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日筑基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来这宿阳，晋升筑基的机会就近在眼前了！”
看着黑市管事打开锦盒，把两枚通体洁白如玉的晶莹丹药展示在自己面前，李尘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现在我是相信，东边的确存在更多修炼上进机会了，若非东行数万里，来到这座宿阳城，也不可能有这种规模的黑市，一下就幸运碰上筑基丹。”
管事道：“二位尊客，你们可曾听过‘百日筑基’之说？”
李尘道：“百日筑基？我知道，这似乎是地仙洲传来的说法，古修时代早已有之。”
管事道：“不错，古修认为，人之修炼，乃是归复九口先天真元，和合一气，化为道基。”
“时入现代，今人却观之为灵气化液之法，能结合自身真元，产生性质蜕变的法力。”
“不过无论古代，现代，大体都仍认同百日筑基之说，假设有一天赋异禀，灵根俱全之人，从开智起便潜心苦修，大概只需区区百日时间，便能成功炼化真元，铸就道基！”
“然而现实之中，难寻这等灵根俱全的天才，远古时期那种生下来就是筑基以上境界的‘先天道体’，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我等凡人大多灵根残缺，窍穴封闭，需要花费更长的修炼周期来完成这一蜕变。”
“而拖的时间越久，损耗越大，更将造成根骨资质的下降，未来潜力不断受到削损，唯有以特殊方式才能逆转这一局面。”
李尘听着，默然点头。
他过去充汞为血，通过购买灵血，填注己身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血液循环，延缓衰老，此后又在八角堡学艺三年，请赵柯赵师匠为自己抽丝驳经，改造自己的神经和经络网络，就是因为这一原因。
偃者道途把自己身躯看作本命傀儡，对于这一本命傀儡，他还是非常重视的，因为它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一个人的根骨天资，而且还是对于前期更为重要的根骨天资。
你说什么灵魂纯净，悟性绝佳，知识渊博，都得先有肉身的支撑，度过前期的几大境界才行。
管事不知李尘在想着灵血和驳经之事，却是自卖自夸道：“我等所出售的筑基丹，便是为逆转这一局面而产生！”
“它内里蕴含九口极为纯净的元气，能够最大限度模拟先天，引发体内真元的归附，当你等服丹之后，炼化这九口元气，凝出全新的法力，便可效仿那些古修时代的绝世天才，达成百日筑基的成就了！”
乌丁忍不住道：“你这不是屁话？老哥哥们都已经修炼好几十年，还装什么嫩？这只不过是把过往的修为激发出来而已，扯什么百日筑基，你干脆就直说，服完你这筑基丹之后，还需大概百日时间才能真正完成蜕变吧，绕来绕去，累不累人？”
管事被揭破，也不着恼，笑眯眯道：“这位尊客说得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由于二位尊客早有基础，未必需要那么久，说不定十天半月就足够了。”
李尘道：“好了，我知道了。”
说着便捏起其中一枚筑基丹，仰头吞服下去。
顿时之间，清洌可鉴，如同醇酒的奇异之感顺着喉咙灌下，忽然之间，周身又如同浸泡在热水中，充满了温暖之感。
一股股纯净灵元如同受到某种奇异力量的牵引，正在从李尘周身上下析出。
这正是筑基丹中蕴含的纯净元气引发的反应，丹中药力不断析出以前早已炼成的先天真元，快速归附，藏入气海。
不多时，整个气海周围，就似多出了八条归入海洋的河流。
在此期间，李尘也依稀感觉，另外一股自己并未修成的先天真元循环正在缓缓凝炼成型。
那赫然正是刚刚服食下去，溶解在肠胃之中的筑基丹所催生。
它现在已经化为八道流转全身的元气循环，不断搜刮体内一切可供铸就道基的基础之物，包括血肉之中藏着的灵蕴，各种营养物质，储备能量……用于凝炼第九道元气循环。
李尘此刻终于算是明白，为何不具备一定修为，不可贸然服食此丹。
因为它的本质仍然还是一种虎狼之药，倘若自身承受不住，那便要整个人都暴瘦下去，元气枯绝而死。
一条元气循环尚且能够维持，若是两条，三条，甚至更多同时，又将如何？
那不得被生生吸干？
何髯见状，也服下了属于自己的那枚筑基丹，同样微微闭目，感受着体内的微妙变化。
管事见状，便对他们道：“二位尊客，百日之内，若有任何关于此丹的疑问，或者因为此丹身体不适，都可来此咨询。”
“哦？”李尘微微一笑，居然还带售后服务的？
管事又道：“祝你等晋升成功，早登新阶。”
说着便离开了厢房。
李尘对何髯与乌丁道：“我们也走吧。”
三人走出房门，这一次，没有人阻拦，反而很快有侍者模样的青衣小厮走了过来，询问是否要离开。
李尘点头之后，他便领着三人下了楼，从另外一条楼梯绕回前堂。
在进入前堂之前，小厮拿出几副面具，分别是牛马狗兔等动物的形象，询问道：“尊客是否需要此物？”
“不必了。”李尘推开前面的小门，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原本冷冷清清的客栈大堂多了一些闲坐攀谈的散客，有些注意到了李尘等人的出现，转头看了过来，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李尘等人走出去后，发现之前进来的那条商街，更是沿街摆满摊档，变得热闹非凡。
但李尘与何髯目的已经达成，一时半会也无心观光，索性回去。
中途他们寻得机会，恢复本貌，自是神不知鬼不觉，不必担心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
但没想到的是，刚刚回到投宿的客栈，掌柜就迎了过来，告诉他们一个最新消息。
“三位客人，突发大事，泷国都城那边的法阵遭到星海妖魔袭击，短时间内，怕是没法成行了。”
第2章 变轻
“什么？你再说一遍，泷国都城被妖魔袭击了？”
李尘与何髯还没有什么反应，乌丁却是大叫起来，他想到的是李尘与何髯逗留在此，那他岂不是没法摆脱魔爪，还得乖乖跟着两人？
李尘道：“这还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啊，我们原本打算下月初就买到票，尽量争取前往来着。”
掌柜道：“三位不必担心，泷都并未被毁灭，假以时日，必能恢复通行，不过这段时日，你们怕是都要逗留此地，静待消息了。”
何髯笑道：“那老板你的生意就好做了。”
掌柜笑笑，告辞离去了。
“怎么会这样？”乌丁失神说道，旋即却是带着几分希冀看向两人，“李老弟，何老弟，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你们该不会反悔吧？”
李尘道：“放心吧老乌，既然之前答应过放你自由，那就放你自由，绝无借口可寻，不管泷都那边的法阵如何，我们都不会为难你的。”
“不过……”
乌丁紧张道：“不过什么？”
李尘看了看他，问道：“你就真的如此着急离开，一点都不想与我们共同闯荡吗？我始终觉得，你曾经遭逢奇遇，多少也算命格不凡，总得四处闯闯，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才不枉费啊。”
乌丁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吧，出人头地什么的，实在非我所愿……那个，李老弟啊，既然你愿意放我离开，我脑子里面那个东西，是否可以取下来了？”
李尘点点头：“跟我来。”
不久之后，李尘带着乌丁回到房间，果然帮他取下蜾蠃核心，彻底放他自由。
乌丁小心翼翼的运转法力，同时神识内视，探究头盖骨处的伤口，发觉再无异状之后，忍不住嘿嘿干笑起来：“李老弟，你这一手可还真是够绝的啊！”
他又道：“那，我们就算真的揭过？我可就告辞了啊。”
李尘道：“好。”
听得此言，乌丁赶紧打开房门，作势欲走，但转眼功夫，又兜了回来，站在门口哈哈尬笑：“那哪能呢，小老弟，反正我在这边也无处落脚，还是多住几日，跟你们一起寻些赚钱门路好了，现在夜也深了，我就先回房间了啊。”
李尘没理他，乌丁自讨了个没趣，只好摸着鼻子回房去了。
何髯在旁看着没有说话，直到乌丁回房之后，才问道：“你真的放他走？”
李尘道：“人各有志，几个月都没改变他的想法，那就算了，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当真缺了他就寸步难行，东边那里，迟早会熟悉起来的。”
何髯道：“既然如此，我也回房了，筑基丹药力正盛，要抓紧时间炼化。”
何髯离开之后，李尘刷刷几声，放出了自己的一具锐士和两具甲士，簇在门边待机守护。
自己则盘坐在榻，静心感受体内元气的变化。
经过返回客栈的这一段路程，体内九道气脉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们似乎更加凝炼，更加精纯了。
被其源源不断灌注的气海，已然呈现溢满之势，但却并无丝毫饱胀之感，反而游散至周围的虚空，冥冥之中，与天地自然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竟然这么快就进入到这一步？”
李尘心中惊喜，他曾经听过一些散修的经验之谈，更在赵柯门下学艺，自然明白，这是将行蜕变的征兆。
“赵师匠曾经说过，筑基之境，在古修时代乃是开灵田，积灵壤。”
“元气循环往复，去芜存真，遂可晦极复明，无垢无伤，始成道基。”
“其在阴则为气海，在阳则为道体，故而法力变化，神识入微，为通玄入化，通幽洞微之始！”
筑基境界是后续许多境界的前兆与起点，正如结丹是金丹大成之始那样，铸就道体，也拥有着法力，神识与肉身的三重变化，能够同步跨越蜕凡之变的一大关口。
如今李尘便已然感受到了神识与元气的变化。
至于肉身，李尘此前早就已经充汞为血，全身流淌着的都是利用灵汞炼制而成的精纯灵血，比真正的筑基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血液是肉身强化的一大根基之物，他在这方面，也是积攒了深厚底蕴的。
停留在八角堡学艺的那几年时间，早已让他体魄达到一个超凡的临界境界，离真正道体也只有一步之遥。
而今，李尘更是有种身躯轻盈，法力运转之间，仿佛随时要飘然若仙，凭空浮动起来的错觉。
“不是错觉……”
突然，李尘敏锐察觉，自己座下的榻面似乎有些松动。
“我的身体正在变轻！”
李尘心中一动，按照几年间早已做过无数次，变得熟练无比的那样，刷动天地元磁，磁化自己的法力。
持续不断的牵引，不停引发体内法力变化，不知不觉间，一夜时间就过去了。
当李尘从似睡非睡的冥想之中惊醒，猛然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离榻三尺，头发几乎触到了床盖！
但就在他意识清明的瞬间，身躯反而却似猛然一沉，很快就坠了回去。
由于元磁之力的作用，李尘并未感觉到碰撞，却始终无法再如之前那样轻盈漂浮了。
“无意之中真意动……冥想之时，心灵放空，反而暗合了感通天地的状态？”
李尘并未气馁，反而是越发兴奋起来。
“再来！”
他缓缓运转自己的法力，再度尝试。
果然，身体明显又再变得轻盈几分，再度尝试漂浮。
虽然很快又再一次坠了回去，但是那种感觉，他已然记住。
这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熟悉之感，让李尘想到了学习游泳之时，在岸上无论别人如何说教，示范，也始终不得要领。
但当下水尝试几番，甚至呛水之后，就似自然而然，变得豁然贯通。
再结合一切已有资料和此前了解的相关经验，李尘立刻意识到，现在自己当真达到了晋升的临界点，近日之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破！
“我的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这段时日，必定能够成功晋升！”
第3章 芯片和禁制
李尘虽然不是筑基修士，但却接触过筑基修士，也拥有着不少的经验，至此倍加确信，近期晋升，怕是十拿九稳了。
他静静感受了一番自身的变化，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拿出一物，却是个鸡蛋大小，如同石英的灰黑物体。
它是李尘在此世之中发现的，一种性质极似单晶硅的奇异之物。
这个修真文明将其命名为导石，却是经过简单试验，发现其导流雷罡，甚至传输法力的本质。
不过，此世之人并未对此进行深入研究，因为它只不过是内里灵蕴几近于无，连下品灵材都称不上的偏门材料，用途也并不明朗。
它广泛存在于此世地脉之中，属于那种找到正确之地，随便一铲子都能挖到大堆原矿，再找几个学徒土法提纯，就能制造出一大堆成品的便宜货色。
此前李尘在八角堡的时候，就曾在荒原之外的百里处发现一座出产此物的富矿，当时他是师匠门客，根本不必亲自动手，也没花什么钱，只是随口几句，就叫好些散修去那边之时，顺便给自己带了些原矿回来，堡内还有学徒帮忙提纯精炼，弄了好几斤出来。
当时那些人还嘀咕着，这位师匠门客当真品味独特，竟然玩起泥巴跟石头。
他们并不知道，李尘发现此物之时的惊喜与震撼。
他怎么看，就怎么觉得此物与前世的单晶硅极其相似，甚至可能还要更为精纯！
毕竟此世学徒，是用法力结合法器炼炉来提炼，能够保证非常高的纯度。
“以前我就已经可以制作芯片，但却离不开别人弄好的铭印母器……”
李尘又从储物袋中掏出另外一件事物，这一回，是个通体如同黄玉雕琢而成，类似钢笔的小巧法器。
此物是铭印母器当中的一种便携式法器，名为符笔，乃是一种可以在各种法器和机关造物之上铭刻禁制，构造法阵的必备物件。
它就相当于低阶修士手中的刻刀，能够在偃者高手们规定的制范之内充分发挥。
“此世还有许多比导石更为适合制造芯片，拥有着更加优越的物理特性，甚至超凡特性的宝物，比如灵玉，灵晶等物。”
“但由于其价格动辄一枚上百符钱，上万符钱，宜当用在刀刃上。”
“我的神识也还无法入微，铭刻的禁制和法阵粗糙之极，虽然在宏观层面看来，好似能在一团米粒上面雕花，但实际上毫无意义，连毫米的级别都未突破。”
“我之前运用在旋碟机群等物上的芯片，与其说是自己制造的芯片，倒不如说，是利用现成的傀儡核心改造之物，内里还是此世天衍禁制的架构。”
“这也正符合此世对于工匠的定义，那就是能够制造机关器和各种傀儡部件，拥有组装和改造傀儡的能力。”
“不过，倘若我能晋升筑基，一切便将截然不同！”
“除了体魄，法力之外，更有神识入微一大蜕变，能够让我突破微米，甚至纳米级别的感知，在这种硅质晶片上面，以法力直接进行铭刻！”
“届时，才是我真正运用前世灵感，结合此世修真文明知识，开创出一条独门流派的开始！”
李尘一直以来，都在渴盼着能够神识入微，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徒手造芯片。
他一边默默感受着似乎精密细致许多的神识感知，一边熟练而又快速的祭运法力，在那枚灰黑的导石上面刷过。
白芒氤氲之中，导石被法力融塑成为了一根根米粒般的圆柱结管。
他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精金，铸成丝线，分别接了上去，熔铸裁剪，再以法力定型。
紧接着，李尘把刚刚炼成的圆柱结管粘在一块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晶板上，然后以金丝相连，搭建电路。
此物似极此世天衍禁制之中的“元”之禁制，但实际上，却只不过是个简单的或门电路。
“天衍禁制之中，‘二极二元，可生万象森罗’，呵呵呵，这句所谓助记诀窍，不就正好是个逻辑门？”
李尘继续炼制圆柱结管，此物在此世之中，被他称为‘元管’，乃是从天衍禁制之中的‘元’之禁制而来，但实际上，根本构造却只不过是一根小小的半导体二极管！
“让我想想看，零一零一……一零一零……共阴共阳……”
不久之后，李尘就在巴掌大小的板子上搭建出了一个更为复杂的电路。
李尘揉了揉头发，思索起来：“二十多年没练手，都快忘光了，纯正前世所学，不带这个世界禁制的汇编实现应是如何来着？”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尘手里出现了一块形似前世手机的薄板，旁边有多个按钮，按上不同的按钮，正面晶屏便显示从零至九不同的数字。
虽然只是个连算盘都不如的物件，但李尘做出了它之后，却是嘴角微翘，笑了起来，复又默默回忆着《百工其一》，天衍禁制相关基础那一章，“元”，“衍”，“阴”，“阳”四大禁制的内容，对照其道纹走向和最终的成符图案。
好一阵之后，李尘掏出另外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成品芯片，法力氤氲，往其上面一刷，然后牵了根精金线过去。
他把刚刚制作好的晶板拆开，逻辑门电路扔在旁边，弃之不用，只取屏幕与接线，同样以法力重新融铸。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只靠着法力操纵，芯片演算，便见一排从零至九的数字在晶板上面飞快刷过。
正序，逆序，加法，减法，乘除，开方，令人眼花缭乱的显现过后，数字最终归零。
“一理通，百理通，这个世界本身就有现成的一套东西，可以作为底层语言的基础，是时候改进一下‘符文’，使其更具适应此世的超凡特性了……”
“不过这一切，仍然还是要先做到神识入微，制造出自己的硬件才行……”
“市面上贩卖的成品芯片，架构还是太偏向万物灵性那一套，根本与机械智能背道而驰啊！”
第4章 双重性质
以李尘所知，此世智能，乃是源于“万物有灵”这一根本理念，灵性唯心，却又是另外一套与自己所知不同的规则。
他初到此世时，就已发现其许多方面与前世地球有着相似之处，部分物理规则甚至一模一样，但唯法力一物，以及与之相关的灵性与元气根本无法解释。
尤其法力，乃是此世的法则之力结合人身元气所衍生，拥有着变化万千的特性。
他曾结合《偃门全书》，以及此世的诸多传说和事物，尝试探究其本质，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修为境界低下而宣告失败。
但有一点，却是无比确信的，那就是法力同时兼具着唯物与唯心双重性质。
它既可以是唯物的，如同一切实际能量，切切实实的发生作用，影响现实层面。
它又可以是唯心的，所谓万化万法，随心而变，有言出法随，从心所欲之功效。
譬如他之前以法力融铸导石和精金等物，几乎是意念集成，往其上一刷，便自动完成了。
似乎此物只是自己心灵与意志的投射，只要是脑海里面弄得明明白白，甚至于并不明白，但却理解了基本原理，搭出大体框架，法力都将自动为其补完！
此世之中，《偃门全书》当中的《百工其一》一部，记载着天衍禁制的基础部分，包含“元”，“衍”，“阴”，“阳”四大禁制的运用之法。
所有一切复杂的禁制，法阵，乃至山门大阵，都是由此而来。
可以说，它是此世阵道的基础，也是偃者们一直极感兴趣，想要研究透彻，彻底融入本道，据为己有的东西。
在李尘的理解中，它便相当于此世的晶体管和逻辑门，动静之间，阴阳和合，谓之为道。
但唯禁制之外，法阵一道，此世却似乎偏离唯物的概念，超脱至唯心层面的“万物有灵”上面去了。
李尘曾经对此有所探究，但终归还是又转回到了自己习惯的唯物层面，研究机器语言和汇编，进而创造出介于禁制和法阵之间的“符文”。
这“符文”之中，其实也蕴含着唯心的部分，乃是法力的妙用。
这也正是李尘拥有着徒手造芯片的信心的原因，此世存在神通伟力，更有无数偃者精英，前辈先贤有意无意的探索和研究，在天衍禁制发展之初打下坚实的根基，他完全可以享用两个世界的精华成果。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偃门全书》的流通，让他拥有获取全新知识的途径，结合修为境界的提升，才能长足发展。
“修为境界仍然还是基础，唯拥有此物，才能渡河！”
“不过渡河之后，却不必负舟而行，而应寻求其他提升之法。”
“我的前路，应在筑基之后。”
李尘下了榻，收起值守的几具傀儡，走出房门。
此时已是晌午，李尘敲开何髯的房门，结果发现他早已起来，正在房里翻看映画玉简。
李尘问道：“老哥，在看什么呢？”
何髯道：“今日起来，问客栈掌柜要的东游杂记，都是一些散修所写，杂七杂八的见闻，等下我传一份给你，你有时间也可以多看看。”
这种东西，对散修而言还是非常有用的，很多时候，经验就意味着财富，也意味着避开危险的先机。
李尘此前之所以要带上乌丁一起同行，就是考虑到他从东海岸过来，对那里的许多东西有着一定的了解。
不过几个月间，他们就几乎已把他的见闻阅历掏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雷法传承又是源自于异大陆的东西，没有完整的修炼之法，贸然入门，意义不大。
想起乌丁，李尘不禁问道：“老乌人呢？”
何髯道：“不知道，我刚才起来就一直没见他，等下过去看看，差不多也该吃午膳了。”
两人一边走出房间一边闲谈：“你现在感觉如何，晋升筑基可有动静？”
何髯神色微凝：“我体内九道气脉还在凝炼当中……”
李尘一听就明白，他的进度不及自己，仍然停留在真元归海的那一步。
何髯似乎也猜到了这一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直至来到乌丁门前，才恢复如常。
李尘上前敲响房门。
咚咚咚！
咚咚咚！
连敲了几次，却不见回应。
“怎么搞的？”
李尘推了推，发觉房门被从里面锁上，只好转身对何髯道：“肚子饿了，先下大堂去吧，不管他了。”
何髯同意了，于是两人走了下去，开始叫来酒肉吃喝。
期间李尘再次与何髯畅谈近日时事，话题渐渐引向在此逗留期间的打算。
何髯道：“我打算下午去找找看城中有无房舍租住，反正我们要在此间停留一段时日，这客栈人来人往的，不得清净，还不如早些搬出去。”
“实在不行，干脆到野外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算了。”
低阶散修对居住之地其实要求不高，能满足三餐饮食，有个容身下榻之所就行了。
实在不行，风餐露宿，也并非为难之事。
寻常散修都乐意回城投宿，还专门往热闹的地方凑，是因为那样更加方便打探消息，以及休整，买卖，但现在两人都晋升在即，更加希望清静。
李尘深表赞同，虽然他们至今无法确定要在此间停留多久，但若能够全力以赴，先行晋升筑基，无疑是件好事。
闲谈之中，两人吃饱喝足，干脆离开客栈，去办这件事情。
结果却并不顺利，东胜洲虽然地广人稀，但却并不多见专门租给外来者的房舍和宅院，毕竟有能力建造它们的，大多都是本土豪强，他们并不以此业谋生。
好在还有野外结庐这么一条路可走，何髯去街市买了一张附近的地图，很快选定十余里外的一条河流，决定顺着它寻个开阔的河边空地落脚。
他们随即又去购买干粮，准备灵石等等各类物资，顺带把手里头剩下的妖魔内丹再卖出一些。
做完这些，才回客栈，打算叫上乌丁一起前往。
结果两人回到客栈，却是发现，客栈小二正带着一名仆妇清理乌丁的房间。
第5章 瓶颈
李尘走了进去，向小二询问情况：“这是怎么回事，住在里面的客人呢？”
小二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客官，你问住在这里的客人？他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李尘沉声道：“你不要管那么多，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就行。”
小二道：“这个小的可不知道，反正他下午就退房走了，对了，他走之前还特意问过有无看见你们呢。”
小二说到这里，顿时也反应过来，乌丁的举止确实有些异常，似乎特意躲避眼前这二位客人。
“好了，忙你们的去吧。”
李尘摆了摆手，走出房间，对何髯道：“看来那老乌还真是趁机溜了，这又是何必呢，说了放他自由也不相信，非得偷偷摸摸。”
何髯哈哈笑道：“八成是被你脑中植核的手段搞怕了吧，老弟啊，不是我说你，这换成谁来，都得受不了啊。”
李尘道：“当时我们还是敌人，对待敌人，自是与对待友人不同。”
他说到这里，不免也有些遗憾：“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与我们为伍，如此则非我道友！”
何髯赞同道：“财侣法地，这侣之一字，本身也是修炼上进的帮助，倘若有他这么一个术士在身边，可以极大增益我等在神通法术和异大陆学识方面的见识，不过如今看来，这事却是彻底黄了。”
李尘道：“不去管他，我们明早也退房走人。”
一夜无话，两人在第二天早上就退掉了这边的客房，按照计划前往城郊，寻找合适的地方结庐而居。
他们骑着机关兽，循着地图一路出了城池，往郊外的荒野而去。
经过约莫十来里的赶路，果然隐约可见，前方波光粼粼，有条大河波浪涌动，在阳光的照映下反射着如同碎银的光芒。
这正是流经宿阳城一带的河流，当地人称之为淼河。
它的其中一条支流经过城池，如同玉带，将整个城池划为两半，城中居民大多依靠此河汲水，视之为养育子民的生命之河。
如今李尘与何髯来到的是它的上游，途经数百里，尽皆都是荒无人烟的野地，因此没有丝毫污染。
“找到了，地图上所示的淼河就是这里。”
李尘驾着机关兽牙虎一跃而起，翻越前方的山坡之后，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片垂杨绿柳的河滩。
四周芳草萋萋，显示着茂盛的生机，一些水鸟正在附近的树上休憩，看见人来，振翅惊起，飞到对面好奇的看着两人。
何髯也驾着机关兽冲上土丘，观望一阵之后，满意的点点头：“看来那档主还真没有说谎，这幅地图是精心测量过的，并非糊弄人的玩意。”
李尘道：“我们到附近树林伐些木材，造个容身之所吧。这种地方平常散修都不会来，毕竟不算是个狩猎的好地方，但对我们，倒也称得上是清静。”
说着便往附近的树林走去。
李尘拥有偃者工匠的造诣，何髯也拥有着学徒的造诣，伐木造房，只是等闲，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功夫，两个简易的木制板房便出现在了河岸边的空地上。
他们所选取的，是一片平坦的开阔草地，未至雨季，河水不丰，并不会受涨潮干扰，四周也似没甚灵蕴，并不像是能够蓄养强大精怪的模样。
李尘造完屋舍之后，当即收起傀儡和飞爪，从岸边的浅滩直接往水里走去，走着走着，身躯便似浮萍，轻盈的踩踏在水上。
不久之后，李尘盘腿坐下，以脚盘垫着定在了波涛之中，开始静坐冥思，运转周天。
以他此时的法力性质，已然能够做到抵消自身绝大部分重量，身轻如燕了，因此踏波而行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在波动的水流之中维持身躯稳定，乃至于彻底脱离水面，悬浮而起。
不过随着体内筑基丹的药力发挥，李尘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有越来越轻，随时可以突破临界，真正筑基的迹象。
即便筑基之后，修士大多也仍需要继续进行这一方面的修炼，以增益飞行之能。
因此他索性来到水中修炼。
何髯看见，微微点头，也跟李尘一样踏波而行，踩着流动的河流走了过去，然后盘腿而坐，以自身法力对抗流水，以及维持悬浮的力量。
……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就是七月十五了。
李尘与何髯来到河滩一带已有半月，原定的出发之日早就过去，但中间两人回了城里一趟，得到的消息，仍然还是遥遥无期。
挪移法阵虽然不是什么失传阵式，但涉及到成规模的挪移搬运手段，断然不是三五日间就可修复，按照何髯估计，能够在一个月内抢修完毕，恢复运行，都算得上是神速了，倘若缺乏人力，资金，拖上一年半载也不足为奇。
再一者，就是要看它的损坏程度究竟如何。
远方传来的消息只说了是妖魔袭击，具体情况如何，却只有本城城主，掌控挪移法阵的那一批人才会清楚。
好在两人也不急着前往泷都，既然大阵没有修复，也就继续闭关潜修。
这段时日，两人都感觉自己修为大涨，愈发接近晋升关口。
但瓶颈之所以为瓶颈，就在于其狭小难通。
普天之下，修炼至炼气十重，乃至十重巅峰的修士不知凡几，但大多数都停留在了原地，甚至因为年老体衰，不断退步，终身都无希望。
两人也摸不准，究竟要如何才能一举成功。
好在体内药力并未消失，筑基丹所化的气脉仍旧每日自主循环，如同漩涡吸纳着一切所能转化的元气和营养物质，继续提升修为。
李尘估摸着，剩余的药力应该足够自己突破，也就彻底放宽了心。
何髯却似发现了什么，意志一日日的消沉下去，叹气发呆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中午时分，李尘踏着水波回到岸上，却见何髯正坐在河边一块丈许大小的乌黑石头抽着烟斗，看见他来，突兀颓然道：“我今生怕是筑基无望了。”
第6章 尽人事听天命
李尘道：“老哥何出此言？”
何髯道：“我体内气脉近日不但没有丝毫增长，反而还似削弱了几分，便知此事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古人诚不我欺啊！”
长久以来风尘仆仆，何髯胡须拉碴，看起来一副满脸沧桑的模样，但李尘却从未像是如今这般，从他口中听到如此颓唐之言。
不过，李尘也能理解他，因为李尘明白，人毕竟不是铁打的，遭遇挫折，灰心丧气在所难免，只是有人能够恢复过来，有人始终沉沦，不复雄心壮志而已。
李尘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日照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时默然无语。
何髯道：“前人的经验早已说明，服食此丹后，正是修为勇猛精进，境界不断攀升之时，好比庄稼趁着时节，人趁着少壮，正是大好的增益机会。”
“如若这时进展缓慢，甚至停顿，倒退，那就当真不是寻常困难可以解释了。”
“这只能说明，我根本就没有铸就道基的根骨天资！又或者，便是有这等根骨天资，也早已在几十年的修炼生涯消磨殆尽。”
李尘宽慰道：“老哥当初在凛风谷时，何等志气昂扬？一心东行寻求晋升机会，如今才算走到半途，怎可轻易言败？”
何髯笑叹道：“老弟啊，这世间的人和事，总是会变的！”
“以前我始终以为，只要努力便有希望，但如今眼见着希望破灭，反而清醒过来。”
“有些事情无法勉强，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便是如此。”
李尘随手抓起一块石头，丢进河水里：“尽人事听天命……”
他看着石头荡起的波澜，不禁若有所思。
何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随后掏出嘴里叼着的烟斗，在旁边磕了磕，重新装起烟丝，继续吞云吐雾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不错。”
“这句话，你既可以看前面三字，也可以看后面三字，但我如今，只看到了后面三字。”
“你可知我投在赵师匠门下多年，赵师匠早已告诫过我晋升希望渺茫，不必执着于此？”
“但他一直也阻挡不了我的决心，直至如今，连筑基丹都试过，却还是老样子……”
“我甚至都无从改变自己缺憾之处！我若缺钱，可以去挣，修为不足，可以修炼，奋斗不够，甚至可以拼命！”
“但，生而平庸，奈之若何？”
李尘默然，好一阵才道：“百日时间还未过去，老哥先不要说这些，继续努力吧。”
他实在没甚立场说教或者劝慰，因为他的情况与何髯截然不同。
他如今呈现出迫近关口，随时都有可能突破晋升的迹象，形势一片大好。
眼见着之前李尘修为底蕴还稍弱于自己，但如今这段时日倏然反超，甚至再把差距一点一滴拉开，要说何髯不感受到落差，是不可能的。
也许哪一天，突然之间，两人就一个是在天，一个在地了。
但李尘也绝不可能因为如此就停下脚步，等待他一起前行。
修炼之途没有追赶，更没有等待，所有的人，都是在独自前行。
“原来这就是大道独行！都说财侣法地，财侣法地，世间安得长久道友，能风雨相随，彼此扶持？”
“难怪当初赵师匠要教我人之于世，飘若浮萍的道理，他并不是要我变得自私冷漠，而是要独立和豁达。”
“只有如此，才能敢于闯荡，得到真正的自在逍遥！”
出发之前，李尘还真没有考虑过能与何髯结伙多久的问题，总想着走一天算一天，但这一刻，却不免想到了。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坐了一阵之后，闷声走开，熬煮肉羹去了。
吃完午饭，李尘对何髯道：“老哥，一起回城买些东西如何？
何髯这时却像是恢复了过来，拒绝道：“我继续在此炼化药力。”
李尘道：“也好。”
他没有强求何髯跟自己一起回城，因为他知道，对方正在争分夺秒，丝毫松懈不得。
何髯其实还是心有不甘，想着追寻奇迹，老树开花。
修真界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偌大个天地，奇迹总是层出不穷，只是常人未必能轮得上而已。
但无论如何，坚持就还有希望，放弃就再无希望。
李尘自己倒无所谓，他能真切感受到体内的药力还在散化，气脉不断增强，劳逸结合，反而更具效果。
这或许就是同人不同命了，他在此世的根骨，当真是中上之姿，赵柯也曾经有过评价，说他筑基不难。
不过，李尘这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有朝一日，我若想要结丹，是否也会这般……”
他心思微沉，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么长远，先管好眼前再说。
强者大能的路，也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不是空想出来的。
李尘踏上了回城的道路，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召唤出机关兽牙虎，而是以法力轻身，如同魅影在驰道上飞掠。
他此刻已然堪称身轻如燕，纵跃之间，速度快如猎豹，几乎是弹指之间就跑出十丈，呼吸之间，就已经远去了。
路上也有其他人看到，不由得纷纷避开。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炼气境界巅峰的好手，筑基之下，几乎没有什么人敢招惹。
很快，李尘又回到了宿阳城，进城之后，大街熙熙攘攘，依旧繁荣如昔。
“上次回城，又再卖掉了一些妖魔内丹，手里还有几万符钱，筑基之前的用度应当都不成问题。”
“至于筑基之后，自有其他发财门路，因此除去往泷都的路费不能乱动之外，其他都可以花光。”
“还是先备一些材料和机关器部件再说。”
李尘去了市场，采买一批硅晶，灵玉，玄钢，浮金等物，以及市面上常见的密匣原材料，一种被称为“封土”的东西。
当他从市场出来，准备返回河滩时，却突然意外发现，前面有人穿着件依稀眼熟的衣服走过。
李尘神色微变：“那个人怎么穿着老乌的衣服！”
第7章 肉猪
此世民生不发达，凡民修士所穿，多是以百工之术自行裁缝，充其量也只是本城学徒代工制作的成衣，因此型制要么千篇一律，要么各具特色，几乎走在两个极端。
高端的服饰，更是超脱寻常衣物的范畴，划分在法器法宝一类。
乌丁的衣服，是他效仿异大陆法道修士所制成的“羽服”，也即是法道崇古，引以为华服的常见装饰，在东胜洲称得上是特色鲜明，极易辨认。
所谓“星冠羽服”，多见于古修时代神话传说当中的上仙，大能之流穿戴。
当然，真正的“羽服”乃是宝衣，本身就是堪比法宝的存在，而乌丁的“羽服”，充其量只不过是锦缎所制，稍微比粗布衣裳好些的仿制品而已。
此世之中，不管粗麻，棉布，锦缎，丝绸，价格都相差无几，修士们也不贪图安逸，觉得后者就比前者舒适，反倒觉得前者容易取材，坚实耐用才好。
他们是以所含灵蕴的多寡来判断布料价值，因此乌丁的“羽服”，不过是玩笑一般的山寨货色而已。
不过，乌丁也曾花钱请人在其上加持辟尘，防风，防水，防火多重禁制，已经称得上是半件法器。
为此，李尘还曾笑话他骚包，硬是把一件普通衣服的底子加持如此多的阵道效果，这钱怕是没得少花。
不过还真别说，平常乌丁穿起此衣，倒也人模狗样，难怪走到八角堡就能立刻被钱万利待为贵宾，忽悠着来对付他们。
当时乌丁就言：“小老弟，这就是你不懂了，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年头出门在外，你若不穿好点儿，别人怎知你高低！”
“大家同样都是炼气修士，凭什么让别人高看你一眼，还不就是这些表面功夫？”
“你不骚包，你也不要穿偃者法衣啊！”
如今这表面功夫到了别人手里，李尘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究竟怎么回事？”
李尘向前走了几步，又再仔细观察，再次确认，这件“羽服”的确是乌丁的。
因为他在此衣的下摆看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刀口，那正是当初还在八角堡时，自己的战斗傀儡所划伤。
乌丁嫌缝补起来难看，索性在另外一边同样的位置也开了个小口，自己裁改成如今这般的模样，这点儿改制，对东胜洲之人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穿着老乌“羽服”的是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年纪大概在三四十岁之间，身边跟着两名小弟模样的喽，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李尘曾在八角堡生活过三年，一看就知这是街面上的人物，大概是地煞门外围成员一类的坐地虎。
李尘心中微动，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以摄形画皮之法祭运法力，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变化成为一名大众面孔的中年散修。
然后，他身上法衣道纹流溢，如同活动起来，不一会儿，整个身躯便淡薄起来，渐渐消隐于原地。
李尘走出角落，还能看见那三人的身影，连忙跟了上去。
他现在已经利用法衣隐去身形，也不好再走街道，免得别人看不见自己，直直撞上来，索性一跃而起，如同大鸟向前滑翔。
元磁化的法力托起肉身，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丝毫重量，不紧不慢吊在他们身后。
约莫过了一刻时，他们终于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民宅的大院前，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黑子，来了啊。”
“黑哥好。”
“黑哥……”
里面似乎是个没甚名气的小武馆，有教头模样的人正在大院里面教导几名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站桩打拳。
他们是在学习武艺，这是一种通行的修身锻体之法，并不是异大陆正气洲的那些惊天动地的武道通神之法。
不过在东胜洲，寻常武艺毫无用处，也只有一些街面上的人物和底层的修士会学上几手，用于斗殴或者防身。
那名穿着“羽服”的男子似乎是个小头目，“哥”字辈的人物，面上含笑，与那些人打过招呼之后，便脱下外衫，站在桩前打起了拳。
李尘隐身蹲在院墙上面，见着四周并无禁制，又不像有什么高手的模样，便干脆跳了下来，落在院内。
他下落之时浑身轻飘，如同一根羽毛落在地面，根本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在场这些人学习的都是凡俗武艺，虽然耳聪目明，反应灵敏，但却根本毫无察觉。
不过李尘心知，一些人武艺练到了家，还是有可能表现出种种神异，他也不小觑这些街面上的人物，依旧暗运法诀，尽力隐藏自己的气机。
他的全身已然灌注灵血，法力运转随心，通畅无碍，比起异大陆的武道功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其意志加持之下，整个身躯的气血流转竟然渐至停止，心跳，呼吸，体温，气息都变得弱不可察。
如此一来，他整个人就如同山石草木，即便有同阶修为的炼气修士到来，也难以发现，更不要提这些明显只有炼气前中期境界的角色。
众人锻炼了一阵，谈笑起来，但话题多是肌肉，女人，酒菜，听得李尘大皱眉头。
好在这时，黑哥终于打完拳，出了一身热汗，有个小弟殷勤的跑了过去，捧起他刚才放在旁边的外衫。
黑哥摆了摆手，笑道：“这件可是好衣服，还是先放一边好了，等我擦个汗再穿。”
小弟嘿嘿笑道：“这是从那只肉猪身上剥下的法衣？真是赚大发了，没想到找点乐子，都能碰上修炼外道的术士！之前陆爷早就发话，要找个合适的人材，正好抓他回去交差。”
另一个喽道：“说起来，那肉猪可还真他娘的难对付啊，呼啦一下就死了好几个人，要不是黑哥你和陆爷他们及时出手，我们白虎堂的弟兄怕是得全交代在那里。”
黑哥闻言，得意洋洋道：“那不是，要不是黑哥我眼疾手快，一刀撂倒那傻货，指不定还得再死好几人呐！”
“陆爷赞我英勇，特意把这件法衣赏给我，正好我缺件战袍……”
第8章 暗探黑市
李尘听他们胡吹乱侃，心中暗自好笑。
就这些街面上的混混，怎么可能是乌丁对手？
老乌那人虽然长得寒碜了点，可也是货真价实的炼气高手，修为十重的修士！
他还修炼了异大陆的雷道法术，拥有着化雷为矛，空劈霹雳的本领，等闲三五个傀儡都近不得身。
若无牵丝术这等法门，能够维持机械运转，单只凭借市面上那些普通傀儡，根本不可能伤得了他。
“不过看起来他还是吃了亏，地煞门龙蛇混杂，谁也说不准，他们当中藏着什么高手和奇人异士，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还真有可能。”
“但他们为何要对付老乌，抓人材？难不成真的是有人盯上了他，要利用他的肉身炼制人傀儡！”
“这个黑哥一看就是小头目，根本没有那能耐，但上头‘爷’字辈的那些人却有胆魄和心气做这种事情。”
看起来乌丁是在寻欢作乐的场所喝花酒，与这些混混发生冲突。
这一点并不在李尘意料之外，老乌那人喝完酒后是什么品行，他也见识过了。
但暴露了神通法术之后，那些人的反应，就耐人寻味了。
寻常散修惹不起这等高手，都是敬而远之，怎么他们反而叫来大批人马，甚至不惜死伤，进行围剿？
这根本不像是地煞门分舵会干的事情，地煞门分舵不为求财，去招惹这些散修高手做什么？
“陆爷早就发话……那就意味着，背后早有买主。”
“他们的目标并不一定是乌丁，这种事情，应该是长期性质的预订！”
他心里突然有了明悟，但具体如何，未见真相之前，也不好确认，只能继续蹲守下去。
这些地煞门外围的喽们好不容易聊天那天的事情，又谈起去哪里消遣。
有个小弟一脸暧昧道：“黑哥，你今晚还去杨寡妇家不？”
有人笑骂道：“你个臭小子，问那么清楚做什么，黑哥不去你就趁机去？”
小弟道：“瞧你说的，难道你就不想去么？那婆娘臀瓜子那么大那么圆，一看就是带劲的，那啥宽过肩，快活赛神仙啊！”
“哈哈哈哈，我倒是也想尝尝味道，可惜人家发起飙来像个母老虎，实在不敢啊！”
黑哥摆摆手道：“那婆娘不是你们招惹得起的，她本身也是外来的散修落户，有个几万的身家，又从死鬼老公那里继承了一家档口，开着肉铺正经营生，就连黑哥我都不看上，只想着找个老实人接盘过日子呢。”
“偶尔身子痒了，找人做个露水夫妻吧，都得首饰灵材之类的伺候着，算来算去，比百花坊的那些婊子还贵，真他娘的不值得！”
听着黑哥抱怨，几名小弟哄然大笑：“难怪黑哥你最近那么穷！”
黑哥道：“不扯这些了，今晚我还得去市场那边值守，没那工夫呢，改天有空带你们去百花坊玩啊。”
“市场那边……那头肉猪也被关在那边吧，黑哥帮我们教训教训他啊！”
“他娘的二狗跟三娃那么一转眼功夫就没了，敢杀我们弟兄，定要叫他好瞧！”
“对，好好炮制他！”
众小弟群情激昂。
黑哥很仗义的点点头：“放心吧，饶不了那老小子！”
李尘在旁听着，暗道运气，竟然不用找舌头，就得知了乌丁被关押在市场那边的情报。
不过他们口中的市场，应该不是之前去的明市，那里也实在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应该是黑市才对。
李尘看了看天色，觉着时间已经不早，如果这黑哥当真要去那边值守，差不多应该也要动身了。
“这时候再回去通知老何已经来不及，干脆自己先过去看看吧。”
李尘看着那黑哥已经开始穿衣，似乎打算出门，一跃而起，便从院墙翻了出去。
等了一会儿，黑哥果然带着两名喽出来，大摇大摆的朝黑市所在的方向走去。
……
太阳西斜，黄昏的阳光照映在大街上，白瓷般的釉面反射着云霞的光芒，如同火烧一般。
这条原本僻静冷清的街面，不但没有因此沉寂，反而愈发的喧闹起来。
往来的行人正在逐渐变多，显然都是些知道内情的客人。
黑哥带着两名喽，熟门熟路的来到这条隶属黑市的商街，不一会儿，便拐入第二排的小巷。
李尘紧跟着他走了过去，果然发现，里面有个不起眼的小院。
这是一处民宅样式的宅邸，临街部分被改造成为商铺，在外看似乎是个布，贩卖着各种各样蕴含灵蕴的灵材，但内里却另有乾坤，竟然比想象之中还要大上数倍。
李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并未轻易远离，因为他隐约察觉到了巷道和走廊深处都有一些盯着入口的眼线，不起眼的拐角处，似乎也有目晶在监控。
这是一个称得上戒备森严的所在，不过在李尘看来，一切有人介入的防御，都称不上无懈可击，因为有时候，人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黑哥是这里的熟人，往来出入者，虽然要受到严密盘查，但他和他的人马却不受此限，即便是那些暗桩，也不耐烦总是查来查去。
查那么仔细，都是做样子给上头看的，平常认真，吃力还不讨好。
庭院幽深，不一会儿，便穿过了几道小门，来到里面的一个阁楼。
在进入这里之前，终于有两具金铁铸造，如同戎装甲士的机关人拦住了黑哥的去路，不过黑哥只是掏出一面令牌，在其面前一晃，对方就让开了。
“这机关人似乎拥有侦测隐形的本领！”
李尘心中一动，发现对方的目光似乎往自己这边扫了一下。
换注灵血之前，李尘绝对无所遁形，这个时候就要暴露，不过他立刻停止了自己的血液流动，伪装成机关傀儡，紧紧贴在黑哥身后混了进去。
机关人转移了注意，因为这个世界走的是灵性智能的道路，低阶境界几乎没有自动化傀儡，李尘得以顺利过关，并未触发任何警报。
第9章 深沉的黑暗
“还真是松懈啊……”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只是一个地面城池的黑市而已。”
“要是搞成什么龙潭虎穴一样，那还真让人以为是出大匠的老巢！”
“这种陆上的黑市，能有那么几名顶尖的炼气高手坐镇，就已经算是不错，就算筑基修士当面，若非时时刻刻注意，也未必能一下就发现我。”
李尘对自己隐匿功夫还是颇有自信的，毕竟曾经混在妖魔群中一年多，又给自己换注了全身灵血，肉身修为在某些程度已然赶超寻常筑基。
实力才是信心的来源，莫说不是龙潭虎穴，就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他也敢闯上一闯。
但当李尘踏入阁楼之后，却是突然心中一惊，因为他当头就察觉到了一股深沉而又隐秘的神识在身上扫过。
“筑基修士？”
“怎么可能，怕什么来什么，这里竟然有筑基修士值守？”
但很快，他又心弦一松，放下心来。
“他娘的，吓我一跳，这并不是筑基修士，而是天赋异禀的神识强大者，修为仍在炼气境界！”
对方并未出面，而是隔着房屋进行扫视。
但李尘身上，换注的灵血再次发挥了神奇妙用，此血干扰之下，对方神识自然而然的弯曲而过，如同光线折射，又似磁场偏转。
四周的门窗和墙壁也带着一定防御之效，因为此世修真盛行，即便通常民舍都会采用特殊矿物建造，更有铭刻简易禁制等等手段，杜绝别人神识窥探。
修士神识虽然妙用无穷，但受到的限制也异常之大，并不像表面看来那样，随便一扫就周围数十丈都纤毫毕现那么简单。
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这一关，李尘便见黑哥三人进了楼内小门，走入一个通向地下的楼梯。
楼梯过后，是个仅有一丈宽的出入口，里面是个拥有着数排牢房和大型铁笼的地牢，一些形神憔悴的修士，赫然如同猪狗，被关押在此。
“这里竟然是个人市！”
李尘心中震惊，但随即却又是释然。
卖马有马市，卖牛有牛市。
卖人，自然也有人市！
这是一个修真者的世界，没有官府，没有王法，战败的俘虏，受伤的散修，失散的儿童……都有可能成为人市上的商品！
李尘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一些猎妖人同行猎杀妖魔，猎妖精怪之余，也会干些掳掠人口的买卖。
只是因为寻常平民身躯孱弱，费力搜罗也未必见得有赚，这才没有形成规模。
会被卖掉的，大多都是小有禀赋，或者拥有其他特殊用处之人。
“老乌啊老乌，你怎么被人搞到这里来了？”
李尘心里有些发苦，寻根问底，他落到这个地步，多少也与自己把他从更为安全的内陆带到这边有关。
难不成自己还真是个不祥之人，所以他也跟着倒霉？
“事在人为，老子才不信这个邪！”
“不过……算了，还是先找找看吧，能救则救，不能救的话，也只好对不住老乌了。”
“这种地方必定蕴藏巨大的利益链条，动了他们的人，不是招惹一两个卖家或者买主那么简单，而是得罪整个黑市！”
昏暗的油灯下，有几人坐在里面的桌椅旁欢笑叫骂，似乎正在打牌。
另外一边，魁梧壮汉光着上身，正提着一根粗长的皮鞭，对着绑在铁架上的修士啪啪抽打。
被打那人早已如同木偶，不叫不哭。
“啊，黑子，你可总算来了，赶紧给我顶上这局，老子都快憋得尿裤子了！”
“就你懒人屎尿多，快去快回！”
黑哥似乎是这里的守卫之一，和那些打牌的人也非常熟悉，很快便换掉尿急那人坐了下去，跟其他守卫打起牌来。
期间他还对那个魁梧壮汉调笑道：“阿山，你又抽肉猪了啊，你他娘的一天得抽多少回？累不累啊你？”
阿山闷哼一声，愣是懒得理他。
旁人大笑道：“这鸟地方又破又闷气，不找点乐子怎么能行？不过我们可不能跟阿山学，这家伙天天吃饱了就用鞭子抽肉猪，也不怕打死人。”
“打死算球，多大点儿事？到了这里来，就是条龙，也得给爷爷们盘着！”
“得了，你就少胡吹大气吧，辛总管早说过，教训这些肉猪可以，遇到母猪什么的，玩玩也不禁，可谁他娘的要是耽搁了生意，大家全部都吃不了兜着走！”
“对对，就像前几天那谁，那只会放电的肉猪，可是一来就被罗师匠那边预定了，现在就等着交钱出货，谁还能再动？老子还没打过瘾呢。”
“打个屁，人家罗师匠可是打算弄点儿天赋异禀的人材来试着炼制人傀儡的，别到头来又再失败，赖在我们头上！”
“得了，你小子就少说两句吧，别传到人家耳中去了。”
“怕什么，在这里的都是兄弟伙，谁会乱嚼舌根？”
听着他们对话，李尘若有所思，突然把目光转过走廊，向尽头深处，那些看起来较为干净和整洁的单独牢房看去。
果然，他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地牢，当中大部分牢房都是几人混住，如同乞丐窝一般，浑沦塞着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普通人。
当中男女老少皆有，不管三七二十，就那么关在一起。
更里面的是一些看起来干净整洁，“品相”较好的“肉猪”，个个都似有修为在身，但是身上琵琶骨被人以秘制长钉穿过，锁链挂在上面，气机萎靡之极。
他们大多“享受”着单独牢房的待遇。
又向前走了几步，李尘突然停了下来，双眼看向前方尽头，靠近墙壁的一个铁笼。
那是一个呈现数尺见方，鸟笼外形的精铁笼子，里面一个大型的十字铁架当中焊接，铁索纵横交缠，把一个被拷打得血肉模糊的人悬空挂起。
那个人，赫然正是乌丁！
李尘也不知道他在此间受了什么折磨，早已是一副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模样，唯有不时微微起伏的胸腹，才昭示着尚有几分生机留存。
第10章 顾公子和白姑娘
找到乌丁下落，李尘也不着急动手，而是靠在一边墙壁思索起来。
从他们所言来看，似乎有个叫做罗师匠的买家预定了老乌，那么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人前来看货，看完货后，还要运走。
在这里动手并非明智之选，趁着他们搬运，在半道出手，才是最佳的时机。
“他们所言不假的话，那罗师匠应是筑基中期至后期之间修为，已经开始涉及到人傀儡炼制和生命之秘的领域，能进行一些肉身傀儡化的改造……”
“偃者也有倾向于研究或者倾向于战斗的流派之分，但大多数时候，两者又是相通的，因为这是一个存在超凡伟力的世界，知识就是力量，绝非一句虚言，很大程度上，偃者的学识和造诣，本身就代表着对这一方天地大道的研究和了解，自然而然，会掌握相应的神通伟力。”
“以我如今底蕴，几乎没有可能对付一名筑基修士。”
“但堂堂筑基，只是想要个人傀儡的材料，也实在没有什么必要亲自来取，派个弟子门人之类的手下过来就行。”
“只要是他的弟子和手下，几乎都应是炼气修为，只要是炼气修为，我就一定能够对付！”
“就算不是敌手也能逃走，寻机会卷土重来！”
李尘并非有未卜先知之明，但从逻辑和概率来看，这却又是无懈可击的判断，因此他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就专门等那个机会出手解救。
“至于较小的可能，那名罗师匠亲自过来，就只好放弃了……”
“正如老何说的那样，这种事情我也只能够做到尽人事听天命。”
“还有这些人市里面的其他‘肉猪’，我也无能为力……”
李尘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他也实在不是什么完人，这个时候，深刻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不过很多事情，看开也就释然了。
他清醒认识到，自己无力改变整个世界，那就只能改变自己，无力拯救整个世界，那就只能拯救身边的人！
“但愿一切顺利才好，不好搞出那么多乱子。”
……
李尘耐着性子藏身此处，不觉间，时间就到了晚上。
在这里的地煞门诸人和黑市执事们愈发的懈怠起来。
李尘准备找一个有人外出的机会，先行离开阁楼，准备返回河滩，告诉何髯此事。
但还不等他付诸行动，就见一名管事模样的老者带着两名身穿锦衣的年轻修士走进地牢。
他们分别是一男一女，男修眼窝极深，鼻尖高隆，有种鹰顾狼视的冷厉之感。
女修则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一身浅花灰的长衫搭配米白长裙，五官亦是周正，有股小家碧玉的气质。
两人都是大概炼气九重，十重之间的修为，与李尘三年前相若。
“顾公子，白姑娘，这次我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来一个符合罗师匠所开条件的法道术士！此人的情况，之前我们已经通过传讯有所交流，只待你们确认之后，即刻便能提走……”
“哦？这么快就来了？”
李尘心中暗道一声好巧，连忙往阴暗的角落躲了躲。
这次他也不急着走了，因为他不确定这些人是否即刻出发，倘若离开之后，断了线索，一时半会，还真再难找到老乌。
那名被称为顾公子的男修道：“很好，你说的那个法道术士在哪里？”
黑哥等几个连忙迎了过来：“见过辛总管，见过顾公子，白姑娘，那肉猪好好的在里面关着呢，还请随我们来。”
他们几个把来人带到了里面，顾公子看着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乌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搞的？不会是死了吧？”
老者顿时把严厉的目光看向黑哥等人。
黑哥硬着头皮站出来道：“没死，绝对没死，您看，他还动着呢。”
说着用手掌戳了戳乌丁。
似乎被触动伤口，乌丁闷哼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颤了颤。
“滚开，乱来的东西！”老者气得胡子发抖，向自己带来的随从看了一眼，那名随从会意，连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丹药，从中倒出一枚通体朱红的药丹，塞进乌丁口中。
那是调理元气，补充气血的血元丹，对于寻常的肉身损伤拥有着奇效，乌丁吞下丹药之后，气息立刻便变得平缓了许多。
随从上前翻了翻他的眼皮，向辛总管点了点头。
顾公子道：“算了吧，辛总管，你也不要太为难手底下的人。”
辛总管道：“让顾公子看笑话了。”
黑哥等人在一边垂着头，如同鹌鹑一般，大气也不敢喘。
白姑娘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确认收货好了。至于是否当真拥有异大陆的法道修为，还得等我们带回谷中之后，详细检验才能知道。”
辛总管道：“那就有劳临令师开具一张验收证明，下次带过来，再行结账就是，罗师匠是我们的贵宾熟客，理应享此待遇。”
顾公子道：“好，那就多谢辛总管了。”
那名被称作白姑娘的女修召唤出了一条丈许大小的大号座狼，似乎是被改造过的机关兽，体内拥有着远远大于市面上常见型号的腹腔。
辛总管挥了挥手，随从们当即把乌丁从大铁笼里放了下来，抬进座狼，盖上舱盖，乌丁的身影就如同被这具机关兽吞入腹中，完全不见踪影。
随后，他们带着这头座狼一起往外走去。
李尘心中一动，也紧随在随从们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二位此番不在本市多作停留，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本市刚刚进了一批东边来的奇珍异宝，正要请二位赏鉴……”
那名老者似乎对两人颇为看重，相陪着把他们送出了大门。
白姑娘道：“还是算了吧，这次我们师尊急着要这边的材料，我们得赶着给他送回去呢。”
顾公子道：“对，我们只是经过此地，立刻就要回去了，辛总管，不劳远送，请回吧。”
老者道：“那，请代我等向令师问好。”
顾公子点了点头，也召出自己的机关兽，和白姑娘一起离开了商街。
第11章 半路袭杀
这个时候，李尘早已隐身潜入人群。
他紧紧锁定两人气机，一路翻墙越壁，不一会儿，也跟着来到城门口。
入夜的宿阳城依旧繁华，街上行人往来，络绎不绝，但是出入商旅已经少了许多。
李尘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城门，而是纵身跃起，踏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远方。
只见驰道灰黑，长如巨龙，穿入茫茫的原野和丛林。
前方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草莽之地，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笼上了朦胧的轻纱。
李尘看着两人出城，走出一段距离，方才一跃而起，朝前方的地面滑翔而去。
不久之后，他轻盈落地，继续以隐形状态快速潜行，如同鬼魅。
李尘知道两人都是炼气后期的好手，也不敢过于接近，而是悄悄缀在二三十丈之外，确保不会跟丢，也不会因为过于靠近而被察觉。
“以这两人修为，如果修炼有什么秘法，或者事先知晓有人在附近，集中注意搜寻，肯定能发现我。”
“但这里并非危机四伏的战场，几乎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无缘无故紧张提防。”
“再警惕的人，也不可能整天到晚高度紧张，否则也不会有‘趁其不备’这个词诞生。”
“不过一旦显露杀机，亦或针对他们采取行动，则立刻不同。”
“修士大多反应灵敏，从不备到有备，立刻就能切换过来，富有经验的老手，甚至能够顺势发起反击，就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若不是掌握相应秘法，能够在动手之际也隐藏自己杀机，最多只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却难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而且这处地方靠近城市，动手之后，不能立刻解决的话，很大可能引来其他人干涉。”
“到时候，城中的黑市商人，还有地煞门的高手，必定会帮助他们。”
“还是跟着他们到野外，等到四下无人之时，再寻机会下手为好。”
李尘从之前的对话当中，判断两人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不近，应该是在宿阳城千里之内的某个山谷。
若是太远，两人不会连夜赶路，而是先好生歇着，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出发也不迟。
若是太近，则那老者不会说不能多作停留甚为遗憾，反正随时可以过来。
这对他而言倒是个有利的消息，路上会有不少动手的好机会。
不觉间，时间已是数个时辰后。
两人骑着机关兽，沿驰道一路向北奔行，来到离宿阳城三百多里，一处僻静无人的荒野。
突然之间，驰道旁边的灌木丛中，数十上百道钢针嗖嗖飞射而出。
“什么声音？”
白姑娘吃了一惊，她临危之际的反应明显不像闯荡江湖的老手，竟然猛的勒住座下巨狼，停了下来。
顾公子直接冲了过去，他脱出针雨笼罩范围之后，才有功夫回头张望，却只见到，白姑娘全身上下都被钢针扎透，整个人活脱脱变成了一个仙人掌，满脸惊愕的呆在那里。
“啊！”
白姑娘用尽全身力气，利声尖叫起来。
顾公子虽然慌乱，反应却可圈可点，第一时间不是惊讶或者返回帮助白姑娘，而是召唤出自己的傀儡。
他的战傀是一具形似昆虫的螳蛛型战傀，似乎结合了市面上常见的几种战傀特性改造而成，拥有着镰妖的长刀，蜘蛛的腿脚，甲士的护甲。
但他面对的敌人，是足足五具从路旁土丘之后扑出的傀儡。
两具镰妖，两具甲士，还有一具锐士。
这是李尘当前所能掌控自如的战队配置。
两人所未注意到的路旁树林中，李尘站在一棵视野极佳的大树上，居高临下俯瞰路面，傀儡的阵型，隐隐然间护住了左右两侧逃入丛林的路线，更有成群结队的旋碟在空中飞舞，迫使顾公子不得不操纵傀儡护住自己，而非寻找敌人或者逃入可供遮蔽的丛林之内。
李尘默默凝视着两人，在以这些傀儡分割战场，成功使得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之后，突然伸出一根指头。
法力凝聚间，微光如同蛛丝，在月下显露出了形迹。
一只飞爪牵引丝线，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幽冥鬼爪，悄然绕到顾公子的后面。
“小心身后！”
白姑娘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瞪大眼睛，停止了尖叫。
但她刚刚出口提醒，就见那只飞爪猛然从背后抓住顾公子脑颅，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其提起！
顾公子大惊，一下憋红了脸，剧烈挣扎起来。
但没有用。
按照飞爪本身的构造，其动力有限，根本无法输出足够之强的力量。
线吊戏所含的牵丝之术，却近乎完美的解决了这一问题。
李尘可以通过一根微不可察细小丝线，向其灌输自己的法力，为其加持力量，强化机能。
这使得小小的飞爪也拥有了强如真实肉身的力量，紧箍之下，顾公子根本无从挣脱。
李尘感受着他的慌乱与挣扎，面无表情的把手一抬，飞爪便抓着他，猛然飞上十余丈高。
大群旋碟围了过来，嗖嗖嗖嗖，飞针连发。
“啊！”
惨叫之中，顾公子全身插满钢针。
这一攻击，绝大多数都只伤及皮肉。
顾公子作为炼气后期的修士，即便再如何不注重打熬身体，锻炼筋骨，也拥有着修为提升所带来的潜在强化。
这点伤势根本不算什么，对于习惯了战斗的散修老手而言，甚至当场鼓动气劲，便能把所有飞针都逼出体外，然后封闭筋肉，止住流血。
但李尘心知此事，这么做只不过是为扰乱其心，真正的杀招还藏在后头。
他趁顾公子不备，突然又再放出一对飞爪，反剪其双手。
然后，三只飞爪一同拉着顾公子向下而去！
片刻之后，顾公子的身躯向着地面猛坠，最初那只飞爪却在离地数尺之时猛然施加一股向上反冲的巨力。
咔嚓！
颈椎当场拉扯脱节！
李尘五指张开，三只飞爪也跟着放下顾公子，对方便瞪大着双眼，带着惊怖的神情僵在那里，随即如同软泥瘫倒在地。
第12章 扮猪吃虎
在刚才的一瞬间，顾公子本以为李尘是想通过下坠摔打来摔死自己，已经祭运全身力量，做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
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尘真正的用意，是扯断他的颈椎。
由于注意分散，顾公子的傀儡没过几下就失去平衡，被两具甲士扑住，死死按在地上，锐士傀儡则冲了上来，一刀刺入顾公子胸膛，结果了性命。
“不……不要杀我！”
白姑娘简直吓坏了，慌乱的连连退后，驾着座狼返身就跑。
但她才刚刚跑出几步，李尘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如同一只大鹏向路面滑翔而去。
在此期间，他召唤出水蜘蛛，自身凭空一踏，便以违逆重力的方式再度跃起，稳稳坐了上去。
水蜘蛛全力开动，如同流星坠地一般，带着骇人气势从高空俯冲下来。
他瞄准了白姑娘的后背，面对这一购买人材的罗师匠门人，他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一出手，便是奔着心脏要害而去。
钢腿伸出，刀刃弹射，如同利箭的破空之声中，一道寒芒扎向其后心。
白姑娘背后却突兀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飞快抓向钢腿，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交击之声中，钢腿刺在了对方手掌，但却丝毫不似血肉之躯，而是精金打造。
“碰！”
两者一触即分，李尘带着一丝惊讶与疑惑飘向旁边，那个人影也如同猿猴腾跃，旋即摆出双腿微曲，以手撑地的姿态，护在白姑娘的面前。
李尘目光投向白姑娘，这时候却又惊讶发现，她之前明明中了钢针，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此刻竟似完全无事发生一般，彻底完好无损。
这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幻觉。
“幻觉？”
李尘突然心中一动，眨了眨眼睛，有些回味过来。
“你其实并没有中招！那么刚才……是在扮猪吃虎？”
一个人的前后反差不会如此之大，白姑娘之前中了埋伏，也不会是虚假。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根本就是在将计就计，想要趁机杀人！
她的计策很成功，如此示弱，果真使得李尘对她有所轻视，以至未能确认情况就贸然追击。
但她的计策也同样可以说是失败，因为李尘短短几息功夫就干掉了她的同伴，使得以二对一的大好局面瞬间就被扳平。
李尘实力如此之强，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同为炼气后期的同门一下就被干掉了，换成她自己，一个大意，同样也是这般的结果。
很快，李尘的关注就从她本身移开，转向之前出现的那个傀儡。
这一看，却是大为惊讶。
这根本就像是一个活脱脱的真人，但却仿佛全身浇注铁汁，如同通体都以精金煅成。
这并不是普通的傀儡，而是以人为材，采用本身体魄强大的修士炼制而成的人傀儡！
而人傀儡，普遍都拥有着三星的品级！
“竟然还是个三星战傀，人傀儡！你们果然拥有着炼制这等傀儡的技艺，只不过，这似乎只是个利用死尸炼制而成的普通人傀儡。”
白姑娘怒道：“用来对付你已经足够了，大胆蟊贼，竟敢出手偷袭我们，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罗师匠门人吗？”
李尘嘿嘿一笑，阴沉说道：“找的就是你们，罗师匠门人！”
“老夫先杀你们，再找上门去，杀掉其他人，然后就是那个姓罗的！”
白姑娘眼瞳微缩：“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认识我们师尊？”
李尘此刻以摄形画皮之法变化他人，呈现出的是一名已经开始衰老的陌生散修模样，语气之间，仿佛专门寻仇的模样。
“何止认识……桀桀桀桀……”
说话之间，李尘驾起水蜘蛛，如同飞鸟腾跃，再次冲起数丈。
换作以前，他身躯不轻，法力不灵，并不敢这么做，因为贸然腾空，意味着失去了地面随时借力，腾挪闪躲的优势，一旦遭遇善于把握机会的敌人，只会沦为靶子，白白挨打。
但如今，他的修为已然臻至炼气巅峰，体内法力也半磁化，只待铸就道基之后的彻底蜕变。
他想要在空中借力腾挪已经不是难事，甚至短时间内腾空悬浮，都不成问题。
借着法力磁化所带来的悬浮之力，李尘轻易来到了白姑娘上空，钢针瞄准其身嗖嗖飞射。
人傀儡速度飞快，一跃而起，朝他冲来。
“铮！”
在这具人傀儡跃起的过程中，三柄制作成爪状，尺许来长的利刃从其指节之中伸出，握拳之时，如有巨大狼爪。
但转眼功夫，水蜘蛛便伸出钢腿，如同一苇渡江，点在人傀儡身上。
叮！
触碰之声传出，人傀儡往上飞，水蜘蛛也往上飞，两者之间始终保持近丈距离，丝毫靠近不得！
白姑娘看得眉头皱起，当即五指虚张，如同拨弦。
人傀儡顿时止住上跃之势，飘落下来。
“果然如此！三星战傀虽然掺杂着浮金材料，但以她之能，难以掌控飞翔！”
“就算能飞，也只能短距离内悬浮或者滑翔……”
“那么如今，应是它失势之时！”
此世傀儡，飞翔战斗之时，也有能量机动的理论，最普遍的应用场景，就是这种介于炼气和筑基之间的战斗！
俯冲，往往也可作为一大杀招！
围绕此一杀招，不同流派的偃者和傀儡师们，曾经展开过许多有形或者无形的交锋。
李尘判断它已然失去势能，纵然还能再度借力，也难以维持平衡，当下操纵水蜘蛛急速俯冲，但却不是攻击人傀儡，而是朝着白姑娘扑了过去。
他打算先杀掉这个傀儡师再说。
轰隆！
一阵宛如流星撞击，天崩地陷的巨响传了出来，李尘原本想要攻击白姑娘，结果却发现，自己猛的一头扎到了驰道里！
关键时刻，一股莫名的悸动如同电流涌过，曾为赵柯赵师匠所接驳，极大加快了反应与判断的超凡神经建立奇功，李尘飞快运转自己法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拉起，顺势跳出水蜘蛛的座舱。
第13章 双杀
“怎么回事？”
李尘翻身腾跃，稳稳落在地上，看向突兀出现在丈许之外的白姑娘，面上露出阴郁之色。
“她的位置不对！真是好法术，竟然能够误导我对距离和位置的判断！”
啪嗒！
轻轻一声，人傀儡跟着落了下来，停在白姑娘面前。
“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作出反应！”白姑娘似乎也是个有见识的人，恍然大悟道：“你已经经历过傀儡化改造，而且还是造倡秘法当中的‘抽丝驳经’！”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抽丝驳经的改造，绝对不是寻常散修能够完成，因为它不同于摄形画皮，只涉及体表肌肤，亦或小范围内改变五官形貌的改造，也不同于充汞为血，能以医工之术对抗凝血，甚至自行购置和替换。
抽丝驳经，必然是需要对人体神经拥有着极其深入细致的了解才能做到，无论给自己驳经，还是为他人改造，都得拥有筑基以上修为。
那意味着此人背后有师匠级高手，甚至更高一个层次的秘法传承者相助。
她自己也是师匠门人，远比草莽散修更加清楚各种人体极限和超越极限的超凡力量，因此看出不少端倪。
“小女娃儿，还真有几分见识！”
李尘干笑着，目光在她身上和人傀儡之间巡弋。
“你的障眼法也不错，是门好用的自保之法！”
他这时候终于确认，这位白姑娘所用的法门，是傀儡师除肉身傀儡化，穿戴武铠，驾驭机甲，亦或隐身，遁形几者之外，另外一种较为偏门的自保之法，障眼法！
就李尘所知，低阶偃者多修天工造物之术，少修征战杀伐之法。
他们要把宝贵的青春年华和时间精力投在更加有利于后期发展的事物上面。
而且大多数偃者都认为，一理通百理通，只要掌握了知识和道理，超凡力量，自然而然，也能获得。
这种想法是没错，但成长前期的几十年间，尤其是炼气前期至筑基前期这一段时期，将会导致自身战力严重匮乏，难以和剑修，术士，武者之流相抗衡。
如若在战场相遇，对方只要来个擒贼先擒王，偃者一门，几乎无法反抗。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偃者们也专为傀儡师的战斗研究出几种改善之法，极大提高了其生存能力与战术地位。
这几种改善之法，前期又以潜隐为主，最为简便实用的，便是穿戴具有隐形之效的偃者法衣，或者驾驭水蜘蛛这样的载具型战傀。
后期则是肉身傀儡化，把脆弱的肉身改造成为战斗兵器，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但也有另外一些偏门的自保之法，譬如修炼简单的幻术。
这种流派的傀儡师，需要拥有一定幻术天赋，能够掌握惑敌扰敌的小巧法术。
“不过，就算是障眼法又能如何？老夫杀你，就像杀鸡那么简单！”
李尘桀桀怪笑，如同一名真正的散修老手那样，对着白姑娘发出了嘲讽之语。
他面上含笑，眼神却一片冰冷。
忽！
回应他的，是白姑娘操控之下，如同猛虎扑来的人傀儡。
它周身融炼精金，坚韧异常，行动之间，更是快捷如风，刷刷几声，就以《凡剑二十式》之中的连环戳刺把李尘逼向路沿。
但转眼功夫，李尘也操控着水蜘蛛朝白姑娘扑去。
指节屈张间，空中数道黑影飞过，如同流星的飞爪握成重拳，以环形盘卷的姿态舞舞生风。
呼呼呼呼！
一只又一只的飞爪掠过白姑娘的身影，但却如同击中残影，直接透了过去。
下一刻，水蜘蛛底座急速旋转起来，向四面八方同时喷射出了钢针。
在刚才俯冲撞地的过程中，水蜘蛛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前方的两条钢腿几乎当场折断，前方外壳也凹下去了一块。
但它毕竟是可以归入四星品级的强大载具，损伤的部分，几乎全部都是李尘自己后来添加的外壳和挂接的腿脚。
飞椅本体，还有内部的炼炉与泵体完全不受影响。
当当！
白姑娘猝不及防，只能运转罡气，抵挡住攻击。
弹起的火星暴露了真实位置，那是离真身丈许之外的一处空地，几只飞爪连同水蜘蛛快如闪电扑了过去。
“啊！”
一声娇呼从空无一物处传了出来，骑着巨狼的白姑娘，终于被水蜘蛛划破肩膀，真正受伤。
下一刻，又是一声闷响，高速飞掠的飞爪似乎撞上了白姑娘的胸膛。
李尘毫不犹豫，五指握扣，操纵飞爪猛然抓了下去！
残影忽然消失，白姑娘的真身终于被迫逼现。
“你完了！”
李尘哈哈大笑，不顾身前人傀儡威胁，操纵水蜘蛛扑了上去。
噗嗤！
利刃贯穿白姑娘心脏，与此同时，李尘却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人傀儡的反击。
炼气巅峰的修为，堪比筑基的灵血与神经，给他带来的是强大无比的身体机能，以致白姑娘怒目圆睁，满脸不甘，也还是没能真正伤到他。
“你……你竟敢杀我……”
“师尊，不会放过你的！”
白姑娘艰难说着，突然之间，身上一股奇异波动传开，便失去了生机。
随着她的死去，那具原本因为不得指令而陷入停滞的人傀儡再度动了起来。
它双目之中泛着红芒，身上气机大盛，灵元高涨，进入到了狂暴的状态。
李尘偏头躲过它的攻击，然后落向飞来接应的水蜘蛛，快速向旁边飘去。
人傀儡疯狂追击，几个呼吸就跑出几十丈，还尝试跳起，以利刃劈斩。
它已然能够剑气横空，攻击数丈之外的物体，但李尘一口气飞到近二十丈之高，在人傀儡彻底无法够到的地方悬浮不动，默默观看。
一次又一次，接连腾跃和攻击数次之后，这具三星的人傀儡终于停了下来。
李尘有些奇怪，按道理，这具傀儡的储备灵元应该不少，不会如此之快彻底耗尽。
正在这时，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突然在其口中传了出来：“你是何人？为何杀我弟子！”
第14章 灵性智能
李尘闻言，神色微凝。
这可不像是寻常的播音手段，而是有人通过这一傀儡为媒介，接管了部分机体的运转！
“看来之前那个白姑娘传出的法力波动，并非垂死挣扎那么简单。”
此世远程通讯手段匮乏，中低境界甚至还不如前世地球，他之前也没有往着她是通风报信那边想去。
只有结丹以上，乃至元婴元神的修为境界，才有重新表现出超凡力量的奇异，把前世地球甩在后头的迹象。
这种前弱后强的表现，却是因为此世大地也蕴含着强大无比的灵蕴，尤其那种深山老林，洞天福地之流，更加容易形成干扰，甚至彻底屏蔽神识和法力所形成的讯号。
强者的神识和法力，固然能够对抗这种干扰，但弱者的神识和法力不能。
因此，远距离的传讯和感应，是元婴以上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相对应的偃者造诣和名衔，直接就奔大师而去。
李尘并不觉得，那位罗师匠能够解决这个修真世界各道修士千百万年都难以解决的问题。
不过他很快却又心中一动，想起了以前在八角堡的时候，赵柯赵师匠曾经给自己讲解过的一些师匠高手操控傀儡的手段。
“这应该是预设的灵性智能被激活，灵性智能乃是以这一方修真世界独有的天衍禁制所炼成，辅以点化通灵之术，开启灵智！”
“而点化通灵，又是源于万物有灵这一基础理论而诞生的神通手段，顾名思义，便是以自己为师，点化和启发无情众生的灵性。”
“山石草木，鳞毛羽昆，种种众生或者非众生，不唯拥有九窍者可以修炼，就是只有阴阳二气，化生五行者，同样能够踏上修炼之途。”
“一旦成为修士，过往的血脉与种族，固然能够裨益这一道路，但却于生命本质已经无碍。”
“因为修炼上进的根本，正是逆天改命，彻底蜕去过往的凡俗之躯，转变成为道体，乃至于得道成仙。”
“既然修真者是道体，万物通灵之后也是道体，那么前者所拥有的灵性和智慧，后者自然也能拥有，只是各自秉性根骨不同，天资不一而已。”
“不过真正的点化之术，大多依赖万物本身所具灵性，这种把自身灵性复制过去的手段与其本意相违，应该是修为尚低之时，无法真正点化通灵所采取的折中手段。”
“这涉及到了造倡秘法当中的‘捉影炼魂’，‘点化通灵’两大秘法！它们都是相辅相成！”
据李尘所知，偃者们为了增益机关傀儡的自主性与智能性，通常都会选择以自身为模本，复制一份灵性的样板过去，为其打好根基，以便搭建更多的灵性智能。
但智慧和情感无法复制，只能取其逻辑运算与理性思维的部分，等若是以自身神魂的“骨架”为根本，为其加载一份基于灵性的“根骨”。
这是一种有别于前世地球的人工智能架构，相传是由造倡秘法当中的“捉影炼魂”所衍生。
施展此术之后，配合“点化通灵”衍生法门，才能成功点化出造物的灵性，为其接下来运载智能，衍生智慧，乃至诞生情感打下坚实的基础。
但是此时造物，仍然不具备任何智能与自主行动的能力，还需为其输入一些相关的记忆和经验，乃至设定相应的行为与决策程序。
这部分可以采取自身传承，亦或者来自他人，甚至凭空捏造，编录之物。
这是操作系统与程序，也相当于是为灵性的根骨填充血肉，丰富其内涵。
直至此时，这种“灵性系统”，仍然还是极为接近前世地球的弱人工智能，其所视之为基础的部分，仍然还是运算衍化那一套，无法超越固有的程序与逻辑。
只有当造物者的造诣水平再度提升，突破这层骨血，赋予其更高的灵智之时，才能使得造物拥有近似于生灵的智慧。
这是强人工智能的思考和学习能力，却是首先得要超越固有程序所预设的逻辑，拥有自主进化，乃至拥有思辨能力，才能算是圆满。
在此之后，才是真正踏入智慧和情感，乃至赋予生命和寿元的自然造化领域，与传说之中的“呵气成活”息息相关。
这当中层层细分，从低至高，大致可以分为启发灵性，超越经验，超越逻辑，自主进化，自主思辨，拥有智慧，拥有情感，真实生命八大层级，恰好对应着人形傀儡的诸般星级，也是造倡秘法的精华部分。
“但即便是最低层次的‘启发灵性’阶段，它也拥有着前世地球超级计算机一般的运算能力，能够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
“而简单清晰的指令，是有可能突破此世灵蕴屏蔽，落在其身的！”
在李尘的理解中，想要支撑如同神魂附体一般的灵性智能，需要传输天量的讯息与数据，即便大匠都无法做到。
但若只是进行简单的指令收发，亦或单纯确认傀儡机体的状态，作出相应决策，却又连新晋筑基都能做到。
那样做需要传输的讯息实在太少，即便存在大地灵蕴的阻碍，也能以各种方式进行突破。
更何况，罗师匠所处的位置，相距此处也可能并不遥远。
不过，李尘可不怕他。
就算拥有着师匠高手的灵性加持，这具人傀儡得到的强化也极为有限，又不像自己的牵丝之术一样，能够在短距离内直接操控，把自身的力量也加持上去。
如果对方能够做到，李尘立马转身就逃，根本不会作其他考虑。
“筑基高手远程操纵的三星战傀啊……”
“实在太遗憾了，原本还以为能够不费力气平白捡到一具的。”
“如今看来，怕是没个卵用了。”
“加载了灵性智能，后门禁制一大堆，老子可没那工夫一一破解。”
李尘看着下方的人傀儡，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你杀了我弟子，竟然还打算捡便宜？”
那人傀儡口中，沧桑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怒意。
“纳命来吧！”
第15章 境界松动
灵元翻涌，声浪如雷，在这僻静无人的荒野深处，宽阔的驰道上面，烈如雷霆激荡开来。
恐怖的威能，引得四周天地元气如潮而动。
人傀儡周身萦绕白芒，如同裹覆着一层灵气凝成的外衣。
这种品级的傀儡，体内所用炼炉与灵泵已然不是寻常二星可比，它本身的功率，堪比真正筑基修士。
由于智能不足，尚且需要傀儡师操纵才能发挥应有实力，之前的白姑娘并未能够将其实力全部展现，但在这时，驾驭它的却是来自远方的师匠意志，也终于彻底激发其实力。
这具人傀儡如同炮弹一般跳了起来，周身上下元气汹涌，直冲数十丈之高。
李尘抬头，便见其以流星坠地之势，从高到低俯冲过来。
轰隆！
隔空一拳，巨响震空，高度压缩的空气似乎被他从中贯穿了。
这竟然是超越音速的恐怖一击！
即便以李尘驳经改造之后的超凡反应，也仅仅只能看到其身流溢雾气，如同被轻纱笼罩的场景。
纺锤状的白云披在身后，拳头却在前方，听到声音之前就已经抵达。
好在超凡的神经反应建立奇功，李尘以近乎不可思议之能及时荡开，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击。
但是烈风嘶啸之中，罡风如同一柄柄钢刀掠过水蜘蛛，发出了密集的金铁交击之声。
李尘的面庞和胸膛突兀出现一道道刀劈般的线条，寸许大小的伤口显露出来，露出银白色的血珠。
李尘操纵着水蜘蛛全力下降，在这时候，贸然浮空已然毫无意义，自己的借力飞行绝对不如对方熟练，到地面反而更加有利。
他凝聚法力，搬运气血，伤口上面的银白血珠立时如同有灵，自己缩了回去，与此同时，裂开的小口也似被法力牵引，冒出雾气般的轻烟之后，消失不见。
李尘趁着人傀儡飞过去的功夫，瞬间钻入山林，然后在一片空地停了下来，因为他感应气机，察觉对方已经折返过来。
“噗噗噗噗！”
这一次，李尘没有再用其他花巧，而是以钢针飞射，朝对方喷出了连串的攻击。
随着射孔旋转，飞针激射，百十针芒笼罩了身前数丈见方的空间。
根本不必特意瞄准，也不必为其加持破罡之力，单只凭借人傀儡折返俯冲的高速，这些钢针便一根根穿透护体罡元，直刺进去！
这是他巧妙利用起了对方的速度。
可惜的是，几乎在触碰的一瞬间，钢针就被压成了钢珠，火花四溅之中，只留下一个个浅坑。
这是钢针本身的材质不行，完全无法与人傀儡所融炼的精金相提并论。
这种人傀儡，本身就是采用修炼武道的修士肉躯炼制而成，又曾吞噬过类似噬金灵种的东西，辅以各种强韧金属，特殊灵材进行修炼，绝对不是等闲可破。
但李尘还有后招，他在飞针攻击的同时，就把水蜘蛛的钢腿往前伸去，凭着感觉匆匆戳刺。
碰！
剧烈的撞击之中，原本就已经折断的几条钢腿直接崩碎炸开，人傀儡失去平衡，被绊倒在旁，摔出一个大坑。
李尘这边也被撞得飞了出去，重重一声，轰然撞在附近的大树上。
刷刷刷！
突然，几具傀儡的破空之声传来，却是附近驰道上，被留在之前战场的五具傀儡终于在旋碟机群的引导之下赶来了。
李尘一指伸出，如同蛛丝的法丝凝聚，牵引在当头的镰妖身上，那镰妖当下便朝对方扑去。
人傀儡刚刚翻身站起，便被再次扑倒在地。
但很快，随着它把双臂伸出，镰妖的手臂瞬间就被折断，再掐住脖子，用力一提，整具傀儡都被吊了起来，轰然一声摔在数丈之外。
“当当当当！”
其他几具傀儡扑了过去，刀刃蕴含白芒，纷纷斩出了破罡一击。
火花四溅过后，人傀儡身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伤口，根本没有大碍，反是手臂横扫，利刃斩出，一刀就把当头甲士的胳膊卸了下来。
锐士出击，这具二星当中的精英傀儡，拥有着胜过寻常二星的攻击与防御，但却仍然只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小伤口，转眼功夫，也被一刀砍伤肩膀，踢飞出去。
李尘操纵水蜘蛛重新飘起，一边拨动弦线，攻击对方，一边重新调整着己方的阵型与战术。
“这东西果然是个硬骨头，实在难啃啊！”
三星级的傀儡，不但所用炼炉与灵泵功率更大，力量更足，就连通体上下的材料，也不是寻常低阶傀儡可比的。
“影魂”所造就的智能，以及筑基师匠的灵性加持，更是使得其反应灵敏，如同活人。
二星傀儡本身难以对付它们，这虽然不像是拿鸡蛋碰石头那么夸张，但材质，动力以及灵性上的差距，也完全称得上是巨大鸿沟。
“兵家法诀，奇门遁甲，神通法术，这些都拥有越阶杀敌之效，但归根结底，需要越阶杀敌，还是本身不足！”
“倘若我有筑基修为，单凭过去所学线吊戏，也完全足以把自身力量加持于普通傀儡，直接逆转局面！”
“现在究竟应该如何是好，是战还是逃？”
但就在李尘犹豫于究竟是要寻机逃跑，还是想办法耗尽它的能量储备时，却又突然感觉，自己气海之内，元气剧烈运转起来。
“这，这是……”
他吃了一惊，却是惊喜发现，四周的天地元气正在随着自己的心意波动。
似乎因为剧烈交战，心神紧绷，法力全力运转的缘故，炼气境界坚守已久的修为瓶颈，终于开始有所松动了！
李尘本来就已经有所厚积，多年的修持，服食的丹药，俱皆已把本身修为推及至炼气巅峰。
作为年富力强的炼气十重修士，几乎可称，随时都有可能实现突破。
现如今，这具三星战傀所带来的压迫，成为了冲击瓶颈的最后一道外力，终于推动着他体内的元气与法力朝着一个全新的境界汹涌而去。
李尘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把握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