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改姓(4/5)求月票!!!
是夜,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
清明是一个缅怀亲人的季节,也是踏青出游的好时候。杨承烈对荥阳不陌生,杨守文前世就是管城人。广武山,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邙山,坐落于黄河的南岸。
也许,千年后的邙山和如今大不一样,但此刻杨守文却生不出半点喜悦之情。
他已经沉浸在了悲伤之中……虽然他对于母亲全无半点印象,可那毕竟是怀胎十月,生育他的母亲。据杨承烈说,母亲生下他之后,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想来母亲的死,也和他有关联,更让杨守文对那位从未见过的母亲,心生仰慕之情。
母亲,就是母亲。
这一身的血脉关系,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撇清。
看杨守文兴致不高,众人原本还觉得很开心,但此刻却不敢表露出来。
“廿九郎,这么晚怎么来了?”
天刚黑下来,郑镜思却突然到访。
看到杨家收拾车马,郑镜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
杨承烈道:“过两日便是寒食节,我准备带家人前往广武山,祭拜你三姐。兕子说祭拜需虔诚,所以我们准备提前出发,到时候先在三皇观持斋一日,再去祭拜。”
郑镜思闻听,便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杨承烈发现自己派人监视,心中不快准备离去。
“幸亏我今晚过来,若不然就白跑一趟。”
“廿九郎有事?”
“是啊,今年祭祖有二房主持,我们也无法参与。眼看着清明将至,我就盘算着和你一同前去祭拜三姐。说来惭愧,三姐安葬广武十余载,我却鲜有机会祭拜。”
杨承烈眉头一蹙,疑惑看着郑镜思。
半晌后,他突然问道:“廿九郎,你是不是有事情?”
“这个……”
郑镜思没想到被杨承烈看出了破绽。一时间露出赧然之色,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廿九郎若有事只管说,别吞吞吐吐。”
郑镜思沉吟良久,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如何说。毕竟这是让杨守文改姓,弄不好就会激怒了杨承烈。
“大郎的那篇文章,我看到了!”
“你是说……”
“就是那篇爱莲说。不仅我看了,家父也看了,更赞不绝口。”
杨承烈的脸上。露出一抹骄傲之色,仿佛是在说:那当然,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儿子。
“文宣,不知你为大郎有何打算?”
“嗯?”
“我是说,你准备让大郎怎样发展呢?”郑镜思的脸通红,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大郎文采过人,且品性高洁,家父说他有名士之风,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这个嘛……”
杨承烈却犹豫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样为杨守文规划未来。
杨守文的兴趣似乎很杂,但无论怎样,都无法掩盖他文采过人,武艺高强的事实。
文武双全啊!
这要是太宗皇帝或者高宗皇帝在的话,绝对会受到重用。
可现在……
杨承烈起身,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一下,见大家都在忙碌,便转回来在郑镜思面前坐下。
“廿九郎,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当知道我的情况,并不想要出仕。本来。若杨家还认我的话,我可以把他送回弘农。凭借族中的力量,兕子出人头地绝非难事。可你也知道,我如今已不是杨氏族人。
今圣人开始借重名门子弟。偏偏……我倒是无所谓,这辈子能够有你三姐便足矣,早就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可是兕子不同,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似乎有门?
郑镜思闻听,顿时来了精神。
他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文宣,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廿九郎只管讲在当面。”
“我这话说了,你可能会不高兴。”
“诶,我现在都变成这副模样,又有什么可生气?”
郑镜思道:“三姐生前,乃是我辈之中最为出色的人,文采出众,品性极佳。我父亲曾说过多次,言三姐若是男儿身,必然能成为六房顶梁支柱,出将入相绝非难事。”
“这个,没错!”
杨承烈倒是没有意见,反而非常高兴。
“你也知道,我郑家自建成太子以来,受观音牵累,以至于不得不谨小慎微,声势日减。高宗继位之后,又颁布了禁婚令,七姓十家之中,我郑氏便占了三家……这些年来,郑家虽然是卧薪尝胆,可奈何种种缘由,始终没有什么人才涌现。
到了我辈,更是如此。
十九哥如今为河南校尉,了不得最后做个河南府司马,再想往上走,难度很大;卅一郎为许州刺史,但才干并不出众。父亲认为,卅一郎能做到这个位子已是极致。我们这一辈基本上就是这样了,而后辈之中,郑虔尚年幼,说不得前程。”
话说到这里,杨承烈似乎有些明白了。
“廿九郎的意思是……”
郑镜思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压力扑面而来。
“家父的意思是,既然杨家不肯要大郎归宗认祖,我郑家愿意接纳。
说起来,大郎也有我郑家血脉,只是……若文宣同意,家父愿意禀明族中长者,倾我六房,乃至整个荥阳郑氏之力培养大郎。当然,若文宣不赞成,那便罢了。”
听了这番话,杨承烈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腾地一下子通红。
改姓?
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杨承烈这种自幼把骄傲浸在骨头里的贵胄子弟而言,绝对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哪怕他知道郑家没有恶意,却仍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虎目圆睁,瞪着郑镜思。
只吓得郑镜思连忙道:“家父只是让我与文宣商议,绝无强迫之意。”
杨承烈渐渐冷静下来,站起身走到了门口,看着屋外庭院中的夜色……
“廿九郎,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我一下子有些接受不来。
这样吧,容我三思。待咱们从广武山回来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如何?”
杨承烈得父亲的遗嘱,不愿意为李唐效力。
可问题是,他已经四十多了,这辈子估计也就是这样,前程什么的,早已不重要。
但兕子不同,他才十七。
难不成让他和自己一样,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吗?
熙雯十五载教导,祖父十余年心血,好不容易有了如今这个文武双全的杨兕子……
让他陪着自己在这乡里默默无闻渡过一生,他真的能甘心吗?
在一刹那间,杨承烈脑海中闪现了很多个念头,心中的怒气,也渐渐地平息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郑十三郎(5/5)求月票!!!
郑家的建议,对杨承烈而言,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当然了,这与郑家和杨承烈的关系有关。同样是五姓七大家,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家族,比如崔氏,比如王氏,杨承烈绝对会二话不说,拔刀就要和对方做决斗。
可郑家……
郑家这样做,没有恶意!
这一点,杨承烈非常清楚。
郑家需要有领头人,需要有一个代表。
四代子弟之中,比如郑虔,比如郑谅倒是都有可能成为中兴郑家的力量,可他们的年纪现在太小了。郑虔才八岁,要想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如果没有特殊的机缘,少说也需要二十年奋斗。而那时候,郑灵芝还在不在位子上?郑长裕是否能提供帮助?郑怀杰的考虑,比普通人要更加深远,他必须要做到未雨绸缪才行。
如果杨守文能够改姓,归入郑家的门楣之下。
他今年十七岁,凭借郑家的力量,不需要五年就能让他出人头地,名扬四海。
等再过二十年,杨守文才四十岁,说不定能入住中枢;而郑虔等人也都成长起来,正好可以在外与杨守文相互呼应。如此一来,郑家别说崛起,就算是成为五姓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对于郑家,对于杨守文而言,是一个双赢的局。
杨承烈纠结了,难受了。
而郑镜思的心情却变得极好,因为杨承烈虽然一开始表现有些激动,但并没有明确拒绝。
这说明,有戏!
郑镜思同样是贵胄子弟,同样为人父母,同样处于失意状态。
杨承烈不管会做出什么反应,他都不会奇怪。因为他能够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上,来体谅杨承烈的想法。
这件事,对郑家也好,对杨守文也罢。都没有坏处。
唯一会受到影响的,恐怕就是杨承烈。因为他这样做,等同于是入赘到了郑家。
不管将来杨守文成就如何,都会是杨承烈身上的一个污点。
同样的。一旦杨承烈同意了,他这辈子都别再想回到杨家……
文宣大哥,的确是不容易啊!
郑镜思从杨府出来,心情也有些不太平静。
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郑虔,他突然伸出手。用力揉了揉郑虔的脑袋。
若我有朝一日也处在文宣大哥的位子上,为了十三郎,我是否也会如文宣大哥这般忍辱负重呢?
“爹爹,你干什么?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郑虔并不知道刚才在杨家发生了什么事情,被老爹这么一弄,忍不住鼓起腮帮子,不满喊道。
会的!
郑镜思忍不住笑了。
若我和文宣大哥处在同样的位子上,为了十三郎,哪怕受再多委屈,我也会做的。
他正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廿九叔请留步。”
郑镜思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杨守文从门内跑了出来。
“听父亲说,廿九叔明天要和我们一起去广武山?”
看着杨守文,郑镜思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容,“是啊,大郎难道不愿意我相陪吗?”
这以后,可是我郑家麒麟儿。
说不定以后十三郎也要依靠他的帮助。
杨守文道:“这倒不是,其实我追过来,是有件事情想拜托廿九叔。”
“什么事?”
杨守文那清秀的面庞飞起一抹绯色,他挠挠头。轻声道:“我家从昌平搬来,在荥阳没有任何基业。我父亲又是个极骄傲的人,恐怕也不愿意总依靠舅父的帮助。
所以,我想帮我父亲弄些家业来。”
郑镜思闻听。不禁笑了。
“这有何难,我郑家虽说不上是巨富之家,但数百年来也小有家业。
等这次从广武山回来,我会帮文宣讨要些田地,或许不多,但几百顷良田当不成问题。”
就算杨守文不说。日后只要他改姓郑,老郑家也会给予杨承烈补偿。
这在郑镜思看来,算不得事情。
哪知道,杨守文却连连摆手,正色道:“廿九叔误会了,我不需要田地,相信我父亲也不会要。有道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可取嗟来之食?要产业,我们会靠自己动手。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这荥阳可有什么酿酒的匠人,最好懂得如何酿酒。
不瞒廿九叔,我此前与幽州都督薛讷有了约定,只要酿出美酒,可以在幽州贩卖。
只是我不懂酿酒,也不知道该如何建造窖池。荥阳乃千年古城,能叫得出名字的酒,不下百种。这么多酒,我相信不可能都会生意兴隆。若是有那不擅经营,但是却懂得酿酒的匠人,还请廿九叔推荐。人,要老实可靠,若有密法,我自当出高价。”
郑镜思闻听,顿时愣住了。
月光下,他看着杨守文那张充满了自信的面庞,越发觉得父亲的决定实在是太厉害了。
薛讷是谁?
那是名门贵胄子弟中的杰出人才,甚至连李靖李药师的孙子,而今的奉宸卫大将军李元芳都无法相比。他刚才出任幽州都督,杨守文就得了薛讷的重视?这样郑镜思也不仅感慨。如此人物,郑家只需稍作培养,他日必然能够出将入相。
要知道,在这官场之上,人脉甚至比才情更重要。
“这件事,我应了。”
郑镜思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连连点头。
杨守文越出色,郑家中兴的可能就越大;就算他不肯改姓,凭三姐这个关系,也能让郑家获益。
“我记得城东十五里的龙泉镇,就有一个酿酒的高手。
那人名叫鹿未玖,酿出的酒甚至比汜水春还好。只是那家伙太古板,而且性子暴躁,以至于得罪了汜水春,其佳酿难出龙泉镇。我吃过他的酒,确是好酒……若大郎觉得可以,等咱们从广武山回来,我就让他来找你。到时候,你可以考校一番。”
“可以吗?”
杨守文顿时露出兴奋之色。
只要能解决酿酒的问题,凭借蒸馏器这个大杀器,就能够轻松解决他面临的困境。
只是,郑镜思答应的如此爽快,让杨守文这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疑惑。
自南北朝以来,似这种手艺出色的匠人,大都会被世家门阀所控制。郑镜思这么爽快就把人找来,是不是有所求呢?
不过,杨守文心里怀疑,却没在脸上表露出来。
郑镜思道:“这很简单,大郎不必担心。”
“如此,我便谢过廿九叔。”
+++++++++++++++++++++++++++++++++++++++
郑镜思在城外也有别院,而且距离这村庄不远。
在回去的路上,郑虔突然开口:“爹爹,是不是有求于兕子哥哥?”
“为什么这么说?”
郑镜思一愣,困惑看着郑虔。
却见郑虔小鼻子一皱,一脸鄙视的表情,“兕子哥哥才开口,你便答应了……我今日在听人讲《左传》时,说道: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父亲,你表现的太明显了,就连我都看出你有事情,更不要说兕子哥哥,他一定已看出了你是别有目的。”
郑虔这番话,说的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郑镜思却露出了惊喜之色,非但不生前,反而一把将郑虔抱起来。
“我儿竟听得懂《左传》吗?”
似郑虔这个年纪,一般来说还处于启蒙阶段。
反正在郑镜思的记忆中,他也是到十二岁,才开始由三姐教授《千字文》。十五岁算是正式接触经典。至于开始学习左传,已经是二十岁左右的事情了……这个学习的过程,适用于大部分人。聪明一点的,说不定会在十岁开始学习千字文。
可是郑虔才八岁,他竟然能听得懂左传里的故事?
这孩子,莫非和杨大郎一样,也是个奇才吗?
哪知道,郑虔却是一脸嫌弃道:“爹爹太小看孩儿了,孩儿或许比不得兕子哥哥那边文采出众,可是《左传》又有什么难懂的?不过我听可以,让我读,却认不得许多字。”
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郑镜思,抱着郑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皇观(一)求订阅!!!
郑虔,字趋庭,新唐书卷二0二有他相关的传记。
盛唐著名的文学家,诗人,书画家,同时也是一位精通天文、地理、博物、兵法、医药等近乎于百科全书式的通儒。杜甫后来称赞他是‘荥阳冠众儒,文传天下口’的大家。后世,其传略广泛见诸于《辞海》、《辞源》等辞书,为诸多人称赞。
不过郑虔的命运非常坎坷,其一生更贯穿了盛唐的始末。
最终,在安史之乱结束之后,郑虔因为曾被安禄山俘获,并委以官位的罪名或三等罪,流贬台州迁司户参军。此后,他一直到死都未离开台州,并在台州留存郑氏一支。
郑虔的一生,也是荥阳郑氏在盛唐时期的缩影。
若仔细查看史书,会发现在唐玄宗执政期间,各大世家都有人才涌出,唯有郑氏始终悄无声息。
一直到德宗之后,郑家才出现了两个宰相。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出现这种情况,也正是源自于荥阳郑氏出现了断层,以至于当郑虔成长起来之后,正值郑氏最为衰弱的阶段,也造成了郑虔那一生的坎坷。
不过,在这个时候,郑镜思肯定想不到自己怀中的宝贝儿子,日后将面临的坎坷。
他已经发现,郑虔有着非凡的天资,若精心培养,他日必成大才。
而郑家目前所面临的困局,郑镜思也非常清楚。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会同意郑怀杰的主意,想要把杨守文吸纳进来加以培养,日后可以是郑家的声望得以延续。
+++++++++++++++++++++++++++++++++++++
杨守文回到家中,见杨承烈仍坐在书房里发呆。
“父亲,刚才廿九叔找你,有什么事吗?”
他走进书房,随手便关上了房门。
杨承烈蓦然清醒,看杨守文坐在他面前,当下强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拉扯些家常,顺便告诉我,他明天和十三郎会跟我们一起去广武山,祭拜你的母亲。”
“哦?”
杨守文露出疑惑之色。
“刚才我找廿九叔商量。让他帮我介绍一个会酿酒的匠人。
廿九叔很爽快的答应,说会把龙泉镇的鹿未玖介绍给我,让我觉得非常奇怪。”
“这不是好事吗?有甚奇怪?”
杨守文搔搔头,轻声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虽说廿九叔也算是亲戚,可是他答应的太爽快。让我心里有些不安。若是舅舅这样,我倒是可以理解,也能接受。可廿九叔毕竟和咱们隔了一层,他越是这样热情和爽快,我就越觉得不对劲。”
是啊,他当然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杨承烈的目光,显得很复杂。
半晌后,他展颜笑道:“你廿九叔就是这么一个爽直的人,古道热肠,你想多了。”
“是吗?”
杨守文有些不太相信。
杨承烈道:“当然是。不然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你廿九叔求你?”
“是哦,父亲说的好有道理。”
“好了,别在这里打搅我考虑事情了,为父还有重要的事情考虑,你回去休息吧。”
杨承烈做出一副‘我很忙,你别来烦我’的表情,惹得杨守文笑了。
只是,杨守文前脚一走,杨承烈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他站起身来,走出书房。
青奴已经被宋氏带去休息了,庭院里非常安静。
月光,透过院中那棵古柏的枝桠缝隙。洒在杨承烈的脸上,有些朦胧,阴晴不定。
他门廊上坐下,脸上却露出一抹苦色。
原本以为,来到荥阳后可以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谁料想,兕子要找回幼娘。所以想要成名……说起来,他的确很厉害,小小年纪文武双全,更写得一手好文章。入唐以来,能有写得佳作,就很容易获得尊敬。
想当初徐敬业造反,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一篇檄文,把武则天骂的狗血淋头。可是当武则天看到那篇檄文之后,却责怪身边的大臣,放走了这样一个人才……
有本事的人,终究会被人尊重。
杨守文既然有这样的才能,也注定了他不可能一辈子默默无闻。
父亲临终前的告诫,杨承烈不敢违背。
那时候,杨守文痴症尚未痊愈,整个人浑浑噩噩,杨承烈也不需要操心。让他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等长大了让他娶了幼娘,传宗接代,也就算是不负亡妻嘱托。
可是,偏杨守文痴症痊愈后,表现出那惊人的天赋。
真要让他跟着自己终老山村,一辈子默默无闻,又不免辜负了亡妻十五年的教诲。
杨承烈是真相信了杨守文的那些谎话。
古人笃信鬼神,对亡者更有诸多的寄托。而且,杨守文的谎话又是那样天衣无缝,由不得杨承烈不信。亡妻教导十五年,难不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她一番心血?
思来想去,让杨守文改姓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随母姓,算不得事。
唯一会受到影响的人,怕就是自己。可是一想到杨守文的未来,杨承烈又觉得,哪怕受再多的委屈也算不得事情。只要兕子能够高兴,那就足够了!而且,这样一来还可以免去另一个麻烦……想到了这里,杨承烈下意识握紧拳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
广武山,昔日名叫三皇山,又称作敖山,后世当地人又称之为邙山。
不过,荥阳的邙山,和洛阳的北邙关系不大。
从骆驼岭沿黄河西行五里,有一座东西走向的山岭。《荥阳县志》记载:广武山山势自河边陡起,由北而南,绵亘不断。其峰峦尖秀,峭拔数十丈。朝霞暮烟,变态万状。
广武山北面,是滚滚黄河紧贴山脚而过。
西南,万山丛错,群峰峥嵘。
谷深坡陡,崖壁参差,西有虎牢之险,东北有敖仓之粟,南有重镇荥阳,是兵家必争之地。
天才蒙蒙亮,杨守文一家便上了马车,驶出村庄。
在抵达汉代钢炉遗址的时候,分出两条岔路。一条是直通黄河,一条则奔向广武山。
郑镜思骑着马,郑虔则骑着一头小白驴,在路口等待多时。
杨承烈也没有和他讨论杨守文的事情,双方汇合之后,便打马扬鞭,奔向广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皇观(二)求订阅!!!
寒食在即,天气变幻。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没想到才走出几里路,就看到从天际飘来了乌云。
杨守文连忙从车上取下了雨披,递给郑镜思父子。
“廿九叔,咱们马上加鞭,赶一赶路,争取在下雨前能赶到三皇观。”
郑镜思本来和杨承烈在说笑,听闻杨守文这么一说,也不敢耽搁,连忙把雨披拿在手中。
他把郑虔送到了车上,又把白驴系在车后。
“三舅,咱们快些走。”
杨守文说完,嘬口一声呼哨,只见大玉从空中飞来,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宋三郎和宋平赶了两辆车,四只狗一只猴子分别跳到了车上。
伴随着一连串的呼喝声,马车立刻加快了速度。
杨守文杨承烈和郑镜思三人则在马车左右,催马急行。
轰隆隆!
春雷炸响。
马车刚到山脚下,一场豪雨便倾盆而下。
三皇观位于广武山的半山腰上,此时雨势很大,一行人不得已,只得在山脚下的凉亭中避雨。
这场雨来的很突然,去的也很快。
差不多只持续了几十分钟,雨就停了,但乌云却并未散去。
杨守文等人把马车寄存在山下的村庄里,一行人徒步,沿着泥泞的山路往山上走。
雨后,广武山笼罩在薄薄的,湿涔涔的水汽之中,远远看去,犹如云雾缭绕。
杨守文把一月抱在怀中,杨茉莉则跟在他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老大的包裹。
他走在前面,悟空四个在山路上奔跑,发出欢快的吠叫,眨眼间身上就沾满了泥水,看上去脏兮兮的。
“文宣。等清明过后,可否让十三郎到你那边?”
郑镜思和杨承烈走在最后面,一边走一边问道。
“干什么?”
“实不相瞒,我昨日才发现十三郎的天资不俗。
本来我打算为他寻个先生教授。可后来又一想,有大郎在,何必再费心思?大郎才华已经得到了证明,且品性高洁。十三郎跟着他,我也能比较放心。”
“这倒不是难事。若廿九郎不嫌兕子年幼,就把十三郎送来吧。”
郑镜思闻听,顿时露出开怀的笑容。
他心情现在极好,一来杨守文改姓似乎有望,二来便是郑虔。他昨晚回家后,拉着郑虔考校了一番,发现这孩子的确是聪慧,有举一反三之能,而且还能过目不忘。
这可是神童的表现!
有杨守文在前面撑着,趁自家在朝堂上还能有些影响力。用十年时间把他推到前台。
二十年后,郑虔也算是长大成人。
那时,前有杨守文,后有郑虔,六房强盛指日可待。
不过,郑镜思也看得出,杨承烈兴致不高。
他能够理解杨承烈此刻的心情,眼睁睁看着爱子改姓,那滋味恐怕是不会太舒服了。
三皇观,坐落在广武山半山腰。是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寺观。
其由来便是那广武山上的三皇雕像,据说上古时有三皇先后登临广武山,故而后人便在这里留下了三皇雕刻。不过,三皇观的面积不算太大。一共只有十二间房间。寺观里,算上庙祝一共有六个人,香火也算不得兴旺,不过胜在清静。
郑镜思出面,三皇观的庙祝自然不会拒绝。
房间不多,干脆就把整个三皇观包下来。这对于三皇观而言,无疑也是一大笔香火钱。
“今天,咱们就不上山了。”
杨承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沉声道:“就在这里斋戒一日,待明日一早便登山祭拜。”
郑镜思也表示赞成,“如此安排甚好。”
杨守文更没有表示反对意见,他到了三皇观之后,便饶有兴致的看着杨承烈和郑镜思,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的目光,很是锐利,也让杨承烈和郑镜思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也幸亏这时候一月突然啼哭起来,杨守文抱着她去找杨氏,才算是让杨承烈两人松了口气。
“廿九郎,那件事情,咱们回去再说。”
“嗯?”
“兕子机灵的很,昨晚就跑去找我询问。
若是让他知道你的来意,依着他的性子,弄不好又会闹出乱子。等清明过去之后,我带他去家里,到时候想办法先把事情办妥当了,否则他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杨承烈的声音有些苦涩。
他总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在卖儿子。
郑镜思倒是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文宣大哥所说。”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宋氏的声音,可以开饭了!
++++++++++++++++++++++++++++++++++
寒食,从字面上就能看出端倪。
在寒食到来的几天里,是不能够生火做饭,只能吃一些早就做好的冷餐。杨氏带来了用胡麻饭做成的饭团,宋氏也准备薄薄的小春饼,就着水简单吃完之后,众人就各自回房休息。
天色,渐渐晚了。
当夜幕降临之后,广武山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山脚下,几个黑影从村落里走出来。
为首的人,用带着浓郁口音的声音道:“七郎。”
“在。”
“我们在这里继续盯着,你立刻回去,告诉阿郎,就说那些人借宿三皇观,该如何行动?”
“是。”
一个黑影转身消失在村庄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匹快马疾驰而去。
其他的黑影则聚在山脚下的凉亭中,向山上眺望。
只是站在山脚下,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天亮之后,二郎与我上山,查探一下情况。”
那浓郁的口音再次出声道:“今晚大家在这里轮番盯着,这么黑他们应该不会下山。把他们盯死了,绝不能有疏忽。明日我上山打探得消息之后。等阿郎决断。
大家辛苦些,这次阿郎可是出了重金,绝不能走了那个杨大郎。”
“兄长放心,我等明白。”
众人齐声相迎。两个黑影从亭中出来,转眼间便没入了山村……
++++++++++++++++++++++++++++++
这一夜无事,杨守文在天刚朦朦亮时,便起床洗漱。
乌云越来越重,聚集在空中。令人感觉到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压抑。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便把大玉放飞,带着悟空四个山门内走了出来。
才刚卯时,加上天色阴沉,视线并不是太好。
杨守文在山门前舒展了一下身体,围着三皇观跑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寺观之中。
这时候,杨承烈等人也都起床。
他身上带了一个包裹,宋氏和杨氏则一人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摆放着香烛以及祭品。
“兕子,咱们上山吧。”
杨守文答应了一声,从杨茉莉手中接过了枪囊。
从塞北回来,他就养成了这种习惯。或许不似阿布思吉达那样的枪不离身,但出门的时候,杨守文总会习惯性的带着枪囊。说不来什么原因,亦或者说,这只是个习惯。他把枪囊背在身上,从杨承烈的手里,结果包裹。感觉着沉甸甸的。
“父亲,这里面是什么?”
杨承烈笑道:“你阿娘生前好读书,如今兕子写了《西游》,怎地也要让你阿娘品读。放心。这是我自己抄录的稿子。你老爹我文采虽不成,但也可以识文断字。”
“兕子竟然著书了?”
郑镜思在一旁闻听,顿时吓了一跳,认不出开口问道。
这年月,著书可不是一件小事……杨守文虽然才十七岁,可他能写出爱莲说。相信写的书应该不差。
杨承烈道:“廿九郎,兕子写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不过是鬼怪异说罢了。”
“是吗?那我回去之后,要好生拜读。”
郑镜思并不以为然,要知道这鬼怪志录流传已久,在东晋是就有干宝的搜神记横空出世。做读书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喜欢翻阅,从中品读出别样的滋味。
“兕子这书,其实是以玄奘法师留下来的《大唐西域记》为原型,杜撰出来的神怪志录。他从在昌平就已经开始写了,我很喜欢,青奴和二郎,也非常的着迷。”
郑虔一旁突然插话道:“既然是大唐西域记为原型,莫不是玄奘法师求法的故事?”
“十三郎也知道玄奘求法的故事吗?”
哪知道,郑虔却一撇嘴,露出不屑之色道:“大唐西域记我看过,佶屈聱牙,不甚欢喜。这书若是以大唐西域记为原型,我倒是不觉得能有多好看,不看也罢。”
这小屁孩很傲娇嘛!
杨守文忍不住看了郑虔一眼,却见郑虔哼了一声,挺起胸膛。
小家伙天资极高,加上世家大族的熏陶,也让他有着异于常人的骄傲。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会从族人口中听到杨守文的名字,也让他对杨守文,产生了排斥感。
杨守文倒是不在意,只看了他一眼,便走出寺观。
不过,杨守文不介意,却不代表杨青奴和杨瑞会听由郑虔这么说。
“你懂什么,兕子哥哥写的书最好了,连我阿娘也说,他写的书很吸引人。”
“哼,那是因为你们眼界浅薄。”
“喂喂喂,你够胆再说一遍?我告诉你,我可是在平棘看穿了突厥人的诡计,立下大功的人。我说大兄的书写的好,你要再敢叽叽歪歪,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杨瑞愤怒无比,挥舞着拳头。
他比郑虔大了六岁,看上去也强壮许多。
见他张牙舞爪的模样,郑虔忍不住也哆嗦了一下,而后哼了一声,一副‘不屑于和你说话’的模样。
回去之后,定要看看那本书。
若写得好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看……哼哼!(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皇观(三)1/8 求订阅!!!
杨守文母亲的坟茔,建在广武山巅。
清明将至,桃杏盛开。
天空中飘落靡靡细雨,把个广武山,笼罩在朦朦雾气之中。
看得出来,郑家对杨母很重视,从坟茔的规模来看,显然也颇有气势。那坟茔旁边,还建了一座小亭,亭内还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盼归亭三个字,古拙而雄浑。
“十九郎还没有做河南校尉的时候,每年都会前来祭拜。
说实话,我这个做兄弟就比不得他,这十几年来,也只祭拜过几次,实在是惭愧。”
杨承烈没有答话,走到墓碑前,伸手轻轻抚摸。
那坟头上没有杂草,显然是有人在定时清理。他蹲下身子,仿佛自言自语道:“熙雯生前与十九郎最亲,我至今仍记得,当年我和她带着十九郎来这里登高远眺。
盼归亭,这亭子是十九郎所造吗?”
杨守文和宋氏站在杨承烈身后,神色肃穆。
杨氏则带着杨瑞和青奴,怀抱着一月,站在两人之后。杨茉莉以及宋三郎一家站在一侧,大家脸上都很庄重,静静看着墓碑。
“是啊,你那年扶着三姐的灵柩回来,又匆匆离开。
一晃十余年没有音讯,十九郎就建造了这盼归亭。他说三姐一定不放心你,希望你能早日归来。这山上风大,建个亭子能为三姐遮风避雨,相信你也会很开心。”
聆听着杨承烈和郑镜思的对话,也让杨守文对郑家的感官越来越好。
昌平之战,目睹卢永成的结局之后,杨守文对那些名门贵胄便存了几分忌惮之心。世家豪门没有永远的亲情,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卢永成为卢家可谓是尽心尽力,但最终却被卢怀义从家谱中彻底抹除。甚至连卢永成的妻儿,据说在昌平之战结束以后也被赶出了卢家,下落不明……还有那昌平宝香阁的卢氏族人,到最后也没有结局。可问题是,他们都是在为卢家而奋斗。甚至为之付出性命。
卢家,乃至世家豪门,在杨守文心目中变成了无情无义的代名词。
不过荥阳郑氏,似乎有些不同。
在得知自己一家躲在昌平之后。郑灵芝二话不说,派出了五百家兵赶去昌平,把杨承烈一家接过来。这里面,有没有其他的因素?杨守文不清楚。可他们做的很有人情味,让人感觉很舒服。特别是看郑家对生母的关照。也让他心生出好感。
靡靡细雨,润物无声。
杨承烈在坟前蹲下,点上香烛,摆好了祭品。
他从包裹里取出杨守文所写的那部《西游》,厚厚一摞,在坟前一张张的点燃。
“三娘,这是兕子写的《西游》。”
杨承烈的声音有些哽咽,仿佛喃喃自语道:“你用十五年时间,把兕子从懵懂孩童培养成人,可我却一无所知。你在冥冥中陪伴了兕子十五年。他如今已展露了才华,比我强多了……你看,这是你离开之后,他写的异志。你若有灵,就品评一番吧。
别太夸奖他了,这个臭小子已经很得意了!如果你再夸他,说不定尾巴都会翘到天上。”
书稿,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杨守文手中撑起油纸伞,站在杨承烈的身边。
一阵小风吹来。灰烬打着旋儿在空中飞扬,似乎是杨守文的母亲,已经收到了书稿。
旁边,郑镜思露出骇然之色。
他听出了杨承烈话中的意思。杨守文有今日之才学,难道说是三姐在冥冥中教导?
自六朝以来,人们笃信鬼神,相信人死之后灵魂不灭。
虽然圣人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说人没有资格谈论那些无法理解的事务,而并非是彻底抹杀了鬼神之说。郑镜思读圣人之言长大。但在贬官后,又笃信道教神仙之术。
他看杨守文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说,此前他对杨守文的才华还有那么些许怀疑的话,无疑就是源自于他的传承。
可现在,传承找到了!
杨守文师从母亲,三姐用十五年光阴,在幽冥中予以教化。
想想,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三姐学富五车,才华横溢,教导出兕子也在情理中。
书稿一张张被火焰吞噬,坟前青烟袅袅。
“兕子,此情此景,赋诗一首,也让你阿娘考校一下你的才学。”
杨守文愣了一下,一时间茫然四顾。
广武山上,桃杏绽放,绯红粉白,把个广武山在这朦朦雨雾中,点缀的格外动人。
可是,脑海中去想起了祖父,想起了父亲。
他想起祖父古道热肠,仗义出手之后,却被冤枉做刺客。
父亲尽忠职守,虽算不上才干出众,却一直都兢兢业业……可是昌平之战后,却音讯全无。
他不在意杨承烈做什么官,只是心中为父亲,为祖父叫屈。
一刹那间,杨守文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悲愤,有些抑制不住,唤了声杨茉莉,然后把油纸伞交给了杨瑞,从包裹中取出笔砚来,磨好了墨,蘸饱了笔,而后提笔在墓碑前的那块汉白玉石阶上,奋笔疾书。
轰隆隆,从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
郑镜思不免心中感到好奇,于是打着伞走上来,口中轻轻诵读。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他扭头看了一眼郑虔,却见郑虔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这诗的前四句,与眼前的景色竟如此契合。
若说杨守文提前作好,郑镜思也好,郑虔也罢,都不太相信。只能说,这是应景即兴之作。
郑镜思轻声道:“兕子急智,才情不凡。”
而郑虔则用稚嫩的声音,诵读着后面的诗句:“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松共一丘。”
轰隆隆,雷声不绝。
乌云里银蛇乱舞,雨势变大了。
那雨水把汉白玉石阶上的字迹冲刷成一道道墨痕,顺着石阶流淌下来。
坟前的火堆,突然间好像炸开了似地,灰烬狂舞……
郑镜思和郑虔面面相觑,而杨承烈更骇然看着杨守文,一言不发。
雨水,打湿了杨守文的发髻和衣衫,几缕黑发贴在他的脸上,更衬托出一种桀骜之气。
所有人,都静静站立在坟前。
知道良久后,杨承烈醒悟过来,轻声道:“大家来给三娘祭拜吧,然后去亭中避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三皇观(四)求订阅!!!
雷声轰鸣,银蛇舞动。
雨越下越大,好像银河倾泻。
杨守文坐在凉亭的入口,看着亭外大雨倾盆,呆愣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氏和杨氏则领着其他人,围聚在石碑前,说说笑笑。
“好大的雨!”
郑镜思和杨承烈站在凉亭的另一入口,看着不远处的坟茔。
郑镜思道:“今年这雨水可不是一般的大!往年寒食的时候,从不见这么大的雨。”
“是啊。”杨承烈应道。
不过,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扫向凉亭另一边的杨守文。
盼归亭的构架和其他凉亭有些不太一样。它不是那种圆形,四面透风的亭子,而是一个长方形,只有两个出入口,两边则用石头垒砌成墙,上面是一个三角形的屋顶。
“文宣,你当年……我一直很好奇,包括十九郎也是,但却不敢询问。
若你方便就说,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好奇,当年好端端,你怎地就销声匿迹?”
“当年,遇到了一些事情。”
杨承烈正说着,目光忽然间一凝,向前方看去。
只见那倾盆大雨笼罩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向这边飞奔而来。
心中不由得一激灵,杨承烈反手一把将郑镜思推进亭中,而后探手就拔出了断龙宝刀。
“兕子,小心!”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群人中,窜出两个人,半跪在雨中,取出弓箭,便射向了杨承烈。
杨承烈手中刀翻飞,啪啪将两支箭磕飞。
杨守文蓦地清醒过来,探手从身边就抓起了枪囊。
一手握住枪杆,一手在枪囊上一撸。虎吞大枪便握在了手中。
两个身穿皮甲的壮汉绕过凉亭冲到了入口处,杨守文呼的站起身来,向前探了一步之后,呈弓箭步身形一矮。厉声道:“无回枪,枪无回。”
虎吞大枪呼的一声,挂着一股风声刺出。
枪上的锐风,甚至把雨幕撕开,狠狠贯入一个大汉的身体。
不等那壮汉发出惨叫声。杨守文错步向前一进,撞开那大汉之后,旋身又是一枪。
“杨茉莉,帮我爹!”
杨茉莉手里本一手抓着一张肉饼,一手拿着一个饭团,正吃得香甜。
听到杨守文的呼喊声,他咧开大嘴,把那拳头大的饭团塞进嘴里,而后从身边一把抓起铁槌,便冲到了凉亭另一端。
“大阿郎。杨茉莉来了。”
他一边咀嚼者饭团,一边含糊不清说道。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飞来,射中了他手中的肉饼。肉饼一下子碎了,却让杨茉莉勃然大怒。
杨茉莉的脾气很好,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如果坏了我的食物,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还我肉饼。”
杨茉莉怒吼着,口中喷溅着饭粒。
一手铁槌向上扬起,铛的崩开了一名刺客手中的钢刀。另一手的铁槌轮开,啪的就砸在那刺客的脑袋上。杨茉莉的眼中噙着泪珠,好像一头发狂的狮子一样咆哮。
“还我肉饼,还我肉饼!”
小一年的光景。杨茉莉的个头比当初来到杨家时,又高了几公分。不过,他的力气却增长了更加可怕。以前,杨守文和杨茉莉还能角力,现在杨守文已经不是对手。
如果他和吉达两人联手,倒是能够和杨茉莉对峙一下。
可如果一对一。用不得多久就要败下阵来。
杨茉莉的脸上带着愤怒之色,一对铁槌翻飞。眨眼间,三名刺客便倒在凉亭外,要么是脑浆迸裂,要么是骨断筋折。而杨承烈这时候,也将一个刺客砍翻在地。
“文宣,怎么回事?”
郑镜思抱着郑虔,躲在石碑边上。
杨承烈手持断龙宝刀,把一个刺客拦住,大声回答道:“我不知道,怎么这么多刺客。”
“尔等什么人,我是……”
郑镜思站起来,想要自报门户。
一枝利箭飞来,幸亏一旁杨瑞眼明手快,一下子把郑镜思撞开。
“廿九叔,别站起来,有弓箭手!”
他说着,便向杨守文那边跑去。
宋氏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道:“二郎,快回来。”
只是,杨瑞这时候已经跑出了凉亭,从一具尸体旁,捡起了一口大刀。
“二郎,回去!”
杨守文这时候被三个壮汉围住,看到杨瑞跑出来,也大惊失色,厉声喊喝道。
一个刺客绕过凉亭,看到了杨瑞挺枪就刺。
这时候,宋平也跑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杆枪,横身拦在杨瑞的身前,啪的把那大枪崩开。
“该死!”
杨守文怒喝一声,大枪一振,嗡的一声刺出。
他这一枪速度非常快,竟化作一道残影。枪上的罡气,更卷裹着雨水,噗的便扎进了一个壮汉胸口。只是,那壮汉也是个悍不畏死的,丢了手中的刀,双手攥住枪杆。
“陀螺枪!”
杨守文见此情况,也不慌张,手上猛然发力,那枪杆呼的一下子旋转起来。
巨大的力量,崩开了那壮汉的双手,更在他胸口上钻出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杨茉莉,守在入口,爹快去帮二郎。”
说话间,杨守文身体一转,双手抓住大枪用力一甩,把壮汉的尸体便甩飞出去。
与此同时,杨承烈也反应过来,猱身便来到凉亭的另一端。
杨茉莉是个膀阔腰圆,体格壮硕,丝毫不逊色于成年人。他一个人站在入口处,便足以让那些刺客无法寸进。杨承烈在杨茉莉身边,其实用处并不是很大,倒不如守在另一端。
杨承烈来到凉亭的另一端后,杨瑞和宋平的压力锐减。
“大家把身体藏好,不要乱动。”
杨守文此时,已经杀到了杨茉莉的身旁。
两支利箭飞来,杨守文啪的打飞了一支,却被另一支利箭射中了手臂。
他哼了一声,反手将那支利箭拔出,鲜血瞬间就染红了衣袖。
“这些人什么来路?”
杨守文只大眼看了一下,就发现对方的人数,竟有五六十人之多,让他暗自感到心惊。
“我不知道啊!”
杨承烈在另一边吼道。
就在这时候,从凉亭中传来了郑镜思的怒吼声:“潘道子,你想要挑起潘郑两家的战争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皇观(五)3/8求订阅!!!
潘道子是谁?
杨守文不知道,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提起‘潘’姓,他本能就想起了那个在观水阁里,被他揭穿了底细的潘华。
听说,潘华当晚被潘家族长命人拖到了祠堂外,活生生乱棍打死。
这个潘道子,莫不是和潘华有关?
他忙身形后退,就看到悟空四个跃跃欲试想要往外面冲。
“悟空、八戒,都给我回去……阿娘,婶娘,看好它们,别让他们出来给我捣乱。”
杨守文话音未落,大雨中一个刺客突然把脸上的黑巾取下。
他年纪大约在四十多的模样,长了一副好面皮。只是此刻,他的面容显得狰狞而可怖。
“你们害死我儿,今日要你们陪葬。”
“你儿子那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儿不可活,你们就更不可活……给我杀,杀死一个,赏金百两。”
当郑镜思那句‘自作孽,不可活’出口的刹那,杨守文就知道坏事了……你特么这不是在平事,你这是在挑事!本来死了儿子已经很崩溃了,你再来个‘自作孽,不可活’,他潘道子不疯了才怪。怪不得郑镜思被贬官,这么多年都没有复起迹象。
你这张嘴啊……
杨守文心中叫苦,可手上却没有任何迟疑。
“连环枪!”
他口中暴喝一声,虎吞大枪刷刷刷在瞬间刺出十余枪。枪影重重,化作一道道流星。冲在最前面的壮汉,在瞬息间被刺中十余枪,身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好像蜂窝煤似地,噗通就倒在泥水之中。
“杨茉莉,保护好自己!”
“阿郎放心,杨茉莉知道。”
伴随着杨茉莉一声怒吼,大铁槌翻飞。啪啪便砸翻两人。
而另一边,杨承烈三人组成了一个三角阵,杨承烈当先站在凉亭外,宋平杨瑞各在一旁。虽不似杨守文和杨茉莉那般战果硕硕,却稳住了阵脚,把刺客拦在外面。
“该死!”
杨守文踹翻一个刺客之后,眼角余光就看到那潘道子手持大刀,冲到了母亲的墓碑前。
“潘道子。你敢!”
杨守文瞠目欲裂,厉声吼道。
那潘道子的脸上透着疯狂之色,咧嘴笑道:“小畜生,你看我敢不敢。”
说着话,他举刀狠狠劈在了墓碑上。铛的一声,火光飞溅……这一刀,就好像劈在了杨守文的心头,令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潘道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杀!”
杨守文全然不顾砍向他的钢刀,大枪玉带缠腰。把一名刺客砸翻在地。他闷哼一声,后背上鲜血迸溅。可是他却全然不顾,身随枪走,虎吞大枪在手中呼的打转。
“毒龙吐信,给我死!”
那杆枪飞速旋转,幻出一抹幻影。
拦在他身前的壮汉举盾相迎,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大枪戳在盾牌上,实木做成的盾牌顿时四分五裂。壮汉甚至来不及闪躲,枪影已到了面前。噗的便没入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杨守文却突然间弃枪向前。
“猛虎硬爬山,给我死!”
对面的刺客,显然没想到杨守文会突然间弃枪。躲闪不及被杨守文撞入怀中。那双看上去纤细修长的手,却狠狠劈在了他的胸腹之间。刺客惨叫一声便飞了出去,胸口处更呈现一个肉眼可见的凹坑。杨守文此刻,如同陷入了疯狂一样,势若疯虎。
眼看对面刺客挺枪刺来,他却不躲不让迎过去。
在大枪就要刺中他身体的一刹那。猛然错步旋身,长枪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划过,而后生生挤到对方的怀里。
“苍熊硬挤贴身靠。”
他跨步甩身,狠狠撞在对方的身上,把那刺客撞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兕子,小心!”
身后传来郑镜思的喊喝,但杨守文却置若罔闻。
他的眼睛,只盯着那潘道子,一杆长枪从他身后刺来,噗的就刺中他的大腿。
杨守文腿一软,单膝跪地,却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口长刀,反手狠狠砍在枪杆上,把大枪砍成两段。一只手抓住了断枪的枪杆,他大口一声,把断枪从腿上拔出。
“给我死。”
身形在泥水中翻滚,当杨守文再起身的时候,手中断枪狠狠贯入一名刺客的体内。
“兕子!”
杨承烈见此情况,也不禁暴怒。
“杨茉莉,去帮你阿郎。”
说话间,他从凉亭另一端冲过去,来到杨茉莉的身边。
杨茉莉早已经按耐不住,大吼一声,如同一股风般就冲入大雨之中。
铁槌呼呼作响,那蜂拥而上的刺客在杨茉莉面前,几乎无一合之将。那对铁槌,挨着就死,碰着就亡。眨眼间,杨茉莉就冲到了杨守文的身边。他刚要去搀扶杨守文起来,却被杨守文劈手从他手中夺过一只铁槌,照准了潘道子狠狠砸去。
那潘道子已经砍了几刀,墓碑上更出现了一道道刀痕。
只是当他再举起铁槌的时候,就听耳边传来一股风,紧跟着有人喊道:“潘道子,躲开。”
他忙回身看去,铁槌已经到了跟前。
啪的一声,铁槌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只砸的潘道子满脸是血,噗通便倒在地上。
“杨茉莉,一个都不要放过!”
杨守文说话间,便甩开了杨茉莉,咬着牙腾身而起,身体在空中化作一个弓形,双手探出。
“鹞子双抱爪。”
他任由对方手中的刀砍在肩膀上,可是一双手却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身体顺势向后一仰,不但卸去了对方刀上的力量,更把那刺客一下子帅飞出去。落地的时候,刺客已没了声息。杨守文在把他甩出去的一刹那,生生将他的脖子扭断……
杨茉莉的手中,只剩下一只铁槌,但战斗力却丝毫不见减弱。
听闻杨守文那一声喝令,他大吼一声,从一个刺客手里抢过盾牌,左盾右鎚,如入无人之境。
刺客的人数,大约在五十多个。
可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已有近四十个人倒在血泊里。
与此同时,杨承烈也冲出凉亭。
四只獒犬更跟随他身后,凶猛残暴。
相传,突厥獒的身体中流淌着狼的血脉……悟空四个虽然不大,却秉承了它们的母亲,菩提的凶狠和机智。它们就跟在杨承烈的身边,一旦杨承烈拦住一人,四只獒犬就配合着冲上去。一人四獒,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眨眼间便死了三人。
刺客显然是怕了,眼见杨守文他们这种近乎于疯狂的扑杀,忍不住齐声呐喊,掉头就跑。
宋平和杨瑞也冲出来了!
宋三郎也抄起一杆长枪冲出凉亭。
杨守文抢过一口刀,把一名刺客劈翻在地。只是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身体的反应也变得有些迟钝。当一个刺客冲过来,举钢叉向他刺来的时候,杨守文竟无法闪躲。
眼见那刺客手中的钢叉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一声鹰唳从空中传来,海东青从雨中飞扑而下,一双玉爪扣在了刺客的头上,探头一啄,把刺客的眼珠子啄了出来。
杨守文紧跟着挥刀而上,一刀砍下了刺客的脑袋。
大脑中,一阵昏沉。
他快走两步,就看到母亲的墓碑在身前,忍不住弃刀冲上前,一把将墓碑抱住。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母亲的墓碑受到伤害。
杨守文脑海中,只闪动这样的念头,身子却软软的,滑落在母亲的墓碑前。
“兕子!”
“阿郎……”
杨承烈的呼喊声,在他耳边回响。
还有杨茉莉那愤怒的咆哮声……娘亲别怕,孩儿在这里,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害。(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小鸾台之怒(上)求订阅!!!
荥阳的上空,笼罩着一个名叫‘恐惧’的幽灵。
寒食,原本是一个供人缅怀先人,追思亲友的日子,没想到却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往年这个时候,人们会放风筝,荡秋千,蹴鞠,三五好友结伴踏青。
可现在……
郑怀杰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带着人直奔荥阳州府衙门。紧跟着,郑家各房长者纷至沓来,令荥阳刺史焦头烂额。他也是在去年底才就任荥阳刺史,没想到隔年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其中更牵扯到了荥阳另一个豪门潘家,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在杨守文被送回石城村的当天夜里,阿布思吉达就不见了踪迹。
而第二天早上,荥阳就传来了潘家五房,也就是潘道子一房的长者陈尸花园里的消息。
“七郎,这件事潘家已闹上了州府,要咱们给一个交代。”
郑家祠堂里,围坐十几个老人,一个个面色凝重。
七郎,也就是郑怀杰听闻之后,却冷笑一声道:“大兄,他要交代便交代吗?我郑家又算得什么?”
“七郎,话不是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
郑怀杰口中的大兄名叫郑宏,父郑玄毅曾为安北都护司马,也是荥阳郑家如今掌权的一房。他听闻郑怀杰这么说,顿时大怒,拍案而起道:“七郎,我说的有错吗?那杨家与我们何干,何用我们如此维护?你知不知道,圣人虽有意重用贵胄子弟,可是对我郑家依旧存有提防。你这样做,等于是和潘家火并,若传到朝廷去,我郑家的前途又当如何?这不是小事情,这关系到我郑家的生死存亡。”
郑怀杰也怒了,呼的站起来。
“杨家父子怎么与我们无关?
杨承烈是杨家的女婿,之前若非杨大郎出面。我郑家的颜面也将荡然无存。
你和我说什么前途?我问你,我郑家现在可有前途?现在可好,杨家父子为我们出力之后,却被潘家人袭击。三娘的墓碑被砍得伤痕累累。你道那只是一块石碑吗?
那是我郑家的脸!
我郑家连一块墓碑都保护不得,我郑家连帮我族的朋友都保护不得,谁又肯归心?”
“可是……”
郑宏面红耳赤,懦懦竟说不出话来。
“不用可是,既然你二房害怕受到影响。便我六房出面就是。
潘家死了个长者便大呼小叫,惹得我郑家族长想要连亲友都要出卖?我告诉你,我郑老七还有一口气,杨家父子我保了,杨家的人我也保了!不就是死了个人嘛,我郑怀杰担了就是。想我郑家,当年以仁义礼智信传家,什么风浪没有经历。
想当年曾曾叔祖伟公闻天下百姓苦难,奋而起兵,尽出我郑家子弟。何等仁义。可现在……
哼,此次潘家先动手,我郑家占了理字。
我就不信,传到了圣人耳中,还不成是我郑家的错?就算是和潘家两败俱伤,我也绝不退让。”
“七郎,七郎你这是何必?”
郑怀杰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郑氏族人纷纷点头。
而郑宏更哑口无言,看着郑怀杰。露出羞愧之色。
“七郎,你也一把年纪,怎地还这样冲动?”
有人上前把郑怀杰按坐下来,而后对郑宏道:“大兄。七郎刚才虽有些失态,可这话却说的在理。我等诗书传家,固然要把那礼义摆在第一位。可潘家有错在先,不但不思己过,反而派人袭击。从道理上讲,他潘家便不占道理。我们为何退让?
潘道子横尸广武山,整个荥阳都看在眼里。
他潘家死了个人,凭什么就说是我郑家的人动手?没有证据,就任由他们诬陷吗?”
郑宏沉吟良久,“三郎,你想怎样?”
“潘家如此张狂,说到底就是这些年来,我郑家太低调,太隐忍,以至于让他潘家以为我郑家好欺负。大兄问我要如何?我赞成七郎所言!这次我们只要退让半步,日后荥阳便无我郑家立足之地。他日我们有难,也绝不会有人前来相助。”
三郎,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
红彤彤的面膛,显示出他绝不是那种会息事宁人之辈。
他厉声道:“他潘家既然开启了战端,那郑家就只有迎头痛击!
才死了一个人就大呼小叫,我看他们是还没有感觉到痛,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痛彻肺腑。郑家老军,已沉寂了近百年,依我看是时候让他们出来了!我们不但不能交出杨家父子,更要保护他们妥当,而且还要给潘家颜色。”
这郑三郎绝对是一个疯狂的好战分子。
他这话说完,有五六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都站起来,厉声道:“三郎所言极是,正当如此。”
“没错,绝不能再退让半步。”
郑宏看着众人,突然间感到万分疲惫。
他站起身来,轻声道:“自建成太子以来,我郑家屡受打压,不得已自家父一代,便选择了隐忍一途,欲慢慢积蓄力量,意图他日能东山再起。也许是我想错了,总想着退让……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再退让,那就依七郎之言,与潘家开战。”
郑怀杰起身,躬身一揖。
“大兄肩负我郑家前途,难免会瞻前顾后,是我刚才莽撞了。”
郑宏摆摆手,脸色稍霁。
他沉声道:“七郎一如当年热血,是我郑家之福,此事怪不得你。
你说的不错,杨承烈是我郑家的女婿,他潘道子敢坏三娘的墓碑,就是砍我郑家的脸面。给我传命下去,自即日起,凡是我郑家产业,皆不得与潘家产生半分关系。我郑家的土地,不许潘家人踏足;我郑家的水源,更不许潘家动用半滴。
去告诉潘家人,若不把害我郑家儿郎的凶手交出来,从即日起我郑家与他潘家誓不两立。”
“谨遵族长吩咐。”
一众白发老人躬身应命。
郑宏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是时候让那些人知道,我郑家的声名绝不容他人践踏。”
++++++++++++++++++++++++++++++++++
圣历二年的清明,对于荥阳人而言,绝对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在杨守文遭遇袭击,昏迷的第三天,郑家和潘家在庙子坪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械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鸾台之怒(下)5/8求订阅!!
双方出动了上千人,死伤近百。
随后郑家堵死了所有在郑家田地上,通往潘家的水渠。
而在荥阳县城里,郑家的店铺打出了不与潘家交易的横幅。要知道,自六朝以来,郑家一直是在荥阳占居主导地位。而潘家虽然也是老牌的豪门世族,论底蕴却无法和郑氏相比。郑氏人才辈出,而潘家从潘岳之后,能拿得出手来的人屈指可数。
历经六朝百年光阴,郑氏垄断了荥阳无数基础产业。
这些年来,郑氏受朝廷打压,的确是元气大伤。
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如今的荥阳郑氏无法和当年相提并论,可真要是发起狠来,依旧不是潘家能够比拟。仅几天的光景,潘家的损失就变得格外惨重。
两大豪门之间的冲突,令荥阳刺史感到万分头痛。
而在石城村里,杨守文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照在杨守文的脸上。
他睁开眼,只觉一阵剧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
声音并不是很大,却惊醒了谁在床脚的杨承烈。他连忙站起来,扑上前去,“兕子,你醒了!”
“爹,我这是……”
杨守文觉察到,自己被包的好像木乃伊一样。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只是话才出口,就立刻醒悟过来。
他最后的记忆,是抱住了母亲的墓碑,耳听得杨承烈和杨茉莉的喊叫之声……
“兕子别怕,你现在是在家里。很安全。”
“阿娘的墓碑……”
“放心,你阿娘的墓碑很好。
你三舅已经赶回来了,他让人用汉白玉重新做了一块墓碑,还把你的那首请明诗也雕在石板上。你三舅说,可惜不是兕子你亲笔所书。要不然你阿娘日日夜夜都能欣赏到你的好字,说不得会更加开心。对了,你那三首柳枝词,被刻在了盼归亭里。呵呵,为父这次可是占了你的便宜,说不得以后也会被人拿来称赞。”
杨承烈咧开嘴笑了。可是杨守文却能看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闪动着泪光。
“大家都好吧。”
“有我家兕子在,怎能不好?就是你这几天昏迷不醒,青奴和二郎很惦念。杨茉莉这几天吃饭都比以前少了一半呢。嘿嘿,这也挺好,一下子节省了很多粮食。”
杨守文噗嗤笑了,却扯动伤口,旋即咧开了嘴。
“没事吧?”
“没事!”
杨承烈这才起身,点亮了油灯。
“郑家小子这几天每天都来……他嘴巴上说是不服气,可是却追着你的《西游》看。
呵呵,你这几天昏迷着。家里可是冷清不少。
兕子,早点好起来,大家都等着你康复……对了。廿九郎介绍的那个酿酒人也来了,你阿娘这几天正商量着,说要在山脚下开一个酒窖,用不得多久就能自己酿酒了。”
“这可是一桩好事。”
“当然是好事……”
杨承烈说到这里,却没由来的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兕子啊。赶快好起来吧。
昨晚你阿娘还托梦给我,骂我没用。她也惦念着你呢。等你好了,咱们再去广武山一趟。到时候给你阿娘看看,别让她担心。你这一躺下,家里人都有点慌张。”
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从杨守文的脸颊拂过。
杨承烈的手很粗糙,好像砂纸似地,但却让杨守文感到莫名的心安。
“我这一躺下,外面闹得厉害吗?”
“怎地不厉害?”杨承烈笑道:“那潘家就恨不得住在了州府衙门,整天的提心吊胆。”
“嗯?”
“还不是你那大兄!”
杨承烈轻声道:“想当初,你与那胡儿在昌平结义,说实话我是不太赞成。
不过我没想到,那胡儿竟义气如斯?你昏迷之后,他当晚就跑去了潘家,干掉了潘家的一个长者。最近几天,他也不见回来,就出没在潘家的周围,据说干掉了潘家好几个狠角色。你廿九叔说,潘家人现在如惊弓之鸟,甚至不敢孤身出门。”
杨守文笑了!
这的确是阿布思吉达的行事作风。
他不会说话,但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这次昏迷,想来吉达一定会很生气,很恼火吧。
“想办法让大兄回来吧,夜路走多了,总会遇险。”
“嗯,明天一早,我就让二郎找他回来。”
杨守文和杨承烈聊了这么一会儿,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
看他的样子,杨承烈也就了解了,于是给他盖好了被子,轻声道:“兕子,你先休息。
我就在边上陪着你,有什么需要,叫我便是。”
“辛苦爹了。”
“傻小子,你是我的儿,老子照顾儿子天经地义,说什么辛苦?”
杨承烈咧开嘴笑了,揉了揉杨守文的脑袋。
杨守文点点头,旋即闭上了眼睛。
杨承烈这才走过去,把油灯吹灭,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只听得隐隐约约的呼吸声传来。
+++++++++++++++++++++++++++++++++++
洛阳,宣仁门内。
宣仁门是隋唐洛阳城东城的东门,东通上东门,横穿洛北里坊区,洗脸东城里十数个衙属。
位于宣仁门内西天街西南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座不甚起眼的衙属。
这衙属名义上归属于门下省,也就是如今鸾台所属。
可实际上,即便是门下省的官员,也不清楚这个衙门的真正用途。衙门里以女官居多,直通朝内。外部守卫森严,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表面上看,这里的职官主要是把一些公文抄录下来,留作本份。那性质,更近似于后世的档案室一样。
夜,已经深了。
衙属的公房里,一个三旬美妇正伏案
片刻后,她突然把眉头一蹙,那张秀美的面容上,旋即笼罩了一层阴霾。
她把油灯挑亮,将手中的公文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之后,脸上的怒色也越来越浓。她的右耳下方,有一个并不是很显眼的刺青,随着怒色笼罩,刺青随之变得通红。
那是一个鸾凤形状的刺青,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来人!”
她突然发出一声厉喝,站在门口值事的女官,激灵灵一个寒蝉,连忙快步走进公房。
“这份荥阳的奏疏,为何没有呈报圣听。”
她说着,将手中的奏疏丢在地上。
那女官连忙上前,把奏疏拿起来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此姚公以为,不过是荥阳两姓家事,无需理睬,所以命发还荥阳刺史,让他酌情处理。”
“两姓家事?”
美妇的眼中闪烁一抹戾色。
“依我看,是姚公不敢去招惹这些豪门贵胄吧。”
女官站在那里,噤若寒蝉。
美妇人可以说这种话,她一个小小的女官却不敢随意评判……(未完待续)
ps:还有三章,继续努力!!!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上达天听(上)6/8求订阅!!!
姚公,名姚崇,表字元之,也是初唐名将,嶲州刺史姚懿之子。
他年轻时生性洒脱,很重气节,而且喜欢枪棒拳脚,武艺高强,以打猎自娱。不过到二十岁之后,他开始发奋读书,后来又以敬挽郎的身份步入仕途,考中下笔成章举,授濮州司仓参军,累迁至夏官郎中。
万岁通天元年,契丹人李尽忠孙万荣作乱。
时四十五岁的姚崇因处理军务得当,受到武则天赏识,迁夏官侍郎。
圣历元年,伴随着突厥人战败,武则天清理了一批朝中耆老,姚崇升任同风格鸾台平章事,同时还担任了相王府长史之职。
这是一个很有才华,同时运气极好的家伙。
不过,美妇人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冷哼一声,便把那奏疏丢在了旁边。
“杨承烈父子寒食日被刺,小鸾台可有呈报?”
“回上官舍人的话,小鸾台刚送来了消息。”
女官忙不迭上前,从一堆卷宗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美妇人。
美妇人点点头,看了一眼封口处的火漆,而后撕开来从里面取出了信瓤。
“潘道子?”
“正是。”
女官连忙道:“前些时日,那个盗取国子四门博士贺知章诗词的人,就是潘道子的儿子。”
“是那个被潘家杖毙在宗祠前的潘华吗?”
“是!”
美妇人哼了一声,一目十行把那信里的内容看完。
不过,她旋即看出了一丝破绽,抬头道:“按照荥阳补阙所言。潘家对潘道子的行为并不知晓?”
“是。”
“可是潘道子家中并不富裕,又从何招徕五十七名亡命之徒?”
“这个……”
“给我继续查,我要知道那五十七个亡命之徒的确切来历!我不相信,一个在族中并不占主导地位的潘道子,能够在短短日子里招徕这么多帮手。如果他真有这等本事。又怎可能保不住他那儿子的性命?这件事,要么是潘家人在幕后支持,要么就是有人在暗中唆使。给我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帮助潘道子。”
“是!”
“另外,命小鸾台补阙出动。给我把潘家的底细挖出来。
我要让潘家声名狼藉,从今以后在荥阳休想再抬起头来……”
美妇人声色俱厉,女官不敢迟疑,连忙躬身应命,退出了公房。
“潘家?”
美妇人沉吟片刻。从桌上拿起了那份奏疏,便迈步走出了公房。
此时,宫中已经开始宫禁,到处可看到卫士巡逻。这美妇人一路倒是畅通无阻,直接穿过了宫城,并且叫开了上阳宫的宫门。
这上阳宫,位于右掖门以西,修建于上元中。是唐高宗晚年听政之所。
美妇人进了上阳宫之后,直奔甘汤院。
据说,这甘汤院内有温泉。是武则天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今夜星辰灿烂,甘汤院门外站立宫女内侍,见美妇人过来,忙齐刷刷向她行礼。
“这不是婉儿姑娘吗?”
正当美妇人准备进甘汤院的时候,却见一个美男子拦住了去路。
“这么晚了,莫非是来见大家吗?”
大家。也是这个时代,对武则天的一种称呼。
美妇人正是上官婉儿。她见到那美男子,却不知为何眼中露出了一丝厌恶。闪身躲开了那美男子向她身来的手掌。
“六郎不在里面伺候大家,却在这里与我调笑?”
“哈,大家累了,我又怎敢打搅?”
上官婉儿闻听,却笑了笑,“大家日理万机,自然辛苦。六郎和五郎既然知道,还要多多体贴。
好了,我这边还有要事禀报大家,若六郎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先告辞了。”
说是在外面伺候,其实就是被武则天赶了出来。
上官婉儿无心和这六郎纠缠,便躲过了对方,往甘汤院中走去。
那六郎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却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上官婉儿近来一段时间对他和五郎颇有不敬,全不似以前那般曲意迎合。这也让六郎心生嫉恨,可偏偏又奈何不得上官婉儿。他兄弟之所以能横行朝内,说穿了就是得了武则天的宠爱。可眼前这位,武则天对她的信任,远胜过他兄弟二人。
一对豺狼弟兄,不过一时得志,便如此猖狂!
上官婉儿对这兄弟的厌烦,也是源自于前些日子的一件事情。
武则天的小女儿太平公主想要觐见武则天,却被这兄弟二人阻挠。要知道,当年他兄弟可是太平公主推荐给武则天,如今却小人得志,全然不把太平放在眼中。
这等小人,早晚不得好死!
上官婉儿心中已经对这豺狼兄弟下了判定。
你道那太平是好相与的吗?想当初来俊臣何等权势熏天,最后还不是被太平公主一句话,令他失去了武则天的宠信?太平公主似乎对他兄弟惧怕,可实际上真要对付他二人,并非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时机未到,太平才任由他兄弟猖狂。
“是婉儿吗?”
甘汤院内,烟雾缭绕,弥漫着龙涎香的气息。
在庭院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汤池,呈圆形,四面共有十八个龙头,水从龙口中喷入池内。
武则天浸泡在汤池的中间,十八股水流在她周围落下,形成一个奇异的波环。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回禀大家,都处理完了。”
武则天慢慢睁开了眼睛,透过水雾,看着站在池边的上官婉儿。
“怎么,是不是有事情?”
上官婉儿倒是显得很从容,不紧不慢将身上宫衣褪下,只穿了一件小衫,露出娇嫩肌肤,而后赤足缓缓走进汤池。
“刚才在门外看到六郎,莫不是惹得大家生气?”
武则天微微一笑,“六郎不似五郎懂事,方才想要向朕讨要铜驼坊的一处宅子。若是普通的宅子,赐也就赐予他了。偏那处宅子是年初朕赐给怀英让他养病的。
怀英虽幼于朕,这些年操劳国事,身体也不是太好。
朕这江山,还需要怀英为朕操心,朕又怎能让他把宅子让出来?偏那六郎不懂事,在朕面前哭闹。朕也是心中不快,训斥了两句,他居然把朕丢在这里,自己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上达天听(中)7/8求订阅!!
上官婉儿把身体浸泡在池中,池水方没过胸口。
她缓步在池中行走,来到武则天身后,轻轻为她**肩膀。
弥漫着汤池上空的水汽,打湿了她的发梢,贴在那如同羊脂白玉般瘦削的肩头上。
“六郎有才,难免会任性些。”
“有才?”
武则天冷笑一声,“他精通乐律,能歌善舞,却只是小道耳,如何与怀英相提并论。”
上官婉儿只差没有说那张昌宗是恃宠而骄。
武则天显然也不太高兴,对她而言,张昌宗兄弟虽然俊美,能为她松弛精神,可要是与狄仁杰相比,显然不太可能。自她登基以来,依靠狄仁杰的地方是在太多了。
“咦?”
上官婉儿听了武则天这话,却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婉儿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故而忍不住发笑。”
“什么事?说出来让朕也高兴一下?”
上官婉儿道:“前些日子,婉儿收到了一份小鸾台密折。”
“嗯?”
“是荥阳小鸾台送来的密折,说有一个叫杨守文的少年,在洞林湖畔的观水阁里与当地豪族潘氏子弟斗诗,结果把那人斗得吐血。他当时也说:诗词,小道耳,似这位老兄赋诗能付出三升血,也当得是天下第一人……刚才大家也说,歌舞小道,与那杨兕子说的话,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道张六郎听了,会不会呕血呢?”
武则天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出声来。
“荥阳潘氏,自潘岳以来再无人才。如今出了这么一个呕血三升的人,也算出息。”
她说完,又问道:“不过朕倒是很想听听,他做得什么呕血诗?”
上官婉儿却一声冷笑,“大家莫抬举了那文贼。婉儿后来才知道,那潘家子所作的诗,竟然是盗自他人?”
“哦?”
“他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听来了贺知章的一首诗……而且,那首诗估计是贺知章也没有流传出去。结果呢。他就在和荥阳郑氏的诗会上拿出来,当时就震慑了郑家子弟。”
“居然是个文贼?”武则天听闻,也不禁面沉似水,“贺季真的诗历来是清丽脱俗,想来郑家子弟很难应对。”
“嗯。本来是要输得……哪知道后来就跳出来了这个杨守文。
说来也巧,杨守文和郑家居然还是亲戚,他是来荥阳寻父,结果在偶然间被卷入其中。他当时作了三首柳枝词,讲述的是他父亲和母亲离别之后的相思之情。
若以格调而言,那诗词比不得贺季真。
但是却情真意切……没想到他父亲杨承烈,居然还是个痴情男子,也是一段佳话。”
“慢着!”
武则天突然抬手,而后扭头看着上官婉儿。
“婉儿,这杨承烈和杨守文父子的名字。朕为何有些耳熟呢?”
她伸手,用手掌轻轻拍击额头。
半晌后忽然露出恍然之色,“对了,我记得那昌平之战的功臣,不就是杨承烈吗?他好像是昌平县尉,后来却不知怎地,居然没有把他的功劳呈报上来,以至于张仁亶心生不满,临去职之前,还专门写了一份密折呈报上来……对了。朕当时还让人把赏赐送去昌平。他不是该留在幽州,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了荥阳呢?”
上官婉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搞定!
她终于成功的把武则天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杨承烈的身上。
不过上官婉儿却一副茫然之色。“有这种事?婉儿却不知道。”
“哦,出这件事的时候,你还在长安,不知道也在情理。”
“婉儿倒是不知道杨承烈的功劳被贪墨的事情,但是据婉儿在昌平的密探呈报,昌平之战以后。杨承烈之子因为一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奴婢被贼人掳走,与一个胡儿深入塞北追击叛军。杨承烈后来,则被郑家人接走,因为他是郑家的女婿。”
“有这种事?”
“是啊,婉儿收到密报之后,还专门调查过这个杨承烈呢。”
“怎么说?”
“说来也真是有趣,若不调查,婉儿还不知道,那杨承烈以前居然是左奉宸卫备身呢。”
“奉宸卫备身?”
武则天呼的站起来,也露出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宫女禀报:“大家,五郎携六郎前来,在外面求见大家,说是请罪。”
如果换做以前,武则天一定会乐于接见。
不过,她此刻已经被上官婉儿引入毂中,那有兴趣见什么张易之亦或者张昌宗?
非但不想见,武则天甚至生出一种厌烦。
“回话去,就说朕今天不想见他们……让张易之带着张昌宗回去,着张昌宗闭门思过。”
“是!”
宫女连忙退下,而武则天则饶有兴趣道:“你这一说,朕突然间好像也有些印象了。
杨承烈,左奉宸卫备身……朕想起来了,莫不就是娶了郑家才女的杨文宣?”
上官婉儿顿时露出了诧异之色。
“圣人也知道此人?”
“原来是他啊!”
武则天忍不住笑了,轻轻摇头道:“奉宸卫的杨大胆嘛。
想当年这小子可是胆大包天!朕还记得,那年蓝田县发生匪患,薛讷派人向宫中求援。先皇就派了十名备身过去,没想到当夜贼人竟然冲进了蓝田县城。那杨大胆一个人抵住了七八个贼人,身上更中了十几刀,差点就死在那蓝田县城里。
后来他醒过来,居然偷偷摸摸跑出县衙,在外面的酒肆里吃了个酩酊大醉。
若不是薛讷后来找到了他,说不定会以为他被人害了……为此,他回来之后,先皇还问他,你受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跑去吃酒,难道就不怕一不小心,吃死了过去?
你猜那小子怎么回答?”
上官婉儿的眸光,透出迷离。
她轻声道:“按照大家的说法,当时婉儿尚在掖庭,哪里会知道?”
“呵呵,那小子居然回答先皇说:他怕万一死了就吃不到酒,倒不如先吃个过瘾。”
说着话,武则天又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中,一改往日的沉稳,透着无尽的欢快。
那张姿容犹存的脸上,更浮现出一丝怀念之色,喃喃自语道:“那时候,可真是有趣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上达天听(下)8/8求订阅!!!
上官婉儿没有再开口。
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对于从出生后不久,就因为父亲上官仪得罪了武则天被杀,自己和母亲被抓进掖庭,并且生活了十四年之久的上官婉儿来说,是一件必须掌握的技巧。
她看得出来,武则天这时候心情很好。
若换个人的话,说不定会趁机提出要求,讨要好处。
但深得武则天欢心的上官婉儿却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反应就是保持沉默,不要打搅武则天的回忆。
她轻轻**武则天的肩膀,并不时伸手,把她额前的湿发拢起来。
“不对啊!”
武则天突然醒悟过来,“朕记得杨大胆后来娶了郑家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子,结果得罪了人,就带着郑家女离开了长安。当时他去了哪里?朕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了。”
“均州。”
“哦,那就是了!他走的时候,至少是个折冲校尉,怎么后来跑去了昌平?”
“这个嘛……婉儿也不太清楚。”
“嗯,你接着说。”
“说什么?”
“就是杨家父子的故事啊?朕喜欢听。”
“这个……”
上官婉儿露出了犹豫,令武则天一下子捕捉到了。
“怎么了?”
“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杨守文如今重伤在床,昏迷不醒。”
不带你这样子的,前面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一下子变成了杨守文重伤昏迷了?
武则天的好奇心更浓,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与朕好好说道。”
“根据荥阳补阙今日的密折奏报,那杨守文在观水阁之后,就去了石城山下的村子。大家也知道,杨承烈是郑家的女婿,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回老家。反而投奔了郑氏。不过郑氏也不错,他那妻弟郑灵芝,今为河南校尉把他们安置在石城山下。”
“嗯,你接着说。”
“杨守文和杨承烈相聚之后。也没做什么事。
不过,潘家子后来被潘氏族长杖毙在了祠堂前……也正因此,贺季真才没去找潘家的麻烦。再后来,杨守文修整庭院,还作了一篇文章。婉儿因为爱其文章品性高洁。故而便背记心中。”
“那小娃娃才十七,能作得什么高洁之文?”
武则天显然不太相信,嗤之以鼻道。
“是很好嘛,反正婉儿感觉不错。”
“是吗?”武则天回过头,看了一眼上官婉儿,“既然婉儿说好,那朕倒是要听听。”
“嗯!”
上官婉儿松开武则天的肩膀,绕过武则天的身子,在她身前站定。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入唐以来,世人盛爱牡丹。”
“很普通嘛,哪里好呢?”
“大家,你听婉儿背完嘛。”
上官婉儿露出娇憨之色,向武则天撒娇道。
已是三旬美妇,可是却仍流露出令人心动的风姿。
武则天忍不住笑了,连连点头:“好吧好吧,那朕就听听朕的‘内舍人’推荐的文章。
不过,牡丹是很好,朕也喜欢。”
上官婉儿深呼吸两口气。接着背诵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本来,武则天还真没有把杨守文的这篇文章放在眼里。
可是听着听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肃表情。
上官婉儿继续背诵道:“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上官婉儿背完之后,小心翼翼看着武则天。
因为这爱莲说的最后一句……要知道,武则天刚说过,她喜欢牡丹。
武则天面容平静,双眸紧闭。
良久,她突然长叹一声,“三省六部中能人无数,何以独独没有此等品性高洁之士?”
武则天用的是‘士’,而不是‘人’。
这一句话,也就足以表明了她对杨守文的认可。
“婉儿,这杨守文如此品性,何以又会重伤?”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说来,也是这孩子命中多难。
据说他出生不久,母亲就故去了。之后浑浑噩噩十五载,世人皆以为他患了痴症。”
“慢着!”
武则天一对柳眉竖起,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既然痴症十五载,也就是说他并未就学,他那些文章又从何而来?”
“据杨承烈说,郑娘子死后,便托梦于杨守文身上,并在冥中倾心教导,才有杨守文如今的才学。”
“这种话,你相信吗?”
上官婉儿想了想,用力点头道:“婉儿相信。”
“为什么?”
“不为什么,若非郑娘子冥中授业,那杨守文又怎能有此才学?
据杨承烈说,郑娘子病故前,看得最后一本书是《文心雕龙》。而杨守文恰恰最后学得也是《文心雕龙》。况且,若杨守文背后真有人捉刀。能写出《爱莲说》这样文章的人,又岂是那种甘于捉刀之人?除了郑娘子冥中授业之外,别无解释。”
说得很有道理!
武则天听罢了上官婉儿的分析,颇以为然。
她从汤池里站起来,缓缓走上池案。
上官婉儿连忙也起身上去,自有那宫女上前为两人擦拭身上的水渍,而后换上衣裳。
武则天走进了汤池旁边的亭子里,在里面坐下。
“婉儿,你接着说。”
上官婉儿应了一声,在武则天身前坐下,取了一枚浆果递给武则天,然后轻声道:“前几日寒食,杨守文随父一同登山。据说,他还写了一部异志,杨承烈抄录下来之后,在郑娘子坟前烧了。而杨守文,更在郑娘子坟前,即兴作了一首请明诗。”
“念。”武则天接过了浆果,含在口中。
上官婉儿想了想,轻声背诵道:“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芜自生愁。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篙共一丘。”
武则天听完,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孩子,好大的怨念。”
她隐隐猜出,杨守文之所以作出这首诗,很可能与杨承烈隐居昌平,有莫大关系。
看起来,这里面有故事啊!
“就在他作了这首诗之后,突然有刺客来袭。
为首之人,就是那荥阳潘氏族人潘道子,而且还带了五十多人,围攻杨家父子……那潘道子就是潘华的父亲,他为了泄愤,竟刀劈郑娘子的墓碑。杨守文当世为保护郑娘子墓碑,以至于身上多处受伤,最后怀抱墓碑,昏死在了墓碑之前。”(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太子不贤(上)1/5求月票!!!
这一夜,武则天彻夜难寐。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但今天晚上却始终进入不得梦想。
脑海中,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柔弱的背影铺在墓碑上,浑身上下是鲜血淋漓。
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却又梦回十数年前。
她梦到了先皇,也就是高宗李治,梦到了程务挺,梦到了裴炎,梦到很多很多她几乎快要遗忘的人。杨承烈,也是其中之一。说实话,武则天对杨承烈的印象不是很清晰。之所以能记得杨承烈,更多还是因为他那句‘若死了便吃不得酒’。
不过,武则天对杨承烈的妻子却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如同精灵般的可人儿,不禁是长的姿容秀美,而且那满腹的才华令武则天感到吃惊。
犹记得当时她见过郑娘子后,曾对身边人道:若郑三娘身为男儿身,将来即便不能出将入相,也会成为一个名冠京华的名士。
只可惜,那一次相见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郑三娘。
一晃十几年过去,武则天本已经忘记了郑三娘其人,可没想到今晚却又浮上心头。
情怀这玩意,很难说的清楚。
你不在意的时候,情怀就什么都不是。
可当你在意的时候,情怀就变成了一种弥足珍贵的回忆,变成了刻骨铭心的追思。
这一夜,武则天翻来覆去,一直到天明。
++++++++++++++++++++++++++++++++++++++++
第二天,武则天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但凡熟悉她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从武则天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在这种时候,甚至连狄仁杰也不敢随便开口,整个朝会之上,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朝会结束之后,武则天便回到了上阳宫,登上浴日楼。
已经进入了暮春,清晨一场靡靡细雨过后。垂落满员桃杏凋零,入目尽是绯红粉白。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直让人感觉很舒服。
但是武则天却感觉有些不太自在,坐在书案后。魂不守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启禀大家,狄国老求见。”
门外,内侍传来通禀。
虽然心情不是很舒畅,可听到是狄仁杰求见。武则天还是打起精神,沉声道:“有请国老。”
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外传来脚步声。
紧跟着,狄仁杰从外面走进来,在书案前躬身一揖。
“臣狄仁杰拜见大家。”
“怀英,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客气。”
武则天说罢,看了狄仁杰一眼。
这个记忆中相貌堂堂,留着一部美髯的俊美男子,如今却已是满头白发。身体略显佝偻,透着垂垂老矣的暮态。这让武则天的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
这情愫,无关男欢女爱,更多是一种人到暮年,对往昔的追思。
狄仁杰比武则天小六岁,出生于贞观四年。早年间考中明经科,得阎立本推荐,担任并州都督府法曹。再后来,他出任大理寺丞。一年之内判决了大量积压案件,涉及一万七千余人,却没有一个人喊冤。也正是从那时起,武则天知道了狄仁杰。
垂拱二年。狄仁杰出任宁州刺史,政绩卓著。
当时有监察御史郭翰在奏疏中禀报说:我一进入宁州,就知道了狄仁杰是个好官。
也因此,狄仁杰被征拜冬官侍郎,正式被武则天重视。
此后,越王李贞起兵。狄仁杰为近千人求情,坚决不肯判决死刑,得到武则天的欣赏。而后他不惜触怒宰相张光辅而斩杀了在战后大肆骚扰百姓的军士,以至于被贬为洛州司马。天授二年,武则天登基,并提拔狄仁杰为风格鸾台平章事。
然而没多久,他又被来俊臣诬陷,虽最终得以洗刷冤情,却被贬为彭泽县令……
直到万岁通天元年,契丹人作乱。
狄仁杰临危受命,出任幽州都督,很快使幽州恢复了秩序,也因此再次成为鸾台侍郎。
这一晃,过去多少年了?
武则天心里很清楚,狄仁杰并非忠于她。可是与其他的大臣不同,他虽然并非忠于自己,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尽心尽力。这武周的江山,也有他狄仁杰的心血。
想到这里,武则天幽幽一声叹息。
“怀英,你的病可大好了?”
“回禀大家,老臣的病算不得什么,有劳大家担心,实老臣之过。”
“怀英啊,朕说过,咱们两个这里说话,不需要像在朝堂上那样,一板一眼的……你看,你如今须发皆白,尽显老态。要说起来,你比朕还小一些,却变得如此苍老,朕心里不太舒服……你可要保重身体,朕将来需要你的地方,还有很多。”
武则天这一番话,让狄仁杰有些发懵。
朝会时,看武则天的样子,似乎心情不佳,怎地突然间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呢?
“大家,老臣今日来,是与大家商议梁王和太子联姻之事。”
“哦?”
武则天顿时来了兴致,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也精神了不少,看着狄仁杰道:“你去过东宫了?”
“是。”
“那太子怎么说?”
“太子对婚事并无异议,甚至还很高兴。”
武则天听了也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多了,朝会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清冷,好像减弱不少。
正在这时,门外内侍再次禀报:“大家,太平公主求见。”
“太平怎么来了?快让她进来。”
太平公主是武则天的小女儿,武则天对她,也是一直都很疼爱。
可狄仁杰心里却没由来的咯噔一下,他有一种预感,太平公主似乎有些来意不善。
理由?
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但他又不能阻止太平公主觐见,这心里顿时变得忐忑起来。
噔噔噔!
屋外脚步声响起,一阵香风袭来,紧跟着就见一个宫装美妇从门外飘然走了进来。
“咦,狄国老也在吗?”
太平公主已近四旬年龄,却仍旧是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她云鬓高耸,肌肤柔嫩,五官精致,眼眉间竟依稀有几分武则天年轻时候的模样。
走进来之后,笑嘻嘻与狄仁杰打招呼,然后又向武则天一福。
“太平见过大家。”
言语中,带着几分调皮之色,令武则天的心情顿时大好。
她今天本就有些情怀,如今先是听狄仁杰说起了武、李联姻顺利,又看到太平公主那娇媚的小模样,自然也就越发高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太子不贤(中)2/5求月票!!!
“太平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朕呢?”
“大家这话怎说得,好像太平不孝顺一样。”
“哈哈哈,那是朕的错,竟冤枉了我家太平……你来的正好,狄国老刚才正在和朕说起你兄长家的事情。前些日子,梁王找到朕,说是想要与太子家结为亲家。
朕便拜托了狄国老代为说媒,如今太子那边也同意了,朕正想要与太平商议此事。”
太平公主闻听,露出了疑惑之色。
“太子和梁王联姻,这可是一桩好事。但不知,梁王欲和太子家哪位联姻呢?”
“哦,梁王的意思是,魏王故去,其长子已经长大,想要迎娶太子家的永泰郡主。”
“国老说的是仙蕙啊,永泰花容月貌,继魏王倒是好福气。”
太平公主对这桩婚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只笑着道了一句。
“是吗,朕也觉得,继魏王能娶到永泰,的确是福气。”
武延基是个大老粗,喜欢舞枪弄棒,不喜文墨。不过呢,人还算比较憨直,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而永泰郡主李仙蕙则是个柔弱女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两人结合,倒也能互有补益。
“此外,梁王次子武崇训,也就是高阳郡王。
如今业已成丁,欲求婚于太子膝下四女安乐公主。太子对这桩婚事,也颇为赞成。”
出人意料的是,太平公主并没有回应。
非但没有回应,她甚至蛾眉倒蹙,露出一种疑惑之色。
“太平,你觉得如何?”
“裹儿美艳,冠绝京华,而且今年已满十四,的确是到了成家的年纪。
可是大家,太平却以为这桩婚事不妥。如果太子答应了这桩婚事,只能说明太子的德行有亏。若传扬出去。只怕对太子不利,弄个不好还会连累大家,请大家三思。”
“太平,你说什么?”
武则天闻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
这两桩婚事中,说实话武延基和李仙蕙的婚事不过是个搭头,武则天并不是很看重。原因嘛,她一直不喜欢武延基,否则也不会给他一个‘继魏王’的头衔;而李仙蕙呢?那孩子的性子太闷。不喜欢说话,更不得讨人欢喜,武则天也不在意。
她真正看重的,还是武崇训和安乐的婚事。
武三思尚在人世,武、李联姻,若有朝一日她离开人世,凭武三思的手段,也能保得武家周全。如果这桩婚事不能成的话,武延基和李仙蕙的婚事,也就不再重要。
“公主请三思。何以太子答应了婚事,便是他德行有亏?”
太平公主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怒色。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呢,怎么会突然间发生那种事情?”
“太平,有话直说。”
“大家,太平今日,要参太子一本。”
“啊?”
“太平参太子的便是,太子德行有亏,一家女两家许且不说。而且还为了能够与梁王结亲,更派人刺杀亲家。此等作为,若传扬出去的话,我李家当颜面无存。”
狄仁杰激灵灵一个寒蝉。扭头骇然看着太平公主。
李显可是你哥哥,你这么说,岂不是想要置太子于死地?
“公主,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
“那你可知道,太子之前将安乐许配何人?又是何时许婚?可有证据?”
此时,武则天也露出紧张之色。
如果太平公主说的是真的。那她可就太小看了李显。原以为李显是个糊涂蛋,但至少还算仁厚。可如果他为了和梁王结亲,不惜刺杀亲家,那他的品性可就有问题了。
“来人!”
“奴婢在。”
屋外,有内侍匆匆进来。
“立刻宣太子觐见……传朕旨意,浴日楼三百步之内,不得有任何人走动违者格杀勿论。”
武则天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气。
她觉得,自己被李显给骗了。
狄仁杰则看向了太平公主,嘴巴张了张,但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太平公主倒是显得很悠闲,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很轻松。她脸上仍带着些许怒意,在武则天书案前的一张锦凳上坐下,甚至还从书案上端起了一杯蜜浆水。
大约半个钟头,李显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衣冠有些不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看到他那副模样,太平公主的脸上顿时露出不屑之色。
而李显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进来后见狄仁杰也在,脸上随即浮现出了喜色。
“太平也在啊。”
他向太平公主打了个招呼,而后上前向武则天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儿臣拜见大家。”
武则天则一手扶案,身子前倾,凤目圆睁,目光灼灼凝视着李显。
李显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可渐渐的,他有些发毛了,站在那里竟有些手足无措。
“太平,把你刚才说的事情,与太子当面对质。”
“是。”
太平公主欠身一揖,站起来便走到了李显的面前。
李显有些糊涂,看着太平公主,疑惑问道:“太平,你要和我对质什么?”
太平公主则冷笑了一声,“太子,太平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传闻,所以想要请教太子。”
“请教不敢当,你听到了什么。”
李显露出茫然之色,搔搔头,疑惑不解。
“太子,我听说你要与梁王结亲?”
“啊,太平你也听说了?呵呵,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我还说等向大家禀报之后,再与你说呢。”
李显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连连点头。
太平公主却脸色一寒,“那太平就要请教,你要把膝下哪位公主,许配给梁王之子?”
“是安乐啊,她已经十四了,正好可以成亲。”
“那太平再请教,安乐此前可有婚约?”
“婚约?”
李显一下子懵了,他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忙扭头向武则天看去,却见武则天面沉似水;再看向狄仁杰,发现狄仁杰的脸色好像也不太好看。他胆子本来就不大,一下子就乱了方寸,说起话来,更结结巴巴,“太,太,太平,你开,开什么玩笑?裹儿此前一直,一直,一直随我在房,房,房陵,哪来的婚约。”(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太子不贤(下)3/5求月票!!!
太平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可是太平却听说,裹儿出生时,就有了婚约。”
“啊?”
李显双手捂面,用力搓揉了一下,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太子,太平再与你提个醒,嗣圣元年,均州武当山下,不知太子是否还记得呢?”
一段几乎已经遗忘了的往事,蓦地浮现在李显的脑海中。
那一年,他被贬均州,不久之后又被贬去了房陵。当时的他,惶惶如丧家之犬,身边甚至没有多少家臣护卫。在去房陵的路上,他途经武当山下,遭遇了一场伏击。
那场伏击,令他后来大病一场,几乎因此而丧命。
而在那之后,李显更努力的想要把那段经历忘却,一晃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了……
那个白发如雪,衣袂飘飘若神仙般的老人。
那个坐在老人背上背篓里,若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天,裹儿在车中降生。当时连个接生的稳婆都没有,裹儿出生的时候,甚至连襁褓也找不到。那个小娃娃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将裹儿包裹住……一晃十四年,整整有十四年了啊……
“太子,想起来了?”
太平公主那冷幽的声音,在李显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眼中泪光涟涟。
“太平,若你不提此事,我真的都要忘记了。”
说罢,他转身,声音哽咽道:“母亲,还请原谅儿臣不孝,时隔十四年,儿臣,儿臣,儿臣都忘了这件事情。太平说的没错,十四年前,裹儿出生。儿臣就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李显的这个回答,让武则天和狄仁杰都沉默了。
武则天静静看着李显,她想要知道,李显是真的忘记了?亦或者是在她面前做戏?
“忘记了?”
太平公主嘿嘿冷笑。“太子怕不是忘记了,是不愿意再认那一门亲事吧。”
“太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太平公主脸上的冷意越来越浓,冷声道:“太子如果忘记了的话,又何必派人前去刺杀?”
“什么?”
李显激灵灵一个寒蝉。健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太平公主的胳膊。
“太平,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太子!”
这时候,武则天突然开口,语气阴冷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朕,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吧。”
“儿臣不知,儿臣真的不知啊。”
李显很激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口吻吼道:“母亲,当日儿臣接到母亲的旨意,命儿臣从均州前往房陵闭门思过。在路过武当山的时候。儿臣突然遭遇一队刺客的袭击,儿臣的卫队死伤惨重。当时正好有一位老神仙从武当山上下来,看到儿臣遇险,便仗义出手,赶走了那些刺客。裹儿也就是那天,降生在路边的车上。
那时候,儿臣身边甚至连一件为裹儿御寒的衣物都没有,还是那老神仙身边的小仙童从身上脱下了棉衣,为裹儿包裹御寒。裹儿的名字,也就是因此而得来。”
“有这种事?”武则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李显是她的儿子,他没有做好皇帝,她把他罢黜,赶去了均州。后来又欠房陵,那都是她的主意。她是母亲,同时又执掌天下,她有权力决断李显的任何事情。
可是她却不记得,她派人刺杀过李显。
而且她若要李显死的话,何需刺杀。只要一道诏书即可。
谁,是谁要刺杀李显?
武则天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内心里对李显,已经有所原谅。
“太子,为何没有听你说过此事?”
李显深吸一口气,苦笑道:“那次遇到刺杀后,儿臣一病大半年,到了房陵之后,更担心因此而惹来母亲的怒火,所以就没有禀报。之后,儿臣也都在尽力遗忘此事。”
他说完,又转向了太平公主。
“太平,你告诉我,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我后来曾派人去找他们,可是他们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那几年,我每天都在想那位老神仙,想那个小仙童……你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我想要报答他们,可是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没想到,没想到他们都还活着?”
说着说着,李显声泪俱下,竟忍不住蹲下来。
武则天犹豫了一下,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了李显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她七十五年的阅历,她分辨得出,李显是真是假。
“太平,你接着说。”
太平公主看着李显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
不管怎样,他是自己的兄长啊……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李显绝不是一个合适的帝王,如果他和武家结亲,日后势必会被武三思所控制。这,绝不是太平公主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
太平公主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太子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可是太平却听说,太子派人前往荥阳刺杀他父子。”
“我没有,我没有派人刺杀他们……太平,你说他们在荥阳?”
武则天听到这里,眉头一蹙。
一个名字,在她脑海中浮现,那瘦弱的身影,好像在她眼前晃动。
“太平,你说的那家人,不会是姓杨吧。”
太平公主一愣,扭头向武则天看去,“大家也知道此事?”
“姓杨,没错,就是姓杨!”李显却突然间疯魔了一般,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杨守文!那小仙童就叫杨守文,我想起来!当时那老神仙叫他做阿閦奴。
母亲,儿臣都想起来了!”
果然是他!
武则天一时间沉默了。
半晌后,她轻声道:“太平,你说的那家人,是不是就是从昌平迁来荥阳,此前昌平之战中,曾立下赫赫战功,但最终却没有出现在奏疏里的昌平县尉杨承烈?”
“母亲!”
李显脑袋嗡的一声,闪过了一道灵光。
这件事他也知道,当时说起杨承烈杨守文父子的名字时,他还觉得有些耳熟来着。
蓦地,他向狄仁杰看去。
却见狄仁杰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而武则天那双凤目更眯成了一条细线,若仔细看时,会发现那眸中冷芒闪闪……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篙共一丘……”
武则天突然间仰天大笑,眼角更闪烁着一抹泪光。
“哈哈哈,朕当真是老了,以至于谁都想来哄骗朕……朕就说嘛,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哪里有这般悲愤的情绪。士甘焚死不公侯,士甘焚死不公侯啊!真是有趣。”
“母亲,你在说什么?”
武则天没有理睬李显,而是看着太平公主。
“太平,你可知道这首诗吗?”
太平公主这心里,没有来得咯噔一下,强笑道:“太平当然知道,这就是那杨守文所作。”
“太子,你明白吗?”
武则天又看向了李显。
只是李显却露出茫然之色,轻轻摇头。
“朕就知道你不明白,不过朕也是方才才弄清楚了!
怀英,安乐和高阳郡王的亲事先放一放,朕想要见见这个士甘焚死不公侯的杨兕子。传朕口谕,着荥阳刺史追查杨家父子被刺一案,若有牵涉其中者,严加询问。
朕也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要刺杀那父子……昨日婉儿与我说,一个区区潘道子就调集了五六十个刺客围攻?呵呵,此事若非潘家在后面指使,那就是另有别情。
怀英,你派人去荥阳,把杨家父子给朕接来洛阳。朕也想看看,在朕的眼皮子下,谁想要杀他父子。也许朕真的老了,以至于有些人似乎都忘记了朕的手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