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兵车园(一)求订阅!!!
一夜烧荒,直到黎明时分才熄灭。
好在这后宅的庭院相对**,周遭没什么建筑,旁边又毗邻着瀍水,所以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天刚蒙蒙亮,火场中仍不时有火苗子窜出,但旋即又消失不见。
袅袅黑烟腾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焦臭的气息。
这后院的庭院荒废了太久,几乎变成了蛇鼠毒虫的乐园。一场大火过后,蛇鼠被烧了个干干净净,遍地的焦黑之中,不时会翻出毒虫的尸骸,也使得杨氏感到心惊肉跳。
如果杨守文不放这把火,天晓得这些毒虫什么时候就溜到前面去。
别的都还好说,几个孩子可就面临危险。一月经常被杨氏带在身边,多少安全一些。可是青奴和郑虔还是半大小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很容易被毒虫所伤。
“兕子,幸亏你昨夜把这里给清理了,否则还真是危险。”
看着黑大他们从火场中翻出的毒虫尸体,杨氏也是心有余悸。
而杨守文则是一脸疲惫之色,轻声道:“这样子,想必那些牛鬼蛇神也会有些顾忌吧。”
他也说不清楚原因,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宅子有古怪。
昨晚,悟空突然间吠叫,大玉夜唳,都显得不太正常。
悟空跟他也不是一两天了,这四只獒犬继承了当年菩提的性子,除非确定了危险的存在,它们一般是不会吠叫。所谓咬人的狗不叫!悟空四个的性子大体如此。
至于大玉,如果不是发现了情况,也不会轻易的夜唳。
所以,一定是有情况。
是人吗?
杨守文首先就排除了这个可能。就算悟空的速度不行,大玉可是一直栖息在院中。如果真的有人,大玉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不是盘旋空中,发出夜唳。
是鬼?
杨守文打了个寒蝉,又否决了这个可能。
且不说有没有鬼。就算真有鬼,也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线索!
杨守文安排了杨氏等人回房休息,他和吉达两人,一人带着三个昆仑奴。在院中慢慢搜索。昨天晚上,已经搜索了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杨守文觉得,不管是人是鬼,如果昨夜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这宅院里出现的话。一定会留有蛛丝马迹。
但是结果……
天已经大亮,朝阳升起。
一轮红日高悬于空中,碧空万里无云。
从漕渠水面上吹来的风,带着一丝水气吹进了鬼宅之中。拂在身上,不冷不热,感觉非常舒适。
这也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水池旁边的垂柳摇曳,园中的桃杏更加灿烂。
杨氏一大早就带着乌尤等人,在杨茉莉和吉达的陪伴下,前往北市购买日常的生活用品。这么大的院子。需要置办的家伙事可不少,杨茉莉甚至还把马车赶了出来。
郑虔在楼上读书,青奴则在楼里下棋。
有那四个波斯女仆在里面陪伴,后院还有六个昆仑奴在塔娜的带领下清理,也不可能再出什么事故。
再说了,那楼里还有四只狗,一只猴子呢。
杨守文站在水池的回廊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
昨晚,悟空也好,大玉也罢。都是追到了水池旁边,然后突然失去了目标。难道说……
他趴在栏杆上,朝水池里张望。
池水清澈,估计有两米深?泛着一抹碧色。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片荷叶。
几条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动,看上去无忧无虑。这池水清澈见底,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杨守文突然想起,郑灵芝曾说过,这个水池似乎和外面的漕渠相连。
会不会是有人从外面潜入了水池?
若是这样子的话,倒也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大玉和悟空到了水池边上就没了动静。
“宝珠。”
“奴婢在。”
这宝珠,就是和娜塔一起,另一个会说汉话的女人。
她本名叫做俄日敦塔娜,突厥语中就是宝珠的意思。她出生于碎叶,在热海(今伊塞克湖)边长大,后来随着家人来到中原。本想着在中原赚够了钱就返回家乡,没成想却遭遇马贼的袭击,举家被杀。宝珠侥幸活下来,可十几岁的女孩子,身在他乡异地,又如何生活?没办法,她只好卖身为奴,辗转来到了洛阳。
“你们中间,谁的水性好?”
宝珠而今已经三十多了,早就过了豆蔻年华。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也算是历练出来,颇为稳重。
与塔娜相比,宝珠不动如山,而娜塔急侵如火。完全不同的性子,却又是相得益彰。
宝珠想了想,“前院的扎布苏,水性很好。”
“哦?”
“他是吐蕃人,据他说出生在瓜州,家乡有一条河流名叫冥水。幽冥的冥,说那水非常冷,而且很深,水流很急。他号称可以在冥水中游几个来回,水性应该不差。”
“去把他叫来。”
瓜州?
好像王安石有一首《夜泊瓜州》,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地方。
杨守文对这个时代的地名,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依稀记得,王安石的瓜州好像是在江南,而宝珠说的瓜州在吐蕃,也就是青海那边,应该不是一个地方。反正随之时代的迁移,地名也变化颇多。两个朝代的瓜州不一样,也算不得稀罕事。
他旋即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水池上,看着水池中的鱼儿,陷入沉思。
扎布苏,个子不高,也就是160公分出头。
肤色黝黑,看上去很精干。
他跟在宝珠身后,来到了杨守文身前,先向着杨守文躬身行礼,而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
“扎布苏说,阿郎唤他有什么吩咐。”
杨守文想了想,从身上的皮袋子里,取出了一粒金子。
这金子是从金饼上切割下来,一粒只有半两重。如果拿到市面上兑换,在洛阳大约能兑换个四贯钱。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能够证明,这金子是你的。
“让他下水,帮我看看水下有没有什么异常。”
杨守文说着,把那粒金子递给了宝珠,“做的好,这金子就是他的。”
宝珠面色平静,扭头向扎布苏翻译。
扎布苏听罢,连连点头。
他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赤条条纵身跃入了水池之中,溅起一片水花。
“阿郎,你这是……”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院子里究竟在闹什么鬼。”
说完,他便转过身,看着水池里的动静。
扎布苏的水性的确不错,一个猛子下去之后,足足隔了十几分钟才从水下露头上来。
他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复又钻进水中。
“怎么?”
宝珠笑道:“他是说,他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水门,准备从水门游出去看看情况。”
有水门?
杨守文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微微翘起。
他没有去追问什么,而是继续在回廊上等待……又过了几分钟,扎布苏从水池中露头,大声叫喊。
“他说,水门很小,他钻不过去。”
“有多大?”
宝珠立刻对扎布苏问了两句,那扎布苏则游到了回廊下,双手扒着回廊的边缘,呼的一下子从水里窜出来。这家伙刚才跳进水里,赤条条一丝不挂。而今他从水里出来,哪怕是面对着宝珠一个女人,也没有流露出半点的羞涩,显得很大方。
宝珠呢,对他这模样,更视而不见。
哈,真豪放!
杨守文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说,那水门长约两尺,高约一尺,中间还有一根用生铁铸成,儿臂粗细的铁栏杆。
他试了一下,头能出去,但身子却出不去。”
杨守文满意的点点头,看着那扎布苏道:“做的好,让他赶快把衣服穿上吧。”
宝珠扭头,对扎布苏说了两句。扎布苏点点头,把衣服从地上拿起来,然后伸出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兵车园(二)2/3求订阅!!!
就听宝珠笑骂了两句,把那粒金子递给了扎布苏。
他憨厚一笑,便转身离去。
虽已是暮春,天气变暖。
可这水依旧有些凉,这家伙居然不冷?
杨守文搔搔头,转身往水池岸边走去。
“宝珠,你说有没有人可能从那水门里进来?”
宝珠愣了一笑,旋即笑道:“阿郎忘了,那扎布苏不是说,他试过,没办法通行。”
“那……”
杨守文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但旋即又甩了甩头。
应该不可能,如果是小孩子的话,能够从一尺见方,也就是三十厘米左右长度水门里钻进来,估计年纪也非常小。不可能,杨守文很快就否决了这样一个想法。
“宝珠,你去照顾十三郎和青奴,我去外面看看。”
宝珠答应了一声,扭头便走。
而杨守文则迈步朝门庑走去。在走出门庑的时候,就听一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
人影一闪,扎布苏从一棵树后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
不过,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向杨守文躬身。
杨守文也没有在意,朝他摆了摆手,便直奔大门而去。
“屋恩奇。”
“老奴在。”
“陪我出去走一走。”
杨守文说着,一只脚就迈出大门。
不过,他刚走出大门,就听有人喊道:“青之,这是要去哪里?”
杨守文忙扭头看,就见从铜马陌的另一边行来一队人。为首的,赫然是薛楚玉。
“啊,玉郎君怎么来了?”
薛楚玉一身便装,在大门外下马。
在他身后,还跟着窦一郎、薛畅,以及一个小人儿。就是薛楚玉的长子,薛嵩薛太保。
看到杨守文,薛嵩咧开嘴笑了。
他快步跑上前来,奶声奶气道:“太保见过杨大郎。那天杨大郎救我,还未向你道谢。”
这小家伙儿倒是个人精,丝毫没有半点露怯。
与之相比,薛畅倒显得扭扭捏捏。
“太保不必客气,要说感谢。我还要谢你那天替我射了一箭呢。”
杨守文倒是显得和颜悦色,与薛太保笑着寒暄了两句。
薛楚玉则微微一笑,上前揉了揉薛嵩的脑袋,对杨守文道:“青之昨晚好大的气魄,那一把火可是让整个洛阳人都知道你杨青之的到来。我昨夜在府中看到火光,一开始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居然是你杨青之在昭示洛阳呢。”
“啊?”
杨守文一愣,旋即苦笑摇头。
你想多了!
我昨日那把火,可真不是想昭示什么,而是觉得心情烦闷。看着满园的杂草,心里不舒服。这特么是洛阳,我距离那位女王不过隔了一座皇城,我有敢昭告什么?
“对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哦,不准备去哪里,只是准备去周边转转。
玉郎君当知道,我第一次来洛阳,人生地不熟的。听人说,这漕渠也是洛阳的一景。我想着就住在旁边,所以打算过去看看,顺便再去瞻仰一下那座镇妖铜马。”
“我今天来,可是要找你吃酒呢。
这样。我陪你走走,这漕渠倒也不算陌生。”
杨守文一摆手,便笑道:“玉郎君来了,还看个甚漕渠?走走走,咱们回去说话,我也正好有些事情。想要找玉郎君打听呢。”
说着话,他带着薛楚玉一家人,便走进了院子。
“屋恩奇,你去我舅父家里看看,若是我舅父没事,就告诉他龙门薛家的玉郎君来了,正好一起吃酒。”
那屋恩奇是郑灵芝带来的人,又怎可能不知道郑灵芝的住处。
他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
薛楚玉则笑道:“看样子十九郎动作倒是挺快,你这才安顿下来,他就给你找了仆从。不过也没什么,你这宅子这么大,想来再多些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守文这才发现,薛楚玉身后除了他的亲随之外,还有十几个老军。
为首那老军,看年纪大约有五旬左右,生得魁梧壮硕。
可能是因为饱经风霜,使得他的皮肤看上去好像枯树皮一样,独目,还带着一个黑色眼罩,看上去颇为吓人。在他身后,那些老军的年纪大约都是在三四十左右。他们站在门阶下,虽衣衫褴褛,但周身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玉郎君,你这是……”
“李从义,乃先父当年为瓜州长史时的亲随。
先父在云州与突厥人决战,从义身先士卒,杀死近百名突厥獠子。先父离世后,从义和一干老军就不知道被调去了何处。我昨日抵达洛阳,才知道他和老军在天津桥附近定居,于是就把他们招了过来。我本打算让他们在我那里养老,可这老倔头却不愿意……后来我听说你这边是座鬼宅,所以就想着让他们投奔过来。”
相传,那行伍之人的杀气,可以令妖魔退避。
杨守文忍不住看了那李从义一眼,就见他身高大约在六尺三寸左右,也就是190公分上下。虽然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但给人感觉……反正好像有一点不太适应。
可饶是如此,从老军那挺直的腰杆,依旧能看出他埋在骨子里的骄傲。
薛仁贵的亲随啊!
只凭着这个头衔,就足以让杨守文不敢小觑。
“好啊,我这里也确实需要有人,来为我镇鬼驱魔。”
别人推荐,杨守文会考虑一下,但薛楚玉推荐过来的人,他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本来,这宅子就大。虽然说郑灵芝送了十八个人过来,可毕竟都是异族人。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杨守文眼中并没有胡汉之分,可家里这异族人太多,终究让他不太放心。有这些个老军在,别的不说,也能震慑那些个胡人……
薛楚玉闻听,长出一口气。
他扭头对李从义道:“从义,你看如何?”
李从义那只独目上上下下打量杨守文,片刻后突然道:“小郎君身上是不是有伤?”
“啊?”
“我这里有当年老郎君留下来的伤药药方,据说是孙神医留下来的方子。虽说不得是白骨生肉,但对金创之伤颇有神效。不知小郎君是否需要?我要一百贯钱。”
“从义,你这是干什么?”
薛楚玉闻听,顿时急了眼,感觉有些没有面子。
哪知道杨守文听了,却浑不在意。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那老军两眼,伸手从皮兜里取出两铤金饼,然后就递给了李从义。
“青之,你不必如此。”
杨守文却笑道:“老军是个骄傲之人,既然开了口,一定有他的难处。
不过一百贯而已,我出得起。就算没有老军的药方,只凭你曾随薛将军征战,更杀敌近百,就值得一百贯。我不知道洛阳何处能兑换黄金,这两铤金子应该能换来一百贯,老军只管拿去用便是。如若是不够,只管开口……呵呵,一年前,我也曾在饶乐杀了不少獠子,也算是老军袍泽。这袍泽之情,焉能用钱帛计较?”
李从义愣住了,呆呆看着杨守文。
直到杨守文上前,把那两铤金子放在他手上,然后拉着薛楚玉便走进了大门。
“老军,若看得起我,有功夫就来陪我吃酒。
我这里别的没有,好酒管够。”
李从义闻听,向左右看了一眼,站在门外大声道:“小郎君放心,酉时我等比来报到。”
说完,他也不矫情,带着一干老军就走了。
薛楚玉苦笑道:“青之,我本想给你找些帮手,却没想到……”
“玉郎君,你已经为我带来了最好的帮手。
放心吧,他既然说酉时前来,就绝不会食言。他今日说出这种话,一定是有过不去的难处。玉郎君你那边财帛不厚,可我这里有啊!潘家刚赔了我二百铤金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兵车园(三)3/3求订阅!!!
虽然不知道李从义这些人为什么不去找薛楚玉借钱,杨守文也不想知道。
按道理说,他们和薛家的关系更密切。
两铤黄金而已,值个什么?且不说杨守文身上还有二百铤金子,就算没有,他也会想办法。不为别的,只为李从义他们身上那股子桀骜之气。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一定不会开这个口。甚至,薛楚玉这次来到洛阳,都不可能见到他们。
为了这股子桀骜之气,两铤金子不算什么。
好吧,杨守文自己也承认,刚才他有点过于情怀了……
“杨大郎,你这宅子,可是比我们的住处强多了。”
窦一郎跟在薛楚玉的身旁,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薛楚玉苦笑道:“一郎,你倒是会说实话。
人常言,洛阳居,大不易。青之这次是受圣人所邀,和你我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再说了,这次兵部给咱们安排到了铜驼坊,也不错啊。至少风景甚好,而且也很方便。”
“嚯嚯。”
窦一郎笑了两声,让薛楚玉立刻闭上了嘴巴。
不管是杨守文,还是薛楚玉,都下意识的避开了刚才李从义的事情。
众人穿过门庑,刚走进了庭院。杨守文就看到扎布苏迎面走过来,令他不禁眉头一蹙。
“你为何进来这边?”
杨守文厉声喝问,那扎布苏顿时脸色煞白。
这时候,宝珠从跑过来,先行了礼,而后道:“回禀阿郎,是奴婢刚才想到了一件事情,把他叫过来吩咐。没想到阿郎这就回来,实在是……这都是奴婢的错。”
“宝珠,你也在大户人家做过事,当知道规矩。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前面的人不得擅自进来这边。这若是传出去,还说我杨家没规矩呢。”
宝珠连连认错,然后叽里呱啦的呵斥了一顿,扎布苏吓得一溜烟的走了。
“那是个吐蕃人?”
薛楚玉忍不住问道。
“是啊。玉郎君竟然能看出他的来历?”
“什么看出来历,刚才你家那婢女用吐蕃话呵斥他,他也是用吐蕃语回答。这应该是个瓜州人吧……你忘记了,先父晚年曾为瓜州长史。当年我陪他一起去的瓜州,还在那边学了一年的吐蕃话。呵呵。本来我是不愿意学的,可先父却说,日后少不得和这些胡人打交道,能学会一门胡语,以后可以给自己很多方便。”
“薛将军远见卓识,倒是令我敬佩。”
很显然,在一千五百年前,薛仁贵就意识到了学会一门外语,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昨夜,烧得就是那里吧。”
走进了庭院。薛楚玉就看到后院那被烧得焦黑的墙壁。
“是啊,就是那里。”
杨守文笑道:“说来也不怕玉郎君笑话,昨夜我也是一时冲动,才在后园里纵火。”
“怎么了?”
杨守文笑着摆摆手,便迈步走进了楼阁。
杨青奴正在楼阁外逗弄八戒,悟空三个则趴在门廊上,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那个正一脸阿谀之相的八戒陪青奴玩耍。狗有狗格,你要不要装的一副弱智模样?
不过,当杨守文走进来的时候。悟空它们立刻站起来,欢蹦乱跳跑上前。
杨守文挨个抚摸了它们一边,带着薛楚玉他们走进了楼阁客厅。
“杨家哥哥,你的鸟呢?”
薛畅从进门开始。就左顾右盼。
没有看到大玉的影子,他显然有些失望。才坐下来,就忍不住问道。
老子的鸟,在老子的身上!
对于这二货的语病,杨守文已经无力吐槽。
“是大玉。”
“哦。”
“一大早就飞出去了……你也知道,海东青属于天空。它喜好自由自在的飞翔。它飞累了,自然会回来。至于这会儿飞去了哪里?我也不是非常清楚。”
说完,他便坐在了围榻上。
郑灵芝过来的时候,薛嵩已经跟着杨青奴在院子里玩耍。
而楼阁客厅里,酒菜也都摆好,杨守文正和窦一郎薛楚玉两人在那里推杯换盏。
“青之,吃酒为什么不等我一下。”
郑灵芝慌慌张张跑进来,让宝珠把碗筷取来。
这个年月,大家都还是实行分餐制,每个人都会有一份定食,若吃完了会有人添上。不过,郑灵芝今天显然是有些不胜酒力,吃酒也不似昨天那么痛快。杨守文估计,这也是因为薛楚玉在场的缘故。正因为大家都是贵胄功勋子弟,更要讲究礼仪。杨守文把郑灵芝喊过来,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让他来帮忙应付一下。
“舅舅,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嗯?”
郑灵芝吃了一口酒,疑惑问道:“什么事?”
“舅舅可知道,这宅子的来历?”
郑灵芝笑道:“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这是霍献可的住所。”
“霍献可什么时候死得?”
“霍献可啊,我记得好像是长寿元年吧。”
不等郑灵芝回答,薛楚玉便抢先开口。
杨守文道:“可我看着宅子,可不像是只有六七年的模样。”
“哦,你说这个啊……当然不止六七年了。”郑灵芝放下筷子,歪着头想了想道:“你要是问这宅子何时建造,那可有年头了。如果算起来的话,至少有八十年之久。”
“啊?”
看杨守文露出惊讶之色,薛楚玉一旁道:“八十年恐怕不止。
我记得这所宅子,是前朝皇泰主还是越王的时候,赐给元文都的宅子吧。那应该是大业十三年……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是隋炀帝游幸江都,临行前命越王总管洛阳,并留下了段达、皇甫无逸和元文都三人辅政。隋炀帝离开之后,越王就把这宅子赐给了元文都……嗯,没错,就是大业十三年。这样的话,少说有九十年。”
说完,薛楚玉向郑灵芝看去。
郑灵芝连连点头,“玉郎君说的一点都不错。
那时候应该是族长的曾祖父郑公仁基为洛阳司马……我好像听先父说过,但是没有玉郎君记得这么清楚。没错,就是这所宅子,当年皇泰主赐给元文都所有。”
皇泰主是谁?
元文都又是谁?
杨守文倒是知道隋炀帝,可是对郑灵芝和薛楚玉提到的其他人名,完全是一头雾水。
郑灵芝心里也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青之,这好端端,怎地问起了这件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兵车园(终)
杨守文说不清楚原因。
职业习惯?
他上辈子做警察没多久,就因公受伤,而后在床上瘫痪了十几年,还真说不上是什么习惯。说是直觉?有点靠谱吧,但似乎也不是这个原因。抿了一口酒,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舅舅问我原因,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闲的吧,所以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嗯,我听说了这鬼宅的故事之后,对它的历史产生了兴趣。”
兴趣?
或者说,是好奇心吧!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对于一个曾经缠绵病榻十几年的人而言,同样如此。但由于身体的原因,使得他在那十几年中动弹不得。被积压的好奇心,在这一世终于爆发出来,也就使得杨守文变得比其他人的好奇心更强烈,对神秘事物更有兴趣。
至于是不是真的?
其实杨守文也不是非常明白。
不过,他的答案很显然满足了郑灵芝。
杨守文的情况,郑灵芝和薛楚玉都很清楚。
武则天把他招来洛阳,说穿了就是为了让他解除婚约。但这种事又不能做的太明显,否则传扬出去对李显的名声不好。毕竟,杨守文现在也不是那种无名小卒。
一篇爱莲说,已经在洛阳小范围传播开来。
一首清明,更令杨守文小有名声。
他的过往,他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这样一个人,武则天也不得不费些心思应对。
杨守文主动悔婚?
不可以!那样一来,会让人觉得李裹儿有问题。
李显退婚?也不行,毕竟杨守文一家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因为李显流落昌平,隐姓埋名十余年。如今倒好,你李显发达了,就要把杨家踢开?且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坊市间肯定会流传出李显的不是,对于李显将来继承大统会有影响。
当然了。李显如果根基强硬,也没什么。
关键是李显的根基太弱,现在没怎么已经快变成了靶子。如果在传出这种事情,李显的麻烦就会更大。
总之。武则天现在为难也就在于此。
她要把杨守文招来洛阳,然后把他放在世人的眼中,暴露他的缺点,而后就顺理成章……
人无完人,武则天不相信杨守文没有缺点。
就算没有缺点。也可以制造缺点,只要他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这可能要花费一些功夫,需要水磨的耐心。
薛楚玉道:“青之如果对洛阳的历史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帮忙。
我有一个族兄,是汾阴薛氏的族兄,与我关系颇为密切。他如今是正议大夫,可以请他帮忙搜集一下。”
郑灵芝闻听,眼睛不由得一亮。
“玉郎君所说,可是那薛异华吗?”
“十九郎也知薛异华?”
“我怎能文懿公公子,褚学士甥孙。大名鼎鼎的薛异华,我怎可能不知道呢?”
杨守文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一脸的茫然。
没办法,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实在是太陌生了。郑灵芝和薛楚玉说的人,他几乎都没听说过。
“舅舅,文懿公是谁?”
“你竟然不知道文懿公?”
郑灵芝露出讶然之色,令杨守文非常羞愧。
可问题是,文懿公,我有必要知道他吗?
还是一旁薛楚玉为他解围道:“十九郎不必如此,青之此前隐姓埋名于昌平。估计文宣也没机会真正教导他。他不知道文懿公,也很正常,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说完,他看着杨守文解释道:“文懿公便是我汾阴薛氏的族叔。姓薛讳元超。文懿公过世的时候,估计文宣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对他印象不深,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褚学士你当知道吧。”
褚学士?
唐代姓褚的名家不多,在盛唐之前。最有名的就是褚遂良。
莫非,他们说的褚学士,就是褚遂良吗?那这样说来的话,薛异华倒也是名门之后。
想到这里,杨守文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知道……三娘生前最爱褚学士的书法,还临摹了许久。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居然自创文字,与褚学士的书法完全不同,自成一家……呵呵,我们说的薛异华,名叫薛曜,拜正议大夫,是褚学士的甥孙,明白吗?”
明白了,好牛!
杨守文一脸的钦佩之色,可是心里面却暗自嘀咕:薛曜又是哪个?
“玉郎君,不过是些许小事,就惊动了正议大夫,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把。”
薛楚玉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这种事,我自然不可能请薛异华出面。
不过他交友甚多,其中不泛那案牍之士。到时候请他帮忙说一声,何必要他出面。”
我就说嘛!
杨守文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郑灵芝问道:“青之,你那后园打算做什么用?”
“这个……我倒是有些想法。不过至于怎么实施,还没有想好,恐怕到时候要请舅舅帮忙。”
“帮什么忙?”
“帮忙找人啊?我打算在后园开设楚河汉界,到时候舅舅可以来玩耍。”
“楚河汉界?”郑灵芝吓了一跳,“青之,你要做什么?”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了,舅舅可知道这洛阳城里,可有金石大家?我想找人在后园门口立一个石碑,篆刻几个字。”
“金石大家?”郑灵芝想了想,回答道:“若说金石大家,你怕是请不动。
不过北市倒是有一个篆刻的好手,你如果需要,我倒是可以帮忙,只是你要篆刻什么字?”
“兵车园!”
“啊?”
杨守文笑道:“一个小游戏,等弄好之后,舅舅就明白了。”
一听这名字,郑灵芝就没了兴趣。
反倒是薛楚玉眯起了眼睛,捻须笑道:“兵车园,倒是个好名字,我到时候定要来见识一下。”
++++++++++++++++++++++++++++++++++++
这一顿酒,吃到了天将酉时。
郑灵芝和薛楚玉心满意足的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叮嘱杨守文,从明天开始,要薛畅过来读书。他看到郑虔在楼上读书,非常羡慕。薛家不缺武人,却少读书人。特别是龙门这一支,之所以在汾阴薛氏面前抬不起头,也就是没有出来读书人。
杨守文,自然不会拒绝。
他今天没有吃太多的酒,虽有些醉意,但是没有昨天那么强烈。
把宝珠找来,让她清理了一下客厅。杨守文就带着郑虔和杨青奴两人,来到了后园。
后园那些房舍,已经被推倒了。
五百多平方米的院子,此刻变得空空荡荡。
几个昆仑奴正坐在一旁,一边吃饭,一边休息。看到杨守文过来,娜塔便走上前。
“阿郎,这边都已经清理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明日找人,把这里的垃圾都清理干净。然后把这里丈量一下,报与我知晓……好了,今天辛苦你们。让他们都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会再告于你知晓。”
娜塔答应一声,带着昆仑奴走了。
杨守文从门口抄起一根棍子,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计算着什么。
郑虔和杨青奴则在后园的门口,好奇看着杨守文的举动。
就在这时,杨氏走了过来。
“十三郎,奴奴,饭已经做好,你们快去吃饭。”
“知道了,婶娘。”
两个小家伙转身离开,杨氏则走进了后园。
她看上去,好像有心事。不过见杨守文在想事情,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婶娘,有事吗?”
杨氏咳嗽了一声,走到了杨守文的身边。
“今天,我在北市见到了一个人。”
“哦?”
“我觉得有些眼熟,吉达也认为是同一人。我不知道,该不该与兕子你知晓。”
杨守文笑了,轻声道:“婶娘看到了什么人?”
杨氏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只看到那人的侧脸,虽然他换了装束,但我却可以肯定,他就是昌平县城的王县尊。”(未完待续。)
ps: 今天只有一章了,感觉精神好差,眼睛发涩,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欠两更,明天补上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豪士(一)
“王县尊?婶娘说的是那王贺吗?”
杨守文乍听之下也是一愣,但旋即就反应过来,那‘王贺’并非王贺。自昌平一别之后,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朝廷方面是不想提及,这对于朝廷而言,绝对是一个耻辱。同样的,对于太原王氏来说,假王贺同样是他们的耻辱。
杨氏道:“我说不准。
兕子当知道,我和吉达对那个人都不熟悉。刚才在集市上的时候,我也是远远看了一眼,眉目轮廓上有点像。后来等我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走了,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他!虽然看上去有些年轻,到举手投足,神似。”
王贺,或者说假王贺,就在洛阳?
杨守文忍不住笑了,这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他没有怀疑杨氏是否认错了人。因为杨氏说了,吉达也认为是,那就妥了!吉达有一个本事,虽算不上过目不忘,但基本上见过的人,他一般都不会认错。连吉达都说是一个人,那就绝对是。杨守文想到这里,突然有一种想要会会对方的冲动。
也不知道,那假王贺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婶娘你是在哪里见到的王贺?”
“北市里有一座桥,那个人就在桥头摆摊替人写信,很容易找到。”
“没想到堂堂县尊,居然沦落到了替人写信的地步?”
杨守文眯起眼睛,露出了几分好奇之色。
对于王贺,他也不是很了解。但是父亲说过,这个人在昌平三年,虽算不得是贪婪,可要说廉洁,恐怕也轮不到他。假王贺在昌平的三年里,一应的奉利,他从不拒绝。也就是说,该拿的他会拿。不该拿的他不去碰,总之是个懂事的家伙。
他在昌平没有家眷,衣食住行几乎都是有公家付账。
除了几个小厮,几乎没什么花销。也就是说。他在昌平每年至少能有一百贯左右的结余。三年下来,三百贯钱。若换成黄金的话,也就是四五铤金饼,很容易携带。
假王贺逃离之后,那卢永成和王直曾搜查过他的住处。结果连一文钱都没有发现。
不仅如此,县衙里那些值钱的家具,包括字画都没了。
据服侍他的小厮交代,在他逃离之前,已经让人把那些东西变卖。也就是说,这家伙离开昌平的时候,身上至少有十铤黄金。十铤黄金,在洛阳兑换就是八百贯。
哪怕洛阳物价高昂,有八百贯何至于去街头写信?
杨守文眯起眼睛,在心里猜测那假王贺在洛阳的情况。
他很可能就住在洛阳。亦或者在洛阳有亲戚,借居在亲戚家中。为了不被人怀疑,他就出门靠给人写信为生。嗯,亦或者,他在等待机会,能东山再起的机会。
“兕子,你不会是想要找他吧,那个人可不是好人。”
“哦?”
“你想啊,他冒名顶替,当了三年的县尊。真县令很可能死于他的手中……”
“婶娘。也许他没有杀死真县令呢?”
“若没有,他怎会有县令的印绶呢?”
杨氏是个很倔强的人,她对王贺的印象,也很难改变。
杨守文笑道:“这有很多种可能……比如那王贺途中病故。他好心帮助王贺收拾遗物,发现了印绶;也可能是在偶然中捡到了印绶,于是生了冒名顶替的心思。
婶娘,他在昌平三年,没做什么坏事。
反倒是帮着咱们打退了契丹叛军,还把县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有大本事。”
“是吗?”
杨氏露出了疑惑之色。
她摇摇头,轻声道:“反正,你要是找他,要多留点心思。”
杨守文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去和杨氏争辩。
就在这时,乌尤跑进来,气喘吁吁道:“阿郎,门口有十几个老军,说是应约而来。”
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正是酉时。
杨守文道:“这李从义倒是个守时之人……婶娘,你陪我去看看,咱家新来的仆从。”
“又招人吗?”
杨氏露出了心疼之色,轻声道:“已经找了这么多人,怎么还要招人?”
一边嘀咕着,杨氏一边跟在杨守文的身后,便来到了前堂。
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军,站在前堂。
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妇人和孩童,一旁还有一堆行李。
“李从义拜见阿郎。”
为首的李从义,看到杨守文出来,微微欠身,大声说道。
他们站在那里,好像十一根笔直的标枪。虽然衣衫褴褛,但却流露出一股子彪悍气息。
吉达站在门廊上,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看得出,他有些激动,似乎对这十一个人非常满意。
“青之,这几个人绝对是沙场老将,身手不弱。”
吉达计划着手势,似乎在建议杨守文,把这十一个人留下来。
杨守文点点头,看了看李从义,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几个妇孺,“从义,吃过晚饭没有?”
“呃,尚未用过。”
“那正好,待会儿一起用饭……婶娘,吩咐厨上,多做些饭食。”
杨氏虽然不满杨守文乱招人,但是当杨守文吩咐下来之后,她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乌尤!”
“喏。”
“让人整理出一些房子,给从他们住下。
从义,你随我来。”
杨守文指了指李从义,便转身走进了正堂中。
他看得出,这李从义是这些老军的头领。杨守文其实很好奇,他为何不去投奔薛楚玉,却跑来投奔自己。这些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相信这里面会有很多秘密。
“杨茉莉,挪挪位子。”
杨守文走进客厅的时候,就见杨茉莉正端着一个大海碗,满满一碗的羊羹。他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抓着一张胡饼,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看到杨守文进来,他咧着嘴笑了,把那海碗递过来,含含糊糊道:“阿郎吃,羊羹最好吃了……”
那海碗,比杨守文的脑袋都大,属于杨茉莉的专属餐具。
杨守文拍了拍杨茉莉的脑袋,让他让开位子。
“从义,坐吧。”
“遵阿郎吩咐。”
李从义倒是很快就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里,更口口声声呼唤杨守文做‘阿郎’。
“事情都处理完了?”
“已经处理好了,多谢阿郎的赏赐。
这是那金创药的配方,请阿郎收好……这配方挺好的,就是所需药材有些贵重。当年薛公在瓜州曾受过一次重伤,就是靠着这金创药,不过两月就率部出征突厥。”
说着话,他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羊皮卷,起身递给杨守文。
杨守文把那羊皮卷收好,点点头,而后看着李从义道:“从义体格健壮,用得什么武器?”
“回禀阿郎,我随薛公之前,曾随瓜州异人习武,学的是陌刀。”
“哦?”
杨守文眼睛一亮,心中更是好奇。
盖嘉运的老爹盖老军,据说有一口陌刀。不过杨守文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使用。
没想到……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话题转移,沉声道:“从义,你既然选择跟随我,我自不会亏待你。那些钱,我不问你如何使用,相信你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只问,你当初为何要离开军中?薛公虽故去,可凭你的战功,做个果毅校尉绰绰有余。”
李从义没想到杨守文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之后,旋即苦笑。
“便是阿郎不问,我也要告之阿郎。
当初,薛公故去之后,我和一干老兄弟得薛公关照,本留在了军中。天授元年,有突厥人寇边。当时镇守云州的守将,便是如今的神兵道大总管武懿宗。他命令我家主将冒险出击,结果我家主将却遭了突厥人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武懿宗为了洗脱罪名,便嫁祸我家主将,说他勾结突厥人,并把他拿下,严刑逼供,坐实了他的罪名。我家主将待我不薄,薛公故去之后,更是我等为左膀右臂。听闻他被抓,我和一旅兄弟便冒险突击大营,杀了武懿宗的侄子,救走了我家主将……只是,他受刑过重,被我们救走后不久,便故去了,我等变成了反贼。”
这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杨茉莉呼噜呼噜吃羊羹的声音。
杨守文目瞪口呆,看着李从义,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原以为是什么原因,竟然是因为这样?我勒个去,武懿宗那可是武则天的侄子,其祖父武士逸是武则天的伯父。杨守文倒是听说过武懿宗,说他性情残暴,善于诬陷他人。加之其身材短小,相貌丑陋,故而被人在私底下戏称做‘武矬子’。
如今,他靠着武则天,已经不是神兵道大总管了,而是正经的河内郡王,左金吾大将军。
杨守文吞了口唾沫,觉得喉咙有些发涩。
薛楚玉这个大坑货,怎么可以把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丢过来呢?
他已经被武则天不喜,被武三思嫉恨,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武懿宗,这是要和武家对上的节奏吗?
李从义倒是不管不顾,接着道:“我家主将死后,我等便流落边塞。
直到三年前,我们才辗转来到了洛阳。只是当年一起做事的弟兄,只剩下我们二十几个人。他们留下了一堆孤儿寡妇,按照当初我们的约定,活着的人必须去照顾她们。就这样,我们在洛阳住下,靠着一帮子力气,总算是让她们勉强吃饱肚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豪士(二)2/3
杨守文的目光,显得格外复杂。
李从义便跪坐在席榻上,腰板挺得笔直,似乎对杨守文的惊讶全无所觉。
不过,他的语气里,却在不经意中流露出萧瑟之意。
“只是当年征战沙场,弟兄们都多多少少留了伤。
虽说薛公当年留了方子给我们,可是……这三年来,老兄弟一个个的故去,只剩下我们这十一个人。好在那些孤儿寡母,长大的长大,能讨生活的都去讨生活,也让我们的压力骤减。只是,那家中还有二十几个孤儿寡母,我等总要关照。
可是这身子骨,一天老似一天。加上前两日有两个孩子得了重病,需要花费不少钱财。我听说五公子来到洛阳,便厚着脸皮前去,可登门之后发现,五公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薛家不必当年,薛公故去之后,大公子幽居十六载方得圣人所用,五公子来洛阳,也需要大笔的开销。于是我就请五公子帮忙介绍个人家,让我等能稳定下来……五公子便带着我们过来。阿郎乃豪爽之人,我拿了那些钱后,买了药,又把那些孤儿寡母安顿好,便前来相投。不过,如果阿郎担心的话,我等可以离开。”
哪怕落魄如斯,李从义仍高昂着头颅。
这是一个极其骄傲的家伙,不愧是薛仁贵培养出来的亲随。
杨守文看着他,也不说话。
武懿宗?
听说那家伙是个凶狠残忍的家伙,可那又如何?
想当年祖父连武承嗣的儿子都给杀了,我们一家不还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吗?
左右已经和武家挺上了。也不在乎在多一个武懿宗。
杨守文想到这里,突然间笑了。
“从义说的屁话,难道我怕了那武懿宗不成?
你只管留下来,好好做事就是。天大的事情,我帮你担下来。又能有什么了不得?”
估计李从义没把他干的那些事告诉薛楚玉,否则薛楚玉也不会推荐过来。
李从义明显是愣了一下,旋即起身,一揖到地,“李从义,多谢阿郎收留之恩。”
“不过……”
杨守文挠挠头。突然笑道:“从义,你既然进得我家门,以前的名字最好不要再使用。毕竟,你那名字曾登录花名册,万一有人追查过来。只怕也是一个麻烦。
我姓杨,原本是弘农杨家子弟。
和你们一样,早年间我阿翁惹了一个麻烦,不得已被家族驱逐。你们若是原因,便改姓为杨吧。你从今以后,就叫杨从义。等回头,我会让人在荥阳为你们开出户贯。”
“啊?”
李从义吃了一惊,原本还有些骄傲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敬重之色。
“未曾想,阿郎竟是杨家子弟……说来,我与阿郎还是同乡呢。”
“你也是弘农人?”
李从义连忙摇头。“我是高陵人。”
高陵,也就是后世的三原县。算起来,都属于京兆地区。
杨家不愧是八百年关中豪门,李从义听到杨守文是杨家的人,态度立刻变得谦卑。
“能入杨门,也是从义之幸。”
这年头。谁不想攀龙附凤?
一千五百年之后,还有人死皮赖脸的号称自己姓爱新觉罗呢。在这个年代。那些世族贵胄的姓氏,甚至比国姓还要厉害。能够入这等豪门。也是普通人的愿望。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杨守文哈哈大笑,目光便落在了郑虔身上。
“十三郎,这件事还要请你写一封信,请廿九叔在荥阳疏通一下。”
郑虔连连点头,丝毫没有因为李从义那可怕的样貌而感到恐惧。这是一个仰慕豪士侠客的年代,即便是世家子弟,对于那些豪士和侠客,也会心存几分敬意。
在郑虔看来,李从义所作所为,无疑就是一个侠客。
至于武懿宗……
郑虔才不会害怕!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武氏一族权势熏天,但对于郑家这种豪门贵胄子弟而言,却远不似武则天那么有震慑力。他们畏惧武氏,是因为畏惧武则天。但要说武家那些个子弟……说实话,豪门贵胄子弟的心里还真不惧怕。
“对了,从义你既然是高陵人,家中可还有眷属?”
李从义……不对,或许从现在开始,应该叫做杨从义才对,正色道:“阿郎不必费心,我的妻儿都在洛阳。当初我们惹下了祸事之后,他们就逃离高陵,在洛阳落脚。
刚才阿郎也看到了,那个胖大小子,便是我那孩儿,名叫存忠。”
“哪个胖大小子?”
杨从义闻听,忙起身跑出了客厅。
片刻之后,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存忠,快来拜见阿郎。”
那青年生的浓眉大眼,身形也在六尺开外,和杨茉莉是差不太多。不过,相比之下杨茉莉略显肥胖,毕竟这家伙自从跟随杨守文以后,顿顿胡吃海塞。青年则不同,骨头架子很大,但看上去有些精瘦。他跟在杨从义身后,听闻杨从义吩咐,忙上前一步道:“杨存忠,拜见阿郎。”
他这一开口,杨守文愣住了!
原来,这杨存忠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童稚。
听声音,这家伙的年纪也就是在十五六的模样,可是看个头和长相,却有十七八岁。
天生娃娃音?
这特么要是个女孩子,杨守文绝对喜欢。
可这是个爷们儿,怎么说话带着一股子娃娃音,感觉很是别扭。
“从义,他多大年纪?”
杨从义想了想,忙回答道:“阿郎,存忠今年虚十七。”
杨守文噗的的喷出一口水。然后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看看杨存忠,又看看杨茉莉,突然间一阵大笑道:“杨茉莉,你这下子算有伴儿了。”
杨茉莉把头从海碗里拔出来,一脸迷茫。
“你才十七?”
杨青奴忍不住惊讶。失声问道。
杨从义露出了尴尬之色,轻声道:“存忠是弘道元年出生,去年底才过了十七岁。”
虚两岁!
那他比杨茉莉要大一岁。
杨守文笑道:“如果不是从义你告诉我,我还以为他年纪比我大呢。”
杨从义道:“这傻小子有一膀子力气,而且从小随我学刀,若阿郎不嫌弃。可以让他跟随左右。”
一个杨茉莉,如今又来了个杨存忠。
杨守文笑着点点头,沉声道:“甚好,我正好也好武事,就让存忠跟随我左右吧。”
想想都觉得刺激。有这么两个门神在,再打架的时候,杨守文可一点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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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正如杨守文所猜想的那样,这杨存忠也是个饭桶。
呃,这个‘饭桶’没有任何贬义,纯粹是为了形容他的饭量。杨存忠的饭量一点都不比杨茉莉小,一顿饭少说也要两斤才能吃饱。不仅是他。包括杨从义在内也是如此。虽然他饭量比不上杨存忠和杨茉莉,但是和杨守文吉达也在伯仲之间。
杨氏在一旁看得只呲牙,这一帮人过来。每天的伙食费,恐怕要增加不少呢……
看起来,要回头和兕子说说。
虽然兕子身上不缺钱,但这么坐吃山空,也撑不得太久。
毕竟,这是洛阳!哪怕他们现在不用掏房租。一应生活用度,也是一大笔开销呢。
杨从义会打铁。而且手艺不错。
其他十个老军,多多少少也都有些手艺。对杨守文而言,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年头,有本事的手艺人,大都被那些豪门贵胄所垄断。普通的手艺人,杨守文又看不上,毕竟有些东西,需要有真本事的手艺人才行。这杨从义不但使得一手好陌刀,更擅长打铁。据他说,早年他在瓜州,曾跟一个波斯人学过麻花钢的打造方法。
那麻花钢,就是大马士革钢。
杨从义有这门手艺,如果不是他身背反贼的名头,说不定早就被人招揽,哪会落入杨守文的手中。
酒足饭饱,杨氏带着人去收拾杨守文的房间。
而杨守文则叫上了杨从义,在前堂的客厅里说话。
“从义,你在洛阳生活了这么久,想必市井中,也很熟悉?”
杨从义点头道:“不瞒阿郎,我们刚来洛阳的时候,因为是外地人,加之没有身份,时常被那些泼皮们骚扰。一开始我们还忍着,后来看那些泼皮猖狂,于是就和他们打了几次。别的不说,在天津桥那一片区域,我们倒是能够做的了主。”
哈,居然会是这样。
不过想想也是,一帮子从塞北回来,久经沙场的好汉,又岂是那些泼皮可以对付?
杨守文点点头,沉声道:“这么说来,你能吃得开?”
“也不算是吃得开,倒是认识一些人。”
“很好,那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找你熟悉的人,给我打听一个叫梅娘子的女人。这个女人,身手不弱,而且善使梅花针。就是这个,你找人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如果有消息的话,不要轻举妄动,先告诉我!若能打听出来,我有重赏。”
玄硕,曾经向杨守文推荐了一个名叫沈庆之的人。
杨守文不打算放弃这条路,但同样也不想被这个人捆住手脚。
还有上官婉儿,也说要帮他打探。可说到底,这些人都是外力,远不如自己人可靠。
“另外,明天陪我去一趟北市。
我第一次来洛阳,人生地不熟,从义正好为我引导一下,我也好熟悉熟悉这神都。”
杨从义闻听,立刻道:“谨遵阿郎吩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3/3)
思恭坊,坐落于归义坊之北,中间隔着一条宣仁门外大街,东边就是潺潺的东溪。
这思恭坊,是洛阳三坊之一,同属富人区。
洛阳三坊,是归义坊、思恭坊和景行坊。洛阳百分之六十的官员和贵胄,大都居住在这里。其中,归义坊以贵胄豪门为主,而思恭坊则是以三品以上的官员为主。
狄仁杰,就住在这思恭坊内。
天色已晚,坊门早就关闭。
狄仁杰在傍晚时睡下,直到亥时才醒。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精力更不如当年做大理寺丞时那么旺盛,一年就判决了一两千宗案件。如今,他也快七十了,傍晚若不能睡一觉,整晚上都没有精神。
若换个其他老人,没精神就睡。
偏狄仁杰不行,武则天如今有些疏于朝政,狄仁杰身上的重担越来越重。
每天,三省六部呈上来的奏疏,都会在他这里汇聚,经过他梳理之后,再呈报武则天。
所以,这小憩对于狄仁杰而言,就显得格外重要。
只是今晚,他睡得有些久。醒来时,屋中已经点上了灯,烛火扑簌簌的跳动不停。
“父亲,先吃点饭食吧。”
狄光远捧着食盘,走进了书房。
他把一碗不冷不热的羹汤送到狄仁杰的面前,狄仁杰接过来,一边慢慢品尝,一边翻看案牍。
“二郎,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啊?”
狄仁杰抬起头,把羹汤放在桌上,“那天晚上。你回来后为什么要让你闭门思过?”
“孩儿,丢了父亲的颜面。”
狄仁杰叹了口气,轻声道:“痴儿,为父这张脸又算得什么?
那天上官姑娘之所以让你离开,说穿了是给你留了脸面。你可知。你这次去荥阳,可不是受我差遣,乃是奉圣人诏令。换句话说,你是天使,凡事可以见机行事。
那天,你若是直接回城。便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可是,当时城中已经夜禁,孩儿……”
“迂腐!”狄仁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狄光远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是天子差遣,是天子的特使。有专擅之权。你光想着夜禁,却没想到你手中有圣人诏令,可以直接叫开城门。知道吗,这也是我不愿意让你职事的缘故,你太僵化,不懂得变通。很多时候,你也许是出于好心,但由于你的迂腐。好心却会办成了坏事。
其二,那天晚上在香山寺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没错。那高阳郡王的确是猖狂,但你怎能容他猖狂?他动手的时候,你就应该挺身而出。你以为他武崇训真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伤害你这个圣人特使吗?若你当时站出来,何至于佛门净地受到破坏?更不至于在后来……”
狄仁杰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心里发出一声轻叹。
这次。他之所以让狄光远出行,其实也是对狄光远的一次考验。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小儿子狄光昭在魏州的口碑颇为不佳,似乎已有弹劾的奏疏送抵凤阁。凤阁侍郎姚崇虽然把奏疏压住,但在言语之中,还是提醒了一下狄仁杰,让他关心一下狄光昭最近的行为,最好能克制一些。
姚崇,是个很正直的人。
他这么说,也说明狄光昭在魏州做的很不好。
狄仁杰有一种隐隐的直觉,那就是狄光昭很可能已经惹下了祸事。
君不见,圣人已命李元芳秘密前往魏州,恐怕就是因为狄光昭的事情……如果狄光昭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那武则天看在狄仁杰的面子上留他性命,但仕途也会就此中断。这样一来,狄家就只剩下一个狄光嗣支撑,难免会力有不逮。
狄仁杰想要借机考校一下狄光远,如果合格,就找机会把他外放出去。
但现在开来,狄光远若外放出去,也未必适合。
算了,有大郎一人足矣,相信狄家不会就此而没落……
狄仁杰想通了这一点,对于安排狄光远职事的想法也就淡了很多。现在,就要看狄光昭在魏州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很严重,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
狄光远低下了头,也没有再辩驳什么。
他就静静站在桌旁,片刻后狄仁杰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案牍,抬起头笑道:“昨夜的那场大火,你怎么看?”
“啊?”
“我是说,归义坊的那场大火。”
狄光远愣了一下,立刻道:“不是说,那场火是杨青之无意间放的吗?”
“有意无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把火让整个洛阳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
梁王现在,对他恐怕是恨之入骨。
但如果想要用一些暗地里的手段对付他,已经没了可能。
圣人把他招入了洛阳,是想要把他放在所有人的眼皮子下,暴露他的缺点,而后顺理成章毁掉婚约;可他那把火,不但让他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同时也使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没了用处。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的一时冲动,亦或者早有算计?如果是后者的话,圣人要把他逐出洛阳,怕也没那么容易。”
说完,狄仁杰端起了羹汤,吃了一口。
“凉了!”
“哦,孩儿这就让人去热。”
狄仁杰摆了摆手,“算了,不要再热了,免得麻烦。
二郎,杨青之这次来洛阳,是你亲自前去荥阳迎接。他现在安顿下来,你不妨去走动一下,带他多认识些人。不管怎么说,他背后还有个郑家存在。多走动走动,也没有坏处,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收获。嗯,你应该登门,去走动一下。”
“可父亲此前不是说,不要去走动吗?”
狄仁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轻声道:“圣人是要他暴露缺点,可如果他整日在家中,又怎能暴露?他在洛阳认识的人不多,郑灵芝和薛楚玉更不可能整天陪着他。所以,你才要带着他去走走,相信圣人若是知道,也会对你感到满意。”
狄光远似懂非懂,答应一声,把那羹汤的碗端起来。
他走到门口,仿佛才醒悟过来,扭头问道:“父亲,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狄仁杰本来已经埋首案牍之中,听到狄光远的叫喊声,抬起头苦笑连连。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不知道把这件事交给狄光远来处理,是不是妥善之举呢?
若他没有办好,不但会让武则天生气,甚至还有可能得罪了那个杨青之。
这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狄仁杰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于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站在窗旁沉思不语。(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家在东都北市中(一)
清晨,杨守文在一阵喧嚣声里醒来。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榻床上。
昨晚,也是他来到洛阳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伴随着杨从义等人的到来,这原本有些冷清的宅院,人气顿时增长很多。那所谓的‘鬼魅’,也没有再出现。杨守文这心里面越发怀疑,那劳什子‘鬼魅’是子虚乌有,很可能是人装扮。
“大兄,起床啦。”
就在杨守文坐在榻上发起床气的时候,房门推开,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青奴,早啊。”
“已经不早了,快辰时了。”
杨青奴小脸上带着灿烂笑容,从外面走进来,手中还端着水盆。
而在她身后,小金胳膊上搭着毛巾,手里拿着牙刷和一盒青盐,嬉皮笑脸的进来。
“咦,小金今天这么乖吗?”
听到杨守文的话,小金立刻窜上了床榻,吱吱吱的大叫起来。
那一张猴脸顿时变得格外生动,似乎在告诉杨守文:本猴一直都很怪的,好不好!
杨守文哈哈大笑,从床榻上下来。
他接过青奴手里的水盆,笑眯眯道:“奴奴今天这么乖巧,莫不是有事相求?”
杨青奴的脸上,飞起一抹绯红,就好像是小孩子的把戏,被杨守文一眼看穿了似地。
“大兄,你今天要出门吗?”
“是,我准备到北市去看看。”
“能不能带上奴奴……奴奴好闷啊!十三郎是个书呆子,每天就知道看书写字,都没有人陪奴奴玩耍。在荥阳的时候。二兄都会带奴奴去县城,买好多好吃的。”
说完,青奴便露出了委屈之色。
杨守文蓦地想起,今天已经是他到洛阳地第三天了。
杨青奴陪着他在这鬼宅里,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正是喜欢玩耍的年纪,一连两天都闷在家中。正如杨青奴所言,郑虔和她玩不到一起。两个人除了下棋的时候会有所交流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各玩各的,根本说不到一起。
杨青奴比郑虔大。一天两天还能忍耐。
可如果时间久了,以她的脾气,恐怕真的是受不了。
想到这里,杨守文伸手揉了揉杨青奴的脑袋,“好了。去换件漂亮的衣服,咱们待会儿出门。
对了,问问十三郎,看他要不要一起?”
早点去,早点回。
下午薛畅还要过来,总不成让人家白跑一趟。
杨守文洗漱完毕,从楼上下来。
杨青奴已经收拾妥当,穿着一件翠绿色的碎花小袄裙。外面罩着一件淡青色的半臂坎肩,看上去犹如岸边垂柳,亭亭玉立。
“书呆子说。他今天要临摹大兄的爱莲说,所以不准备出门。”
杨守文听罢,心里不禁苦笑。
这郑虔放到后世,绝对是个学霸一样的存在。他没什么不良嗜好,也不似普通小孩子那样有强烈的好奇心。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读书练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也怪不得青奴和他玩不到一块去,似郑虔那小学究一样的性子。就算杨守文也觉得头疼。
“既然如此,那咱们出门吧。”
杨守文摇摇头。走下门廊。
小金原本蹲在门廊上,见杨守文下去,便噌的一下子扑过来。
它果然是猴性,手脚极其麻利,飞快爬到了杨守文的肩膀上,然后吱吱呀呀叫喊。
“你也要去?”
小金呲着牙,连连点头。
它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袄衣,手舞足蹈的模样,让杨守文忍不住想要发笑。
“兕子,带小金去走走吧,它整天闷在家里,估计早闷坏了。反正它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悟空它们几个呢。带上它,省得它憋坏了,又在家里闹腾。”
杨氏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身边跟着悟空它们。
似乎是听懂了杨氏的夸奖,悟空几个立刻摇头摆尾,不停用身体往杨氏的腿上靠,一副撒娇卖萌的模样。而小金则吱吱叫喊起来,似乎是在抗议杨氏对它的污蔑。
“这小东西,可通着灵性呢。”
杨氏见状,笑着摇摇头,“要不然,你在家里陪我们?”
这话一出口,小金唰的便蹲下来,用一双爪子蒙着脸,似乎没有看到杨氏一样。
这小家伙,可真是灵性的很呢。
杨守文探手拍了怕小金,叫上青奴往外走。
说实话,他对小金的感情没那么深。不过这小家伙真的很通人性,虽然有时候也会惹人厌烦,但大多数时候,还挺有眼色,对一月也很好,只是太过于活泼了。
跨上鸦九剑,杨守文便来到前堂。
杨从义父子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杨守文出来,父子两人忙上前躬身一揖,“阿郎,现在就走吗?”
“走吧,早去早回。”
“喏!”
两父子今天看上去比昨天的状态好很多,衣服虽然还有些旧,但是很干净,也很整齐。两人昨晚应该是洗过澡了,头发也没有那么蓬乱,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
“乌尤。”
“阿郎有什么吩咐?”
“昨天让你准备一些新衣服,别忘了他们几个人。”
“阿郎放心,小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昨天已经给杨老哥他们丈量了尺寸,宝珠一大早就去买布了,绝不会耽搁了阿郎的事情。”
归义坊有成衣店,不过呢……好吧,这里的成衣价格不菲。
宝珠也好,娜塔也吧,还有那四名波斯女仆,都能做一手好针线活。与其去外面购买,倒不如买了布匹,回家自己裁剪缝制,成本自然会节省很多。杨守文虽说身上的钱财不少,可是在洛阳也需要精打细算。这一点,杨氏都已经考虑周全。
四人一猴,走出了大门,沿着铜马陌走出来,很快就到了归义坊的大街上。
这归义坊不愧是洛阳三坊之一,就其人口而言,一百零九个坊市中,归义坊可以排在前十位。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站在巷口,杨守文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东都,这就是洛阳!他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线。
我来,我见,我将征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家在东都北市中(二)
杨守文心里很明白,武则天把他找来的用意。
郑灵芝和薛楚玉更反复叮嘱他,甚至包括上官婉儿也在话里话外提醒了他好几次。
说穿了,就是把他放在眼皮子下面,挑他的毛病。
这种情况下,杨守文哪怕一丁点的错误,都会变成了大错误,甚至会提升到品德的缺失。你杨守文不是写了爱莲说吗?你不是自比莲花一样濯清涟而不妖吗?
我就是要告诉全天下人,你表里不一。
在这个年代,品德缺失可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特别是似杨守文这种方声名鹊起的人,只要被冠以德行不足的名号,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武则天这是想要把他一脚踩在地上,然后让武家借着他的名声,顺理成章的和李显完成既定婚约。
杨守文不愿意娶李裹儿,同时也想要把这门婚事解除掉。
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背负着一个德行不足的名头,任由别人泼脏水。
要知道,他还期待着父亲有朝一日能够重归杨家门楣,那不仅仅是杨承烈的愿望,也是祖父杨大方临终遗愿。如果他被坐实了德行不足,杨承烈重归杨家就会困难重重。
至于武则天会给予补偿?
他杨守文可不是那种愿意接受嗟来之食的人!
所以,婚他要退,德行不能坏。就算是将来离开洛阳,他杨守文也要挺胸抬头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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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洛阳,阳光明媚。
步出归义坊大门,就是宣仁门外大街。
后世,一副清明上河图使得古城开封成为城市的代表。可实际上。勿论是格局还是规模,开封比之洛阳,还是差距甚大。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留下‘洛阳上河图’,以至于后世人一想到古都。总会出现开封的模样,而洛阳长安却变得非常模糊。
那天入城的时候,因为天黑,加之细雨濛濛,杨守文并没有领略到洛阳的壮观。
这是他第一次,今生第一次目睹雄伟的东都。也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眼前的宣仁门外大街,长约有两公里,宽近百米。路土被夯实,平坦而整齐,透着一股子雄浑壮观之气。这只是洛阳诸多主干道中的一条。听说那天街更为壮观。可惜要前往南城才能够看到。杨守文今天无暇游览,也只能在心里暗自抱憾。
出归义坊后,向西行,大约五百米左右,穿过宣仁门大街,就来到了北市坊门外。
它正面景行坊,是洛阳三大市之一。
在这座集市当中,云集了洛阳的丝行、香行、彩帛行。也是整个洛阳最大的丝绸和香料集散市场。从西域来的香料,通过长安输送到洛阳后,进行中转。销往各地。同样,从江南制成的丝绸,也会在北市中转,而后送入关中,西域,乃至于波斯。
杨从义在前面领路。杨存忠则陪伴杨守文身边。
杨守文一手牵着杨青奴,肩膀上还蹲着小金。浑然不在意坊丁武侯诧异的目光,步入北市大门。这北市。不愧洛阳繁华之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料味道,令杨守文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那香料的味道太浓了,浓到杨守文有些受不了。不仅是杨守文觉得受不了,甚至连小金也感觉有一些难受。
“呵呵,暮春时节,也是这边胡商贩卖香料的主要季节。
他们在暮春抵达洛阳之后,便开始与中原各地的商人进行兜售,把香料卖到各地。差不多到了暮夏初秋,他们就要准备返回西域,然后去筹备来年贩卖的货源。”
杨从义说着话,笑道:“阿郎若是第一次来,恐怕会不习惯这边的味道。”
染香,是这个时代的习俗。
不过这习俗大多是针对于名门贵胄,亦或者勋贵子弟。
对普通人来说,染香是一个非常昂贵的习惯。老百姓勉强度日,又哪里过得这种风雅?
杨守文从昌平而来,而昌平大部分人,都没有染香的习惯。
他笑着点头道:“的确,这里的味道,实在是有些怪异。”
“阿郎昨日说要来找人吗?”
杨守文道:“婶娘说,这北市里有一座桥,很多人在那里写信卖字为生?”
“哦,阿郎说的是可是马行桥吗?”
杨从义不愧是洛阳地头蛇,杨守文才一说出,他立刻就报出了地名。抬起手,指着坊市北面。杨从义道:“那座桥在北市的北面,有一条河,名为驻马河。马行桥就在驻马河上,河北面就是牛马行。从西域和塞北而来的牛马贩子大都集中在河北岸。”
应该就是这马行桥了!
据杨氏说,北市只有一座桥,除了马行桥还能是哪个?
杨守文道:“那咱们就去马行桥。”
四人一猴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行进,耳边不时有各种叫卖的声音响起。北市不仅仅有丝行和香行,同时也是洛阳颇有名气的销金窟。一路走过来,就看到了五六个大型的酒肆和客栈。不过,有些酒楼却关着门,这天都亮了仍不见开门营业。
“那都是风月之地,基本上到晌午后才会开门。”
杨从义压低声音,在杨守文耳边解惑。
杨守文顿时露出恍然之色,又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杨青奴。见杨青奴整备那满目琳琅所吸引,他才算放下了心。若不然,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青奴解释。
“这马行桥的人,可是不少啊。”
来到马行桥下,杨守文本以为人会少一些,可哪知道,这里的人却变得更多了。
而且,杨守文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马行桥下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但同时也有一些衣着华美,看上去颇有家财的人。那些衣着华美的人,会时而与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交谈,彼此看上去非常融洽。
洛阳的富人,都这么好说话吗?
杨守文疑惑扭头,向杨从义看去。
不过,这次却是杨存忠回答道:“阿郎,这马行桥有不少靠卖苦力谋生的苦哈哈,也有那靠给人写信卖字求生的穷措大。本来呢,有钱人家很少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却使得那些有钱人对这里趋之若鹜,一个个都非常和善。”
“什么事?”
“阿郎可知道张仁亶吗?”
杨守文闻听一怔,旋即点点头道:“我自幽州来,怎能不知道张都督?他现在可是并州大都督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家在东都北市中(三)3/3
杨存忠闻听,笑了。
“以前,张仁亶家里很穷,就在北市寄居,靠苦力为生。
结果呢,有一个马行牙客的儿子名叫阎庚和张仁亶交好,而且经常会接济那张仁亶。他老子对此非常不满,骂他说你一个商贩,他一个穷人,为什么要破费钱财去接济?可是那阎庚却不停,仍私下里接济张仁亶,两人之间的交情很深厚。
后来……呵呵,阿郎应该知道。张仁亶中了武状元,后来更出任幽州都督。那阎庚也因此而受益,不但弃商从文,还成了张仁亶的幕僚。如今已经便成为县令。”
“还有这种事情?”
杨守文听罢,不由得哑然。
如果那阎庚不是真心和张仁亶结交,那就是一个能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不过,杨守文没听说过历史上有阎庚此人,想必他和张仁亶的结交,也没有太多功利色彩。
“这倒可以称之为一段佳话。”
“是啊,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些商人就开始来刻意结交这边的苦力。
可问题是,这世上能有几个张仁亶?这些人以为他们可以成为阎庚,可以再捧出来一个张仁亶。但问题是,当年张仁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家境虽苦,却识文断字,而且还拜过名师。如果苦哈哈们都有张仁亶这种机遇,又怎可能在这里?”
“存忠看得倒也透彻。”
杨守文不无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却在马行桥的一端扫动。
他看到,在桥头西面有一排桌子,坐着不少书生打扮的人,正努力的招揽着生意。
咦?
没有看到王贺!
杨守文眉头一蹙,不禁露出了疑惑之色。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婶娘说就是在这里看到的王贺,怎么没有见到他的人呢?就算是他离开昌平后,面貌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婶娘能认得出来。就说明变化并不大。
可是,人呢?
“阿郎,可是要找人吗?”
杨守文点点头,在那些书生的身上一个个掠过。
“阿郎可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杨守文一愣。露出茫然之色。
他还真不知道‘王贺’叫什么名字。已经知道他是假王贺,但真实身份,却一无所知。
“那阿郎可知道,那人有什么特征?”
“特征嘛……嗯,大约五尺七寸的身高。长的很清秀,眼睛很大,体态也不算不胖。”
杨守文努力的回忆着王贺的模样,只是他和王贺见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明显的特征。一旁杨从义父子则露出苦笑,杨守文说的这些特征,再平凡不过。一眼扫过去,那些书生大都如此。至于清秀,也要看怎么评断。
“大兄是要找人?”
杨青奴突然开口,轻声道:“大兄都没有来过洛阳。又要找谁啊。”
“对了!”
杨守文听了杨青奴的话,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之前也不在洛阳,应该是在去年年末回来,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杨从义看了杨存忠一眼,那杨存忠答应一声,就跑向了写字摊。
“哥奴以前曾在这边跟那些人学识字,故而和他们都很熟悉,打听起来也比较方便。”
哥奴是杨存忠的小名。
杨从义用这种方式告诉杨守文,杨存忠识文断字。
这年月。能识文断字的人,就会被人高看一眼。杨从义也是用心良苦,希望能够让杨存忠得到杨守文的重视。即便杨守文没有什么成就,可他身后却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若能得以举荐。杨存忠日后的成就,绝对会比他这个当爹的要高。
杨守文心知肚明,笑了笑表示明白。
“大兄,那边有捏糖人的。”
就在这时,杨青奴突然抓着杨守文的手叫喊。
顺着杨青奴手指的方向看去,杨守文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糖画摊子。当下他取出一串铜钱。放在杨青奴的手里,“奴奴去看看,若喜欢了就买来,不过可不要跑远。”
“好!”
杨青奴顿时笑逐颜开,拿着钱,领着小金就跑向了糖画摊子。
而这边,杨存忠找人打听了一阵,便跑了回来。
“阿郎,打听到了!”
“哦?”
“这里的确是有一个开春之后才来的穷书生,据说是姓吕,家住河南仁凤坊。
据我认识的那人说,那个吕书生是在仲春才开始摆摊,但并不固定,时断时续。那个人似乎不太合群,也不怎么和人交流。平日里来了,就坐在那里等客人。若没有客人时,他也不着急,到天黑就会回去。因为他不合群,所以大家对他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具体情况也说不清楚。不过,他今天这时候没来,怕是不会来了。”
“那你可问过,吕书生之前在何处谋生?”
“这个,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这边很突然,之前并没有人见过他。”
“阿郎,这个人很重要吗?”
杨守文搔搔头,旋即笑道:“也算不得重要,只是这个人很有本事,我想找他帮忙。”
一个能隐瞒自己身份三年,在县令位子上如鱼得水,并且觉察到情况不妙之后,就立刻逃走,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线索的人,绝不是有本事那么简单。杨守文也说不上为何想要找到此人,只是觉得,这个吕书生说不定能帮他出谋划策,破解眼前的局面。
只是……
“从义,你在河南,人头可还熟悉?”
“回阿郎的话,南岸八十一坊虽说不上都熟悉,但那仁凤坊倒是认得几个地头蛇。”
“帮我打听一下,此人的住处。”
“这个容易,只要知道他姓什么,相信不难打探。”
杨守文舒了口气,心里也轻松很多。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至少有了线索不是……
“大兄……”
就在这时候,杨守文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呼喊。
他忙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壮汉把杨青奴拦腰抱在怀中,撒腿就跑。小金上前想要阻拦,却见一道刀光掠过,吓得小金吱呀呀跳开。地上,有两个破碎的糖人,青奴只喊叫了一声,便没了声息。那大汉显然是对周围很熟悉,抱着青奴飞奔。
而周围的人,却一个个漠不关心,更不见有人上前阻拦。
杨守文一见这情况,顿时急了。
抢孩子?
他二话不说,撒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厉声喝道:“放下孩子,否则我定取你狗命。”
与此同时,杨存忠如同一阵风,呼的从他身边掠过,奔着那壮汉追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家在东都北市中(四)
“走路不长眼睛吗?”
杨守文的腿不方便,所以没有杨存忠的速度快。
不过,杨存忠虽然追了上去,可是很快被几个泼皮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嘴里更咒骂不停,“爷爷在这北市也有十几年了,还没见过你这么横的,走路不长眼睛……刚才你撞了我们,该怎么说?诶呦,握拳头了,怎么还想要和爷们儿动手?”
泼皮说着话,就把杨存忠围起来,更挡住了杨守文的路。
杨守文看得很清楚,哪里是杨存忠撞了这些人?这几个泼皮,分明和那绑走青奴的壮汉是一伙的。是谁要绑走青奴?是偶然,还是冲着我来的?杨守文眼珠子一转,探手仓啷就拽出了鸦九剑,冲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把一个泼皮刺翻在地。
“哥奴,赶快去追。”
杨守文这一剑,把那些泼皮吓得不轻,连忙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杨存忠连忙答应一声,健步如飞就追了下去。
“拦住他。”
几个泼皮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拉扯杨存忠。却见杨守文纵身上前,手中鸦九剑一招玉带缠腰,一抹剑光闪过,就听到那泼皮一阵惊叫,险些就被剑光扫中……
“小子,你干什么?”
“谁让你们来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多起来,把一条长街堵得严严实实。
杨从义已经跟上来,站在了杨守文身边。
“你说什么?”为首的泼皮眼皮子一颤,故作镇静说道。
杨守文沉声道:“别说你们不认识我,今天你们把我幼妹绑走,想来就是为我而来。
我再问你一遍,谁让你们来的?”
“鲁二,和他废话什么,动手啊!”
先前被杨守文刺翻在地的泼皮,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捂着肚子。鲜血汩汩流淌,而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口匕首,恶狠狠道:“一个外乡人也敢如此嚣张,以为我洛阳爷们儿好欺负吗?鲁二。给我上,今天不好好教训这家伙,以后还怎么在北市混。”
说着话,他踏步冲过来,匕首便刺向了杨守文。
与此同时。几个泼皮也齐声呐喊,从身上掏出匕首,朝杨守文两人围过来。
“老杨,你去帮哥奴,这边我来对付。”
杨守文腿上有伤,走的不快,所以干脆留下来。
他已经看出,这些个泼皮就是冲他来的。不过他倒是不怕,反而让杨从义去追杨存忠。那杨存忠虽说力大无穷,而且也有一身本事。可毕竟年幼。杨守文也害怕,他压不住场面。
“阿郎,你没事吧。”
“些许地老鼠,又能奈何得了我吗?
从义,待会儿不要手下留情,出了事情,我自承担就是。”
话音未落,杨守文提剑而上,一招仙人指路,铛的就撞开了那泼皮的匕首。鸦九剑在他手中翻飞。划出一道道弧光。杨守文不擅使剑,却不代表他不会用剑。他这一路剑法施展开来,一下子就把那几个泼皮圈在里面。杨从义见此情况,也不再迟疑。忙转身朝杨存忠追去。说到底,杨从义也担心杨存忠会遇到麻烦。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喝道:“一个外乡人也敢嚣张,以为我洛阳没有真好汉吗?”
从人群里冲出两个壮汉,一个手持大斧,一个拎着一根棍子。
这两人冲上前来。二话不说便扑向杨守文。
还有后招?
杨守文一下子明白过来,今天这场局,的确是针对他而来。
之前绑走杨青奴,是为了引他入毂;见杨守文没有追上去,于是便出动了后手。
谁要找我麻烦?
那两个壮汉一上来,局势立刻发生了变化。
杨守文原本对付那些泼皮并不吃力,可是这两个壮汉一出手,他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两个人,身手不弱。
如果他身上没伤,自然不会畏惧。
可他腿上的伤势还没好,也使得他先天行动不太敏捷。
一口剑舞动开来,铛的崩开那壮汉的铁棍,而后踏步旋身,宝剑带起一抹弧光,噗嗤就把一个泼皮砍倒在血泊之中。只是没等他拔剑,那持斧壮汉已经到他身前,手中大斧呼的劈落下来,杨守文忙侧身闪躲,躲开那人的大斧,却不得不撒手丢了宝剑。
“圈拦虎抱!”
虽然没了宝剑,杨守文却并不慌张。
早在昌平经过无数次搏杀,比这更凶险的局面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又怎可能会慌乱。
金刚八大式中的圈拦虎抱施展出来,他身体猛然一矮,两腿用力,呼的窜出,一头便扎进那使棍壮汉的怀中。双手张开,抱住了对方的双腿,两膀用力,呼的一下子就把对方掀翻在地,狠狠贯在了地上。两个泼皮见有机可乘,握着匕首便扑上来。
杨守文刚抄起铁棍,还没等他站起来,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道:“一干泼皮也敢猖狂,今日倒要领教一番。”
从人群中,又窜出一个少年。
看年纪,和杨守文差不多大小,手持一口宝剑,垫步上前,就把一个泼皮刺翻在地。
杨守文一见有人帮忙,也顾不得询问对方,手中铁棍横扫千军。
身随棍走,身体借力呼的一下子站起来,蓬的一声闷响,正砸在另一个泼皮的身上。
这一棍,有千钧之力,把那泼皮一下子打得骨断筋折,倒在地上惨叫不停。
持斧的壮汉见此情况,也顿时急了。
一对大斧上下翻飞,呼呼作响。
铁棍大约十斤重,说实话并不是非常称手。
不过,对杨守文而言,有这一根铁棍便足够了。他两腿微微一曲,身形一矮,手中铁棍化作一杆大枪,呼的一声刺出。铁棍在手中诡异的转动,犹如蛟龙出海。
持斧壮汉大斧劈在棍上,却感觉有一股螺旋力道传来,手中的大斧一下子就脱手而飞。
“给我死吧。”
杨守文一棍得手,第二棍便跟着探出。
“连环九击。”
那铁棍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快如闪电,砰砰砰砰……一连串铁棍击打在身体上发出的闷响声传来。那持斧的大汉连连后退,一边退口中一边喷出鲜血,噗通便倒在地上。
在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凹陷。
杨守文见他击倒后转身,眼睛不由得睁大,高声道:“兄台,手下留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我乃李林甫(2/3)
那少年侠客,居然使得一手好剑。
就在杨守文干掉那持斧的壮汉之后,少年也解决了剩下两个泼皮。许是觉得不过瘾,他看到刚才被杨守文摔翻在地的壮汉正从地上爬起来,便冲过去一剑刺出。
这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杨守文刚才动手,除了对那持斧壮汉下了狠手之外,其他都没有使出重手。
可这少年,不但杀了两个泼皮,更要去另一个壮汉的性命。
杨守文还没有说完,那少年已经手起剑落,把那壮汉劈到在血泊之中。杨守文手持铁棍,看着那少年,苦笑道:“兄台,你出手太快了,我还想问一问口供呢。”
少年闻听,愣了一下之后,顿时露出赧然之色。
“顺手,顺手了。”
死也死了,杨守文还能说什么?
人家也是好意,总不成再去责难对方。
他目光一转,就看到之前那个冲他大呼小叫的泼皮鲁二,正低着头想跑。杨守文也不客气,抬手把棍子掷出去,把那鲁二就砸到在地上。不等他起身,杨守文已经拾起了鸦九剑,上前一脚踩在他身上,“你若是再乱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不动,我不动。”
鲁二举着手,大声喊道。
这时候,少年则走上前,笑着一拱手道:“兄台,好身手。”
“哦,还要多谢兄台刚才仗义出手。”
“嘿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对了,还没有请教兄台姓名,在下李林甫。”
“我叫杨守文……你是李林甫?”
“你是杨守文?”
两人几乎是先后喊出声来,而后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都愣在了那里。
李林甫?
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吗?
这,绝对是杨守文重生之后,见过的最牛逼的历史人物。
此前薛讷也好。薛楚玉也罢,甚至包括陈子昂,和眼前这一位相比,都远远不如。
试想。能够让后人专门给他留下一句成语的人物,是何等牛逼的存在。
李林甫,唐玄宗后期的宰相,也是玄宗时期在位时间最长的宰相。他接替李林甫,从开元二十四年升任中书令。道天宝十一年病逝,整整十九年可谓把持朝政。
这个人毁誉参半,他撑起了盛唐最荣光的时期,同时又大权独揽,导致纲纪紊乱。曾有人问唐玄宗:你前期用的宰相,不管是姚崇宋璟还是张九龄张说,都是品德贤良的人。为什么在后期,却要让李林甫做宰相,难道就不能委任其他人吗?
而唐玄宗的回答更干脆:因为我找不到比他更出色的人!
唐玄宗后期,刚愎自用。很难说得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皇帝。
不过却必须承认,李林甫死后,也使得盛唐走向了衰败。李林甫活着的时候,哪怕安禄山再猖狂,在李林甫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甚至李林甫哼一声,都能让他出一身冷汗。这绝对是一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如果没有杨国忠后来的陷害,想必李林甫的名声会好一些。至于杨国忠,靠着妹妹起家的小人,只能说是唐玄宗瞎了眼。
眼前的少年。居然是李林甫?
杨守文感到惊讶,殊不知李林甫,同样震惊。
‘杨守文’这个名字,从上月初开始。就不断传入他的耳中。李林甫是长平王李叔良的曾孙,属李唐皇室郇王一支。虽说武则天杀了不少李唐的皇子皇孙,可大多是针对李世民的直系血脉。对于其他分支的李唐皇室子弟,她还算是心慈手软。
李林甫初闻杨守文名字,还是因为张仁亶那一份奏疏。
之后,他就不断听到杨守文的名字。先是昌平血战,而后深入塞北,解救幼妹。再之后,三首杨柳词,一篇爱莲说,更使得李林甫对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杨守文产生了兴趣。清明一首‘士甘焚死不公侯’,更让李林甫对杨守文万分好奇。
还有,近来在洛阳悄然流行的《西游》,那个名叫青之的作者,似乎就是杨守文。
他和安乐公主有婚约,据说他的家人曾救过太子。
以至于皇室里有一个谣传,说太子已经下定决心,哪怕再回房陵,也要促成婚事。
不过,据说圣人似乎对他这个孙女婿并不是很满意。
杨守文可能还不知道,在许多李唐皇室子弟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人物。只不过碍于他的身份,以及武则天的颜面,所以没有人敢登门拜访。
如果不是武则天的问题,以杨守文目前的名声,到达洛阳的第一天,可能就有人前来拜访。
对了,就是武则天!
李林甫此时,还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年,远没有达到他日后口蜜腹剑的水准。
他看着杨守文,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两句久仰的话,但却又发现,连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家伙,如今可是个大麻烦啊!
李林甫一下子明白过来,今天这局面恐怕是有人安排好的。
是不是那老娘们安排的?如果是那个老娘们……我该怎么做?我是不是该负荆请罪去呢?
他心里纠结万分,脸色也阴晴不定。
可杨守文却不理解他内心的纠结,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忍不住问道:“李兄,你受伤了?”
“啊?”
李林甫这才反应过来,忙摆手道:“没受伤,我没有受伤!”
这下子麻烦了,真的麻烦了……万一那老娘们以为我和他交好,找我的麻烦该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骚动。
一队武侯在北市市监的带领下,赶来长街上。
“怎么回事?”
市监是个长的白白胖胖,个子不高,说话有些结巴的中年人。
他一上来,就指着杨守文和李林甫,“你二人当众闹事,还杀了人……杀了人?”
市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结巴道:“杀,杀人了?”
“裴市监,快来救我。”
那鲁二看到市监出现,顿时欣喜若狂,连忙大声叫喊。
只是没等他喊完,杨守文脚下一用力,踩得他顿时剧烈的咳嗽。
市监这时候也清醒了,用手一指杨守文二人道:“来人,还不把这两个狂徒拿下。”
“慢着!”
李林甫一见,心知不妙。
这市监来的太过诡异,而且一上来,不问是非情缘,就要抓人,显然是有问题嘛。
他连忙道:“我舅舅是姜皎,我乃郇王子弟李林甫。”(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公子李过(3/3)
郇王府?
怎么会跑出来了一个郇王府的人?
那裴市监顿时愣了,这和之前约定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按照约定,那姓杨的如果被人杀了,我想办法把那些人放走;如果姓杨的没死,我就把他抓起来,问他一个当街闹事的罪名,然后送到洛阳县衙门就算大功告成。
可现在……
裴市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虽说现在是武氏当国,可却不代表他可以无视李唐皇室的存在。毕竟,圣人现在已经复立李氏太子,妥妥要把江山交还给李氏的意思。他一个小小的北市市监,对付个普通人还行,但若是得罪了李唐皇室子弟的话,少不得会死得非常难看。
要知道,这洛阳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奉武,实则忠于李唐。
裴市监甚至觉得,他如果今天敢动了手,说不定晚上就会横死在回家的路上……
怎么办?
“李兄,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进来。”
杨守文看李林甫的模样,也知道他心里面的担忧,于是抢身而出,大声对李林甫道。
我要被你坑死了!
李林甫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守文,只觉得这个清秀的少年,一脸温和笑容,怎地会如此坑人。
我没想要帮你好吗?我只是想报上我的名号,然后抽身出去。
可你现在这么一说,我怎么脱身,我还能脱身吗?只要我今天敢抽身离去,明天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柄。我李哥奴被一个小小的市监给吓到了,连朋友都不管了。
对了,你是我朋友吗?
这家伙,长的一表人才,却是个口有蜜,腹有剑的阴险之人。
裴市监听闻杨守文撇清了李林甫,松了口气。大声道:“来人,把这杀人狂徒拿下。”
“慢着!”
李林甫这时候不想上都要上,心里发苦,却又不得不站出来。
“人是我二人所杀。要抓的话,便来抓我二人。
不过,你这市监倒也有趣。也不弄清楚状况,上来就要抓人……我现在倒是怀疑,你是否与那拍花之人有关呢?”
裴市监明显有些慌乱。大声道:“李公子,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哪里有血口喷人。”
“你明明就是血口喷人……”
这尼玛是两个复读机吗?
杨守文发现,少年李林甫还真不是一般的嫩,完全没有口蜜腹剑的风采嘛。
你们两个‘血口喷人’来,‘血口喷人’去,这是准备来一处琼瑶阿姨的言情古装剧吗?
他上前拦住了李林甫,拱手道:“这位市监,事情是这样的。
我今日带着胞妹出来玩耍,刚才她看到了那边的糖画摊子,所以就过去看热闹。没想到有一个人跑过来。就把我那胞妹绑走。我正要上前阻拦,可这些个泼皮却拦住了我,还有两个人跳出来要杀我。我怀疑,这些泼皮背后,有人暗中指使。
我告诉你,我叫杨守文,是当今圣人把我从荥阳招来。
若我胞妹有三长两短,我定要告到圣人驾前,到时候就算是你市监,也拖不得干系。”
裴市监闻听。两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没人和我说过,这家伙有这样的来头?我的个天,他是圣人招来。那我不是死定了?
“裴市监,他冤枉我,我可不是什么同伙。”
“不信,你可以问那个买糖人的。”
伴随着杨守文自报家门,周围围观者,顿时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声。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杨青之。”
有人大声喊叫道:“写《爱莲说》的杨家孝子,也是著《西游》的青之先生。”
杨守文的名字,虽然已经开始流传,但大体上也只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流传。毕竟,爱莲说这种文章,为士人所推崇,普通百姓并无了解。而西游呢,也是在一个小范围里流传,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本书的存在,更不知道那杨青之何人。
不过,杨门孝子,被无数人称赞。
他年仅双十(虚两岁),得亡母冥中授业,浑噩十七载。他曾参加昌平血战,抵御叛军,又曾为胞妹远赴塞北,可谓孤胆英豪。他为了保护母亲的墓碑,舍身搏命……
那一个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早已经通过各种途径传入洛阳,为洛阳百姓知晓。
“原来是杨门孝子啊。”
“没想到如此一个清秀的少年,竟然敢孤身前往塞北,真是了不起。”
“听说,他还是太子的女婿呢。”
“真的假的?”
“我有个亲戚,他表哥的姑妈的二嫂的女儿就在东宫做事,我听说太子对他非常中意。”
一个普通的英雄,并不能满足百姓的八卦心理。
可如果再加入一个女人,就立刻让这位英雄的身上,充满了传奇色彩。
裴市监有些为难了,眼前这人,抓是不抓?
“裴市监,怎么办?”
随行的武侯队长,也觉察到情况不妙。
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一个郇王府的子弟就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跳出来了一个‘杨门孝子’。尼玛,县尊大人你未免太坑人了!这哪里是什么好差事?简直就是个坑!
“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兀那贩子,你可证明?”
糖画贩子这会儿也懵了,结结巴巴道:“刚才的确是有人绑走了一个小女孩儿,可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裴市监松了口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先带走再说。
他刚要开口,却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若是我能证明,他们是同伙,不知道市监该怎么办呢?”
人群向两边一分,从外面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少年,看模样不大,长的美艳动人……不对,他是男人,为何要用美艳动人这个词呢?可是在所有人眼中,甚至包括杨守文在内,都觉得这少年着实美艳。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杨从义父子。
那杨从义怀里还抱着杨青奴,而猴子小金则蹲在杨存忠的肩膀上。
在他二人身后,一队黑衣卫士压着十几个壮汉走过来。看那些人的身上,都带着伤,显得狼狈不堪。
少年走到了杨守文身前,没等开口,就听青奴哭喊道:“大兄,大兄!”
小青奴脸色发白,扑入杨守文的怀中。
杨守文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青奴在他怀里颤抖。
少年朝杨守文点点头,转身看着那裴市监,“我叫李过,我来证明,他们是同伙!”(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宿命相逢(上)
少年自报家门,虽未说明来历,却让裴市监压力倍增。
这少年年纪不大,却生的好像,好像个兔爷般的美艳,举手投足间更流露出一种高贵气质。而他身后的那些黑衣卫士,虽然一个个一言不发,可是从那衣着和手中的武器就能看出,那绝非等闲人家的家丁,指不定来自哪家王公贵族的府邸。
洛阳别的不多,这权贵功勋却有无数。
且不说自武则天改朝换代以来,便一直都凤栖东都,文武百官更纷纷从长安迁移过来。只说从那南北朝开始,洛阳就不断有贵胄王公迁移而来,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了一个丝毫不逊色于长安的富庶之地。这里勋贵子弟,随便站出来一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洛阳北市市监能够对付。这弄不好,很有可能会掉了脑袋。
裴市监额头冷汗淋漓,心中更叫苦不迭。
不过是收了一百贯,想着拿一个无名小卒,可不成想……
“这位市监,你不是要证明吗?我来证明他们就是同伙。
喏,就是这个人!”
李过说着,一手轻摇麈尾,一手则指向了被杨存忠揪住的一人。
麈尾,形如树叶,是自东晋以来,文人名士最爱持有的一种物品,有点类似于扇子的功能。它平日里可以挂在腰间,无事是也能拿在手中,大小不一,好像后世的羽扇。
李过手里的麈尾,做工非常精美,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而那个被杨存忠揪住的男子,体型很壮硕。不过此时,他显得很狼狈,不但是一身灰尘,满脸是血,一只胳膊明显被打断,垂在身体一次。见到李过指向那男子,蹲坐在杨存忠肩头的小金。立刻发出一声尖叫,跳到那人身上又抓又挠。
锋利的爪子,在那人脸上,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疼的那人惨叫不止。
“小金!”
杨守文忙呼唤了小金一声,小金立刻从那人身上跳下来,三窜两窜就到了杨守文身前。它纵身一跃,就扒着青奴的手臂,灵巧的攀爬到了青奴的肩膀上。并且用那小脑袋不停碰撞青奴的脑袋,惹得青奴忍不住破涕为笑,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
“那不是陈狗子吗?”
有人一眼认出那人的身份,失声道:“他和鲁二的关系最好,两人以前常在一起吃酒。”
“是啊,昨日我还见他二人在天津桥的酒肆里相聚呢。”
虽然明显是个坑,但还是有一些人唤出了那人的身份,更点明了这陈狗子和鲁二的关系。
裴市监坐蜡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都,都。都给我闭闭闭嘴!”
那结巴的毛病随之发作,他想要喝止周围的围观者,却不想一句话引来了哄堂大笑。
“裴市监,你若还觉得不好判决,那不如让我陪你走一趟县衙,如何?”
李过手摇麈(音zhu,三声)尾,似乎显得浑不在意。
“我想,就算是那张同休也不会信口雌黄的冤枉人吧。”
张同休,洛阳令。同时也是张易之的堂弟。
这同样是个嚣张跋扈的家伙,哪怕是当着吏部的官员,也好不退让。他背后,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撑腰。因为收受了一个姓薛的人的贿赂,却又记不清对方的名字,于是逼迫吏部的官员在同一期官员审核之中,一下子提名了十六个薛姓官员。
可是,这么一个蛮横的人物,在李过口中。却显得微不足道。
杨守文疑惑看着李过,觉得这少年虽说长的美艳,却是一个很有气魄的人物。只是,他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李林甫在李过登场之后,脸色顿时变得颇为精彩。
他一开始想要开口,但是李过一个眼神,让他立刻闭上了嘴巴。
搞什么搞,这好端端怎地会遇到他呢?
李林甫心中暗自叫苦,有心想溜走,可是又不太敢。
这件事,他似乎陷得越来越深了!
就在这时候,从人群中走出一人,在裴市监耳边低语了两句,那裴市监的脸,顿时变得苍白。
那人朝李过微微一笑,便退入人群。
而李过则撅起了嘴,恨恨跺脚,也不知道在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
“来人,把这些人给我拿下,送入县衙。”
“喏!”
武侯们早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弄的心慌意乱。
一个郇王府的子弟不说,如今又来了一个李过。人家两句话,就让裴市监陷入两难,显然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今天这事,恐怕是神仙打架,小鬼们不要掺和。
伴随着裴市监一声令下,武侯们也不再犹豫,立刻蜂拥而生。
“裴市监,你回去告诉那张同休,可别给我糊弄。
这件事我会派人盯着,若有人敢欺上瞒下,到时候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你记下了?”
“下下下……官……”
“好了,我知道你记下了,不要在下官了。”
裴市监脸通红,忙带着人,压着鲁二等人离去。
“奴奴,你没受伤吧。”
“奴奴没有事,刚才多亏了这位漂亮的小哥哥仗义出手,奴奴才没有事情。”
杨守文揉了揉杨青奴的脑袋,而后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杨守文,多谢公子相助。”
李过则微微一笑,轻摇麈尾道:“杨公子不必客气,有道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不过是恰逢其会,杨公子不用道谢。对了,你叫杨守文,是荥阳来的杨守文吗?”
我如今,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杨守文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正是在下。”
“嗯,看你刚才,身手倒是不错。不过说你单人独骑追杀叛军,我倒是有些不信。”
“啊?”
“你的功夫,也一般般嘛。”
李过上下打量杨守文,露出一派不屑之色。
他用麈尾指了指杨从义和杨存忠,“倒是你这两个长随,功夫俊得很,比你强多了。”
杨从义和杨存忠闻听,顿时苦了一张脸。
这位公子,砸人饭碗也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啊!
好在杨守文并不在意,反而笑道:“以讹传讹的事情,我本就是个普通人,哪儿来的那么厉害?”
李过点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却惹恼了杨青奴。
“你知道什么,我大兄清明时在广武山与人搏杀,杀了二十多个刺客,腿上的伤还没好。要不然的话,刚才那个强人根本就跑不掉,傻大个哪里比我大兄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宿命相逢(下)
“你身上有伤?”
李过眸光一闪,好奇看着杨守文。
说实话,这少年的口吻,让人感到不喜。
可不知为什么,杨守文却不觉得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沉声道:“些许小伤而已,说到底还是我学艺不精。”
李过则撇了撇嘴,眸光一转,就落到了正偷偷往人群里退走的李林甫身上。
“哥奴,你要去哪里?”
李林甫一只脚已经抬起,听到李过的声音,他连忙顺势伸手,在腿上扫了一下,故作镇定道:“安……过公子哪里话,我只是看到这衣服上有灰尘,所以掸一下而已。”
“哼,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这时候,裴市监已经命人把那些犯人抓走,而后小心翼翼凑上来道:“启禀公子,人都已经带走了。据下官询问,这些人平日里都在北市混迹,是沈庆之的手下。”
“沈庆之是谁?”
裴市监正准备回答,却听杨守文道:“沈庆之是北市的大团头,过公子想必听说过。”
“什么大团头,不就是个泼皮头子吗?我哪有功夫知道他的事情?”
李过说着话,鼻子一拧,露出娇俏之色,“杨守文,我今天帮了你,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呃……是的。”
“那回头我要找你帮忙,你不会推辞吧。”
这位过公子倒是爽利,说话一点都不带遮掩。
杨守文笑道:“若是公子有差遣,杨守文定不会推辞。”
“哼,算你有良心……我有事,就先走了。对了,那个谁谁谁……”
“下官姓,姓,姓……”
“姓市监,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当然可以。”
裴市监快哭了。我又不姓‘姓’,要不要这样呢?
不过,他心里的苦,李过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朝杨守文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我知道你住什么地方。如果找你帮忙的话,我会让人登门,你可不能推辞。”
说完,这位过公子便转过身去。
“对了。哥奴。”
“在。”
“什么事?”
李林甫和杨存忠几乎是同时间站出来,不过两人随即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过噗嗤笑了,指着杨存忠道:“大个子,你也叫哥奴吗?”
“呃,是。”
“李林甫,他和你的小名一样咯。”
李林甫一脸的尴尬之色,强笑一声道:“是啊,还真是巧啊。”
凭什么。凭什么我堂堂郇王府的子弟,长平王的曾孙,居然要和你这傻大个子同名?
他心里感到有些不痛快,只是没等他说出口,就听李过娇笑道:“既然这么有缘,你们何不结拜?”
“啊?”
李林甫顿时变了脸色,而杨存忠则诚惶诚恐。
还是杨守文站出来为李林甫解围道:“过公子说笑了,存忠不过一介白身,怎好和李公子结拜?再说了,结义金兰还需情投意合。若不然也就没了结拜的意义。”
李林甫听罢,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这句话说得靠谱!
如果他真和杨存忠结拜的话,传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死。好吧。就算没多少人在意他这个长平王曾孙,可终究也是皇室子弟。他这种出身,又怎可能和杨存忠结拜呢?
不过,他也知道对面这位的性子,倒也不一定怀有什么恶意,用这种方式来讽刺他。
更多的。恐怕还是觉得好玩吧。
李过听了杨守文的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你说的好有道理。”
说完,他看看杨守文,又看看李林甫,突然笑道:“既然你不能和他结义,那不如和他结义吧。”
他用手一指杨守文,笑嘻嘻道:“反正你们两个,年纪好像也差不多。”
李林甫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祖奶奶,你怎么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呢?我和他结义?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我若真和他结义了,岂不是得罪了你奶奶?弄不好,还会成为梁王的眼中钉。
杨守文也瞪大了眼睛,有些发懵。
他不明白,眼前这位过公子,为什么突然间就盯住了‘结义’这件事情呢?
“好像也不成,你有结义兄弟,怎好再结义呢?”
李过说着话,露出了苦恼之色。
他,似乎很了解我,连我与吉达和盖嘉运在昌平结义的事情都知道?他,又是谁?
杨守文心里感到有些疑惑,甚至生出了一丝警惕。
李过歪着头,那双眼睛盯着杨守文。
他的眼睛,非常好看,眸光中更有一种勾魂荡魄的神奇力量,让杨守文顿时心里砰砰直跳,脸也有些发烫。怪了,我居然会在一个男人面前心跳加速,我竟然会在一个男人面前,感到羞涩?
杨守文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性取向方面有什么问题,可不知是怎地,此刻却感觉怪怪的。
“那让哥奴加入进去,好不好?”
“好!”
杨守文脱口答应,几乎不假思索。
可是话出口之后,他立刻醒悟过来:这种古怪的要求,我又怎能答应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着魂不守舍?
杨守文心里有些发慌了,而李林甫的心情,更是大起大落,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我有答应吗?我有答应吗?我有答应吗!
你们这一对要不要这么玩我……你们两个的事情你们自己去解决,干嘛要让我掺和进来?
可问题是,在这位的面前,李林甫还真不敢拒绝。
他已经拒绝了一次,如果再拒绝一次的话,天晓得‘他’会不会发飙呢?
李过听到杨守文答应,脸上顿时露出了欢喜之色。
不过,他旋即又变得好像很沮丧,“结拜了也没有意思,一点都不好玩,不好玩。”
说着话,他迈步就走了。
而杨守文则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里一动,突然有了一丝灵感。
与其说是灵感,倒不如说他下定了决心。其实,那本书他早就想写了,了不起回去之后翻翻裴松之注的《三国志》,然后写出来,想必这位过公子会感兴趣吧。
他没有去挽留对方,见李过已走,蓦地发出一声叹息。
“奴奴,咱们回家。”
杨守文伸出手,牵着青奴的小手便往北市外走去。
杨从义和杨存忠不知道杨守文为什么会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于是也连忙跟了上去。
什么意思?
李林甫吞了口唾沫。
把我丢在这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结拜呢?还是不要结拜呢?你们要不要这么玩人,好歹给我一个痛快话,行吗?
他转过头,却看到了同样是一脸茫然的裴市监。
不知为何,李林甫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好想在那张脸上,狠狠的打上一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