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各自局势
“行，交给我好了，封神不就是靠圣旨钦命吗，如今我为当朝太师，顾命大臣，有的是金口玉言，册封神灵的权柄，大乾朝如今正处战乱，实在没有位置，干脆干掉一批毛神腾出空来！”
李尘豪气千云，说了一番令得沈龙城与盘宁都为之汗颜的话语。
如今的他，在大乾朝当真是横着走路，对上谁都不虚了。
正气洲的强者大能们习惯了居于幕后，高高在上的享受世俗供奉，还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到敢在他们眼皮底下窃夺王朝气运。
正是这种疏忽，还有百万年来养成的惯性思维，让胡泽化身一直逍遥至今，从来无人识破。
结束了偃界天罗网的交流之后，李尘又再一次回归现实，旋即听得麾下前来向胡泽化身禀报：“太师，前军发现敌踪……”
“很好，保持关注，继续推进！”
……
“杀呀！”
战场上，士卒冲锋，杀声震天，片刻功夫，就是一排排低阶武者倒下。
在他们尸体之上，更多精锐武卒越了过去，手中刀枪剑戟朝着敌人挥砍。
这里是大乾东境的沙国战场，胡泽胡太师亲自领军征战此间，不服王化的十三路诸侯组成联军，正面与之交锋。
结果自是毫无悬念，短兵相接之后，这些小诸侯们很快灰飞烟灭。
当城破的一刻，胡泽军中响起了如雷的欢呼，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一名大武师冲上城头，手中战刀亮如新月，朝旗杆斩去。
不久之后，代表朝廷官军的金龙旗升起。
余下的士卒们也纷纷冲上去，开始追击敌人残部。
“传令全军，开始进城！”胡泽化身下令道，“我们乃是王者之师，各部注意收束麾下，勿要扰民，但有奸淫掳掠，残害百姓者，军法从事！”
“谨遵令谕！”麾下纷纷应道。
胡泽胡太师在大乾绝对是个异类，他身为妖王，竟然表现得比那些儒将还要更讲仁义道德，也从来没有什么杀良冒功的想法，甚至好些习惯了纵兵为祸的将领坏习惯都被他强行纠正。
结果听得胡太师率军入城，一帮平民百姓不但不惧，反而还箪食壶浆，前来相迎。
“报……胡太师，前方有百姓和当地士绅相迎，说是要犒赏大军！”
胡泽化身闻言，略感兴趣的带人上前，发现果然是当地的世家豪强假借百姓名义前来拍马。
实际上他心中有数，自己或许有些仁义之名，但让百姓自发组织前来犒军，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百姓们也没有那份闲心与财力。
果然，当胡泽化身出现的时候，几名当地耄老与世家豪强代表跪地参见，朗声言道：“恭迎胡太师大驾光临，我沙城百姓盼望王师已久，如今终得驱赶贼寇，光复河山，此乃百姓之幸，社稷之幸……”
胡泽化身坐在形如麒麟的碧眼金睛兽背上，手持玉杖，面露笑容道：“好了，都起来吧，你们的好意，本座心领了，但眼下战事未平，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为好，待我部追剿残敌，扫清叛逆，再来共贺胜利。”
众人领命而去，很快就各自安定下来，恢复秩序。
李尘藏在暗处，观察到这一幕，暗暗点头。
胡泽化身作为官方势力代表，在安民济世，平稳秩序方面，是天然占据着优势的。
叛军则是混乱的代表，无论喊出的口号多么响亮，打出的旗帜多么正义凛然，贼寇始终还是贼寇。
“太师，当地府库已经由黑都尉率军接管，一应账目，正在盘查与核对……”
很快，又有人前来禀报。
胡泽每至一地，必要占据府库，掠夺财富。
但是官军的事情，怎么能叫抢？这是名正言顺的接管，如若因为战乱之中有所损失，说不得也要当地的豪强世家进行补充。
“依循旧例，留下足够当地百姓度日的口粮与寻常用度，其他军械，灵材，宝矿之流，尽皆列为军资，打包带走！”
“民生日用，寻常物资，本座可以做到分毫不取，但生存之外的物件，统统都要归公处置，不予贼寇分毫机会！”
听着麾下的禀报，胡泽化身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属下人见惯不怪，应诺一声，领命而去。
韩丽在旁看了，欲言又止。
她总感觉，师尊这么做虽然号称不与民争利，但实际上还是扰民，还是与民争利。
各州府库多是朝廷税赋和世家豪强的积累，当地官府没有了这些财富之后，必然会施政艰难，造成后续的系列影响。
如此掠夺之下，平丘妖国部固然是肥了，可是朝廷却瘦了。
胡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面带笑意，解释道：“韩丽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太过贪得无厌？”
韩丽心中一凛，连忙道：“没有。师尊行事，定然是有自己深意。”
胡泽道：“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当地官府和世家豪强失去这些财富，会把压力转向平民……但我这么做，还真的确是有自己深意。”
“至于这个深意是什么，暂时不宜告诉你，等到将来，你就明白了。”
就在这时，胡泽突然一怔，他看到了在营帐之外，机要密使正在连闯军营，直朝中军大帐而来。
“报……胡太师，圣京急讯……”
机要密使跪地行礼，把封印在玉简之中的急讯呈了上来。
胡泽朝韩丽看了一眼，韩丽会意，当即上前取过玉简，交到他手中。
胡泽打开，这才发现，是有关胡媚娘与岳东阳等人争斗的密报。
在他东征的这段时间，胡媚娘大兴诏狱，接连炮烙，挖心，残害了好些朝臣，又按捺不住寂寞，广纳面首，秽乱宫廷，好些小妖和投机取巧之辈借此机会上位，成为她的心腹势力。
看来她也开始意识到，胡泽虽然是个大靠山，但却太难掌握，还不如普通小妖之流好用。
她也没有别的什么本事，干脆以豢养面首为主，顺带招兵买马。
岳东阳等人隐忍不发，但却暗中收集她的黑料，并于外朝调动战龙军的关键人物，准备作雷霆一击。
第73章 人造神器
“还真是内斗行家，各有手段啊。”
“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胡太师征战在外，最多就是朝纲败坏，官不聊生之时，再回京师收拾残局。”
胡泽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合起了密报。
第二日，麾下来报，已经按照他的令谕挖掘山脉，建设阵台，接引此方地界的福地灵脉。
在这东方地界，名为沙国的州府地脉中，李尘发现了一处不错的风水宝地，正好利用祈福消灾的名义举行封神祭礼，收割香火愿力，凝聚气运，以便为自己所用。
在本城地师的引导下，胡泽化身登台，李尘元神出窍，附身于其上，亲自主持这次的祭礼。
此时的他拥有着朝廷大员，当朝太师的高官厚禄，又持钦命王旗，顾命名位，意志几乎等同于官方法令。
在其号令之下，山河气脉为之而动，州府百官，万民黎庶尽皆应从，正气洲的天地大道都为之而撼动。
但见光芒闪耀，供桌之上，数件偃道大师炼制的法宝器灵闪耀，氤氲着宛若有情众生的气息。
他把这些法宝祭起，掐动法诀，念起咒语：“敕令封神，雷部，痘部，太岁部，财部，水部，火部，瘟部，斗部……八部正神归位，急急如律令！”
八部正神，这是李尘所带来的前世地球文化。
正气洲封神之法发源于地仙洲灵霄门，乃是偏向于仙道的体系，于天庭百官，神将，各部司职差事并无具体规定，地仙则多见山神，水神，诚惶土地之流管理地脉，此中缺失，正好由他发挥。
在李尘的操持之下，八部正神归位，各自神格与神力以天地精的形式凝聚于他所供奉的偃道法宝之上，一件件器灵获得此方天道授权，沟通幽冥，成就神器。
片刻之后，这些法宝身上也金芒闪耀，如同披上了一层华丽的袍服或者神将铠甲，器灵的身影各自显现，俱皆充满了浓烈的阳刚气息。
“成功了！”感受着从各件法宝之中传出来的欣喜之意，李尘便知，它们的生命形态发生了如同虫蛹成蝶的蜕变。
原本这些都只是法宝通灵所催生的器灵，虽然具有智慧，因各自原主能力高低，禀赋也有所不同，但却都没有超越寻常修士太多。
毕竟就算是偃道大师，也只能造就普通的修士之魂，人造元神的本质是灵人，能够成就先天道体，拥有筑基与结丹之间的匹配修为，就已堪称是造化之术。
器灵也可以修炼，但却往往需要漫长时间的积累，这还得看各自条件和缘法，就算是真正的修士，也未必能够人人成龙，从炼气，筑基的低阶境界，一路顺利突破到结丹元婴以上。
事实上，能够生就先天道体，都已经是鬼斧神工的造化之力，从天地自然的角度，无数生灵的总和来看，这就已经称得上是天赋异禀，无比的优越。
但人总会想着更进一步，古时在先天道体之上，还有生而神圣者，天然便能够动用天地法则，乃至于大道本源的力量。
这种存在，或称神，仙，魔，圣，至今仍然还是无处修士修炼上进，想要成就的目标。
“自古以来，修士只想修仙问道，成神成圣，唯我偃者，更愿意用创造的手段将其造就出来！”
“我们自身就是要通过此法参修天地大道，了解宇宙真理，从而掌握真正的力量！”
不久之后，灵光喷发，一道道清芒带着宛若生灵的真实气息照映到了天穹之上。
顿时之间，斗转星移。
这是大乾江山的星图与地脉对应起来，从此之后，多出了八部正神的神位。
这象征着掌控整个大乾江山的天道权柄，亦沟通了其所掌握的天地法则，权能非同小可。
封神祭礼结束之后，李尘第一时间屏退左右，独自以随军携带的便携法阵联络偃道，登录偃界天罗网。
沈龙城与盘宁知道李尘最近要进行法宝封神的尝试，早已经等候在那里，见他上线，不由得追问道：“如何？”
李尘道：“成功了，你们的推断应是对的，我所掌握的封神祭礼也很完整，一应实证条件俱全，已经造就出神器。”
沈龙城与盘宁闻言，顿时大喜。
但李尘却提醒道：“那些人造神器脱离正气洲的本土，未必能够发挥同等威能。”
沈龙城道：“我知道，这种江山社稷的地脉，本质上就相当于一个庞大的法阵，不过其力量和权能丧失之后，掌握的法则之力和大道本源却是不变的。”
“如若参悟其理，真正掌握了这种力量，便是到了其他地界，也能拥有相同的神位与权能！”
“这便是力量体系的转化之功，大乾朝的正神，不可能只在正气洲显圣人前，到了外面却毫无用处。”
他们对此道也是有所研究的，造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李尘道：“如此看来，我还要弄到这种转化的秘法给你们。”
沈龙城闻言却是笑道：“不必，关于这一点，我们偃道早有研究，相信很快就会成功破解其奥秘的，你只要找个机会，把它们通过法阵传送回来。”
李尘点了点头，旋即退出偃界天罗网。
此后的几日，李尘又再秘密加强挪移传送的法阵，将其转运出正气洲。
他通过自己的骨鲲战舰中转，几经挪移传送，虽然消耗的代价数倍于平常，但却能够安全有效的将物件送回。
同样的，沈龙城等人若有东西交予他，也是通过这种几经中转的渠道迂回进行。
李尘依例搜刮了一番正气洲的财富，又再整军待战，再次追击叛乱诸侯。
时间很快便到了五月份，圣京方面突然有一个消息传来，胡媚娘再召妖神宫的妖王入京。
她与朝臣的争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胡泽这边又似别有想法，不愿回来为其刀斧，只能另寻高手。
这一次，胡媚娘借助幼帝掌握了四灵大阵的部分权柄，虽然未能达到驱使们为自己所用的地步，但却也关闭了针对妖王的反应，这些外来的妖王终于可以腾出手脚，一展实力。
岳东阳和陆源等人有些始料未及，紧急向胡泽求助！
第74章 青莲再现
“这个胡媚娘……和妖神宫中关系匪浅啊。”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摆动的黑影晃在胡泽化身的脸庞上，使得其面色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
李尘真身坐在一旁沉默无言，他在思索着有关胡媚娘之事。
这个妖姬在妖神宫内似乎颇有一些支持者，每逢关键时刻，总能召来高手助拳。
这可能是早年厮混交际，靠着出卖色相得来的一些助力，这种妖姬面首极多，明明备胎无数，但却总能维持仙子形象，在别人眼中是白莲花一般纯洁的天人。
“且让她与妖神宫纠缠不清去，我这边的胡泽身份靠的还是璋山，要做到比她更忠，比她更纯。”
李尘没有急着回应岳东阳等人，而是另起密函，向璋山的璋华仙姬告她黑状！
他在信中把胡媚娘近来作为贬斥一番，言及她的急功近利与愚昧短视，复又提及召请妖神宫中妖王之事，这无疑有损天狐一族的利益。
在此行事，李尘始终谨记，胡泽化身背后是有人撑腰的，璋华仙姬作为正气洲内有数的元神境大能，才是最终决定其命运的关键人物。
他看得出来，其实璋华仙姬也不是太喜欢狐媚娘这位弟子，如若其作为甚合璋华仙姬心意，早就强令胡泽相助，一切以其发展为先了。
但是一直以来，璋华仙姬都没有那么做，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如今胡泽以时势相合，加上自己努力爬上了太师之位，还掌握了天狐一族向来甚少染指的官军兵权，怎么看都比胡媚娘高明许多。
从各自绩效来公平考量，也是要出能够迷惑君王，吹枕头风的魅惑妖姬容易，出个手掌实权，与外朝大臣交好的当朝太师却颇为艰难，在胡媚娘与胡泽之间，璋华仙姬恐怕还要更加倾向于胡泽，也更加认可其成就！
果然，李尘很快就得到了璋山的回讯。
璋华仙姬肯定了胡泽近来一番作为，赞许他不掺和宫闱之争，与胡媚娘那般纠结于后宫利益的选择。
复又命他不必多管圣京争斗，只要做好他的胡太师，四处追剿叛军，建功立业即可。
胡媚娘那边，她自会派遣高手助阵。
看得出来，璋华仙姬对胡泽如今的发展状况颇为满意，并不愿意让他作为胡媚娘的附庸。
相反，若有必要的话，胡媚娘还得反过来支持他这个胡太师，成为他的附庸。
李尘见了回信，淡淡一笑。
“果然不出所料。”
他这一次并不是单纯为了告黑状而告黑状，而是事先在璋华仙姬那里报备，同时明确自己在璋华仙姬心目中的地位。
如今看来，胡泽作为已经深入其心，获得了极大的重视。
如若说册封平丘大王之初，胡泽还只能作为一枚随意布下的闲棋，如今却是极具价值的重要棋子了。
在此之后，李尘才开始给岳东阳等人回信。
胡泽是不可能回去帮他们的，璋华仙姬都要派遣高手为胡媚娘助阵，虽然未必有多大的支持力度，但却也足以表明态度。
不过，胡泽不能出面，并不意味着另外一人不行。
名动圣京的谪仙，青莲居士唐太白，该是时候出场了。
他是儒门中人，文道高士，又与胡媚娘有着私仇，由他出手是再合适不过。
岳东阳等人所需要的支持，也未必就是要他冲锋陷阵。
儒门自有高手，坊间又有士林的支持，只要掀起舆论，共诛妖后，自有无数的能人志士会自己跳出来为他们所用。
他更适合当一个鼓手，一面旗帜。
……
六月中旬，江水悠悠，圣京城外的航道上，一叶扁舟逆流而上，如有神助般的自行推动着往北而行。
江流漾起，波光粼粼，无数碎银一般的异彩在小舟后面散开，不久之后，小舟终于来到渡口，一名长相俏丽的侍女掀开乌蓬，把里面的文士身影显露出来。
其人盘腿而坐，膝头上放着一尾七弦古琴，身上长衫飘飘，显得潇洒之极。
早有几名大乾官员在岸上翘首以盼，见到这个风采依旧的身影，不由都露出了由衷的欢喜之色。
“青莲先生！”
“果真是青莲先生！”
“青莲先生又回来了！”
这名文士，正是李尘真身所假扮的青莲居士唐太白。
“诸位，唐某又回来了。”
李尘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把古琴放在一边，起身向几名官员打了声招呼。
由于唐太白身上还背负着灵帝的禁令，得知消息的百官和士子们并没有大肆欢迎，但却也于坊间奔走相告。
很快，就连宫中都有所耳闻，胡媚娘也知道唐太白回来了。
其实事情过去多时，她已经消气，不太在乎这个曾经戏耍于她的海外文士了，但毕竟唐太白曾经得罪于她，又金口玉言，请灵帝下过圣旨进行驱逐，总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马公公相劝道：“娘娘，那唐太白虽然回来，但却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并没有公然违反禁令进城，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当看不见他得了。”
事实的确正如他所言，唐太白虽然回来，但却没有进城。
如若他进了城，镇魔司是可以直接拿人的，唐太白无官无位，一旦进了诏狱，就连岳东阳等人也不好相救，他们都是工于心计的老臣，绝不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马公公知道唐太白那人不好对付，未明来意之前，同样不想招惹。
胡媚娘想了想，也觉得马公公所言有理，于是打算暂且不予理会。
但这一次，唐太白是冲着她来的，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短短几日之后，一篇名作《长恨歌》新鲜出炉，坊间自发宣传，广为传颂。
“乾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胡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胡媚娘得闻此作，面上神色异常复杂。
“这个唐太白的确文采斐然，出手不凡，但为何总是盯着我不放，一再作诗词讽刺？”
“偏偏那些儒门弟子，枉自读了许多圣贤书，也爱风传这等劣作！”
第75章 激化矛盾
夜幕降临，圣京城郊，东篱别院却灯火辉煌，整个庭院被照映得亮如白昼。
这里是万象书院名下产业，被岳东阳等人暂借给青莲居士唐太白居住，许多人慕名前来拜访，接连几日，络绎不绝。
此刻在院落之内，丝竹悦耳之声隐约传来，有人和歌而唱，恣意尽兴，也有人吟诗作赋，尽抒骚情。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战马嘶啸从外面传了进来，镇魔司的部属蜂拥而入，惊起几声疾呼，也打断了此间一派歌舞升平的祥和气氛。
有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青莲先生居所！”
“哼，镇魔司奉旨办事，谁敢阻拦？”来者表明自己身份，赫然是大乾镇魔司的人马。
“何事喧嚷？”李尘坐在里面的庭院内，听着外面吵闹，早已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却还是按兵不动，故意开口询问道。
“青莲先生，是阉党的走狗来了。”几名锦衣华服的文士站了起来，朝正好带着部属走进来的马公公怒斥道，“此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岂是你等阉狗能够擅闯之地？”
马公公眼皮猛跳，任谁被无端当面打脸，骂作阉狗，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大胆，本督奉旨办差，来此是要捉拿大胆狂徒唐太白，你等胆敢阻拦？”
“奉旨办差，旨意何在？”几名文士当中的一人冷笑问道。
又有人道：“这等话语，诓骗无知小民还差不多，我等却知，现在幼帝即位，顾命当政，一应旨意俱皆由胡太师，岳太傅，陆丞相三人所发，你等想要假传圣旨，欺君罔上不成？”
马公公一时语塞，僵在那里有些不知如何应答，好一会儿才道：“我说过我奉的是圣旨了么？”
“既然不是圣旨，那又是什么旨意？”文士问道。
“当然是太皇太后的懿旨！”马公公遥遥拱手，向着圣京的方向行礼道。
马公公身边，一名得力亲信尖着嗓子道：“太皇太后懿旨，捉拿海外游民唐太白，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不好，这些阉狗还当真是有备而来，既有太皇太后懿旨，我等还真不好直接阻拦！”
“快去通知岳大人他们！”
马公公闻言，得意而笑：“晚了，现在他们已经被太皇太后召请入宫，商议国政，这才是顾命大臣应该做的事情，整天护着无官无职的海外游民，成何体统？”
“奸贼狡猾，竟然以此法拖住岳大人！”
“不要以为岳大人不出面，我们就奈何不得你们，今日我看有谁敢动青莲先生！”
“要抓青莲先生，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一阵慷慨激昂的义愤声中，众多士子齐齐上前，誓要以血肉之躯保护青莲先生，不让阉狗阴谋得逞。
马公公见状，面色大变。
这一次，他们的确是用了奸计，让太皇太后借故召请岳东阳和陆源议事，私下里却以镇魔司出马，快速拿人。
借着皇家威仪和大乾王朝的官方法令，纵使唐太白本领通天，也未必胆敢反抗。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士林反应如此激烈，竟然为了保护这个海外游民，不惜违抗懿旨，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性命。
他们终究不知，太后威仪和权柄来自于皇家，如若秽乱宫廷，自毁威信，无异于自绝于坊间，自绝于士林。
没有人遵从和信服，莫说太皇太后，就是皇帝圣旨下达，也只不过是一纸空文。
儒道素来以士林掌控舆论，与专司诏狱的镇魔司和阉竖党羽水火不容，如今岳东阳等人更是与太皇太后斗得难分难解，又怎么会放任他们轻易得手，拿下唐太白这个关键人物？
胡媚娘平素不修威仪，收买人心的恶果显现出来，现在整个士林和民间都不尊重她，只当做是祸乱朝纲，引发诸王之乱的罪魁祸首，再被有心之人鼓动，年轻士子们非但不畏惧，反而是以与她作斗争为荣。
尤其如今大家保护的还是心目之中的偶像青莲先生。
李尘嘴角微微翘起，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马公公，看来这次又要让你们白走一趟了。”
“你们敢抗旨不遵？”马公公大怒。
“世间之大者，莫过于法，莫过于理，因言而罪人，太皇太后此举，本来就有失法理和公道，还请恕小民难以从命！”
“更何况，我怀疑太皇太后也是被小人蒙蔽，进了谗言，要激化宫廷与士林矛盾。”
李尘侃侃而言，一副自有道理的模样。
“你信口雌黄！”小人究竟是指谁，在场诸人都心知肚明，马公公愈发的气急败坏了。
他犹自不甘，突然下令：“动手！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阻我！”
“阉狗，打死勿论！”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群情激昂，士子们唇枪舌剑，诸般罡锋，一道激发出来。
剧烈的冲突一下就在这庭院之中爆发，镇魔司之人猝不及防，当场就倒下数人。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之后，满脸都是惊愕和不可置信。
“胆大包天！”
“你们竟然真的敢违抗？”
“哎哟……”
这些儒门弟子可不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其中修炼有成者，是能儒道至圣，修成神通的。
在场慕名而来的拜谒者，多有举子，进士名位，复又有世家豪门出身，携带豪奴，门客者，也不乏先天武师，大武师之流。
这些人动起手来，瞬间就压制了马公公所带的兵马，一时间，竟被打了个抱头鼠窜。
一场闹剧下来，整个东篱别院狼藉不堪，事后大家清点，才发现死了五人，都是些年轻热血，冲在最前头的后进秀才。
至于镇魔司和东西二厂的番子，就被彻底无视了，在士子们眼中，那些都是狗，算不得人。
“后生热血，义薄云天啊！今五子为我而死，还请诸公上表请封，慰其在天之灵……”
修真世界，死亡不是最后的终结，李尘立刻提议为这五人上表请封，立为神灵，以作表率。
又当场挥毫泼墨，书就当前事件版本的《五人墓碑记》一篇，以表彰其义举。
众人见之，心驰神往。
舍生而取义，死得其所也！
第76章 文武之争
“一群不知好歹的书生！”
胡媚娘得知马公公等人的败绩，又再一次气得在宫内乱摔东西，愤怒至极。
儒门的煽动性实在太强了，他们掌握着坊间舆论，可以颠倒黑白，倒因为果，屡次交锋之中，她都是这样败下阵来，堂堂大乾太皇太后，竟然连一介散修，海外游民都奈何不得。
“媚娘，现在他们已经撕破面皮，我们也没有必要再留手。”一名头生犄角，身高丈许的魁梧妖族瓮声瓮气道，他正是这一次从妖神宫中特意赶来助阵的妖王，名叫青牯。
这位妖王似乎曾经和胡媚娘有过一段旧情，在上次八大妖王入京师的时候就已经出面过，这次犹自还不死心，再次赶来相助。
他一直以来都提议不要遵守人类的游戏规则，直接按照妖族的规矩去办。
论文的，再给妖族发展百万年也比不过人类，还是以武力说话更为直接和有力，这也是他们这些妖王更加擅长的方式。
在上次吃亏之后，他带来了不少妖兵妖将，再加上胡媚娘自身掌握的武力，早已是今非昔比。
如此一来，也就有了撕破面皮，直接以武力对峙的信心。
胡媚娘面色阴晴不定，一时之间却难下决心：“可是，泽弟曾经说过……”
“泽弟，又是那个泽弟，现在他自己倒是跑到东边去了，可曾见得在这里助你渡过难关？”青牯虽然没有和胡泽见过面，但见胡媚娘总是对此子念念不忘，不由得吃起了飞醋。
胡媚娘微愣，旋即妩媚一笑，楚楚动人道：“青牯大哥，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请你帮我解决那些不听话的儒门士子吧。”
青牯闻言大喜，信心十足的拍着胸膛保证道：“都交给我好了。”
青牯乃是妖王出身，习惯了直来直往的套路，这一次主动揽下对付儒门的任务，当即兵分多路，让麾下妖兵妖将赶往不同的士子聚集之地，不由分说开始拿人。
他的处理方式十分粗暴，但凡有士子相会者，都以聚众闹事论处。
更有妖族高手潜藏在前往东篱别院的道路上伏击士子，短短几天之内，就闹得人心惶惶。
不过，青牯也并非是一根筋的蛮干，他还懂得利用胡媚娘执掌朝政的优势，以高官厚禄和锦绣前程收买人类之中的武者，令那些久在儒道压制之下的武人得到重用，一时之间，许多人都甘愿投靠，成为朝廷鹰犬。
大乾朝自有国情，从来没有什么穷文富武的说法，反过来穷武富文才对，武人多出身低下，读书无门，也不管什么忠奸之辩，人妖之别，谁坐朝当政，执掌大权，他们就听谁的。
平常大乾王朝都是以文统武，如今终于有难得的机会让他们骑在士子们头上作威作福，也是尽抒胸中不平之意。
大乾朝的武人数量远远多于士子，如今被组织起来对付儒门，立刻就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这场风波不止在圣京城中蔓延，还很快传遍四面八方，各地的书院，学府。
这时候各方才恍然发现，儒门占据着各地资粮，压制武者实在太久了，他们自认圣人门生，理当享受最高的地位和一切权柄，从来不把武夫放在眼内。
士农工商，更是彻底的把社会的各大阶层压制在下，唯有入其门户，读其道理，得到士林广泛的认可和接纳，才能成为大乾的人上之人。
这些矛盾平常都被掩盖，更有儒门弟子所作的华美文章粉饰太平，即便诸王叛乱，也被认为是皇室子弟之间争权夺利，而看不到其背后的真相。
结果就是儒门在各方阵地节节败退，遭遇了重大的危机。
……
“青莲先生，最近妖后大兴诏狱，启用武人，堪称妖魔横行啊，我万象书院虽然是圣人门庭，但却也接连遭受冲击，唯恐他们下一步目标就是这处东篱别院，还请暂且转移居所，以免为那些鲁莽武夫滋扰清静。”
数日之后，万象书院的几名主事者亲自来到东篱别院，提请唐太白搬离此间，前往更加安全和隐秘的一处所在。
这几日形势不太安稳，各地都有武人冲击书院，墨社，一些拥有官方正式名位保护的名社大院还好，附庸的别院，社团之流，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甚至一些名士高人遭到暴徒袭击，惨被当街打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冲着青莲先生来的，青莲先生名动京华，但却偏偏无官无位，非常容易就会被那些武人抓住机会对付。
李尘淡淡一笑，道：“诸位不必担心，若是那些人来，我暂且退避就是，不会与他们起冲突。”
主事担忧说道：“就怕有心人盯着您，避之不及呀。”
“青莲先生虽然是大儒，但那些人代表的是朝廷，也实在不宜硬碰。”
李尘道：“此言差矣，我儒门讲究的是以德服人，而非迂腐愚忠，如若那些阉党爪牙前来，愿意与我讲道理，辩驳经义，我还且让他们三分，要是自恃武力，仗势欺人的话，我唐太白正气养剑，也不是拿来当饰物的，到时候，自当让他们知晓我名教中人，圣人弟子的厉害！”
“说得好，太白先生一身正气，是我等多想了！”
“如若那些鲁莽武夫赶来，定然也会折服于先生威仪之下，不敢造次！”
几名主事者明明是来劝说李尘的，结果反被说服，不禁热血沸腾，士气激昂。
如此看来，那些暴徒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们倘若真胆敢付诸暴力，儒门也不是好惹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这里又有一家没有官牌的私家书院。”
“走，我们砸了它！”
“你们干什么，快快住手，不然我可要报官了！”
“报什么官？本大爷就是官，给我让开，不然连你老头一起砸了。”
几名主事者豁然起身，李尘也站了起来，与他们对视相望。
“还真有人上门闹事来了。”
第77章 巧娘的警告
当李尘和几名万象书院主事赶到外面的时候，东篱别院的护卫已经被来人打倒在地，门前的桌椅，摆设也被砸落满地，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几名身上穿着镇魔司锦衣，腰挎精钢战刀的武者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拿眼看着他们：“你们就是这里管事的？通通都给我拿下。”
“慢着，你们是哪部哪司的人马，上头的主官没有告诉过你们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竟然胆敢来闹事？”一名万象书院的管事说道。
“哟嚯，你这老家伙，看起来还挺横的，不管你们是什么达官贵人，名门家主，今日也得听我们的！”
“因为我们是镇魔司锦衣卫，天子亲军，奉旨办差，懂吗？”
武者们根本不吃万象书院管事那一套。
几人对视一眼，颇有几分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的无奈。
“青莲先生，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帮人根本就是些混人，也不认识你我的名头，甚至都未必知道万象书院究竟是何地方。”
“这些就是所谓的愚民啊！”
“如此俗人，只怕是亮出您的名号也是徒劳，还请入内稍歇，待我等来打发他们。”
几名万象书院的管事暗中传音道。
李尘闻言暗笑，他见此状况，也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
儒门所谓的天下，乃是读书人之天下，士林，坊间，也是读书人的士林，坊间。
在他们眼中是没有普罗大众，方外之人的，就算有，多半也是他们的奴仆下人之流，教坊司的那些名妓舞女，文化圈子，拥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实际上，真正的普罗大众，凡夫走卒之流，当真有多少认得青莲先生唐太白，又怎么知道他究竟是才华横溢，还是浪得虚名？
忠奸善恶，美好丑陋，同样是任人分说。
自己所打造的青莲居士唐太白这一人设，虽然已经在大乾亮相多年，但是走的基本上都是上层路线，至上而下的普及。
迄今为止，他的影响力还集中在儒门读书人一脉，也只能止于儒门读书人一脉。
名义上说是家喻户晓，实际上都是吹出来的，现实生活之中，哪里真有可能做到如此？
慢说如同封建古代的大乾王朝，就是已经开始普及网络，发展到网络时代，信息化时代的偃道地盘，都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李尘自己也从来不信什么名门高士，毕竟道听途说者多是别人所言，自己若无确切的消息渠道，又怎么分得清善恶忠奸，美好丑陋？
“这些就是所谓的愚民啊！”
他不由得发出了和几名万象书院管事一样的感慨，但是此中感情，截然不同。
他所遗憾的，是无论法道，儒道，武道，还是自己所处的偃道，都还没有真正做到信息互通，广济天下，让舆论真正成为天下人的舆论，消息不再为任何势力所把持。
万幸的是，偃道已经成为离这一目的最为接近的道途，有了偃界天罗网的存在，大师高人都将广为人知，不再是小圈子封闭起来自娱自乐的存在，也不用再为人所册封，普罗大众无法评判。
广大子民自有消息来源，不再成为所谓的愚民，对必要事物一无所知。
只有做到资讯互通，广济天下，才是实现人人如龙，天下大同的基础，如若连这等条件都没有满足，后者也只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不过就现实而言，自己身处此间，隐姓埋名之事也是偃道机密，普通之人不得而知。
如何处置此间的度量，区分公开与私密，仍然还是一个极具现实意义的问题。
要么是做到理想之中的彼我如一，物化大同，自然没有彼此的分别，要么则是如同偃道如今所做，把一切权柄，一切伟力都归于天志，由来决定是否公开此一消息。
这一切的根本，又在于天志乃是集体智慧所创造的终极智能，拥有着大公无私，以及智慧无双的必要属性。
“那就有劳诸位了。”李尘懒得跟他们多说什么，当即转身入内。
那些万象书院管事是如何打发对方的，李尘并不在意，但不久之后，对方就消失不见了。
几名管事进来，向李尘行礼道：“青莲先生，还是请您移驾别居吧。”
“抱歉了……”
李尘略作沉吟，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儒门中人很快就为李尘安排了另外一处居所，果然是离圣京更远，也更为清幽的一处所在。
这处地方位于圣京北方的一座避暑山庄，平素甚少人来，环境清幽，也终于让他暂时避开了京中争斗的漩涡，能够在这里修身养性，吟诗作赋。
但是圣京城中，文武之争并未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
这一天夜里，李尘正在山庄挥毫泼墨，忽闻窗外风声嘶啸，一阵妖风自外面刮来。
旋即便是门窗震动，砰砰声起，如同有人猛烈敲击。
李尘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旋即把手便墨汁一撒，满盘浓墨如同罗网，朝着前方空处泼了过去。
“哎呀！”
只听得一声娇呼声起，一个身穿白裘，堪称美艳的少妇模样女子凭空而现。
她以法力挡住泼向自己的浓墨，带着几分嗔怒道：“唐太白，你这人还真是冒失。”
李尘见到此女，神色微怔，因为她竟然是一个“熟人”。
她正是璋山之中，那名曾经与胡泽有过数面之缘的犬妖少妇，胡泽在平丘郡蛰伏的那些年间，已经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巧娘，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实际是璋华仙姬身边的隐藏高手，拥有着妖王境界的修为。
李尘只当不知对方身份，惊讶问道：“你是何人？”
巧娘道：“你不必管我是谁，我来此是好心提醒，你如今已经大祸临头，想要活得性命，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李尘皱眉道：“什么意思？”
巧娘道：“你当真以为自己躲藏幕后，挑弄是非，无人得知吗？在真正的高人眼里，你早已经如同夜中萤虫一般显眼，但是我家娘娘惜才，不愿看到你这般的风流名士就此殒落，特命我提前知会你一声，至于信与不信，且由得你，好自为之吧。”
第78章 亲自下场
在听到巧娘前半句的时候，李尘心中一突，几乎还以为自己的真身也暴露了。
不过听完后半句，他又放下心来，这才明白，对方的确只是冲着青莲居士唐太白这个身份而来。
不知何时，这一身份的名声竟然也传入了璋华仙姬耳中，为其所闻悉。
璋华仙姬曾经潜入大乾，执掌朝政多年，自然也深受人类文明影响，能够舞文弄墨，熟知经义。
以她所见，唐太白的确是一个真正的人才，如此人物，不该无故折损在这一场席卷大乾的文武之争中。
在她眼中，此人手段稍显心机，但却终究还是太过稚嫩，本身修为实力也只得寻常大儒境界，远远不及他们这些幕后执掌棋局的元神大能，故而才有派出巧娘，提前示警之举。
李尘沉默半晌，明知故问道：“你家娘娘是什么人，总不会是胡媚娘吧？”
巧娘抿嘴一笑：“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如若有缘，迟早会知晓的。”
说完，她就化作一道白芒径直飞出窗外，远离此间而去。
此前充盈庭院的妖氛，瞬间跟着消失不见。
李尘目送她离开，并没有尝试追击，因为这一次巧娘出现得实在太突然了，所说的话语也透露出了不少讯息，他需要好生斟酌，分析一番。
就在这时，李尘忽的心中一动。
他留在皇宫大内的某些后手，似乎有所发现。
就在巧娘出现在此的一刻之前，圣京城内，皇宫之中，足足十二道妖王气息出现，一缕缕华光溢彩如同流星坠落下来，借助着胡媚娘的接引，神不知鬼不觉的降临在里面。
他们行事隐秘，即便入宫之时与关防感召，显露出了些许端倪，也完全没有惊动外人。
但是这些人也全然不知，就在他们进入皇宫之后的不久，御花园中，一棵棵栽种在里面的奇花异草上有如同眼睛的纹路在茎叶上面睁开，如同人类一般被惊动。
不久之后，假山轻抖，池水微漾，似有隐秘的消息传递出去。
一个个甲虫爬出，飞蛾舞动，显现出了异常繁忙的活动……
坤宁宫内，胡媚娘所居的房间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襁褓之中，正是年初登基，继承了灵帝之位的大乾新皇崇道帝。
原本应是天真无邪的婴儿面孔上，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已经通过分布在皇宫大内里面的诸多感应器官发现那些妖王的存在，胡媚娘自认为行事隐秘，内外人等无法察觉，却不料，她自己的身边就存在着一个最大的间谍，死死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
很快，远在避暑山庄的李尘也知晓了。
“原来如此……”
“璋华仙姬和妖神宫联手了……”
“他们想要趁此机会挑动争斗，谋夺入主大乾江山的机会……”
“但是胡泽并不知晓此次行动，璋华仙姬那边也没有对他提及，这究竟是保护性质的隐瞒，还是对胡泽有所见外，甚至产生了怀疑？”
李尘敏锐察觉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那就是这些妖王高手入京，乃是由璋华仙姬与妖神宫内的那些帝尊大能联手共谋，按理说来，作为璋华仙姬麾下得力干将的胡泽，如今又是当朝太师，在朝中多有势力，理应提前知晓才是。
但是直至巧娘出面警告，让青莲居士唐太白知难而退，胡泽都还没有得知丝毫端倪。
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胡泽如今远在东方，赶不回来参与此次事件，但是如此隐瞒，的确堪称异常。
往好处想，是璋华仙姬对胡泽保护有加，不愿意让他掺和此事，免得有所损害；但往阴暗处想，却是璋华仙姬也在防着胡泽一手，免得他立场不坚，与儒道之人勾连太深，反受其害。
不过无论是保护胡泽，还是防备胡泽，李尘也都顾不上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们部署顺利进行。
他立刻就隐秘传讯，把妖王出现的消息捅了出去。
京中内城，临圣街，太傅府中，岳东阳正在闭目假寐，思及近来文武之争的诸多细节。
突然，他耳边似有幻声响起，有神秘的人物以传音入密之法向他告知了一个重要无比的隐秘讯息。
“什么，妖神宫中的妖王又再入京？”
早在李尘以胡泽身份潜入大乾之前，大乾内部，各方的矛盾就已显现，胡泽入京勤王，也是发生在八大妖王闹京师的背景之下。
这一番妖王再临，虽然事发突然，但却丝毫不在岳东阳意料之外。
他立刻披衣起身，焚香持咒，引发了秘密的通讯手段。
不久之后，城中的大儒们尽皆知晓了这一消息，纷纷赶往岳东阳府中相聚。
“东阳兄，你传讯于我等，可是有了确切消息？”
“这件事情我们之前毫无所察，你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得来？”
众人对此还是有所怀疑，但岳东阳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其实也不尽信这一消息，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或许是真的，理应有所警惕。
众人沉吟一阵，也觉得岳东阳所言有理，于是纷纷道：“那妖后死性不改，看来有必要让她再领教训，让她知晓，社稷神器，不是她这等异族能够轻易染指的！”
妖王于圣京之中密谋，不用多说，定是冲着他们儒门而来，如若能在大阵启动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极有可能改变整个大乾的格局。
因为此方地界的四灵大阵是天下地脉中枢，万万不可有失。
当下，诸大儒联袂入宫，并在这同时发动九门提督麾下兵马封城启阵，准备来个关门打狗。
正当此时，避暑山庄中，正闭目假寐，实则以千里眼扫视圣京方向的李尘微微一怔。
他竟然在圣京东郊的方向看到了一批出人意料的身影。
那是十余名武王境高手，他们的为首者，赫然竟是此前曾经目睹过的大乾武皇，阳无极！
“原来如此……”
李尘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璋华仙姬的确是保护胡泽多于提防。
因为这一次，竟然连武道的顶尖大能都亲自下场了。
第79章 暗下黑手
“嗯？”就在李尘把目光落在阳无极身上的时候，这名曾经屡次入侵颢海的武道大能似乎心有所感，微微偏了偏头。
但李尘炼制的千里眼乃是根植于天道权能，如同根源道术一般的存在，他所运用的力量与法则平级，即便是阳无极这般的大能高手也无从追溯。
因此阳无极心中异常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被眼前的圣灵大阵吸引了注意。
在阳无极眼中，宛若洪荒巨兽的四大圣灵正盘踞在圣京城中，散发着神威如狱的强横气势，他的心神立刻被眼前之物吸引过去，目中再无其他。
“圣灵大阵……”他轻轻感慨着，悬浮在空中，远眺那宏伟的无形圣像不动。
“阳尊，这次妖神宫的烈鬃帝尊主动邀您联手，不知诚意究竟几何，不过若真能够抗衡圣灵大阵，倒也不失为一个重创儒道，恢复我武家天下的机会。”
“自古以来，兵强马壮者为天子，龙家亦是由此而兴，我们受儒道打压已经太久了，反倒无法尽展所长。”阳无极身边，一名穿着天武门长老服饰的武王境高手说道。
阳无极闻言轻笑：“烈鬃帝尊……不管他有没有诚意，抗衡圣灵大阵都容不得花巧，以我们之能，短暂入内都恐有大危机，不过在外吸引们的注意还是能够做到的，如此一来，你们在城内的行动才是关键。”
“既然如此，我们去也！”几名武王境高手对视几眼，各自低调的降了下来，从近地之处潜入圣京。
“烈鬃帝尊也来了？”李尘闻言，心中暗暗吃惊，以目光在四处搜索，但却没有发现。
大乾实在太宽广了，就算是在圣京城周边，没有明确目标和气机牵引，想要纯以目光搜索，也非容易之事。
不过听阳无极和天武门长老之言，对方也已经来到周边，而且必定在关键时刻出手。
到那时候，自然能够有所发现。
果然，就在那些武王高手潜入之后的不久，大批妖兵妖将乘着妖风从另外一边降了下来，那些武王高手各自小洞天内也有千百大武师，先天武师等精锐蜂拥而出，一同朝这座大乾古都攻去。
胡泽只是煽风点火之人，这些隐藏在大乾之中的各方势力，才是真正的火焰！
他们蓄谋已久，就准备着趁局势混乱，再演圣京之变！
这是比诸王之乱还要更大的阴谋，如今趁着朝廷疲弊，胡太师又把朝廷官军主力调开，终于显露端倪。
李尘看到，西北方的城门口，一个拥有着狮头人身，身穿威武铠甲的魁梧妖帝渊岳峙，昂首而立。
他的毛发呈现黄金般的璀璨之色，满脸鬃毛，正是妖神宫中的当代雄主，号称烈鬃的帝尊大能。
李尘以胡泽身份潜入大乾，没有少听说他的事迹，据传此尊雄才伟略，乃是妖族大能之中罕有的积极进取之辈，与妖神宫中其他只知守成，一味窝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闭关潜修的其他帝尊截然不同。
妖族天性混成，大多习惯了依循本能而居行，譬如璋华仙姬，生为天狐，却耐得住独居璋山的寂寞，独自在那里潜隐了千年之久。
她不会整天想着什么宏图伟业，千秋万代的霸权之类东西，因为狐族本性之中，根本没有称霸之意，历代以来派出狐媚妖姬魅惑人皇，也只不过是为了维持基本的修炼资粮而已，那相当于她们的狩猎之地，与称霸意图无关。
就连胡媚娘祸乱朝纲，也多是随心所欲，顺乎自己性情，并没有太过深沉的计谋与长远计划，故而才会有一怒之下欲杀太白等等冲动操作。
她们修炼到大妖境界，妖王境界，乃至于妖帝境界，只不过是天生道体，秉性优越而已，好比树林中的老虎，天然便具有着千斤之力，与寻常兽类，乃至于人类之中的大力士截然不同。
这份力量与心机，计谋全无关联，并不见得修为高深，实力强大就一定拥有深沉心机和如海计谋。
相比之下，这位烈鬃帝尊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异类。
他天性之中就有与妖族骨子里的散漫随性不一样的野心，久来研习人类文明，汲取精华，鼎革履新，多有创举。
妖神宫中征辟将领，开拓海外基地的制度虽然不是他首创，但却的确是在他手中真正严格执行，刨除胡泽这个特例不算，还真历练出了不少大妖和妖王。
这些归属于各族的大妖或者妖王，若无璋华仙姬那样的靠山罩应，多半也是要入他彀中，为他所用，成为他手中争霸天下的棋子。
李尘这时候便想到，如若胡泽回归此间，不是得了璋华仙姬拉拢，多半也是要入烈鬃帝尊麾下，为他效命。
这个时候，说不定便作为得力大将，和其他妖王那样亲身入京作战，冲锋陷阵了。
随着烈鬃帝尊出现，城中圣灵大阵似有感应，一头青龙，一头白虎两**相显圣人前，在天地之间呈现出了恍若天帷巨兽的形象。
烈鬃帝尊横跨原地，与阳无极各自以气机牵引，将其注意牢牢吸引。
而在此时，朱雀，玄武两大圣灵似乎受到了胡媚娘手中掌握权柄的牵制，并未得以显圣，反倒像是陷入了沉睡。
诸多妖王伙同武道宗门一起发难，朝京中的四大书院和百官居所攻去。
李尘看着这一幕，面上浮现几分莫名之色，突然陡而激变。
他也终于真正以幕后黑手的身份，下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手。
这一手，便是神来之手，石破天惊！
因为他这时候动用的，是属于新皇崇道帝的权能，根植于大乾龙家嫡系血脉与皇帝尊位深处的掌控权柄！
顿时间，圣京之内，光柱冲天，四大圣灵，千百妖神，还有十万八千天兵天将一同被唤醒！
他这一举动，就像是在原本就已经激流暗涌的池水里狠狠砸落了巨石。
一石激起千层浪，烈鬃帝尊与阳无极都同时陷入了大乾神灵的围困，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第80章 儒道亚圣
“烈鬃帝尊和阳无极并未真正进入圣京，这一手未必能够除掉他们，但绝对够喝一壶。”
“不过，我原本也不是针对这等大能，只要能够限制住妖族，武道宗门和儒门三方的元婴高手们，就已经足以控制局面。”
“以大乾之广阔，纵使元神境大能所向无敌，也无法尽数管理，还是得依靠麾下那些强者高手，甚至结丹之境的大武师，大妖们，如若消耗了这些有生力量，便是他们将来幡然醒悟，短时间内也无能为力。”
李尘盘算之中，那些陷入阵中的元婴高手们果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他们都以为这是对手所布的陷阱，正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但很快就有聪明之人察觉不对，因为他们分明见得，敌人似乎比自己还要更加凌乱。
“大家稍安勿躁，那些妖神和天兵天将没有攻击我们，且先从民居那边潜过去……”
“圣京主街都是生路，我们去拿下九门提督与禁宫守卫！”
如今的局面，反倒对地处圣京的儒门高手们更为有利，因为他们的先祖曾经是大乾礼制的建设者，共同参与了这一圣灵大阵的构建。
他们更加清楚这一大阵发动之后的形势，也知道要如何避其锋芒，巧妙利用这边的环境。
双方很快就在圣京之内爆发了剧烈的争斗，但是很快，武者与妖族数量远胜于儒门弟子的优势又显现出来。
自古以来，大乾儒道都是诗书传家，世家豪门的专属，此方地界的文道和儒法，并非寻常识文断字便可习得，它还需要祖先庇荫，功德传世。
许多商贾，罪人，乃至以工匠贱业者的后代都无法获得文位。
他们或也可以效法野人，同样通读文章经义，自有所成，但却绝对无法通过大乾科举这一关，没有文位与相应的文道气运，那便只有自行跨越过秀才举人和进士之间的阶级，一跃成为大儒。
李尘没有参加科举，本身也是外道门徒，偃道大师，走的便是这条道路。
然而，世间又能有多少个李尘？古往今来，几乎没有几人选择这条道路，而是乖乖修习武道，投笔从戎，那样或许还能谋取出身和地位，乃至于军功封侯，庇荫子孙。
花费数代人的时间，慢慢通过联姻，拜师等手段融入大乾儒道，这才能够获得其认可。
这本质上就是一个阶级固化的问题，也是大乾以文统武的必要基础，若非文道清贵，儒者高尚，又怎么能驾驭得了武人？
这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人为造就出一个清贵的群体，处在金字塔顶层，方便统御下民。
它比寻常世家豪强统治之法更为高明的就是，还有一定的流通性。
然而这一天，正面的冲突爆发，依旧把许多隐患和冲突显露无遗。
“啊！”
大阵之中，一名天武门的大武师狼突豕窜，飚射至一名儒者的面前，那儒者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其一掌拍在脑门上，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那儒者的亲友痛叫：“庆文兄！”
“大胆狂徒，你竟敢逞武行凶，其罪当诛！”
“你完了，天上天下，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你！”
“聒噪之极，你们不用废话，稍后我送你们一个个下黄泉去见他！”大武师只当听了一群水鸭在叫嚷，冷笑之中，指弹劲风，如同剑芒朝那些儒者袭去。
砰砰砰砰！
数名进士俱皆衣衫绽裂，血**穿。
“诸位，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不远处，足足九名大武师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围了上来。
“指点江山！”
另外一边，当朝户部尚书裴大人周身上下法力弥漫，宛若风暴的元气激涌之中，全身力量都被聚集到了手中形如毛笔的一件圣道法宝之上。
圣京城的圣灵大阵对各阶修士俱皆拥有不同程度的压制，他这般的大儒，修为实力仿佛瞬间下降至五成以下，但在其全力催运之下，仍然展露出了强大的威能。
天材地宝所炼制的法宝，更具加持之能，能够在一定程度抵消这种压制。
裴大人提笔运劲，一划而下，惊天动地的白芒宛若剑光倾泻而出，处在前方的数名妖王，武王，尽皆辟易。
最终，锋芒尽数落在了一名身穿铠甲的武王境高手身上。
那武王境高手怒声沉喝，身上强大的气势勃发，亦是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随着一声震天巨响传开，宛若天崩地裂的撕裂声自他身上铠甲响起，竟是被这一招生生撕裂了。
笔锋势如破竹，带着浩瀚的气势继续斩了下去，武王境高手身上血肉寸裂，五脏六腑俱皆裂开了骇人的伤口，就连神魂都似遭受到了难以承受的重击，一下变得萎靡无比。
然而，刚刚发出这一击的裴大人立刻就被两名同等的武王境高手缠上了。
他们趁着同僚抵挡住攻击，从另外一边飞了出来，拳掌如风，暗袭而来。
裴大人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得口吐鲜血，朝下方坠落而去。
“他们人多，速速退回临圣街，召集护法弟子抵挡！”
“还有各位大人，你们各自的私家护院，门客之流，也一起召过来待命！”
岳东阳等人看到这一幕，无奈叹息道。
说来有些微妙，这些儒道高手的护院门客之流，同样也多是武者，但是这些武者与他们有着直接的人身依附关系，即便是这等文武之争的关键时刻，也能忠诚效命，并不会和那些武道宗门一样起来反叛。
众人依命而行，很快便召集了近千名高手，复又从各大衙门，兵部所属再召出数千官军，一并结阵抵御敌人的攻击。
这一番举措为儒道新增了许多可用之兵，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朝中文臣们依旧处在绝对的下风。
短短半夜过后，成百上千的儒臣被屠戮，就连岳东阳，陆源也身负重伤，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坐在避暑山庄中观望形势的李尘突然目光微凝，看向圣京东郊的方向。
那里漫天云彩氤氲，紫气东来三万里。
“儒道的亚圣……终于也下场了！”
第81章 韩夫子
李尘见此毫无意外，毕竟大乾这潭水远比外人所想要深，如胡媚娘，岳东阳等人，各自背后都有大能高手，他们之间的角力涉及整个大乾王朝江山社稷，乃至于正气洲的统治权柄。
明面上的王朝分封，诸王争霸，都是各方势力彼此制衡，相互妥协的结果，一旦矛盾激发，局势失衡，背后大能高手必定出面。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温文尔雅，古井无波，有的只是利益不够深厚，不必亲自出马。”
“真要到了触及根本之时，莫说元神大能，就是天上神仙也得亲自下凡出手，作过一场。”
李尘从来不信什么大能高手的器量，也不吃风清云淡，宠辱不惊那一套，那些只不过是体量与胃口的问题。
修真者和神仙不市侩，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所需的资粮，发展的根本与凡俗人物不同，并不是秉性天然高超。
风度和体面，是对比出来的，下位者仰望上位者，自然是风度翩翩，体面无边。
若有所思间，李尘以千里眼远远窥视，但见茫茫紫气化作漫天云海，恍若波涛，涌遍了整个圣京的东方。
在这常人难以察见的天地之气涌动异象之中，圣京东郊的道路上，一头洁白胜雪，浑身上下找不到一根杂毛的公牛似缓实快的行走着，牛背上坐着一个鸡皮鹤发，如同山中老农的干瘦老者。
他身形佝偻，皮肤皴裂，看起来恍若凡人，身上没有丝毫气势散发而出，但在这紫气东来三万里的异象之中，却被衬托得如同仙神下凡。
难以言喻的神圣之意充斥着虚空，在其头顶，似有浩瀚宫城，辉煌书卷，锦绣文章。
一件件象征着人类文明与文道气蕴的法相伴随着照耀万里的灵光呈现出来，不知觉间，晨曦也自东方而出，如同启明星亮，照映在交战了整夜的圣京城郭中。
此时城中诸人依旧还在交战，漫天紫气也似被高门厚墙所阻隔，内外互不寰通，但冥冥之中，许多人似有感应，不由自主把目光转向了那位亚圣出现的方向。
他们仿佛每一个都具有了望穿千里的神通之眼，直接看到了雪白公牛载着干瘦老者飞奔而来的场景。
“韩夫子……”
“是韩夫子来了！”
儒道诸人尽皆一震，正在苦苦支撑的岳东阳等人面上尽皆露出欣喜的笑意。
“韩夫子？”
圣京城外，烈鬃帝尊忽的高飞而起，躲过了青龙法相的一记神龙摆尾追击，跨在数百里外的虚空驻足远眺。
“韩夫子？”
武皇阳无极身躯一震，躲开白虎法相的纠缠，远远退至圣京城外三百里的虚空中。
凭借着大能高手之间的气机牵引，他们也察觉到了对方的降临。
这位出现在此的儒道亚圣，正是当世儒道亚圣之一，元神境界的大能韩夫子。
其年寿早已超过千年之久，相较于寿元悠长的妖族而言，都称得上是老者。
众人只知其是四大书院之一的华章书院夫子出身，不知何故，在那里隐姓埋名，做过三百年之久的扫地仆役，最终一朝悟道，成就圣位。
但是，每一位大能高手的经历，都是各自的传奇，他在年轻之时，也必有一段类似方圆或者岳东阳等人南征北战，征伐外道的经历。
或也有与妖族大能高手之间的恩怨情仇，屡次交锋。
他绝不可能与表面展露出来的形象那样，为一山中老农，淳朴而又老朽。
李尘拥有千里眼，观察四周间，注意到了烈鬃帝尊和阳无极表现出来的警惕和戒备，显然在他们心目之中，这位韩夫子绝非等闲人物。
“诸位道友，何故在此大动干戈？”
韩夫子骑牛到了东城门，也不进去，只是幽幽一叹，发出了悲天悯人的感慨。
“我知你们不满我儒门弟子为官为将，掌控大乾朝政已久，然每遇封神，亦多我儒门充役，往来征战，各赴其场，更有治理地方，教化万民之功，如若你们真的想要取而代之，需要做的还有许多，绝非武力争夺就能得来。”
阳无极冷笑：“韩夫子，莫以大道理诳我，大乾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试过武人当国。”
韩夫子道：“每逢此世，人皆称难，亿万生民迟早会重新迎回我儒门。”
烈鬃帝尊一时之间有些插不上话，站在那里皱眉不已。
李尘却知他们所言何意。
他们这是在辩驳不同道途，或者说是社会群体之间执掌朝政，治理天下的优劣。
以大乾王朝的体制与习惯，每逢武人当国，必有动乱，各方军阀相争，民不聊生，文人当国，儒门掌权，则得到治理。
百万年来，历次轮回，从无例外。
至于妖族入侵，番邦入主大乾，则几为亡国灭种之末世，大乾子民共抗之。
异族始终是异族，哪怕武皇阳无极等人为了自己野心，如同今日这般与之联手，也多是彼此利用，借助一番其武力而已。
如若自己目的达成，对方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就是一脚踢开之时。
阳无极道：“就算如此，我们也不得不争，没有人会愿意甘居人下！”
“韩夫子，你知道理，更知人心，废话不必多说，想要阻止我们的话，空口白牙无凭，还是作过一场吧。”
韩夫子道：“道友想要如何？”
阳无极道：“素闻韩夫子修炼的是因果大道，能逆乱阴阳，颠倒乾坤，阳某不才，愿以力破之，我们就以赌斗相较，看看究竟是你的妙法高明，还是我的武力强横！”
烈鬃帝尊忽的插口道：“本尊也加入，此次若你能赢我，便是就此退兵，也心服口服。”
韩夫子呵呵一笑，道：“好。”
阳无极闻言，脚步踏出，突然降临在圣京西南千余里外的一家书院里面，拎了个青衣士子出来，回到圣京东城门外，就那么当着韩夫子的面，咔嚓一声，捏碎其喉咙。
这青衣士子只不过是个炼气中期的童生，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掐断生机，当场暴毙。
第82章 逆乱阴阳大神通
“韩夫子，我说此人已死，你可赞同？”
阳无极掐着青年士子的尸体，略带得意说道。
韩夫子叹气道：“道友好生狡猾，以你修为，拿捏住了此子，断其肉身生机，那就是生死由心，任意处置，我赞同与否又有何用？”
阳无极坦率承认道：“不错，如若你说此人已死，我就注入生机，复其气血阳刚，催发神魂潜力间，顷刻便能活命，但若你说此人未死，那我就灭其魂魄，碎其真灵，令其不得超生！”
“即便如此，作为赌斗，你也得选一样，你就说你觉得此人究竟是生还是死吧。”
韩夫子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朽自然是希望此子生了。”
“哈哈哈哈！”阳无极大笑，“你就不怕我当真把他杀了？”
韩夫子道：“生死有命。”
阳无极闻言，二话不说，法力催吐，果真以自身力量震碎了青年士子神魂与真灵。
以其大能高手的实力，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世间根本没有人能够拯救，而一旦神魂破碎，真灵湮灭，那就是神仙难救，达到了通常意义的死亡。
果然应了他自己所言，生死存亡尽由掌控。
这是两位大能高手之间，以青年士子生死为标的赌斗。
李尘远远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凝。
以他所见，那青年士子当真生机断绝，彻底殒亡。
阳无极赢了。
虽然这手段有些无耻，但是牢牢把握先机，旁人根本无可奈何。
这也的确像是武人能够用出来的手段，不管你有何花巧，他自以力破之，掌握在手的，才是真切的。
可就在这时，四周场景一阵朦胧，亦幻亦真的恍惚过后，那青年士子的尸体自阳无极之手脱离。
阳无极在摧杀其神魂与真灵之后，心有懈怠，一时之间不及防备，竟然让他飞到半空之中，不免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旋即他便笑道：“也罢，人死不能复生，就算让你夺回又如何？”
话音刚落，青年士子身上圣光浮现，恢弘浩大的自然伟力笼罩其身，一阵时光倒流般的光影交错之后，神魂与真灵开始重组，瘪下的咽喉也恢复原状，不久之后，便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重新出现在面前。
阳无极面上浮现震惊之色，一时竟僵在了那里，久久无法言语。
避暑山庄中，李尘也面露震撼之色：“死而复生？还是光阴倒流？这究竟是什么神通法术，他是如何做到？”
韩夫子一挥手，青年士子身影破空而去，径直被虚空挪移，传送回之前被阳无极捉走的原处。
阳无极身躯动了动，但却没有追上去，以他身份，做不出再度追击，非要将这一士子杀死的事情，如同市井赌徒输红了眼，非要验看骰子，怀疑作弊，也有失他身为武皇的风度。
韩夫子的手段，绝不可能仅仅只是普通的障眼法，普通的障眼法，瞒不过他的心神感应。
刚才那士子，真的活了！
烈鬃帝尊朗声道：“果然不愧是韩夫子，逆乱阴阳，堪称神乎其技！只不过，这一番天地剧变，你又待如何？”
他举起毛茸茸的狮掌，金芒浮现，一丛丛烈焰宛若自然精灵幻化真形。
李尘把心神从复活的青年士子身上转移，目及之处，焰光变化成为了鸟兽鱼虫，大小不一，长短不同的火焰凭空飘摇，忽的如同天星坠落，拖着长长的尾巴朝地面轰击而去。
轰隆！
轰隆！
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星火雨降临人间！
在烈鬃帝尊的催动之下，天地之间的火焰元气仿佛一瞬间同时活了过来，他的法力之中似乎蕴含着点化烈焰，幻形通灵的驱御之法，寻常人施展火焰神通，需以神识精细操控，借助天地元气催发，而他却似乎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做到让火焰自己活化行动，拥有自主意志般为其所利用。
这种火焰拥有强大的破坏力，自主行动所带来的活力，更是极大增加了它们的破坏范围，短短数息之内，圣京城外方圆数千里的天地都仿佛变成了烈焰焚烧的炼狱。
“啊……”
“救命……”
“这些是什么怪物？”
“快逃啊！”
一个个民房被流星坠地的余波推平，火焰化作的巨兽奔腾冲撞，气焰组成的躯体扫过，瞬间就以高温将全身血肉烤干，焚毁。
顷刻之间，城毁人灭，数千里繁华之地被夷为废墟，数以千万计的血肉之躯也化为灰烬。
地面不少尚在睡梦中的平民遭了殃，他们根本不知什么圣京之争，也不见大能高手交锋，但却在这场无故而来的赌斗之中沦为牺牲品。
这是如同末日浩劫一般的景象，只有文人墨客或者画家所想象之中的无边炼狱，才会出现如此规模的惨烈灾难。
韩夫子坐在雪白公牛背上，注目凝望烈鬃帝尊，静静看着他残害平民，滥杀无辜，良久之后，才轻轻一叹，发出悲天悯人的感慨：“道友，何至于此。”
烈鬃帝尊毫无所动。
对他而言，杀死千百万的人类凡民，也只不过像是踩死蚂蚁一般简单。
他倒要看看，这般肆意破坏之下，韩夫子还有什么办法。
突然，微风吹动，韩夫子那枯白的发丝扬起。
晨曦照映的泛白天穹中，恍若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拂过了成千上万里，李尘注意到，流星火雨笼罩的灾难区域内，时光仿佛为之一凝，与此前青年士子死而复生时相似的朦胧之感重复浮现。
又是一阵亦幻亦真的恍惚中，时光仿佛开始倒流。
浩荡云气，凛冽风雷，乃至于铺天盖地的火兽与精灵，尽皆幻化流光，倒退而回。
无形的力量牵引之下，倒塌的房屋一个个开始重组，烧成灰烬的血肉之躯重现，还归原状，离散的亲人，儿女聚拢到了一处，哭喊无泪的悲颜也在宛若真幻交织的错位之中归于平静。
四面八方的一切，仿佛被人按动了某个机关，一下就恢复原状，如此广阔的范围内，不知几许生民，大地变化，竟然无一遗漏。
第83章 凤鸣西岐
烈鬃帝尊身躯剧震，如同雕像怔立原地。
许久之后，他才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果然不愧是韩夫子，本座服了，真的服了！”
韩夫子依旧骑在牛背上，身形单薄，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农。
不知何时，一缕晨曦自背后山峦照映下来，璀璨金芒带着暖意，照亮了圣京的穹顶。
天亮了。
“我们走！”烈鬃帝尊转身而去，临走之前却丢下一句话，“但本座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阳无极看向韩夫子，凝重之中，带着无比的坚决，“我们会继续争夺本应属于我们的一切，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挡不住这滔滔大势。”
韩夫子仿佛睡着在牛背上，并未回话，直至烈鬃帝尊和阳无极的身影自城郊的天际相继消失，才抬起头，默默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他们说得没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势面前，便是元神大能，也无能为力！”
“除非韩夫子能够活上几千上万年，甚至如同上古大能长生不朽，才能把自己的意志一直推行……”
“又或者，拥有横扫天下的实力，灭尽当世同阶，使得千秋万世尽行其道。”
李尘看着这一幕，似乎得到不少启发。
经过一夜的战斗，圣京内的较量终于分出胜负。
妖族和武道宗门终于凭着人数优势压倒儒门，斩杀了不少朝中大臣。
九门提督和禁宫守卫见状也相继叛变，倒向胡媚娘一系。
原本就紧紧依附于皇权而存在的镇魔司和东西二厂更是变得气焰嚣张，空前横行霸道起来。
他们连夜搜捕大小官员宅邸，抓了百余人，当中大多都是言官，尤其是此前废后风波之中，曾经为萧家说话之人，更代表着儒门把持朝野舆论的主要喉舌。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鹰犬们奉了懿旨大肆屈打成招，制造铁案，一时间牵连数百人，朝中上下，官不聊生，几乎人人自危。
但是李尘在暗中看得分明，朝堂之上的关键人物，岳东阳和陆源等人终究还是凭着韩夫子的出面保了下来，这是他在圣京朝堂留下的最后一批棋子。
胡媚娘事后才得知有大能高手出现过，顿时大怒：“儒门亚圣又如何，难道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反抗皇权？”
烈鬃帝尊和阳无极虽然撤退，但是此前的战果得以保留下来，整个圣京已经牢牢落入她掌控。
旁观者清，她已经彻底飘了。
又或许是后知后觉的惊怒，与掌握大权的膨胀相济，使得心态彻底扭曲。
就连李尘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马公公是个明白之妖，冒着冷汗道：“太皇太后，这次好像闹大了，儒门亚圣未必敢造反，但他们完全可以打着正本清源的旗号另立新君，以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什么，另立新君？”胡媚娘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皇位不稳，自己也跟着玩完。
马公公道：“奴才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怎么一下就连那些尊者大能们都亲自下场了呢？”
胡媚娘定了定神，道：“不要紧，我还有泽弟，快快给泽弟修书一封，问计当前！”
她终于又想起要和胡泽商量了，此前召唤妖王相助，发动兵变，可没有指望过胡泽。
马公公问道：“那些言官，还有岳东阳等人怎么办？”
胡媚娘面露狠厉之色，道：“言官可恶，又多是些拾人牙慧的小卒子，问那么多干什么，通通都给我杀了！”
“至于那岳东阳和陆源，一直与哀家作对，着实可恶……可我暂时还动他们不得，干脆先把他们门生故旧处炮烙之刑，以儆效尤！”
马公公道：“遵旨！奴才这便差人去拿他们。”
胡媚娘这边的动静，李尘很快便经由崇道帝获知，不禁暗自无奈。
这个妖后喜怒无常，被当前局势刺激之下，出现什么奇葩操作，当真是难以预测。
不过她要炮烙岳东阳和陆源的门生故旧也非容易之事，城中还有不少儒门弟子，早就通风报信，告知机密。
岳东阳和陆源闻讯大惊，现在他们仍然还是朝中重臣，有官位护体，刑不上身，但麾下门生多为低阶官员，有些甚至还是学生。
对上平常达官贵人，这层身份是足够自保了，在丧心病狂的妖后面前，却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镇魔司和东西二厂很快就要来拿人，借着大胜之势，圣京之内，一时半会没有力量能够抗衡他们。
岳东阳和陆源只得安排那些名单上的门生故旧逃亡。
东城门外，一群儒门弟子拜别，尽皆泣不成声。
“大人，此番若去，我等必为叛逆之辈，朝廷海捕，人人喊打，这……这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是啊，我等宁可在此受戮而死！”
岳东阳叹气道：“说什么傻话，如今朝纲败坏，妖孽为祸，正是需要你等保留有用之身，辅佐明君重张旗鼓的时候，还是听从安排，东行避祸去吧！”
“可是，天下之大，我们还能去哪？”
“是呀，我们能够去哪？”
岳东阳犹豫一阵，终于吐露天机：“都去东绉吧！”
“东绉？”弟子迷茫道。
岳东阳道：“我闻东绉有明君，其郡王为先仁宗第四子一脉，他年妖后若再倒行逆施，则必有龙兴于此，替天行道……”
他遮遮掩掩说完这一番话语，亦多羞愧之意。
这实际上就是告诉弟子们，门中圣人已经暗中作出了安排，要暗中辅佐先仁宗第四子一脉，东绉郡王。
他年替天行道，代绉伐妖，一扫圣京之乱象。
为人臣子，走到这一步，也算是落实了谋逆之举。
但事已至此，他们不得不作最坏打算，因为圣京这边已经被妖后和武道宗门联手控制，再不下定决心，恐要酿成更大祸患。
儒门狡兔三窟，也未必全把希望寄托在一家一派之内，他们还有朝臣一系留待圣京，准备等着幼帝成长，借助将来幼帝亲政之机，重新把今日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这几手布置下去，说不得他年师生相见，就是不同阵营的敌人了。
第84章 请君一晤
“青莲先生，此番圣京剧变，我等也猝不及防，未曾来得及通知你，实在抱歉。”
“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您可以在这山庄周围自由行动了，只是如今阉竖党羽猖獗，又多武者莽夫投靠妖后，我等言语行事，都得比以往小心才行……”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
数日之后，圣京郊外，避暑山庄中，李尘再次见到了岳东阳和四大书院的诸人。
他们简略向李尘交代了近日来发生之事，但却没有提及派系争斗的具体细节，更加没有关于韩夫子出现前后的经过，因为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甚了解来龙去脉，也不明白当日为何会突然有各方大能亲自下场。
只有李尘以千里眼纵观全局，又在暗中操控了一番局势，才了解到这是由于妖神宫一方主动进取，联合了武道天武门等势力共同行动所导致。
幕后的推手，恐怕就是烈鬃帝尊！
烈鬃帝尊并不知道李尘的存在，误以为东风将起，机会到来，果断入局，成为了李尘煽风点火的又一股妖风，只是阴差阳错之下，胜利果实落入胡媚娘盘中，使得她成为最大赢家。
现在有许多妖修和武者趁机加入镇魔司和东西二厂，借着朝廷鹰犬的名义大肆捕杀儒门中人，儒门在圣京的势力遭受重创，也算是变相实现了目的。
烈鬃帝尊和阳无极等幕后大能都能够接受这一结果，否则的话，单凭韩夫子出面作过一场，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李尘道：“太白两耳不闻窗外事，竟然不知有此变故，才是真的应该说抱歉……”
岳东阳道：“先生言重了，此前就是我等想岔，误以为能够通过坊间舆论以及悠悠众口与妖后争斗，才导致如此结果，如今看来，寄托于这些，还是过于天真。”
“不过天理昭昭，阉竖党羽始终不得人心，我等只要持正守心，迟早能够等到他们自取灭亡。”
李尘问道：“有何是唐某能够作为？但有吩咐，义不容辞。”
岳东阳道：“如今妖邪当道，阉竖横行，朝中正气不振，如若先生能有相应的名篇大作问世，必定能够鼓舞我儒门弟子士气，增益所为。”
李尘道：“明白了，唐某必竭尽所能。”
在这个世界，名篇大作不仅仅只是精神上的旗帜和食粮，还是真正的神通法术来源，青莲居士唐太白屡有传世经典产出，这也是岳东阳等人尊重和敬服他的原因。
不过岳东阳下一句话，就叫李尘犯了难：“还有一事，本门亚圣韩夫子，林圣，齐圣三位尊者想要会见先生，为免刺激妖后，以及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还得请您移驾圣京百万里之外的竹首山一晤。”
岳东阳是大儒，李尘所假扮的唐太白也是大儒，但是这位大儒对他充满了尊重和敬畏。
因为他早已知晓，唐太白有亚圣之姿，如今又入圣人之眼，前程更显无量。
这种三大亚圣齐召见，而且名义上还是平等会晤，而非上下之间觐见投靠的待遇，绝非等闲之辈所能拥有。
但李尘心中没有丝毫荣幸与激动，反而头皮都开始发麻起来。
“见，还是不见？”
他面上神色不动，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
黄昏时分，百万里外，竹首山，一道白芒瞬闪而至，已是通过大乾朝的龙气地脉传送至此。
随着光芒分开，数个人影显现，一袭青衣莲冠的青莲居士唐太白和几名随行而来的儒门弟子走了出来。
而在这座竹首山的山门前，几名白衣翩翩，气度不凡的弟子也在一位身穿法袍的元婴大儒带领下出来相迎。
“尚坛主，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青莲先生！”
“原来是青莲先生当面，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尚风有礼了。”
“青莲先生，尚坛主乃是我儒道门庭法坛使者，亦是林圣座下门生，昔年桓帝在时，曾经入京赶考，连中三元……”
“失敬失敬。”
李尘与这名前来迎接的大儒寒暄一番，不免把目光落在了山门上，云雾笼罩的峰峦背后，清净幽远，气蕴凝聚，有盘龙卧虎之象，但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三道宛若蛟龙的紫色气蕴盘踞，各自呈现出文道宫殿的奇景。
这正是儒道圣人的气象。
大乾儒道以首位圣者，开创万世基业的大圣人王圣为尊，后世弟子尽皆略逊一筹，位格定为亚圣，但实际上同为元神境界，只不过修为和造诣各有高低，后世评价也有所不同而已。
以李尘所见，曾经在圣京出现过的那位韩夫子就已经是元神巅峰的顶尖大能，对于法则之力的掌握出神入化，足可以令凡人视之为仙神。
他这次前来觐见儒道的三位圣人，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这一次，他的唐太白身份真正进入了三位圣人视野，将有可能面临盘问与质疑。
一旦被圣人法眼识破，自己在此间的谋划就要彻底破产，就连人身安全都难以得到保障。
不过李尘也不可能寻找借口不来，那同样是欲盖弥彰，摆明了心中有鬼。
好在李尘自踏上这座正气洲，进入大乾境内的一刻起，就早已经有所觉悟。
他知道自己将要做的是什么事情。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元神大能。
偃道自己也有元神境大能，同样执掌法则，造诣非凡。
念想间，李尘随尚坛主走进了山门，沿着青石铺筑的阶梯往里而去，绕过幽深小径，穿行于清泉流响的园林之间，终于来到一个栽满紫雷玉竹的竹林。
此时圣京早已入暮，在此山原，却是依旧残阳如火，三位相貌奇古，紫衣玉冠的圣人并排盘坐在林中空地的蒲团上，如同三尊仙神雕像。
李尘执礼长揖道：“晚辈儒门弟子唐太白，拜见三位大乾圣人。”
中间的韩夫子睁开眼睛，面露笑意：“儒门弟子唐太白？恐怕应是颢海的偃道大师李尘吧？”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李尘心神震惊，仿佛在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的身份，暴露了？”
第85章 百尺之竿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李尘神识如电，飞快思索着自己身份暴露之后的种种后续，但却没有丝毫慌乱。
因为他在来此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三位儒道亚圣的难缠，如若自己没有超凡脱俗的心神与智慧，根本不足以与之抗衡，因此，早就封闭自身生物本能与人类情感，转为机械心智，以绝对理性配合虚拟人格来控制自己行动。
灵子化大脑的大脑运转间，李尘飞快回过神来，非但没有逃跑，反而还在三位亚圣面前就地盘腿而坐，笑问道：“哦？何以见得？”
韩夫子道：“万物有因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我从小友身上看到了来自颢海的因果，因而早知你是偃道的偃者大师。”
李尘道：“但就算如此，阁下也不应该知道我是李尘。”
韩夫子道：“数月前，我的确还不知你就是李尘小友，乃是后来才因着一件偶然之事得以知晓。”
“原来如此，是因果吗？”李尘猜测道，“我本身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大概是所作诗词与经典文章泄了老底。”
韩夫子不置可否道：“其实我等并无恶意，小友既然能凭一己之力修炼至大儒境界，资质之强，世所罕见，何不干脆就此投我儒门？”
李尘道：“这算是阁下的招揽吗？”
韩夫子道：“非也，非是招揽！”
李尘道：“那这算是什么？”
韩夫子不答反问：“在小友看来，何谓之道？”
李尘道：“这个问题太宏大，我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韩夫子道：“那，何谓之道途？”
李尘道：“大概是我辈修士所行之路，所做之事。”
韩夫子道：“然也，你虽为偃道大师出身，未必不可学贯儒，偃，武，法，成就我道新圣，以你之能，完全可以给我儒道带来新气象。”
李尘哈哈大笑：“在我看来，偃道为自然造化之大道，先天包容一切，你之儒道，也只不过是在其下之一隅而已，试问阁下，会愿意为了一棵树木放弃整座森林吗？”
韩夫子面色微变：“偃道也不过是机巧之术之大成者，操弄机关甲人，傀儡机械而已。”
李尘道：“阁下所言，是百万年前的原始偃道，而今偃道已经从最初本义发展至深，追溯到了炼制这些机关甲人，傀儡机械的材料，造化规律，又从这些材料，造化规律追溯至天地自然之理，正如武道最初也只不过是打熬气力，精炼血元，而后究及天人合一的道理。”
韩夫子赞同道：“无论你道，我道，最终都要归于大道，此乃万川归海之理。”
李尘道：“但各道或有阻塞，寰通，路径不一，优劣不同，迄今为止，最为接近自然造化的，还得属我从外物修起的偃者道途，故而我道先进，为何还要从先进退回落后，真知灼见换成愚昧臆想？”
“再者，儒者修心，多是重在个人发展与社会制度，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与我道探索天地自然造化的本义还是有所冲突的。”
韩夫子闻言，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李尘道：“儒道之法，我自会参修，但此法于我而言，也只不过是增长修为与法力，提升自我的工具而已，并非最终所求。”
“它可以让我以元婴之身得大儒位格，进而证道成圣，成就元神，我心无碍于外物，则外物于我何加焉？”
韩夫子微微动容：“哪怕是圣道位格，于你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件提升自我的工具而已吗？”
坐在韩夫子身旁的林圣忽然开口道：“小友，你可知我等亚圣亦是历经数百年寒暑苦修，参玄悟道，始有所成？你那偃道乃是借助外物而成，焉敢欺心，要夺天地造化之功？”
“上古法道之大能者，自幼修持，动辄千回百劫，万载春秋，又见阴阳五雷，三灾八难，金丹方才小成，到了渡劫飞升那一关，还得有天劫，心魔入魇诸关，你算，该多少年数，多大福缘，才能成此得道成仙之伟业？”
李尘道：“修持个人者，伟力归于自身，不过一人之功也，若有一族，自单细胞个体始，生存进化，不断蜕变，历经几度大劫，物种变迁，方才能够变成多细胞的生命个体？乃至昆虫鼠蚁，爬行动物，哺乳动物，再至智人，灵人……”
“如此生命之演化，种族之进化，不比修仙问道来的更加宏伟浩瀚，不可思议？”
“可笑你等，总把周遭惯见的凡俗万物都视作平常，却不去格物致知，探究其中所蕴含的深刻大道，如若知晓物种演化之宏伟，就不会觉得单凭个体之力去修仙问道，封神证圣有何伟大之处，因为即便是神仙，圣人，在这浩瀚宇宙，自然真理面前，也只不过是渺渺一尘，微不足道的存在而已。”
“要知道，是先有了无数凡俗物种的演变，进化，才能诞生出智慧物种，诞生出为了提升生存技巧和延寿续命之法的修炼之法。”
“这些修炼之法，心怀伟大者，视之为进化钥匙，整个物种更进一步进化的阶梯，因而，无论是何等的超凡力量，封神证圣道果，于我而言也只是工具，最终还是要运用回探索自然真理这条道路来。”
三位亚圣闻言，不免面露落寞之色。
因为他们听懂了李尘所言。
物种的演变，进化，的确要比个体的修炼，晋升要来得浩瀚宏伟，它所代表的前景和前途也更为伟大。
大家同是求超脱，证真道，但是立足根基截然不同，最终的结果也截然不同。
哪怕在拥有法力，拥有神仙和超凡力量的世界，修仙问道也只不过是那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努力。
物种的进化，生命的奥秘，才是那百尺之竿本身！
“我欲求无限之大道，三位尊者所修之道，亦是大道之一，然而为何你我两道多年以来一直相互征伐，厮杀不止，三位亚圣以为，应当如何才能停止争端，共探大道？”
李尘忽的朝他们问了一个问题。
韩夫子摇摇头，叹息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86章 不滞于物
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韩夫子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竹林摇曳，风雷大作，仿佛一下就从清幽静谧的毓秀山林变作了刀光剑影的沙场。
无边气势笼罩了整座竹首山，但让李尘颇感意外的却是三位亚圣并未出手，反倒见得那些玉竹纷纷跌落，自削成材，拼凑成为一个个机关木人。
它们拥有着最为经典的一星傀儡，机关木人的结构，但是身具文华，气蕴化象，拥有着撒豆成兵一般的神道变化，偃道，儒法，神力，不同道途，迥异风格的力量在其中显现出来。
随后机关木人刷刷而动，如同常人活动手脚，一个个猿腾鱼跃，展现出了武道高手般的矫健身手。
这竟是武道功法蕴含其中，造诣似乎还颇高。
三名儒道亚圣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只余座下三个蒲团留在原地，李尘目光扫向那三个蒲团间，耳边宛若爆炸的剧烈巨响传来，两个机关木人的身影已然先于声音一步交错而过，臂弯如刀，剪了下去。
但却只见李尘身影飘忽，宛若幽灵闪烁了一下。
机关木人身影转瞬即逝，落在十余丈外，李尘也脚尖轻点地面，飘然飞至半空的竹梢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他口诵唐诗，气蕴化象之法催动，如同真正儒者那样，施展出了自己的诗词对敌神通。
轰隆隆！
天河漫漫，洪水倾泻，宛若九天瀑布一下决口，无边无际的长河之水倾泻下来，恐怖浪潮瞬间就把方圆百丈都淹没了。
所有机关木人一下陷入了大水之中，被滚滚洪流卷往不知何处。
但就在这时，竹林似乎发生了时空扭曲的奇异变化，明明只得百余丈的竹林仿佛一下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林海，洪水一路平推而过，竟然赶不到边缘，无论惊涛骇浪冲往何处，始终不见堤岸。
李尘见状，口中再诵：“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噼……啪！
洪流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可怕白芒。
百里波涛瞬间就被这股白芒之中所蕴的寒意冻结，成为一片冰原，厚重的冰层摧杀生机，也摧毁了入眼所见的竹林和机关木人。
然而片刻之后，这些冰层就被一根根玉竹戳穿，它们仿佛顽固的野草闲花，带着蓬勃生机重新生长。
冰层之下，爆裂声起，一个个机关木人带着强大的气势挣脱束缚，从里面洞穿冰面，悍然飞出。
转瞬之间，李尘再度被这些机关木人所包围。
“纸上谈兵，千军召来！”
李尘不慌不忙，拂手一挥，衣袖飘摆之中，宛若有点点墨迹洒落，化成了散发金光的神兵神将。
“锵！锵！”
刀光剑影间，金铁交击，机关木人很快就被纸上谈兵之法所召唤出来的气象所包围。
李尘所修乃是正宗儒法，又文采斐然，抄书证道，拥有着真正的大儒位格，此番召唤出来的兵马着实不凡，反观三位亚圣所运用的机关木人虽为偃道所产，但实质仍然还是普通玉竹所打造的兵甲，一星傀儡之上，以法力加持。
不久的功夫，它们身上各自法力耗尽，便被砍成了碎块。
随着四周时空再度扭曲，浩瀚冰原不知何时恢复原状，场景又再变回了之前所处的那个紫雷玉竹林。
三圣依旧盘坐在蒲团上，仿佛从来没有动弹过。
李尘目光微凝，他感受到了这种时空扭曲的变化，但以他修为和造诣，暂时无法看穿，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避免被卷进去。
不过很快，他却又嘴角微翘，带着莫名的意味笑了笑。
“三位尊者竟然也通偃道机关之术？”
他分明见得，之前的机关木人虽非单纯偃道法门，但当中的确包含着机关造物的术法。
韩夫子承认道：“我等修为至此，自然免不了旁通他道，参修各术，你们偃者不也多参研各道，提炼其中精义为己所用？”
李尘道：“这不同，我们参修各道，为己所用，那是真的将各道都视作自然大道真理的一份子，将其视作偃道技艺来研究。”
“包括我如今所修的文道，儒法，同样是由此而来。”
“如若可行，我也想要令麾下偃者能有一个修成文气，证得位格，以提升修为的机会。”
“我之前说过，我是把它当做工具来用，而不在乎它本身出自何方道途，何种用处。”
“因为我们偃者原本就有利用外物之心，早已心无所碍，不滞于物，而你们却讲求伟力归于自身，如若强行修炼外道，无法兼容并蓄，那是要犯冲突的。”
“说到底，还是要看道途的包容性，你们为亚圣，器量宏大，固然可以兼容这些外道术法，但普通儒士，乃至于大儒境界的高人，未必能够做到。”
听得此言，韩夫子长长一叹：“确实如此。”
林圣道：“你走吧，勿要再让我们见你于大乾往来，但你所留下经义，文章，我们仍会保留。”
李尘微怔：“三位不杀我？”
韩夫子瞥了他一眼，颇有深意道：“杀你此身有何用，不过一具泥塑躯壳而已。”
李尘意外道：“竟然被您看穿了！”
旋即却是笑了笑，当场自溶，如同软泥怪般自行瓦解，只留下一身青衣莲冠的服装。
在被三位亚圣召唤，来此会晤的一刻，他就暗感不妙，想好诸多应对之法了，但思来想去，还是不要以真身直接会见他们为妙，于是以摄形画皮之法塑造化身，再以具备自身思维模式的人造元神，虚拟人格植入以应对。
在这具化身自行销毁的瞬间，虚空之中，讯念交汇，隐秘的消息通过蓝海水界的无垠虚空传递回李尘真身。
而在此时，李尘本尊所处之地，赫然正是圣京城里，被认为防卫等级最为森严，外邪不得入侵的皇宫大内，乾安宫中。
新皇已然登基，但却因为年幼未曾亲政，此时的乾安宫仍然相当于无主之地，被封禁起来，冷冷清清。
李尘恢复了原先为偃道大师时的合金外衣装束，独坐龙椅，目光幽深。
“可惜唐太白这个身份了……”
“不过，我的底牌远远不止于此，三位，你们却是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