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盗亦有道(二)
坐落在官塘坊的长洲客栈,以长洲县城为名,是一家百年老店。
不过,这家店的档次并不是很高,最初是为了方便本地码头货运所建。后来八仙客栈盘踞鱼市,长洲客栈更无法与之竞争。于是,这家百年老店渐渐的也就没落,变成了官塘坊中一家普通的客栈,其档次和规格,根本无法和八仙客栈相比。
出入长洲客栈的人,多是一些脚夫和苦力。
再加上官塘坊的环境所限制,所以生意变得有些冷清。
天色,渐晚。
长洲客栈的一间上房里,无畏禅师坐立不安,在屋中徘徊。
计老实则坐在榻上,手里拎着一个酒壶,看上去好像悠然自得,与无畏禅师截然不同。
不过,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可是端着酒壶,却半天没有动作,也显示出他内心中的紧张。两人一坐一立,各有心思。虽然没有交谈,可看得出,他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笃-笃笃!
伴随着一长两短的敲门声,无畏禅师忙快步走过去,而计老实也在榻上坐直了身体。
房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
她头戴帷帽,黑纱遮掩着面孔,走进房间里,便立刻道:“真浪,快把门关上。”
无畏禅师连忙把门合拢。
在关门的刹那,他看到门外站着两个壮汉。
“甘娘子,我哥哥有什么消息?”
门,关闭之后,无畏禅师甚至不等那黑衣人坐下,就忙不迭开口询问。
黑衣人取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面容。她的脸很小,眼镜也不大,肤色略有些发黑。在围榻的另一端坐下,她端起碗喝了口水。而后长出一口气。
“长老,你兄长的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
甘娘子道:“你兄长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前次返回吴县,苏家虽然让他回来。但看得出来,那边对他还是有一些怀疑。也正是这个原因,苏家派苏伦过来,名义上是协助,实际上是监视。
神慧长老这件事。苏家的意思是不要插手过问。
他既然服毒,说明他很清楚事情的轻重……如果我们现在动手,很可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洞庭乡的地宫已经挖掘大半,只是那最后一扇大门,尚无法破开。
苏家不希望这时候再闹出什么差池,否则前功尽弃,到时候你兄长恐怕也有麻烦。”
无畏禅师沉默了!
他看着那甘娘子,又看了看计老实。
“甘娘子,神慧长老可是你的叔父。”
甘娘子的脸色微微一变,嘴巴张了张。但却未曾出声。
“你们久居江南,不晓得朝廷的手段。
那杨守文年幼,可以不必考虑;狄光远迂腐,也无甚大碍。关键是,一旦他们把神慧交上去,交给周利贞……那周利贞可是尽得来俊臣的真传,手段残忍,心狠手辣。想当年来俊臣罗织罪名,铁打的金刚也熬不住,更不要说长老了……”
甘娘子闻听。默不作声。
无畏禅师接着道:“当年在广化寺,长老对我多有关照,还救过我的性命。
这次我从神都逃出来,又是长老将我收留。而他之所以有今日。更是受我的牵累。
甘娘子,不管你们怎样决定,我都要去救出长老。
唐人有一句俗话,叫做盗亦有道。我如果袖手旁观,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心安……洞庭乡那边,有计先生住持局面。不能轻举妄动。不如就由我前去救出长老。”
甘娘子看着无畏禅师,良久后轻声道:“你可要想清楚,衙门里现在守卫森严,你未必能够成功。”
“若不得成功,战死何妨?”
无畏禅师闻言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笑了起来。
计老实叹了口气,把酒壶放在榻桌上。
他看了无畏禅师一眼,又朝甘娘子看了一眼,轻声道:“长老高义,老实钦佩……
这样吧,我让张六帮你。
那小子最擅长飞檐走壁,可以让他先潜入县衙纵火。待县衙火起,必然大乱。到时候你带人冲进去解救,我在外面接应。如果有危险,我就放三支火箭,你立刻撤出……甘娘子,请你安排几艘船,在官塘河渡口等候,以方便接应我等撤退。”
甘娘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站起身,轻声道:“长老高义,奴感激不尽。
这次咱们合作,目标相同,敌人也只有一个。以前,奴见识短,言语间多有得罪,还请长老原谅。这一次,不管能否救出奴的叔父,奴都会记在心里。只要能够顺利开启地宫,长老所求之物,奴一定会尽量满足,还请长老放心则个。”
听得出来,甘娘子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低。
无畏禅师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甘娘子,我救长老,只为情义,与其他无关。至于我哥哥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只管给他就是。此事结束后,我会立刻离开苏州,前往诃陵国定居……从此以后,咱们再无关系,娘子也不必感激。”
说完,他朝甘娘子和计老实拱手,转身走到门旁,把房门打开。
甘娘子的脸色微微一变,她看了计老实一眼,就见计老实朝她点了点头,她也就不再出声。从榻桌上拿起帷帽,复又戴上。她朝着计老实微微欠身一福,转身往外走。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计老实。
“计先生,长老的性子莽撞,很容易惹出麻烦。
事成之后,请计先生送他一程,以免再生出波折,如何?”
计老实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甘娘子这才放心的离开,门外的两个壮汉,也随着她走下楼去。计老实在屋中呆立片刻,迈步走出房间。他站在屋外的走廊上,目送甘娘子一行人走出客栈大门,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他口中轻声吟唱那首《侠客行》的诗词,可念了两句之后,却又旋即收声。手扶栏杆,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又回到房间里,顺手把那两扇房门,用力的关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盗亦有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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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深沉。
长洲县城在经过了一整日的喧嚣和吵闹后,复又归于沉寂。
今晚,乌云遮月,繁星隐匿。
无畏禅师站在鱼市外的门楼楼顶上,半蹲着身子,鸟瞰身下黑漆漆,静悄悄的县城。
从城外长洲苑方向传来的刁斗声,表明了时间。
快到子时了,想来计老实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
他身背一口戒刀,手持一根长约有两米的长棍,目光灼灼凝视着县衙方向。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就在他的耐心即将要耗尽的时候,忽见县衙方向,窜起红光。
那火光最初并不是很大,可是蔓延的却很快。无畏见到那火光,心中顿时一喜。
这火光出现,说明计老实的手下得手了!
他长身而起,从腰间的挎兜里取出一根绳索。也就是这刹那间,县衙的西北角,传来一阵喊杀声。无畏没有再犹豫,纵身从两丈高,也就是六米左右的门楼上跃下。在门楼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无畏在空中甩出绳索,那绳索好像一条灵蛇,啪的就搭在了粗壮的枝桠上。
无畏人在空中荡起,呼的一下子就跳到了县衙的墙头。
县衙的西面,喊杀声越来越大,那火势也变得越发猛烈。
而无畏身处的县衙东墙内,却是静悄悄,不见人影。他观察了一下里面的情况,纵身从墙头跃下。这是后衙花园所在,园中十几棵桃树,结着累累硕果,看上去颇为喜人。
在花园的另一端,有一幢精舍。
根据县衙里的情报,神慧被抓回来之后,就被安置在这精舍里。
据说。当初前任长洲县令王元楷,就死在这精舍之中。无畏趁着夜色飞快靠近精舍,沿途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见周围并没有什么埋伏,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垫步拧身。噌的一下子跳到了门廊上。
无畏贴着窗子听了一阵,屋子里很安静,只隐隐约约从窗户的缝隙里,传来一股药味。
估计,神慧还没有苏醒吧!
若不是这样。这精舍的守卫也不会如此松懈。
无畏快步走到了门口,探手贴在房门上,而后轻轻一推。
那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无畏见状,立刻窜进了屋内……很安全,没有埋伏。
他眯着眼睛,迅速找到了床榻所在,然后快步走上前。
“长老醒来,长老醒来。”
那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只是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模样。
但是,从那浓浓的药味可以确定,这应该就是神慧。无畏没有再迟疑,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把神慧抱起。
可就在这时,内心里突然有一种难言的悸动。
无畏只觉心神一颤,连忙止住身形,缩回了手……说时迟,那时快,床榻上的人突然间动了。一条被褥张开。呼的便向无畏飞来。从床榻上窜起一道矮小的身影,手中是一口明晃晃的羊角刀,破空划出一抹精亮的弧光,便狠狠刺向无畏。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那人也动了。
就见他翻身坐起,从身边抄起一杆大枪,身形从床上窜起,手中大枪更恶狠狠扎向无畏。
无畏看不见那刀光和枪影,但是却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
他并不慌乱,身体猛然向后跃起。手中的长棍紧跟着探出,啪的戳在了被褥上,而后手臂一阵,那被褥呼的转动起来。羊角短刀割开了被褥,而后一个人影落地,而后一个就地十八滚,便滚向了无畏禅师。而那杆大枪,也随之落空……
“地躺刀?”
无畏大吃一惊,长棍收回,以棍做枪,狠狠朝地上戳去。
就听蓬的一声闷响,结实的地板顿时四分五裂,木屑飞溅。那小个子非常灵活,在长棍戳过来的时候,已经腾身而起。不过,在他身后的人却紧随而上,一脚踹在那长棍上,把长棍踹断之后,顺势身形一矮,手中大枪快如闪电般的探出。
“连环九击。”
那人口中发出一声低叱,枪已到了无畏身前。
无畏立刻丢了长棍,旋身躲闪,顺势从后背拔出戒刀。
铛的一声,刀枪交击一处。
无畏只觉对方的枪上似乎隐隐含着一股子诡异的螺旋劲力,险些把他手中的戒刀崩飞出去。
不好!
他心中顿时慌乱起来。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无畏也不是那等闲之辈,身手不俗。虽然只交手一次,他就知道对方不好对付。
中计了……
他想到这里,不敢再迟疑,趁着对手撤枪的刹那,纵身跃出了房门。
双脚刚落地,就听一旁传来一股劲风。
呼!
一柄大槌好像奔雷般砸过来,吓得无畏连忙闪身躲开。那口大槌,砸在了廊柱上。足足有二十公分粗细的廊柱被一下子砸断,碎屑飞溅。而在这时,那持枪之人已经冲了出来,大枪一颤,嗡的一声响,化作憧憧枪影向无畏笼罩过来。
无畏舞刀,刀光闪动。
只听叮当声不绝于耳,在眨眼间,刀枪交击数十下,无畏猛然脱出了战团,从门廊上跳进院中。
手中的戒刀,只剩下半截。
无畏站稳脚跟,正要开口,忽听一连串的呐喊,从园子外冲进来十几个差役,手中举着火把,把花园照映的通通透透。
为首那差役,手持明晃晃钢刀,厉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那差役,正是姚三郎。
只见他腆胸迭肚,威风凛凛。
不过,无畏却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站在门廊上的三人。
中间一人,一身青衫,持枪而立。在他身后,则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一个身高有六尺四寸左右,另一个却不过五尺三寸出头。高个子手里是两支大槌,那矮个子拿着一口羊角短刀。
“你……是杨青之?”
无畏禅师眸光闪闪,扫过那门廊上的三人之后,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正中间那个青衫青年的身上。这青年的样貌有些清秀,身体看上去很单薄,并不是很健壮。
但是从刚才的交手,无畏禅师心里明白对方是何等难缠。
这长洲县衙,能有此本领,还有如此风范的人,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他最符合。
杨守文眯起了眼睛,看着无畏。
他知道自己?
杨守文心里突然一动,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背后的人
长洲县城里,能够认得他杨守文的人并不多。
而知道他底细的人,更少之又少。最近一段时间,杨守文听从吕程志的劝说,就已经很少再抛头露面。但凡有什么事情,都让狄光远出面,他则隐藏在后面。
眼前这个人,能一下子叫出他的身份,显然是对他有所了解。
杨守文笑了,沉声道:“莫非是广化寺的无畏禅师?”
无畏把蒙在头上的黑巾一把扯掉,露出牛山濯濯。
那头上的戒疤清晰可见,也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在唐代,并非所有的寺院都会给僧人点戒疤。嵩山少林,有此规矩;而广化寺,同样也有这样的规矩。看到无畏头上的戒疤,杨守文就越发能肯定他的身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杨守文看着无畏禅师,突然一摆手。在他身后的杨茉莉和杨丑儿两人立刻从门廊上窜下去,和杨守文成品字形状,把无畏禅师包围在中间,一个个虎视眈眈。
“久闻无畏长老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
此前,我曾在广化寺拜见若那跋陀罗长老,言语中谈及长老的名字,可是推崇的紧呢。”
听到若那跋陀罗的名字,无畏禅师的手不由得一紧。
那口戒刀,只剩下半截,可是在他手中,却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师父可还好吗?”
他言语中,流露出敬意。
杨守文笑道:“怕不是太好……法师因长老的缘故,导致禅心不稳。修为也变得差了很多。我听说。过些日子会有一场法会。到时候会有几位大德高僧联名举荐一位高僧与法师说法。弄个不好,法师大德之名难保,只因为长老肆意妄为。
如果长老尚有感恩之心,当放下兵器,束手就缚。
否则的话,他日如果因长老的缘故连累到了法师,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不好求情。”
无畏禅师。沉默了!
他从小跟随若那≧style_txt;跋陀罗,恩若父子。
听闻若那跋陀罗因为他的缘故而受到牵连,这心里又怎能平静?
无畏瞪着杨守文,怎能听不出杨守文的威胁之意。他甚至能猜出来,若那跋陀罗之所以面临如今的窘况,怕也是因为杨守文吧。不过,他并没有恨杨守文。大家各为其主,彼此敌对。既然是敌对的关系,那么不管用什么招数都在情理之中。
只是……
无畏禅师的目光,扫过花园。
远处。县衙里的喊杀声越来越小,想必已进入尾声。
耳边传来鸣镝声响。三支火箭在空中出现。那火箭上帮着爆竹,在空中炸出绚烂烟花。
计老实已经发现不妙,招呼大家撤退呢。
可是无畏却知道,他逃不了。
杨守文枪法过人,杀法凶悍,他非敌手;那个傻大个神力惊人,却身法灵活,他同样不是对手。还有那个矮子,招数极其诡异。如果单对单,无畏有把握在三招之内取他性命。可现在,一旁杨守文和傻大个不会坐视不理,更不要说花园里,那些手持短弓的差役。无畏心里很清楚,他想要杀出重围,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无畏反倒轻松下来。
“征事郎,好算计。”
他哪还能不明白,自己上了杨守文的当呢?
无畏沉声道:“人道杨郎文采飞扬,是谪仙人下凡。没想到,这算计也如此厉害,便是贫僧也栽了进来。征事郎,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能不能为我解惑呢?”
杨守文嘴角微微一翘,轻声道:“长老莫非想问神慧法师?”
无畏点点头道:“我与神慧相识多年。当年他在广化寺修行,曾给与我许多关照。
我这次从神都逃过来,也是他不吝伸出援手,把我收容。
可是因为我的莽撞,令他身陷囹圄,我心中甚是愧疚。不知法师如今可好?我能否见他一面?”
这无畏倒是个有情义的家伙!
从他不惜冒险前来解救神慧的举动来看,这家伙的内心里,颇有一些豪侠之气。
如果不是敌对,杨守文甚至想要请他吃酒呢。
无畏禅师既然已经落网,杨守文想了想,决定如实回答。
“法师在前日已经圆寂。”
“什么?”
“说起来,我真的是感到奇怪。
你,神慧法师,还有之前的宝珠……一个个都不畏生死,到底求得什么?你应该明白,就算你们找到了皇泰宝藏,也没命享用。朝廷不会放过你们,而你们背后的人,也不会让你们活着。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价值四千万贯的黄金呢?
长老,你是聪明人。
若你说出你身后之人,我可以向圣人求情,免你死罪,不知你意下如何?”
无畏禅师恍若未闻,站在那里呆呆发愣。
杨守文也不着急,耐心看着他道:“法师倒是个有决断的,在被抓之前就服了毒药。
县尊不知法师如此刚烈,竟抢救不及。
我得知消息后,就故意做出在码头上发现法师还活着的假象,为的就是引长老前来。不过我没想到,长老手中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着人佯攻县衙。”
无畏禅师,清醒过来,展颜而笑。
火光中,他的笑容多少有些难看,却给人以真挚的感受。
“征事郎,贫僧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宝珠。”
“啊?”
“宝珠乃我红颜知己,为了我更不惜潜入铜马陌,以期拿到我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功亏一篑,她更身死铜马陌。以前我很恨你,但现在,却已烟消云散。
放心,恩师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也不想因为我自己的事情,令恩师数十载修行功亏一篑。且容我向神都方向叩首,向恩师忏悔,而后便随你处置,你看如何?”
杨守文愣了一下,但旋即点点头,挥手示意众人退后。
无畏禅师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在地上。
他向神都方向三拜九叩,神态庄重……可不知为什么,杨守文心里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老,且住。”
他纵身上前,哪知道无畏禅师却在此时,将手中断刀一转,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噗通,他头叩在地上,身体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
杨守文上前把他翻过来,只见那口断刀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胸口。
“我非唐人,所为者不过家国。
可我自由来到大唐,家国早已模糊……我不知道我所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唐养育我长大成人,但是家国却使我无法抛弃。这样也好,与我也是一个……”
无畏禅师倒在杨守文的怀中,声音低弱。
“征事郎,烦劳你把我的尸体与宝珠合葬。
我此生负她太多,只愿来世能够偿还……洞庭乡,游仙观……权作我的谢礼吧。”
话说完,那无畏禅师头一歪,便气绝身亡。
杨守文不由得懵了,他没想到这无畏禅师也是如此的果决。
他不是唐人,他的家国早已模糊……杨守文想起了明秀给他的资料:非我族类。
可他是哪里人?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杨守文不禁露出了苦笑,看起来无畏禅师背后的人,还真是不一般呢。
若非如此,又怎会是这样的结果?
宝珠死得决断,神慧死得干脆,还有这无畏禅师,也是如此!这也让杨守文的心中,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青之,青之你这边情况如何?”
就在这时,花园外传来了一阵喧哗。
狄光远在吕程志和费富贵的陪同下,带着人从外面闯进来。
“贼人已经被消灭,杀死十七人,活捉六人……你这边怎么样?”
杨守文闻听,突然抬起头。
“县尊,快回去查看,莫要被那些人服毒自尽。”
“啊?”
狄光远一愣,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不太明白杨守文的意思,怎地这好端端,说什么服毒自尽?
不过,吕程志却反应过来,忙转身往外走。
这些人都是死士,又怎可能轻易就缚?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服毒自尽似乎是他们的传统。宁可死也不愿落入敌手!这些人的来历,恐怕比想象中更复杂。
狄光远也看到了无畏禅师,以及无畏禅师胸口的那口断刀。
他看着杨守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杨守文把无畏禅师的尸体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县尊,此人法号无畏,是神都龙门山广化寺僧人,师从若那跋陀罗法师。此人之前,因为铜马陌的案子被牵连进来,未等上官姑姑动手,就先逃离广化寺,更杀了不少上官姑姑的手下。”
“啊?”
狄光远大吃一惊,忙走上前来。
杨守文说的这件事情,他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只是,狄光远并没有把无畏禅师和神慧联系在一起。现在无畏禅师在这里出现,岂不是说明,那神慧也是他的同伙?亦或者说,神慧和尚也被卷入皇泰宝藏的事件中。
几条本来没有任何联系的线索,在瞬间汇聚在一起。
狄光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轻声道:“如此说来,这神慧和尚……”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阿郎,大事不好!”吕程志脸色苍白,表情非常难看。他几乎是踉跄着跑进来,走到杨守文和狄光远身边后,他压低声音,轻声道:“那六个俘虏,全都死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血红木棉花(一)
狄光远咬牙切齿,面色发白。
一方面,被抓的俘虏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死得干干净净,让他颜面无光;另一方面,他又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令他恐惧。
县衙大堂里,灯火通明。
二十余具尸体并排摆放在地上,其中六具尸体,正是之前俘虏的那六个死士……
这些人胆大妄为不说,且狠辣异常。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自尽而亡,从某种程度上,也表明了他们背后的人,是何等强大。
杨守文和吕程志在大堂上,一具一具的查看尸体。
突然间,吕程志停下脚步,站在其中一具尸体前观察了一阵,蓦地又转身回去,来到另一具尸体旁边。
“刀来。”
随着他一声喝令,杨丑儿立刻把羊角匕首呈到了他面前。
吕程志蹲下来,用羊角匕首隔开了那尸体的衣襟,就见尸体的肩膀上有一个纹身图案。
“阿郎,你看。”
吕程志抬头,对杨守文说道。
杨守文立刻从费富贵的手中接过一根牛油大蜡,凑上前仔细观瞧。
那纹身是一朵花,花色血红,五片有着强劲曲线的花瓣,包围着一束绵密的黄色花蕊,收束于紧实的花托。花朵很大,活灵活现,覆盖在那尸体的肩膀之上。
“这是什么花?”
花的形状很怪异,狄光远从未见过。
甚至包括吕程志在内,也没有见过这种花型,以至于和狄光远面面相觑。
“木棉花!”
“啊?”
杨守文站起身来,把蜡烛递给了费富贵。
“检查一下其他人,看看有没有这种刺青。”
刺青文化,由来已久,但是在中原,并不多见。一般来说,纹身的群体大多是那种身处偏荒之地的蛮夷种族。史书里经常会有记载。说是那南方的山越蛮族,披发纹面,形容似厉鬼。
杨守文道:“此花生于南方,但产地不祥。据说是源自天竺。
我记得古籍里好像有记载,说是在汉朝,南越王赵佗曾向汉室朝廷进贡过一株木棉花。这种话,不耐严寒,故而北方少见。我也是在一本书里见过这种花木。”
杨守文话音未落。费富贵和杨丑儿就喊道:“阿郎,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有这种刺青。”
木棉花,血色的木棉花,又是什么意义?
杨守文现在可以肯定,这血色的木棉花,恐怕也代表着这些死士背后的黑手。
他向吕程志和狄光远看去,两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姚三郎突然道:“县尊,征事郎……小人好像见过这种刺青。”
“什么?”
狄光远闻听。顿时兴奋起来,一把抓住了姚三郎的胳膊。
“你见过这种刺青?在何处见过?”
他那兴奋的模样,着实吓住了姚三郎,以至于姚三郎张口结舌,竟然说不出话来。
杨守文笑了,走上前道:“县尊,冷静!你这样,三郎会害怕。”
“呼!”
狄光远也意识到了失态,松开手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为长洲县令。治下却又如此一股可怕的力量。如今杨守文在,可以帮他的忙。可将来杨守文离开,他又该如何是好?狄光远很清楚,这里面的事情非常复杂。
“三郎。你莫急,慢慢说,在哪里见过这种刺青?”
姚三郎深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想了想,沉声道:“说起这种刺青,小人在普会寺见过。”
“啊?”
“县尊莫误会。小人说的不是那些僧人,而是……一直以来,普会寺都有一个习俗,就是每月初三,会召集僧人在寺中沐浴。久而久之,连长洲城里的人也都知晓,甚至还去参加这种仪式。这其中,不泛有鱼市的商人,小人是在那里见过。”
相传,这澡堂的习俗,最初就是从佛寺开始,杨守文倒也不觉得奇怪。
“三郎,你说清楚一点。”
姚三郎点点头,思忖片刻后,把语言组织了一下,开口道:“我在普会寺的佛沐日里见过一些人身上有这种刺青。小人当时还奇怪,问那些人,这刺得什么花。
他们说,是木棉花!”
小人至今还记得,那些人是安南人。
但具体是安南哪里?小人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们说在他们的家乡,有很多这种花。之所以把木棉花刺在身上,是为了怀念家乡。所以小人也就没再多问。”
安南,又是安南!
杨守文闭上了眼睛,沉思不语。
苏威在安南发家,他的妻子是安南人。
此前,明秀让他打听一个名叫曲览的人,后经狄光远证实,是安南都护府都护。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安南都护府。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安南都护府暗中指使吗?亦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误会?
想到这里,杨守文睁开眼睛,看向了吕程志。
苏威!
转过来转过去,似乎又回到了苏威的身上。杨守文有些哭笑不得,用目光和吕程志交流了一下意见,便转身向狄光远看去。
“县尊,看起来这件事,是绕不开长洲苏威了。”
“苏威?”狄光远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这件事,和苏威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话说出口,就立刻反应过来。
苏州豪门里,和安南关系最密切的就是苏氏。而苏氏负责和安南联络的人,就是苏威;苏威又住在长洲,他的妻子好像就是安南人。另外,神慧也来自于安南!
别说这一切都是巧合。
如果这都是巧合的话,那么世上的一切,恐怕都可以用巧合二字来解释了。
狄光远的反应不快,但毕竟跟随狄仁杰多年。他不笨,只是有些迂腐。所以当杨守文说出‘苏威’的名字时,狄光远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苏威、苏威、苏威……
狄光远回到桌后,慢慢坐下来。
他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杨守文也没有催促,因为他知道,狄光远这时候,正在考虑和苏家撕破脸皮的后果。
抓了苏威,苏家怎可能善罢甘休?
可不抓苏威……这怕这一切都将成为解不开的谜团,甚至还会影响到皇泰宝藏。(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血红木棉花(二)
“青之,兹事重大,你可有把握?”
半晌,狄光远抬起头,沉声问道。 小说
杨守文微微一笑,轻声道:“虽说不上十成把握,但六七成却有的。”
“既然如此,那就烦劳青之一遭。”
说着话,狄光远命人取来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了印绶,递给杨守文道:“青之可凭此印绶,调动王海宾所部兵马,包围苏家庄园,捉拿那苏威过堂前来问话。”
杨守文和吕程志相视一眼,而后上前接过了印绶。
他倒是明白狄光远的意思……这件事,他二人不能同时出马。杨守文身为司刑寺评事,本身就有推案缉拿的权力。抓了苏威,万一有差池,狄光远可以出面寰转。可如果两个人一起出马,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也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本官需即刻前往吴县,向刺史禀报此事。
在本官回转之前,长洲一应事务,借由青之主持。任何人胆敢违抗,青之可以按律处置。”
这家伙迂腐,而且优柔寡断。
可是这官场上的条条道道却清楚的很,知道该如何安排。
狄光远把印绶交给了杨守文,便立刻命人备马,匆匆离开了长洲县城。县衙被攻击,可不是一桩小事。身为长洲县令,狄光远自然有责任,第一时间呈报崔玄暐。
他匆匆离去,长洲县衙里却是一片寂静。
姚三郎这心里面,是扑通扑通的一阵狂跳,凝视杨守文,等待着杨守文的命令。
而杨守文则闭目不言,好像在思量轻重。
大堂上,鸦雀无声。只听得那火把噼啪的声响时断时续,隐隐约约。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光景,县衙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王海宾顶盔贯甲。迈大步走进了大堂,躬身插手道:“启禀征事郎。王海宾奉命前来听命。”
王海宾是苏州兵曹参军,本来应该随同崔玄暐离开。
但狄光远初来乍到,长洲的情况又不是很明朗,所以崔玄暐就让王海宾留下来协助。
这里面,少不得有许多人情在。
狄光远是狄仁杰的儿子,这朝中的大臣,受过狄仁杰恩情的人不在少数。不仅仅是那些寒门子弟受过恩情,甚至许多豪强门阀子弟。也被狄仁杰关照过。在这种情况下,狄光远来到长洲。身为苏州刺史的崔玄暐,又怎可能对他视而不见?
姚三郎这才发现,吕程志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杨守文睁开眼睛,沉声道:“姚三郎。”
“卑职在。”
“着你统领三班,封锁长洲县城。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卑职遵命。”
“十七郎,你的部曲现在何处?”
“就在城外,等候征事郎差遣。”
杨守文听罢,立刻起身。迈步往外走。
“杨丑儿费富贵留下协助姚三郎;杨茉莉随我出发!十七郎,咱们立刻前往苏家庄园,捉拿苏威。”
“喏!”
王海宾躬身领命。随杨守文走出大堂。
县衙外,大金早已经准备妥当,杨茉莉牵着它,站在县衙大门的门阶下,肩头还立着一只海东青。
杨守文出了县衙大门,翻身上马,伸出手来。
大玉立刻从杨茉莉的肩膀上展翅一个滑翔,稳稳落在杨守文的手臂上。
“出发!”
他一声令下,催马就走。
王海宾等人也纷纷上马。沿着长洲大街,风驰电掣向城外跑去。
踏踏踏!
那铁蹄声阵阵。在寂静的长街上空回荡,令人感到莫名心悸……
夜半厮杀。县衙遇袭,长洲百姓怎可能听不到?只是这种时候,谁又敢走出家门来看热闹。整个长洲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显示出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平。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愿得能够早早过去,免得让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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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寅时,夜色漆黑。
随着大暑即将过去,立秋马上到来,天亮的也越来越晚。
杨守文带着王海宾和杨茉莉冲出城门,见吕程志已跨坐马上,在城外等待他到来。
双方汇合后,立刻出发,几乎没有任何停留。
杨守文猛然松开了大玉,就见它一声鹰唳,直窜向夜空。
“我坚信,那个苏威是冒名顶替。”
在马上,杨守文沉声道:“我估计苏娘子不会没有觉察,否则也不可能派苏伦过来。”
王海宾当然知晓杨守文和苏威之间的矛盾,听了这番话,不由得连连点头。
“之前没有人相信我,这次我抓到了苏威,定要证明给大家看。”
“那是自然。”
“十七郎,传我命令,再加快速度,务必天亮之前,抵达苏家庄园。”
“喏!”
伴随着王海宾的命令发出,三百官军的速度再次提升。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苏家园林外,杨守文看了王海宾一眼,就见王海宾点点头,在马上接连做出手势。苏州折冲府,属于中等折冲府,下辖兵马千人。王海宾手下三百官军,也就分为三旅兵马。随着他发出命令,两旅官军分成两队,从两侧迂回包围过去。而王海宾则亲率一旅,跟随杨守文,直奔苏家大院而来。
蓬蓬蓬!
“开门开门!”
有军卒上前砸门,可是院子里面,却不见动静。
杨守文和吕程志相视一眼,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杨茉莉,给我去撞开大门。”
“好!”
杨茉莉闻听,翻身下马。
他手持双槌,健步如飞窜上了门阶,两膀用力,发出一声莽牛巨吼,大槌便砸在了坚硬的橡木大门上。此前,这大门曾被杨守文打碎过一次。苏威后来用诃陵国特产的橡木制成了大门。这橡木沉重而厚实,非常坚硬。可是在杨茉莉那神力之下,却好像不堪一击。只听蓬蓬两声巨响,厚重的大门被砸的粉碎……
王海宾摆手,官军齐声呐喊冲进了大院里。
与此同时,从这大院的两侧也传来喊杀声,显然是另外两旅官军,也发动了攻击。
可是,当杨守文等人冲进来之后,却立刻觉察到不太对劲。
偌大的院子,竟然不见人影。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没有人听见吗?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忙催马往里面走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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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心狠手辣
整个苏府,静悄悄,没有任何动静。
几乎所有人都觉察到有些不太正常,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苏府前院的房舍里,不见人影。在杨守文的记忆里,这前院少说也有百十号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似地,一个都没看到。他不禁蹙起眉头,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立刻给我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人。”
杨守文就不信了,那么多人会消失不见。
同时,他招来海东青,抚摸了两下之后,就放飞出去。
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海东青视力超群,在高空中侦查或许会有所发现。
王海宾也不敢怠慢,忙下令部曲在府中搜查。
“这里有人!”
就在杨守文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从后院传来了一连串的呼喊声。
杨守文和吕程志相视一眼,忙带着杨茉莉快步穿过门庑,直奔后院而去。苏威的这座宅邸,面积很大,连接太湖。从苏府前院到后宅,还需要穿过一座花园。
王海宾快步迎上来,拦住了杨守文,“征事郎,找到人了!”
“在哪里?”
王海宾在前面带路,领着杨守文来到了一个小院里。这小院的位置极佳,地势也相对较高,可以眺望太湖的浩渺烟波。小院里有两排房舍,杨守文一进院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只见那客厅大门敞开,远远就看到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
杨守文在王海宾的陪同下,迈步走进了客厅。
“怎么回事?”
“回禀征事郎,我等找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这些人倒在这里,而且都已经中毒身亡。”
杨守文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是吃多了酒,醉倒在这里。
可是听王海宾这么一说,他立刻反应过来,忙走上前,蹲下身子。
把那倒在酒案旁边的人翻过来。就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杨守文眯起眼睛,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于是扭头问道:“这是谁?”
“征事郎忘了?这不就是上次随咱们前来捉拿神慧的苏家仆从,名叫苏伦。”
“啊!”
杨守文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还真的是老相识。
不过,此时的苏伦看上去,和杨守文印象中的苏伦可是有些差异。眼前的苏伦,面色惨白,从口鼻中流出的黑血。蜿蜒如小蛇一般,而且血迹已经开始凝固。
“都是如此吗?”
“嗯!”
杨守文站起身,扭头道:“八郎,你过来看看。”
吕程志正蹲在一具尸体旁检查,听到杨守文的呼喊声,他头也不抬回答道:“阿郎,这些人全都是此次随同苏伦前来的仆从……没错,这个人叫苏哲,我记得他的长相。
嗯,这个人好像是苏伦的堂弟。也是苏伦的副手。
一共十三个人,不多不少,全都是苏伦带来的随从……看样子,似乎是被人在酒菜里下了鸩毒。”
他说着,站起来,从酒案上拿起一个酒壶,凑在鼻端闻了闻。
杨守文只觉眼角一阵狂跳,咽了口唾沫,站在苏伦的尸体前,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这苏威。还真是心狠手辣。”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转身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的气味并不是很好闻,杨守文出来后,站在门廊上。用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十七郎,立刻派人赶往吴县,呈报崔刺史,就说那苏威毒杀了苏伦等人,携家而逃。另外,此苏威恐怕已非彼苏威。恳请刺史多留意带有安南口音。亦或者肩头纹有木棉花刺青的人。”
王海宾立刻领命而去,留下十几名军卒听从杨守文的差遣。
为什么?
‘苏威’为什么要毒杀苏伦?
还有,他那些仆从又去了哪里?怎可能在一夜之间,百十口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这里,杨守文只觉一阵头疼。
“八郎,你怎么看待此事?”
吕程志来到了杨守文身后,听到杨守文的问话,沉吟片刻后道:“阿郎,依我看这件事恐怕是早有谋划。苏威很可能已经觉察到自己暴露,所以才决定下此毒手。
苏家之前招他回吴县,恐怕是打草惊蛇了。
再加上神慧被抓,无畏要解救神慧,让苏威感到,事情似乎已经开始脱出他的控制。一旦神慧没死,亦或者无畏被抓,他都有可能会暴露。与其留在这里束手就擒,索性趁着攻打县衙的时候,他带着家眷仆从离开……但要离开这里,他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苏伦,否则苏伦是决不可能容忍他逃走。于是,他干脆……”
杨守文点点头,对吕程志的这个解释深以为然。
不过,他们会跑去哪里?
还有明秀!这宅院里没有发现明秀的踪迹,也许还跟在苏威的身边。
洞庭乡、游仙观!
杨守文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这两个词句,眸光也随之一凝。
“这里有人!”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外面突然间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出来,若不然就丢石头砸死你。”
杨守文听到那喊声,精神不由得一振,连忙迈步往外走。吕程志和杨茉莉紧随其后,三人从小院里走出,就见在后院的一隅,灯火通明。几十个官军围在那里,大声呼喊。
紧跟着,杨守文就听到了一个不太标准,带有非常明显的闽州口音的声音。
“别丢石头,我投降,我投降……我是好人,我是被冤枉的。”
杨守文走过去,一名旅帅忙迎上前,大声道:“启禀征事郎,我们刚才搜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一口枯井,井里面似乎躲着人。我们正在把他拉上来。”
“很好!”
杨守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
他在那旅帅的陪同下走上前,就看到在墙角下有一口井。
几个官军正拽着一根绳索往外拉,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到从那井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
官军二话不说,上前抓住那个人的衣服,连拖带拽把他拉上来。
那人从井里出来后,还没等站稳脚跟,就被几个官军扑上前,死死按在了地上。
“冤枉,我是冤枉的!”
那人趴在地上,侧着脸大声叫喊:“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计文找我过来帮忙,我真的冤枉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林銮
杨茉莉一手火把,大步走上前,把那人从地上拎起来,就好像拎鸡仔一样。
“你是什么人?”
杨守文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那人。
他年纪应该不是很大,约在二十上下,相貌倒也俊俏。
不过,他肤色发黑,但又不是那种整日在田地里劳作的古铜黑,而是一种极为另类的小麦黑。此人身高约六尺四寸,大约也就是172公分左右。体格不算很魁梧,但是却很结实。总之,给杨守文的感觉,这个人不是那种温室里的花朵。
但要说他是劳动人民?
杨守文又觉得不太像,总之很怪异。
“小人林銮,是泉州人氏。”
泉州?
那好像是在闽州旁边,怪不得带着闽州口音。
不过,这泉州口音和闽州口音相差不大,至少在这个时代,两者间并没有太大区别。
杨守文听不出来,但是却很好奇。
“你既然是泉州人,何以会在这里?”
他知道,唐代的泉州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始点,也是华夏文明向东南亚乃至于全世界传播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只是杨守文不明白,这林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銮?为什么总觉得这名字耳熟呢?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却又想不起来……
“还有,你刚才说计文,又是谁?”
这时候,杨茉莉已经把林銮放在了下来。
周围全都是虎视眈眈的官军,身后更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巨汉,令林銮心惊肉跳。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回禀老爷,小人是泉州人士,世代从事海上贸易。
自小人祖父那一辈儿开始,就经营泉州到勃泥的航线,更与广州市舶使往来密切。
两年前,小人在偶然机会。认识了一个名叫计文的闽州人。
此人出手阔绰,为人也很豪爽,故而也有了些交情。大约在两个月前,小人接到了计文的一封书信。说是有一笔大生意要介绍给我,并请我来长洲与他商议。
小人接到书信后,倒也没有考虑太多。毕竟是同乡人,虽则他是闽州人,小人是泉州人。但彼此间的关系还算密切。再者说,小人家里世代经营航运。家族曾为前朝效力,开发了夷洲,更打通了往勃泥的航道,也需要更多的照应……
所以,小人接到书信,与家父商议之后,就匆匆赶来。
一方面小人是要和他谈生意,另一方面,也想趁此机会。能够领略一下中土风情……大约在六天前,小人抵达长洲。但由于主事的人不在,所以小人就在这里等候。计文待我倒是不薄,也非常客气。可没想到,那主事的人在前两日回来后,竟下令把小人扣押起来。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要小人帮他们运一批货物。”
这林銮虽然害怕,可是言语却非常清晰。
开发夷洲?打通勃泥航线?
“勃泥在哪里?”
杨守文扭头问道。
只是他这个问题,却无人能够回答。
倒是林銮聪明,连忙连说带比划的向杨守文解释起来。
“那里有一种特产。名叫‘pisangsaba’。”
杨守文没明白这‘pisangsaba’是什么东西,但是根据林銮的解释,他大体上明白了这勃泥的位置。而林銮说的那个‘pisangsaba’,更让他反应过来……沙巴州?
马来西亚的沙巴州。也叫做北婆罗洲。
嗯,应该就是这个地方吧。
对于唐代的航海业,说实话杨守文并不是特别了解。
所以林銮的话,也让他感到非常吃惊。难道说,在这个时代,华夏的航海业就已经如此发达。甚至可以到达马来西亚?他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突然间想起了林銮的来历。
前世,伴随着总书记提出重现海上丝绸之路的概念后,媒体经常会有一些关于海上丝绸之路的纪录片报道。杨守文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是《国宝档案》中,有一起关于泉州林銮渡的介绍。没错,就是林銮渡,莫非和眼前这个林銮有关?
“征事郎,你没事吧。”
一名旅帅在旁边轻声呼唤,令杨守文也清醒过来。
“那计文,长什么模样?”
林銮想了想,于是把那计文的长相描述了一遍。
“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说是在中原做行商贸易,而且和神都不少权贵认识。
小人有几次生意,还亏得他帮忙才成事,故而对他颇为信任。”
杨守文听完了林銮的描述,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哪里是什么‘计文’,分明就是‘计老实’!
杨守文道:“他让你运什么东西,要运去哪里?”
“呃,具体他没有说,不过我根据他言语中流露出来的意思,我猜测不是安远,就是崇安。嗯,应该就是这两个地方,不会有错的。”
这家伙,还真是一个人物。
仅根据对方几句话,就猜到了目的地?
不过,安远在哪里?崇安又在什么地方?
“回禀老爷,那安远和崇安,都是安南都护府所辖,一个在罗伏州,一个位于爱州。此两地皆靠近涨海。不过由于位置偏僻,所以大都是当地土著所居住。”
越南!
杨守文听懂了‘涨海’的意思。
他前世曾看过一本书,说的是东晋时期,一个名叫法显的和尚,从长安出发,走西域丝绸之路,而后又穿越中东地区,抵达斯里兰卡。然后,他从斯里兰卡坐船,经马六甲海峡抵达广州。而在那本书里,就提到了‘涨海’,也就是后世的南海。
又是安南……
杨守文的面颊抽搐两下,沉声道:“那你可知道,他要你运送什么东西?”
“这个,小人不知。”
“那你又怎会躲在了枯井中?”
林銮闻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对了,我要见一位名叫杨守文的老爷,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杨守文一愣,疑惑看着对方。
一旁旅帅厉声道:“大胆,征事郎的名讳也是你能够喊叫的吗?你面前的人,就是征事郎,杨评事。”
那林銮听到之后,也是吃了一惊。
他上下打量杨守文一眼,轻声道:“你就是杨守文?”
杨守文制止了那旅帅的呵斥,点头道:“如果你说的是从神都来的杨守文,那便是我了。”
“没想到,你……你看上去还没有我大呢。”
这林銮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了杨守文。
“昨日午后,这家主人就说要摆酒请客,还说要向我道歉。
晚饭时,我前来赴宴,却意外遇到一个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不过长得非常俊俏。他对我说,千万不要吃酒!如果有机会,让我想办法躲起来,否则有杀身之祸。他还给了我一个香囊,说是若官军前来,让我设法找你,把香囊转交。”
“哦?”
杨守文闻听,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上前接过那香囊,而后问道:“那院子里的死人,是怎么回事?”
“小人真的不知道!”
林銮连忙解释:“晚宴时,小人又遇到了那个人,而且跟随在这家主人身边。他向我使眼色,小人也是真的有些怕了。所以就趁着出恭的时候,躲进了枯井之中。
后来,小人听到有人在找我,吓得我更不敢吭声。
那枯井里有一个凹洞,小人就躲在里面,又饿又怕,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小人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听动静,似乎是官军前来,所以小人才放声的叫喊。”
杨守文眯起了眼睛,看了两眼林銮。
他示意旅帅退下,而后把香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便笺。
“客从海上来,携金下安南。
蓬莱玄龟望西风,金鸡石下游仙眠。”(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秋风亭里话安南
这时候你给我出谜语?
杨守文看完了便笺,有一种哔了狗的感觉。
尼玛风雅也要看时候,你直接告诉我什么情况不就是了,却给我弄了个谜语过来?
这明秀还真是……
杨守文此刻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明秀才好。
如果真要他评价,只有两个字:任性!
不过仔细想想,这家伙也确实够任性的……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做,却混迹在市井之中。这也就罢了,还跑去做卧底?虽然不知道明秀是怎么混到了苏威的身边,可是杨守文相信,那绝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现在,他居然传来一个谜语?
杨守文把便笺收起,而后看着林銮。
良久,他突然道:“你先跟我回去,待事情结束之后,若能证明你的清白,我自会放你离开。不过现在,你要老实一点。如果敢耍花招的话,休怪我心狠手辣。”
林銮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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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威撤离长洲,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他走的非常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而最让杨守文吃惊的是,苏家的那些仆从竟然也跟着一同撤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联想到苏威的妻子是安南人,而苏威又是在安南。他回到苏州后,没有在吴县定居,反而住在这长洲……这里面若是没有鬼,那才是真的有鬼呢!
天,已经亮了。
不过,是个阴天,微风。
从太湖吹来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令人似乎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息。
杨守文在搜查了苏家庄园后,独自一人来到了秋风亭。
前世,对唐帝国的印象。大体上就是李世民的贞观之治、唐玄宗的开元盛世,以及安史之乱之类种种。说实话,对于武则天时期的唐帝国,杨守文的了解不算太多。
这个时代。总感觉是从贞观到开元的过渡期,除了日月当空,更多就是严刑酷吏。
如果不是后来有一部《狄仁杰传奇》,恐怕很多人对这个时期也是了解不多。
事实上,杨守文清醒之后。就感觉到一种弥漫在这个时代的恐怖气息。
这恐怖是源自于武则天的严刑酷吏手段,是来自于对李唐皇室和世族门阀的严酷打压。不过,更多的还是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可怕存在吧。
本以为皇泰宝藏的事情不会太复杂,可现在看来,他想的简单了!
太湖水,波涛起伏,一浪连着一浪,拍击着秋风亭下的长堤,溅起了一片水汽。
杨守文负手而立。任由那从湖面上吹来的风,拂动衣衫猎猎。
他眯着眼睛,凝视不见边际的太湖湖面,思绪也随着那汹涌的湖水,此起彼伏。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杨守文没有回头,依旧眺望湖面。
这秋风亭非常安全,且不说庄园里有三百官军,就连这秋风亭外,也有杨茉莉守卫。
能够接近秋风亭。并且杨茉莉没有反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吕程志。
若不然,就算是王海宾过来。杨茉莉也会上前阻拦。
“阿郎,已经搜查了两遍,什么线索都没有。”
吕程志走进秋风亭,在杨守文身后轻声说道。
杨守文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那封便笺,递给了吕程志。
“八郎。你说这一切,会不会和安南都护府有关呢?”
“阿郎的意思是……”
“苏威撤离的这么干脆,从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吴县苏家在怀疑他。他很可能觉察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撤离长洲。而且看样子,他为了撤离,恐怕早有安排。”
“是!”
吕程志接过了便笺,扫了一眼后,眉头颦蹙。
他轻声道:“只是我感觉很奇怪,苏威府上的那些仆从,为何也撤走的干干净净?”
杨守文道:“安南,所有的症结,都在安南。”
“哦?”
“苏威在安南发家,娶了一个安南女人做妻子,回到长洲之后,又负责往安南的生意。苏威和安南的关系,已经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但他始终是苏家子弟,虽然和安南的关系密切,但是终归是心向苏家……于是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此时,杨守文已经可以肯定,那苏威绝对是个西贝货。
吕程志眼睛一眯,旋即领悟了杨守文的意思。
“既然苏威和安南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他又是在安南发家,所以身边的人大多是来自安南。这也是他之所以不肯住在吴县,而定居在长洲的一个原因。苏家终究是苏州豪门,若整日里进进出出都是安南人,传扬出去对声誉会有所影响。
正因为这里的仆从大都是安南人,苏威感觉到了不满……”
“不是不满,恐怕是非常不安。”
杨守文转过身,在石凳上坐下。
“我一直奇怪,苏威是怎么在安南发家的呢?”
“哦?”
“据我所知,他当初去安南的时候,是因为犯了错,被苏家放逐。也就是说,他当时的情况很窘困,苏家根本不可能给这样一个被放逐的子弟以太多的帮助。
可是,苏威却在短短的几年里崛起,赚取了大量的财富,也使得苏家改变乐态度。
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
苏威可能是一个天才,但是我却不相信,如果没有什么人在背后支持他,他能够这么快的崛起吗?我听人说,苏威的第一笔生意,是从安南带回来了大宗的货物。那一次,他赚的盆满钵满,也引起了苏家的关注,此后才给他了很多支持。
如果是这样子,那第一批货物,他是如何支付?
我不相信,他在短短的时间里,能够让那些安南人心甘情愿把那些货物交给他处置。如果背后没有人。他怎可能有这样的能量……呵呵,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吕程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正因为他身边的安南力量太大。所以才使得他感受到了威胁。
他害怕了!于是想要摆脱那些人的控制……所以在那天夜里,阿郎看到苏威被人杀死。也只可能是这样一个原因,那西贝货假冒苏威之后,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说到这里,吕程志停顿下来。
他看了一眼杨守文。而杨守文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苏威的妻子!”
“甘娘子!”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完后,相视大笑。
没错,这个庄园里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苏威的妻子,那个杨守文素未谋面的甘娘子。
甘娘子绝不会是什么安南小家碧玉,背后一定有一股势力在支持。
她帮助苏威在安南站稳了脚,而后又随着苏威来到长洲定居。凭借着苏家的力量,苏威在长洲可谓是逍遥自在。而苏家对此。也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毕竟苏威手中把持着安南的生意……亦或者说,这条商路掌控在甘娘子和她背后之人的手中。
甘娘子来长洲,恐怕是另有图谋。
苏威渐渐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产生了想要摆脱的念头。
“甘娘子在长洲还有一个帮手,就是神慧。
亦或者说,神慧可能是她一手扶立起来的帮手。只不过,他隐身背后,以至于苏威觉得真正的威胁是来自于神慧。于是,他向神慧摊牌,却不知神慧早已知晓。甚至还做好了万全之策……嗯,神慧杀死了苏威,又让人冒名顶替苏威。
这并非一个万全之策,但如果有甘娘子和这庄园的仆从配合。就会变得天衣无缝。”
杨守文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撞破了他们的好事。
想必也正是因为我的出现,使得吴县苏家对苏威产生了怀疑,于是招苏威前去询问。
而苏家派来了苏伦。使得‘苏威’感到不妙。
身边总有人盯着他,难保不会露出破绽……而这时候,神慧被抓,使得他们下定了撤离的决心。营救神慧只是一个障眼法,为的是让苏伦等人放松警惕,而后……”
“阿郎,这件事,最好上奏朝廷。”
吕程志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觉得,安南的事情还是交由朝廷处置为妙。咱们的职责,是找到皇泰宝藏。苏威等人现在撤离,接下来怕是要来一个背水一战。”
说着,吕程志举起了手中的便笺。
“如果按照整个事件的进展,安南人为了这皇泰宝藏怕是蓄谋已久。
他们投入了很多,也准备了很久。如果是空手而归,恐怕他们也是心有不甘吧。
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起出皇泰宝藏,但我认为,接下来他们会不计后果的尝试一次。其实,皇泰宝藏早已有了下落,应该就藏在那太湖的三山岛。”
“哦?”
杨守文一怔,好奇看着吕程志,“何以见得?”
吕程志苦笑一声,从挎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了杨守文。
“这是我在吴县的一家书社里找到的书,而作者恰恰就是前任长洲县令,王元楷。”
吴中杂俎?
杨守文眼睛一眯,从吕程志手中把书接过来。
“这书里,有一段文字极为奇特,似乎是被人特意加粗了字迹。王元楷很可能早就觉察到了苏家的问题,只是他没有证据,也不敢轻易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甚至,他还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就命人刊印了这本书。
我曾和王元楷一同参加过科举,对他也有些了解。此人沉默寡言,性子也有些孤僻,和他同宗的王贺相比,似乎更难以让人亲近。但此人心思缜密,确有才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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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明十三
风越来越大,湖面上的浪头也越来越高。
那浪潮一**涌来,拍击在长堤上,发出隆隆的声响,令人心惊肉跳。
水汽弥漫,站在秋风亭里向外望去,整个天地都好像变得有些虚幻,不那么真实。
杨守文的发髻被打湿,贴在脸上。
不过,他没有理睬,心里在消化着吕程志的话语。
听得出来,吕程志对王元楷的评价,甚至还要高过于王贺。
可惜这样一个人……
杨守文道:“既然你发现了问题,这两日为什么不说?”
吕程志苦笑道:“这种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乱说呢?如果不是赶上了这件事情,我也不敢在阿郎面前说这等言语。王元楷这个人心很细,看上去似乎很木讷,可实际上……不过这样一个人,还是死在贼人手中。细想来,有些可惜。”
“是啊,这么细心的人……”
话说到这里,杨守文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道灵光。
王元楷这么心细的人,做事必然非常小心。
根据苏州刺史崔玄暐的奏报,王元楷曾秘密向他呈报,说是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并且说准备两日后前往吴县向他当面呈报。可是在他送出密报后的第二天,就被人毒害在了书房里。这说明,贼人得到了消息,于是就果断将他杀害。
可这么小心的一个人,怎可能走漏风声?
除非他身边的人……
慢着,王元楷的死因已经被查出来,包括贼人下毒的方式,也已经一清二楚。
所以,一直以来,杨守文也没有再去想这件事。
可现在吕程志说起来,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致命的漏洞。
李瘸子在房梁上钻了一个洞,把毒药藏在里面。而后用蜡封起来。问题是,王元楷每天都会在里面煮茶看书,那蜡为什么早不化,晚不化。偏偏在他送出奏报的第二天化掉呢?除非,是有人发现了状况,于是在当天把毒药放到那房梁上的孔洞之中,而后用一层薄薄的蜡封住。这也是为什么当杨守文检查房梁的时候,还能发现残留的蜡痕。
换句话说。苏威,亦或者说是那些安南的贼人在王元楷身边安插有耳目!
想到这里,杨守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吞了口唾沫,看着吕程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也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在王元楷死后,崔玄暐派人前来查看,却找不到半点线索。
这个人,是谁?
“阿郎,你怎么了?”
杨守文蓦地清醒过来。抬手用力搓揉了一下面庞。
他从挎包里,取出那本在王元楷书房里发现的《吴中杂俎》,放在了亭中石桌上。
“咦?”
吕程志愣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
“阿郎,你……”
他话未说完,却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发现,杨守文似乎有些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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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大雨倾盆。
远处的太湖,近处的长洲苑,都被那水雾淹没。远看雾气昭昭,一派朦胧景色。
姚三郎带着民壮,在城楼上值守。
长洲县城的城门紧闭,城里更是守卫森严。
鱼市已经被关闭。码头也已经被封锁。一队队巡兵武侯在街头巡逻,表情严肃。
县城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县尉,有人过来。”
姚三郎刚巡视完了城门,正准备坐下来休息,忽听到身边的民壮队长大声喊叫。
他连忙起身。冒着雨走到城墙后,手搭凉棚观瞧。
只见一队人马从远处行来,队伍里还有不少车马,看上去浩浩荡荡,声势不小。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车队就到了城下。
“快开城门。”
“下面是什么人?今日长洲戒严,若无征事郎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册你娘,我是王海宾。”
一名小将纵马上前,来到了城下。
姚三郎一怔,连忙道:“王参军,征事郎在哪里?”
未等王海宾回话,就见从队伍中行来一个人,来到王海宾的身边,“三郎,快开城门。
我家阿郎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已前往吴县拜会府尊。
车上是从苏家查抄的重要物品,阿郎吩咐,要妥善保管……你还不赶快打开城门。”
姚三郎认出,说话的人正是吕程志。
他知道,这吕程志是杨守文身边的幕僚,心腹!
“快开城门。”
姚三郎大声喊叫,只听得城下传来一阵动静,紧跟着城门大开。
王海宾率领官军,押着车马进入县城。姚三郎披着蓑衣,从城楼上沿着驰道飞奔下来。
“吕先生,情况如何?”
吕程志已经全身湿透,牵着马,看上去非常狼狈。
车马从他身边行过,上面堆放着许多箱子。
吕程志苦笑道:“那贼人实在是奸猾,阿郎领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贼人的踪迹。
不但如此,连吴县派来的苏家使者,也都被贼人毒害。”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轻声道:“那些贼人可真是狠毒,十几条人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不过,许是他们走的匆忙,阿郎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命我送到县衙。他带着杨茉莉前往吴县,说是要向府尊求援,准备再次封湖搜查。”
“啊?”
姚三郎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没想到苏员外如此丧心病狂?”
“什么苏员外,假的!”
“啊?”姚三郎再次露出震惊之色,脱口而出道:“假的?”
“还记得之前阿郎说过,他曾夜探普会寺,发现苏威被神慧等人所害吗?
阿郎已经能肯定,真的苏员外已经死了,最近咱们见到的苏员外,是被人冒名顶替。
不过,他们跑不了!”
吕程志说着。一指刚才从他身边经过的马车。
“阿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去处,只等他请来府尊,到时候当面向他证明。
对了,这些证据会放在后花园的书房里。你找些可靠的人来。必须要严加看管。”
“明白。”
姚三郎连连点头。
这时候,吕程志突然打了个喷嚏,苦笑道:“算了,我先回去洗个热水澡。
这该死的鬼天气,可真让人头疼。就这么点东西。拉运回来,可算是累死我了。”
“是啊是啊,这雨水实在是太大了。”
吕程志和姚三郎拱手告别,押着车辆直奔县衙。
回到县衙后,他和王海宾商谈了一阵子,王海宾旋即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吕程志又把杨丑儿和费富贵找来,叮咛了几句之后,便回屋去了。这一整夜都没有休息,再加上被雨水一浇,吕程志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草草用了一顿午饭,就回到房间里休息。
大雨,在傍晚停歇。
县城的戒严依旧没有解除,不过给人感觉,好像是松懈了一些。
鱼市码头里,人迹稀少。
八仙客栈门口的幌子,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它垂在旗杆上,看上去有气无力。门口那一盏气死风灯笼轻轻摇晃着,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好像鬼火一般。
明十九缩在柜台后,眼睛半张半闭,似乎睡着了。
就在这时,大门蓬的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人。
明十九激灵灵醒来,抬头看去,就见来人身高在六尺上下,身形挺拔,体态修长。他穿着一件黑袍,头戴帷帽。黑纱遮面。走进八仙客栈后,他径自来到柜台后。
“掌柜,给我一间上房。”
明十九一听那声音,顿时笑了。
“上房有,客人请随我来。”
说着,他高声喊道:“小五,过来看着,我领客气去看看房间。”
他抄起一个房牌,从柜台后走出来,“客人,请随我来。”
那客人也不说话,紧跟在明十九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二楼的一间客房门口停下。明十九推开了房门,侧身谦让道:“征事郎,里面请。”
他声音很小,只有两人能够听见。
客人点点头,迈步走进了房间。
明十九随后跟上,把房门关闭。这时候,那客人也取下了头上的帷帽,赫然正是杨守文。
“明十九,你怎么知道是我?”
明十九咧嘴笑道:“征事郎,我明十九没有别的本事,却长了一双好耳朵。只要是我听过的声音,基本上就不会有错。更别说征事郎虽说得一口好官话,却带着些幽州口音,颇为独特……听说,那西贝货跑了?征事郎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杨守文把帷帽放在桌上。
他坐下来,看着明十九道:“你家四哥给我留了信……那些安南人可能会狗急跳墙,虽说有小裴和杨思勖在那边帮他,可他依旧很危险。我准备立刻动身,前往洞庭乡。
只是,我对那里是人生地不熟,所以特地来找你求助。”
明十九闻听,顿时笑了。
“我家四哥果然没有看错人,知道征事郎是个知情义的。
说起来,这洞庭乡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呢,我家四哥已经有了交代……征事郎可以随时动身,明十三会在那里接应。到时候,她会全力配合征事郎。”
“明十三?”
杨守文愕然,旋即笑道:“你兄长吗?怎地这名字听着如此古怪?”
说完,他便站起来,拿起了帷帽,“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动身,免得再有差池。”(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狼子野心(上)
夜幕,将临。
长洲县城复又归于寂静,陷入一片漆黑。
乌云遮月,繁星隐匿。
远远看过去,长洲好像一座死城,悄无声息。
两盏气死风灯笼在风中摇摆,灯火忽明忽暗。长洲县衙外的长街上,冷清清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
县衙里,漆黑一片。
几乎所有的烛火都被熄灭,静悄悄令人心悸。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沿着石径飞奔。他似乎对县衙里的道路很熟悉,一路几乎不停顿,直接穿过门庑,进入了花园。此时,已经快到半夜。县衙里的人们大都已经休息,花园里不见人迹。那黑影藏在一排灌木丛里,观察了许久后,确定这花园里没有什么人,于是又窜出来,循着湿涔涔的小径跃上了门廊。
他落地悄无声息,好像一只灵猫。
弯着腰,来到了书房的门口,蹲在门口,左右又观察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取出一把钥匙,在门锁上捅了两下,只听喀吧一声轻响,那口锁随即被他打开来。
把锁取下,然后又轻轻抽走了房门上的锁链。
他再次确定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而后探手把房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身形跃起,进入房间,他立刻又关上了门。这屋子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似乎对屋内的情况了然于胸,三两步就来到了一个箱子前,停下了脚步。
伸手,放在箱子盖上。
那箱子很长。也很宽。
他伸手推了两下盖子。发现那箱子上还挂着一把锁。
于是。他再次取出那一把钥匙,捅进了锁眼中,扭把两下,就听到咔的一声轻响,锁簧弹开。把铜锁取下,他慢慢把箱盖打开。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箱子里竟然是一个人!一个身材短小的男人……在他打开箱盖的刹那。箱子里的人也抬起手来。那手上是一把羊角匕首,薄如蝉翼,刃口更流转一抹蓝色的幽光。
“小贼,你可算来了,憋死你家丑爷了!”
伴随着短小男子的一声轻喝,羊角匕首划出一抹弧光。
那人反应很快,在发现情况不妙的时候,身形已向后翻滚,同时狠狠把箱盖砸下。
蓬的一声响,那箱子盖被里面的人一掌拍碎。
短小男子从箱子里跃出来。另一只手上,也多出了一口羊角匕首。
他双手持匕首。从箱子里跳出来以后,一个懒驴打滚,便到了对方的面前,双刀舞动,两抹冷芒乍现。
不过,对方的手里,也出现了一口刀。
刃长一尺,犀牛角制成的刀柄,乍看过去,似乎是一口小横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口刀的式样,和小横刀还有些细微的差别。他一手推在刀背上,向外封挡。
铛的两声脆响,羊角匕首劈在了小横刀上,短小之人身形后退两步,而后又再次扑过来。
这漆黑的斗室中,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人的视线都不是很好,却拼斗的极为激烈。
两人都是凭借着感觉出手,也更加险恶。片刻后,短小男子发出一声闷哼,手中的羊角匕首铛的掉落一把。他连忙后退,但对方却没有迟疑,纵身向窗口跃出,蓬的一声把窗户撞碎。从窗户里窜出来,他在地上滚了两圈,翻身就要站起。
可没等他起身,一个黑影从屋顶跃下。
他行动快如闪电,手中则是一口短剑,上前一招仙人指路,剑光吞吐。
“富贵,小心这家伙,会使暗器。”
屋里的人高声提醒,而屋外的人则沉声道:“丑儿,放心吧,使暗器我是祖宗。”
话说完,先前从屋子里窜出来的人抬手打出两点星光。
不过那屋外的人却毫不慌张,一扬手,只听叮当两声,那两点星光顿时消失不见。
“杨茉莉,再不出手,回头阿郎不让你吃饭。”
那人厉声喝道,话音未落,就听哗楞一声锁链乱响,一只铁槌从暗处飞出。
铛!
从屋子里窜出的贼人举刀相迎,可是刀槌交击,他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虎口迸裂,鲜血淋淋。吓得他连忙把小横刀脱手,纵身向后跃出。但未等他站稳身形,耳边传来一声轻喝:“撒网。”
一张巨大的渔网从空而落,他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被那渔网一下子罩住。
与此同时,周围突然亮起了火光。
数十人手持亮子油松,便包围过来。
他还想挣扎,就见一个巨汉走上前来,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身上。
那巨汉手中的铁槌抵在他的脑袋上,瓮声瓮气道:“你再感动,杨茉莉就打死你。”
冰冷的铁槌贴在他的脸上,令他再也不敢妄动。
他看着杨茉莉,苦笑一声道:“杨茉莉,我投降了。”
吕程志迈步走过来,在他身后跟着费富贵和杨丑儿两人。
火光中,吕程志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走上前,一挥手示意左右把渔网拿开。几名军卒上前,把那人绳捆索绑,而吕程志则示意费富贵过去,一把扯下了对方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赫然正是而今的长洲县尉,姚三郎。
“三郎,果然是你!”
吕程志沉声道,而后朝杨丑儿使了个眼色。
那杨丑儿二话不说,上前就掐住了姚三郎的下颌,捏开了他的嘴。
费富贵举着火把上前,杨丑儿看了两眼,然后转过匕首,用羊角狠狠砸在姚三郎的嘴上。
疼的姚三郎惨叫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水。
伴随着那血水,还有几颗牙齿落在了地上。
杨丑儿蹲下身子,捡起了一颗金牙,用手指了指姚三郎,转身就走到了吕程志身边。
姚三郎满嘴是血,看上去非常狼狈。
而吕程志则接过那颗金牙,看了两眼后,用力一捏。
噗,金牙被挤爆,里面有一颗黄豆大小的药丸。
“三郎,任你再狡猾,终究是逃不过阿郎的眼睛……县尊,已经安全了,可以审问。”
说着话,吕程志侧过身子,躬身行礼。
从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姚三郎一眼认出,那正是狄光远。
怪不得……
他吐了一口血水,露出苦笑之色。
“没想到县尊竟然已经回来了!”
狄光远冷笑道:“征事郎觉察到县衙里有内奸,立刻命人前往吴县,将本官星夜召回。”(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狼子野心(下)
“征事郎果然好手段……既然今日设伏是为了引我上当,想必你们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吧。”
吕程志点了点头,“今日所做一切,只为引你出来。
你也不用再妄想有什么同党来救你……王参军已率部把民壮全部缉拿,会一个个的排查。”
姚三郎闻听,脸色不由得一暗,不再开口。
而狄光远则器宇轩昂的一挥手,“把贼人带到屋里,本官要好好盘问。”
军卒上前,把姚三郎带进了书房。
姚三郎也没有再挣扎,顺从的走进了书房之中。
依旧是原来的摆设,只是多了一口箱子。不过,在进入房间后,有军卒上前把箱子抬了出去,狄光远坐在围榻上,而吕程志则站在了一旁。
屋子里,只留下了杨茉莉三人,在门口守卫。
姚三郎坐在地上,突然抬起头问道:“吕先生,你们怎知道我是内奸?”
吕程志向狄光远看去,就见狄光远道:“吕先生只管说,本官也想知道这其中奥妙。”
“其实,非常简单。
今日小人与阿郎查抄苏威宅院的时候,偶然间提到了前任县尊王元楷。
不瞒县尊,小人也曾参加过科举,故而和王元楷认识。当时小人就说起了王元楷此人,言他看上去木讷,实则心细如丝,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当时阿郎听罢,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王县尊被人毒杀,虽然我们已经找到了凶手,但是却没有找到幕后之人。
王县尊密报崔府君,说是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准备过两日前去呈报。
可就在第二天,王县尊就被人毒杀在这件书房里……这件事未免也太过蹊跷,所以阿郎觉得,王县尊身边一定有内奸,知道王县尊在调查什么事情。也知道他准备报告崔府君什么事情。为了灭口,他决定动手,将王县尊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杀。”
“慢着慢着!”
狄光远打断了吕程志的话,沉声道:“不是说毒害王县尊的凶手。是李瘸子吗?”
“李瘸子肯定参与其中,但未必是真凶。
试想,如果是李瘸子下毒,那毒药早就藏在房梁上,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王县尊要前往吴县的前一天,那蜡化开,王县尊被毒害?所以,阿郎认为,李瘸子趁着漆刷房梁的时候,在房梁上钻了一个孔,但是却没有把毒药放入其中。
毕竟那时候,王县尊还没有觉察到什么,他又为何要毒杀王县尊呢?
只可能是当王县尊发现了什么线索,凶手害怕走漏风声。于是才下毒毒杀……县衙重地,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李瘸子是个匠人,更不可能随意出入县衙。
所以,凶手只可能是在县衙里,而且是王县尊身边的人。
只有这样,他才可能掌握王县尊的一举一动,同时也有机会,投毒谋害王县尊的性命。”
说到这里,吕程志向姚三郎看去。
只见姚三郎低着头,也不说话。只静静坐在那里。
“阿郎说,他第一次见到姚三郎的时候,就是在这间书房。
而且根据他的询问,当王县尊在世的时候。姚三郎就是他的心腹,并且一直负责打扫和清理这间书房。王县尊死后,王家曾邀请姚三郎前往太原,可他却拒绝了。按道理说,去太原有王家扶持,无疑会更好……如果他姚三郎真是个甘于平淡的人也就罢了。可是在县尊抵达长洲之后,姚三郎却显得格外活跃……
这样一个人,可不像是甘于平淡的人。
所以阿郎以为,他留在长洲,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亦或者说,他别有所图,所以才会拒绝王家,继续留在县衙……当然,这一切都是阿郎的推测,并没有证据。所以阿郎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假称发现了线索,引姚三郎出来。事实也证明,姚三郎……呵呵,姚三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姚三郎低着头,仍旧是一言不发。
狄光远见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姚三郎,你莫非要本官大刑伺候,才肯招供吗?”
听到了狄光远的话,姚三郎抬起头来。
他的嘴上,还残留着血迹。
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他沉声道:“县尊,非是小人不肯招供,而是征事郎已经推按清楚,还要小人招什么呢?征事郎推按的不错,是小人发现情况有变,所以不得已将他毒杀。而李瘸子和此事本无关系,但不知怎地,他听说了县尊被害之后,竟猜出了小人投毒的方法,并且威胁小人。无奈之下,小人只好……”
姚三郎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我本以为做的是天衣无缝,之所以留下来,是为了继续探听消息。”
“探听消息?”
狄光远眼睛一眯,沉声道:“你要探听什么消息,又是为谁探听消息?”
姚三郎再次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倒是吕程志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走到了费富贵的身边,从他手上拿过那口小横刀,然后又从杨丑儿手里接过了一样东西。他那小横刀放在榻桌上,然后又把从杨丑儿手里接过的东西放在小横刀旁边。那是一把形如短剑的暗器,体积很小,甚至还可以做匕首使用。
吕程志把那暗器拿在手中,沉声道:“据我所知,这东西叫做手里剑,是倭国人常用的一种暗器。”
姚三郎蓦地一下子抬起头,骇然看着吕程志。
吕程志突然开口,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
姚三郎的瞳孔随之放大,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
“吕先生,你说的是什么话?”
狄光远一头雾水,疑惑看着吕程志。
而吕程志则笑道:“这是小人在神都时,从倭人那里学来的语言。不过我也只会说这么几句。自白江口之战后,虽然倭人停止了派遣遣唐使,但还是有不少倭人从倭国来到神都求学、经商。南市有不少倭人生活,所以我见过他们的武器。”
说着话,他拿起那口小横刀。
“此名肋差,是倭人用来破甲和贴身战斗的短刀,式样和横刀相似,但如果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两者的区别。自从贞观四年,倭人第一次派遣唐使过来,就一直致力于向我们学习。朝堂上的诸公,只看到倭人学习我朝经典礼法,却没有发现,他们还派了很多匠人前来,在市井之中,偷偷学习我朝各种技艺。
这肋差,还有倭人使用的长刀,大都是学子我朝的铸剑之法。
除此之外,他们还偷偷学习了很多其他的技艺,比如我朝用于耕地所用的铁犁,用于灌溉使用的龙骨车等等。他们把这些技艺学会之后,然后就带回倭国加以改进。
龙朔二年,百济武王之子鬼室福信造反,向倭国求援。
自以为已经学到了我****技艺的倭国人竟然出兵白江口,与我大军抗衡……县尊应该还记得白江口之战。倭人大败之后,命河内鲸出使,才求得了我朝谅解。
只是从那一次后,小人就觉察到,倭人狼子野心,绝不会轻易罢休。
此后倭国人停止派出遣唐使,但据我观察,他们仍不断派人前来,偷学我们的技艺。”
说到这里,吕程志长出了一口气。
他盯着那姚三郎,眯着眼,半晌后突然开口道:“皇泰宝藏之中,除了大量的黄金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物品……我依稀记得,当年杜伏威辅公佑率江淮军曾攻克胡逗洲隋军水军大营。那胡逗洲曾是大隋制造五牙战舰的大营……后来辅公佑造反,还出动过五牙战舰和朝廷大军对抗。白江口之战,倭国人舰小船薄,惨败于我朝巨舰……慢着慢着,莫非你留下来,是为了五牙战船的造船图纸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明家有英雌(一)
公元699年,在大唐帝国,正是圣历二年。
而此时的倭国,已经改名为日本,其天皇是年仅十六岁的轻,也就是历史上的第四十二代天皇文武天皇。轻是草壁皇子(好吧,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吐槽这个名字,真的真的很三俗)和阿沛皇女的长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啰唆两句。
草壁皇子是天武天皇的次子,他的母亲则是持统天皇。
不过,草壁皇子在他还只是皇太子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没有来得及继承皇位。
按道理说,轻原本是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在倭国,只有天皇之子才可以被称为皇子。皇子之子应该被称之为王,无法继承皇位。
但是,由于轻的祖母,也就是持统天皇对他非常宠爱,所以在轻还没有成为太子之前,就被称作‘轻皇子’,享受着皇子的待遇。轻的运气不错,草壁皇子在持统天皇三年死了,而另一个拥有继承皇位资格的高市皇子,也就是轻的伯父,在万岁通天元年,持统天皇十一年,亦公元696年也死了,于是轻成为太子。
次年,也就是公元697年,持统天皇退位,轻登基,正式成为倭国第四十二任天皇。
不过由于轻登基时年仅十五岁,所以朝中的事务,仍由持统天皇主持。
这也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个太上天皇退位之后,仍主持朝政,并且和文武天皇并作的示例。
至于持统天皇,本名鸬野赞良……
好吧,纵观日本的皇室血统,基本上就是一部乱?伦史构成。
持统天皇的故事,在这里就不再加以介绍,总之是……但这个女人非常厉害,历经壬申之乱以及大津皇子造反,却始终把持着朝堂。她在位期间。虽然停止了与大唐之间的正常交流,可是在私下里,并没有停止向大唐偷师,学习文化。
文武天皇在位时推行的《大宝律令》。相传是秉承了持统天皇,也就是鸬野赞良的意志。甚至可以说,文武天皇之所以能够颁布《大宝律令》,也是因为鸬野赞良为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同时,鸬野赞良更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并非政治上的装饰品。
根据《日本书纪》记载。正是这个女人,极力将皇权强化到了极致。
在倭国,有一首和歌,里面有一句歌词,叫做‘大君是天皇降世’,也是由鸬野赞良发起。从她之后,天皇就成为了日本至高无上的存在,犹如神灵般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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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归正传,让我们回到长洲县衙花园的书房里。
当吕程志说出五牙战舰的造船图纸后,姚三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骇然看着他。
“你……”
他失声喊叫。
吕程志笑了笑,“我猜的!”
说完,他没有再去理睬姚三郎,而是把目光转回到了狄光远的身上。
只是狄光远并没有展现出特别高兴的意思,反而露出苦涩笑容,朝吕程志摇了摇头。
“吕先生,这件事恐怕已非本官可以处置。
莫说是本官,就算是府君,恐怕也没有这个权力。此事牵扯甚大,需禀报朝廷。此人更不能有任何差池。必须要严加看管,而后送往神都,请圣人审问决断。”
他不是狄仁杰,整个大唐也只有一个狄仁杰。
狄仁杰有那个本事对外宣战。可他狄光远却没有这等魄力。
这已经牵扯到了倭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够决断,所以必须要禀报朝廷。
恐怕,连杨守文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杨守文原本以为,这姚三郎是安南的人。
安南自古以来就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今更是在安南都护府的治下。如果只是牵扯到安南,狄光远倒是可以决断。但这牵扯到了倭国,可就变得复杂了。
吕程志先是一怔,也反应过来。
是啊,这件事还真不是他狄光远能够处置。
“县尊,这长洲一定还有他的同党,可以继续追问。”
“不用问,我可以告诉你。”
姚三郎抬起头,苦笑道:“此前我的确是有一个同党,你们也认识,就是无畏禅师。”
“啊?”
“当年白江口之战失利,天智天皇有感于大唐国舰高船厚,非我倭国可以抗衡。从那时起,天皇就希望可以得到上国的造船之术。天智天皇八年,天皇遣河内鲸阁下入长安请罪,同时向上国皇帝恳请,希望能够派人向上国学习造船术,但是被上国皇帝拒绝,甚至还遭到了怒斥。河内鲸阁下返回本土后,如实向天皇禀报。
但天皇并不死心,所以在上国使者出使我国时,再次向刘德高阁下提出了请求……”
说到这里,姚三郎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结果,但狄光远和吕程志都能够猜到。
姚三郎深吸一口气,接着道:“随后,河内鲸阁下向天皇献计,说既然大唐皇帝不肯传授,我们可以偷师。天智天皇自然很高兴,命令河内鲸阁下做详细计划。
然则数年后,天智天皇驾崩,伊贺皇子登基。皇子性情柔弱,害怕此事会触怒上国,所以坚决不同意。而之后,伊贺皇子与大海人皇子发生了冲突,伊贺皇子兵败自杀,大海人皇子取得胜利,成为我们的天武天皇,并再次召见河内鲸阁下。
之后,大批当时还是孩童的贵族子弟被秘密派送到了长安,秘密学习上国文化。
我本名苏我三郎,是苏我家的子弟。早在皇极天皇四年,家祖苏我入鹿被杀,苏我家随之破败。当时为了振兴家族,我祖父奉孝德天皇之命,随高田根麻吕阁下来到大唐国,并且在大唐国安家,改名姚世春,娶了大唐女子定居在长洲。”
吕程志听得目瞪口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而狄光远更是心惊肉跳……皇极天皇是哪一个?身为大唐子民,并不需要知晓。
此时,大唐是世界的中心。
作为大唐子民,内心中的骄傲,就犹如后世的美国人一样,甚至更甚之。
不过,高田根麻吕这个名字,吕程志却听说过。
那是倭国向大唐第二次派遣遣唐使的副使,当时在朝堂上,还是留下了一些事迹。
高田根麻吕,那应该是永徽四年吧。
当时白江口之战还没有发生,倭国人在大唐好像孙子一样的做人,根本看不出还有这样的心思。
“那你为什么要定居长洲?”
狄光远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我三郎道:“其实,早在孝德天皇时,我们就知道了皇泰宝藏的存在。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年药师阁下第一次出使上国后,偶遇一个名叫高先仁的人。据说,那高先仁原本是辅公佑手下的一员大将,曾为辅公佑藏了一批宝藏。据高先仁说,那宝藏里不但有五牙战船的图纸,还有前朝越国公所作的《杨公问对》。那杨公问对,是前朝越国公杨素所著,记载了他一生的用兵之法,以及治国之术。
药师阁下从那时候开始,就想要找到这个宝藏。
我们不求别的,只求那图纸和《杨公问对》……而我祖父,就是奉命寻找线索。”
“药师是谁?”
吕程志扭头看向狄光远。
狄光远想了想,轻声道:“他说的应该是倭国第一次派遣使团中的副使,好像就叫做药师。”
说完,狄光远轻轻揉动太阳**。
“那无畏禅师,又是怎么回事?”
狄光远深吸一口气,看着苏我三郎沉声问道。
他发现,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亦或者说不屑于了解的弹丸岛国,竟然在数十年前就开始暗中谋划算计。而朝堂之上,对此竟一无所知,实在是太过于骇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明家有英雌(二)
狄光远觉得,再问下去似乎意义不大。…≦頂點小說,
这种关乎国体的事情,还是交给朝堂上的老大人们处置为好,他最好不要过问太多。
思忖片刻,狄光远话锋一转,沉声道:“那无畏禅师是怎么回事?”
苏我三郎道:“无畏原本叫做一条真浪,是圣德太子之子山背大兄王的臣下。山背大兄王死于家祖之手,家祖死后,天智天皇为表彰一条真浪的祖先,于是就封赏了一条家族的后人。至于他为何会来到大唐国,我也不清楚,是他主动与我联系。”
山背大兄王,是苏我马子的外孙,法起寺的开基者。
公元628年,推古天皇死后,指定山背大兄王继位。
但当时的权臣苏我虾夷违背了推古天皇遗言,拥立敏达天皇的孙子田村皇子为天皇,也就是历史上的舒明天皇。后来,苏我入鹿又改立宝皇女为皇极天皇,并且在公元643年,率部攻入山背大兄皇子一族,皇子一行在斑鸠寺自尽而亡。
山背大兄的死,也代表着圣德太子一支彻底消失。
再到后来,天智天皇干掉了苏我入鹿,为了拉拢人心,就寻找山背大兄一族的人。
只是当年苏我入鹿杀得非常干净,只得把当年山背大兄身边的臣子加以封赏……
嗯,大体上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苏我三郎和无畏禅师并非一起潜伏大唐国。
吕程志轻轻揉着太阳**,也感到头疼。
他倒是不太清楚倭国的天皇更迭,对于倭国内部的历史。说实话也不是非常清楚。
“苏我三郎。那些安南人又是怎么回事?”
“安南人?”
苏我三郎摇摇头。沉声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大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隐瞒?”
狄光远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喝道。
不过,他旋即把手放在身后轻轻搓揉,这榻桌太硬了,硬的这一巴掌拍下去,手掌生疼。
苏我三郎连忙道:“县尊。到这时候我怎敢再隐瞒?
下邦小民久居上国,早已把自己视作上国臣民。小人甚至没有见过倭国的山水,哪里会心向故国呢?只是,那无畏知道我的身份,找到我之后更加以威胁。
小民还想在这里生活,只得相从,绝无半点隐瞒。
那些安南人,是一条真浪介绍来,说是要一起合作。至于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小民确实不知。后来小人跟了王县尊。被他们逼迫,不得已做了他们的耳目。
只是。小人陷入的太深,以至于当王县尊发现了线索时,不得已才将他毒杀……”
苏我三郎大声呼喊,露出慌张的表情。
狄光远和吕程志相视一眼,而后招手示意费富贵上前。
“把他关起来,严加守卫,不得任何人与之接触,更不得害他性命。”
费富贵立刻走上前,压着苏我三郎出去。
狄光远扭头道:“吕先生,你相信此人的话吗?”
吕程志嘴角微微一翘,冷笑道:“或许有些话不假,但他肯定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哦?”
“就比如他的同党,比如那些安南人的来历……
我不相信他只有无畏禅师一个同党,更不会相信,他对那些安南人一点没有了解。”
狄光远沉吟片刻道:“要不,咱们大刑伺候?”
吕程志闻听,顿时笑了。
“这种人,嘴硬的很,也非常狡猾。
就算大刑伺候,他随便编造一些口供,我们也无法判断真假。这个人虽是倭人,却自幼在我朝生活。而且他又在衙门里做过事情,想要撬开他的嘴,恐怕很难。
与其和他在这里耗着,倒不如我们自己行动。
阿郎现在怕是已经快到了三山岛,咱们这边也必须要加紧行动才是,莫要耽搁了大事。
至于这个苏我三郎,还是交给府君处置吧。
此人在你我手中,万一有个意外,到时候县尊都难辞其咎,倒不如尽快的脱身。”
这家伙很老道啊!
狄光远偷偷看了吕程志一眼,忍不住在内心里嘀咕起来。
从吕程志处理事情的手法上来看,他对衙门里的条条框框很熟悉,甚至比他还要老道。杨青之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帮手?还真是好运气,令人羡慕的紧呢。
“如此,本县立刻动身,前往吴县拜会府君。”
狄光远说着话,便站起身来。
他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吕先生,青之一个人前往三山岛,不会出事吧。”
对于杨守文这种根本不与他商议,便擅自行动的做法,狄光远内心里还是有些不满。
当然了,他也知道,事发突然,容不得杨守文与他商议。
可他毕竟是长洲县令,杨守文行事有些过于随意,也让他体会到了高戬等人的心情。
如果杨守文出了意外,到时候狄光远也脱不得关系。
吕程志犹豫一下,苦笑道:“阿郎行事,素来决断。
昨日事情有些突然,更何况杨寺人和裴旻都还陷在那边,他更不敢耽搁。三山岛那边凶险,但阿郎更不是那种莽撞之人。只要咱们能尽快行动起来,相信在短期之内,不会遇到麻烦。只是,县尊这边要多多费心,若耽搁久了,恐有危险。”
狄光远点头,表示知道这里面的轻重。
两人又商议了一下,狄光远便连夜动身,再次赶赴吴县。
说起来,这狄光远也真够辛苦。昨天晚上赶去了吴县,今天又赶回来。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又匆匆前往吴县。也亏得长洲和吴县距离不远,否则这来回的折腾,足以让狄光远累得吐血。没办法,谁让他现如今,摊上了这档子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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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亮光,只是依旧是阴沉沉的,不见太阳。
太湖湖面上的风浪不小,在天亮之前,更达到了顶峰。杨守文坐在船上,随着波浪颠簸,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他倒是没有晕船的毛病,可是风浪太大,船又小,在风浪里穿行,着实令人难受。幸好,船夫的技术很好,这一路上虽然颠簸,可终究还是挺了过来。到天快亮的时候,湖面上的风浪,终于减小了。
“公子,前面就是三山岛了!”
船夫是个中年男子,由于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皮肤黝黑,呈现出一种古铜色的光泽。
他一身渔夫的打扮,敞着怀。
杨守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湖水的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岛屿。
“还有多久才能上岸?”
“半个时辰足矣。”
说着话,就见渔夫用力划桨。
那裸?露在外的古铜色臂膀,肌肉虬结,透出一种强烈的阳刚之美。
“明信,这次多谢你了。”
“呵呵,公子客气!”船夫名叫明信,和明十九一样,也是明家的家生子。
他常年在太湖上生活,说实话对明家的依靠并不算太多。不过,当明家一声召唤,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赶来。这个年月,人们对家族的归属感之强,非后人能够理解。
“公子是我家阿郎的朋友,明信为公子效力,也在情理之中。”
明信一边说着话,一边划桨。
小船在波涛起伏的湖面上,好像一支离弦的箭,在湖面上破开一道水线,飞快行进。
杨守文坐在船上,却有些紧张。
他伸手抓住了放在身边的枪囊,目光凝重。
谁也不知道,那三山岛上究竟是什么状况。明秀便笺上的谜语,杨守文已经解开。准确的说,这谜语是一副地图。可那岛上有多少人,‘苏威’究竟躲在何处,还需要仔细查找。当然了,他现在的第一个任务,是上岛之后,和明十三汇合。(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明家有英雌(三)
三山岛,位于洞庭东山西南的太湖之中。
其为一大两小的山岛,主岛名为三山,另外两座小岛则叫做泽山和厥山。
相传,之所以换做三山岛,是因为春秋末年有吴妃三姐妹各居一峰而得名……
时三山岛虽因晋时王嘉所著《拾遗记》里有过提及,但实际上却是一个荒凉的岛屿。主岛上,不过百余户人家,人口尚不足三百。而其余两座小岛,人口更加稀少,加起来也不过百人上下。
这里属于湖州乌程县治下,却因为地处湖中,所以乌程县对这里的管理并不严格,几乎是任其自生自灭。但也正因为人烟稀少,所以三山岛的景色保持天然。
杨守文是在厥山登岸,只见那岸边建有一座道观。
“这里是……”
“此名厥妃观,公子只管去就是。”
明信说完,便轻声道:“公子,小人就送你到这里,便要回去了。
祝公子此行一切顺利……另外,十三有些孤僻,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明信,你也保重。”
杨守文并没有在意明信的话,朝他拱手道别。
想他清醒之后,认识的当中不泛那孤僻之人。远的不说,他身边的费富贵和杨丑儿,性子都有些古怪。甚至包括杨茉莉,除了杨守文和他身边的人,又理睬过谁呢?
此外,还有吉达。
阿布思吉达绝对是那种孤僻的人,同样不容易让人接近。
所以,杨守文没有把明信的话放在心里,而是迈步朝着那山脚下的道观行去。
厥山,人迹罕至,不知已有多少年的历史。
后世曾在此发掘出了‘三山文化’,有一万多年之久。
而此时的厥山,还只是一个未被人开发的荒凉小岛。环山翠竹,古木万千。群鸟鸣翔,獐奔鱼跃,一派原始景色。这里的景致的确是很美!就好像现在,太湖雾霭朦朦。把厥山萦绕其中,远远看去,就好像仙境一样,令人顿感心情愉悦。
厥妃观,始建于何年何月已无从考究。
它规模并不是很大。一个小院,一座道观,孤零零坐落在厥山脚下,仿佛融入其中。
灰色的墙垣上,布满岁月斑驳。
那红色的山门不是很大,给人一种极为精致的感受。
远远看去,道观房顶的红瓦,与山色相互辉映,有给这荒凉的厥山,增添了一分生气。
道观外。有一棵歪脖子的古树。
杨守文是个树盲,也认不得眼前的树究竟是什么品种。只是,那古树歪着脖子,枝桠张开,好像一副华盖般遮住了半个道观,又为这厥妃观增添了一种难言的韵味。
好吧,正事要紧。
这里的风景极美,可惜杨守文心里有事,也就无心驻足。
他走到道观门前,轻轻叩响门扉。
笃笃笃!
那手掌排挤在门扉上的感觉很舒服。
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紧跟着山门打开,杨守文看清楚那开门的人之后,忙退后一步,心里有些奇怪。
开门的人。是一个女冠。
一件**白色的道袍,头戴黄冠,给人一种颇为清丽的视觉冲击。
她站在山门内,打量了一眼杨守文。
没等她开口,杨守文就连忙道:“敢问,明十三道长在吗?”
女冠一愣。未施粉黛的素面,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是杨守文?”
“正是。”
“随我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
杨守文一头雾水,紧跟在女冠的身后迈步走进了道观。
这道观的院子很小,除了一座正殿之外,空空荡荡。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走进了正殿之中。这道观里供奉的是一个女人的神像。杨守文刚才进来时,看到正殿门匾上写有‘厥妃殿’三个字,所以马上就猜出这神像,恐怕就是那厥妃。
换句话说,这厥妃观并不是一座道观,而是一座神祠。
与中原和北方道观林立,佛寺遍地的情况不同,江南以及岭南地区,还有荆南以及巴蜀、云贵之地,依旧有不少人供奉神祠。毕竟荆楚文化和吴越文化中,包含着很多鬼神崇拜。所以,而今虽然是佛道兴盛,可在一些地方,依旧有鬼神崇拜的痕迹。
此前长洲苑旁边的泰伯祠,以及眼前的厥妃观,就属于这种鬼神崇拜的代表。
当然了,泰伯祠其实已经荒废,但这厥妃观,似乎还保存完整。
后世有一种说法,叫做见佛拜佛,见庙烧香。
杨守文不知道明十三到底信仰什么,但他住在这厥妃观,想来是信奉厥妃的。出于对明十三的尊敬,杨守文还是走上前,向厥妃拜了三拜。我不相信你供奉的鬼神,但是我会尊敬你的信仰。有的时候,从信仰方面拉进关系,也是一种途径。
嗯,以上是杨守文前世从一些书本上得来的经验。
女冠见杨守文参拜厥妃,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当杨守文转过身后,她便开口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啊?”
没等杨守文开口,女冠就转身出去。
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之前他听明信说,明十三性子孤僻。如今看这厥妃观的女冠,也大致能猜出个端倪。
不过,明十三和她……
杨守文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古怪笑容。
这荒凉小岛之上,孤男寡女的……开玩笑,若说明十三是在这里潜心修道,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正胡思乱想,外面脚步声传来。
杨守文连忙整了整衣衫,正准备上前见礼。可是当他看清楚走进来的人时,又愣住了。
怎么还是那个女冠?
心中,不禁有一丝怒意:这明十三还真是孤僻。
用孤僻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简直就是目中无人……我远来是客,而且是受明老四的邀请。你可倒好,一直也不露面,反而派了个女冠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强忍怒气,想要开口询问。
可是那女冠却抢先开口道:“把衣服换了。”
“啊?”
女冠手里拎着一个包裹,放在杨守文的面前。
“换衣服?”
女冠蛾眉一蹙,有些不耐烦道:“难不成,你要穿着这一身去三山岛吗?”
杨守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这一身有问题吗?还有,明十三呢?”
女冠的眼中,流露出一种‘你是傻瓜’的眼神,打量了杨守文一眼,冷声道:“我就是明十三。”(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乔装
她就是明十三?
杨守文长大了嘴巴,脑袋有些懵。看
这一路上,他倒是猜测过明十三的来历。
八仙客栈的掌柜名叫明十九,是个家生子。所以在杨守文想来,明十三应该也是个家生子,而且年纪要比明十九大。所以,他一直以为,明十三最少也是个中年人才对。
可眼前的女冠,看年纪和杨守文似乎相差不大,甚至还要小一些。
杨守文今年十八,难道说这女冠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结结巴巴道:“你,是明十三?”
“嗯。”
“那明老四”
“明秀?他要称我一声姑姑。”
杨守文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明十三是明秀的姑姑?
要知道,明秀已经二十多了,而年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女冠,是他姑姑?
杨守文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有些不够用了。
“快把衣服换上。”
“换衣服做什么?”
杨守文瞪大眼睛,一脸茫然。
明十三道:“待会儿我们要上岛采药!三山岛人烟稀少,一旦有陌生面孔出现,很容易被对方察觉。你现在换上衣服,扮作我的随从,这样也可以掩人耳目。”
好,明十三这个理由很强大,杨守文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当下打开包裹,见里面是一身打着补丁的渔夫装束。一双看上去很旧的草鞋,也不知道明十三是从何处找来,有没有人穿过?杨守文咧开了嘴,抬头向明十三看去。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明十三在整他!没错,就是故意在整他
杨守文对穿着并不讲究。
但是让他穿别人穿过的衣服,这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明十三依旧是一脸的冷漠之,淡然道:“这里是厥妃殿,你到外面换衣服。
这三山岛上人口不多,生活也不太好。
不少人甚至都打着光脚。你要是愿意,可以不穿鞋衣服如果不合适,你凑合着穿。”
好,算你狠!
杨守文知道。明十三说的恐怕是实情。
他走出厥妃殿,在庭院里把衣服脱下来,只剩下一件内衣。
正要把渔夫装套上,明十三走出来,冷声道:“你什么时候见过这时候渔夫会穿内衣?
脱光了!”
“什么?”
杨守文转身。看着明十三。
明十三道:“你若再磨磨蹭蹭,只怕要耽搁了大事。”
也罢,记得来的时候看明信的装束,的确里面是光着的。杨守文咬咬牙,把内衣脱下来。不过他旋即感觉到不太对劲,扭头对明十三道:“你难道要看我更衣?”
“更衣?”
明十三冷笑一声,“稀罕!”
她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大殿中。
杨守文飞快脱掉了身上的内衣,把那件带着鱼腥味的衣服套在身上。
这衣服有点小,但尚可将就。只是那草鞋不太合脚。杨守文想了想,把鞋头撕开,露出脚趾头。这样子倒是舒服了一些,杨守文点点头,便收起脱下来的衣服,转过身来。
“我换好了!”
他冲着厥妃殿里高声喊道。
明十三从里面走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杨守文两眼,蛾眉微蹙,示意杨守文走上来。
她指了指地面,“抓点土。”
“干什么?”
“你见过有你这么干净的渔夫吗
用土在脖子上。脸上还有手上抹一抹。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话,装作哑巴。”
说完。她又走进厥妃殿。
片刻后就见她拎着一根粗大的扁担从里面走出来,在杨守文面前把扁担一拧,变成了两截。那扁担里是空的,她指了指杨守文的虎吞枪,示意他把枪放进扁担里。
“嗯,还是不像。”
她又围着杨守文转了两圈。摇摇头自言自语。
“你坐下来。”
“你到底干什么?”
“当然是准备登岛也不知明老四那家伙是不是傻了,怎么选了你登岛。你说说看,你这模样那像渔夫?我还要给你化妆!那岛上的人,可都是精明的很呢。”
说完,明十三便到了厥妃殿里。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走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一个包裹。
在明十三的威逼下,杨守文席地而坐。
明十三则打开包裹,就见里面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明十三打开一个瓶子,从里面到处一种好像浆糊的物体,然后涂抹在手心。
“会有点不舒服,忍一下就好。”
说着话,明十三蹲下来,伸出双手便拍在了杨守文的脸上。
她和杨守文的距离很近,近到杨守文可以闻到从她身上的少女体香。很清新,也很好闻。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明十三在他脸上揉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感到了一种奇痒。那痒的感觉非常突然,好像无数只蚂蚁在他脸上噬咬。
“不要动,忍一下就过去了。”
明十三的声音,在杨守文耳边响起。
就见她又从包裹里取来一支笔,在一个盛满黑黝黝液体的瓶子里蘸了一下,在杨守文脸上轻轻画过。感觉有点凉!然后就什么感觉都没了,也没有任何不适。
杨守文疑惑看着明十三,任由她摆弄着。
大概有二十分钟的时间,那奇痒的感觉渐渐消失。
明十三也把包裹收起来,递给杨守文一面铜镜,“从现在开始,你叫殷九,是厥山岛上殷连山的侄子。我记得明老四说过,你以前有一个哑巴义兄,想必也懂得手语待会儿上岛之后,要听从我的指挥,否则生变故,我可不会管你。”
“我知道!”
“知道还说话?”
明十三啪的一巴掌拍在杨守文的脑袋上,惹得杨守文大怒。
不过,他旋即冷静下来,哼了一声,没有理睬明十三,而是举起铜镜照了一下。
那铜镜里,映出一张古铜的面庞。
眉毛变得粗了很多,鼻孔张开,嘴巴也变大了,全然没有之前杨守文那清秀的模样。
“好了,咱们出。”
明十三拎起包裹,到了厥妃殿。
片刻后,她走出来,手里又换了一个包裹。
她把包裹挎在身上,头戴帷帽,手里还拎着一个斗笠。
走到杨守文身边,把斗笠递给他,指着门口的两个竹筐,沉声道:“把竹筐带上。”
杨守文没有反驳,而是上前把竹筐挂在扁担上。
而后,他担起了扁担,跟在明十三身后,从厥妃观中走出。
两人沿着湖岸行走,很快就来到了一个码头上。就见有一艘渔船停靠在那里。
明十三跳上船,示意杨守文跟上。
“会划船吗?”
杨守文点点头,表示懂得。
荥阳有一座洞林湖,杨守文曾在那里学过划船。
可能比不得明信那么熟练,但是驾舟而行,倒是没有问题。
他把扁担放下,抄起了竹竿,撑船离岸。明十三则站在船头,指明了方向,便负手而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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