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掩盖真相
一番战斗之后，李尘，沈龙城和盘宁毫无悬念的解决了青牯大王及他带来的妖兵妖将们。
这些妖修都是妖神宫中的精锐，身体素质不错，正是传统偃道所认为的上好尸傀材料。
尤其那青牯大王的肉身，本来就是偏重于气血体魄的道果，辅以足够品质的极品宝材，必定能够转化成为一具不错的七星傀儡或者化身之流，因而沈龙城和盘宁将之瓜分，准备将其转成为自己的战斗力量。
李尘倒是对这些兴趣不大，宁可换取一些实用宝材，因此主动提出进行交换。
“李尘，你真的不要吗？这些妖修都是异族，我们身为人类，猎杀野兽之后享用肉食，穿其皮毛都是天经地义，何必把如此天生地养之物弃之不用？”沈龙城一边收拾着现场，一边询问道，他并不介意用一些指定的宝材与李尘交换，但却对此颇有几分不解的模样。
李尘道：“我原本是出自于采生折割的反感，反对采伐同类，剥削尸体，但却并不将其泛用在其他异族的保护之上，就连我现在所用的胡泽化身也是妖修所炼，当然不至于苛求连这等妖王尸体都不利用的地步。”
“但因长久以来利用素材，尽力寻求减少杀生的资源利用之法的缘故，我的技术方向和修成道果都倾向于脑体研究和自然矿产，现在您和盘大长老就是把这些妖王和大妖的尸材完全转让给我，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功夫和精力进行祭炼，是以我宁可换取自己更加需要的东西。”
李尘并非矫情，而是真的认为把这些东西都让给二位大能，换取自己所需之物更加划算。
就手头上的胡泽化身，傀儡化改造，升级强化，都已经耗费他不少开销了，他本来就非此道行家里手，也没有迫切的需要利用这些尸体提升战力，还不如多炼制几枚高品质的智能核心，再造几个工业基地或者虫族军团。
沈龙城恍然大悟道：“难怪你想要的都是极品灵晶和仙玉之流，这些东西可以用来炼制高阶傀儡核心，对你们这样的智道偃者的确更为有用，那行，正好我手里还有一些库存，除了补偿这些妖修尸体所需，再与你交换一些广云商货。”
“我记得你的广云峰还曾出产过人工炼制的大体素材，凭着规模生产手段做到了畅销多地，如此看来，你的确是利用素材和自然矿产之类更强于利用尸材。”
盘宁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道：“食肉者愚，食谷者智，食气者神明而不死！看来古人所讲也并非全无道理，不过这份道理并不在虚无缥缈的鬼神报应，也不是当真食肉就愚，食素就智，而是在天地大道的循环，在发展路线的不同。”
“利用尸材和人工素材，矿产之流，乃是同为资源流派之下，截然不同的发展路线，原本倒也没有什么优劣之分，你在此处薄弱，却在和泥化肉等人工造物的道果有所补益，难怪最终能感应到造物法则，因为你潜意识中就在追求这等物尽其用的发展之法。”
李尘道：“是这道理。”
盘宁道：“我非智道宗师，手头上也没有太多专门用来制造高阶智能核心的材料，但寻常灵晶还是不缺，也不和你谈什么灵峰贸易了，索性以委托炼制的形式，请你帮我炼制用在这些妖修战傀身上的智能核心以及人造元神吧。”
普通灵晶正好用来炼制四五星左右的中阶智能核心，人造元神更是李尘本业道果，这也算是一种特别照顾了。
李尘自是欣然答应。
偃者之间，类似的分工合作并不鲜见，三人谈笑之间就把事情敲定下来。
圣京城内，因着圣灵大阵被调动所产生的风波也很快平息，但众人的注意却都转到了李尘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谣言之上。
李尘事后以亲信四处传扬，说胡媚娘已臻元婴巅峰之境，想要盗取龙气，成就元神，结果惨遭反噬。
在此之后，妖修们自己产生了一些内讧，因着分赃不匀，胡媚娘竟把青牯大王给杀了。
这些谣言半真半假，因为大阵被撼动，龙气流失是不争的事实，即便群臣们如今没有察觉，将来有所发现，也必定要怀疑到胡媚娘头上，李尘干脆先下手为强，以第一印象遮掩真相。
偃者宗师们分润报酬所造成的亏空黑锅，必须要有人来背，若说别人掌控了圣灵大阵的权柄，群臣定然不信，推到胡泽身上又不利于李尘行动，数来数去，还是胡媚娘最为合适。
这也恰好掩盖了其性情大变，乃至于生命气息都脱胎换骨的异象。
果然，岳东阳和陆源等人立刻纠集党羽，通过各个渠道明察暗访。
皇宫大内曾有骚乱，胡媚娘杀光了自己面首和姘头，然后青牯大王深夜入宫，再也没有出来过等等诸事都被验证。
岳东阳和陆源随后找借口亲自拜见了胡媚娘。
此时的胡媚娘已经由盘宁与李尘合力，以摄形画皮之法进行掩饰，虽未做到如同胡泽化身那般天衣无缝的地步，但却也再难察觉破绽。
除非，涉及剧烈交战或者亲密接触的条件，又或者原本就极为熟悉胡媚娘之人，才会有所察觉。
两名大臣没有发现胡媚娘已经被大能夺舍，只感受到了盘宁想让他们感受的深沉气机，还有身上气运虚耗，被褫夺了太皇太后尊位的萎靡。
大乾朝的封神体系与气运之道息息相关，崇道帝亲自下旨削去胡媚娘权位，精通观风望气之辈立刻就能有所察觉，但是圣旨秘而不宣，他们也不知道造成这种萎靡的真实原因，反而印证了盗取龙气，遭到圣灵反噬的传言！
一个谎言的诞生，往往需要更多谎言去圆，但李尘是极为熟悉大乾体制之人，又身居高位，全盘掌控大局，硬是把这些谎言都圆了回来，令得岳东阳和陆源这两位朝廷众臣都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出宫之后，对视一眼，感觉喜忧参半。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得问过胡太师意见，才好定夺。
第103章 再议移宫
圣京城，兰亭坊，幽深庭院内，隐约有丝竹之声传出。
高雅的乐声中，几名侍女垂首跪坐，旁边铜炉正散发着袅袅的烟气，清香淡雅，伴随着宛若仙灵的云气氤氲。
堂上一个威严的男子声音传出：“你们都下去吧。”
奏乐戛然而止，乐师和侍女们缓缓退出，关上大门，里面的雅间便只剩下岳东阳，陆源和胡泽化身这三位大乾朝的当权重臣。
岳东阳和陆源邀约胡太师于此中相会，准备商议与胡媚娘相关之事，但到了这时，岳东阳和陆源对视一眼，却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胡泽化身见状，不免笑笑：“二位，你们有话，不妨就直说吧。”
岳东阳轻叹一声，硬着头皮开口道：“胡太师，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是来请你主持大局的，但是事关太皇太后，我们也不知您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胡泽化身道：“岳大人所言，与之前的移宫案有关？”
岳东阳道：“不错，幼帝继位，母后无存，却以太皇太后之身垂帘听政，这于礼法祖制都不合呀。”
陆源道：“我们早就想请太皇太后搬出坤宁宫，还居别所，以体现名正言顺之意，但是太皇太后不肯，总以陛下年幼，需要人照顾为由留在那里，实则陛下为天子，岂是寻常百姓人家幼子可比？”
“日常生活起居，自有乳母，太监，宫女照顾，将来启蒙进学，又有天下名师大儒任意挑选，太皇太后的理由，根本说不过去。”
也真是难为他了，说得如此委婉，实际上胡媚娘就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儒臣们万万不能容忍的。
此前圣京秩序混乱，武人与妖修横行，儒臣们自保都困难，自然顾不上天子，但是到了如今，就要得寸进尺，更进一步收回权力。
胡泽沉吟良久，道：“你们打算如何做，可有个章程？”
岳东阳道：“我等力主再次发起朝议，劝谏太皇太后主动移宫，但此事还需由您居中调度。”
胡泽化身道：好，我明白了。”
“什么劝谏，分明就是想要发动舆论倒逼嘛，请你胡泽化身参与，也是为了方便私下里谈判。”
“不过这些倒也算是那帮儒臣惯常所为之事，不足为奇。”
等到胡泽回去之后，立刻暗中传讯，通知藏在深宫中的盘宁，盘宁得知他们想法，不由得哑然失笑。
李尘问道：“盘大长老，你打算如何办？”
盘宁道：“左右不过搬，还是不搬两个选择，如若不搬，要赖在这宫里不走，儒臣针对，恐将多有不便，那就还是顺从他们意思搬走好了。”
“不过，这搬走也不是平白无故，这边退让了，群臣总得有所表示才行。”
李尘道：“你打算与他们交换条件？”
盘宁笑道：“不错，我就以这妖女的身份让他们帮忙建造一座行宫，积聚气运如何？我要他们起高台，摆法阵，发动封神祭礼，再造此身道果，以成全妖王巅峰之境，甚至若有机会冲击元神，看看是否能够人为造就一个堪比九星的神灵之躯出来。”
“如若当真能够以大乾朝的香火愿力凝聚气运，造就一具九星品级的神灵之躯，那我这一趟可真算是大发横财了，就算无法达到九星，能够成就八星，想来也是极好的。”
“不过此间诸事的细节，我也不甚清楚，还得由你帮忙主持才行，你放心，这也当做是委托炼制，我会支付足够报酬给你的。”
盘宁自己并不是太擅长封神祭礼，气运祭炼之法，目前偃道之中，恐怕就要属李尘对此研究最深了，因为其他偃者都难有他这般化身潜入，身居高位的条件。
李尘心中一动，忍不住提议道：“那座高台就叫做鹿台如何？”
盘宁道：“鹿台，倒是个好名字。”
李尘道：“修建鹿台好处多多，除了帮您聚拢气运，成就此身之外，我们还可以趁机召集大乾的能工巧匠，调动各种奇珍异宝，甚至上下贪墨克扣，搬空他们的内库！”
盘宁道：“能工巧匠？你说的是器道之人，还有我们偃道被掳掠去的工匠，以及他们所生的子孙后代？”
李尘道：“不错，这些人能够聚集起来参与这项工程，自然也能再造其他工程，我要寻个机会把他们带走，也算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获得自由。”
盘宁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来此的初衷不是为了救苦救难，但毕竟也是偃者出身，有着解救诸天同道的宏伟大愿。
一直以来，都是外道主动进攻，侵扰东胜洲，劫掠匠人，学徒工匠等人口，能够反过来把他们带走，无疑是一桩大功德。
李尘又道：“如若计划顺利，大乾朝数十上百年间都将处在国库空虚，再难有资粮宝物征召高手，发动对外侵袭的状态。”
“虽然大乾朝内有各方势力，武道宗门和妖修也各有出战外域，自行劫掠我们偃者的记录，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通过大乾朝为主体进行集中征召，配发资粮，共担风险才能得以做成。”
“这种事情倘若没有大能高手牵头，没有国库资粮和共同参与的风险承担，那些小门小派，家族势力，是断然不会贸然参与的。”
他提出的这一点极其关键。
妖神宫，大乾朝各大武道宗门，儒门圣地，天下学院，并不见得就会因为一次失败而分崩离析，但就跟做生意一样，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承担不必要的风险，数来数去，还是合资经营为妙。
就连散修探索遗迹都懂得呼朋引伴，这些势力攻打外域，又岂能不叫上同盟战友？
无论对谁而言，去往外域的陌生之地发动战争都是具有极高风险之事，联合起来，虽然最终的利益小了些，但却胜在平稳安全。
李尘等人潜伏在此间，初衷就是虚耗大乾底蕴，削弱其实力，使得正气洲在偃者们进攻钧天域的时候无力趁机派兵捣乱。
再不济，也能够降低他们插手干预的规模。
第104章 奇观级法坛
“要给她起一座鹿台才肯搬迁？”
李尘通过胡泽化身把自己和盘宁商议的结果告诉儒臣们，儒臣们得知，不免议论起来。
“胡太师，这么做可是劳民伤财呀。”
“太皇太后所言鹿台者并非寻常高台，而是用于封神祭礼的特殊法坛，每一座都得耗费灵材秘宝才能建造，凡材用之，怕是不符合她心意。”
“哼，太皇太后可还真是会享受，竟然用此来要挟我等。”
“隆大人，慎言啊！不过……唉！”
李尘看着儒臣们的反应，心中早有预料。
事实的确正如群臣们所说，鹿台并非寻常高台建筑，它的本质，其实是一座法坛。
如若是寻常居住的寝宫，或者等闲的府邸之流，大乾朝轻易就能造就出来。
这边虽然不走外物之道，如同偃者那般精通各种建筑之术，工程之学，但有着诸多武者，劳工，自然矿产又丰盛，哪怕用人力去堆，也能堆得出来。
但封神祭礼所用的法坛，绝非寻常建筑可比。
此是一种阵道产物，内用法阵禁制，功参造化，拥有着调动天地元气以及凝聚神道香火的特殊作用。
它的建造规格是有相应标准的，如若只是简单封敕神位，授予神职，那么临时堆砌一个土台都能将就，但若想要更上层楼，供给更高神位或者长久享用香火愿力和气运所用，非得达到地标建筑的级别不可。
盘宁所要求的鹿台，更是让胡媚娘化身冲击元神之境的关键，怕是得达到奇观等级才行。
此阵若是建成，相当于一个完整的控制中枢，能够令得李尘和盘宁等偃者拥有更多机会深入了解大乾朝的封神体系，这对于李尘更进一步深入掌握圣灵大阵也有几分帮助。
李尘心里也默默盘算起来。
这座鹿台必须超越绝大多数圣京建筑，内里必有白玉为堂，灵石为砖等等符合甚至超越世人观念的奢豪配置，才能产生改变人之观念，凝聚香火愿力的神异作用。
因此，它必然极其费钱。
“是否可以退而求其次，通过皇宫的法阵输送气运过去？”又有儒臣问道。
圣京本身就是一座庞大的法阵群，皇宫大内更是法阵中枢，本身也是奇观等级的最高规格法坛。
它和附近的天坛一样，象征着大乾地界至高无上的皇权，就算诸侯造反，打入圣京，都要占据皇城，然后在紫极大殿中举行登基大典的祭礼才能得到大乾龙脉承认，成就帝尊之位。
这名儒臣所提，倒也不失为一个将就之法，如若胡媚娘要求不高，说不定还真能够糊弄过去。
但胡泽化身却道：“这个恐怕不行。”
那儒臣奇道：“为何？”
胡泽化身道：“太皇太后想要的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行宫，你那样提议，她必会说，还不如干脆留在皇宫大内休养！”
提议的官员听到，顿时就无话可说了。
胡泽化身道：“诸位大人，建造鹿台虽然劳民伤财，但却可以给太皇太后一个台阶下，确实促成移宫，如若不以此法交换，难免要夜长梦多。”
这一席话说到了诸位官员心坎里去。
是啊，如若不趁此机会促成此事的话，到时候胡媚娘又反悔了，想要强行移宫，必然发生兵变，酿造流血冲突。
到时候死难者更多，抚恤士卒以及修补皇宫，圣京，同样劳民伤财。
更重要的是此事有损朝廷威严，更将影响大乾朝的政体安稳运行，乃至遗祸无穷。
岳东阳和陆源等人有些犹豫，但在精细权衡，考虑其中利害关系之后，还是选择了答应。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胡泽化身道：“那好，我们就来议一议征发民工，国库拨款的事宜吧。”
此时大乾国库的执掌之权还真不在他手上，而是在大乾六部，各府官员的手上。
大乾朝的先祖们为了防止后世子孙腐化堕落，颇有前瞻性的确定了分权共治之法，又有万民香火信仰，确实能够显圣。
如此一来，神权，皇权，相权，民权，俱皆都得到了保障。
不过这也同样难不倒李尘，他以胡泽化身作为撬动缺口的杠杆，一步步撬动着大乾朝的江山基业，终于把自己黑手也伸向了国库。
时间很快过去月余，在工部诸官员的努力之下，建造鹿台所需的启动资金筹备到位，还有相关的京中法阵禁制调整，香火愿力分配方案，也终于拟出了个章程。
“禀太师，工部各房草拟方案如下，新增花石纲，灵玉纲，灵木纲三大运输部门及赋税名目，着令各州府摊派分担，每府各千亿符钱至万亿符钱不等，另，途州府，鄞州府，瀚州府，象州府，陇州府等名石产地，大型灵玉矿所在地等各依命令纳贡原材，工部将派百名主事，亲往第一类名单所载之州府监督促行……”
“除此之外，我工部将联合户部，于京中设立应奉局，专门督造鹿台事，初定鹿台基址选为西郊之外千里，香山一地……”
李尘问道：“总工程造价约为多少？”
工部官员道：“约合万万亿符钱。”
李尘闻言，小吃了一惊，这都赶上寻常浮空城的造价了。
不过工程之事，人力是成本，物料，工期，技术各方面亦是成本，单纯用符钱来衡量可能也不甚准确，建造法坛，最为关键的还是技术和材料。
如此奇观，必须精选最高明的阵道大师才能造得起来，其他边角之地不多说，但至少关键核心，必然是用仙玉品级的灵矿晶石出产。
若非和盘宁事先商量好，到时候这座奇观归于李尘，，而盘宁只以胡媚娘化身居住一段时间，享受气运加身之祭礼，尝试祭炼突破，李尘都有些舍不得把这笔巨款花在这件事情上面了。
李尘将自己想办法布下暗手，造好之后，能够连根拔起，丢进骨鲲战舰带走。
到时候这座奇观或将损失连接大乾江山气脉的功能，但却可以定鼎骨鲲战舰内部的洞天，成为镇压内界的重要之物！
第105章 阵道大师
事后胡泽化身索要了一份工部草拟的工程规划方案，传输给李尘，李尘运转自己灵子化大脑重新核算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至少八千五百余万亿符钱。
和凡俗世界工程有所不同，此间开销大头还是在于原材料，以及加工，修建方面的技术成本。
工程管理开销，采买，运输这些原材料所需次之，劳动力的吃喝拉撒，管理成本等等开支更是被压缩至极小的地步。
名师匠人的设计费用，雇佣报酬，同样低得可怜，在大乾地界，这些能工巧匠们并没有什么人权，能够叫你做事都是天大的恩赐了，拥有着设计和建造浮空城本领的阵道大师，炼制各种法宝的器道大师也不过是普通的管事人员待遇，相当于工部官员麾下的员外郎之流。
工部自尚书，侍郎之下，官员封至员外郎，员外郎是什么级别的官员？从五品上下而已。
而那些阵道大师，器道大师们的门人弟子，未得功成名就者，几乎相当于管事，吏员之流，并无品级可言！
“这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啊！”
“这等阵道大师，建筑工程造诣卓绝，便是转换成为大匠以上名位都绰绰有余，有些甚至可以册封大师，因为他们能够主持设计和建造一座浮空城！”
李尘曾经主持过金光城中安防系统升级改造，为信息化监控提供必要支持，由此而初见浮空城工程诸事。
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要建造浮空城，仅仅只是把一大堆浮金和浮游石，虚空石等物堆砌起来绝对不行。
这是一项异常庞大和复杂的系统工程，只有辅以阵道，调运大阵，才能为其提供必要的防护手段和机动能力，才不会像那些天然形成的浮空岛屿一般，被大能高手随随便便几招就打成碎片了。
普通的浮空城只有一座城市的大小，大一些不过几百里，上千里大小，但以元婴高手实力，连广云域那样的万里大陆都能一击陆沉，这就是拥有大阵守护和没有大阵守护的区别！
如若浮空城不用阵道大师设计，没有专业人才主持建造，而是胡乱堆砌石料，强行漂浮起来了事，那在平常犹且可以应付了事，但一旦遭遇战争，被元婴以上高手随便打上几下，也就分崩离析了，还能顶什么用？
“其实我的骨鲲战舰也就是仗着体积够大，内蕴的洞天世界足够广袤，才能勉强充当浮空城。”
“但若不设防，内外法阵禁绝虚空，整体封装起来，任何元婴修士，甚至结丹修士都能随便以虚空挪移往返，顶尖的高手，甚至能够尝试击破内里卫星城池！”
“沧澜仙府是古修所建，倒是连通地脉，拥有一定防御能力，但除此之外的洞天世界，那就真的是随便堆砌起来……离真正浮空城的标准还差十万八千里！”
李尘深知，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自己已经是元婴巅峰高手，未来还要冲击元神之境，成就大能，宗师。
届时自己修为实力提升了，看似能够亲自坐镇，增加其安全性，但将面临的挑战，对阵的敌人也会随之变强，等闲结丹都将不在眼内，动辄就是元婴高手，元神大能，怎么可能轻松挡住？
没有一座足够坚固可靠的浮空城，自己根本无法安心发展势力，时刻都要面临外道的毁灭打击威胁。
而且，自己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安稳坚固的后方基地作为老巢，而不是用它来束缚自己。
总是需要偃道大师，偃道宗师坐镇，须臾离开不得，那还叫战争要塞，还能保护家小吗？倒不如称作花瓶算了。
“你说得对，想要建造真正的浮空城并非易事，你成就大师也有一段时日了，相信已经开始有了眉目，但不知道，这些人对你有用处没有？”
坤宁宫内，顶着胡媚娘化身皮囊的盘宁坐在椅子上，看着寝宫之内，捧着工程图纸的李尘问道。
李尘并没有对外展露过骨鲲战舰的信息，是以直至现在，连盘宁等偃道宗师都还不知他拥有此物。
就连沈龙城那边，李尘也只告诉了他与蓝海水界以及海皇相关之事，仍旧没有透露出沧澜仙府的相关之事。
至于他是否精通典籍，有所猜测，李尘也不得而知，但肯定还不知道大鲲尸骨与骨鲲战舰的存在。
不过，像李尘这般的新晋大师，谋取浮空城作为安家置业之地，已是必然之事，这就好像筑基师匠需要一座灵峰福地那么自然。
李尘沉吟良久，道：“这位步青云步大师，我想要试探接触一下，他为阵道大师，曾经有过多次主持设计法坛和名城宫殿的经验。”
“至于这铁烬，安丰，梅一成三位器道大师，也多擅长炼制法宝，制作宫城建筑相关器皿，铸造镇宅之宝等物……”
“如若可行，都可以劝说他们弃暗投明，加入我偃道！”
盘宁道：“你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尽可放手去做，实在不行，我们索性也干脆强掳他们回去，为我偃道引进一些法阵禁制的技艺！”
“正气洲的建造工艺虽然相对原始，但却蕴含古仙禁制之用，而且正气洲自然物产远比我们的东胜洲，苍海域，颢海域还要丰盛，他们拥有更多利用这些自然资源的机会，只是工程之学，总体的统筹营建之法不如我们先进而已。”
“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工程机械，民用傀儡，还不如武者作为劳工来得方便。”
“不过那是过去的老黄历了，这几十年间，得益于你提出的修真凡俗化，工业化理念，与信息化，网络化诸多鼎革履新并举，呈现百花齐放之态势，多赖偃界天罗网的建成，我们的资源整合和偃者之间交流合作也愈发秘法，颢海渐趋安全，更是使得战争领域之外的民生领域进步飞快，正在将各类技艺和工程手段快速整合。”
李尘对盘宁提及自己的功劳不置可否，只是在默默思量着，应该如何才能更加隐秘接触，劝说那些外道大师弃暗投明。
不但那些大师他敢兴趣，他们麾下的徒子徒孙，奴工匠人们，也都是可以转化的人才。
第106章 步青云
六月间，香山镇，官道上，一行人蹒跚而行，如同蚂蚁搬家的长龙来到了这处被选定为鹿台基址的所在。
一名鸡皮鹤发的老者抬起头，遥望远处山峦，露出了感慨之色。
“灵山形胜，峰峦如聚，更有卧虎藏龙之意蕴，好风水，真是好风水啊。”
“师尊，这里可是京城的大师们精心挑选的鹿台建造之所，哪能有不好呢。”一名弟子模样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老者呵呵笑道：“那可不见得，这种事情，你出师以后自己做事就明白了。”
“步管事，步管事！”前方忽然有一阵叫喊声传了过来。
年轻弟子耳朵灵，听到之后连忙对老者说道：“师尊，好像是在叫你呢。”
老者连忙在弟子的搀扶之下走了过去：“官爷，呼唤老朽何事？”
这名老者正是被从地方征调上来的阵道大师步青云，他是大乾有数的建筑名家，曾经主持设计和参与督造过多座名城和大型建筑，工部早有报备，列为专门人才，这才会在想要修建鹿台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他。
经过精心筛选，工部的官员将其定为此座鹿台的总设计师，兼任工程督造副总管。
不过大乾朝的工匠地位低下，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仅仅只是能工巧匠，并不受到多大重视，真正把持权力者，还是朝中官僚体系出来的官员们。
而这一官僚体系，被儒臣把持，需要经过科举正途取士。
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乾朝的文官不但统率着武人，还统率着各行各业，百工技艺。
召唤他过来的是一名工部的员外郎，站在一辆可以容纳多人的宽蓬马车上，见面就道：“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
步青云和弟子只感觉莫名其妙，但见对方催得紧，也只好依言而行。
好在上车之后，员外郎还是和他道出了缘由：“步管事，你可真是福缘深厚，遇着大好事了。胡太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的名头，想要见你一面。”
“胡太师想要见我？”步青云闻言，不免有些吃惊，随后却是心情忐忑起来。
因为大乾朝有邸报，天下间的儒门弟子，书院，又是天然的舆论工具，国家机器全力开动之下，仅仅只是几年时间发酵，就使得胡泽名声传遍大乾内外。
大乾子民大多都已知道，他是解了圣京之围，把残余叛王死死压制在本郡的大功臣，堪称勤王首义，国之栋梁，先帝感其功德，封其为当朝顾命。
胡太师位极人臣之后，依旧谦恭如故，清正廉明，为民请命。
麾下的军队，虽不能说是对百姓求毫无犯，但却也是难得的纪律严明，堪称官军表率，尤其是近半年以来，持续打击天下武门，又在太皇太后与妖修火并之后，镇压了妖修一方，无论是在官场还是民间都拥有着极高的威望。
李尘在幕后推波助澜，根据造神就是造星的理论，全力发动舆论机器进行宣传，甚至刻意引导民间迷信，强调胡太师能庇佑发财，或者斩妖除魔的形象特征。
前者是拥有着广泛信仰基础的传统神职，财神之位，后者则为强力象征，地位来源，都是支撑人气的根本。
在大乾朝的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有人将其当作新的神灵来崇拜，而且还拥有着二位一体，财神，军神的不同形象，传播得极其迅速。
按如今的的形势发展下去，恐怕不久之后还会兼任月老，送子神仙，药神，阎王爷，镇魔大帝等等不同神职，侵蚀不同的信仰领域。
如此位高权重，声威隆盛之人，怎么会想到要见一个小小的工匠头目？
“这定然是胡太师忠正，为太皇太后办差，丝毫也不马虎。”
步青云和弟子对望了一眼，俱皆暗想道。
马车行至香山，在一座临时搭建的行宫停了下来，步青云被府中兵士引导进去，终于见着了久负盛名的胡太师。
“老朽步青云，叩见太师……”步青云巍巍颤颤，纳头就拜。
可没等他拜下去，就被一股力量托住。
步青云惊疑抬头，发现胡太师来到了自己面前，沉静威严道：“不必多礼，步大师，请坐。”
步青云诚惶诚恐，他为匠多年，精诚修艺，终成大师之位，但却因为不是科举正途出身，始终蹉跎岁月。
大乾朝也不是没有谦卑的官员，知晓建筑技艺重要，对其礼遇有佳者更加不在少数，但如胡太师这般高权重者，还是生平仅见，就连他这般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老朽之辈都有些糊涂了。
回过神，连忙谢恩，依言坐下，但却依旧只是沾着椅沿，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步青云并不知道，李尘一直通过胡泽化身的视角观察着他，就连盘宁也通过胡媚娘化身与他一起观看这大师会面的场景。
胡泽化身道：“步大师给出的工程图纸，我曾阅览一番，有几处疑问……”
步青云连忙说道：“太师也看老修拙作，实在是老朽之幸，但有见教，老朽洗耳恭听。”
胡泽化身道：“好的。”旋即便挑几处说了起来。
李尘并非阵道高手，但因符文之道的缘故，也有旁通造诣，更因着智能之道自动机械和人工智能的技术，对于工程之学犹有见解。
他是通过超级计算机的强大算力强行解析这一图纸，得出优化配置的方案。
虽然是基于步青云的原稿所改，但却也着实可称是有几分见地。
步青云闻言，不免大感吃惊：“不曾想到，胡太师对这土木工程之道也有如此高深的见解。”
他对胡泽的疑问不敢轻忽，每一条都仔细讲解起来，李尘这才知道，原来步青云也并非没有想到那几处优化方案，但以大乾朝的工程技术和人力物力，确是按照其想法去做更为合适。
“这是有真本领的，恐怕真有大师造诣。”李尘和胡媚娘对视一眼，暗暗肯定了其实力。
但在这时，李尘忽的操纵胡泽化身开口道：“你就按照我说的方案去改，不要那么多废话。”
步青云面色微白，踟蹰一阵，低下了头，诺诺言道：“老朽遵命。”
第107章 脆弱的平衡
看到这一幕，皇宫中的李尘喟然而叹：“果然，全无大师威仪和气度啊。”
盘宁倒是见惯不怪：“此间是外道掌权的天下，他非我偃道大师，想要有尊严，能够自主自立，谈何容易？”
李尘道：“确实如此，就算他想要尊严，摆事实讲道理，那些儒门弟子，当朝大臣也不会听他的，所以，得要自己掌权，才能施行本道。”
“但是自古以来，都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说法，这些筑工之人，阵道高手，是既劳心又劳力，却不得自治，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盘宁道：“这便是我偃道先祖所追求的境地了，只可惜，百万年至今，仍然不得求解。”
李尘道：“就算在我们偃者内部，也存在着偃道大师欺压大匠，权威凌驾于真理之上的扭曲现象，我们没有血脉关系所联系的门阀，门派，但却同样存在着学阀，学派。”
“所幸先辈早已想到这一问题，还有个代表着宗门意志和核心理念的天志，作为兜底的手段而存在。”
盘宁问道：“若你证大道，成就宗师大能，将欲如何？”
李尘道：“若我证大道，不说改变整个天下，起码我自己麾下，要建立起物化天国，人间仙境！”
“此地技术为上，人人如龙，天下大同，除我以外，一切人，物，俱皆生而平等，各以技艺高低和造诣深浅论长短，功劳贡献，不一而足，作为衡量人生价值与掌控权柄的标准。”
“而我超然物外，亦不是作为剥削弱者的存在，而是维护这个物化天国的必要措施，我将以终产手段收拢所有权利，同时对国民负有无限义务！”
“很好的理想。”盘宁默然沉吟，胡媚娘那明艳的面庞上，显露几分若有所思之色，“但你为何要强调在自己麾下才如此，难道你不想将你的国降临人间，意志推行诸天？”
李尘摇摇头：“我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我辈修士，为人处世，但讲逆天而行，但逆转一人之命运，证道有得，已经堪称困难，想要改变整个诸天万界，更是难上加难，至少宗师境界是做不到的。”
盘宁并没有反驳李尘的说法，因为事实早已证明，就算是元神境大能，宗师级高手，也只能成就自己，改变不了整个诸天。
他们也只是站在芸芸众生巅峰的当世强者而已，还论不上真正改变时代的伟人。
或许，这就是宗师和大宗师的区别。
反倒是有一些具有关键发明创造的大匠，大师之流，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改变着整个诸天世界，把自己的影响力传播到了后世。
他们或许连名字都早已经不为世人所知，但诸般理念，技艺，仍然得以流传。
宗师大能也有一些东西流传，但这个人未得不朽，不会与他道果一般流传下去。
他沉吟良久，方才说道：“不必妄自菲薄，改变诸天万界，你或许有几分可能……”
李尘笑笑道：“盘大长老，过誉了。”
盘宁却道：“我是认真的，你大概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你在师匠时期，大匠时期发明推广的那些东西，究竟对我宗产生了何等深远的影响，反倒是离开颢海，来此正气洲之后，创造就停下了。”
“我知你是在假扮妖王，参修儒道，将来还要以证圣之法提升自己修为实力，但目前我们的计划已经接近成功，进攻均海之事也已时机成熟，我希望此间诸事结束之后，你能尽快恢复到过往的状态。”
李尘微愣，旋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六月份，圣京西郊，香山之地，鹿台终于开始动工修建了。
李尘操控着胡泽化身，陪伴盘宁操控的胡媚娘化身出席了奠基仪式，但在此之后，就继续以胡太师身份出征，继续扫平叛王，震慑宵小。
胡媚娘化身则为防泄底，开始深居简出，无比低调起来。
这在儒臣们看来，是一个重大的胜利，他们终于在政治格局上取得了优势，开始压制妖后。
想来，等到数年之后，新皇启蒙，就可以继续施加他们儒门的影响，逆转此前的不利局面。
圣人们预定的东绉伐妖的掀桌手段，也可以留置不用了。
他们并不知道，这实则是李尘劝说盘宁如此。
李尘等人要平衡局势，提防儒门亚圣，还要防备着璋山来人或者妖神宫的大能找麻烦，可谓是如履薄冰。
诛杀青牯大王之后，那些妖神宫的妖王们都很气愤，纠集一批高手，联合起来想要逼宫，但却被胡泽化身击退了。
在那一战中，李尘和盘宁没有动用太强实力，以维持“圣灵反噬”，“处于虚弱状态”的形象，但却仍然轻松赶跑那些妖王，镇压了一批为非作歹的妖修。
也是在那个时候起，圣京终于彻底安靖，得以恢复秩序。
李尘深知此事会对和盘宁的潜伏造成影响，恶人先告状的分别向璋山和妖神宫写信，控诉青牯和妖王们为非作歹，残害人命，还试图染指大乾朝的龙气。
反正青牯大王是不会出来反驳了，内里的真相也被大阵掩盖，那些大能高手们甚至都难以推算其中细节，也只能将信将疑。
一时之间，他们也在再难对此间有所影响。
至于过后将会如何，李尘也顾不上那么多，那都是崇道帝的时代了。
而且，李尘知道自己在妖神宫那边没有什么信用可言，自己的说辞，烈鬃帝尊等大能未必会相信，但璋山那边，璋华仙姬必定深信不疑。
因为璋华仙姬已经开始失去对胡媚娘的掌控，她的最大心腹，不知不觉中就替换成为胡泽。
盘宁夺舍胡媚娘之后，是断然不会再回应她的召唤或者再听命令行事的，就连肉身所藏的璋山一脉印记都被强行抹除了。
再加上圣京城大兴土木，建造鹿台的动静，更加印证了胡媚娘试图冲击元神境的说法。
胡媚娘已经令她颇为失望，好在她如今又有了新的棋子，未来还可试图再遣门人，掌控新皇，倒也不甚在意。
第108章 崇道五年
光阴似箭，时间来到一三七年，也即是大乾崇道五年间。
幼帝崇道帝终于成长为一名六岁孩童了。
城北兰亭坊，岳东阳等人频繁于此聚众商议，开始为着一件堪称至关重要的事情，遴选帝师而烦恼。
自古以来，大乾皇帝接受的都是儒家教育，所谓习礼崇文，学礼养德，心中有仁，方能做到内圣外王，这同时也是政治平衡的需要，大乾儒家与皇权达成了百万年以来的默契，以此保证彼此权位的延续。
以大乾朝的体制，总不可能找个武夫蛮汉来教导皇子或者新皇舞枪弄棒。
虽然大乾朝的皇帝也多有习武，但都止于强身健体的地步，并不会成为武道高手，更不可能去亲上战场搏杀，经历那些生死挑战的磨砺。
因此，这是儒家内部的事情，武门争不过，也不会去争。
妖修更不用提，除了璋山一脉时常出些狐狸精攀龙附凤，成就后宫之主，亦或在民间争选花魁，美人，借以凝聚气运，从来没有能够插手这一领域的。
然而儒家内部也有学派，各个学院都有相应的历史传承与核心学说，每当有新皇登基，帝师之位，亦或者太子老师，都将成为各家学派争夺的战场。
这便是太傅和少傅，未来的顾命大臣，朝中巨擘。
好比当今的三位顾命大臣，胡泽，岳东阳和陆源，除胡泽是因为勤王首义，战功卓著而晋升，而且执掌着至关重要的兵权，其他两人都是做过帝师的人物。
这是荣耀与名位，也是天下大儒政坛高升的捷径，甚至对未来证圣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天下大儒，无人不想当那帝师，一旦当上，就会立刻受到万众瞩目，因此但凡造诣有瑕疵，或者德行有亏者，都无法胜任，这种遴选往往非常严格。
除此之外，诸圣超然于凡世，对此名位自有分寸，但亦仍然有所插手。
选来选去，终归还是要曾经得到过官方承认，奉为官学的派系首领才能入选。
岳东阳等人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始终难有定论，因为能够提名上来之人，几乎个个圆满无暇，而且弟子门人广布四方，背后学院名满天下，都不是易与之辈。
但帝师之位始终只能有那么几位，远远少于天下大儒的人数，如若顾此失彼，难免惹人埋怨，更为将来争执埋下祸根。
谁都不想得罪，把人都聚集起来，让他们自己公开辩论，争夺，同样失大儒身份。
一时间，岳东阳和陆源左右为难，只能用老办法，向上请示汇报。
最终，这个皮球还是被踢到了胡媚娘和崇道帝那边。
反正名单是他们定的，该有资格之人，都在里面了，挑选谁都不在儒门之外，这个时候，倒是可以拿胡媚娘来顶锅了。
“这帮儒臣，简直奸猾！”盘宁见皮球被踢到了这边来，不由得冷笑。
不过他也不怕得罪任何大儒，见状便挽起长袖，提起朱笔，想要随机挑选三人，解决这件事情。
“且慢。”李尘也在关注着这件事情，见到这份名单之后，若有所思的拿了起来。
“怎么，你对这件事情感兴趣？”胡媚娘化身眉头微挑。
“倒也不是，只是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李尘笑着说道。
“谁？”盘宁问道。
“方圆！”李尘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神色也有些意味深长，“帝师之首，就定为他吧，再随便挑玄两人，命他们带上弟子门人，限期奉诏入京。”
“方圆？”盘宁略作思索，很快想了起来，“六十五年前，广云域被外道元婴高手毁灭，做下这件事情的，好像就是那方圆？”
“正是！”李尘说道。
盘宁笑笑，取回李尘递过来的名单，提起朱笔圈了一下：“那就召他入京。”
“如今圣京之内的圣灵大阵，已经基本被我们渗透，高层权力也尽在掌握，他来了这里，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再利用同为大儒者攻讦构陷，迟早杀他于无形！”
李尘道：“我来正气洲已久，但却因天下广大，诸事纷扰，顾不上专门去寻他报仇雪恨，如今正好，有机会召他入京，让他自己乖乖送上门来。”
“不过如今均海域气氛紧张，战事随时都有可能真正爆发，我们恐怕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筹谋布局，一旦有需要，立刻就要引爆这边布置，给大乾制造混乱，要杀他的话，恐怕不能慢慢来了。”
如今时间过去多年，偃道已经在均海发动多起战役，打下桥头堡，并开始站稳脚跟，定鼎整个界域归属的大战爆发之势愈来愈明显。
法道方面早已看出端倪，正在增派重兵，施以援手，眼看着全面战争就要打响，李尘潜伏在此的使命也将正式结束，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磨了。
一旦局势有变，他随时都要暴起，卷走这些年间的积蓄跑路，哪里还有那闲工夫慢慢来？
“不过，再怎么着急，也是这几年的事情，还是可以略作布置的。”
两人谈话间，殿外有太监来报，说是鹿台那边的装修已经告一段落，工部侍郎黄大人等人提请太皇太后凤驾亲览。
其实鹿台已经于去年完工，但一番装潢，布置，在所难免，还是耽搁到了今年初才完成。
盘宁闻言，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我们过去看看吧。”
不久之后，凤驾出宫，浩浩荡荡往香山的方向飞去。
李尘也混在侍卫当中，堂而皇之的骑着一头妖禽在旁随驾，四周之人仿佛视而不见，并没有人认识这个出入禁宫之人，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甚至在见过之后，总是不知不觉之中淡忘。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便到了香山。
只见一座堂皇高楼平地而起，如同带着七彩的宝石雕像树立在山间气脉凝聚之所，漫天云霞为天地元气所带动，丝带般飘逸在附近的天穹中，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染上了一层华丽的色彩。
在这漫天七彩的奇景之中，隐约可察地脉流动，如同浩浩荡荡的天河汇聚过来。
第109章 厚黑亚圣
在这梦幻而又空灵的仙山福地盛景中，所有人都不由得驻足远眺，深深为其所迷醉。
就连见多识广的盘宁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好福地啊！”
烧钱堆积起来的，自然是好福地。
“这笔钱，倒是花得值了！”
李尘见状不免笑笑，他也有一段时日没有来这边实地考察了，但始终利用傀儡暗中监视，也掌握着工程进展，知晓在前年开始，工程开销就一增再增，几度国库拨款，增加预算，花费高达一万五千余万亿以计。
如此的鹿台，建造成本已经赶得上一座小型的浮空城市了。
这还仅仅只是一座空城而已！
李尘在这些年间，陆续派人把各处搜罗而来的奇珍异宝，灵材稀物收藏于其内，更有胡媚娘多年以来的集藏，自己借大军开拔之机克扣的军粮，器械，辎重等等……
甚至还有征剿各方叛王，取缔武门，豪强的所得。
其内所藏，亦不下于万万亿之数，几乎快要赶得上这座鹿台本身的造价！
除此之外，鹿台建成之日那一刻起，就在不停分润香火愿力，凝聚龙气，这些气运之力倘若折算灵石，亦不知是几许财富，但肯定不下于数千万亿以计，足可蕴养出多具七星机体，元婴战力。
这些都是从圣京城中的圣灵大阵引导过去的，将来作为胡媚娘化身晋升改造之资。
盘宁没有亏待李尘，他并不将这些视作自己应得之物，而是许诺，讲从其他方面进行补贴。
但这只是两位偃者之间的交易，造就这座鹿台的，仍然还是大乾朝的民脂民膏，是正气洲的地大物博，物产丰盛，造就了这一切的成就。
“参见太皇太后！”
一众人等早已等候在下方广场上，面对凤驾跪拜行礼。
“免礼平身。”
“谢太皇太后……”
一番接见之后，盘宁和李尘一起登上了这座高台，真切感受其所带来的聚灵之效，果是如同所见，非同凡响。
“这座鹿台是个好东西，只可惜，高楼大厦平地起，并无一间属于砌楼之人。”盘宁倚在灵玉雕成的栏杆上，看着下方渺渺的风景，由衷感慨道。
李尘道：“这还是当代工艺提升，不至于令劳动力呕心沥血所致，如若换在数十万年前，要修建如此的高楼大厦，数十万人，不死伤个七八万，都可以算是偷工减料。”
“但就算你我明知这一点，也不可能把这份劳动成果均分给参与建造之人，你说这岂不是可笑？”盘宁转过头来，明媚的面庞对着李尘，笑着说道。
李尘道：“我会给他们应得的一切的，入我物化天国，即为我之子民，平均分配不可能，但至少也得公平合理。”
盘宁若有所指道：“看来你是个有想法的人，只可惜，在这世间，志同道合者只怕不多。”
李尘道：“我不在乎。”
一番参观下来，盘宁以胡媚娘身份大加赞赏，肯定了参与建造之人的功绩，并下令犒赏工匠，一应人等俱皆升官发财。
整个鹿台工地上，人人俱皆喜笑颜开，充满了欢庆的气氛。
盘宁和李尘看着也高兴，至少这件事情算是快要大功告成了，可以考虑搬迁之事了。
“我下月初一就搬过去，你也可以胡泽胡太师身份，对儒臣们有所交代……”
盘宁如是对李尘说道。
如今已经是四月份，下月初一，就是五月初一。
但李尘回去之后，很快便又听得麾下来报，东绉有异变。
“什么，天降仙石，神兵出世？”
“禀太师，确实如此，三月间，有观星天官发现东北陨石坠地，本以为并无异兆，却不料东绉之地传出天降仙石，神兵出世之传闻，民间还为之沸扬……说……”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把话讲清楚！”
“禀太师，他们说，那是君权神授，有圣王出于东绉，此乃天兴大绉之兆！”
“岂有此理！”胡泽化身一拍桌子，霍然站了起来。
“看来这大乾朝背后的亚圣们还是不死心，非要搞一出圣王出世，东绉伐妖的把戏，掌控皇权更替啊。”胡泽化身把消息传给李尘的时候，盘宁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清楚这件事情是冲着自己如今顶替的胡媚娘化身来的，这几年的时间里，儒道亚圣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收回皇权，重新把圣京城纳入掌控。
这些年妖后胡媚娘已经深居简出，不理朝政了，为的就是防止逼迫儒臣一方太过，以致掀桌。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儒道亚圣们的决心，也低估了他们的厚黑程度。
亚圣们根本不为胡媚娘的举止所动，反是将退让的条件，建造鹿台作为征伐的有力证据，四处宣扬妖后乱政，横征暴敛诸事，与东绉之地，圣王龙晏的贤明崇德形成鲜明对比，以此争取民意，汇聚气运。
朝野上下很快也知晓了东绉那边的变故，俱皆大为震惊。
尤其岳东阳，陆源等人，不禁有种被抛弃的悲戚之感：“圣人们还是想要伐我京师啊！”
“明明这几年间，我们已经努力在与妖后抗衡相持，收回朝政，不出几年，陛下也将亲政，他们还是要坚持推行此计……”
儒门内部有许多山头，圈子，京中诸学院是一派，地方上名城大院，各方出过圣人的学院又是各自一派。
如今，他们京圈儒门，已经隐约有受到排挤和针对之势。
他们还不知晓唐太白出了问题，曾经与唐太白有过密切往来的他们，自然也受到了怀疑。
而在这时，李尘又从偃界天罗网知悉了另外一件事情。
“均海域中，海眼城爆发大战，我方偃道大师，黄，庆，常三人驾驭浮空城‘无烟城’发起进攻，已经正式打响均海大战！”
这个消息其实还是慢了一步，但当李尘和盘宁联系东绉之事，立刻就反应过来。
“那是大能们未卜先知，算准了将来时节可能发生的某些重大事件，因而铁了心要夺回主动！”
“难不成，他们已经知晓圣京藏有隐患，要通过东绉伐妖，彻底将其扫除？”
第110章 方圆奉诏
圣京，坤宁宫中，盘宁和李尘对坐商议，俱皆感觉棘手。
“我早该想到的，从一开始，就不应对此事抱有任何侥幸，儒门诸圣和妖修大能绝不是傻子，任凭我们在此逍遥多年而毫无察觉。”
“我们伪装得再高明，再如何不漏破绽，天地之间总有冥冥因果传递，为大能高手所感知。”
“法力通玄者，自能通过这份感应有所得，不经意间作出正确选择……”
“或许他们早已认定，无论如何都要发动东绉伐妖，彻底把握主动。”
李尘道：“我倒有个想法，也不知对也不对。”
盘宁问道：“什么想法？”
李尘道：“我原本还以为过往的胡媚娘胡作非为，惹恼了儒门亚圣，如今却又想到，极有可能是我们顶替她之后有所收敛所致，也有可能是修建鹿台，消耗大乾国库和民力引起了警觉……”
这就有些像是宿命之论，有人穿越过去，想要改变时间线上的某个前因，由此影响后果，却不料恰恰是他想要改变未来这一举动，引起了因果命运的连锁反应。
也即是说，他们为了掩盖真相而有所收敛，变成欲盖弥彰。
大能高手法力通玄，神识亦极其接近于天地大道的频率，能够像李尘所修千里眼和顺风耳那般，从冥冥之中感应到自己所需的一切。
如若说，李尘能够通过天地大道的权柄直接看到和听到事物，那么他们就是预知，感觉，拥有神乎其神的莫名感应。
这种力量的强弱因人而异，但或多或少都会拥有，因为它属于修为高深之后水到渠成的道果。
原本圣京城中有大阵守护，圣灵大阵遮掩天机，屏蔽一切感知，便是大能高手也无法直接得到反馈。
所以这些年来，他们算也算不透，看也看不穿。
但胡泽化身的影响力绝不止于圣京，这些年南征北战，种种所为，亦有破绽可循。
如若不是李尘体质特殊，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这些破绽，恐怕早已露底了。
盘宁沉吟良久，对他道：“好在我们也不是当真全无准备，他们要来攻伐，就尽管放马过来，正好趁此机会引发大战，彻底搅乱这大乾这潭水！”
“除此之外，端走鹿台，掠夺圣京气运之事，也要提前发动了，我们要赶在东绉军队攻至此间之前做好相应布置。”
“没有问题。”李尘说着，忽的想起一事，“那麓骊书院的方圆，不知还会不会奉诏入京。”
盘宁道：“你担心他不来？”
李尘道：“当然担心，如今大乾形势有变，原本为香饽饽的帝师之位很快就要变成烫手山芋了，方圆既为元婴巅峰的人物，是否肯奉诏而行，犹且未可而知。”
“他可不像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小人物，如若他察觉不对，不肯冒险，那也可能推托不来……”
盘宁道：“那就难以预料了，得看他自己想法，还有亚圣们是否告知内情。”
“东绉有天降仙石之事，未必已经传到他们那边，大乾国土广袤，舆论的发酵，也是需要时间的，除非亚圣们作出这一安排之前已经通知他，告知圣京将成是非之地。”
李尘把心一横，冷笑道：“无论如何，他来圣京，我就坑死他没商量，不来也是欺君罔上，正好杀鸡儆猴！”
盘宁闻言，好一阵无语：“你也挺厚黑！”
……
数日之后，圣旨传到地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麓骊书院院主方圆学识渊博，品性端正，可为帝师……宜奉诏入京，接旨之日即刻成行，不得有误……”
方圆面露微异之色，但还是叩首而拜：“臣方圆谢主隆恩！”
麓骊书院的弟子们也尽皆在香案背后整齐山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圆接旨之后，麓骊书院的弟子们雀跃而起，围着他庆祝起来。
“恭贺院主被选为帝师，从此之后，当为士林领袖！”
“恭喜师尊……”
“我麓骊书院亦将驰名士林，大兴数百年，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啊！”
方圆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下令道：“你们也都听到了，圣旨命我即刻成行，不得有误，那我就先行一步，此后但有机会，再召本院精英入京。”
他没有说得太细，因为每一学派之主入京都是本院大兴的前兆，儒门高士也免不了党同伐异，麾下弟子，门生故旧们大把平步青云的机会。
只要他能坐稳帝师之位，不出十年，朝中就要多出一批麓骊书院派系的重臣了，但凡院中通过了科举之试，取得举人以上名位者，都有机会。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当然还是方圆自己的几名嫡系弟子，他们都要随师尊一同入京，或可充任侍读，讲官之流，清贵不说，还有大把机会和皇帝接触，有望成为其心腹。
只是方圆在人前欢笑，回到自己府邸，收拾行装之时，却又不免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太爷爷，我已下令让府中奴仆收拾行装了……”
方圆修成元婴多年，寿元悠长，膝下儿女早已开枝散叶，如今当家的是他曾孙，前来禀报道。
方圆回过神：“哦，不必大张旗鼓，带上孙二夫妇，清风明月几人就行，其他人等我到了圣京，安置好一切之后再说。”
此曾孙聪明精干，也是颇有眼色的人物，见着方圆这副模样，不禁奇怪道：“太爷爷，您奉诏入京，正是我方家飞黄腾达之机，为何不多带些人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试探问道：“若有可能，我们干脆举家搬迁……”
方圆训斥道：“胡闹，我们方家的祖宗基业都在这里，搬去圣京作甚？”
曾孙委屈道：“可是……”
方圆摆了摆手，道：“不要多说了，你下去吧。”
曾孙郁闷而去，带着几分不解。
方圆看着他的背影，再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选为帝师，奉诏入京，明明就是一件大好事，但我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11章 传经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六月份。
在这几个月间，大乾圣京的政坛上发生了几件重大之事，其中影响最为深远者，无疑当属鹿台正式完工，太皇太后移宫还政，搬迁到鹿台闭关清修去了。
这是数年前她亲口许下的诺言，如今丝毫不打折扣的遵照履行，着实令人感觉意外。
但毫无疑问，这正合儒臣们的心意，一时间歌功颂德，洗去几分妖后恶名。
可岳东阳和陆源等几人还来不及意气风发，立刻又要面临东绉兴起，圣王出世的局面。
他们将此视作三位亚圣另起炉灶的信号，警惕异常，却也无可奈何。
除此之外便是方圆等人奉诏上京，各地叛王再有异动等诸事。
这些事件彼此之间看似毫无联系，但实际上都涉及到了儒门自身内部，还有儒门与其他道途，尤其是武道之间的冲突。
这一日，圣京城，兰亭坊内，两位大臣邀约胡泽化身于此相聚，一来是感谢他最近以来在劝谏太皇太后移宫还政上所做的贡献，二来也是与他商讨今后圣京之内，学术与政治多方派系的格局掌控。
如今的胡泽化身，已经深切打入了他们圈子，被视作是真正的自己人了，许多事情终于可以敞开来谈。
李尘知晓，麓骊书院的方圆出身地方派系，乃是大乾儒门的其中一方门阀。
正如前世地球的儒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又有公羊春秋，微言大义，谷梁理论，后世再发展出三纲五常，以孝治天下等等理念，不同时代，不同地域，自有其不同的内涵与特征。
但以当今大乾形势，最为突出者还是京城学派与地方学派的分歧，各自理念只是凝聚门人的旗帜和信仰，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实际上相差不大，根植于骨髓深处的仍然还是利益的分配。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多时候仍然还是利益的纷争。
岳东阳等人所在的派系，是万象书院，钟灵书院，平章书院，华章书院这四大书院为首的圣京派系，近代以来牢牢掌控着天下士林领袖之位，但这种实力和地位也不是亘古不变的，它们也曾经做过地方小派，毫无话语之权的小角色。
世间没有永恒的门阀，如今四大书院便要面临其他学派的冲击和挑战，这是一件严肃之事。
胡泽化身听完岳东阳等人所述，沉吟良久：“诸位邀我来此是想要参详计谋，提出有利于四大书院发展的良策？但不知诸位以为，在下所学如何？”
岳东阳和陆源对视一眼：“阁下学识渊博，造诣非凡，大儒名位实至名归。”
他们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因为在他们看来，胡泽只不过是草莽出身的妖族，能够修成大儒，资质之高，实属世所罕见。
就算他只是个野路子，光靠这份成就也足以傲世了。
胡泽化身道：“实不相瞒，我所学者皆是来源于大唐东土的孔学之道，正是青莲先生唐太白所传，以我所见，如今四大书院最大的问题便在各持经义，互不相通，如若能够统一起来奉行孔学，再有二位证圣成道，一切疑难困境自然消解。”
“孔学……”岳东阳和陆源闻言，神色有些复杂，“证圣……”
四大书院也曾经辉煌过，各自都出过亚圣级的人物，但那都是老黄历了，他们所遗留下来的理念学说，至今有些过时，后世子弟也并非全部都是天资聪颖之辈，多年相传，甚至已经有些残缺。
反观孔学，由青莲先生唐太白所引进，核心在于一个仁字，诗书礼俱全，体系完备，似乎大有发展前景。
如若能够将其转化成为自身的道统，融入心证道果，不但证圣有望，还有望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可是这条路，他们看得还不是非常清楚，也不敢贸然脱离自身所学，去证此道。
岳东阳道：“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是克己的工夫，也是内修所用，但说实话，提升个人修养或许还行，如何才能治世？”
这是他的一个疑惑。
胡泽淡淡一笑：“岳大人可读《论语》？”
岳东阳道：“曾经多番拜读，已然熟记于心。”
胡泽道：“那岳大人可知，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就不会触犯上位者，不会触发上位者就不会作乱，君子行事致力于根本，确立了根本，道也就产生了。孝悌就是仁道的根本。
这是孔学的核心，孔学又称仁学，孝悌既然如此重要，那就当以孝治天下！
尊敬老人，顺从君父，这才是社会秩序安稳的根本。
岳东阳等人的迷惑，实则是四大书院面临衰落之期，无法寻得一个合适的核心理念，或者说是证圣之路来维持自己的权势与利益，正如那皇朝无法维持自己的统治，就要面临妖后作乱，外族侵扰，臣子谋反。
但若有此理论，则那些行为，统统都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是足以批判和唾弃的对象。
如此一来，也就在理念上树立了自己和自己学派的神圣性，有利于维护长期的统治。
莫道理念无用，从末法的角度来看，此为人心之力，能够引导舆论，统一行动，从超凡的角度来看，更可以证圣成道，掌握力量，以天人感应之法成就一方天道。
如若推崇孔学仁道之理念，无疑对四大书院自身内部统合资源，外部引导舆论，掌控力量，都有极大好处。
岳东阳不禁身躯前驱，请教道：“那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把这仁字传遍天下，使得人人克己复礼，推崇仁道呢？”
胡泽淡淡一笑，开始贩卖私货：“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如此而已！君可知三纲五常？”
岳东阳和陆源道：“不知。”
《论语》里面只提及周因於夏礼，但岳东阳和陆源不知周夏为何，其礼又如何。
因而胡泽解释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为三纲。仁、义、礼、智、信，此为五常。”
“君臣之间有礼义之道，故应忠；父子之间有尊卑之序，故应孝，兄弟手足之间乃骨肉至亲，故应悌；夫妻之间挚爱而又内外有别，故应忍；朋友之间有诚信之德，故应善；此乃天地人伦之大礼所在……”
第112章 理学和正气歌
大乾儒道发展多年，早有似是而非的理论，但多分散在各方学派，不得一统。
其中有些观念陈腐老套，不为当代所容，也早已经被淘汰。
但历史的发展并非一往无前的直线，而是螺旋上升，曲折迂回，有时候甚至还要倒退。
可能一些早已被古人抛弃的老物，在现代都有人奉若圭臬，以为真理，这一套再拿出来，洗刷干净，太阳底下晒上一番，自然新鲜有趣。
岳东阳和陆源听得是如痴如醉，只感觉胡太师果然不愧是妖中大儒，字字珠玑，句句真理，简直妙不可言。
更妙的还在后头。
胡泽问二人：“二位可知天理？”
岳东阳和陆源略作沉吟：“可是天道之理？”
胡泽道：“然也，此乃天地万物之理简称，正所谓本心即性，性即理，正如阁下之前所言内修功夫，此乃内圣之学。”
“内在于个人自己，自觉作圣贤工夫，圆满德行，人格，可为速成之法！”
“此理学通，对于证圣应是有益的！”
岳东阳和陆源如遭雷击，一时间震撼莫名：“敢问太师，这是哪家哪派的学说？这世间可当真有速成的证圣之法？”
胡泽道：“此为理学，但非哪家哪派之学说，而是从孔学衍生出来的一些理论而已，二位倘若深入了解，便该知道，此二者是一脉相承的。”
他其实是在引导岳东阳，陆源二人探索出程朱理学，完善理学道统，从而证圣，把大乾带入理学当道的时代。
他不能说得太细，如若把相关理论照搬出来了，于此方天道注册，就变成他自己的道果了。
好在李尘自己对此道也不是了解太深，只以道德的形上学的来论述，与大乾的封神体系，神鬼学说牵强附会，联系在一起。
但这些理论的东西，都要岳东阳，陆源自己二人去推导，他只是侧重于讲述其表面。
“昊天，天理，道学……”
“正气，理气……”
“去人欲，存天理……”
“三从四德……”
“男女授受不亲……”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女子无才便是德……”
一套又一套，直把岳东阳和陆源二人听得震撼莫名。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知，此间过犹不及，存有一些糟粕。
但若此理能够推行，的确有助于遏制武门，肃清风气。
譬如强调男女大防，三从四德，实际上是禁绝后宫乱政，束缚妇人。
女子不抛头露面，女子无才便是德，便绝了舞刀弄枪之途，也有削弱武门势力之功效，更不会整天吟诗作赋，争夺文位。
这些都有利于男人的统治，在家相夫教子，成就夫妇之道。
这的确是一种对于社会的禁锢，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禁锢得好，禁锢得妙。
除此之外，理学反对人格神和彼岸世界的存在，从根源上统御神道，防止人道反为神道所侵蚀，心性上认识本心，掌握认识方法，是一套完备而又径直的理论体系。
因此，它于此世儒道而言，不啻于一整套全新的功法。
李尘也很懂包装之道，着重提及这些学说的好处。
首要一点，便是明确了理气体系，建立类似双证法的认知论与宇宙模型，提供类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速成证圣之法；
其次是禁锢社会，强调秩序，削弱武门和妖后的力量的理论基础；
再次是统御神道，梳理香火愿力之体系的另一优点。
说完了理，胡泽化身还特别作歌一首，以阐明“气”。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岳东阳和陆源如获至宝，带着震颤接过记载着此歌诀的薄薄一纸，问道：“这是什么文章？”
胡泽化身道：“此乃《正气歌》！或可为理学儒士养气之法！”
他看着二人，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实则李尘早已经抄袭此歌，冲击圣位了，如若后世的大乾之儒都把此歌当做经典，必然在冥冥之中，与他产生联系，成为他香火愿力的来源之一！
……
“你与他们谈了些什么？”
回到皇宫之中，已经搬迁至鹿台潜修的盘宁传讯李尘，好奇相问。
“也没有什么，不过夹带一些私货而已。”
李尘语带轻松，把自己谈及的孔学与理学发展脉络告知盘宁。
盘宁得悉，皱眉不已：“此一学说，理气概论犹有可取之处，但过分强调三纲五常，难免对社会，国民产生禁锢，更有别有用心者会对其变本加厉的加以利用！”
李尘道：“我们总不能永久待在这里，与其放任自流，不如施加束缚。”
“实物的破坏是一时的，以大乾朝的民力物力，短时间内就可以恢复，挑起战火，烧杀抢掠，又有违我偃者民生之道，干脆在思想领域给他们制造一场混乱，也是为将来迎接变革作铺垫。”
盘宁这才舒展眉宇，恍然大悟道：“禁锢思想……”
李尘道：“我们所谈之事只是一个引子，来年当可借助‘白模因’，把这一思潮传递出去，这种力量将会影响平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但真正主导者，仍然还是儒门自己，我想，四大书院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必定会站出来推行这些，哪怕三圣反对，也要坚定不移。”
盘宁闻言冷笑：“三圣？三圣已经抛弃他们，当然不足追随。”
李尘道：“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三圣对抗，我还是送了他们一场大造化，是否有所得，将来能够证圣成道，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虽然如今李尘自己也没有证圣成道，但却已经有了眉目，所以，对这一场点拨并不缺乏信心。
岳东阳和陆源也是造诣深厚的资深大儒，如若能够理解理气的精髓，并且将其融入自己的道果，成就亚圣之位不无可能。
言谈之间，另外一边，胡泽化身的府邸中，下人来报：“禀太师，大儒方圆已于今日上午抵京，如今正在礼部演礼厅报备……”
胡泽化身闻言微怔，旋即轻轻一笑。
“方圆，他终于来了么？”
第113章 方圆的震惊
官员入京面圣，必先至礼部演礼，教授各种觐见礼仪与应答规矩，以防君前失仪。
胡泽化身为武将，又是郡王出身，才没有经历这一遭。
李尘很快就派人打探清楚，方圆已经差亲信弟子清风前往城南安民街寻找老乡，忙碌安顿事宜。
京城居，大不易，即便是方圆这等地方上的大儒初来此间，人生地不熟，也难寻觅合适自己安居之所。
虽说有吏部官员将会专门为其安排，但添置家具，器皿，雇佣奴仆下人诸事，还得有可靠心腹跑腿。
这一番忙碌下来，整天的功夫都过去了，方圆也就没有四处投帖，知会各方。
夜深人静，冬官街，临时居所中，灯火阑珊。
方圆所居的阁楼中依旧点着明灯，他正倚在窗台前，复读本派经义，参详圣人文章。
忽然，一阵微风吹来，引起了方圆的警觉。
“谁？”
“咯咯咯……”
女子的轻笑传出，高楼之上，一个穿着前卫的妖艳女子如同天女垂落，长长的纱绸挽在双臂，扬起数丈。
裙袂飘飞之中，她以莲足轻踮，一脚踏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背后明月如钩，带着几许清冷照耀在庭院。
“果然不愧是北方名儒，经义入骨，心思通明，我刚来就被你发现了。”
方圆冷哼道：“你是何方妖孽，岂不知此间为大乾命官入京之居所，竟然胡乱擅闯！”
他从这名女子身上感受到了极其浓重的妖修气息，这股迥异于人类的妖元之中，暗藏几分森冷，乃是玄阴幽冥之气，由此可见，绝非善类。
他极其反感这种妖孽气息，言辞之中也就没有那么客气。
女子不悦道：“好你个方圆，我明明是奉命来此，不曾招惹，竟敢辱骂于我！你可知道，我乃当朝顾命，胡太师麾下白骨夫人，亦曾军功封侯，为大乾玉原侯，你见了我不行礼，反倒口出狂言，这就是你等大儒的礼数吗？”
“大乾玉原侯？”方圆闻言，面上神色不动，“你深夜造访，必有要事，不知有何贵干？”
白骨夫人一滞，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负有差遣，闷声道：“太师要见你，跟我走吧。”
方圆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不免诧异：“太师要见我，现在？”
“老爷……”书房外，方圆的心腹仆从听到动静，过来查看，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得唤了一声，暗中传音道，“此事蹊跷，小心有诈啊！”
方圆传音道：“在这圣京之地，还没有什么妖邪魑魅大胆到冒充大乾公侯的地步，这个大乾玉原侯身份应当不假，但是否太师相召，就未可而知了，不过，我且跟他们走一趟就是，免得有什么要事遗漏，反而授人于柄。”
当下走出阁楼，行至府门前。
“阁下说太师召见，不会要我就这么走过去吧？”
白骨夫人拍了拍手，街角一辆青铜马车踢踏踢踏行了过来。
“方大儒，请！”赶车的是一名熊腰虎背的壮汉，身上亦有妖修气息，乃是平丘妖军麾下精锐。
方圆没有多说什么，登上马车，闭目养神。
“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远方，皇宫大内，盘宁所夺舍的胡媚娘化身不知何时悄然回归，坐镇于坤宁宫中，和李尘一起观看方圆坐上马车，朝这边驶来的场景。
李尘笑道：“他当然艺高人胆大，毕竟是元婴巅峰，大儒高手，而且已经贵为帝师，冥冥之中，自有神灵护佑！”
“倘若真有什么大凶险，只凭心血来潮，天人感应，也可破之。”
“更何况，他在圣京之中并无仇敌，至多不过同僚刁难，太师考验，品察其养气功夫，处变能力。”
“他根本不会想到，在这里有我李尘……”
“不，就算我把李尘这个本名展露于他面前，他也未必能够立刻想起我就是广云峰峰主，曾经被其毁掉家园，损失一峰之地基业之人！”
李尘目光幽幽，看着马车驶入临圣街，越来越靠近皇城的所在。
蓦然间，四周迷雾渐起，如同纱帐的层层时空界壁笼罩，这辆马车仿佛一下就进入了幽冥鬼域，四周变得无限清冷，空灵。
这是李尘调动圣京城中圣灵大阵的权柄，使得其进入异度空间，与现实截然不同的次元。
“嗯？”方圆猛的睁开眼睛，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的心灵为此方天道所蒙蔽，并未察觉异常，但神识感应仍在，敏锐发现了四周时空扭曲的变化。
方圆强自镇定下来，依然处乱不惊，很有高手风范的继续坐着马车前行。
不知何时，车辕上的白骨夫人消失，赶车的壮汉也消失，方圆的心中警讯大作，终于渐渐生出几分不安。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的神识探出马车，在四周巡游，但却只见皇城浩大，如同一座空荡荡的迷宫，再也不见人烟。
这辆马车已经无人驱赶，依然老马识途，自行赶往紫极大殿前的广场。
终于，在一尊高悬于门楼之上，仿佛拥有着十万丈巨**身的青龙法相面前，打着响鼻，停了下来。
方圆伸手挽开布帘，面露些许疑惑之色：“这是何地？”
一身合金战衣，宛如戎装在身的李尘坐在机关飞椅上，悠悠然的漂浮过来：“你的葬身之地。”
方圆楞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摸不清李尘的路数。
如今时隔一个甲子，当年的李尘虽然已经为外道所知，但却毕竟不是什么顶尖人物，终究还是没能入得方圆这般巅峰高手眼内。
不过他记忆力非凡，很快也想了起来，面上的疑惑之色渐渐转为震惊。
“广云域……金光城……你是李尘？”
“这不可能，你怎会在此处？”
这是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物，眼前所见给他带来的震撼，不啻于外道高手已经打过来，开始侵占大乾江山。
“不错，我就是李尘！”
“按理说来，为了谨慎起见，我不应展露身份，泄出老底，但此番我必杀你，就算不成，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索性不再留手！”
“我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万千杀机，任你元婴巅峰，本领无双，今日也必将殒落！”
第114章 上天入地皆无门
方圆身躯剧震，只感觉自己如同羊入虎口，陷入了对方精心构设的惊天阴谋之中。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李尘竟然能够穿透大乾朝抵御外敌的重重屏障，出现在此地，看着那宛若天帷巨兽的庞大青龙法相漂浮在其头顶，安静之中，散发着无尽的威严，更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荒诞的设想。
青龙法相竟然不攻击他，难不成……
但这时，李尘已经动手了。
他自报家门之后，立刻驱动青龙法相，上来就是朝着方圆头顶探爪，猛的抓了下去。
方圆身躯飘飞而起，想要避开其攻击，但却发现，青龙攻击的并非自己本身，而是自己头顶所笼的气运神光。
不知何时，一股青紫之气被其抓了出来。
“气运剥夺！”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帝师，甚至不是大乾士子了！”
感受着自身气运的流逝，方圆无比震惊：“你竟然能够操持气运权柄！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尘不言，又抛出一张明黄绸缎所书就的卷轴，此卷背后有五爪金龙的样式，赫然正是圣旨。
而且还不是皇帝一人所下的中旨，而是经由内阁议政，顾命大臣许可的正式圣旨！
民间常把圣旨与中旨混淆，实际上圣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至高无上之御命，经过皇帝与朝廷共同认可，具备法律效力的文件。
中旨则是皇帝自己私人所发，未得大臣认可，礼部备案，朝中顾命宰辅之流附署。
大乾朝的皇帝也不可能为所欲为，任性操持气运权柄，轻易剥夺方圆的帝师之位。
方圆可不是胡媚娘那样的后宫之人，他是当世大儒，朝廷命官。
然而，这一切在胡泽晋位太师，执掌军政大权之后，便再也不是难事。
李尘自己就同时掌控着皇帝，朝廷，还有圣京的圣灵大阵。
目前数年，有限的时间之内，想要多少圣旨，他就能够写出多少圣旨！
大乾朝的皇帝圣旨，堪比圣人金口玉言，于气运封神之道拥有着言出法随的效应，转眼功夫，方圆就被打落尘埃，贬为庶民。
他一时间心神剧震，如丧考妣：“我的名位！”
“圣谕，庶民方圆擅闯禁宫，图谋不轨，着令护城妖神捉拿！”
李尘说话之间，千百金光浮现，穿戴金盔金甲的妖神将从宫城之内的各处地方浮现出来。
这些都是圣灵大阵的一份子，拥有着强横力量的古代妖神。
和镇守圣京的四大圣灵一样，他们都是曾经在建国之战中死去，后来被收拢残魂，炼为神灵的大乾守护神，守护者龙家子孙，世世代代。
复又有穿戴银盔银甲的天兵天将浮现出来，一个个香火之气炽烈，阳刚冲天。
此间拢共有一千八百妖神，十万天兵天将，其中修为实力达元神之上者过百，结丹之上者过万，其余筑基境界者也拥有着同阶之中佼佼者的实力。
这是一方势力的底蕴所在。
为了不惊动外人，李尘没有驱动四圣，而是将其作为预置的手段留在外围封锁时空，当中的护城妖神也只出动了百分之一不到的数量，但就是在这百分之一中，也多有元婴妖王级的存在，刀枪剑戟聚拢如林，箭矢如雨，从四面八方袭杀而至。
方圆如梦初醒，连忙高飞而起，祭出他那麓骊书院的镇院之宝，岁月如歌书！
重重声影层叠，宛若幻景的场景在圣灵大阵内部浮现出来。
一幕幕学子读书，挥斥方遒，治理天下的幻景宛若深入人心，随着儒道记录历史的力量缓缓呈现。
但下一刻，青龙法相挥爪抓下。
轰隆！
所有一切意境轰然崩塌，仿佛麓骊书院所承载的一切历史与传承，在这浩荡大势面前都如同螳臂当车，不值一提。
方圆噗的一声，口吐鲜血，还未施展任何神通法术就已身负重伤！
李尘冷然而笑：“青龙法相乃是超越寻常元神之境的存在，就算你有秘宝又能如何？”
方圆顾不上回答，持着岁月之书往天穹冲去。
但半途之中，千百将士浮现，银盔银甲闪亮，刀枪袭来。
砰砰当当！
一阵混乱夹击，方圆身上遍体鳞伤，但却还是让他冲到了界壁的附近。
可就在他凝聚法力，想要轰出一道缺口之时，四周天地倒置，自身仿佛一下就从天穹来到了地面，重新归复原地。
这是圣灵大阵的乾坤挪移之势，大阵内部虚空重重，拥有着连接混沌虚空的权能，掌控此阵者，可以通过操持宇宙变化，把陷入其中的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方圆并未把握这一大阵的精髓，寻得真正出路，自然不得解脱。
把方圆拉回来之后，李尘驱动天兵，团团将其包围。
轰！
轰隆轰隆！
天雷轰击，地火绽裂，一阵阵元气凝成的罡锋宛若汹涌波涛朝他所在的地方冲击而去，方圆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这千军万马的齐攻，片刻功夫，便再度惨遭重创。
“希夷妙法！”
李尘施展秘术，藏身于这浩瀚洪流之中，如同幽灵接近了对方。
在方圆心神恍惚，无法察见危机降临的刹那，如同电光的激芒穿透眉心。
蕴含着李尘元神之力的精神之矛，如同实质贯穿了方圆的元神。
在这一瞬间，无数的虚空混沌知识冲击，不停挤占，洗刷方圆原本的自我意志，在一阵如同野兽的可怕嘶吼之中，他的身上冒出了一根又一根如同章鱼的触须，大量尖牙利齿破体而出，化作狰狞骨刺，血肉飞洒之中，身躯畸变。
他的神魂，血元，精神，意志，都遭受到了根源性的扭曲，彻底畸变成为了连李尘都无法辨认的怪物。
下一刻，圣光笼罩，如同烈阳的金芒彻底将其烧毁殆尽。
盘宁坐在宫内，远远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还真是狠啊，形神俱灭……”
李尘已经初掌法则，深谙各种复活原理和夺舍转生的可能，但利用了混沌虚空之力，来上这么一出，便是圣人降临，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断绝了对方任何生还的可能！
第115章 岁月如歌，光阴回溯
“死了吗？”
李尘不知何时悄然浮现，看着化作漫天血肉坠落的方圆残躯默然不语。
他虽然占尽优势，但却绝不小看对方，毕竟是成就元婴巅峰已久的人物，早已修为达至瓶颈，离元神之境也只有半步之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是对付这等高手？
李尘为了确切消灭对方，不惜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倘若易地而处，换成自己经历这般局面，除了以希夷妙法引动法则之力，从现实之中暂时消失躲避，根本没有丝毫办法。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才能死中求活，逆转这一必死局面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对了，他的宝物呢？”
李尘目光巡视四周，猛的眼瞳微缩。
他并没有发现那本岁月如歌书！
“那本书是麓骊书院世代相传的道器法宝，又名岁月之书……”
“它所蕴含的是宙道的法则之力！”
就在这时，坤宁宫中坐镇的盘宁突然传音入密，提醒李尘。
他这般的大能，坐在那里并不是来看戏的，他是李尘预留的保险手段，以庞大神识笼罩整个战场，严密监控方圆的一举一动。
他也发现了岁月之书的异常，特别提醒李尘，它所拥有的是宙道的能力。
“宙道？”
李尘目光微变，心神恍惚之间，目光穿透重重虚空，落在数里之外，一辆安静行驶的青铜马车上。
他忽的若有所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脑海中遗忘了。
这一次，马车并未靠近宫城，就被一股法力阻止，嘭的一声，方圆拍开车厢，面带凝重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尘目光凝重：“怎么回事？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你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吗？也对，你处在影响范围之内，应该是被那件法宝的力量波及了。”盘宁及时提醒，把一股讯念传了过来。
李尘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和方圆交手过一回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方圆竟是在最后关头利用岁月之书的力量逆转时空，倒流回到了过去！
此乃时空扭曲，光阴回溯。
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这是一种能够操持时间权柄，掌握过去未来的法则之力，如若运用到极致，堪称无上大能。
方圆所用，虽然不能称是高明，但却也的确展现了根源道术所应有的绝对特性，竟然逃过几乎不可躲避的死局，一下跳出困境之外。
这个时候，李尘忽的看到，方圆毫不犹豫再度祭起岁月之书，浑蒙的光芒笼罩他自己。
他显然已经明白，再往前行，十死无生，唯有利用此书的力量回到未曾上车之前，才有一线机会。
“想要从时间线上逆转生死？哪有那么容易？”
李尘一看这动作就明白了对方打算，毫不犹豫发动大阵，恢弘伟力笼罩而下。
他所掌控的圣灵大阵，可不在一隅之地，而是在整个圣京！
但很明显，岁月之书并非真正逆转整个天地宇宙的时间，而是逆转方圆他自己的时间。
宇宙之力是此方天地大道最为根源和本质的力量之一，即便是真正的仙神都无法真正掌握，所有能够领悟其中奥妙之人，也仅仅只是略通皮毛而已。
很显然，这层皮毛，仍然还不足以为所欲为，否则方圆和麓骊书院的前辈们早已纵横无敌了。
方圆很快感受到，四周元气凝滞，如同实质的力量碾碎他的身躯，万千妖神自虚空浮现，如同阴司冥土的索命无常前来勾魂。
他的身躯再次淹没在刀枪剑戟之中，当场被碎尸万段。
但在他气息消失之前，岁月之书再次突兀失踪了。
“这种东西，我所知不多，但想来应该和其他道蕴仙材一样，具备‘宇宙唯一’的特性，以确保时间线上的一统。”
“它同时也是追溯光阴的锚点，突然消失，应该是从‘此刻’消失，回到‘过去’！”
“但大宇宙的时间是无法逆转的，想要逆转整个诸天宇宙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实现，他应该是摘取了一方时空，如同开辟小洞天那样，使得其时光倒流……”
盘宁的解释传了过来。
“我已经感受到了……”
李尘看着四周，以方圆曾经出现之地为中心，周遭百丈的一切痕迹都恢复如常，那些妖神，天兵天将也消失不见。
但他们并非真正消失不见，而是时光倒流，被宙道法则的力量强制恢复到了战斗发生之前，潜隐无形的状态。
百丈之外，依然还保持着战斗之后的现状。
而且，自己依旧清楚记得之前发生之事，没有经历此前的突然遗忘！
李尘思索间，沿着青铜马车的来路再度追索。
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测，方圆所持宝物的力量，终归还是有所局限。
果然，当李尘追踪至半途的时候，方圆的身影就再度显现了。
这一回，他已经出了临圣街。
亦或可说，是恢复到刚刚抵达这一路口，将要行至临圣街的时间点。
“百息……”
“从他在那边来此，经历的时间为百息上下……”
李尘心中闪过这般的念头，便见方圆跳车而逃，顺手一挥，法力击穿多座楼房！
轰隆隆！
如雷的鸣响震撼夜空，远方似有东西崩塌。
但李尘见状，只是冷然一笑。
“想要惊动别人，把我身份公之于众？”
“哪有那么容易？”
李尘虽然没有确切防备到岁月之书，但却知道此物的存在，事先计算了种种可能，圣灵大阵笼罩全圣京，更是令得四方天地毫无破绽。
方圆所击穿的，只不过是重叠虚空所带来的海市蜃楼，发出声响的，是被击破的界壁，落在另外一方天地。
十余息后，方圆再度被护城妖神追上，刺成了刺猬。
但这只不过是又再一次追逐的开始，方圆和手中之书再度凭空消失，穿梭了时空，回到过去。
李尘见状冷笑不止，但却丝毫不慌。
因为他在这短暂交手之间，就已经彻底摸清状况，想到要如何对付了。
第116章 伏诛
“对付方圆其实并不难，我可以利用岁月之书本身的局限在时间线上设伏，真正将其杀死……”
“要么，就是在他主动运用这种力量之前加以阻挠！”
“方圆并未证得圣道，成就元神之境，也没有把这种法力凝炼于自身，成就舞姬生命恒定那般的法身道果，所以这种力量于他而言，是一种需要主动使用的神通法术，而非真正的法身道果。”
“只要是主动使用的力量，总有被抓住机会，在来不及使用之前就被杀死的可能！”
元神之境，有一种成就叫做法身道果，顾名思义，就是融入自身法则的特性之躯，远古时期以来，大名鼎鼎的不朽金身，不灭元神，就是其中两种，象征着肉身，元神方面双不朽。
修成法身者，力量融于自身，才叫做真正的伟力归于自身，一念而动，法则随心，可以化作身躯本能，甚至是自己生命固有的特性，无时无刻，无处不显。
相比之下，神通法术就要逊色一筹，它需要意念驱动，法力加持，亦或借助与天地大道的力量才能显圣于人前。
李尘早已见识过这类人等，造化宗的舞姬，就是生命恒定与同调律动两大道果的拥有者，都早已经融入法身，能够时刻呈现，施展而不受任何限制。
不过她所拥有的两大道果之一，同调律动又看起来像是某种神通法术。
实则不然，这种力量与神通法术之间的区别，就好像那鱼儿与人类之中的游泳高手。
前者水性天成，拥有着大自然所赋予一切合适潜游的特性，生命本质已经蜕变到了需要在水中生存的地步。
潜游在水，对其而言只不过是一种本能，虽然也需要划动鱼鳍，吞吐气泡，但却与人类的游泳技能拥有着本质的不同。
因此李尘谋定之后，元神法眼开启，千里眼顺风耳接引大道权能，照映整个圣京。
一时间，虚空洞天之内，照见幽冥，无物不察，方圆的身躯刚刚出现，就被凭空而来的妖神一枪刺穿。
忽忽忽忽！
飞矢如蝗，又似瓢泼大雨笼罩四面八方，精准无比封锁了方圆躲避的一切空间。
方圆还来不及缓上一口气，就陷入了举目皆敌的困境。
他想要发动岁月之书，利用其宙道之能回溯光阴，再度从现场逃脱，但李尘不知何时挪移过来，一缕元神病毒潜入其脑海。
紧接着，就是千百道法力轰然而现，心证道果，荡魄神雷接连轰击！
这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力量，但在李尘法力催动之下，四周元气宛若惊涛拍岸，汹涌澎湃。
方圆正与护城神将大战，冷不防遭到这一连串的密集打击，整个心神都为之震撼。
恍惚之间，精神涣散，有种魂飞天外般的迷离之感。
等到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沉疴病体般的沉重之感涌了上来。
读心，洗脑，篡改记忆……
李尘所掌握的一切道术成果化作攻击精神的力量，死死拖住了方圆的注意，使得其竟忘记了使用岁月之书。
没有错，就是忘记！
方圆空有法宝而不自知，仿佛这件事物从未拥有一般。
这是李尘作为智道高手所能做到的独特之事！
最终，李尘驱御鬼灵，无形的利爪一下贯穿其眉心，千百妖神与天兵天将蜂拥而上，将其钉在地面。
方圆口吐鲜血，无力的伸了伸手，却是发现，自己的岁月之书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李尘手中。
神威如狱，青龙法相的利爪不知何时笼罩了这一方天地，巨大的指爪宛如天柱，一根根扎入地面，把这一方小天地化作神圣的牢笼，使得其想要动弹丝毫都做不到，意念甚至无法出体，以自己和法宝之间的心血联系相互召唤。
“噗！”
方圆心神大震，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精神世界支离破碎。
“啊！”
他疯狂大叫，周身法力本能的以唇枪舌剑，口诛笔伐的神通法术四散外溢，如同风暴席卷四周。
不时有妖神之躯被他扫过，天兵天将的铠甲也叮当作响。
但在这股风暴之中，依旧还是有百十个身影顶住了压力，悍然冲出，再度攻向其元神。
终于，方圆身上的气机彻底溃散，再也没有了生命的反应。
盘宁欣慰说道：“这一次，终于真正杀掉他了！”
李尘点了点头，他也可以确定这一点。
以他和盘宁的修为实力，再加上对此方天地的掌控程度，就算方圆已经证道亚圣，成就元神，都未必能够瞒天过海，更何况只是元婴巅峰？
“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完！”
“毁灭广云，杀我数百万计子民，此等仇恨，必用所有参与之人血泪偿还才能真正了结！”
李尘飞回乾安宫，坐在书房的龙椅前略作沉吟，就开始挥毫泼墨。
“方圆夜潜禁宫，图谋不轨，疑似叛逆宁王之细作，着令地方官员即刻缉拿麓骊书院一干人等，不得有误……”
“方圆谋逆，依律褫夺其大儒名位，革除功名，追夺出身以来文字……”
“今有孔学，名高义真，当奉为官学，天下崇之，从此废黜地方百家，独尊孔圣……”
盘宁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前，看着李尘亲笔所书的三封圣旨，面露若有所悟之色。
他前两封都是为了报仇雪恨，要株连方圆学派，缉拿审讯，这很好理解。
等到麓骊书院一干人等落入手中，自然可以甄别凶手，报仇雪恨。
追夺出身以来文字，更是狠绝无比的釜底抽薪之计！
李尘不但要废除其功名，官位，还要追夺其曾经著书立说，题字，立碑的一切痕迹。
大乾天子一言九鼎，从现实中如此操作，配合官方的封禁，几乎等同于因果律上的抹杀，方圆从此之后，不要说流芳千古，就是想遗臭万年都做不到！
他将永生永世，都像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般被人遗忘！
但第三封就让他盘宁所疑惑了，突然拔高孔学地位，究竟所欲为何？
蓦然，盘宁联想到第一封圣旨的说辞，恍然大悟。
“你要把脏水泼到三圣身上，彻底以官方身份与之决裂？”
是了，方圆怎么可能会是宁王的细作，分明就是三圣派过来的刺客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