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长洲(四)
清晨时的一场小雨,非但没有驱散暮夏时节的暑气,反而让天气变得更加闷热。
天还不亮,杨守文就走出了房间。
杨思勖在收拾行囊,而裴旻也准备妥当。
三人结了账,就离开客栈,行出村落。
“那泰伯祠,在那边。”
裴旻手指西南面,对杨守文道:“咱们骑马走,大约一炷香左右就能看到泰伯祠。”
“那就由你带路。”
裴旻纵马在前面走,杨守文和杨思勖行在他身后。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阊门岭下,远远的,杨守文就看到了那泰伯祠高耸的牌坊,在晨光中显出破败的气息。
长洲的泰伯祠,兴建于东汉永兴年间,由会稽郡郡守麋豹督建。
中古时期的人们,信奉鬼神。
吴太伯作为吴国的创立者,再加上民间的种种传说,于是人们把他封为吴国的神灵。可惜,在经过东西两晋南北朝之后,佛教传入中原,道教也渐渐形成了体系,极大程度压缩了传统的鬼神信仰。于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尽在楼台烟雨中……而传统的宗祠庙宇,渐渐失去了生存的土壤,也变得越来越不为人知。
泰伯祠,也没有躲过这种信仰的更迭。
一座残破的牌坊,一座孤零零的庙宇,就这样矗立在阊门岭下。
远处,是成片的翠绿竹林。从长洲苑吹来的风,拂动竹林摇曳,沙沙作响。
杨守文三人来到泰伯祠的时候,祠庙已经开门。说起来,这祠庙看上去的确是残破不堪,甚至不带有半分香火气息。与之沿途见到的佛寺道观想必,这座泰伯祠庙只能用破败两字来形容。
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正在祠庙台阶上打扫。
身上灰色的道袍,因为洗了又洗,已经泛出了白色。
他行动似乎有些不太方便。扫地的时候一瘸一拐,老态龙钟,看不出半点神气。
“阿郎,这就是泰伯祠了。”
裴旻勒住马。翻身从马上下来,回头向杨守文看过来。
杨守文也从马上下来,站在牌坊下,向四处眺望。
箭书上说,让他来泰伯祠。
但来到泰伯祠后该找什么人。做什么事?他丝毫不知。
现在,他已经来到了泰伯祠,那下一步该做什么呢?杨守文咬着嘴唇,沉吟半晌后,把缰绳递给了杨思勖,而后手提鸦九剑,迈步向泰伯祠庙走去。
“小裴,跟我来。”
裴旻连忙把缰绳丢给杨思勖,一路小跑追上杨守文。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不过十二阶的石阶缓缓来到泰伯祠庙的大门前。就看到那清扫的老人正拖着扫帚,一瘸一拐向里面走。
“老人家!”
杨守文高声喊道。
可是那老人却头也不回,没入祠庙之中。
“阿郎,你忘了,我昨日打听过,他们说这庙祝又聋又哑,你喊他他根本听不到。”
杨守文顿时露出恍然之色,脸上露出赧然。
他的确是忘了这件事,昨天晚上裴旻还专门和他说过呢。
“咱们进去看看。”
说着话,他便迈步向祠庙里走去。
两人走进祠庙。就见这祠庙内的面积其实并不大。
分为前后两间,前间是泰伯的神像,一张香案上摆放着烛台和香炉,香炉里插着三炷香。
香。应该是那种比较廉价的香,香味不是特别好闻。
老人正从内间出来,看到杨守文两人后,那浑浊的眸光一闪,从一旁取了香烛走上前,递给杨守文两人。那意思是让杨守文和裴旻给泰伯上香。有道是见庙烧香。杨守文对此倒是不太抗拒。他接过香烛,在油灯前点燃,而后朝神像拜了三拜,把香插在香炉里。另一边,裴旻从怀中取出了一陌铜钱,放在庙祝手中。
庙祝笑了,连连作揖感谢。
杨守文一旁观察此人,但是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难道说,那箭书是一个玩笑吗?
他眉头紧蹙,在神像前站定,仰头打量泰伯神像。
这时候,庙祝却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杨守文身边,伸出手扯了一下杨守文的衣袖。
“嗯?”
杨守文扭头向他看去,庙祝飞快向他打起了手势。
幸亏杨守文的手语不差,看懂了庙祝的意思。
“居士从洛阳来?”
“正是。”
“可是姓杨吗?”
杨守文眸光一凝,握紧了手中鸦九剑,轻轻点头。
“两天前,有一位居士路过这里,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如果有一位从洛阳而来的杨居士在这里驻足,让我把信给他。”
说着话,庙祝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杨守文。
这是一个鱼符,用两片鱼形的竹简夹住信瓤,外面有一层火漆。
杨守文诧异看着那庙祝,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了鱼符,“两天前?那人长什么样子?”
“高高大大,非常帅气的年轻人。”
庙祝比划完,便伸出手来。
这是要钱?
杨守文微微一笑,又取出一陌铜钱,交给了庙祝。
他拿着鱼符,走到长明灯前,就着上面的灯火把火漆化开,然后取出了里面的信瓤。
“那居士有没有别的交代?”
“居士说,你看过信自然会明白。”
杨守文点点头,把信瓤打开。
那信上的字迹很漂亮,和箭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内容呢,也非常简单,只写了‘长洲、鱼市、八仙客栈’八个字。和箭书一样,没有抬头,没有落看,更没有什么线索。杨守文拿着书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之后,才把书信折好放进挎兜。
再次看了庙祝两眼,杨守文稽首行礼道谢。
那庙祝也还了一礼,然后一瘸一拐的转回内间。
“阿郎,什么情况?”
“我们进城。”
杨守文朝裴旻笑了笑,就走出泰伯祠庙。
两人来到牌楼下。翻身上马。
“老杨,那人给咱们留言,让咱们去长洲县城鱼市的八仙客栈。”
“哦?”
杨思勖眉头一蹙,但是却没有开口。
一旁裴旻则露出一抹怒色。轻声道:“阿郎,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连面都不露?”
“一个很了解我的人。”
杨守文的眼中,流露出了迷茫色彩。
“两天前他路过这里,第二天晚上我们就抵达曲阿。这说明,对方算准了我回过来。也算准了我能找到这个泰伯祠庙。只是,我不喜欢这种好像牵线木偶一样的感觉。八仙客栈……我倒是很想看一看,这八仙客栈之中,又有什么玄机。”
“那咱们去八仙客栈吗?”
杨守文想了想,向杨思勖看去。
杨思勖沉吟半晌后,摇了摇头,“阿郎,咱们这样被牵着鼻子走,恐怕不是好事。”
“可如果不去,万一错过了。又如何是好?”
杨守文说着话,催马往前走。
是啊,如果不去八仙客栈,万一错过了线索,岂不是麻烦?
这一路上,三人都没有再说话,思索着应对之策。杨守文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这种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的感觉,让他很憋屈。
到目前为止,他不知道那箭书是何人射出。也不知道对方这样做,究竟是什么目的。
不过……
“我们去八仙客栈。”
“阿郎,三思啊。”
杨思勖闻听,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在他看来,对方神神秘秘,未必就存了好心思。这样子一头扎进了八仙客栈,天晓得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如果是陷阱的话,凭他们三个人,恐怕真的很危险。
杨守文沉声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容不得我们再退缩。
危险与否,我们都要走一遭。若不然想要找到那皇泰宝藏,恐怕会更加的麻烦。
再说了,我们不去八仙客栈,就永远不会知道对方是谁,到底是什么用意,是敌是友?”
裴旻也道:“老杨,我也觉得,应该去八仙客栈。”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八仙客栈。”
杨思勖深吸一口气,不再阻拦。
的确,此去八仙客栈是有危险,但同样也是一个机会。至少,他们可以弄清楚对方的意图,不然这样子猜来猜去,连觉都睡不安稳,绝对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匹小红马从后面飞驰而来,与杨守文三人擦肩而过。那红马上的骑士,在从杨守文身边过去的一刹那,还扭头朝他看了一眼。他身穿一件白色的长袍,头戴一顶帷帽,看不清楚长相。只是当杨守文看到他背影的一刹那,却突然间勒住了马。
“阿郎,怎么了?”
杨守文想了想,突然间拨转马头,“回泰伯祠。”
说着话,他打马扬鞭就走。
裴旻和杨思勖相视一眼后,忙不迭催马跟上。三人三骑外加一头骡子,沿着原路返回泰伯祠。杨守文在泰伯祠门前跳下马,快步走上台阶,来到泰伯祠门前。
那泰伯祠,大门洞开,依旧冷冷清清。
香炉里的香烛已经燃尽,空气中弥漫着那略有些刺鼻的香味。
杨守文冲进泰伯祠之后,向左右看了两眼,然后便绕过神像,直奔祠庙的后堂而去。
“阿郎,等等我。”
杨思勖紧随杨守文身后走进了祠庙。
不过,当他走进祠庙后,下意识抽动了两下鼻子,然后脸色随之大变,跑向后堂。
泰伯祠的后堂,是一间禅房,应该是庙祝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禅房的床榻上,躺着一具尸体,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里,那尸体的脸色苍白如纸。
杨守文正蹲在尸体旁边检查,见杨思勖进来,他也跟着站起身来。
“阿郎,这是谁?”
“庙祝。”
“啊?”
杨守文咬着嘴唇,突然间苦笑一声。
“我真是该死,那人刚才就在我眼前,我居然没有发现。”
床上的尸体,和之前他们在祠庙里见过的庙祝一模一样。但是杨守文在简单的检查了一遍之后,就发现这庙祝至少已经死了三天。在这个季节里,尸体停放三天,已经有些发臭。不过由于祠庙里那劣质的香味,令杨守文刚才没有觉察。
庙祝已经死了三天,那岂不是说,刚才和他说话的人,就是那个传信的人吗?
杨守文抹了一把脸,然后从禅房里走出来。
“老杨,不用看了,那不是他杀,应该是自然死亡。”
杨思勖这时候也有些发懵了,跟着杨守文从禅房里走出来,两人在神像前站定。
“阿郎,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杨思勖也有些乱了分寸,看着杨守文问道。
杨守文闭上眼,脑海中思绪飞转。
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假冒庙祝,把书信交给他……庙祝看得出,是正常死亡,不像是他杀。那么也就是说,对方只是单纯的想要和他开玩笑?对,就是开玩笑!
杨守文真的有些怒了,他弄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到杨思勖询问,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去八仙客栈,我倒要会会这个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八仙客栈
长洲的面积很小,小到不想是一个县城。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毕竟长洲只是从原来的吴县治下分割出来的一部分,面积能有多大?
这座县城的规模,甚至还比不上幽州的昌平。
但由于它坐落于太湖畔,又有吴县数百年底蕴的支撑,所以虽然面积不大,却非常繁华。
长洲县城只有一个城门,背靠官塘河。
松江自县城里穿城而过,远远可以眺望烟波浩渺的太湖水。
杨守文三人进入长洲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鱼市。所谓的鱼市,其实就是一个码头。过往的货物在此中转搬运,在加上往来的客商,组成了一个非常繁华的集市。
这集市的面积,几乎占居了长洲四分之一。
进入鱼市之后,就见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远处,则可以看到排列在官塘河上的船舶。
“八仙客栈?”
当裴旻拦住一个路人,询问八仙客栈的时候,那路人露出诧异之色。
他犹豫了一下,用手朝码头方向一指,“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到码头就可以看到。”
说完,路人就好像躲避瘟疫一样一路小跑的离开。
杨守文和杨思勖两人相视一眼,立刻觉察到这八仙客栈,也许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阿郎,情况有些不对劲啊。”
杨思勖轻声道。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希望杨守文前去八仙客栈。
不过杨守文却浑不在意的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到了这里,只管去看看再说。”
说完,他牵着马,迈步往前走。
裴旻跟在他身边,而杨思勖则落在后面。
三人沿着鱼市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就来到了码头。
果然,如那路人所说的一样。一到码头,他们就看到了一座坐落在码头一侧的客栈。
那八仙客栈的规模不小,一共有两座楼,横跨河水两岸。
两座楼阁之间。有一座拱形石桥连接,看上去非常独特。
看这客栈的规模,感觉不差。只是杨守文想不明白,刚才那路人为何提起八仙客栈,会露出‘见鬼了’的表情。
比之鱼市其他地方的熙熙攘攘。八仙客栈的门外就显得冷清不少。
杨守文三人来到客栈门外,却不见客栈里的伙计出来迎接。于是,杨守文让杨思勖在门口看着马,他和裴旻迈步走进了客栈的大门。
“掌柜的,住店。”
裴旻走到柜台前,大声呼喊。
而杨守文则站在客栈的大堂里,环视这客栈里的情况。
“咦?”
他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快步走到一面墙下,抬头仰望墙上的画像。
画像里,是一个仙人打扮的女子。栩栩如生,神韵非凡。不仅是这副画像,在客栈大堂里,还挂了七副画像,全都是女仙的模样。最让杨守文感到惊讶的是,那画像的落款写着‘长康太元二十年经太湖,遇孺子畅游太湖,作画以赠孺子’。
长康是谁?
孺子又是谁?
杨守文虽然不知道这‘长康’的来历,却能够从画中看出,这绝对是一个大家。
太元二十年。又是哪一年?
心中虽然疑惑满满,但杨守文却猜出,这八仙客栈的来历。
想必,八仙客栈的‘八仙’。就是这画中的八位女仙。这和后世人们所熟知的八仙有些不太一样,历经南北朝之后,道教的神仙数不胜数,谁又知道这八位女仙何人?
长康,孺子?
杨守文暗地里,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而在另一边。裴旻已经和那掌柜的交谈完毕。
“怎么,不用登记过所吗?”
掌柜的闻听,顿时笑了,“小哥说笑了,谁不知道这八仙客栈有钱就能进来,何需过所?”
裴旻愕然,点了点头,收起过所。
他走到杨守文身边,轻声道:“阿郎,看样子这客栈的来历有些古怪啊。”
“小裴,太元二十年是哪一年?”
“啊?”
杨守文头也没回,便开口问道。
裴旻愣了一下,立刻回答道:“太元二十年是东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年号,也是北魏登国十年。”
东晋?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了,至少也要有两三百年吧。
“那你知道长康是谁吗?”
“长康?”裴旻思忖片刻,蓦地醒悟过来道:“莫不是晋陵顾三绝,顾恺之顾长康吗?”
顾恺之?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了。
“这顾恺之是东晋时人,以‘画、文、痴’号称三绝,谢安对他非常看重,认为他是‘苍生以来未之有’的人物,与曹不兴、陆探微和张僧繇合称‘六朝四家’。”
谢安!
这个名字可就是如雷贯耳了。
杨守文顿时露出了然之色,轻轻点头,然后才转身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哦,我说这客栈的来头,恐怕不小。”
“呵呵,能够把顾恺之的画这么堂而皇之的挂在这里,你道这客栈会是什么来头?”
说完,杨守文便转身,朝掌柜看去。
“这些画……”
裴旻这才留意到画像里的落款,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孺子是谁,他是真记不太清楚。但是能够把顾恺之的画好像摆设一样的挂在这里,想必这客栈的主人,来历也不同寻常。说不定,是当年南朝时那位贵胄的后人。
东晋是的江左名门,传到如今,已经有很多豪门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就比如那旧时王谢,现在的子孙早已流落民间,不复当年的兴盛。所以,这八仙客栈的主人,说不得就是当年那些消失的江左名门的后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偶然间得来的画像……不过若是那样的话,估计这客栈的主人也不敢把画这样摆放出来。
“小裴,就这里吧。赶快安顿下来。”
“喏。”
裴旻这时候也回过神,走过去订了两间客房。
那掌柜的这才懒懒散散的冲着后面喊道:“有喘气儿的没有,有的话快点出来。”
“来了,来了。”
从后堂走出几个伙计。在掌柜的吩咐下,出门去照顾杨思勖手里的骡马。
杨思勖拎着包裹走进来,轻声道:“阿郎,怎样?”
“先安顿下来再说。”
杨守文说着话,从杨思勖手里接过了虎吞大枪。一手拎着包裹,便随着一个伙计往后面走。
出了大堂的后门,就看到了跨在河面上的石拱桥。
伙计带着三人从桥上经过,杨守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侧问道:“伙计,那是什么地方?”
在桥的左侧,不远处有一片空地,搭建着不少的高台。
那伙计倒是可以听懂杨守文的话,只是回答的时候,那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让杨守文发懵。
唐代的吴侬软语,和后世杨守文所熟悉的吴侬软语还不太一样。
听上去更加的拗口,更加的饶舌。
好在身边跟着一个还算合格的小翻译裴旻,立刻为杨守文翻译过来:“最近一段时间,长洲履生事端,人心惶惶。前些日子,王县尊被人毒杀在县衙之内,至今没有找到凶手。县里的人觉得最近长洲晦气太重,所以准备做一场法会,祛除晦气。
那边的几座高台。都是为法会而准备。
据说法会之后,还有各方的杂耍艺人献艺,所以这两日长洲县城里,非常的热闹。”
杨守文闻听一怔。忙问道:“小裴,问问他,除了县尊被杀之外,还有什么晦气事?”
裴旻组织了一下语言,向那伙计询问。
伙计则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近来长洲发生了好几起命案。
上个月。普会寺外发现了几具乞丐的尸体,据说死状非常古怪。那几个乞丐,原本在鱼市讨生活。可是后来却失了踪迹,大约快十几天后,发现他们尸体的时候,一个个全身溃烂。还有,长洲苑的长春大医馆的坐堂医生陆先生,在半个月之前也离奇的死在家中。如今衙门里也是人心惶惶,王县尊被害至今,找不到凶手,又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们说不是晦气,又是什么?所以普会寺的住持法师请了高僧前来说法,说不定能斩妖驱魔,令长洲恢复以前的模样。”
杨守文沉默了,没有再继续追问。
伙计把他们三人带到了客房里,杨守文推开了窗户,却发现那法会广场就在不远处。
他眉头不由得一蹙,旋即把窗户合上。
这时候,杨思勖和裴旻两人也走进了杨守文的房间,两人进门后,便关上了房门。
“阿郎,不太对劲。”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不正常。”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在屋中徘徊。
片刻后,他停下了脚步,对杨思勖道:“刚才那伙计说的事情,老杨你也听到了。
你难道不觉得,那些人死得很古怪吗?”
“有什么古怪?”
“全身溃烂而死,又是什么状况?”
“这个……”
“还有,那个什么长春馆的陆先生……再算上王元楷的死,这么多人似乎都是集中在这一段时间被害,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我现在,感到很好奇。”
“那怎么办?”
杨守文揉着太阳穴,沉吟不语。
半晌后,他对裴旻道:“小裴,你留在客栈里,找人打听一下那几个乞丐的情况。
老杨,我想去义庄看看。”
“义庄?”
杨守文道:“长春馆的陆先生,估计有人为他收敛,不过那几个乞丐,恐怕会暂时安置在义庄之中。我想去看看尸体,然后才能做出判断,你陪我一起去吧。”
杨思勖当下,点头答应。
三人又收拾了一下,杨守文换上了一身便装,和杨思勖离开八仙客栈。
杨守文虽然对苏州话并不精通,可这一路上,却多多少少学了不少苏州话。交流起来会有些麻烦,但是如果说的慢了,倒也能够听得懂。他和杨思勖先是在鱼市里游逛了一阵子,然后在鱼市门口找到了两个坊丁,打探出来义庄所在位置。
那义庄,就坐落在城西一隅,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旁边还有一座城隍庙。
看守义庄的是一个老人,杨守文假称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失踪,可能已经死了,就安置在义庄里,想要查看一下。在他塞给老人一陌铜钱后,老人也就不再阻止。两人走进了院子,就看见一座简陋的房舍,里面停放着一具具的尸体。
六月末的天气,很炎热。
不过这义庄地处阴凉,走入其中,只感到森森的凉意。
空气中,有一股尸臭的味道,令人有些作呕。
看守尸体的老人说,这些尸体是过去一个月里的无名尸体。如果还没有人认领,就会葬去乱坟岗。杨守文用一块湿毛巾捂着口鼻,走进停尸房内,一眼扫过去之后,目光便停在了那几具衣衫褴褛的乞丐尸体上,而后便迈步走了上前。
“应该就是这几具了。”
杨思勖也捂着一块湿毛巾,皱着眉头说道。
杨守文点点头,蹲下身子,在尸体上仔细查看。
“老杨,看出什么没有?”
杨思勖本来是一副嫌弃的模样,不过见杨守文蹲下来,他也不好意思在一旁站着。
他掀开一块白布,一股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当他看到那尸体上的溃烂处时,眼睛一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杨守文强忍着尸臭,把那几具尸体挨个看过来之后,这才站起身来,示意杨思勖离开。
两人从停尸房里出来,立刻大口呼吸。
“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杨思勖那细长的眉毛一抖,轻声道:“阿郎,咱们出去说话。”
“好!”
杨守文当下和杨思勖离开了义庄,在街头找了一个棚子,然后要了两壶酒,坐了下来。
“大约三十年前,我那时候还没有进宫,曾在家乡看到过这种情况。”
“哦?”
“那死者也是全身溃烂,尸体发黑。
当时我很害怕,以为那人是中了邪……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中了尸毒而死。听周围的人说,那人是个盗墓的,在挖一个古墓时,染了尸毒,所以才会变成那般模样。
刚才那几个乞丐,和那个摸金校尉的死状是一模一样,我感觉他们就是中了尸毒。”(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七圣刀
尸毒?
杨守文只在小说里看过,但是从没有真正见过。
也难怪,前世他生活在一个盛世时代,哪里见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在杨守文看来,尸毒应该是一种可感染的病菌。可被尸毒感染会什么样子?他是真不清楚。
“老杨,你确定?”
“七成可以确定。”
杨守文脑海中,立刻闪现出‘皇泰宝藏’四个字。
那几个乞丐究竟是在何处感染的尸毒?会不会是那些人,已经开始挖掘皇泰宝藏?
想想看,这似乎没什么奇怪之处。
皇泰宝藏的埋藏地想必是机关重重,对方想要拿到宝藏,就需要足够的人手来挖掘……
慢着!
杨守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似乎想到了什么。
“阿郎,阿郎?”
杨思勖正和杨守文说话,突然发现他好像失了魂一样,心里一慌,连忙呼唤。
“啊,没事,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咱们回客栈再说。”
杨守文和杨思勖匆匆忙忙回到了八仙客栈,走进八仙客栈的大门时,他看到那掌柜正陪着一个青年在说话。当两人走进客栈的时候,青年朝杨守文看了一眼。
他突然一笑,朝着杨守文点了点头。
那青年看上去大约在二十出头的模样,生的齿白唇红,一表人才。
不过,杨守文却不认得对方,只是见对方朝他打招呼,他也不好无动于衷,于是朝对方也点了点头,便穿过了大堂。桥头,裴旻正扶着栏杆,翘望远处正在搭建高台的广场。看到杨守文过来,他连忙迎上前来。轻声道:“阿郎,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回屋再说。”
杨守文没有急于追问,而是朝裴旻使了个眼色。
三人回到杨守文的房间之后,裴旻刚要开口。就听杨守文道:“刚才我和老杨去了义庄,看到了那几具乞丐的尸体。老杨说,那几具尸体好像是中了尸毒而死。
我就在想,会不会对方已经开始挖掘那元文都宝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招揽人手。四千万贯黄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是堆积起来,也是一座金山。如果他们要挖掘这座金山出来,肯定需要大量人手。”
说完,杨守文对裴旻道:“这或许是一个线索,小裴你可以打听一下,看看最近长洲城里,有什么地方在破土动工,并且吸纳和招揽人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裴旻听杨守文说完,顿时笑了。
“阿郎。我要与你说的,正是这件事。”
“哦?”
“方才我在外面与店里的伙计闲聊,无意中听他说起,长洲的苏员外正在修整他家的园子,并且请了不少帮工过去做事。据那伙计说,这苏员外是吴县苏家的子弟,靠着向安南都护府贩卖丝帛发家,并且在城西太湖畔修建了一座园子。”
苏员外吗?
杨守文眸光一闪,“小裴,你接着说。”
裴旻点点头。“要说修整园子也很正常,苏州这地方,人们本就喜欢修建园子。可问题是,那苏员外在年初时才修整过一次园子。如今还不到半载,又要重修园子。
有钱人的想法我不理解,可是这不到半年两次修整园子,本就是一件有趣的事。”
杨守文看了杨思勖一眼,沉吟片刻问道:“那苏员外叫什么?”
“苏威。”
“嗯?”
“不是前朝的苏威,同名而已。”
裴旻连忙解释道:“这苏员外是个有本事的人。据说早年间他犯了错,被家族惩罚,去了安南都护府做事。没想到这家伙在安南都护府十年,回来时不但自己是腰缠万贯,还为苏家打开了安南都护府的一条商路,故而得到苏家长者称赞。
之后,他就靠着苏家,几乎垄断了苏杭往安南以及岭南地区的丝帛生意,家业也越来越大。还有,此人和王元楷交情很深,王元楷生前时,他常到内衙做客。”
都护府,从狭义上来说,是唐代设立在边疆民族地区的特别行政机构。
而从广义上而言,都护府不是单纯的州府,而是指都护府治下的广袤地区……
唐代自武德年间设立都护府,经太宗李世民推广,至今共设立了九大都护府,分别是安东、东夷、安北、单于、安西、北庭、昆陵、蒙池以及裴旻所说的安南。
而这安南都护府辖十三州三十九县,外加三十二个羁縻州。其治下包括了后世部分云贵地区,以及整个越南。不过在唐代,安南都护府算是一个蛮荒之地。苏家靠着这个苏威,能够掌控整个安南地区的丝帛生意,其背景显然不是太差。
杨守文听完裴旻的介绍,一时间沉思不语。
半晌,他抬头向杨思勖看去。
杨思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声道:“明日我与小裴去苏家的园子打探一下,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如此甚好!”
杨守文则沉声道:“那明日我就在城里转一转,看能否有所发现。”
三人商议完毕,便各自回房。
杨守文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来到了客栈的大堂。
此时,天色已经将晚,大堂里已食客满堂,热闹非凡。杨守文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几个酒菜,一边慢慢品尝,一边静静的观察着这家八仙客栈的状况。
这八仙客栈里的食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他们或是吆五喝六,或是在交头接耳,把个大堂的气氛,衬托的格外热烈。
“客人,从北面来?”
就在这时,一个青衫青年出现在杨守文的对面,他拎着一个酒壶,笑嘻嘻坐下来,看着杨守文道:“我看客人好像有心事,难不成遇到了麻烦?这八仙客栈。可是长洲县城一等一的好地方,有什么烦心事,只要肯出钱,都能够为你解决。”
青年赫然就是日间杨守文和杨思勖回来时。在大堂遇到的那个青年。
杨守文先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他好奇打量了一下对方,举起酒杯道:“我叫杨青之。”
他没有说自己的本名,用的是自己的表字。
青年笑道:“这里人都叫我明老四,你可以叫我四郎。”
“真的什么事都能解决吗?”
“当然!”
“我想找一个人。”
“谁?”
“那个人也是从北方来。是个和尚,名叫无畏禅师。”
明老四笑了,“找和尚吗?来长洲找和尚的话,你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去普会寺。”
杨守文看着明老四,“可我找的这个和尚,可不一般。”
“嘿嘿,越是不一般,就越是要去寺庙里找。
普会寺里一大群和尚,什么和尚找不到?只不过。你这么巴巴的找上门去,恐怕是很难找到……对了,我这个消息值一贯钱,我会让柜台那边给你记上帐的。”
杨守文若有所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如果他还看不出对方的来意,可就真是傻子了。箭书、泰伯祠、庙祝、八仙客栈、明老四……杨守文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轻声道:“只是不知道,这八仙客栈有什么好风景可看呢?”
“好风景?”
明老四想了想,笑着道:“傀儡把戏。算不算?”
“哦?”
“这不,已经来了。”
说话间,客栈外突然一阵锣鼓喧天。
杨守文探头向外看去,就见一队车马在八仙客栈门口的广场上出现。并且迅速摆开了架势。
琴声,缓缓响起。
一个几乎裸?体的胖木偶,露着个弥勒佛样的大肚皮,满面笑容的一串爆仗,紧跟着炮声大作,火花飞溅。同时。一个年轻人爬上了客栈门口的一棵大树,点燃了一个转圈的焰火,吱吱直冒金星。这也是把戏人的开场仪式,意在驱赶牛鬼蛇神。
爆仗?
杨守文不禁一怔,敏锐反应过来,难道这时候已经有火药了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得一阵炮声,大旗招展,一条金龙从不远处的河里冒出来,在弥漫的白汽之中,如腾云驾雾般的舞动;岸上,两只狮子随着锣鼓的节拍争夺绣球,白鹤展开双翅,正赶上乌龟摇头晃脑迎面走来。于是,龟鹤一场大战,两种光泽黑白分明的倒映在河面上,引得围观者发出一连串的喝彩声。
“龙龟狮鹤四显灵,闽州独有的傀儡把戏。”
明老四喝了一口酒,笑着解释道。
“怎样,这把戏看上去如何?”
杨守文没有理睬明老四,眉头颦蹙,紧盯着那岸边的把戏,眼中露出一抹精光。
“各位乡亲,我们是闽州老实把戏人,今天路过宝地,耍一个小把式,搏各位乡亲一笑。刚才的把戏,叫做龙龟狮鹤四显灵,大家如果觉着能入得眼,便捧个场,我们这一大家子,可就要靠各位乡亲的关照。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喽……”
一个看上去饱经风霜,两鬓斑白的男子一边打着锣鼓,一边大声的吆喝起来。
自有那把戏人拿着笸箩走上前,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投掷铜钱。
杨守文看到那男子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他旋即呼的站起来,可没等他行动,明老四却伸手把他拦住,笑道:“杨公子,这把戏在北方恐怕是没见过吧。嘿嘿,放心吧,有的看呢!过两日他们还要在法会结束后表演,听说普会寺的法师可是出了一大笔钱,要让我们长洲人乐呵一下。”
周围,传来了一阵嬉笑声。
杨守文终于冷静下来,缓缓落座。
他看了明老四一眼,就见明老四朝他点了点头。
“各位乡亲,把戏大家见得多了,今天小老儿就为大家表演一个新鲜的。
这是小老儿早年间在西域时学会的一套把戏,今天就请各位品鉴一下,还请多多捧场。”
话音未落,就听蓬蓬蓬!
爆仗炸响,广场上烟火弥漫。
从烟火中走出七个人,全都是披发文身,身穿青纱短后小衣,锦绣围肚看带。其中有一人,头戴金华小帽,手持白幡。其余六人,则都带着头巾,手持兵器。
烟雾中,这七个人看不清面孔,开始相互格斗刺击。
从兵器交击的声音来看,他们手中的兵器,赫然都是真家伙。七人搏杀在一起,显得格外逼真,引得周围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突然间,就见那金花小帽男子手持钢刀刺中一人,鲜血喷涌,更破面剜心,场面顿时变得血淋淋,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七圣刀?”
明老四喃喃自语,“没想到连西域袄教的下神幻术都会,还真是小看了这些人呢。”
“明公子,你是说……”
“都是幻术,这是西域袄教的幻术,杨公子可听说过袄教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夜探普会寺(一)
袄教?
那不就是拜火教嘛!
杨守文没有看明老四,只轻轻点点头,表示知道。
他的目光,锁在了那蒸腾的烟火中。此刻,岸边的七圣刀幻术表演越发血腥,就看那头戴金花小帽的人舞动白幡,手中长剑连连劈刺,血花飞溅,引得围观者发出一阵阵惊呼。只是,先前那站出来说话的男子,在烟火中已不见了身影。
“杨公子倒是博学多闻,居然连袄教都知道。”
明老四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笑嘻嘻坐回去,就着酒壶喝了一口酒,兴致勃勃观看外面的表演。那表演已经到了高?潮,一连串惨叫声响起,金花小帽与对方同归于尽。
铛!
锣鼓声再次响起。
烟火渐渐散去。
那两鬓斑白的男子又出现在视线中,他带着几个人,一边拱手道谢,一边向观众收取费用。
火光照耀下,杨守文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
没错,就是他!
虽然看上去年轻了些,眼眉也有一些变化,但杨守文可以可定,这个人就是计老实。那个在平棘杀人的计老实,那个抛弃了一月的计老实,那个傀儡艺人计老实!
强按耐住冲出去的冲动,杨守文慢慢收回了目光。
“你究竟是谁?”
他把目光转移到了明老四的身上,沉声问道。
明老四闻听,顿时笑了。
“听说杨青之才情过人,才思敏捷。到这个时候,莫非还猜不出我是什么人吗?”
“你……”
杨守文眉头一蹙,有些不太高兴。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姓明?
明这个姓氏可不多见,而老爹的老师名叫明崇俨,难不成这两个明,是一个明?
眼中的警惕。旋即隐去。
他看着明老四,半晌后沉声道:“是我父亲让你帮我的吗?”
“也不算你父亲让我帮忙,虽然他来了一封书信……江宁明家,自叔祖即为她效力。至今已有三代。虽然明家只有一人出仕,就是我那族叔。但实际上,明家在暗中一直为她监控江南东道。所以,这次除了令尊的面子之外,更是我的职责。”
“那你……”
“我叫明秀。明秀的明,明秀的秀。”
明老四,不对,应该是明秀的自我介绍颇为独特,也让杨守文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
杨守文压低声音,目光朝外面看了一眼。
明秀嘴一撇,轻声道:“早在令尊来信之前,上官才人就已经秘密传讯我们查找线索。那无畏禅师孤身一人,不太容易查找。但是一个偌大的把戏团体,却不难找到哪怕他们改头换面。一样会露出马脚。月初,这些人抵达苏州,而后就辗转来到了长洲。那一口带着闽州口音的方言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就开始关注他们。”
杨守文愣了一下,没有再问下去。
毫无疑问,江宁明氏是武则天在另一只眼睛,专门为她盯着江南东道的眼睛。
明秀道:“这些人看上去很普通,但是却非常小心,不像是一个把戏人组成的团队,更像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的团体。他们白天基本上就借居在普会寺。晚上则出门卖艺,深居简出。一开始,他们并不是在这里卖艺,待我觉察到情况后。就与他们联络,邀请他们在这里杂耍。我没有收他们的钱,同时他们也不能到店里讨要。他们能为我吸引不少客人,同时也方便我监视;而他们也乐得能有一个固定的场所。”
明秀说完,展颜而笑。
“怎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杨守文没有理他。而是扭头看着窗外,盯着那些把戏人。
说实话,他对这个把戏团队并不是很熟悉,除了已经死去的赵一念和桃花两个之外,唯一有印象的,也就是计老实。没想到,周周转转,最后还是有遇上了。
“那箭书是你射的?”
“嘿嘿。”
“你好端端的,直接和我说就是,装神弄鬼,还把我骗去了泰伯祠庙。
对了,那庙祝怎么死的?”
“庙祝?”明秀道:“他是自然死亡,我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杀人灭口。如今佛道昌盛,以往的神祠香火破败。那泰伯祠是我明家暗中资助,庙祝是本地人,不过……几天前我发现他死了,就想到找你到泰伯祠,这样一来也比较隐秘。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
嘿嘿,你那队伍里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有,我可不想把明家和她的关系暴露出来。”
明秀三番五次提到‘她’,就是指武则天。
杨守文咬着嘴唇,沉吟片刻后轻声道:“你是担心……”
“不是担心,而是事实。
你道那裴光庭好相与?裴行俭之子,虽然他母亲是她的心腹,可是人心难测。至于那高戬,一边是房陵,一边是太平。呵呵,这等人,我信不过。还有李三郎,你有以为是好相与的吗?他代表着两姓子,你以为那两姓子真就心甘情愿?
还有,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们在白水塘遭遇伏击,说明你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这种情况之下,给我十个胆子,也不会出面和你联络。不过,你的警惕性可真够差的。那天晚上我如果真想杀你的话,你恐怕已经死了。以后还要多些警惕。”
明秀一番批评,让杨守文无言以对。
他扭过头,看着明秀道:“你射杀我?告诉你,若不是大玉被拴住,那天晚上你休想逃走。”
说完,杨守文不等明秀反击,便话锋一转,“对了,都查到了什么?”
对于明秀的话,杨守文无法反驳。
的确,这支队伍里的人员,实在是太杂了。几乎涵盖了如今朝堂上的几大实力。
也许一开始,武则天是希望平衡这支力量,让大家齐心协力。
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有小心思。甚至包括杨守文自己。这种情况下,莫说齐心协力,能不反目成仇就已经是一桩幸事。杨守文之所以要带着杨思勖和裴旻独自前来长洲,也就是想避开这种状况。裴旻相对单纯,没什么心机;而杨思勖呢。出身小鸾台,是司宫台的人,是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人,更让杨守文放心。
见杨守文转变了话题,明秀也不再玩笑。
“我已经说了,他们借居普会寺。”
杨守文眼睛一眯,看了明秀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刚才,他告诉明秀,他来找一个和尚。明秀则回答说,要找和尚。就应该去寺庙。
明秀已经反复提及普会寺,杨守文那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普会寺?”
“普会寺的住持法师名叫神慧,据说是来自安南。
大约在三年前,他从洛阳来到长洲,差不多和王元楷同时来到这里。最初他只是在普会寺挂单,可是第二年,普会寺原来的住持法师突然病故。神慧因为曾治好了苏威的病,于是就得了苏威的支持,成为普会寺新任住持法师,就此在留在长洲。”
普会寺、苏威?
杨守文敏锐觉察到了这两者间的关系。
“前些日子。死于普会寺外的乞丐,你可知道?”
明秀点了点头,“我怎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苏威背后是吴县苏家!你应该已经听说过那苏家的背景。这种事情牵扯到勋贵,我也着实不好去深入的调查。”
杨守文深以为然。点点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他突然道:“我想去普会寺看看。”
“这个容易,明天我可以带你去。”
“不,我想今晚就去。”
明秀眸光一凝,想了想,站起身来。
“亥时三刻。我会在桥下等你,咱们一起过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
而杨守文则不再理他,把目光转移到了窗外,再次落在了计老实一伙人的身上。
那些把戏人,正卖力的表演着。
杨守文静静看了一阵子,突然露出一抹森然笑意,而后站起身来,离开了客栈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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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戌时夜禁。
不过由于鱼市所处的位置,河道纵横,那夜禁也就形同虚设。
把戏人一直表演到将近亥时,才收工登上了一艘船,沿着河道驶出了长洲县城。
把戏人离开后,鱼市很快就归于平静。
八仙客栈的大门关闭,只剩下那两盏气死风灯路在风中飘摆。
整个客栈,漆黑一片。
杨守文听闻隔壁房间传来鼾声,于是钻出窗子,纵身从二楼的客房跃下。这客栈有两层楼,距离地面大约有五米高。杨守文从楼上跳下来,见周围无人,便猫着腰贴着墙,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八仙客栈那两座楼阁之间的石拱桥下。
一艘小船,停泊在岸边。
明秀一身渔夫打扮,看杨守文过来,便招了招手,杨守文二话不说,跳上小船。
“你来晚了!”
“是你来早了,我掐着点呢。”
两人争执了两句,明秀便撑船离开。
杨守文坐在船上,看着一身渔夫打扮的明秀,忍不住道:“这长洲的治安,可真是够可以的。夜禁之后,居然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撑船在河面上行走,官府简直是形同虚设。”
“哈,你以为不是吗?”
明秀一竿子撑到底,小船在河面上划破一道水痕,飞快行进。
“王元楷被杀之后,长洲就彻底乱了。
你这会儿要是行走在街上,说不定就会遇到危险。好在这鱼市是我明家所有,还算安全。要不然,你以为八仙客栈为什么要开设在这里?就是为了一个方便。”
“这么说来,你就是鱼市的大团头?”
明秀笑了,轻声道:“长洲可没有什么团头,只有安分守己的商人。”
“安分守己?”
杨守文晒然道:“安分守己,居然不登记过所?”
“登记了过所,谁还会来留宿。
没有人留宿,我又怎可能打探到消息?”
明秀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轻声道:“其实,你这次大可不必趟这浑水。圣人已非当年,她既然决意还政于太子,你这个时候加入进来,弄不好将来会受到牵累。”
杨守文愣了一下,向明秀看去。
月光下,明秀那张俊朗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气,给人一种不清晰的感受。
“既然如此,你还效力?”
“明家和圣人早已成为一体,我们如今也只是在尽所能罢了。”
“难道……”
明秀扭头,看了杨守文一眼,“我今日所说,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五人知晓。朝堂上现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激涌,你我都需小心。”
看起来,不止是杨守文有这样的明悟。
杨守文沉默了,坐在船头一言不发。
恐怕武则天心里也很清楚她如今要面对的状况吧……还政,则人心尽散;不还政,则朝堂不稳。说一千,到一万,武则天终究是一个女人。她所要面对的局面,比之任何一个男性皇帝要面临的局面更复杂,更艰难!她,在和整个天下作对。
这是一个男性为尊的世界,怎可能容忍一个女人执掌权柄?
想想日后的神龙政变,参与者有很多都是武则天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这些人真的是不知道感恩?也未必,他们之所以发动政变,怕更多是因为他们已经看出大势。武则天早晚要把权柄交给太子李显,如果不加以表现,很可能会遭到清算。
这人啊,终究是有私心的。
杨守文想起那天张柬之到铜马陌时,表现出来的态度。
按道理说,他应该先去吏部报到才对。可是他却不紧不慢,悠哉的跑到了杨守文家中。
亦或者说,张柬之如今,已经有了决断?
杨守文也茫然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的猜想告之武则天,让武则天有所准备。
告诉了,可能会改变历史。
不告诉,岂不是说……老爹现在可是打上了武则天的烙印,一旦武则天失势,自家岂不是危险?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明秀一眼。
明秀撑着船,一言不发。
杨守文隐约能够感觉到,其实明秀的心里,此刻怕也是非常纠结吧……
身下的小船,一阵剧烈晃动,在岸边停靠下来。
此刻,他们已经驶出了长洲县城,停泊在一处河湾。
明秀朝杨守文打了个招呼,纵身从船上跳下来。
他蹲下身子,用手一指前方,轻声道:“前面就是普会寺,咱们恐怕要步行一段距离。”(未完待续。)
PS: 年底了,家里各种事。
个人的私事正处在关键时刻,以至于最近心思很乱,更新也不稳定,包涵则个。
第三百六十章 夜探普会寺(二)
普会寺坐落于长洲城外西南十五里,是一座规模极为宏大的佛寺。
据说,这佛寺的历史,有差不多三百年之久,始建于东晋末年,由当时般若六家之一的高僧道安所建。算算时间,到如今还真就是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普会寺也是长洲一座极富名声的佛寺,历任住持都是佛法高深的法师。
杨守文和明秀弃船登岸,在月光飞奔。
大约走了有十里左右,明秀突然停下了脚步,用手遥指前方的一片建筑,轻声道:“那就是普会寺。”
“咱们现在怎么办?”
杨守文说着话,从挎兜里取出一条面巾,蒙在了脸上。
“咱们从侧门进去,然后上普会塔,那里地势很高,可以鸟瞰整座佛寺。”
杨守文点点头,跟在明秀的身后。
两人在夜色中潜行,很快就来到了普会寺山墙下。那山墙上有一闪小门,明秀上前轻轻推了两下,发出一阵轻响。很显然,这侧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别急,我有办法。”
明秀说着话,从腰间挎兜里取出一根飞铙,朝杨守文咧嘴笑道:“这点小事情,根本算不得麻烦。”
说着,他已经到了山墙下。
这普会寺的山墙,高大约有四米多的样子。
这种高度,要说上去并不很难,难就在于悄无声息。
明秀在山墙下停下来,舞动飞铙,唰的把飞铙掷到墙头上,然后用力拽了拽绳索,而后抓着绳索,蹭蹭蹭往墙头爬去。他很快就到了墙上,而后坐在墙头,向里面张望了两眼,便低下头轻声道:“青之,你也……”
人呢?
明秀突然发现。杨守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就在他疑惑之时,忽听下面的院门吱呀一声轻响,紧跟着院门打开,杨守文走进了门内。
他手里拎着一口短刀。进了院墙之后,反手把门关上。
“下来吧。”
杨守文朝墙头的明秀招了招手,明秀呆愣一下,旋即收起飞铙,纵身从墙上跃下。落地时一个懒驴打滚,便到了杨守文的面前。他鲤鱼打挺,噌的一下子起身。
“你怎么进来的?”
“这种门闩,一把刀就能解决,爬墙作甚?”杨守文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目光看着明秀,摇摇头道:“我在昌平的时候,学过很多开门的手段,这种最简单。”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刚想说,你就爬上去了啊。”
杨守文说着,把那口乌兹剑收了起来。
明秀咬咬牙。伸出大拇指,恶狠狠道:“杨青之,算你狠。”
“好啦,这都是小事,你说的那座普会塔在哪里?”
明秀没好气看了杨守文一眼,然后用手朝一边一指,“看到了没有,就在大雄宝殿的旁边。”
杨守文凝目看去,点点头。
“那咱们快走。”
两人说着话,就准备往普会塔去。可就在这时。忽见远处灯火通明,两人见状,连忙闪身躲进了阴影之中。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僧人举着火把跑过来。飞一般来到山门后。他们打开了山门,走出寺院。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那几个僧人领着十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为首一人,身穿锦袍,头戴进贤冠。长得白白胖胖,好像一尊弥勒佛似地。不过,这弥勒佛好像不太高兴,一路走来都沈着脸。
“他怎么来了?”
“谁?”
“苏威!”
明秀认出弥勒佛的身份,忍不住轻声说道。
“苏员外崇道,从不进佛寺,这么晚他来普会寺做什么?”
杨守文眸光一凝,目视那些人走进中门,而后朝明秀看了一眼。两人目光相视,却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猫腰窜出,贴着墙角来到中门。只见中门内,大约有三十多名僧人沿途巡视。明秀扭头,朝杨守文比划了一个‘跟着我’的手势。
他对普会寺显然很熟悉,带着杨守文,绕过了那些巡逻的僧人,来到后院的一座禅堂外。两人在一排灌木丛后蹲下来。从他们的方位看去,可以把那禅堂看得通通透透。
苏威的十几个护卫,站在禅堂外面。
周围零零散散的还有十几个僧人。而禅堂里,则坐着七个人。
正中央是一个老僧,一双长眉,看上去颇有高僧气派。两边分坐几人,有苏威,还有一个计老实,其他四个人则都是僧人打扮,杨守文感到非常的眼生……
几个人在禅堂里交谈,声音不是很大,所以也听不清楚。
片刻后,杨守文就看到苏威站起身来,手舞足蹈的似乎非常激动,大声喊着什么。
老僧一脸笑容,对苏威的举动似乎毫不在意。
待苏威平静下来后,那计老实站起来,走到了苏威身旁,勾着苏威的脖子说话。两人看上去很熟悉,否则也不会有如此亲热的举动。就见苏威一阵摇头,计老实则露出了失望之色。他回身和其余几人说了两句,然后拍了拍苏威的肩膀。
苏威朝老僧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
计老实则喊住了他,陪着他一同走到了禅堂门口。
就在这时,那老僧似乎喊了一声,苏威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
可就在这时候,计老实的脸色突然一冷,从大袖中滑出一口一尺半左右的短刀,扬手在苏威的脖子上一抹。杨守文清楚的听到,苏威发出一声惨叫,从脖颈中喷出一蓬血雾,喷溅在了计老实的身上。与此同时,那禅堂外面传来了一声厉喝:“放箭。”
从禅堂一侧的竹林中,传来了弓弦声响。
一支支利箭飞射出来,苏威带来的十几个护卫显然被计老实的突下杀手惊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蓬箭雨已经袭来。一连串的惨叫声,在禅堂外的庭院里响起。十几个护卫,当场便倒下了一大半。而剩下的那些护卫,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没等他们从被袭击的惊骇中清醒过来,周围的僧人已经拔出戒刀,蜂拥而上。
杨守文和明秀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这好端端……
明秀身子一颤。脚底下失了力道,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
有靠近的僧人听到了声响,扭头看过来。
明秀见状,二话不说从灌木丛中长身而起。扬手唰的飞出一把飞刀,正中那僧人的额头。僧人手中的戒刀才拔出一半,便噗通倒在了地上。不过,他虽然死了,也惊动了其他僧人。十几个僧人回头看过来。见明秀冲出,立刻蜂拥而上。
“笨蛋!”
杨守文心中暗骂一声,也跟着从灌木丛中窜出。
十几枚铁丸脱手飞出,化作一片银光。
僧人舞动戒刀,将铁丸磕飞。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明秀已经冲到了他们身前。手中多出了两口短刀,抬手划出一抹弧光,就把一名僧人砍翻在地。
明秀的双刀,长大约就是半条手臂的模样。
这种刀,很像后世的蝴蝶双刀。刀刃宽厚,利于格挡和反手刀,是一种近战利器。
这明秀显然也是在这对短刀上下过狠功夫,出刀诡谲,凶狠至极。
眨眼间,就有两个僧人倒在这双刀之下,而杨守文这时候也冲过来,鸦九剑出鞘,划出一抹绚烂弧光,把一个僧人劈翻。
“四郎。不可恋战。”
“风紧扯呼,跟着我。”
明秀说完,转身就走。
杨守文趁势来到他身后,手中鸦九剑架住一口戒刀。顺势抬脚就踹在僧人胸口。
他也不管那僧人死活,扭头跟着明秀往外走。
“会水吗?”
“会一点。”
“那你跟好了。”
杨守文有一种不祥预感,跟着明秀一路狂奔。
沿途有僧人出现阻拦,但两人一左一右,好像两头下山的猛虎,眨眼间就杀出一条血路。
“是什么人?”
计老实提刀站在禅堂台阶上。厉声问道。
僧人连忙过来,“不太清楚,是两个蒙面人,不过说得一口官话。”
这时候,禅堂内其他五人也走了出来。一个身材不高,却生的极为雄壮的僧人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眯,扭头向老僧看去,“难道说,是朝廷的人已经到了不成?”
“不应该啊!”
老僧道:“钦差分为两路,一路昨日才到乌墩寨,另一路今天才抵达吴县……”
“那是什么人?”
计老实沉声道:“他们刚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抓住两人,只怕会有危险。”
老僧眸光一凝,转身走到苏威的尸体旁,从苏威的腰上拽下一块玉牌。
“李炯。”
“在。”
一个僧人走上前,躬身行礼。
老僧把玉牌递给他,沉声道:“你拿着它,立刻进城,请张县尉带人封锁吴县,捉拿一切可疑之人。就对他说,有贼人潜入寺中,偷走了道安法师的佛骨舍利。”
“明白。”
“真人先生,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
老僧吩咐完了李炯,扭头对另一个僧人道。
那僧人长的矮矮胖胖,听老僧说完,便微微一笑,“神慧法师放心,此事就交给我。”
“传我法令,尽起寺中武僧,务必给我捉住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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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会寺一下子沸腾起来,寺内僧众倾巢而出。
普会寺作为长洲最有名望的寺院,就如同嵩山的少林寺一样,寺内也养有武僧。
杨守文和明秀沿着寺中的小路狂奔,身后喊杀声不断。
两人很快就来到寺院的另一端。
这里,连接着太湖。夜色中,湖面水雾缭绕,湖水更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色彩。
“四郎,你干什么?”
“别废话,你不是说会水吗?咱们从湖中脱身。”
说完,明秀就收起双刀,趟着水走进湖里。
他回头看了杨守文一眼,招了招手,“放心吧,听我的没错,这是最安全的逃生之路。”
杨守文不禁苦笑,把鸦九剑收入剑鞘,跟着明秀一起走进湖里。
身后,普会寺武僧已经逼近。
两人走了几十步之后,明秀朝杨守文看了一眼,沉声道:“现在,咱们潜水离开。”
他一个猛子潜入湖水之中,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尼玛!
若非我会水,今天非被你坑死不可……杨守文心里咒骂一句,也跟着明秀,一个猛子扎进湖里。在入水的一刹那,杨守文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岸边高声呼喊……
计老实和一个雄壮的僧人来到了湖边。
身边僧人手举火把,把湖面照映。
“船,马上派船过来。”
这一片太湖的水域,属于普会寺的财产。
寺中有许多渔船停泊在岸边,早有僧人跑过去,划船过来。计老实和那雄壮的僧人分别上了一条渔船,手举火把便驶进了太湖。
“无畏,你往那边,我朝这边,大家都看仔细了,绝不要放那贼人离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兵分两路
天快亮了,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的光芒。
杨守文狼狈不堪的爬上岸,就见明秀也正从水里走出来,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岸上。
这是一座湖心岛,放眼看去,只见烟波浩渺的太湖之水。
“这是哪里?”
杨守文也坐下来,把手中的鸦九剑往地上一插,扭头看着明秀问道。
风徐徐而来,拂动波光粼粼。
幸亏这是在暮夏时节,如果换做是春秋之际,肯定会瑟瑟发抖。明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站起身来,举目向远处眺望。片刻后,他沉声道:“这里应该距离包山不远,至少里岸边有二十里左右。咱们想要离开这里,恐怕会有一些麻烦。”
包山,是太湖中的一座湖中岛。
昨夜他和明秀从普会寺逃走,为了躲避对方的追捕,两个人就好像丧家之犬一样,在湖中一会儿潜泳,一会儿躲进芦苇荡,足足绕了大半夜才甩掉了那些追兵。
这多亏了明秀熟悉地形,也多亏了后半夜乌云遮月。
总之,两个人在水里泡了大半夜,总算是逃出了生天。此刻,两人是又累又饿,坐在岸边大口喘息。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苏威?”
良久,杨守文抬起头,向明秀看去。
明秀苦笑一声:“你问我,我又该去问谁呢?”
这普会寺里,显然是藏有玄机。原本,杨守文以为最大的怀疑对象应该是那位苏威苏员外。可没想到,苏威竟然被杀了,而且是死得那么突然,让人感到心惊。
“明秀,你确定那是苏威,没有认错人吗?”
明秀没好气答道:“我在长洲六年,十八岁随我父亲搬来这里,二十岁开始执掌八仙客栈。这些年来。我和苏威见过多次,还一起吃过酒,我怎可能认错人呢?”
“你都二十四了?”
“怎地!”
“呵呵。”
杨守文用一个后世标准的网络语作为回答,而后仰面朝天就躺在了岸上。
明秀也累了。和杨守文并排,四仰八叉躺着,仰望着蒙蒙的天空。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躺着,耳边听着波浪声响。整个人都好像变得特别通透……
良久,杨守文突然坐起来,“明秀,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
“啊?”
“再过一会儿,肯定会有路过的渔船,咱们到时候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长洲的事情……苏威死了,你说那些秃驴接下来想做什么?”
明秀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好半天。他才慢慢坐起来,轻声道:“这些秃驴如今越来越无法无天,再放任下去,早晚出事。普会寺那些和尚,平日里也不劳作,却占居了大量的土地,同时从善男信女手里收取供奉。一直以为,这些家伙只是敛财,没想到竟然敢杀人。”
明秀说着,扭头向杨守文看过来。“我觉得,你应该向圣人奏疏此事。”
自武则天以‘弥勒转世’而执掌天下以来,僧人的地位越来越高,甚至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洛阳京兆。天子脚下,那些大德们还有所收敛。可是距离京师越远,和尚们就越发张狂。这一路上,杨守文见过不少寺庙侵占贫民土地的事情。可是不管怎样,都不似昨日那么惊讶。那些和尚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啊!
不过。这个问题似乎还有些遥远,并非迫在眉睫。
杨守文沉声道:“你知道我说的并非此事,我是说,苏威一死,我们当如何行动?”
“行动?”
明秀沉吟片刻,看着杨守文道:“青之,这里的情况显然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麻烦……我以为,咱们必须要求援,以朝廷的名义捉拿普会寺僧人,而后彻查此事。这件事,总不会超出皇泰宝藏的范畴,说不定还能够得到线索。”
“什么意思?”
明秀轻声道:“左游仙当年在苏州,声名响亮,号有道大德。
只是,在辅公佑失败之后,左游仙就销声匿迹,再无半点线索。计老实是奔着那皇泰宝藏而来,他和神慧等人在一起,又杀了苏威,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我有一个推断:苏威可能知道皇泰宝藏的下落,计老实和神慧逼问他,然后双方没有谈拢,结果就杀了苏威。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尽快解决。”
“你有什么主意?”
明秀想了想,沉声道:“咱们现在,最好是兵分两路。”
“哦?”
“你立刻前往吴县,和大队人马汇合,尽快返回长洲;我会回转长洲,在暗地里调查此事。我毕竟在这里多年,多多少少有一些门路,但这些门路上不得台面。
你我一个明,一个暗,联手调查,你以为如何?”
杨守文听罢明秀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明秀的主意倒是不错,如今的局面,也确实不是依靠个人的力量能够解决。之前,杨守文孤身前来,是为了设法打探消息。而今,情况发生了变化,他也不需要在继续隐瞒身份。有明秀在暗中帮助,相信要比他独自去打探消息,更加方便。
“可我两个手下,可都在长洲。”
“这个你放心,在长洲我想要隐藏几个人,并非一件难事。不过,你要给我一个可以证明,否则他们也不会听从我的差遣。”
杨守文点点头,拔起鸦九剑,递给了明秀。
“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和你的关系,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更不希望有人知道明家的存在。”
杨守文看着明秀,而明秀则眸光清澈的看着杨守文。
对于明秀心里的想法,杨守文大概齐能够猜到。说穿了,他是不希望有人知道明家和武则天之间的关系。或者说,这也是明家的意思,他们也要准备后路。
“好!”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不希望有人知道江宁明氏,亦或者说明秀的存在。
毕竟现在朝堂上的形式的确复杂,对于明家而言,过早暴露出来绝不是一件好事。
“有船来了!”
就在杨守文思忖之时,明秀突然起身。
就见烟波浩渺的太湖上,一艘渔船正从远处缓缓驶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苏韵
杨守文和明秀乘坐一艘渔船,在太湖畔的一个小渔村的码头上岸。
明秀到底是地头蛇,上岸后很快就为杨守文找到了一匹马,然后和杨守文道别。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杨守文也不是很清楚。
明秀没有说,他也没有去询问,只是和明秀拱了拱手,便拨转马头离去。
目送杨守文离去的背影,明秀长出了一口气。他回头眺望沐浴在朝阳中的长洲县城,沉吟片刻之后,便转身离开。正如他和杨守文所说,现在他必须要为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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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文纵马狂奔,沿着官道急行六十里,远远就看到了吴县城墙。
吴县,作为苏州治所所在,已有千年历史。据说,早在上古时期,吴泰伯建立吴国,就定都在吴县。历经千年发展,吴县早已经成为江南东道有数的城市。
它的规模很大,整个县城共有八个陆门,八个水门。
县城**有七条堤堰,六十个坊市,也是这江南地区最大的贸易中心和商业枢纽。
此时,已是巳时。
在县城的南门外,聚集一队人马,正整装待发。
这队兵马,把城门堵得严严实实,更有军卒在沿途守卫。当杨守文一骑飞驰而来的时候,有数匹战马迎面拦住了杨守文,高声喊喝到:“来者何人,此路不通。”
“吁!”
杨守文连忙勒住了战马。
没等他开口,只听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唳,大玉如同一道闪电,从天空中飞落下来。
它展翅在杨守文头顶盘旋,见杨守文伸出了手臂,这次稳稳落下。
站在杨守文的手臂上后,大玉发出一连串的鹰唳声。
很显然,它在表达对杨守文的不满:你又把朕丢在一边。自己跑出去玩耍了吗?
杨守文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伸出手,点点大玉的脑袋,而后对那军士道:“我乃征事郎杨守文。速速令我去见高舍人,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杨郎君?”
那军士闻听,顿时愣住了。
征事郎不是在马车上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由于杨守文独自前往长洲,故而就由吕程志冒名顶替,假扮杨守文。他借口生了病。然后就坐在马车里,一路上有杨茉莉随行保护,所以外人也无法看出破绽。
吕程志一路上是深居简出,根本不参加什么活动。
今日,他们准备启程前往长洲,却不想正遇到杨守文赶回来。
那军士怀疑,但是见大玉立在杨守文的肩头,心里的疑窦便减少许多。因为他听人说过,这只有‘神鸟’之称的海东青是杨守文所有。它既然肯停在杨守文身上,就算他不是杨郎君。也一定是杨郎君身边之人,故而态度上顿时谦卑许多。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我这就去禀报。”
那军士说完,拨马就走。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那队伍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
远远的,杨守文就听到了大金的嘶鸣。就看它从队伍中风驰电掣般冲出来,一马当先。而在它身后,则跟着几匹马。马上的骑士,杨守文远远就认出了来历。
李隆基、薛崇简还有裴光庭。
三人来到杨守文面前。勒马停下。
“青之,你这是……”
看杨守文一副衣衫褴褛,发髻蓬乱的模样,李隆基先吃了一惊。忙下马上前探望。
这,真是征事郎,杨守文吗?
一旁的军官显然也吃惊不小,眼前这人是杨守文,那马车里的又是谁?还有,征事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如此模样?一时间,那军官下意识后退几步,露出紧张的表情。杨守文身为副使,却悄悄离开了队伍,他……究竟去了何处?
杨守文和大金亲热了一阵,然后把大玉放在了大金的背上。
“三郎,请立刻通禀高舍人,请他与我一支人马,我要离开返回长洲,抓捕嫌犯。”
“嫌犯?”
李隆基一惊,忙问道:“青之,你发现什么了?”
“此事一言难尽,我回头再与你说。”
就在这时,后面的队伍中一阵骚乱。
紧跟着,就见高戬周利贞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走来。
人群中,有杨守文熟悉和认识的人。杨茉莉、吕程志、杨丑儿和费富贵都在里面。
李隆基轻声道:“你若不来,我们也准备启程前往长洲。
昨日我们得到了狄二郎的书信,他已经到达乌墩寨,将不经吴县,直接到达长洲。”
乌墩寨在哪里?
杨守文是两眼一抹黑。
不过,他此刻心思不在这上面,见高戬过来,忙快走几步,迎上前去。
“青之,你这是……“
和李隆基等人的反应几乎一样,当高戬见到杨守文的狼狈模样时,也是吓了一跳。
“高郎君,我有要事相告。”
“哦,你先别着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苏州刺史崔玄暐,昨日还询问你的身体情况。因为你有任务在身,我不好解释。现在你回来了,还是先见过崔府尊。”
高戬说完,侧身让开。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老人,须发花白,面堂红润,看上去精神矍铄。
老人笑道:“我听十六娘多次提过青之,没想到会在苏州相遇……青之,你这是怎么回事?怎地如此狼狈?”
言语中,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
可杨守文却糊涂了,看着那老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崔刺史也知我吗?”
“哈哈,我怎能不知你……郑灵芝是你舅父,他若是见到我,还要唤我一声叔父呢。”
十六娘,郑灵芝……
杨守文顿时恍然,难道说这崔玄暐是郑灵芝妻子的叔父吗?
“啊,杨守文拜见叔祖。”
他是真不知道,自家还有这么一个亲戚在苏州。
“青之。你这是怎么了?”
崔玄暐扶住了杨守文,忍不住开口询问。
杨守文这时也清醒过来,忙沉声道:“叔祖,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想请叔祖立刻调拨一支兵马,随我即刻前往长洲县,捉拿普会寺妖僧,否则会有麻烦。”
“普会寺妖僧?”
崔玄暐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普会寺我也知道。那里哪有什么妖僧?”
“昨夜,普会寺住持神慧,勾结计老实……就是之前在洛阳与贼人勾结的把戏人,杀死了苏威。”
“什么?”
不等崔玄暐开口,从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紧跟着,就见一个三旬美妇走出来,看着杨守文道:“征事郎,你刚才说杀死了谁?”
“你是……”
“哦,我忘了介绍,这位便是苏州苏氏女苏韵。
苏家族长如今年迈。身体欠安,多亏了九娘这些年辛苦操持,令苏家越发的兴旺。”
那苏韵,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生的一副娇媚容颜。
她看上去很娇小,但是举手投足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气势流露,显示出她不同寻常。
“苏威是我苏家子弟,算起来是我的叔父。
早年间,他因为犯了事。故而被赶去长洲,住持苏家与安南都护府的生意往来。刚才征事郎说,神慧杀死了苏威?据奴所知,神慧乃有道大德。师从若那跋陀罗法师,怎会杀人?而且,他和苏威的关系很好,又为什么要杀死苏威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杨守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仅是苏韵表现的激动,就连崔玄暐等人。也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杨守文苦笑道:“苏娘子,你问我神慧为何杀死苏威,我也不知道。
不过,昨夜我在普会寺里,亲眼看到神慧的手下杀死了苏威,而后追的我跳湖逃生,在湖里整整飘了一夜,今早在上岸。我上岸之后,就买了一匹马,匆忙赶来吴县。如今,长洲形式非常混乱,官府几乎是形同虚设,必须要早作打算。”
他说完之后,看向崔玄暐。
可崔玄暐却依旧是一脸迷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神慧法师佛法精深,德高望重,怎可能杀人?”
李隆基见状,站出来道:“崔刺史,这是非真假,只需到了长洲就可清楚。
征事郎此前冒险前往长洲打探消息,如今匆忙返回,一定是有所发现。既然如此,我愿率兵前往,捉拿嫌犯。到时候只要拿住了那个神慧法师,自然一切明了。”
崔玄暐听罢,连连点头。
苏韵也道:“此事牵扯到我苏家子弟,本来奴也应随同前往。
奈何,这两日有重要之人前来吴县,奴必须亲自招待,恐怕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不如这样,奴就派个人随行,到时候也可以看出端倪。”
说完,她扭头喝道:“苏伦!”
“在。”
“你随同征事郎一同去长洲,如果那神慧真的害死了苏威,就协助征事郎把他拿下。”
“喏!”
苏伦,是一个相貌俊朗,体形高大健壮的男子。
他看上去也就是三旬上下的模样,瘦削的面颊,棱角分明,一双明眸中更透出干练气质。
崔玄暐道:“如此甚好,有苏伦过去,也好辨明真伪。”
说完,他想了想,沉声道:“王海宾。”
“末将在。”
一名小将快步走来,躬身行礼。
“此乃我妻家侄儿,是太原王氏子弟,骁勇善战,精通兵法,如今在苏州拜兵曹参军之职。”崔玄暐对杨守文说完,便扭头向王海宾看去,“十七郎,你即刻率支人马,随征事郎前往长洲,捉拿神慧。此去长洲,你要听从征事郎的差遣。”(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扑朔迷离(一)
马上快过年了,家里各种事情,每天忙得团团转。
过年这段时间,大概就是保持一更左右的状态,十五以后会爆发,还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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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阳光明媚。
热浪滚滚,扑面而来,夹带着一股子湿乎乎的潮气,即便是坐在马上,也会大汗淋淋。
官道上,蹄声阵阵。
一队官军正沿着官道急速行进,为首几匹战马都是汗涔涔,颇为疲惫。
大金不在此列,这一路快跑,反而让它神清气爽,高昂着头,马鬃在风中飘摆。
“征事郎,咱们到了长洲,该如何行事?”
王海宾催马追上了杨守文,大声问道。
在他身后,还跟着裴光庭、薛崇简以及苏伦三人。
本来,李隆基也要跟上,但却被高戬拦住。长洲的局势很复杂,虽然杨守文已经打探了一些虚实,可毕竟还是存有危险。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李隆基身为相王之子,也是这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人,高戬又怎能让他轻身涉险?
对此,包括苏州刺史崔玄暐在内,也都表示赞成。
杨守文他们先行出发,高戬等人随后跟进。不仅是高戬要过去,就连崔玄暐也要过去。毕竟,此行牵扯到了四千万贯的黄金,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王海宾体形高大,约六尺一寸左右,也就是185公分上下。
他生的剑眉虎目,英气逼人。
据崔玄暐介绍,这王海宾早在两年前投奔崔玄暐,凭借一身武艺,加之治军严谨,很快就在苏州站稳脚。这也是崔玄暐的心腹,派他出马,也代表着崔玄暐对杨守文的支持。
“待会儿到了长洲之后。兵分两路。
连城带二郎进城,先控制住衙门。十七郎随我去普会寺,先把那神慧贼秃拿下。”
“那我呢?”
苏伦忍不住问道。
杨守文头也不回道:“苏先生可以去苏家看看,我估计苏威死了。苏家人现在未必知道。”
“啊?”
“我不知道神慧为什么杀苏威,但想必不会把他的死太早暴露出来。
对了,苏威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最好是让他家里的人出面,这样更好追查线索。”
“苏威?家里好像只有一个妻子。”
“他没有孩子?”
苏伦道:“苏威早年间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很早夭折。他前妻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悲伤过度而亡。以至于苏威那些日子浑浑噩噩,后来犯了错被赶去了安南。
他现在的妻子,是在安南续弦。
族中本有意为他再找一个正室,毕竟那位娘子是安南人,门第不相配。可苏威却不同意,后来干脆就定居长洲,若非族中召唤,他甚至不肯走进吴县半步。”
这倒是才知道,没想到苏威居然还是一个长情之人。
“那你先去苏家看着,我拿下了神慧。就会前往苏家。”
“甚好!”
杨守文一边催马行进,一边和苏伦交谈。
倒是王海宾话不是太多,跟在杨守文的身边,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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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青翱翔在天空中,不时传来一两声鹰唳。
在杨守文的催促下,从吴县到长洲,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抵达长洲时,才不过午后。
在长洲城外,杨守文和裴光庭兵分两路。
裴光庭和薛崇简两人带两百府兵直奔城门,而杨守文和王海宾则领着三百人。浩浩荡荡杀向了普会寺。抵达普会寺的时候,普会寺山门紧闭,里面鸦雀无声。
王海宾朝杨守文看了一眼,就见杨守文向他点点头。于是挥手下令麾下军卒分散开来,把普会寺包围住。更有一个旅帅走到山门前,抓起门环用力拍击。只听铛铛铛三声响,山门里不见一点动静,令杨守文心中顿时生出了疑窦。不会是跑了吧!
他想了想,沉声道:“十七郎。给我冲门。”
“喏!”
王海宾在马上躬身领命,而后转身厉声喝道:“儿郎们,给我撞开山门。”
军卒齐声呐喊,做势就要冲锋。
可就在这时候,只听山门吱呀一声响,从寺院里传来一身呐喊声,紧跟着山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了数十名武僧,手持棍棒和戒刀,在山门外站定,一个个看上去杀气腾腾。
“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犯佛门净地。”
从寺庙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就见两个中年僧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山门外面的官军时,他们顿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人退回寺中,另一人则越过武僧,走上前来。
“贫僧普会寺知客僧法言,敢问各位施主是何方人马?为何来我佛门净土?”
杨守文颦蹙眉头,沉吟片刻后,纵马上前。
“我乃司刑寺评事杨守文,奉命前来捉拿要犯。”
“要犯?”
法言顿时笑了,“施主说笑了,我这佛门净地,只有善男信女,哪来的什么要犯?”
“有没有要犯,不是你说了算。
赶快让开道路,否则必将你已从犯处置。十七郎,给我冲进去抓人。”
杨守文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不想和法言废话,于是就要下令入寺抓人。
这时候,一个老僧匆匆从寺里走出,他见到杨守文,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杨评事海涵,昨夜我寺中来了盗贼,偷走了道安法师留下来的佛骨舍利,故而寺中僧人有些紧张。评事要抓人,只要在寺中,评事只管动手。法言,让开道路。”
普会寺外,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又指手画脚。
杨守文看到那老僧,顿时笑了。
“你是何人?”
“贫僧忝为普会寺住持,神慧。”
昨夜,那个居中坐在主坐上的老僧。
明秀说过,这老僧就是神慧。杨守文也是明知故问,在那老僧承认了自己身份后,立刻下令道:“抓的就是你这妖僧……来人,把神慧抓起来。”
神慧闻听一怔,露出愕然表情。
而在他身后的武僧则齐声呐喊,呼啦啦上前,就把神慧保护在中间。
“神慧,你要造反吗?”
这句话出口,杨守文就觉得有点别扭。
好像小说里的那些反派,都喜欢说上这么一句。
神慧道:“杨评事,你要抓老衲,老衲自不会反抗。只是老衲犯了什么罪,竟要杨评事如此兴师动众?”
“为什么抓你?”杨守文冷笑一声道:“只因你勾结逆贼,更杀死了苏威。”
这句话出口,顿时引来一片哗然。
苏威是什么人?
那可是长洲首富,被人杀了?
神慧道:“杨评事,你说老衲勾结逆贼,不知是勾结什么逆贼;你说老衲杀了苏威,却不知什么时候杀了苏施主呢?老衲与苏施主是至交,好端端为什么要杀他?”
当神慧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杨守文清楚看到,神慧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不正常……
按道理说,他应该慌张才对,如今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莫非他另有安排?
“那位老爷,你说法师杀了苏威苏员外?
不可能啊!我今早去苏家送柴火的时候,还见过苏员外,他还和我交谈了几句呢?”
外面的人群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就见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人走出来,大声道:“苏员外活的好好的,老爷为何说他死了?”
“你说什么?”
杨守文听到那中年人的话语,脑袋顿时一懵。
这怎么可能……我昨天晚上明明亲眼看到苏威被人杀死,他怎可能还活着呢?
不仅是杨守文有些发懵,就连王海宾也露出了糊涂的表情。
他凑上来,轻声道:“征事郎,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我知道。”
杨守文猛然拨转马头,来到那中年人身前。
“你刚才说,你早上还见到了苏威?”
“如果老爷说的这个苏威是我们长洲的苏员外,那草民的确是见到了。”
中年人在杨守文身前,露出了慌乱之色。
但从他的语气中,杨守文听得出来,他并没有撒谎。而且这种事也撒谎不来,苏威到底死了没有,苏伦已经前往苏家,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又如何能隐瞒?
难道说,那明秀在骗我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扑朔迷离(二)
杨守文有一种预感,他今天怕是要丢脸了!
不过,他并不认为明秀欺骗他,因为他亲眼看到,神慧的人杀死了苏威。如果那个人是苏威的话……这世上,有一种人当你见到之后,就会没有由来的相信他。
明秀看上去懒懒散散,好像很不着调。但是他却给杨守文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没有任何原因。也许,老爹和明家的关系有作用;也许,明家一直忠于武则天。
但这都不是原因!
杨守文相信,换一个明家的人过来,他未必会相信。
明秀说,那个人是苏威,一定就是苏威。
可是……
杨守文盯着神慧,眼睛一眨不眨。
神慧一脸的平静表情,一如之前气度不凡。不过,从他的眼中,杨守文却看到了一丝得意。
“征事郎,怎么办?”
王海宾凑过来,低声问道。
怎么办?认栽!
人家早就已经设好了圈套,就等着自己来跳。很明显,神慧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后招。
想到这里,杨守文深吸一口气,脸上骤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迈步走上前,来到神慧面前。
“看起来,是本官得到了虚假消息,未经核准就前来叨扰,却坏了佛门净地的清静,实在是罪过。今日之事,是本官的错,还请神慧法师勿怪罪才是。”
神慧闻听,笑了。
“杨评事也是受人欺骗,贫僧并无怪罪。
不过有一件事贫僧很奇怪,杨评事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此外,昨夜敝寺遭遇盗贼,抢走了我寺中传承百年的佛骨舍利。此关系到我普会寺日后在长洲的地位,还请杨评事设法查找,务必要帮贫僧找回佛骨舍利,贫僧当感激不尽。”
说完,神慧双手合十。躬身一揖。
杨守文强笑一声,“若真有此事,本官定会设法将盗贼抓捕。”
他看了一眼山门外严加防备的武僧,目光在这些武僧手中的兵器上扫了一眼。轻声道:“没想到普会寺还有如此众多的武僧,想必每日练武也非常辛苦……不过,这些大师可否在衙门里有记录?如此众多的武僧,比那嵩山少林寺也不遑多让。”
“这个……”
神慧愣了一下,刚要辩解。就见杨守文已经翻身上马。
“十七郎,咱们去长洲。”
“喏!”
王海宾立刻下令,把兵马召集回来,簇拥着杨守文离去。
看着杨守文离去的背影,神慧一双白眉颦蹙,而后转身走进山门。知客僧则带着武僧退回寺内,随后山门紧闭。
神慧回到弥勒殿,在佛前坐下。
从佛像后面,走出来一个僧人,在神慧身边坐下。
“法师。官府的人怎会这么快过来?”
神慧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僧人道:“无畏师弟,你从洛阳过来,想必对洛阳的人事有所了解。今天过来的人,名叫杨守文,是司刑寺评事,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杨守文?”
僧人闻听一怔,旋即露出警惕之色。
“师兄说的可是那昌平杨守文?”
“我不知道,不过你这一提醒,我也想起。他的口音的确带着些许幽州地方的口音。”
“嘶!”
僧人闻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来了?”
神慧称这僧人‘无畏’,正是那个从广化寺逃出来的无畏禅师。
“这个杨守文。很厉害?”
杨守文在两京名声响亮,并且逐渐开始向周边扩散。但是长洲,距离洛阳实在是太远了。神慧还不知道杨守文这个人的存在,不过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师兄莫非忘了,前些日子你看得那部《西游》?”
“西游?西游的作者,好像是叫做青之。”
无畏禅师咬牙切齿道:“青之就是杨守文的表字。那西游也正是杨守文所著。不仅如此,此人在两京之地声名响亮,据说他小时候曾和太子订过一门亲事,太子对这门亲事,也是非常满意。此外,就在两个月前,他在总仙宫要瑶池会上,斗酒赋诗百篇,令在场所有的读书人无不感到震撼,以至于赠他‘谪仙人’之名。”
神慧也吸了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无畏禅师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洛阳,就住在铜马陌,宝珠也是死在他手中。”
神慧听了无畏禅师的话,不由得有些沉默了。
“无畏,你说昨晚来寺里的那两个人……”
“可能!”无畏禅师不等神慧说完,便抢先道:“据我所知,那杨守文的身手不差。”
神慧点点头,站起来在弥勒殿里徘徊。
良久,他突然停下脚步对无畏道:“无畏,那杨守文虽然退走,但他未必会就此罢休。如果他真是昨晚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很显然……你不好继续在寺里逗留,我相信杨守文肯定还会再来。你马上离开,搬去苏家园林,协助你兄长做事。
你和一条君自幼分别,如今好不容易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还有,计老实也在那里……你帮我盯着他,我总觉得,这个闽州人不能太相信。”
“那这边……”
无畏起身,看着神慧道:“师兄能应付吗?”
“嘿嘿,只要你兄长那边没有出错,我这里就稳如泰山。那杨守文虽然有些手段,可这里是长洲,还轮不到他在这里话事。放心吧,这边的事情,我自会应付。”
“如此,我这里离开。”
“不要从前门走,我让人在湖边安排一艘船带你离开。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过来。有什么事情,我会让法言和你联系。”
无畏禅师点点头,转身离去。
神慧则复又坐下来,抬头仰望大殿中的弥勒佛像,突然间冷笑一声道:“都说你弥勒转世,到要看看,你的手段如何。我不是那孙猴子。杨守文也非黄眉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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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不利!
杨守文万万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他和王海宾来到长洲县衙的时候,裴光庭和薛崇简已经把县衙控制起来。不过,当他们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着杨守文的目光有些怪异。
“征事郎,你确定亲眼看到苏威被杀了?”
薛崇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看着杨守文,嘴角微微翘起。
杨守文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薛崇简的问题!他如今已经清楚了薛崇简的来历,是太平公主与前驸马薛绍的孩子。太平公主和薛绍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杨守文不是很了解!不过根据后世《大明宫词》的演绎,似乎是非常恩爱。
这一路上,杨守文能够感觉得出来,薛崇简对他并不是很服气。
如今有机会落井下石,他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杨守文并没有理他。因为在杨守文的记忆里,薛崇简最后好像背叛了他的老娘,投靠了李隆基。太平公主一共生下四男三女。似乎除了这个家伙之外,没有一个幸免。不管大明宫词是怎样美化薛崇简这个人,杨守文对他都不感冒。
见杨守文不理他,薛崇简顿时大怒。
他刚要在出言讥讽,却被裴光庭拦住。
“征事郎,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次过来,动静可不小,甚至还惊动了苏州刺史崔玄暐。如果没有一个妥善的解释,只怕是会非常难堪。和薛崇简不一样,裴光庭从某种程度上。对杨守文还算友善。
“此事,我自会向府尊和高舍人他们解释。”
杨守文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件事,我办砸了!我会向高舍人请罪。你们不必担心。
哦,我去找杨寺人和小裴回来,他们现在恐怕还等我的消息呢。”
杨守文说完,朝裴光庭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连城,你看看他。明明做错了事情,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薛崇简在杨守文离开后,忍不住对裴光庭发起了牢骚。
对此,裴光庭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小声的安抚,总算是让薛崇简闭上了嘴巴。
杨守文离开后不久,苏伦也回来了。
“征事郎在开什么玩笑?”
苏伦一进门就抱怨道:“我去苏家后,见苏威活的好好的,哪里有被人杀害?”
裴光庭眯起眼睛,沉吟片刻之后道:“会不会是被人乔装打扮?”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假扮的,苏威的妻子会说假话吗?她可以证明,苏威昨夜根本没有出门,一直都在家里。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裴光庭张了张嘴,但最终只能无奈苦笑。
至于薛崇简,眼眉间的不屑之意更浓,嘴角更露出了嘲讽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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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崔玄暐高戬等人,抵达长洲。
只是,众人在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都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周利贞顿时来了精神,说起话来也变得阴阳怪气。白水塘遇伏之后,他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可是对杨守文的敌意,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越发的强烈。
只是高戬李隆基等人都向着杨守文,他自然不敢再挑衅。
如今杨守文出了错,周利贞立刻就跳了出来。
“这件事……确是征事郎大意了,闹出这种笑话来,岂不是有损朝廷的威仪?
征事郎,你昨夜真的看到苏威被杀了?怎地那苏威还活蹦乱跳的活着呢?”
晚宴时,周利贞忍不住开口嘲讽。
杨守文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道:“也许是我看花了眼,此事的确是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征事郎,我并非是要针对你,只是就事论事。你现在这一闹,弄的我们接下来会很麻烦。神慧法师德高望重,在长洲口碑极佳。你这样冒然带兵前去包围,如果有真凭实据也就罢了,可偏偏……现在倒好,让我们多么尴尬?”
“周司直,话也不能这么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青之不过是看花了眼,而且他并也向神慧法师道歉,何来尴尬之说?”
李隆基忍不住开口为杨守文分辨,周利贞张了张嘴,话锋突然一转道:“说起道歉,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那普会寺的佛骨舍利是怎么回事?昨夜征事郎……”
“周司直,够了!”
高戬眉头一蹙,厉声呵斥。
周利贞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了,话里话外,似乎是在说杨守文偷走了佛骨舍利。
“不过,青之的确不好再主持大局,依我看从现在开始,青之不如把精力放在如何找回那佛骨舍利吧。王县尊的死,以及其他事情,青之就不要再出面了。”
高戬说完,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杨守文身上。
在他的眼中,杨守文此刻显然是有些颓废,看上去魂不守舍。
“青之,你看这样做,如何?”
杨守文抬起头,轻声道:“但凭高舍人差遣。”
他知道,高戬这样做,表面上是削他的权,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保护他呢?
只是,杨守文这心里面有一些发堵!
高戬等人开始说起了别的事情,杨守文则坐在一旁,低着头好像是情绪低落。
不可能的!
明秀不可能骗我,那苏威绝对被人杀了。
可是,苏家的那个苏威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是假的,那他的妻子肯定能看出破绽。而且,他那妻子也说了,苏威昨夜没有离开……嘶!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到底是谁在说谎?
杨守文只觉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已经很清晰的脉络,突然间变得浑沦起来。
晚饭后,他肚子在后衙的花园里散步。
月光皎洁,洒在花园中。
杨守文沿着曲折**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房舍前停下脚步。
“这是哪里?”
杨守文拦住了一个差役,指着那间房舍问道。
差役回答道:“这是王县尊的书房,王县尊爱桃花,故而经常会在这书房里批阅公文,劳累时则走出来,欣赏园中的桃花。不过,自王县尊过世后,这书房就空置了。”
“你是说,王县尊就死在这间屋里?”
“正是。”
那差役显然是衙门里的老人,提起此事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也奇怪,王县尊被人毒杀在书房里,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人找出他是如何被人下毒。”
杨守文眼珠子一转,沉声道:“带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迈步就走上了台阶,伸出手,把那两扇紧闭的房门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吴中杂俎
屋子里,有些潮湿昏暗,带着一股子霉味。
杨守文示意那差役把窗户打开,点上了灯,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明亮许多。房间里,摆放着两个书架和一张围榻。书架上堆放着书籍,榻桌上还残留着一些纸张。
杨守文站在屋中,蹙眉环视一周后,走到了围榻边上。
伸出手指,在桌上擦了一下,灰尘并不是很多。
“这里有人打扫吗?”
“回老爷的话,小人隔三差五就会打扫一下房间。”
“王县尊的物品都拿走了?”
“王县尊平日里只在这里看看公文,或是读读书,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哦,书架上那些书,是王县尊的。之前州府衙门的人过来收拾东西,看过这些书籍,并不是很贵重,就留了下来……对了,那边的火盆是王县尊所有,其他就没了。”
“火盆?”
杨守文顺着差役手指方向看去,就见在屋子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火盆。
差役道:“王县尊晚上读书的时候,喜欢自己烧水,所以就让人在这里拜访了一个火盆,专门用来煮水。前段日子,天气虽然回暖,但却多雨,所以房间里潮湿。生个火盆,也可以驱散潮气……王县尊出事的那天,就在屋子里生了火盆。”
杨守文走过去,从差役手里接过了一根木棍,在火盆里翻了一下。
“王县尊那天,是怎么出事的?”
差役闻听,脸上露出了回忆之。
他想了想道:“县尊出事那天晚上。正好是小人值夜。
入夜的时候。县尊进屋看书。让小人把火盆点上,还烧上了水。之后,王县尊就把小人赶了出去。大约快过了亥时,小人突然听到王县尊的惨叫声,就急忙跑过来。王县尊当时衣衫不整倒在榻前,脸通红,好像烧着了一样,然后对小人说:屋中。屋中……但是没等他说完,就七窍流血而死,当时把小人吓坏了。”
“他说屋中是什么意思?”
差役道:“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想是县尊说屋中有什么东西?后来小人找人来,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边,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 。再后来,州府衙门的人过来,又搜查了一边,还是没有发现 。也许,王县尊是想说,屋中有人?”
那差役一脸的迷惑之。和杨守文聊了起来。
王元楷是太原人,说得一口官话。但是并不会说苏州本地方言。
这差役名叫姚三郎,是王元楷就任之后,在本地招募的差役。据他的说法,他一不能打,二不识字,能够被招募,就是因为那一口流利的官话,被王元楷看重。
算算时间,他跟随王元楷有两年之久。
王元楷死后,他从太原带来的仆从已经离开,就只剩下这姚三郎留下来,照看后衙。
“三郎,这个印子是怎么回事?”
杨守文指着围榻旁边的地面,疑惑问道。
那里有一个黑的印子,非常明显。
姚三郎道:“平日里火盆就放在这里,也方便县尊取用。久而久之,就留下了印子。”
“你是说,这火盆子原来是放在这里?”
“正是。”
杨守文点点头,在屋中转了一圈之后,便坐在围榻上。
“三郎,你下去,我想在这里静一静。”
“喏!”
姚三郎躬身答**g ,便退出了书房。
他离开之后,书房里便归于一阵沉寂。杨守文往围榻上挪了挪,而后闭上了眼睛。
今天,高戬等人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去争辩,也没有去和周利贞、薛崇简计较。
这一次,的确是他有些莽撞了!既然神慧发现 了他和明秀,却留在普会寺里。如果没有一点准备 ,岂能如此?换句话说,他带着兵马围困普会寺,也等于是暴露了自己。
好高明的手段!
杨守文突然笑了起来。
那个苏威,简直就是点睛之笔,让杨守文一下子落在了下风,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苏威到底是怎么回事?
亦或者说,苏威的妻子是怎么回事?
苏威明明已经被害,可是她却不肯站出来指认,反而还为苏威作证?这里面,恐怕还有文章。
现在,杨守文已不好再出面主持局面。
正如高戬所言,恐怕整个苏州府,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种情况下,杨守文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处,除非他能够证明,那苏威是假的。
可是,该如何证明呢?
杨守文想到这里,睁开眼睛,从围榻上下来。
唯一的突po 口,怕就是苏威的妻子。按照苏伦他们的说法,苏威当年被赶出吴县之后,就一直漂泊在外。后来他定居在长洲,虽然仍旧是以苏家子弟而自居,可实际 上,他和苏家的联系并不是很多,甚至在苏家之中,也没有几个朋友。
苏威的妻子为何要做伪证?
这是一个疑问!如果不弄清楚这里面的玄机,恐怕也无法让苏威的妻子改口。
还真是麻烦啊!
杨守文警校毕业,后来又读过很多书籍。
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太多的专业经li 。唯一一次办案,结果确是让他瘫痪十余年。
后世的刑侦手段,在这个时代很难运用。
没有那么多的科技手段,也没有充足的人力物力,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确实不太容易。
杨守文漫无目的走到书架前,顺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
突然,他把手上的书本合上。就见那封面写着吴中杂俎四个字。书的作者。赫然就是王元楷。所谓杂俎。就是杂录,记载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传说。
吴中杂俎,顾名思义,就是关于吴中地区的一些流传。
杨守文捧着这本书,感到有些奇怪。
他写《西游》,是一个偶然。而且,在写《西游》的时候,杨守文还是个无名之辈。
可王元楷不一样。他可是朝廷命官。
似他这样的人,大都不喜欢写这种志怪异录的东西。就算是写了,也大都不会使用本名。这本《吴中杂俎》,分明是王元楷在任上所写。刊印是在去年秋天,也就是说这本书是王元楷就任之后所书。写就写了,偏偏还用真名,就有些古怪。
杨守文眼珠子转了转,捧着书来到围榻前坐下。
他正要翻阅,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就见李隆基和裴光庭从外面走来。
“青之,在做什么?”
“哦。这里有一本书,好像是王元楷生前所著,所以准备 看一看。”
“你是说《吴中杂俎》吗?”
杨守文一愣,疑惑向李隆基看去。
李隆基笑道:“这本书,我在洛阳时就曾看过。
王元楷去年刊印此书后,还派人送去洛阳了几百本,不仅是我,就连姚侍郎也曾看过。不过姚侍郎对他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非常生气,还写信把他臭骂了一顿。
书倒是写的很有趣,不过大都是衣冠南渡之后,到圣人登基之前的奇闻异事。闲来无事翻阅一下,倒也能打发时间。不过,王元楷是长洲令,居然有时间写这种书,的确是……呵呵,青之若是喜欢,不妨看看,可以加深对苏州的了解。”
原来,王元楷早就把书传了出去。
杨守文点点头,把书合上。
“三郎找我有事吗?”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裴光庭。
裴光庭道:“青之,我想问一下,裴旻去了哪里?”
杨守文之前去找裴旻和杨思勖,但回来时却告诉 众人,杨思勖和裴旻都不见了。
杨守文道:“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
我问过昨日留宿的客栈,从昨天夜里,城中就开始盘查。也许是杨寺人和小裴觉察情况不妙,提前离开了……连城兄,你放心!小裴很聪明,而且武艺高强。杨寺人也是个人精,他二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能过两天就会回来。”
裴光庭闻听,点了点头。
而李隆基则轻声问道:“青之,你昨晚……”
“我不知道 !”
杨守文露出了苦恼之,轻声道:“我的的确确看到他们在寺里的禅堂杀人,可是……”
“你又怎知道 ,那个人就是苏威?”
“这个……”
杨守文愣了一下,旋即解释道:“这个……我昨日和杨寺人去义庄查验尸体的时候,曾在路上见过苏威。苏员外的气派好大,当时我还问路人,才知道 他的身份。
苏员外的相貌特征很明显,并不难辨认……
哦,说起义庄,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三郎若是觉得有用,不妨让人去查一查。在我们抵达长洲之前,普会寺外曾出现了好几具尸体,据说都是本地的乞丐。我和杨寺人去义庄,就是查看他们几人。杨寺人根据他们的死状,判定他们是染了尸毒。我觉得,那几个人恐怕和皇泰宝藏有关,三郎不妨从这方面入手。”
果然,这番话一下子把李隆基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他闻听之后,顿时来了兴趣。
“那几具尸体现在何处?”
“昨日我还在义庄见过,三郎若有兴趣,不妨明日带人前去查看。”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李隆基连连点头,扭头看了裴光庭一眼,然后笑着对杨守文道:“青之,你来回奔波一整日,恐怕也累了!
至于那佛骨舍利,你也不必太在意,如需要 帮助 ,可以告诉 我,我一定尽li 相助。”
杨守文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由于李隆基他们的到来,也使得杨守文不好继xu 在书房逗留,于是便告辞离开。
目送杨守文离去,李隆基突然对裴光庭道:“连城,你怎么看?”
裴光庭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青之并非莽撞之人,这一点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他昨日看到苏威被杀,那一定确有其事。只是我无法确定,他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苏威!如果是苏威的话,那么现在苏家园林的那个人,又是谁?”
“嗯,连城所想,确有道理。”
李隆基问道:“可如果普会寺昨夜真的杀了人,尸体呢?
据青之说,他们可是杀了很多人。那么多尸体,会如何处理?只要找到了尸体,也就能为青之洗刷冤屈。”
“这个……”
裴光庭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那么多尸体……但普会寺紧挨着太湖,最容易处理尸体。只要把尸体送到太湖深处丢到湖中,短期之内恐怕也难以找到线索。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哪个活着的苏威身上。
“不如,明日我们去苏家园林?”
“嗯,明天狄二郎就会抵达长洲,我恐怕不好离开。
不如这样,你替我走一遭,可以带上苏伦走一遭。我会让王毛仲去义庄查看,青之说的这个线索很重要 ,如果那些乞丐真的是染了尸毒,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花园外走。
可就在这时,忽听到衙门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两人就看到在县城的西北角,有火光冲天。两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连忙跑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
“义庄走水了!”
那差役慌慌张张回答道:“府尊命我去召唤民壮前去救火。”
义庄,走水?
李隆基和裴光庭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未免也太巧了!前脚杨守文才说那几具乞丐的尸体在义庄,紧跟着义庄就走水了吗?
“王毛仲!”
李隆基立刻 高声喊喝:“赶快备马,我和连城要去义庄。”
他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鹰唳响起。就见从衙门里飞起一只雄鹰,在夜空中翱翔。
紧跟着,马蹄声传来。
杨守文骑着大金,身后还紧跟着吕程志杨茉莉四人,正在往衙门外走。
李隆基连忙喊道:“青之,等我一下,咱们一起去。”
说话间,王毛仲牵着马跑过来,李隆基翻身上马,便来到了杨守文的身边,两人并肩出了县衙。
“青之,这火起的有些古怪。”
杨守文神凝重,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咱们赶快过去,看看情况如何。”
说完,他催马就走。
李隆基紧随其后,一行人沿着大街,风驰电掣般便赶到了义庄。
此时,义庄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被烧焦的臭味,非常刺鼻。火势很大,已经无法再控制 住。
杨守文翻身下马,举目看去。
火光中,那义庄的院子里有一具尸体,隐隐约约能够看出,正是看守义庄的那个老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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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苏威(一)
“一剑穿心!”
大火已经扑灭,义庄变成了废墟。
三百官军把火场包围起来,杨守文蹲在那死去的义庄看守者尸体旁边,检查了一遍之后,便得出了结论。
对方,是个使剑的高手,老人被一剑穿心,当场毙命。
只是杨守文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火焚义庄,为什么要杀死这个老人呢?他蹲在尸体旁边,把尸体翻过来。老人此刻,面惨白。不过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当时他很害怕,也很慌张。他在害怕什么?在慌张什么?这让杨守文感到很好奇。
崔玄暐和高戬也走了过来,两人的脸看上去很难看。
他们并没有理睬杨守文,而是看着已经变成了废墟的义庄。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烧毁义庄?”
崔玄暐咬牙切齿,一脸的愤怒表情。
身为苏州刺史,却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长洲本来就人心惶惶,这一把火烧起来,令局势也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义庄之中有什么,值得他们焚烧?
“来人,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给我搜索。
凡是有可疑之人,立刻缉拿。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若有人故意藏匿嫌烦,则以同案犯论处。给我查,查,查!彻底清查,一定要把那狂徒给我尽快抓到。”
“喏!”
随着崔玄暐一声令下,自有官军领命而去。
杨守文在一旁静静观看,并没有上前劝阻……崔玄暐这样的命令,只会让长洲百姓更加恐慌。要知道,这长洲虽然只有一个城门,但城中水道纵横,勾连官塘河与松江,毗邻太湖。长洲原本就是作为一个**的码头城市存在,这样一座县城,想要封锁何其困难?且不说别的。只那些纵横河道,就难以妥善处理。
崔玄暐能够坐镇苏州多年,也不是没有能力的人。
他这时候也是有些惊怒,想来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杨守文这时候去劝说。说不定会让崔玄暐产生反感。
“青之,都看出什么了吗?”
李隆基跟在杨守文的身边,一直留意杨守文的举动。
就见杨守文迈步走进火场废墟,在那些烧焦了的尸体前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杨守文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究竟是谁要焚烧义庄。”
“会不会……”
李隆基说着话,偷偷朝高戬和崔玄暐看了一眼,轻声道:“那几具乞丐的尸体?”
“有可能!”
杨守文压低声音说道:“昨日我也是匆匆检查,只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看守义庄的老先生,估计是看到了什么,所以被杀人灭口。三郎,看样子这里面隐藏着很大的玄机。不过那几具尸体被烧掉,也就断了线索,恐怕会很麻烦。”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
“找到长洲的团头,向他打听那些乞丐的事情。说不定能有线索。”
“嗯,我会安排人追查此事。”
杨守文在火场里转了两圈之后,发现大家都在忙碌。除了李隆基和他聊过几句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人理他。在这种情况下,杨守文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就叫上了吕程志四人,牵着马,架着大玉,离开火场,沿着大街往县衙走去。
“阿郎。看样子,很复杂啊。”
吕程志一直很沉默,但是却在路上突然开了口。
杨丑儿和费富贵两人立刻一前一后拉开距离,为两人的谈话拉出空间。杨茉莉倒是跟在杨守文的身边。杨守文把大金和大玉交给了杨茉莉,笑着回答道:“什么复杂?”
“阿郎走的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暗中观察。
包括在吴县,我发现大家是各有心思。高舍人和崔刺史交谈比较多,关系很亲密;李三郎则与裴光庭走的比较近,同时我还留意到。他和苏州苏氏似乎有些关系。”
“哦?”
杨守文顿时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何以见得?”
“昨日我们抵达吴县之后,崔刺史在州府衙门摆酒设宴,邀请了不少本地缙绅。
阿郎可还记得苏韵?”
“你是说,苏家的那个话事人?”
“没错,苏老太公身体不佳,早已久不问事。苏家上上下下的一切,都是那个苏韵操持。他是苏老太公的孙女,父母在早年间死于一场事故,就一直跟在苏老太公身边。八岁的时候,她得青城山一位道长看中,跟随那道长受了大戒,遁入道门,并学艺十载。十八岁回到苏州后,她大多是在家修行,很少见人。
老太公身体不好,她才开始出面住持事务,能力倒是颇为不俗,甚至还得到过圣人夸奖。”
杨守文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昨日我因为偶感不适,故而没有参加晚宴。
后来,我去那茅厕,却意外发现苏娘子和三郎在廊下说话。两人看上去并不陌生,但我并没有在意。不过今天,我却发现两人表现的好像陌生人,好像并不熟悉。”
杨守文顿时来了兴趣,轻声道:“你是说,他们早就认识?”
“嗯!”
吕程志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在昌平三年,别的没练成,可是却练成了一双火眼金睛。他们虽然故意装作彼此陌生,但是眼神接触的时候,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不自然。我敢肯定,苏娘子和三郎绝对认识,而且非常熟悉。”
既然认识,为什么要装作陌生?
杨守文越发感到奇怪,心里面对李隆基,在不经意中就多了一丝提防。
没错,李隆基是唐玄宗,是未来开创了开元盛世的一代明君。但他绝不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因为在杨守文看来,李隆基能够登上皇位,执掌朝堂几十年,心思不可能少了。杨守文虽然想要抱李隆基的大腿,可并不代表他愿意被坑。
一方面要和李隆基交好,另一方面……
“八郎,既然如此,那你接下来,就多为我留意李三郎的动作。
我会让富贵和杨丑儿听从你的差遣,不过要注意安全,这长洲终究不比是洛阳。”
吕程志笑着点点头,“阿郎放心,我自会应付。”
两人边走边说话,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了县衙的院墙。
就在这时,在前方开路的费富贵突然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从前面的一条小巷里走出一个人来,“可是杨评事吗?”
“谁?”
“你的东西落在我这里,我是奉命专门送来。”
来人手里拎着一个长条形状的皮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口剑。杨守文走上前,就着月光,认出了来人赫然是那八仙客栈的掌柜。掌柜把那皮囊和手里的剑递给杨守文,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阿郎让小人带话给征事郎,今日酉时,苏家园林秋风亭,不见不散。”
“啊?”
那掌柜没等杨守文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去。
皮囊里,是杨守文的虎吞枪;那口剑,则是之前杨守文和明秀分别时,他交给明秀的鸦九剑。之前他曾到八仙客栈,但是掌柜的却没有把虎吞枪和鸦九剑交给他。
现在……
杨守文发现,这场游戏,似乎变得越来越。
掌柜口中的阿郎,显然就是明秀。
明秀约他今天去苏家园林见面?什么意思!杨守文感觉到有些怪异,但还是记在心里。
掌柜把枪剑交给杨守文后,就匆匆离去。
此时,长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人迹。一场大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义庄,反倒是县衙这边几乎没有人关注。目送掌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杨守文突然扭头,笑着对吕程志道:“八郎,看到没有,这场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呢!”未完待续。--╯蓝√√
第三百六十七章 苏威(二)
回到县衙不久,天就蒙蒙亮了。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显得很乱。想必是崔玄暐等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前衙商议对策。按道理说,杨守文应该接到通知才是,可是却不见有人找他前去商议。
崔玄暐、高戬、李隆基等人,在不经意间已经把他排除在外,或者说将他边缘化了!
此前,杨守文可能还会感到奇怪。
但是和吕程志一番交谈后,让他觉察到在这支队伍里,所有人都好像藏着秘密。高戬如是,周利贞如是,李隆基如是,甚至包括裴光庭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相比之下,似乎也只有杨思勖单纯一些,愿意和杨守文一起合作。
好在,杨守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崔玄暐这些人把他排除在外,他却并不感到失落。事实上,没有人留意他最好,这样子的话,他的行动就能更加自由。
而且,杨守文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明秀约他午后酉时在苏家园林的秋风亭相见,他该怎样前往才是?
这个明秀,还真是扯淡!你也不想想,他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前去苏家园林呢?
“阿郎,我觉得你不必太担心这件事。”
“哦?”
“对方既然约你相见,想来一定会有妥善安排,咱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
等待!
杨守文想了想,展颜而笑。
是啊,现在似乎只能等待,且看那明秀会怎么安排吧。
只是这种完全蒙在鼓里,一举一动都被明秀所控制的感觉,实在是不舒服。若非他是明秀。如果他不是江宁明氏子弟,杨守文一定不会这么乖乖配合他的安排。
“对了,狄二郎何时抵达?”
“从乌墩寨出发,走得快也要半日。我约摸着,狄光远他们抵达长洲,当在午后。”
“如此。八郎先去休息吧,让茉莉留下来陪我就好。”
杨守文看了看已经发白的窗纸,对吕程志说道。
这一夜,对所有人而言,都很辛苦。杨守文是个习武之人,底子深厚,倒是不太在乎。可吕程志是读书人,是他的智囊。这么熬着,对吕程志并非一件好事。
吕程志也不推辞。躬身告辞,退出了房间。
杨守文靠在围榻上,从桌上拿起那本《吴中杂俎》。
屋子里,寂静无声。
突然,一阵鼾声响起。
杨守文看去,就见杨茉莉倒在角落里的那张小床上,已经鼾声如雷。
他睡得很香甜,鼾声的间隙。还会不时发出吧唧嘴的声响,让杨守文忍不住笑了。
从围榻上拿起一条毯子。走到杨茉莉身边,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只是这家伙的鼾声实在是太过响亮,使得杨守文也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于是便盘坐在围榻上,在心中默念金刚经,很快就进入了一种空灵恍惚的状态。祖父杨大方曾说过。金蟾引导术原本是那武当山上炼气士的修炼法门,有着极为玄妙的效用。
从前,杨守文浑浑噩噩,心思简单,入定并不困难。
而今他清醒过来。再想要入定就不似从前那么容易。不过杨守文自有办法,每次默念金刚经,总能很快入定。杨茉莉的鼾声消失了,杨守文整个人就好像失去了意识。从小就刻苦修炼的金蟾引导术也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中,自行运行起来。
这一入定,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杨守文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阳光从窗户照进了屋中,也使得这房间里显得格外温暖。
就在这时,一滴水滴落在了杨守文的鼻尖上。他抬起头,就看到在头顶的横梁上,有水珠低落。这水从何而来?杨守文愣了一下,呼的长身而起,纵身便跃上了房梁。
原来,是屋顶的一块瓦破裂,水珠是从那瓦的缝隙滴落下来。
杨守文松了口气,正要纵身从房梁上跳下去,却突然间心里一动,露出若有所思之态。
他在房梁上蹲了一会儿,然后跳下来,迈步就走出了房间。
“阿郎,要出去吗?”
门外,费富贵端着洗漱用具过来,看到杨守文出来,忙把洗漱用具放下,躬身问道。
杨守文心里有事,所以朝费富贵点点头,“随我来。”
“喏!”
费富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忙不迭跟着杨守文,沿着曲折小径,很快就来到了后花园的那间书房。姚三郎正带着人在打扫房间,见到杨守文过来,忙上前行礼。
“这是干什么?”
“崔刺史说,钦差来了,要把房间打扫干净。
小人这一大早就带人前来打扫,毕竟这房间的确是有些不太干净。”
所有人,都好像在为狄光远的到来而忙碌着。不过杨守文并不在意这个,而是迈步走进了书房,同时对姚三郎道:“你在这里正好,快去找人给我拿一个梯子。”
“梯子?”
姚三郎愣了一下,露出疑惑之色。
不过,他毕竟是曾经服侍过王元楷的人,很清楚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多嘴询问。
“请征事郎稍等,小人这就去拿梯子。”
姚三郎说着话,便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扛着一个木梯,气喘吁吁跑进来,“征事郎,梯子放在哪里?”
杨守文用手一指围榻的旁边,沉声道:“就放在这里。”
姚三郎二话不说走上前,把梯子摆放好。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杨守文也不废话,沿着梯子蹭蹭蹭爬上去,很快就爬到了梯子的顶部。他站在梯子上,目视头顶的房梁。片刻后沉声道:“富贵,给我一把刀子。”
“好!”
费富贵连忙爬上梯子,从腰间拔出一口匕首。
杨守文接过来,在那房梁上刮了两下,然后又用手指抹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双颇有英气的眉毛挑动两下,杨守文嘴角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纵身从梯子上跳下来,沉声道:“三郎,这房梁上的漆好像是新涂抹上去的,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目光在地面上扫了一眼。
姚三郎忙道:“回禀征事郎,这根梁的确是重新上过漆。
不过,这好像应该是三月的事情……那天县尊看这根房梁的漆脱落了,非常难看,于是就找人重新上了一次。嗯,就是三月二十七日,小人记得非常清楚。”
“是谁找的漆匠?”
“哦,县衙房舍的修整,一直都是城北李大全李瘸子做的活计。那李瘸子虽然腿脚不是很方便,可是手艺却是一等一。县尊对他也很满意,似这类的活计都是找他来做。
征事郎,有什么问题吗?”
杨守文想了想,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好了,你继续打扫,我就不耽搁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姚三郎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茫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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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杨茉莉已经醒了。
他正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一脸迷糊的表情。
“阿郎,你去哪里了?”
看到杨守文走进来,杨茉莉咧开嘴笑了。
“杨茉莉,要是还觉得困,就回屋去睡吧。”
“阿郎不睡,杨茉莉也不睡!”
杨守文看着那张憨厚的大饼脸,突然有一种想要吐槽的冲动:也不知凌晨那会儿,是谁打呼噜打得震天响。
就在这时,屋外脚步声传来。
李隆基满面笑容的走进屋中,看到杨守文就说道:“青之,你在这里正好……我这里有一张请柬,是苏威派人送来,要请我们前去赴宴。只是我们都脱不开身,所以就只好烦劳你辛苦一趟。正好青之你昨日……不如亲自去试探一下,也免得心怀疑虑。”
“让我去见苏威?”
杨守文听罢,愣了一下。
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了明秀的邀请:今日酉时,苏家园林秋风亭,不见不散……
这家伙,又怎知我会前往秋风亭?(未完待续。)
ps: 今天去了河南省演员基地,累了一整天……年前的事情好多!!
除夕快乐,给大家拜年!!
2015中国年的最后一天,猴年即将到来,给大家拜年!
新的一年,祝大家工作生活学习样样顺利。
本来打算下午码字来着,结果家里来了远房的亲戚,乱七八糟的。而我自己最近也处在一个瓶颈低潮期,所以更新很不给力,还请大家见谅。今天就不更了,想好好看看书,休息一下。
嗯,再次祝大家猴年万事如意!!!!(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苏威(三)
折腾了七天,总算是回来了,明天开始恢复更新。≥頂≥点≥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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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或许会有一些巧合,但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
明秀凌晨时分派人传信,邀杨守文前往苏家园林的秋风亭相见。这扭头就有苏威派人邀请,李隆基把请柬送来。简直就好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令杨守文感到万分警觉。
这小小的长洲,似乎变得错综复杂,敌我难辨了!
明秀是敌是友?
苏威到底是真是假?
李隆基让他前去苏家园林,又是什么意思?
杨守文拿着请柬,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眼前这复杂的局势,使得杨守文彻底糊涂了。这局面,可是比之前在昌平时的局面要复杂很多。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请柬,又抬头看了一眼李隆基。良久,杨守文突然展颜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拜访一下苏员外,免得心里有疙瘩。”
“青之能这么想最好!”李隆基见杨守文答应,也露出笑容道:“不管怎么矟,那苏威都是长洲的地头蛇。我们此次前来寻找皇泰宝藏,也需要本地人的协助。
毕竟,那皇泰宝藏已经消失一甲子之久,是否真实存在,如今都未知晓。
我觉得,与其蒙着眼睛,好像瞎子一样的寻找,倒不如依靠本地人的帮助。吴县苏家也表示愿意全力配合,青之和苏威如果有什么误会,苏娘子愿意从中调解。
总之,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自当齐心协力。青之觉得我说的可对?”
杨守文哈哈大笑,“三郎说的好,若是不弄清楚,我也会心有芥蒂。左右还要追查那普会寺的佛骨舍利,我去拜访一下这位苏员外,顺便说不定能得到些许线索。”
“既然如此。那就烦劳青之。”
李隆基和杨守文又客气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他离开后,杨守文站在门廊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突然头也不回道:“八郎,你怎么看待此事?”
吕程志悄然从一旁走出来,走到了杨守文身边。
“阿郎,这位相王府的李三郎,怕是有些门道。”
“哦?”
“不过。阿郎倒不必担心,苏威既然找上了他,想必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阿郎只管去,看那苏威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这样一来,怕是无法再去迎接狄二郎。”
杨守文笑了,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去。
左右我看大家也不想我掺和太多,我就算去迎接狄光远。估计也会被排斥在外。”
对于狄光远,杨守文无甚喜恶。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只是当初狄光远把他接去洛阳,之后就再也没有交集。如果说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那恐怕就是源自于杨守文前世对狄光远父亲狄仁杰的敬重。
可是在他来到洛阳后,虽然没有和狄仁杰有过什么接触,但却能感受到,真实的狄仁杰绝不是他记忆中那个《狄仁杰传奇》里。动辄‘元芳你怎么看的’的胖子。
一个能够身居高位,甚至连武则天都颇为依赖的人物,又怎可能是那种善良之辈呢?
所以,见不见狄光远无所谓。
连崔玄暐这个和杨守文有一些关联的人,都在或明或暗的排斥杨守文。更不要说狄光远其人了。
所以,杨守文不想去迎接,也不愿意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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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来。
暴雨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大约也就是十几分钟,旋即便云消日出,阳光明媚。
崔玄暐等人在长洲南十里外的悲欢亭,等待狄光远的到来。
而杨守文则带着杨茉莉,跨坐马上悄然出城,向苏家园林的方向走去。
大雨过后,并没有给长洲带来凉爽,反而更加闷热。
碧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悠悠飘荡,大玉展翅翱翔在天际,不时传来几声鹰唳。
杨守文跨坐在大金背上,和杨茉莉一前一后,沿着泥泞官道西行。
沿途不见人迹,想来这个时候,长洲的百姓都聚在那十里悲欢亭看热闹,等待钦差的到来。这也使得西行的官道一路下来,显得冷冷清清。
杨茉莉骑在马背上,嘴巴不停,不时从随身的挎兜里掏出各种零食。
“阿郎,吃果子。”
他掏出浆果,递给杨守文。
那鲜红的浆果,看上去水灵灵的,颇让人心动。
杨守文拿了一个过来,一口咬下去,格外酸甜。
“杨茉莉,我不在这两日,可有人欺负你吗?”
杨守文纯粹是闲聊,反正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这慢慢走过去总是能按时抵达。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长路漫漫!
不急着赶路,左右要打发时间,不如找杨茉莉聊天。
虽然,杨守文心里很清楚,和杨茉莉聊不出什么东西,但总好过没人说话。
“周司直。”
没想到杨茉莉想都不想,就回答了杨守文的问题。
他瓮声瓮气道:“他总是找我们的毛病,还说我吃的太多……那个相王府的李三郎倒是经常帮我们说话,还和周司直吵了两次。不过,我不喜欢相王府的李三郎。”
对于杨茉莉的这个答案,杨守文不由得一怔。
“为什么?”
杨茉莉把手里的浆果吃完,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喜欢。
他身上的气味不好,让杨茉莉很害怕。杨茉莉小时候,曾被蛇咬过,相王府的李三郎身上的气味,就好像那条咬杨茉莉的蛇一样。和他在一起,杨茉莉害怕。”
杨茉莉是个很单纯的人,不会遮遮掩掩。
喜欢就是喜欢,害怕就是害怕!
杨守文一开始还以为杨茉莉说的‘气味’,是说李隆基有体味。他还想笑着和杨茉莉打趣两句,但是听到后来,才明白他所说的‘气味’,倒不如说是一种气质。
李隆基的气质像蛇,一条很会隐藏的毒蛇!
杨守文相信杨茉莉的直觉,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倒是没想到杨茉莉会有这样的感觉,沉吟片刻之后,他刚要勒马询问杨茉莉,却忽然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尖利的鹰唳声。大玉好像发现了什么,发出一连串的名叫,而后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双爪在空中张开,便扑进前方路边灌木丛中。
紧跟着,一声惨叫声响起,就见大玉从灌木丛中冲天而起,爪子上抓着一条黑巾。
一个壮汉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光秃秃的脑袋上鲜血淋淋,显然是被大玉抓伤。不过,杨守文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光头壮汉手里那口明晃晃钢刀上。他激灵灵一个寒蝉,探手从马背上抄起虎吞大枪,厉声喝道:“杨茉莉,有埋伏,随我迎敌!”(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苏威(四)
一周没有动笔,一下子不知从何下手。
容我再调整一下状态,从明天开始每天三更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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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的暴雨,把个秋风亭周遭的花草打得东倒西歪。
如今阳光复又普照大地,却又平添了一种孱弱之美,令人不禁顿生联系。坐在秋风亭内,远眺太湖烟波浩渺,会让人产生一种别样的情绪。是喜是悲?是伤感亦或者怅然,总之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但又在心中凭添一种复杂的感受。
苏威,跪坐在秋风亭内,久久长叹一声。
“每次看这景色,总会让我产生一种家乡樱花盛开时才有的伤感。”
在苏威的下首,还端坐着两人,一僧一俗。
那僧人赫然就是广化寺的无畏禅师,他看了苏威一眼,沉声道:“兄长还能怀念家乡的景色,可是我已经记不得家乡是什么样子。如此说来,岂不是更加难过?”
“真浪,等这次任务结束,你随我一起回家吧。”
苏威看着无畏禅师,柔声说道。
他的语调很轻柔,只是配合他那胖乎乎的容颜,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颇为怪异。
无畏禅师苦笑着,良久叹了口气。
他身材魁梧,长着一双好像狐狸一样的眼睛,配合那一部虬髯,感觉有些不太协调。
“回去又能做什么?我从记事开始,就生活在大唐的土地上,吃的是大唐的粮食,喝得是大唐的泉水,说的是大唐的话语……家乡于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回去又能做什么?能够知道父亲和母亲安好,我已经非常满足。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准备前往诃陵国。至少。我还能听懂那边的话,说不定会更加的安全。”
苏威的脸上,露出一抹悲色。
他想了想,轻轻点头道:“去诃陵国也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和我先回家乡……父亲和母亲一直很牵挂你,如果能够看到你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无畏禅师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坐在那里。半晌后点头答应。
“老实,你怎么不说话?”
苏威突然扭头,笑看着那一身世俗打扮的男子道:“平时你的话最多,今天怎么一言不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那男子,正是计老实。
不过,此刻的计老实,全然没有之前在八仙客栈外卖艺的把戏人模样。只见他一身华丽锦袍,好像个富家翁一样的坐在那里,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听到苏威的问话,他才抬起头。看了看无畏禅师。又看了看苏威,表情显得很纠结。
“老实,为什么不说话?”
“真人先生,你今天邀请那杨青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
“我是说,杨青之这个人虽有文采,但是还不足以让你对他如此重视。他之所以能够过来,据说完全是得了他老子的便宜。据神都传来的消息,杨承烈原本是奉宸卫,和那女人认识。故而才得了重用。而且,杨青之对我们似乎有敌意,我觉得请他前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想知道真人先生的真实意图。”
苏威闻听,那张胖乎乎的圆脸上,浮现出一抹青色。
他看了看计老实,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面色古怪的无畏禅师,突然道:“你们。可是瞒着我什么事情?”
“这个……”
苏威沉声道:“我之所以邀请杨青之,是想要让他放松警惕,不再继续纠缠我们。
这个人不简单,敢一个人跑去普会寺探查消息,说明他的胆子很大;能够从普会寺杀出一条血路,说明他勇力非凡;能够当天从吴县借兵过来,说明他行事果决。别忘了,那天晚上有两个人,而且熟悉普会寺路径,说明他在长洲也有帮手。
这样一个人,怎能让我小觑?我必须要尽量化解他对我的敌意,这样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才好继续……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请他来的原因!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苏威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他已经感觉到,计老实和无畏禅师瞒着他做了什么事情。
心里,没由来一紧,那双三角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真浪,老实,你们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无畏禅师的脸色有些难看,低着头不说话。
而计老实则看了无畏禅师一眼,长出一口气道:“真浪先生和宝珠曾有一段情愫。”
“宝珠?”
苏威愣了一下,看着计老实道:“宝珠是谁?”
“宝珠,就是此前在神都配合我在铜马陌行动的搭档。
不过她一直没有找到开启机关的钥匙,以至于我撤离神都之后,她仍旧留在铜马陌,最终被杨守文看出了破绽,死在了铜马陌,真浪先生也不得不逃离广化寺。”
苏威的眸光一凝,向无畏禅师看了一眼。
无畏禅师低着头仍一言不发,只是那壮硕的身体,却在轻轻颤抖。
苏威面颊抽搐了一下,再次看向了计老实。
“所以……”
“所以真浪先生向神慧长老借了十名武僧埋伏在长洲到这里的路上,估计这时候……”
计老实说着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苏威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迈步就往秋风亭外走。
不过,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计老实已经说了,他现在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那么也就没有前去阻止的必要。
想到这里,苏威闭上了眼睛。
他沉吟片刻之后,轻声道:“老实,烦劳你立刻前往普会寺,请神慧长老做出应对之策……如果他没有死,并且追查到神慧长老身上,恐怕会坏了我们的大事。你转告长老,一旦杨守文没有死,请他自行决断,但是绝不能暴露我们的意图。”
“我明白!”
计老实站起身,匆匆离去。
而苏威则站在了凉亭口,慢慢转过身,看着无畏禅师。
这时候,无畏禅师也抬起了头,迎着苏威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相视无语。
许久,苏威道:“真浪,一直以来,你都做得非常出色。
你送来的永徽律令以及之后修改的载初律,令天皇非常高兴。今年初,天皇还下诏整理你送来的那些资料,准备编撰属于我们的律令,甚至名字都已经想好,叫做大宝律令;此外,这些年你抄录编撰的各种经典,也给予天皇极大启发。
天皇甚至决定取消冠位制,制定新的官位制,并且从去年开始,逐渐效仿唐人的制度……可你要明白,我们的家乡太小了!我们要学习唐人的学识,但同时也要拓展我们的生存空间。为此,当年河内鲸大使不计荣辱,以遣唐使的身份前往长安,经历了很多的波折和危险,也受到了许多的羞辱和敌视……
名义上,河内鲸大使是为了修补当年白江口之战,我们和大唐所产生的裂痕。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秘密把你们这些人送来唐国,学习他们更为先进的文化。
可你倒好,竟然为了一个女人……”
无畏禅师匍匐在苏威的面前,身体颤抖不已。
“哥哥,我错了!”
他颤声说道:“请你惩罚我吧。”
苏威的脸色铁青,不过看着无畏禅师的模样,实在不忍再对他斥责。
他在凉亭外来回走动,大约一刻钟的光景,才停下了脚步,看着无畏禅师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离开地宫半步。同时把那些人看好,却不可被人看出破绽。
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走出地宫……如果杨守文死了还好说,如果他没死的话,地宫那边立刻停止动作,等候我的消息。真浪,女人如衣服,你不要再糊涂了。”
无畏禅师颤声道:“哥哥,我知道了。”
“那么,你去吧。”
“是!”
“顺便,把杜三郎找来。”
无畏禅师起身,匆匆离去。
苏威看着他的背影,那双残眉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不过,那凶光旋即隐去,他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无畏禅师还有这么一段过往的话,那他绝不会把他留下来。之前当无畏禅师从神都逃过来之后,就应该送他离开这里。
希望,那杨守文不堪一击,最好死在路上。
这样的话,他也可以有一个回旋的余地……如果杨守文没死,那可真就麻烦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