第一百零四章、礼法真麻烦!
潘龙大概可以猜到武极星要说什么。
所以,他很兴奋。
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就算是挨过一刀的太监,其实也一样有那方面的需求;就算是取向有问题的,他至少也是有取向的。
若是连那方面的需求都没了,基本上,这个人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潘龙当然是个正常的男人,非常正常。
他前世曾经结过婚,有老婆孩子,有子孙后代。死的时候不能说儿孙满堂,最起码几代人送他这个老头子,也算是挺热闹的。
有人说,人老了就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了——这人多半大概还没老。
反正潘龙自己,当年躺在病床上,都在跟隔壁病床的病友交流某些大家会心一笑的话题呢。
如今他重活了一回,又年青和健壮了,怎么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只是长久一来,生活的压力比较大,有点精力都拿去练武了。等练武有成,自控能力也就很强,更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
自古以来,除了一些走上邪道的家伙,绝大多数武林高手都从来不会被荷尔蒙控制——当一个人强大到能够飞天遁地的时候,体内的一点激素分泌,又怎么能对他造成妨碍?
可这一点也不影响潘龙向往美好。
武翠姑这个人呢,漂亮是无疑的,大概只有潘龙上辈子那个世界里面少数号称“世界级、星球级”的女明星,能够跟她比美。更难得的是她性格不错,好相处,看不出有什么糟糕的爱好。
娶妻娶贤,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性格合得来最重要,别的其实都可以凑合。
……当然,能不凑合,那是更好。
潘龙本人性格比较随和,除了在正邪善恶的问题上稍稍有点固执之外,基本没什么别的可以称得上“性格特征”的地方。他跟什么人都能相处,几乎不会跟别人有特别的原则性的冲突。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想要找一个真正性格相合的人,其实也不容易。
江湖强者大多性格比较激烈,大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流了无数的汗和血,追求的是什么?
也许有人是像潘龙这样,只要能够不断变强,不断超越过去的自己,就能心满意足。但更多的人追求的,无非是仗剑天下、快意恩仇。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压倒别人,当个人上人。
潘龙并不反对这样的想法,可跟那样的人过一辈子,他觉得……肯定不会舒服。
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不断努力去超越昨天的自己,难道不够吗?非要用压倒别人的方法来让自己获得满足,有必要吗?
遗憾的是,江湖之中,但凡武功较高的,无论男女,都比较倾向于“以力压人”。
就算是那些看起来平和友善的,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用这套逻辑和潘龙相处而已。
典型的例子就是他的老师毕灵空,在跟他相处的时候,老师是个温和爱笑的漂亮女人,但潘龙可不会忘了,她是怎么打出“九州第一妖神”这名号的。
当年那个死在他面前的云河源龙神,那颗硕大的脑袋,依然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梦里。
而武翠姑就没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仆人出身的缘故,她的性格比较柔软,没有什么争强斗狠之心,更没有什么凭借武力压倒别人的心思。虽然她也会战斗,也会厮杀到浑身是血,但那不过是追随武极星而已。
如果跟着他的话,他不整活惹事,武翠姑应该就会老老实实,当个贤妻良母。
……这么一想,似乎很有大男子主义的感觉,要是回到他三四十岁那段时间,免不了要挨一通当时威震天下的组合女拳。
好在这个世界的人不折腾那些。
潘龙一边听着武极星的话,一边心中不断闪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渐渐的,他甚至已经在考虑孙子该叫什么名字,家族是不是要重新修整行辈之类的问题了。
“……总之,我希望能将她先送到北地。”武极星疲惫地说,“广陵城是肯定待不住了,甚至扬州都很难待得下去。她现在的情况,真的是走得越快越好。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的麻烦。”
潘龙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没问题。”
武极星反而一愣:“没问题?”
潘龙心中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漏过了什么重要的话题。
但他靠着模糊的印象回忆了一下,发现似乎没漏过什么。
刚才武极星就是在介绍武云苍对翠姑的窥觑,担心翠姑会在族老们的压力下做傻事,所以希望他能够带翠姑离开。
大致上就是这些。
那他的回答应该没错啊……
潘龙有些纳闷。
武极星沉默了一下,问:“你确定?”
“我真的不明白所谓的‘问题’在哪里?”潘龙很老实地回答,“闯荡江湖,携美而归,怎么看都是极好的事情。我能有什么问题?我要是还‘有问题’的话,那才是真的‘有问题’了呢!”
武极星皱了皱眉,说:“娶亲需要经过一套‘六礼’程序。因为我那大哥的缘故,六礼几乎不可能做得起来,这也没问题?”
潘龙更加纳闷:“这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满的迷惑不解。
潘龙是真的无法理解武极星的想法——他当然知道“六礼”是什么,那是从讨论婚事到婚礼正式举行的整个过程。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套流程下来,最后拜天地拜父母,然后婚宴、洞房,第二天去祖祠登记族谱……
这套流程,他清清楚楚。定丰镇虽然地处北地,可结婚的时候也是要这么走一套流程的,这些年来,他见过不少次,熟悉得很。
但是,没有这套流程又怎么样呢?
夫妻结婚,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去衙门登记户籍吗?
只要在衙门登记了户籍,那就是合法夫妻了。有没有婚礼流程,都是次要的嘛。
为什么在武极星看来,这件事就这么的严重,乃至于当自己表现得无所谓的时候,她会这么震惊呢?
你好歹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绿林大豪,至于嘛!
第一百零五章、别开口!
潘龙是个穿越者。
这很重要,但不需要强调三遍,一遍就好。
虽然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很多年,而且练成了一身好武功,回到前世的世界能够冒充超人的那种,但他骨子里面的思想,依然还是以前世养成的固有观念为主。
比方说,婚姻的观念。
在前世的世界里面,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被彼此家庭支持的婚姻,比比皆是。除非是生活艰难,否则也没见到谁会觉得不行。
要结婚,不过就是两个人去民政局申请,然后领一份体检证书,去指定医院做基因筛查,确定彼此不是不适合结婚的“基因契合组”,再然后就可以拿着检查报告去换结婚证书。
动作快的话,整个过程在六个小时里面就能完成。
而如果彼此属于基因契合组的话,想要结婚就必须有至少一个人接受基因调整,那笔钱不能走社保报销,价格颇为昂贵。
所以那个时代,男女双方如果真的想要确立稳定的恋爱关系,常常会先去测基因契合情况。
这也算是一个特殊的仪式,证明有心和对方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但无论如何,在整个婚姻的过程中,没有任何需要双方家庭包括父母出面的事情。
当然,很多人在登记结婚之后,会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父母、亲戚、朋友……邀请很多人参加,非常的热闹。
潘龙自己也不例外。
可这也没问题啊。
就算武家这边的族老什么的碍事,无法完成所谓的“六礼”,但他们难道还能千里迢迢跑到北地去妨碍婚宴不成?
对武翠姑来说,她想要得到的,无非就是武极星的祝福,最多加上琼花阁的兄弟们,武家那些老头子们赞成也好、反对也罢,对她来说有意义吗?
潘龙觉得应该是没什么意义的。
所以他一点也没觉得不能举行“六礼”,算得上是什么问题。
但武极星却把这个事情看得很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她觉得如果“六礼”都不能完成的话,这婚姻就不能名正言顺,甚至有野合的嫌疑。
以潘龙的身份,发生这种事情,可以说是极为丢脸的。
他是什么人?他是二十出头的真人,三十几岁必定成就宗师,未来很可能长生有望。
这样一位大人物,整个九州大多数人都是要仰视的。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他有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必定天下传说,不知道会有多少心思阴暗之辈会在背后取笑他。
潘龙能容忍这种事吗?
反正武极星觉得,换成自己的话,肯定忍不了!
所以当潘龙说“没问题”的时候,她就很疑惑。
难道说,潘龙没把结婚当回事?
还是说……他没把翠姑当成妻子,只是打算娶个小妾回家就好?
娶妻的确要经过六礼的流程,但娶妾就可以从简。
……当然,大夏法律对妾的保护远超前朝,妾只是在继承权方面有所落后,并不像传说中的战国时代或者天雄皇朝那样,妾本质上是奴仆的一种。
可不管怎么说,名声不好听啊!
所以武极星心里就有点不大舒服。
但她转念一想,也不由得暗暗叹气。
翠姑毕竟是仆人出身,就算跟自己情同姐妹,她作为武家家仆这个身份是不会改变的。
若是潘龙娶了武家的家仆为妻,日后岂不是要低武家一头?
以潘龙的身份地位,这恐怕也不是好事。
或许……让翠姑成为他的妾室,也不是什么很差的选择。
何况潘龙迄今尚未娶妻,只要翠姑能够早点生下孩子,那就是潘家的嫡长——大夏法律强调,第一个生下的孩子不分嫡庶,直接就是嫡长子。只有在已经有嫡长子的情况下,以后生下的孩子才可以区分嫡庶。
大夏的天子,也不止一个是由妃子而非皇后所生。
她这么一想,盘算了一下,觉得……也行。
就在她反复盘算的时候,潘龙忍不住开口问道:“武帮主,我跟翠姑结婚,为什么你要把‘六礼’看得那么重?如果你觉得没有‘六礼’不够庄重的话,翠姑跟你名为主仆,你可以充当长辈,来完成六礼嘛。”
武极星瞪大了眼睛,脸涨得通红。
“这怎么行!”她忍不住连声音都大了几分,“我自己都还没成亲呢,哪里能当长辈!”
随即,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压低了声音:“潘龙不要取笑,翠姑的父母可都健在呢。天底下哪有跳过二老举行婚事的道理!”
潘龙皱了皱眉:“他们的意思是?”
武极星叹了口气。
于是潘龙立刻就明白了。
他琢磨了一下,最后忍不住笑了。
“我突然发现,武帮主你担心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算个问题。”
“什么?”武极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这就去武家提亲好了。”潘龙笑着说,“我现在亲自登门,难道说武家那些族老们,还会不愿意将翠姑许配给我吗?”
武极星愣住了。
她从来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这倒不是她见识浅薄,实在是思维上有误区。
如现在被潘龙点醒,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是钻了牛角尖。
以潘龙的身份,登门求亲,自家那些族老们除非发了神经,否则谁会阻拦这门亲事?
不如说,他们会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就弄八抬大轿,把翠姑给送到北地去完婚!
这么一想,自己所担心的问题,其实根本就不是问题!
她忍不住笑了,笑得满脸都是尴尬,却也满脸都是轻松。
片刻之后,潘龙带着临时招募的一群人手,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物,来到了广陵城武家的府邸。
当听说潘龙是来求亲,想要娶武翠姑为妻的时候,正如他们所估计的那样,武家的老头子们一个个高兴得几乎要唱歌跳舞。
大夏最年青的真人宗师愿意跟武家结亲,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啊!
于是一切顺利。
当然,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提出反对意见。
只是武家的继承人武云苍大少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几个跟他关系好的叔伯兄弟捂住嘴巴,然后拽手拽脚,直接扛走了。
“云苍,闭嘴。”
“对,你千万别开口!”
“现在别开口,就是你这辈子能对武家作出的最大的贡献!”
第一百零六章、弱者的担忧
天色已晚,潘龙早已告辞离开,但武家的族老们,却还在开会讨论。
“白天的时候,我一时高兴,乱了分寸。现在想来,我们这件事做得不妥啊!”武家当代家主武山松叹道,“那潘龙是何等人物,我们武家跟他联姻,着实是有些高攀。”
“高攀就高攀,事情都答应下来了,现在反悔可就得罪人了!”他的叔叔武水寿劝道,“做生意就像一根藤,有机会往上爬,总是要爬一爬的。我们武家一直以来就没找到合适的高攀的机会,现在见到了,攀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武山松点头,却还是满脸忧色:“我所担心的,是我们武家恐怕撑不住这门亲事啊!”
“此话怎讲?”另一个叔叔武水福问。
武山松叹了一声,说:“如今大夏的局面,诸位叔叔也看得出来吧?”
武水寿说:“混沌不明,既有大机会,也有大风险……反正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咱们武家坚决不往中州去。这不是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吗?”
“是啊,我们武家虽然传了十多代,可老实说,在大夏算不上什么名门世家。在武林之中连一个靠得住的真人宗师也没有,在官场上也没跟达官贵人攀上可靠的关系。天下太平还好,要是有个什么动荡,杀猪吃肉也好、杀鸡儆猴也好,我们武家都很适合当那只被杀的猪或者鸡。”
武山松苦笑着说:“正因为如此,今天潘龙来提亲,我们大家才兴高采烈,觉得武家终于攀上一个靠山了,此后至少在武林之中有靠得住的帮手了,对不对?”
族老们纷纷点头。
“可我回头一想,这潘龙少年英雄,在全天下都数得着,那未来这一场风雨,可能跟他没关系吗?”
族老们都皱起了眉头。
武山松忧心忡忡地说:“他再怎么厉害,上面也还有长生仙佛们。就算他修成长生,也不可能横压一世,总有人胜过他——大夏千载,终究也只出了一位妖神义乌。而那位妖神的来历,诸位叔叔们想必也知道吧。”
武水寿摇头:“我只知道那位妖神手段通天,曾经多次和朝廷作对,朝廷也奈何她不得。至于她的来历,我却是不大清楚。”
“那妖神本是儒门弟子,在儒门之中也不算怎么出众。后来帝甲子灭儒墨等各家异说的时候,儒门覆灭,她只身逃走,十余年后神通大进,刺杀帝甲子未果。此后被朝廷高手追杀,然后不知下落。又百余年后归来,修得一身惊天动地的本领。”武山松大概介绍了妖神义乌的来历,然后说,“文超公有云‘艰难困苦、玉成于汝’,那些威震天下的人物,要么出身极好,要么就是经过无数艰难困苦才成长起来的,潘龙他……能例外吗?”
“他大概是天纵之才吧,也没听说他遇到过什么艰难困苦啊。”
“是啊,我倒是听说他可能是大德高僧转世,功德无量,所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武山松冷笑:“功德无量这话,那些庸人们信也就罢了,诸位叔叔怎么也被忽悠了?若是功德深厚就能逢凶化吉,当年被帝甲子镇压乃至于杀灭的那些个高僧大德们,难道功德不深厚吗?”
“帝甲子上应天意下得人心,和他作对,就是和九州百姓作对。功德再深厚也没用啊。”
武山松叹道:“问题就在这里,潘龙本领如此之大,未来这一场大乱,他肯定会被牵涉其中。到时候谁能保证,他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武水福摇头:“阿松你这就担心过头了,如潘龙这等人物,谁也只会跟他交好,不会随便跟他结仇的。”
“可要是利益所在,别无选择呢?”
“天底下有什么利益,值得为此跟一位大宗师甚至长生者为敌?”武水福反问,“大夏朝廷连义乌都忍了,又怎么会刻意跟潘龙为敌?”
武山松沉默片刻,低声说:“正邪不两立。”
诸位族老闻言,也沉默了下去。
过了许久,还是年纪最大的武水福说:“朝廷的确是越来越不行了,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可即便如此,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朝廷之中毕竟还是聪明人多。你看这次的变法,他们可不就是还明白道理嘛。”
“这次变法若是失败,那接下来必定奸邪当权生灵涂炭;而若是成功,帝洛南就要一飞冲天。”武山松说,“变法失败的话,以潘龙的性格,必定会逐渐走到和朝廷作对的那一边去;变法成功……帝洛南未必有容人之量啊。”
“此话怎讲?”
“我曾经见过帝洛南,这人既有才干、也有豪气,但他骨子里面极为骄傲,只容得比他差的人,容不下比他强的人。若是前辈高手,他可能也就算了,但潘龙这种跟他同一代甚至还比他小一些的人,却要后来居上超过他……我不认为他能够容忍这种事情。”
“若是变法成功,他只怕就要当天子。当了天子的人,哪有时间精力去跟一个江湖人为难?阿松你担心得太过头了。”又一位族老笑道。
诸位族老纷纷点头,都觉得武山松有些担心过头,乃至于杞人忧天的意思。
“对帝洛南来说,当天子如何比得上长生?”武山松却依然满脸忧色,“自古以来,罕有一代两个长生者的情况。若是一世双雄,最后往往要决一死战,胜者才能得到长生。文超公名之曰‘争夺气运’……帝洛南要是相信这话,未来他和潘龙在长生之前,免不了有一场决战。”
“你这猜想也太……”武水福干笑两声,却没有能够继续说得下去。
“或许我的想法的确是杞人忧天,可要是我的担心成了事实呢?”武山松愁容满面,连连叹息,“我武家实在是太过弱小,牵涉到这种事情里面,很容易就会粉身碎骨啊!”
族老们也有些忧虑,议论纷纷,却没人能说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结论来。
最后,还是老一辈里面年纪最小的武水寿劝道:“我们武家会不会因为潘龙的缘故牵涉到未来那场大风波之中,暂且还是不确定的事情。可要是不答应这亲事,眼前就要得罪潘龙。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
这话总算是说服了武山松,只是他依然在摇头叹气:“好端端的,潘龙怎么就突然来我们武家提亲了呢?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究竟是谁在找我们的麻烦?被我知道了,绝对不放过他……”
第一百零七章、武极星的性格缺陷
第二天早上,武家家主武山松召集族人,由最年长的族老武水福出面,收武翠姑之父武德厚为义子,更名武山德,名列族谱。一应身份待遇,比照武家山字辈旁支。
不仅如此,他们还专门邀请了朝廷官员见证,提交文书、修改户籍,把这件事落了个实实在在。
一转眼,这位武家的老仆,就成了武山松的族弟,给武家山字辈添了一位新的十四老爷。
而武山德的女儿武翠姑,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嫡亲的武家子女。之前她跟武极星情同姐妹,现在则是货真价实的姐妹了。
……至少在大夏法律上是。
对此,武家上下基本没有异议,唯一一个可能有异议的昨晚就被被兄弟和朋友们带着去了附近的画舫,如今正沉浸在温柔乡中,三五天里都不会回来。
武极星对此最为高兴,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现在总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果。
高兴之后,她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翠姑,你说……潘龙他真的会好好待你吗?”姐妹俩私下闲聊的时候,她有些担心地说,“他会不会看不起你?觉得你武功低微、配不上他?”
武翠姑叹了口气,她觉得这事情很好,实在不明白武极星为什么会这样患得患失。
“我能嫁给他,难道不好吗?”她问。
武极星立刻摇头。
以潘龙的武功人品,嫁给他当然不算坏事。就算他脾气不好,做妻子的忍让一些也就算了。正所谓柔能克刚,就算那些以凶残暴虐著称的人物,也很少有会对自己妻子下毒手的,何况他还是个正派人。
所以武翠姑便问:“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我看你这些天一直在忧心忡忡的。之前你是在担心我,现在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你怎么还是在担心?”
“我就是……”武极星皱着眉头,犹豫了很久,最后吞吞吐吐地说,“如果我是潘龙,莫名其妙塞给我一个女人,我是肯定不要的……”
“可你不是他啊。”
“我觉得,他身为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未来可能横压一世的人物,不可能没有一点傲气。这种事情,他应该也很不喜欢才对……”武极星满脸担忧地说,“他会不会是因为交情推脱不过,才勉强答应的?”
“有可能。”
武极星越发担心,眉毛几乎都要连成了一条线:“糟糕!我就知道他肯定会不高兴!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站了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面团团转,俨然是乱了方寸的样子。
武翠姑看着她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说:“如果你担心他不高兴,那可以找他谈谈悔婚的事情。”
“这怎么行!”武极星几乎跳起来,“这岂不是朋友变仇人了!不行!不行!”
“既然你不打算悔婚,那事情也就这样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武翠姑和声慢语地劝道,“我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相处的。日后我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孝敬老人、教育孩子,他又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结婚这种事情,总要找一个感情合适的人……”
武翠姑笑了:“你啊,想法怎么这么奇怪呢?结婚这种事,能找到情投意合的人,固然是最好。可天下那么大,谁能保证一定找到?找不到情投意合的,找个能够跟自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人,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不敢保证能跟他情投意合,但我肯定会好好的相夫教子,当一个谁也挑不出问题来的好妻子。这样难道不行吗?”
武极星点头,又摇头,然后觉得不对,又点头、摇头……脑袋转来转去,最后自己都转得有些头晕。
她无奈地坐下,心里满是担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就像武翠姑说的,结婚这种事,虽然大家都想要追求情投意合,但实际上“情投意合”哪有那么容易?能够夫妻相安,大家平平稳稳过一辈子,已经算是有福气的了。
这个道理没人不知道。
但她总觉得,像是潘龙这样的人,理应要求更高一些,甚至会宁缺毋滥才对。
可怎么会她一开口,潘龙就答应下来了呢?
不对啊……
哪有终身大事这么儿戏的呢!难道不应该先互相观察个一两年吗?
算算时间,大家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其实都还不到一年呢!
这也太急促了吧!
要是潘龙现在答应了,日后遇到更好的女人,会不会反悔呢?
就算他不反悔,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吧?
这一些芥蒂,会不会影响他和翠姑的相处呢?
她脑子里面几乎乱成了一团浆糊,各种各样的念头宛若几十支军队在乱战,也不知道谁打了谁。
看着她那坐立不安的样子,武翠姑叹道:“你这样下去,怕是杀性又要发作了……”
武极星一愣,随即惊讶起来。
她天生就有一股杀性,一旦陷入烦躁之中,往往就火气上涌,杀性不由自主地爆发出来。但从昨天到今天,她已经烦躁了很久,杀性却没有半点要涌上心头的意思。
“奇怪!我心中的杀性怎么如此平和?难道我的病好了?”
她急忙翻出一面镌刻符文的水晶镜子,对着镜子里面一照,却见自己眉心分明有一道鲜红如血的痕迹,犹如一只竖着的眼睛,凶恶非常。
“没变啊……”
放下镜子,武极星一脸茫然。
血痕犹在,杀性并没有消失,她依然还是那个会时不时发病的“破军凶星”。
可为什么她烦躁了这么长的时间,杀性却一点都没有出来捣乱的意思呢?
这疑惑迅速压倒了她之前的担忧,让她陷入了更加深层的迷惘之中。
武翠姑看着自己这位好妹妹满脸苦恼和茫然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叹气。
她什么都好,就是性格有些问题。这性格说白了其实就是责任感。男人有责任感不是坏事,可放在女人身上……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她的种种担心和忧愁,归根究底其实不过就是三个字:不放心。
(只希望极星她吉人天相,未来能够找到一个让她真正放得下心的人托付终身……)
第一百零八章、造反一家人
“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嗯,昨天太高兴了,晚上睡不着。”
潘龙有些诧异地看着脸上有黑眼圈的武极星:“翠姑和我定亲,你为什么会高兴到睡不着?”
“我就这一个姐姐,她总算有了好归宿,我高兴一下有什么不对?”武极星反问。
潘龙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
从道理上来说,武极星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武极星怎么说也是先天高手,而且在先天境界之中都算是强者。以她的修为,就算两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至于疲惫到满脸憔悴甚至出现黑眼圈啊!
但武极星一句话就把这个话题完全堵上了,他就算是好奇,也只能作罢。
他当然不知道,武极星是自己莫名其妙地烦躁了一夜,才烦躁成这个样子。
奇妙的是,等到天亮之后,前往倚天别院的路上,武极星的烦躁情绪便开始迅速消散,等到在书房坐下,听到潘龙来访的消息时,她心中已经一片平静,再无半点烦躁。
要是潘龙在门口跟人闲聊半个时辰的话,再看到她的时候,便会发现她容光焕发,完全没有半点憔悴之色。
“翠姑呢?”潘龙换了个话题,“难道是在准备早点?”
武极星促狭地嘿嘿笑了两声:“你想要见她?那可不行。我们武家祖上的风俗,从求亲到迎亲,新郎和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啊?还有这风俗?”潘龙愣住了,“一般不都是婚礼前几天不能见面吗?这怎么才求亲就不能见面了?”
“你问我,我问谁呢?”武极星笑道,“反正就这么回事了吧,我觉得你现在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回一趟家,向家中长辈禀报此事,然后让长辈主持婚仪。现在身份既然不是问题,那么六礼这一套,总归是要做的。”
潘龙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他这一趟来找武极星,主要也是谈这件事。
二人闲谈了一番,就在潘龙露出准备离开的意思时,武极星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问:“潘兄,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问吧。”潘龙满不在乎地说。
武极星却没立刻就问,而是先让部下们出去,在书房附近守住,不让任何人靠近,然后才凑到了他的面前,用低得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这一身本领,是不是和那位妖神义乌有关系?”
潘龙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人知道——别的不说,那些长生仙佛们神通广大,想要一直瞒着他们,几乎不可能。
但他却没想到,首先猜出端倪的竟然是武极星。
而和惊讶相比,更加让他在意的,是此刻两个人的距离。
太近了!
为了尽可能小声,武极星现在凑到了他的面前,两个人几乎脸贴到脸。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从武极星脸上传来的热量,至于说话时候的气流,更是直接就吹在了他的耳朵上。
那气流之中有一点淡淡的香气,想来是卧房里面用了熏香,沾染在身上的。
从这个角度看,武极星一点也不像是绿林豪杰,仿佛只是一个因为姐姐要结婚,高兴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寻常少女。
如果不是现在谈的问题太过煞风景,他甚至感觉此刻的情形有些旖旎,宛若小姨子在跟姐夫撒娇一般。
(打住打住!)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啊!)
潘龙翻了个白眼,将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然后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他的声音也极低,只有武极星能够听到。
义乌毕灵空这个人物,对于大夏朝廷来说是禁忌。这么多年来,毕灵空无朋无友、无子无徒,孑然一身漂泊四方,没有半点牵挂,自然也就没有半分破绽。
对上这种滚刀肉,纵然大夏朝廷能够移山倒海,也是无可奈何。
可若是义乌也收了徒弟,那就是有了牵挂。有了牵挂的妖神义乌,或许会因为牵挂的原因发挥出更强的力量,却必然会因为有牵挂而露出破绽。
大夏朝廷不怕她强,只怕她无牵无挂。但凡有一点牵挂,都可以被算计、被利用。
只要将她逼到不能逃跑的境地,就算她再强,也可以用人海战术把她给磨死。
大夏朝廷之中高手如云,真人宗师两手两脚加起来都数不完,甚至还可以调动好几位长生的妖神。
不仅如此,毕灵空纵横天下,树敌甚多。只要能够确定她不会逃跑,愿意参加围剿义乌之战的长生者,怕是会比真人宗师更多。
那时候,就是妖神义乌的死期!
这件事江湖上基本没人提起,但只要是有些见识的人,都会明白。
当然,这些只是凡夫俗子的寻常见识而已,真到了长生之境的人,知道当年帝甲子和儒门那些恩怨的人,都知道毕灵空从来就不是单打独斗。
在她的背后,一直都隐藏着当年被帝甲子扫荡的诸子百家。
……只是这些嘛,别说武极星不知道,就连潘龙这个毕灵空的亲传弟子,也只是隐约猜到几分罢了。
武极星见潘龙没有立刻否认,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可潘龙现在的回答,已经确定了她的猜测。
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自然是让人很高兴的。不过她更加高兴的是,潘龙并没有一口否认,而是给了一个近乎于默认的回答。
这意味着,潘龙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愿意将最大的秘密和她分享。
一时间,她不禁有些飘飘然,觉得若是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就可以拍愣着飞上天去。
好在她自制力甚强,很快就清醒过来,继续低声说:“你在去云州之前,实力不过就是先天境界。甚至于在先天境界里面,也不能算是最顶尖的那种。可去了云州几年之后,你再在江湖之中出现,第一次出手,便打折了祭血魔刀,展现出了真人级别的实力。”
“虽然说可能是奇遇,但天底下哪有什么奇遇,能够让人在短短几年之中从先天到归真呢?就算是修为可以依靠吃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是取回前世的功力,但武学的造诣却是要实打实一点一点磨炼出来的——那些明悟前身的人,也只不过相当于看了一场故事,修为固然提升,却没见谁能够在武学上突飞猛进的。”
“所以你觉得我遇到了明师?”潘龙笑着问。
武极星点头,差一点就碰到了他的耳朵,急忙稍稍后退一些,继续说:“你在云州那些年,云州发生过一件大事,就是各路妖神围攻义乌。那一战义乌原本落入下风,眼看要么战死要么逃遁,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佛门大能施展‘无量光寿千重莲华’,为她治疗伤势、补益元气。妖神们见事不可为,只能各自散去。”
“那件事给佛门惹了很大的麻烦,这些年大夏朝廷一直在追查当日出手之人。很多人都以为是被镇压的阿弥陀尊所为,但细细揣摩,谁规定当时出手帮忙的必定是阿弥陀尊呢?其实只要功德深厚,懂得这门神通,就能以功德为凭借,将其施展出来。”
“我可不是佛门中人。”潘龙说。
武极星笑了:“义乌神通广大,认识几位肯帮忙的佛门高僧,又有何难?那些高僧们无非是本领不够强罢了。但若是借用你的功德……”
潘龙叹了口气。
武极星的推测有不少错误,但总的来说,大方向没错。
实际上这些事情,大概谁都能推测到。毕灵空就跟他说过,日后若是被人看穿了来历,也不用害怕。只要毕灵空一天不死,天底下就没有人敢找毕灵空徒弟的麻烦。
至于若是毕灵空死了怎么办……唉,老师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怎么办?
潘龙并不惊讶有人能推测出这些来,但武极星竟然都能推测出这些来……他不禁有点怀疑,自己这些年来故布疑阵做的那些掩饰,该不会一点用都没有吧?
一文钱大侠的真实身份,已经很多人知道了。
毕灵空弟子的身份,也可以被人推测出来。
而山海经传人,文超遗志继承者的身份,究竟会不会也有人能够推测出来呢?
想到这最后一件事,他不由得额头流出了冷汗。
第一个身份被揭穿,无关紧要。以他现在的本事,一文钱大侠的那些个仇家害怕他还来不及呢。
第二个身份被揭穿,有些麻烦,但也不至于要命。毕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情。
唯独这最后一个身份……若是这个身份也被揭穿,只怕是九州虽大,也没有他的藏身之地。就算是学老师当年远遁海外,帝家的高手怕是也会穷追不舍,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放弃。
想要让这最后一个身份不怕曝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帝家、让大夏朝廷,没有再能找他麻烦的能力。
换句话说,就是改朝换代!
造反这件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追求人生理想,是锦上添花,对他来说却是生死攸关,是雪中送炭。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如今大夏皇朝虽然问题颇多,可距离要完蛋,却还不知道有多么遥远。
想要造反,谈何容易!
潘龙的这些心理活动,武极星自然不可能知道。她看潘龙先是冷汗涔涔,然后叹了口气,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杀机,不由笑得更加开心。
潘龙是义乌唯一的徒弟,这件事非同小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而杀人灭口,在她看来简直是理所当然。
如果换成她的话,自己有这么大一个秘密,那当然是无论谁都不能告诉。就算是关系亲密,下不了毒手,也要秘密软禁起来,关到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个秘密为止。
潘龙现在的实力,足以不在乎这个秘密吗?
当然不行。
可他却没有半点要对自己出手,以保留秘密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呢?
她觉得以彼此这段时间的交情,怕是不够资格让潘龙手下留情。
那么,能够让潘龙网开一面的原因,自然就是和翠姑姐姐的婚事。
知道自己秘密的是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不好意思,你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自己秘密的是自家小姨子?艹……你小心点,千万别说出去,这特么说出去是要死全家的啊!切记切记!
潘龙的选择,明明白白地证实了他对翠姑姐姐的态度。
这简直比任何的保证、任何的甜言蜜语,都更让人信服。
(未来翠姑姐姐跟他一定会很幸福吧?)
(能够有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太好了!)
她笑得宛若脸上开了花一般,轻轻巧巧地后退了两步,点点头说:“你放心,这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潘龙却是有些无语,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
他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但他依然没办法弄懂女人的心思。
当武极星展现出绿林大豪的一面时,这个人在他面前是透明的,他能够看穿武极星的想法,一点都不会纳闷。
但当武极星在他面前展现出女人的一面,尤其是展现出自家小姨子的那一面时,他就抓瞎了。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你突然高兴起来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眨着眼睛,一脸茫然。
武极星笑过之后,又低声说:“这样吧,我也告诉姐夫你一个秘密,算是大家扯平了。”
“什么秘密?”潘龙好奇地问。
武极星又一次凑到他的面前,近在咫尺地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呢,一直就想要造反。无论是占山为王也好、割地为诸侯也好,乃至于横扫天下当个女皇帝……总而言之,我不想要当个普通的绿林人。”
“我知道造反很危险,一不小心就要送命,甚至可能会死全家。但我就是不愿意屈居人下,就是不愿意老老实实当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人。翠姑姐姐她愿意当个贤妻良母,我却不肯!”
“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筹划着造反的事情。”
“你的师傅义乌是天下第一反贼,而我呢,其实也是个小反贼。”她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以及说不出的轻松愉快,“在造反这件事上,咱们其实……也是一家人呢。”
第一百零九章、长生不易
动身返回北地的路上,潘龙依然在疑惑。
他信任武极星,自然是因为早就知道对方也是打算要造反的。大家都是造反业的同行,在事业做大做强之前,当然是天然的盟友。
只是,就因为找到了造反的小伙伴,所以武极星就这么开心?
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他找个机会,点燃信香,将这件事报告了老师。
毕灵空倒是满不在乎,她说:“反正迟早要被人知道的,被同样想要造反的人知道,总好过被忠于帝家的人知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潘龙觉得老师也未免太漫不经心了一点。
结果,毕灵空对造反这种大事一笔带过,倒是对他定亲的事情十分感兴趣,追问了不少细节,简直就把能够万里传讯的信香当成了煲电话粥。
潘龙对此很不适应,总觉得老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甚至怀疑,等到自己结婚的那天,老师该不会扛着一条活生生的巨龙过来,然后很热闹地招呼大家现杀现吃什么的……
“来都来了,吃个新鲜嘛。”
她一定会这么说吧!
闲聊到最后,毕灵空总算想起了正事,说:“最近帝洛南变法,夏州(中州)和鲁州(青州)先开始试点。夏州那边水很深,我亲自去看看究竟。青州那边,就交给你去探查一番,怎么样?”
“没问题,时间紧吗?”
“不急,你的婚事才要紧。至于这个什么变法嘛……反正你这段时间也没办法见到未婚妻,不如找点事做,对不对?”
潘龙简直能够想象到,老师现在笑得会有多灿烂。
只要有机会取笑别人,她都会笑得阳光灿烂。潘龙有时候觉得,她的灵魂里面,正面因素多种多样,什么坚强勇敢睿智善良……但负面因素大概只有一种,或者最主要的就是那一种。
幸灾乐祸。
“我是乌鸦嘛。”当初潘龙有一次劝老师不要总是这样幸灾乐祸的时候,她如此回答,“难道你不知道‘乌鸦叫、坏事到’的谚语吗?你指望一只乌鸦不幸灾乐祸?这是在扭曲我的天性啊!”
潘龙当时只能无语——老师你每到不听人劝的时候就拿“天性”来当挡箭牌,你究竟有多少天性啊?
记得他前世有个名言,叫做“刻在dna里面的记忆”,自家老师神通广大,也不知道往dna里面刻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东西……
修为达到真人境界,便能乘风而行。潘龙一路御风,很快就回到了定丰镇。
见到父母,说了定亲的事情,二老欣喜非常。
“这可太好了!”任玥当即说,“我们这就准备东西,马上动身去广陵城!”
“多带点人去。”潘龙提醒,“这一路千山万水,要是来来回回走仪式,那怕是要两三年才能完成六礼。不如你们就在广陵城或者扬州地界买个宅院,因陋就简,先把仪式给做了。”
潘雷大笑:“你小子急着讨老婆了?放心吧,虽然你爷爷他们住在冀州,但其实我们潘家在中原各地都有分支,扬州自然也有。购买府邸宅院产业这种事情,不在话下。”
“那要一大笔钱吧?扬州那边田地和房子都挺贵的……”
“钱不是问题。”潘雷满不在乎地说,“就算是黄金铺地,我也能在那边给你铺个内外三进的大宅子出来。真当你老子闯荡江湖这些年,手头上没点存货吗?”
“这么有钱?!”潘龙吃了一惊,没料到父亲竟然有如此惊人的财富。
任玥美目一转,两根手指就捻住了丈夫腰间软肉:“潘郎,我出关也好几年了,怎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些事?赚钱是有面子的事情,你怎么连枕边人都不告诉啊?”
潘雷顿时大惊,他一直没把自己闯荡江湖攒下多少财富的事情告诉妻子,主要是觉得手头上有钱,朋友之间往来应酬的时候可以宽裕一些,大手大脚也无妨。
但在妻子看来,这岂不就是刻意隐瞒?
虽然任玥并非那种恨不得钻进钱眼里的小气女人,可不在乎钱,不代表她不在乎丈夫有钱却瞒着自己啊!
私藏小金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小的话自然是一笑了之,大的话……那是要倒葡萄架子的!
他的额头上顿时就冒出了冷汗,左顾右盼,想要找个解释的理由。
潘龙反应极快,一看老爹变了脸色,立刻飞也似地逃出门去,远远留下一句“我找阿风说这事去”,就跑得无影无踪。
老爹啊,您还是自求多福吧。娘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把您给怎么样的……大概。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韩府。
自从家中出了韩勇、韩庭这两代先天高手,韩家就一跃成为了定丰镇的名门。韩府自然也水涨船高,大大地扩建了一番。
如今的韩府,一丈多高的朱漆大门,门前一对大石狮子,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大户。
潘龙还没到门口,看门的管家见他冲着这边走,便已经出来迎接,满脸堆笑地问:“龙少爷,您今天来得可巧,二少爷这段时间研究切鱼脍,颇有心得,今天还念叨着要等你回家的时候露一手呢!”
“哦?我们北地也有可以用来切鱼脍的鱼?不是只有海鱼才适合吗?”
“二少爷出去转了好久,最后找到了一种合适的鱼。不过我们也不知道它究竟怎么样,这不是等着您回来品鉴一下嘛。”
二人笑着进了门,才走了几步,就看到韩风肩膀上扛着一个小娃娃,笑呵呵地走出来。
那小娃娃才一点点大,寻常人家这样的小孩子应该缩在襁褓里面被人抱着,他家这个却趴在大人的肩膀上,笑得很开心。
“唉?你家娘子不是去年腊月才害喜的吗,怎么这就生了?”潘龙诧异地问。
“这是我三侄子。”韩风笑着说,“最近刚刚洗毛伐髓,眼见着一天天长得壮实。我哥被老大老二缠得头疼,就说让我帮着带带老三,也算是积累一点经验,为将来我自己养儿子做准备。”
“你们韩家可真是枝繁叶茂啊……你哥今年才三十岁不到吧?看样子他还能再生好几个呢……”
“那是,我哥的打算,是趁着还没踏入先天境界,精气尚未转化,努力生他十个八个出来。他还要我也加倍努力,争取也生出十个八个。这样只要三四代人,我们韩家就是百口之家了。”
潘龙竖了个大拇指。
韩风哥哥韩山的这些想法,在大夏也算是挺常见的。所谓多子多福,这个世界的人们生活颇为艰难,子嗣众多意味着家族繁盛,对于无法得到长生的人来说,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慰藉了。
二人闲谈了一下,潘龙就说了自己定亲的事情。
听说他定亲,韩风顿时瞪大了眼睛,既惊又喜。
“你可真有本事啊!三思武家在整个大夏都算是有些名声的,我们定丰镇的商铺都有武家的文具售卖。你竟然勾搭上了武家的大小姐,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厉害!厉害!”
“什么叫‘真人不露相’啊?我修成真人这件事情,也没瞒着你们啊。”
“……龙哥,你这是要把天给聊死了的节奏啊!”
两人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韩风便问潘龙准备什么时候去迎亲。
从定丰镇到广陵城,相隔数万里。迎亲之路崎岖漫长,考虑到那些婚仪的随从只是普通人,这一路怕是要走一年多。
现在就开始准备,一点也不早。
潘龙说了父母的打算,韩风自然赞成。他说:“可惜我老婆今年夏秋就要生了,否则的话,我也跟着去参加提亲……唉!没办法两全其美啊!”
“你当然要先顾自家,总不能扔下挺着大肚子的娘子,跑去帮我接新娘子吧。”潘龙笑道,“不过也不着急,算算时间的话,等你孩子出生之后,我这边可能都还没走完六礼的婚仪。到时候如果时间来得及,我接你去广陵城,一起迎亲。”
“你接我?你怎么接?等落雪封了路,千里马也跑不了啊。”韩风有些纳闷。
潘龙笑了:“你先把孩子交给林老叔。”
韩风将孩子抱下来,交给旁边的管家老林,然后疑惑地看着潘龙。
潘龙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真气涌动,犹如全套防护绳一般将他牢牢捆住,然后纵身一跃,两个人拔地而起,直接冲上天空,一口气上升到百余丈的空中。
在踏入真人境界之前,潘龙这时候就要寻找合适的风向,还要以真气展开为翅膀,犹如滑翔机一般在空中盘旋。
但现在,他只是真气一抖,便在脚下稳稳托住,任凭风声呼啸也巍然不动,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空中。
向下看去,整个定丰镇尽收眼底,甚至连旁边的河流田地都能看得见,倒也不至于“地如棋盘山如子”那么夸张,但感觉比一般登山远眺却又奇妙了许多。
韩风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啊啊地叫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大声问:“龙……龙哥,你这是?”
“我刚才不是就说了吗,我修成真人这件事,并没有瞒着你们啊。”潘龙笑着说,“真人御风而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以前都是听说……”韩风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一下子就……就……”
“我闯荡江湖的时候,稍稍有了一点奇遇。
“这不是‘稍稍一点奇遇’那么简单吧!”韩风忍不住大叫,“谁‘稍稍一点’奇遇,就能成为真人宗师的啊!”
潘龙笑着说:“你说错了,只是真人,不是宗师。要等到天人合一,才能被称之为宗师。我现在只是返璞归真而已。”
韩风依然还是满脸震惊,他又不是外行,虽然自己连先天境界都还没到,但武功修炼的各个境界,他至少也是知道的。
从真人到宗师,就像从先天到四异,尽管也有不少人被卡住,但总的来说,一个先天高手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就算靠水磨功夫,也是能够修炼出一两种异象的。
类似的,一位真人只要自己努力,又没受过什么损害了根基的伤势,慢慢修炼慢慢积累,最后往往也是能够踏入天人合一境界的。
毕竟,真人境界可以活到二百年以上。潘龙今年才二十四岁,差不多可以说是有实实在在的二百年时间可以用。
二百年的时间,怎么样也修成天人合一了吧!
不仅如此,二十四岁就真人境界,未来天人合一那自然不在话下,没准还能更进一步,长生有望!
韩风很快就想到了这个,忍不住说:“龙哥,您……怕不是要修成仙佛,长生不死了吧?”
“长生不死这种事情,我当然是想的。”潘龙点头,“只是……天下真人宗师众多,可修成长生的又有多少呢?往往一百年都未必有一个啊……”
“一百年没有一个,二百年总该有一个。”韩风说,“你还有二百年的寿命呢……不对,你还有那些延寿灵药,足足有二百五六十年甚至三百年的寿命。怎么也轮到你长生了啊!”
他顿时面露喜色,仿佛是自己能够长生一般欢喜。
潘龙却只是笑着摇头。
长生这种事情可不是做算数,天底下哪有“一百年一个,我能活三百年,所以怎么也轮得到我”这种说法呢?
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想要长生,继续努力是肯定的,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辛苦、多少麻烦,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战斗、多少腥风血雨。
就算是他,也并没有能够走到最后的把握。
别忘了,哪怕是赵胜和文超,最后也没有能够长生。
何况,就算是长生了,那就一定不会死吗?
这也不一定啊!
“长生”跟“不死”,也是两码事。
昔年儒门那么多的高手,其中修得长生的……按照老师的说法,大概有十几个。可最后,儒门也烟消云散。别说是那些只有长生没有成就仙佛的,就算是成就仙佛,死后还能复活的那些,直到今天,也没见谁复活。
长生这条路,哪有那么好走……
第一百一十章、气运深厚
回到家中,潘雷任玥夫妇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
潘龙吃了一惊,问:“有必要这么快吗?”
老爹以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叹了口气。
于是他就懂了。
“嗯,早点出发也好,这一路千山万水,还要先去冀州接爷爷和其他长辈……”他急忙改口,老爹这才露出笑容。
潘龙脸上堆笑,心里更是在笑——不用问就知道,这必定是老爹的主意。而老爹之所以要急着出发,理由不用问也知道。
小金库曝光了,当然要赶快想办法转移话题。
潘雷真的是非常着急,才说了几句,就急不可耐地要出发。
以他和任玥的实力,昼夜兼程,日行两三千里都不在话下。现在出发,两三天就能抵达冀州。等到了潘寿那里,休息一两天,然后大队人马去扬州,路上就慢了。
不过到那时候,任玥想来也不好意思当着公公的面收拾自家丈夫,这一关,他也就算是过了。
潘龙送父母出了城,看着二人踏雪而去,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
“常常有人说‘男人啊没有小金库就没尊严’,但有了小金库,难道就很尊严了么?我看也没好到哪里去,或许还更糟呢!”
回到家里,他找到大伯潘雄,跟大伯讨论关于春耕之类的大事。
“你放心,今年安稳得很,一点事情都不会有。”潘雄已经年过半百,但外貌却只不过三十上下,他穿着道袍,只是没有戴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居家的道人一般。
这位大伯早在潘龙少年时候就入山修道,还有一个“平心道人”的道号,直到潘龙出去闯荡江湖,他才回到定丰镇。
作为潘雷的哥哥,他资质不高,靠着自己刻苦以及潘龙带回来的灵药,才突破了先天境界。
潘雷、任玥、潘龙三人不在,他就是定丰镇潘家的第一高手,不仅要负责家中事务,更要参加抵御兽潮的战斗。
每年春天,野兽从冬眠中醒来,都会有一波凶狠的兽潮。往年这时候,潘雷身为定丰镇第一高手,是怎么也走不开的。但今年定丰镇多了韩勇韩庭叔侄以及潘寿的长子潘雄这三位先天高手,武力大大增强。再加上那个独眼巨人残留的血肉,足以驱赶兽潮,确保定丰镇的安全。
所以潘雄才信心十足,表示就算潘雷夫妇外出,也不用担心定丰镇有失。
潘龙点头:“我这几天会在周围转一圈,看看方圆千里之内有没有隐藏什么大家伙。有的话,就把它给赶走,免得留下隐患。”
“几天转方圆千里?阿龙你能够御风飞行了?”潘雄惊喜地问。“能够御风飞行……可不就是真人宗师?”
潘龙笑着点头:“前段时间,我路过通天江,借助排教大阵和一位佛门真人打了一架,有所感悟,总算是跨过了返璞归真的门槛。”
潘雄大喜,连声祷告“祖宗保佑”。
祷告之后,他却又想起往事,叹道:“当年父亲曾说,我的资质远不如二弟,气运更是天差地别。那时候我很不服气——资质不如,我承认,可气运是什么鬼?我们潘家不过是一个镇子上的名门,在中原的分支干脆就是个土财主,哪有资格谈什么‘气运’?为此我还跟父亲吵了好几次,觉得他看不起人。”
潘龙当然知道这事,大伯跟爷爷的关系之前一直不好,直到父亲和母亲结婚之后,他才主动低头,一家人重新和睦如初。
之前他一直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等到继承了山海经,才明白究竟。
很显然,爷爷是因为大伯资质不够高,所以将山海经传给了父亲,甚至都没让大伯知情。
为此,他还编造了所谓“气运”的谎话,让大伯非常的不高兴。
大伯其实也是个爽快人,并不会因为弟弟成为家族的继承人而不满——潘雷的资质的确比他好,这是事实。北地苦寒,要带领家族前进,自身实力强大,是不可或缺的硬性要求。
他所生气的,只是那莫名其妙的“气运”之说。
但等到弟弟去了一趟中原,竟然把天下闻名的绥山任家大小姐拐了回来,他就服了。
父亲没说错,自家弟弟确实是气运深厚,自己望尘莫及!
然后他就一直想要学这个所谓的“望气之法”,为此闹了不少笑话,还托任玥找关系,去益州的道观学道。
深山学道多年,他的内功修为大大增长,甚至到了距离先天境界只有临门一脚的地步。可他最想要学的“望气之法”……
至少他不止一次抱怨过:“不管怎么看,二弟的气运都寻常得很,一定是那些道士们忽悠我!”
潘龙没学过算命,但他修为高深,也能大致看到人们的运势。在他看来,自己父亲的运势的确比较平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想来那些道士们并没有忽悠大伯,只是这事情不大方便解释……
“但是阿龙你闯荡江湖回来,我就知道我弄错了。你的气运的确深厚,父亲当年看到的,或许不是二弟的气运,而是你的。”
潘龙的确知道自己气运深厚,若非他刻意收敛,头上甚至会升起一道稍有超凡眼力之辈就能看到的功德光柱。
这大概也算是阴差阳错,好歹解开了大伯的心结。
心结解开之后,潘雄就靠着灵药的帮助冲破瓶颈,踏入了先天境界。
而且他还不像韩勇韩庭那一类踏入先天境界就已经耗尽了潜力的人,修成先天之后,他这几年继续苦练不辍,就在前段时间已经修成气异,从此气息悠长,可以久战不疲,在先天境界里面,也可以称得上是中流砥柱的层次。
有他坐镇,定丰镇这边,的确是不用担心。
潘龙在定丰镇又住了几天,除了给亲戚朋友们解答修炼的疑惑,介绍修炼心得之外,就是每天晚上出门,御风而行,在定丰镇附近千里之内巡逻,查看是否有真人境界的强大魔物。
他这一圈找下来,并没有发现可能威胁定丰镇的厉害妖魔,才放心离开,朝着青州飞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青州风气
乘风而起,不过数日时间,潘龙就横穿了几乎整个大夏,来到了青州境内。
落地进城,他顿时感觉到了和北地截然不同的气氛。
大夏土地辽阔,奄有九州。如此广阔的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各不相同。
雍州土地贫瘠、气候寒凉,种田的收益很有限。所以民风彪悍,盗匪成群。甚至有很多人拿着锄头是农夫,换条棍棒就是强盗,种田劫道两不误。
潘龙走在雍州道上,不止一次遇到过村庄兼营黑店,若是遇到单身旅客就下毒杀害的情况。以至于雍州这边罕有单身的旅人,就算是商队,往往也不会在村庄的小客栈里面购买食水。
益州因为战乱经历得很少的缘故,民风和缓,当地人性格相对比较温和,争斗厮杀的情况比雍州要少得多。就算是争斗之际,往往也是打出胜负就算事,很少出现那种“既分胜负,也分生死”的情况。
和雍州相比,益州的文化之风要兴盛许多,除了官学之外,也有一些民间的书院。当年潘龙的父亲潘雷在益州求学的时候,就是在民间书院上的课。不过他靠着山海经闭关苦读,几个月就完成了别人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学习过程,直接考上了举人,算是毕业了。
云州地处九州的最边陲,因为地理阻隔的缘故,朝廷对这里的统治薄弱很多。山野之民不受教化,也大多不尊王法,民风颇为粗野。
这里气候炎热,一年到头大半时间,人们都穿得很淡薄。真空上阵的情况也司空见惯,无论风景还是民俗,都和别处大相径庭,甚至于会让刚到云州的人感叹“这真的是大夏境内吗”?
荆州富庶、扬州繁华,一个农业发达、一个商业发达,都以此闻名大夏。
只是潘龙在荆州走得少,几次走马观花浮光掠影看下来的结果……反正他觉得荆州的农民过得很辛苦,正可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压力极大,日子很难过。
而扬州的商人们则的确过得不差,寻常百姓日子也还行。就连盗匪都相对较少。
至少在广陵城以及通天江一路,他没看到什么盗匪。倒是常常有绿林人收过路费的,可也只问商队收,从不骚扰寻常百姓。
他曾经就这个问题询问过扬州绿林豪强武极星,武极星的回答是:“收一个商队的过路费,抵得上收几百几千个百姓的。虽然绿林人说白了就是拿自家名声和良心换钱,可总不能贱卖了啊。”
扬州绿林的风气尚且如此,整个社会的情况自然不问可知。
这里的主流风气就是重商,大家都想要赚钱发财,在九州之中,也算是独一份。
其余几个州,潘龙并没有去过。
据他所知,冀州民风尚武,民间武馆林立,就连乡野村夫都会两手拳脚。比武打擂的情况更比比皆是,打出人命来,自然也就司空见惯。
冀州官府对此十分苦恼,但也无可奈何。
幽州也是苦寒之地,但和雍州不同,这里直接面临着和边境异族交锋。双方之间常常爆发一些冲突,而且一旦冲突起来,规模往往就不小。
所以幽州人相比武功,更加注重骑射战阵之学,毕竟对于寻常人来说,要在数百人甚至更大规模的战斗里面获得优势乃至于建功立业,练就一身武功,不如披坚执锐骑马射箭。
而青州,最大的特点就是文化。
早在天雄皇朝的时候,青州就已经是九州文化繁盛之地。等到了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之中倒有超过一半在青州诞生,大家交相辩难,为彼此的理念和学术争得面红耳赤。
长久以来,青州对外输出了大量的学者。就算是因为帝甲子扫荡诸子百家,让青州学术界损失不小,可毕竟底蕴深厚。比起别的根基浅薄的地方,还是要领先许多。
如今大夏朝廷里面,论武官,各地出身的数量都差不多。但论文官,青州人就占了绝对的优势。一百个文官里面,至少有四五十个是青州人。
因此,青州人素来以“文坛祖庭”的地位而自傲。
不过绿林之中,对青州却又有另外一种说法。
在绿林传言中,青州官府专以媚上为业,朝廷说一,他们至少要做到三。至于百姓能不能受得了,则完全不在乎。
所以青州的官儿特别容易升官,也特别容易被绿林好汉摘了脑袋。
至于位于九州中央的中州,或者说夏州,那个……自然是首善之地,高大上、牛皮哄哄,等等等等。
反正九州各地的人们说起夏州来,一般无非就是要么羡慕,要么嫉妒,很少会客客气气平心静气分析的。
夏州究竟怎么样?还要有机会自己去看一看才行。
刚到青州,潘龙就已经确定,那些关于青州的传言里面,最起码“文风鼎盛”这一点,的确是没有错误。
他此刻来到的只是一个小城,地方不过五六里,人口也不稠密,位置更没有处在九州大道的通衢上。可就算是这么一座小城里面,也有至少四五个书院,每一个书院里面都有许多人在读书,俨然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意思。
他不大能够理解这种心态,但事实就在眼前,青州人对于文化的追求,果然是令人佩服!
潘龙找了个兼营酒楼的客栈住下,然后等到傍晚,去楼下大厅里面坐在角落,听听酒客们在聊什么。
按照他的印象,这种读书人多的地方,每到吃饭喝酒的时候,必定会有一群高谈阔论的人,谈古论今、评议天下大事。虽然他们说的未必正确,但却可以从他们的话语之中,揣摩当地的情况。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声音大了起来。
“洛南皇子的变法自然是极好的,就是这青州的官儿把事情做得不行了!”一个书生愤愤地说,“所谓‘过犹不及’,好事做过了头也会变成坏事,像这些官儿们如此作派,迟早是要出事的!”
“莫兄,慎言!慎言啊!当心被差人们听到,报到学官,责你一个酒后胡言,销了你今年赶考的资格。”
“我怕什么?我家中有良田三百亩,虽然谈不上富贵,起码也衣食无忧。大不了晴耕雨读,他学官还能抓我去坐牢不成?”
书生们年纪都不大,有人带了头,那个老成的便劝不住。很快,他们便开始纷纷抨击时弊,对青州官员们的做法大加批评。
潘龙在旁边听着,不由得皱起眉头。
按照他们的说法,青州的变法,似乎有些……不得人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书生之见
潘龙正打算过去套上几句话,却眉头一皱,又重新坐了下来。
从客栈的大门外,有两个魁梧大汉正在走过来。看他们所走的方向,正是朝着书生们那一桌而去。
这两人穿着衙役的官服,看起来只是两个寻常差人。但潘龙修为何等高深,只一听他们的呼吸,就判断出了他们的来历。
(内力修为不错,大概跟当初刚刚闯荡江湖时候阿风差不多。有这实力的肯定不是普通衙役,他们来干什么?)
他心中暗暗纳闷。
大夏朝廷有一套官方的内功,名为“健体操”。这套功法由外而内,就算是蠢人也能修炼。只要勤加修炼,快则三五年,慢则十余年,至少能够修炼出一些微弱的内力,用以强身健体。
但想要将这门内功修炼到高深之处,却又有不少秘而不宣的要诀。即便是军旅之中也不得传授,只有巡风使或者立功军官这类忠诚可靠的人,才能学到。
据说这门健体操一共九层,难度递增,威力也是递增。若是能够修炼到第九层“放飞理想”,甚至可以和各大门派的秘传神功对抗,而丝毫不落下风。
潘龙相信这传说应该是真的,毕竟看名字就知道,这功法多半是文超那个“活着就是为了整活”的家伙弄出来的。
文超善于推演武学,折腾出了不少绝学,就是这些绝学的名字大多很奇怪。什么降龙十八掌、天外飞仙剑、海虎爆破拳、波纹呼吸法……再加上个健体操,也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惊讶。
这门功法最大的特点,就在乎呼吸和常人不同。常人练武,外家高手往往会大口大口地呼吸,内家高手则气息绵长若有若无。而修炼健体操有成的人,呼吸短促而快速,呼吸的速度几乎和心跳的节奏一样,十分怪异。
据说大夏朝廷的另外一门绝学“波纹呼吸法”也是呼吸方式和寻常江湖高手截然不同,可惜潘龙没见过那样的高手。
文超留给他的资料里面,有不少推演出来的绝学。只是他特别标注,说这些绝学都有极大的破绽,一旦遇到九州鼎,立刻就会一败涂地。所以潘龙也没修炼这些功夫。
现在想来,或许可以拿来参考参考,以求触类旁通。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参考参考各路绝学,总归是有益无害。
就在潘龙思考的时候,那两个衙役已经走到了书生们的桌子旁边,对正在高谈阔论的那个年轻书生说:“卞秀才,你捏造谎话构陷朝廷,县尊要跟你谈谈。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们带你走?”
书生们顿时纷纷色变,那年轻书生则又惊又怒,问:“我捏造什么谎话了?”
“今天下午,你造谣说朝廷差吏夸大百姓家产,阻碍公务。”
“呸!你们以核查资产为名,冲入寻常百姓家中翻箱倒柜,将人家各种祖传之物弄得一团糟不说,还把那些根本不可能变卖的东西一一标注高价,将那些天天为一日三餐忙碌的穷人定成富户,这难道是我捏造的不成?我既然见到了,难道不该阻止吗?”
“书生之见!朝廷核查财产,本来就是要查细查实。他家里有值钱的东西,就是富户。你妨碍差吏清查家产,该当何罪!”
书生冷笑:“说得这么义正辞严的,怎不见你们去郑老爷、王举人或者是青石武馆之类地方去核查资产啊?遇到这些高门大户,你们就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只让他们自己报了资产就算数。这就是‘查细查实’?”
周围的酒客们哄堂大笑,不止一个出言讽刺。
两个大汉眉头紧锁,脸色冰冷。猛地出手,一人抓住那书生一边肩膀,将他直接一个反剪,推着朝门外走去。
他们冷然的目光扫过众人,酒客们纷纷闭上了嘴巴,低下头来,不敢和他们对视。
潘龙皱了皱眉,正要出手,坐在门口的一个年青剑客已经愤然站起。
“你们这些狗官!整日里不做正事,就会欺压百姓!看剑”
说着,他猛地拔剑,剑光闪烁,分刺两个壮汉。
这二人武功不低,一侧身就躲开了这一剑,各自抽出铁尺迎敌。但反剪住书生的双手却松了下来。
书生得以逃脱,却没有逃跑,反而一回身抱住了一个人,对那剑客大喊:“好汉快走!这事情你招惹不起!”
剑客出剑如风,和没有被抱住的那个壮汉打得乒乒乓乓,颇为激烈。闻言,他大声说:“我既然出手,就要管到底,怎么能一走了之!”
“我好歹也是秀才,他们不可能因为我说几句风凉话就把我怎么样。顶天了无非打一顿,关几天,不妨事的。”
“我练武为的是匡扶正义,岂能眼睁睁看着仗义执言之士受苦!”
“再不走你就走不了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书生大叫,“你这朋友卞某交定了,等我从衙门出来,咱们再一醉方休!”
就在这时,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听到有人在说:“卞德明竟然敢拘捕?好大的胆子!大家跟我来!”
那剑客知道情况紧急,怒骂了两句,挥剑逼开那个跟他交手的壮汉,转身冲出门去,片刻之后,就听到马蹄声急促远去。
然后,一群衙役在一个穿着飞鱼服的武官带领下,杀气腾腾地进来。
他们一个个刀剑出鞘,一看就知道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情形。为首那个武官冷眼一扫,问:“情况如何?”
“卞德明伙同江洋大盗,妄图拒捕。幸亏大人神威,将那盗贼惊走。”那个被卞秀才抱住的大汉已经将卞秀才重新拿住,又反剪过来,大声回答。
武官冷哼一声,说:“如今天子圣明,要推动变法、改革弊端。但弊端之所以能成为弊端,便是有人从中得利。朝廷要变法,就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他们必然纷纷跳出来,或明或暗,反对变法。”
他抬手指向已经被牢牢抓住,还用布塞住了嘴巴的卞秀才:“这卞德明,就是其中之一!他身为学子,不思报答皇恩,反而多次捏造谎话、污蔑变法,实在是大逆不道!如今竟然还胆敢伙同盗匪暴力拒捕,当真是罪无可恕!带走,押进大牢,先关他几天,让他在石头屋子里面冷静冷静!”
众衙役纷纷称是,凶神恶煞一般押着卞秀才出了门。
那武官又冷冷地看向众人,警告说:“本朝不以言为罪,但不代表你们可以随便乱说话。记住,自己说的话,自己是要负责的!”
说完,他一转身,傲然离去,只留下满场死一般的寂静。
第一百一十三章、狱中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