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不一样的队伍(1/2)
这一句话委实是太过于吓人。
两名道士一时说不出话,王安风却只得苦笑,看了一眼老神自在的鸿落羽,又看向慢悠悠走到马车旁边的太叔坚,道:
“太叔先生说的什么话。”
太叔坚却只是笑笑,并不接他的话。
那被王安风一指点在脖子上的中年男人脸色有些发白。
他刚刚是正朝着王安风等人的方向,而且是第一个冲了过来,根本就不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行走江湖多年,约莫也能够猜得出一些。
所以他脸上的神色越发苍白,身躯战栗。
宫玉手中提剑。
方才口中污言秽语最多的那名匪首已经在冰冷的剑意之下自内而外化作了寒冰,生机断绝。
人身僵死,不能发力,自然就没有办法站稳,才刚刚过去了数息时间,那匪首的尸身就晃晃悠悠朝着前面倒下来。
手腕处关节本就脆弱,这一摔下来,直接就从身体上分离,还握着刀,一整块儿从那中年男子的视野边缘处滑过来,一眼瞅过去,真的就是块冰。
中年男子腿脚发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磕头捣蒜,求爷爷告奶奶,开始大声求饶,视野边缘处看到了后面倒伏了一地的山贼尸体,喊得更是起劲。
王安风还站在他的身后,手指半点不曾离开过这中年男子的脖子后面,闻言轻声问道:
“那么,这位先生可以说一下,是谁指示你们等在这儿的吗?”
中年男子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停下呼喊,急急开口道:
“是,是白阳剑派。”
“刘奇正,要小人这七日时间中在这山上游荡,只要是‘烛龙栖’上的道士,不管是下山来,还是要从镇子里上山,都全部拦截下来,带给他。”
“每,每一个人都有十两银子。”
王安风微眯了眯眼睛,道:
“看来,先生的钱包颇丰。”
那中年男子虽然说因为命悬一线,已经慌不择言,却还知道些好歹,没敢接口,只是口中连连求饶,王安风抬眸看向气得咬牙的年轻道士,道:
“道长可曾听说过刘奇正此人?”
那名年轻道士咬牙切齿,重重点了点头,道:
“刘奇正,自然认得。”
“这腌老不死的绿王八,前些年就一直图谋我们观主的一件宝物,先前伪装得好,常常来观中上香,想要偷走宝物,几次三番不成,就和我们观主翻脸。”
“没有想到手段竟然如此阴损!”
“我呸!”
王安风点了点头,想了想,突然道:
“那这山下有没有和这白阳剑派敌对的门派?”
另外一名年长些的道士虽然好奇,还是回答道:
“这三百里山川当中门派密布,自然是有的……”
声音微微一顿,似是有所明悟,道:
“公子是说……”
中年男子瞳中神色有些闪躲。
尉迟杰上前两步,看着那名中年男子,蹲下来,嬉笑道:
“是不是很好奇?”
“你虽然打扮得和山贼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无论是你的小习惯还是你的武功都不像是个山贼。”
“而你刚刚是这些人当中最为克制的一个。”
“面对着我们这儿三个大美人,竟然能够把眼珠子挪到这两名道士兄弟身上,嘿,说实在的,少爷我这一身衣服都不止十两银子,何况这三个美人对山贼的诱惑力可比三百两白银都来得厉害。”
“说实话我都佩服你,厉害!”
尉迟杰冲那中年男子竖了下拇指,满脸的赞叹。
身后吕白萍的脸色有些发黑,右手握着手中的剑,稍微往上抬了抬。
林巧芙脸上有些羞红,却不再拦着师姐。
老禄低垂了眼神,眼观鼻,鼻观心。
尉迟杰却恍然未觉,只是继续道:
“你表现得也太反常了,那时候我和王兄弟就都知道你根本就是个门派中人。”
“而一个门派中人想要伪装成是个粗蛮的山贼,破绽实在多得本少爷都不忍心给你指出来。”
中年男子咬着牙不说话,偏开目光。
尉迟杰站起身来,看向王安风,耸了耸肩,道:
“看来并没有猜错。”
王安风颔首。
吕白萍有些茫然不解,一时间连手里握着的剑都没有朝着尉迟杰的头上落下去。
林巧芙反而明白过来,轻声道:
“尉迟公子是在诈他?”
中年男子身躯微震。
尉迟杰回过头来,抚掌笑道:
“巧芙妹子果然是冰雪聪明。”
“不错,先前只是猜测,现在已经有**成把握。”
复又腆着脸往前凑,道:
“不过也不要如此生疏嘛。”
“我们也算是共过生死,直接叫我尉迟大哥就好。”
吕白萍抬起长剑,直接拦在了尉迟杰的身前,满脸的戒备,尉迟杰双手抬起,搭在剑身上,干笑着后退。
年长些的道士看向尉迟杰,迟疑道:
“尉迟公子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不是白阳剑派……”
“我可没有说。”
尉迟杰回身看他,嘴角挂着笑容,慢悠悠道:“天下计策不过是诡道,你想想啊,他说出来,你们肯定会去查,若是白阳剑派没有做这种事情,岂不是一下子就露了馅儿?”
“而今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白阳剑派确实有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你们‘烛龙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们二人遇到相同的事情,他们就不会往别处多想。”
“其实也是你们两人非要连夜上山。”
“若是第二日,恐怕就会接到消息,现在城镇中呆上一段时间,也不至于遭遇这件事情,当然也有可能,你们的长辈会下山来接你们。”
两名道士没有在乎尉迟杰话语中的调侃。
年长些的那位面色有些发白,道:
“知道了这件事情?按照这样所说,岂不是我玉墟观中,已经……”
尉迟杰脸上笑容收敛,点了点头,道:
“如若所猜不错。”
“已经有弟子折损,恐怕不止一人,而且以此时的情形来看,你们玉墟观所招惹的对手可远远不止一门一派这么简单。”
那道士脸上神色煞白。
中年男子看向尉迟杰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三分惊恐,道:
“你,你究竟是谁……”
他自己什么真话都没有说出来,眼前这个世家子弟竟然能够说得一字不差,这些人,难不成当真是鬼神之流?
他面色越白。
只觉得自己方才似乎走了一步昏招,赶忙开口道:
“不要杀我,我知道是谁,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就……”
正当此时,突然觉得脖颈处一痛,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接陷入死寂般的黑暗当中。
而在其他人的眼中,王安风右手手指轻轻一点,那名中年男子就朝着一侧软到下去,气息断绝。
直到这个时候一双眼睛依旧睁大。似是仍不敢相信在王安风等人看出某些东西来的情况下,还会朝着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下杀手。
那年轻道士清运目瞪口呆,看着被王安风点杀的中年男子,呢喃道:
“就,就这么……杀了?”
王安风抬起手,沉声道:“一般而言,这种执行任务的人手不会知道太多的消息,甚至于是错误的消息。而今所知多少,也不如赶快回‘玉墟观’中。”
“自尸身上能够检查出武者所擅长的武功,比起言语而言,更为可信。”
清运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可王安风下手时候的干脆利落仍旧让这个只是在山上打坐修行的道士心里有些不大适应。
还没能开口,就看到老禄大步走上前去,一手将那中年男子抓到手中,脸上神色寻常,似乎是常做这些事情。
清运脚步微微一顿,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停下脚步来,看看这一行人,里面有吊儿郎当眼神却准得可怕的纨绔子弟,通识偏僻道藏的小姑娘,那一剑挥出光华如月的老者却自称马夫,未曾拔剑就能生生令一人冻结成冰的绝色女子站立一旁。
看上去最好说话的那人,杀气人来却砍瓜切菜一般。
而且这帮人为何做起这些事情如此娴熟?
他脚步放慢,朝着身后的师兄低声道:
“师兄,这些少侠,感觉有些……”
“小道士,你现在不应该赶紧回山吗?”
耳庞有轻笑声音响起。
一人身着月白色长衫,飘然而过,清运脸上神色呆了一呆,看向旁边的师兄,呢喃道:“师兄……方才这里面,有这么个人吗?”
清言无奈叹息,只是道: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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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玉墟观(2/2)
一行人没有去老禄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处平坦地面,两名道士心里着急,走得反而是最快,一直抄了近路往三百里山川最高处的‘烛龙栖’而过。
王安风不紧不慢,却牢牢跟在了两名玉墟观道士的身后。
这山既然号称是最高,自然没有那么好爬,一路上约莫有过去了数个时辰,回身去看,已经能够看得到天边昏暗逐渐散去了一丝,天地中间有一道隐隐约约的白线,只在黑云中浮沉。
山风迎面吹过来,带着些许丝丝缕缕的白色云气。
林巧芙伸手去抓,不知是抓到了没有,那些云气已经散去,只是手掌上有如触碰了新雪,一片凉意,山川隐约真的是在云雾之间起伏,放眼望去,让人心中不绝一片开阔。
尉迟杰武功不高,爬山走得又快,一路上没有半点停歇的时候,现在须得要老禄搀扶住一只手才能够走的稳当,在一处平地上站定了休息一二,抬头去看,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得到山顶上的灯火。
呼出一口气来,虽然呼吸已经极为急促,却还在笑着,道:
“当真是风景不错。”
“老禄你说,若是这天地间当真有餐风饮露的仙人,大约正是住在这等地方的吧。”
老禄闷声回答道:
“少爷,这天底下没有仙人。”
尉迟杰失笑摇头,抬头看了看已经不远的‘烛龙栖’,他停下来的时候没有说话,王安风等人还在往上面走,只是放慢了速度,应当是在等他。
尉迟杰吸了口气,拍了下老禄的肩膀,道:
“走罢!”
他看着这笼罩在晨雾中的山川,呢喃道:
“嘿,‘烛龙栖’,‘玉墟观’。”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这地方也听说了许多次,三百里山川最高耸处,七千里天地最雄壮者,可不能弱了咱们尉迟家的名头”
“走!”
“是,少爷。”
老禄沉声回应,一手稳稳搀扶住了尉迟杰,帮着他往上走。
尉迟家这一辈一共有八个小辈,五男三女。
他作为尉迟杰的护卫已经有六年时间,已经是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交情,知道这个少爷大半时间都不着调儿,可是有的时候却又极为倔强,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绝没有半点假话。
少年时候惹怒了老家主,被罚着在三伏天里持刀而立,这位爷硬生生站了三个时辰,直接站得昏了过去,昏过去的时候,右手握刀,他一时间竟然掰扯不开。
那一日起他便知道,尉迟杰混是混了些,骨子里却自有一股狠劲。
其他的几位公子小姐们在温暖平和的世家环境中成长起来,抚琴吟诗,一位位若论风姿气度,自然是在尉迟杰之上,但是若论倔强狠劲,乃至心机手腕,却是万万及不上这纨绔少年的。
一行人终究是在今日日出之前走到了玉墟观前面。
清运,清言这两名道士顾不得伤势和疲惫,冲上前来,拉着木门上咬着铜环的兽首拍个不停,发出当当当的声响。
王安风抬眸去看,晨雾缭绕之间,道观门口上写的三字牌匾果然是玉墟观,而非是独步上玉虚的玉虚宫,虽然早就从离伯故事中知道,亲眼看见却还是觉得有几分奇异。
道者修的是长生自主,再不济也是逍遥,于寿命这些事情上颇为忌讳。
正所谓是道不言寿,在道士面前说寿数实在是极为失礼的事情,这道观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把‘墟’这一代表寿数将近的字就这样直接挂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鸿落羽看了一眼,却笑出声来,道:
“这里的门联倒是很有几分气概。”
“不像是道士。”
木门恰好被推开来,朱红色大门一边儿一个,将这门联左右各自遮掩了一小半,左侧能看到四字,阴阳不测,右侧则是群魔尽扫,果然如鸿落羽所说,气魄口气极大。
王安风记得离伯给自己讲的江湖故事中,对于这一处地方很是浓墨重彩得描述了许多次,记得是六岁的时候?或者八岁?还是十岁,也或许每过一两年都会给他讲上一次。
说当年在这里吃过许多吃食,喝过许多次的酒。
说得最多的还是‘烛龙栖’的日出和风采,每次讲完故事,都会意犹未尽,不忘吩咐他若是往后真的有了机缘本事,走出了大凉村去,这‘烛龙栖’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从门中间走出来了一个道士。
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道袍,一双眼睛总是眯着,虽然生了一张有些孔武的面孔,可是却慈眉善目,没有带上了半点凶悍,瞅着便容易让人亲近。
王安风看着只觉得这老人生得面善,让人放下戒心。
两个道士重重松了口气,顾不得进门,在那两鬓斑白的道士面前把发生的事情大略讲了讲,那老道士听完沉默了许久,叹息一声,说了两声平安回来就好,然后才看向王安风等人。
大约是平日里就着灯火看书的时间太长了些。
那道士眼睛似乎很不好使,眯着眼睛瞅了瞅,才找准了方向,朝着王安风他们笑了笑,拱手行了一礼,道:
“老道守墟子,这一次的事情还要多谢诸位。”
“若非是诸位仗义出手,本观这两个小辈怕是要给害了性命。”
王安风不敢受这一礼,抱拳回道:
“道长客气。”
那老道士笑了笑,侧身让开道路,一手虚引向道观内部,道:
“诸位赶了一夜山路,想来也已经乏了。”
“还请进来休息一二,吃些东西,本观正值多事之秋,诸位虽然有一身惊人技艺也不需要牵扯进来,便从后山小路下去罢。”
“怠慢之处,便要让诸位多多包涵了。”
“观主。”
清运低叫出声。
那位观主抬手止住他的话,只是冲着王安风等人笑眯眯地道:
“诸位请进。”
那清运道士年纪较轻,性情较为直爽,可是现在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站在了老道士的身后,不发一言。
王安风和宫玉对视一眼,随即开口道:
“那便多谢道长好意了。”
众人抬步往进走,马车之类的只是拴在了道观外面的歪脖子树上,宫玉走在前面,随即是林巧芙等人,王安风反倒是走到了最后。
等他跨进这道观的时候,那位观主眼睛稍微眯了眯,突然开口道:
“王少侠,老道士多嘴问一句。”
王安风脚步微顿,看向那道士,道:
“观主不必客气,不知是有何事?”
那眼睛不是很好的道士眯着眼睛,看着王安风,缓声问道:
“敢问王少侠,可是出身于大凉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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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峥嵘何足道(1/2)(3600)
王安风脚步顿了顿。
旁边的老道士眯着眼睛,仿佛只是顺口一问。
走在最前面的宫玉停下来,仔细去听。
在现在这些人里面,她应当是最早认识的王安风,那个时候他的武功还很差,身法更是差得一塌糊涂,只是个九品的武者。
她也只是知道王安风出身于扶风学宫。
大凉村?
那是在哪里?
旁边林巧芙脸上浮现了然之色,低声道:“原来,王大哥他是忘仙郡人吗……离得我们不是很远呢。”
忘仙郡人?
宫玉心中记下。
尉迟杰心里面念头急转,想要在记忆中搜索出忘仙郡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并未有什么印象。
只是隐约记得那里盛产一种名酒,滋味醇厚在大秦北部郡县当真也能位列于前,当年喝过些,却觉得不如当时流行的秋露白,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应当不止于此。
王安风看向那道士,未曾回答也未曾否定,只是如常道:
“大凉山?不知观主提这个事情作甚?”
“在下多少也算是江湖中人。”
守墟子怔了一下,随即抬手一拍额头,摇头道:
“是老道的差错,老道的差错。”
“一时情急之下,忘记了规矩,江湖中人本就不应该询问根脚来历,王少侠还请勿要怪罪,勿要怪罪。”
他朝着王安风拱了拱手,满脸的歉意。
江湖武者红尘厮杀,多有结仇,谁都有家世亲人,是以出身何郡何地颇为忌讳,交情颇深都不会主动提及,何况他们这才是第一次相见。
自古以来,交浅言深就是大忌,这是才读过两本书的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他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一点,心中不由有些许懊悔。
王安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未太在意这件事情。
那老观主果然不再提及这件事情,一手往里面虚引,邀诸人进去观中休息。
进去了大门之后,便是一方不大不小的青石砖院落,下面拿着黑白两色的石砖摆出了阴阳鱼,阴阳上面是一座高有九层的青铜丹炉。
现在丹炉最下方中空处燃着柴薪,从最上面的三十三孔洞中升起来了袅袅青烟,四下还有些许未曾化去的白雪,青砖干净整洁,有几分道门清净气。
老道士归墟子走在众人最前,令清和去找另外一名道士,而清言则下去让后厨准备些茶点米粥送上来,自己亲自带路,将王安风等人带入了一处待客用的偏殿里面。
尉迟杰走了一夜山路,这个时候已经是腿脚发软,看到凳子直接坐了上去,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都有些瘫软。
这客房里面温度还算是舒服。
片刻后清言带着两名年纪更小些的道士,上了些茶点米粥,放在桌上,然后便自己退了出去。
众人其实并不如何饥饿,只是喝茶。
守墟子坐在了桌子另一侧,一双眼睛还在不断看向王安风,突然叹息道:
“王少侠,今日只是初见,老道方才发问着实有些失礼,可是现在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少侠当真不是在大凉山下长成?”
老人脸上的神色颇为诚恳。
“老道这话没有冒犯的意思。”
“只是我看少侠极为面善,长得极像是当年的一位故人,是以才有此一问。”
“说出来也不怕少侠笑话,老道常在暗处闭关修行,近几年里得了视近怯远症,看东西总也得要眯着眼睛,刚刚开始的时候,眯起眼睛来也能够看个差不多,近两年来年纪渐长,就是眯着眼看得也不大清楚啦。”
他笑笑,复又道:
“刚刚离得远些还不觉得如何,可王少侠走过去的时候,侧面去看和我那位故人几乎算是有了七八成相似,是以方才有那一问。”
“现在靠得近了些,看的是清楚些,也觉得有六成相似,我和那故人已经有十三年未曾相见,这事情在心里闹腾得厉害,还请少侠告知一二。”
老道复又拱手。
王安风放下茶盏,想了想,轻声道:
“观主那位故人,可是姓离?”
尉迟杰竖起了耳朵。
守墟子双眼微亮,听到王安风似是而非的回答便笑出声来,连声道:
“那便是了,那便是了。”
“这天底下可能有许多大凉山,可不是每一座山下都有一个姓离的酒鬼。”
“当年离弃道那老混球在我这里喝干了几十坛的好酒,蹭吃蹭喝,蹭了大半个月才被老道士一脚踹下去,他不曾与你说吗?”
尉迟杰手掌一个哆嗦,杯子里的热茶撒了一手。
吕白萍瞪他一眼,手掌推搡了下,低声道:
“你在作甚?!”
“不要给我们丢人……”
尉迟杰干笑一下,移开视线,道:“方才走得太累了,手脚现在都没有了多少力气,有点发软。”
“要不吕姑娘你抱着我?”
“那我肯定就不软了!”
吕白萍冷哼一声,面现厌恶之色,道:
“痴心妄想!”
“还大男人,连我们巧芙都不如。”
她没有坐着,只是靠在一张椅子上,林巧芙年纪最小,累了一夜,现在又坐在这温暖的室内,已经有些迷糊,双手抱着自己的布包,小脑袋靠在吕白萍的腰肢上,一下一下,开始打瞌睡。
吕白萍只是轻轻搂着林巧芙,懒得搭理尉迟杰。
尉迟杰讪讪笑了下,看向王安风。
手掌上已经被热茶烫出了一片红,却恍然未觉一般,只是抬手饮茶。
茶盏的边沿遮掩住了自己的眼神。
王安风神色已是微变,一下子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朝着那笑出声的道士深深行了一礼,肃敛了神色,沉声道:
“晚辈王安风,确是大凉村人,方才失礼之处,还望前辈包含。”
知道离伯的名字姓氏或许还是巧合,也或者是仇敌,但是连离伯偶尔给自己讲述的故事情节都知道,想来定然是极亲近的人。
加上离弃道曾经多次提到,若是他往后行走江湖,务必要前往这‘烛龙栖’上一趟,两两相加,他如何能猜不出来?
守墟子抬手按在了王安风的手掌上,脸上皱纹挤在一起,笑得开心,道:
“无事无事。”
“哎呀,你这孩子,这有什么的?老道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走过江湖,知道在江湖中能够小心谨慎实在是说不出的大福分,你有这种心思,是好事,哪里需要道谦的?”
“只是想来,吃过了不少苦头罢?”
王安风摇头,只是道:
“已经过去了。”
老道士右手拉着王安风袖口坐下,神态动作都显得亲近放松了许多,仔仔细细打量了他,笑道:
“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
“你还小的时候,我都曾经抱过你的……后来想着要不要把你带到这山上来,比不得山下自在,好歹风光气度要好上些,却没能拗得过离弃道那老头子。”
“说起来,离弃道呢?他现在如何了?”
“离伯,离伯他外出访友了……”
王安风神色越发显得恭敬,如同面对着离伯一边般,将这数年来发生的事情和眼前拉着自己的道士简略些说了说,后者面上浮现了然之色,沉默了下,才叹息道:
“原来如此。”
“这几年看来确实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啊,很多事情。”
守墟子摇了摇头,一双眼睛看着王安风,慈和道:“说实话,我还以为来这里的会是离弃道,未曾想到会是你,不过,是你也好,是你更好!”
“是你更好啊。”
“离弃道那个老杂毛看了小半辈子,再见一面也没什么了,看看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家伙门心里面也能够敞亮些。”
“只是可惜了你的父亲,若他也还在这里,那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事情了。”
王安风眼中神色变换,轻声道:
“前辈认得我的父亲?”
守墟子笑道:“你既然唤那离弃道是离伯,照理说也应当唤我一声伯父。”
“老道我出家之前,俗名为晏。”
王安风从善如流,颔首应道:
“晏伯。”
守墟子一双眼睛笑得眯起来,连连笑道:“这便好,这便好啊,哈哈,好孩子,好孩子!”
片刻之后方才停住笑声,只是脸上笑意仍旧无法收敛住,看到王安风神色中的期盼,抚了抚须,道:
“你那父亲,我自然是认得的。”
“当年毕竟曾为共事,彼此之间也算是熟悉,只是后来发生了些小事情,你父亲便辞官归隐,而我在前一年就已经出家,在此地当了道士,并不在他身边。”
“唉,可惜,没能够劝下他。”
王安风罕有如此接近过父亲的过去,略略摒住了呼吸,轻声道: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尉迟杰的手掌微微一颤,险些又是一个哆嗦把手里的茶盏扔下去。
好容易才稳住手掌,可是茶盏里的茶汤依旧还震荡出了细密的涟漪,像是患了病的老人。
在这里,除去了那为双鬓发白的老道士,可能只有他才知道王安风所问问题的答案,他少年时曾经翻看过些笔录,也正是那一次,他将平素从不摆架子的祖父惹怒,不顾父亲祖母求饶,令他持刀立在太阳下,不说回来,就不准放下刀来。
尉迟杰深深吸了口气。
那曾是大秦最荣耀也最浑浊的时代,是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让他心血沸腾的往事。
在那个时代,天下重新归于七十二郡,影响天下大局七百年的世家门阀被抽断了脊梁,只能蛰伏一地,被帝国新贵们压下,喘不过气。
那个时代,有神武卸甲,有天策挂印。
那个时代,太子身死太极殿,皇子逼宫未央宫。
年轻的帝王如同蛰伏的猛虎,开始舒展爪牙,江湖之上有道人持花枝为剑,鞭挞天下,天下第一庄主以掌开江河,震惊七百里山川。
那是传说辈出的时代。
青衫书生大笑出门去,言道我辈已非殿上客,天子呼来不上朝,他的爷爷说,这是那一位这辈子吟过最成模样的诗句。
尉迟杰看着那位双鬓发白的老道士,想着从这位当年的亲历者口中听到当年的往事,又是如何的令人热血沸腾。
生死,厮杀,征伐,胜负。
步步为营,抑或是步步杀机,不知道多少人跌落原本的高位,也不知道多少人踏上青云之路,不知多少人死去,多少人生不如死。
无数人的选择,谋略,志向汇聚在一起,便是一整个风起云涌的时代。
尉迟杰摒住了呼吸。
守墟子听到了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出神,好久才回过神来,这隐居于此的老迈道士看着王安风,在尉迟杰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笑了笑,只是轻描淡写道:
“我们当时,走了一些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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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六百字,本来以为中午能上,没想到稍微迟了一些,诸位包涵一下哈(抱拳)
第二百零八章 围山(2/2)
老道士不再多言。
在他的眼中,王安风既然问出了这一个问题,那么离弃道显然没有把事情告诉他,也就是说,他现在还不足以真正意义上进入这一局当中,知道的太多有害无益。
最起码,会比现在的局面更加危险。
而且,当年的许多事情,就连他自己现在也都看不明白,看不清楚,又如何能够告诉王安风?
王天策绝非是莽撞之人,却真的做出了莽撞之事。
天策上将向来自称惜命天下第一,却偏偏主动赴死,当时这绝非是最好的选择,如此简单的事情,他不相信王天策会看不出来。
可他却终究还是这样做了。
十三年前,去大凉村中见那书生最后一面的时候,那书生却只是笑,笑得极得意,而他,什么都没能够问出来。
老道士回想过往,微微叹了口气。
走了些弯路。
王安风低声呢喃,咀嚼着这一句话。
守墟子显然不大愿意再多说些什么,叹息一声,又提起精神,笑道:
“说来,是你来我这玉墟观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你母亲当年遗留在这里一件东西,今日恰好物归原主。”
王安风神色变化,低声呢喃。
“我……娘?”
老道士颔首道:“是啊,你娘……当年她和你爹归隐之前,曾经来过我这山上一次,留下了一件东西。”
“安风你且在这里稍坐,晏伯给你去拿。”
娘亲……
王安风的心中不知为何竟然升起了许多的紧张,有一两分坐立难安之感。
心中则更生出许多期待。
娘亲留下的东西……
会是什么?
守墟子站起身来,才往门口走了几步。
门外清运就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满脸的慌张,险些就直接撞到了老道士的身上,抬手将老道士搀扶住,口中叫道:
“不好了,观主!”
老道士受了这冲撞,却依旧不紧不慢,抬手拍在清运背上,道:
“是有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喘匀了气息,慢慢说,快上那么几息时间也没什么意思。”
清运哪里还有心思慢慢说,当下只是抬手一把抓住了守墟子的袖口,急急开口道:
“慢不了了!”
“观主,师叔他回山的时候遇到了围截,受了伤,师父现在正在给师叔疗伤,师叔才说了两句话,就吐血昏迷过去了。”
“说是现在已经有人把我们烛龙栖山下直接围了一圈儿,他转了一转,白阳剑派,赤崖门,苍羽别院都的人都在!能下山的几条路已经全部都被堵上了,估计再等一会儿,就要逼着路上山了。”
清运面上神色已经是极为慌乱。
守墟子低声劝慰了两句,不慌不忙,开口安排观中事宜。
鸿落羽挑眉,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道士,没能看出守墟子身怀武功的迹象,竟像是个只看道藏不修武功的苦修道士。
后面尉迟杰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烦躁。
勉强定神在这件事情上,却也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他家势力虽然不算小,却又不在这广武郡中,家中藏里面倒是有大秦疆域中各个郡县门派的记载,极尽详细之能事,可他往年在城中只顾鲜衣怒马,千金买醉,哪里曾经用心看过这些杂书。
想了想,尉迟杰看向吕白萍身后乖巧的少女。
吕白萍满脸的警惕,手中长剑往上抬了抬,几乎要拦在了尉迟杰的脖子上。
尉迟杰讪笑着抬手挡住那剑鞘,退后了半步,以示无害,一双眼睛只是看着林巧芙,讨好笑道:
“巧芙妹子,这些个门派,你知不知道?”
林巧芙想了想,低声道:
“白阳剑派和赤崖门知道,苍羽别院就知道的少些。”
尉迟杰大喜,下意识朝着前面迈了一步,口中道:
“果然不愧是巧芙妹子。”
吕白萍手中长剑铮然直接弹出一寸剑锋,那股子寒意惊得尉迟杰脖子上汗毛炸起,直接退后一步,讪笑着道:
“我不过去,不过去。”
“巧芙妹子,你说,我就在这儿听着。”
林巧芙面上有些羞红,躲在吕白萍的身后,想了想,低声道:
“白阳剑派和赤崖门都是烛龙栖一带三百里山川中赫赫有名的大派,白阳剑派是很单纯的剑派,修炼少阳一脉的内功,剑术以精微奥妙不缺凌厉果决著称。”
“当代门主是五品的高人。”
“长老刘奇正二十年前就已经踏足了六品境界,修行少阳剑派核心的内功功体,应当已经能够做到引动天地异象,如果不是年老体弱,气血衰败,应该有一定几率踏入五品的境界。”
“赤崖门的话,与其说是一个门派,不如说是许多门派混杂在一起的联盟盟会,门中高手有许多,可是派系倾轧很是厉害,要不然或许能够称为天下闻名的大帮派。”
“至于苍羽别院,我真的不很清楚,只是似乎是一位儒门夫子所创的,修行的是儒家圣人道理,创派也没有几年时间。”
尉迟杰神色逐渐变得轻松,甚至于还笑出声来,道:
“想来,儒家的圣人大抵是会哭的。”
林巧芙有些不解。
尉迟杰一摊手,有些无赖地笑道:
“儒家大圣人可没有教过徒弟当劫匪的道理。”
“这苍羽别院的人冠着圣人弟子,学宫别院的称呼,做的却是伙同他人打家劫舍的勾当。”
“我若是圣人,我也会哭。”
天底下哪里有人会把自己比作是儒家的大圣人?
看着没脸没皮,自吹自擂的尉迟杰,林巧芙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守墟子吩咐了观中事宜,清运转身大步冲了出去,头发斑白的老道士恰好听到了尉迟杰对于苍羽别院的评价,转过身来,叹息道:
“这位小哥儿说的却是不对。”
尉迟杰不敢怠慢,恭敬行了一礼,道:
“当不起老先生如此称呼。”
“晚辈博陵尉迟家第三孙,拙名一个杰字,家中祖父长辈皆以獾郎称呼。”
守墟子笑道:“原来如此。”
“那老道士便也托大,叫你一声獾郎儿。”
尉迟杰恭敬应下。
此事事情突如其来,也没了时间心思心思去找王安风娘亲的遗物,守墟子踱步回了位置上坐下,沉吟一二,道:
“你方才所说,苍羽别院不读圣人训戒道理,却是大大的不对了。”
“你可知这苍羽别院的院首名为袁苍羽,是个长歌当哭的狂士,出身也是士族,少年时读书求学,进士及第,当了京城的官员。”
“却极厌恶京官作风,在那人人眼红的清贵位子上呆了不过短短的三年时间,就又辞官归家,后又和家中老祖争执不下,大骂老而不死是为贼,持剑自中门处冲出,之后游历江湖,终在广武郡落脚。”
尉迟杰笑叹道:“果然是个狂生。”
“我便不敢当着面儿对我家老爷子说老不死这三个字。”
守墟子叹道:
“确实狂生。”
“当年他初来之时,还没有立门立派,和老道门下弟子关系极好,日日在山川间抚琴对弈,长啸而起,每每大醉才归。”
“虽然出身于百年士族,身上却无士族之气,反而多见文人风骨,今日如此行事,想来也是受到了威逼不得不为之。”
“不过他纵然是被威逼,做出这种事情来,也绝不至于对我玉墟观中的弟子真下杀手,情急之下,那一处反而应当是一条活路。”
吕白萍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嘴道:
“都已经做出这种事情来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守墟子摇头道:
“小女娃尚且不知道人世间事情的无奈之处,有太多时候是真的毫无选择余地,无可奈何,你我本身想法反倒只是其次。”
“毕竟他如今已经是苍羽别院的院首,不是当年孤家寡人,行为处事上都要受到许多钳制,再不能够随心所欲。”
“倒也不能够怪他。”
守墟子叹息一声。
吕白萍低声咕囔两句,沉默下去,虽然她还不能够完全理解老守墟子所说的话,却也能够听得出老者声音中那种极沉重的感情。
王安风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背负在后背的宽剑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拇指抵在剑柄上,稍微用力,弹出了一寸森锐的剑锋,王安风眉目低垂,袖袍拂动,缓声道:
“晏伯,还请在此稍坐。”
“晚辈去去就来。”
淡而锋锐的气息在他身上升腾起来。
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名剑。
剑出了鞘,自然就应该染血。
尉迟杰微微吸了口气,突踏前一步,开口道:
“等一下!”
王安风驻足,看向尉迟杰,道:
“尉迟?还有何事……”
尉迟杰抬眸看着王安风的眼睛,道:
“王兄你武功虽强,杀又能够杀得了多少?你毕竟只有一个人在,而对方是三个门派,超过六百人武者,其中必然有中三品高手压阵。”
“而且,他们绝不可能毫无准备。”
王安风看向尉迟杰,听出画外之音,道:
“你的意思是……”
尉迟杰深深吸了口气,道:
“我有办法,可一击而破之。”
“何况……”
他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神色清淡的青衫少年,咧了下嘴,双眸之中这段时日里的淡淡阴郁散去,变得清澈许多。
王安风对于尉迟的变化一直未曾深究,只是看得出,此时眼前这世家弟子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尉迟杰双手一摊,如常笑道:
“我们这一脉,可从来没有让……王牌直接暴露,第一个冲在阵前的习惯啊。”
“无论如何,王兄,今日请信我一回。”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奉上…………
第二百零九章 蓦然回首(1/2)(3600)
王安风看着眼前的尉迟杰,手中宽剑回鞘,收敛了那一身寒芒锐气,看上去就又是那个很好说话的少年书生。
尉迟杰噙着浅笑。
王安风沉吟了下,道:
“尉迟你这样说,应当已经有所计划。”
“如你所说,外面有足足六百名武者,至少三名中三品高手,你可需要援手?”
尉迟杰摇头笑道:“不必,最起码这个时候还不必王兄弟你出手,你且和晏伯在这里闲聊片刻便是。”
“我的话,有老禄跟着就已经足够了。”
“以老禄的武功,若是画地为牢,硬拼肯定不是这六百人对手,可要是事不可为,带着我突围离开,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王安风锁着眉头,慢慢点头,道:
“既如此,一切小心。”
尉迟杰笑着颔首,看向守墟子,拱手郑重行了一礼,道:
“不过,此事倒是要向晏伯借上一件东西,晚辈以性命担保,必然能够原物归还。”
老道士慢慢点了点头,道:
“那老道士便只在这里等着了。”
“还有什么要求,一齐说圆了罢……”
尉迟杰直起身来,闻言轻声笑道:
“哪里还有什么要求。”
“至多,只是想要请晏伯门下的三弟子痛痛快快喝上一次酒罢了。”
守墟子微怔,抚须笑道:
“那他想来是求之不得了。”
顷刻之后,尉迟杰大步离开这里,老禄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偏殿。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日出,可是看那一轮红日在山头云海当中,云雾流动,就如同大日浮沉,仍旧是气象万千,让人不觉沉迷。
尉迟杰深深吸了口气,赞一声这风景果然是天下一绝,不愧为七千里河山最雄壮处,这一次没有白来。
老禄只跟在他身后半步。
在左右清净无人的时候,突然沉声开口,道:
“公子为何要自陷险境当中……”
尉迟杰脚步不停,未曾回答,只略带三分调侃笑道:
“怎么,老禄你这是害怕了?”
“据说你当年是在北境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怎么现在如此胆小?”
老禄摇头,沉声道:
“属下死尚不惧,何况于区区江湖门派?”
“只是心中不解。老家主临行的时候再三叮嘱,要属下护住公子周全,还请公子告知。”
尉迟杰只是轻笑。
老禄声音顿了顿,抬眸看着尉迟杰,缓声道:
“属下斗胆发问,可是和那位王安风王少侠有关?”
尉迟杰这一次终于笑出声来,停下脚步来侧身看着老禄,摇了摇头,笑道:
“有一点关系,却还不够,远远的不够。”
“区区父辈余萌,相见不过数次,便想要让本公子为其冒险赴死,老禄你这想法也太过于痴人说梦了些,哈哈哈,就算是我家老爷子逼着我,我也不一定会为谁冒险,何况于现在?”
“何况是他?”
“只是仗剑游侠儿,天赋卓绝,我可与其同辈相交,可要我为他冒险舍命,却绝无可能。”
“少爷我的命可是精贵的很。”
尉迟杰的脸上笑意略带嘲讽,道:
“若是他的父亲,或者有一点可能,王安风?”
“何德何能,要我为他卖命?”
“靠什么,靠着父辈余萌?嘿……”
尉迟杰随即嗤笑。
不屑一顾。
老禄心中微惊,父辈余萌这一词并不能够乱用,显然那位王安风少侠的父辈很有些值得说道的地方,而且以眼前尉迟杰说话的模样,恐怕也和老家主有三五分关联,也就是说……
老禄瞳孔微缩,不再,也不敢深想下去,只是暗自将这些事情牢牢记在了心底,然后道:
“那,公子你这是……”
尉迟杰转过身来,看着山下风光,沉默了下,轻声道:
“老道士手里有一个东西,我家老爷子念叨了快要二十年了。”
“从我有记忆起就开始念叨。”
“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要我以后出息了,能够代他从这玉墟观里,把他当年丢了的东西拿回来,我原来不清楚,可是刚刚终于清楚了,这个东西,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拿。”
“毕竟,太重了……”
尉迟杰声音转低,几乎是在呢喃。
老禄有些听不明白,他向来是沉稳的人,听不明白也就不往心里去,也就不乱想,只是沉默站在了尉迟杰的身后。
过去许久,尉迟杰才回过神来,抬手一拍家将的肩膀,道:
“走罢,老禄!”
“跟着少爷我,往后肯定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比现在日子过得舒坦上一百倍!想要几个婆娘,就有几个婆娘!”
老禄抱拳,沉声道:
“诺!”
玉墟观中。
宫玉和林巧芙等人依旧还在那一处客房当中等着。
桌上还有又送过来的点心果脯,林巧芙却又有些犯困,缩在椅子上,呼吸已经极为平缓。
鸿落羽早已经腾霄直上,说是好歹来了一趟,要去看看这烛龙栖上风光景致,对不对得起那么大名头。
守墟子引着王安风,去了一处后殿。
这一座殿里没有供奉道家的诸位祖师神像,虽然现在是大白天,殿内也有些昏沉,守墟子掌灯走在前面,手中的铜灯灯光其实很微弱,只能够照亮相当狭小的一小片空间,而且颇为昏沉。
眼力不好的守墟子却似是极为适应这环境。
先前上山的时候,清运清言曾经讲他们所处门派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地位最高的观主其实并不修炼武功,只是去看阁中道藏,也擅长石雕,常常把自己锁在地下一呆就是数日时间,如同道门的闭关。
只是这位观主闭关却不是修行内功武学,而是在暗室中雕刻石像,累了便掌着灯光看些道经,偶尔会带出些石雕拿到山下去卖。
刚开始不很好卖,直到观主的六弟子灵机一动,说这是道家老真人亲自雕刻出来的,能够安神辟邪,这才卖了些银钱,能够稍微补贴一下道观中的开销。
毕竟是三四代,上百名道士。
人少的时候,凭借道观的产业和山上采摘的药材,日子能够过得绰绰有余,可是这些年人越发多起来,就有些显得捉襟见肘了。
老道士在这殿内的西边角落停下来,把手中的铜灯放在了旁边案台上面,让那昏沉的灯光能够照亮这一处角落,然后有些费劲得蹲下,伸出手来翻找堆在这里的杂物和柜子。
一边翻找,一边笑道:
“你能来这里,实在是再好不过,再过几年,我老道脑子不大好记的时候,这东西就更难往出找了啊。”
“毕竟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王安风插不上手,只是站在了老道士的身后,轻声问道:
“晏伯……”
“嗯,怎么了?”
“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道士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数息后才继续翻找,动作却似乎无意识变得轻柔了些,一边找,一边道:
“怎么,离弃道没有和你说过吗?”
王安风摇头,道:
“离伯……他不愿和我多说母亲的事情。”
“每次说,也都有些含糊其辞,前后不搭。”
守墟子摇头无奈道:
“离弃道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性子,其实倒也能够猜得到。”
“他当年并不觉得你父母般配,老道却是乐见其成,你爹娘二人能走到一起也确实是花了许多功夫。”
“想当年花会,你爹你娘就隔着一条花街,六步之后,就能聚首,可是你爹那个时候却偏偏挪不动步子啦。”
“你爹当年,几度生死都过来了,弈林对杀更是天下难觅敌手,每每料敌于先,便有奇谋在后,曾以十局同时对杀得享天下大名三十载的十位棋坛大家。”
“三日三夜,十战皆胜,杀得其中三人当场吐血,终生再不肯落子一局,其中弈林第一的江东名士临死的时候,手中仍旧死死攥着那一颗黑棋。”
“那时你爹锋芒最盛,自负前三十年,后三十年,无可匹敌者。”
“获胜后随手丢下棋子,踱步而去,天下之人众矣,却又无人敢拦,风姿之盛,不知迷了多少世家姑娘们,往往都能够进退有据,从不曾失了气度。”
“可那一次却昏了脑子,站在那里左算右算,却始终不敢落子一步,当年面对死境仍能主动出手,轻笑一声且由他来杀的书生,那个时候……对,按照离弃道那帮人的说法,怂得要死,哈哈哈。”
“当时他们几个就都窝在一边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你爹急得面红耳赤,却比你爹还要着急。”
老道士眯了眯眼睛,脸上有怀念之色。
那一夜景致,他现在都忘不掉。
砍了不知道多少人头的莽汉拎着菜刀劈起西瓜来也是干脆利落,纵横一脉足以排当代前三的老不羞沿街叫卖糖水,赚足了银钱。
曾一日间奔袭三万里山河的汉子挑着扁担叫卖灯花,却只在这三百米间来来回回,以豪勇闻名天下的宿将穿了一袭青衫,就要装成文人书生猜灯谜,一连十五错,气得眉心流电浆……
整个灯花庙会上,一大半都是他们自己人。
然后,第二日,天下便再无神武之名,纵酒狂歌之后,各自离别,当年三千人,横扫诸国之后,虽然不断扩充,真正称得上神武的,本也已经不多。
之后便更少了……
守墟子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温声笑道:
“你爹指望不上。”
“你娘呢,又偏偏端着架子。”
“明明眼底里,心底里都是你爹,却只是站在那里。”
“赏灯,赏花,也赏景,后来她说,你爹窘迫的样子,可是天下都难得一见的好景致,她一定要好好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的。”
“只是老道却看到,你娘当时分明已经要气到咬牙。”
守墟子笑出声来。
王安风心中一片温暖,站在老人身后,轻声道:
“然后呢……”
“然后?”
守墟子眯了眯眼睛,脸上有极得意的神采,道:
“老道趁着离弃道那几个货开赌盘,猜你爹还得等多久的时候,悄悄走到了你爹后面,狠狠一脚踹在了你爹屁股上。”
“不瞒你说,那一脚可真的是畅快得厉害!”
“你爹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恰好便停在了你娘前面,之后,之后便顺理成章了,你爹素来有急智,踏出这一步,什么就都好说了。”
“你小子能出生,搞不好还应当感谢老道我。”
守墟子笑出声来,伸手从这些柜子最里面的地方取出来了一个小巧的木盒,上面没有积了半点灰尘,他站起身来,用袖口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抬手把这木盒颇郑重得递给王安风,笑道:
“至于你娘。”
“评价不一,众说纷纭。”
“于老道眼中,却是个颇为可爱的丫头。”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奉上…………然后第二更可能稍微迟一些,诸位包涵包涵哈(抱拳)
第二百一十章 纵!(六千六百字大章)
王安风双手接过木盒,小心打开。
里面放着一根金色的凤钗,鸾凤舞于上,仔细一数,竟然有七凤之多,世家都有品级而论,凤钗算是礼器,自然不可能随心所欲,从一至九,规矩森严。
寻常妇人嫁娶当用一凤凤钗。
而九凤钗最是尊贵,只有皇后能用,三年前,当今皇后去世之后,天下间已经无人能够有资格用九凤之钗,七凤钗已经是极尊贵的。
就连当今皇帝未曾登基称帝的时候,其发妻也只是用的七凤钗。
王安风忍不住微吸口气。
抬手轻抚凤钗。
其雕琢处极为用心,极尽能工巧匠之能事,手掌轻拂而过,凤翼微微颤动,欲要乘风而去,显见不凡。
王安风捧着这木盒,抬眸看向守墟子,道:
“晏伯,这是……”
守墟子抚须笑叹道:
“你娘的钗子,是你爹娘成亲的时候,一位朋友所赠。”
“当年拿来和我赌了一局,我赌赢了,你爹耍赖,你娘就以这凤钗代替你爹的玉佩,押在了这里。”
听到是朋友所赠,王安风心中震动稍微平复了些,道:
“那这位朋友,身份定然很是不凡。”
他看着守墟子,突然道:
“晏伯,我现在对我爹娘的事情越发好奇了……”
守墟子笑道:
“好奇好啊,好奇好,你爹娘的事情,往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只是……你要记得,你爹绝对是一顶天立地之人。”
王安风轻笑道:“他是顶天立地的人,可更是我爹。”
守墟子微怔,随即笑出声来,道:
“是极,是极,无论他做出过那些事情,在外面是有多威风,可回了家中,他终归只是你爹。”
“这副模样倒有了你爹的三分脾性。”
“当年他们上山时候的景象我现在都还能记得一清二楚。只可惜物是人非,你既是他们的孩子,那么物归原主也是应该。”
“可惜啊,你父母明明都不是短命之相,我记得当年老道的师尊曾经给你父亲看过相,说是罕见的器量,当有百年阳寿可以享的。”
“你娘本也是福缘深厚的人。”
“老道今生唯一一次看到过鸾凤齐鸣,就是那一日你爹娘琴瑟相和,声遏云霄,有鸾凤自天外而来,福缘浅薄者,断不能有此惊人事情出现。”
琴瑟相合……
爹,娘,那个时候,你们定是很自在的吧。
王安风捧着这木盒,面上神色变得温柔。
…………………………………………
烛龙栖这三百余里山川,整体名为燕山,于北处山川耸立,地势险峻之处戛然而止,形成一处断崖,因为矿脉的原因,山崖上透着赤色,不生草木,名为赤崖。
赤崖门便在此地。
于烛龙栖之下,最主要的山道之上,或坐或立,已经有三百余名武者,身穿赤色劲装,所用兵器却不相同,有用刀剑,有用拳甲,却未曾如同清运所猜,往山路上面逼迫,只是站在原地,养精蓄锐。
在最后面甚至有四匹马拉着的豪奢马车。
马车周围站着六名穿白衣的美貌女子,皆负剑而立,神情冷傲清寒,和其他的弟子拉开有一段距离。
越鸿哲盘腿坐在一块青石上,呼吸平缓。
现在他们还不着急去上山,山上道士虽然只有百余人,而且武功高者不多,但是借助地势,也颇为棘手。
此行不是追猎群狼,譬如熬鹰,须得要等到山上道士精疲力竭,心神慌乱的时候,再从三道方向一拥而上,才是最好,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击溃,占下‘烛龙栖’这一道风水宝地。
是以他现在丝毫不急。
在此时,一名在最外围放哨守备的弟子急急冲了进来,越鸿哲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最后面的那辆奢侈马车,见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才看向那弟子,沉声道:
“有何事?”
身着赤衣的弟子低声回道:
“有个年轻书生在外面,说是想要见一下您。”
越鸿哲神色冷淡,道:
“不见。”
那名赤崖门弟子却未曾离开,迟疑了下,道:
“那人说,若是副帮主你说不见的话,就让我带一句话给您。”越鸿哲皱眉,心中已是极为不愉,睁开眼睛,冷声道:
“你确是我赤崖门的弟子,而非旁人门下伪装?不听尊上之言,反倒因为外人言语违抗命令,当真当的好弟子。”
赤崖门弟子面色一白,连道不敢,心中惧意大生。
赤崖门有八位副帮主,帮主却独独以越鸿哲为重任,偏爱尤甚,让他立下了赫赫功劳,压下了其余几位副门主,威势煊赫,更是许诺此次攻下‘烛龙栖’之后,委以重任。
他不过只是一名普通弟子,如何能够不害怕?
越鸿哲摆手让他离开,等那弟子走出五步之后,却又睁开眼睛,冷声道:
“等一下。”
那弟子站定了身子,颤抖着身躯回身行礼道:
“弟子在。”
越鸿哲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这名脸色发白的弟子,冷然道:
“那人说了什么?”
那弟子咽了口口水,低声回答道:
“内外。”
越鸿哲眉头微皱。
赤崖门弟子当眼前这冷面的副帮主不相信自己,又急促道:
“那人还说了,若是副帮主你有心,应该知道他的意思。”
越鸿哲冷笑,道:
“故弄玄虚,不知所谓!”
“下去吧,今日所见,不得与他人提及,否则帮规伺候!”
“是,弟子遵命。”
那名赤崖门弟子打了个寒颤,小心退下,越鸿哲依旧盘坐在原地吐纳修行,坐了片刻之后,却又站起身来,一手提刀,对旁边的弟子缓声道:
“某心思略有烦躁,去周围转转。”
“若是白长老问起,只说片刻就回来,让她勿要担心。”
弟子应诺。
越鸿哲往外走出,似乎寻常,神色沉静无波。
才走出不过里许距离,就听到了一声长笑,前面青石上坐着一位穿藏蓝长衫的年轻公子。生得面如冠玉,神色从容,只在青石之上煮茶,就有说不出的潇洒,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含笑道:
“越帮主果然是聪明人。”
越鸿哲神色冷峻,看向站在那世家公子身后的高大男子,定定看了许久,收回视线,声音冷硬,道:
“越某只是副帮主。”
“这位公子却是说错了。”
那青年抚掌笑道:
“原来如此,只是副帮主。”
又指了指青石上茶水,道:“此处山泉雪水煮茶,别有风味,越帮主若不嫌弃,不如共饮一杯?”
越鸿哲皱眉,本欲拒绝,却因为那‘内外’二字而有所动摇,眉头锁住,大步走过去,也不落座,青年抬手递过茶盏,越鸿哲接过一饮而尽,动作利落,说不出的爽快。
青年赞道:“果然豪杰。”
“竟也不怕在下下毒。”
越鸿哲神色冷峻,右手手指摩挲刀柄,缓声道:
“你不会。”
“今日茶也已经喝过,公子来意是何,还请指教。”
青年笑道:
“在下尉迟杰,尉迟的尉迟,才俊为杰。”
“指教,自然是谈不上,只是可惜越帮主江湖豪杰,竟然为人所用,刀锋所指尽是亲近之辈,自寻黄泉,是以扼腕,前来一会。”
越鸿哲冷哼出声,手中长刀弹出一寸,撕扯出一道寒芒,稳稳停在了尉迟杰身前三寸处,漠然道:
“公子费尽心思,让某来此,便是要听这等妄言吗?”
“若是如此,还请回罢。”
“否则纵然尉迟公子身后有高人在侧,越鸿哲也要斩上一刀。”
尉迟杰神色从容,屈指弹了下刀锋,道:
“妄言?岂是妄言?”
“赤崖门内派系林立,倾轧不断,以越帮主之力,攻下玉墟观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却只是壮大他人而损尽自身。”
越鸿哲只是冷笑。
尉迟杰悠然道:
“如我所料不差,除越帮主之外,此行当中,应当还有赤崖门门主之人,而近来赤崖门常征伐其他门派,越帮主劳苦功高,堪称头功,可越帮主麾下损伤之后,都是赤崖门门主补充。”
“这以越帮主一脉为锋矢,外可以宣扬帮派威名,称霸一郡武林,于内可以将异己派入越帮主麾下与其他门派争斗,借刀杀人,不污己身,当真是好手段。”
“而赤崖门中诸多派系却都以为是越帮主一己为之,恨意越深,等到广武郡中无一合之敌,到时越帮主可自察,自己会是何种下落。”
越鸿哲面色已经冷漠至极。
“公子以为人人如此短视?”
“短视?不,他们只需要一个台阶,让他们能够安全走下台去,就算知道并非你之过,也不会在乎。”
尉迟杰轻笑,抬手握住茶壶,一壶清茶,尽数都倾倒入了柴火上,将上面的火焰浇灭,悠然道:
“等到攻下这燕山山脉最高处,越帮主就可以功成而返了罢?这些年不满于赤崖门帮主之人则在对外厮杀中消耗一空,怨恨则在越帮主身上。”
“杀越帮主一人,则可以安抚帮众,威压众人,不必担忧属下功高震主,更是顺应帮主,大义灭亲不得不为之,得了一个名声。”
“越帮主扪心自问,杀,还是不杀?”
越鸿哲冷笑道:
“一派胡言,不知所谓!”
“我看你是‘玉墟观’派来的说客。”
尉迟杰未曾去管他,只是自顾自道:“今日玉墟观已和白阳剑派及苍羽别院暗中结盟,只等赤崖门自此路攻上山门,一者自东来,一者自西来,玉墟观自上而下,将赤崖门绞杀。”
“如此包围之下,退去,并不可耻。”
“须知,烛龙栖纳入赤崖门之时,便是你这一柄好刀折断的最好时机。”
“赤崖门总坛入烛龙栖那一日,便是烹走狗之时,想来滋味丰厚,不知可否有机缘,吃上一口。”
越鸿哲神色越冷,只当作自己未曾听到尉迟杰的话,冷然道:
“原来是个说客,既然是玉墟观中人,今日来此就不要走了。”
声音未落,已经猛地踏前,掌中之刀瞬间撕扯出道道寒芒,罩向尉迟杰周身大穴,老禄沉默不言,踏前一步,掌中毁于巨阙剑势下的断刀挥出,气势却更为狂暴。
尉迟杰起身,袖袍如流云轻拂,淡淡道:
“和赤崖门硬拼,折损太大,亦非我愿。”
“言已至此,在下告辞。”
越鸿哲掌中长刀和老禄手中的断刀眨眼之间交锋数十次,铮然鸣啸,一时间竟是不分胜负,老禄后退两步,手持断刀,神色沉默,朝着越鸿哲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施展轻功,带着尉迟杰迅速离开。
越鸿哲收刀,神色冷峻。
定定在原地站了许久,转身朝着赤崖门所在的方向走去,未几看到一名白衣女子等在前面,那名颇清冷的女子朝着越鸿哲行了一礼,声音清脆,道:
“越副帮主。”
“白长老托弟子询问一二,方才刀鸣之音是有何原因。”
越鸿哲神色如常,道:
“无事。”
“只是遇到了一名玉墟观的道士,交手三十合,将其击退。”
那名女弟子面上疑虑消散,道:
“原来如此。”
“那敢问副帮主,我等何时准备上山将那烛龙栖拿下?”
一名白衣女子自后而来,虽然已经不算年轻,却保养得极好,体态一片风流,有许多年轻女子难得的风韵,她冲越鸿哲笑笑,道:
“早日拿下这七千里山河最雄壮处,也可早日回帮里。”
“帮主已经等了许久。”
越鸿哲声音顿了顿,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方才那从容不迫的年轻公子,神色未变,缓声道:
“此事,不急……”
老禄搀扶着尉迟杰,后者方才看上去极从容,可是后背衣裳已经被汗水全部沾湿,硬撑着未曾露出丝毫马脚,已经令老禄极为佩服。
“公子,要不要休息一二?”
尉迟杰喘匀了气息,摇了摇头,道:
“无事。”
老禄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道:“公子,为何要如此冒险,现在山上有王安风少侠以及宫女侠,加上在下以及太叔,足以硬拼将赤崖击退。”
“何况还有那位前辈在。”
尉迟杰拍了下老禄肩膀,嘿然笑道:
“一来冒险,二来我等终究是要离开,若是之后赤崖门卷土重来,这玉墟观如何能挡得住?”
“勿要多说,且随我来。”
越鸿哲目送着那女子随意赏景,招来两名弟子,低声吩咐。
白阳剑派所在之地。
长老刘奇正拈着一缕白须,看着眼前的自称尉迟杰的青年男子,皱眉道:
“尉迟公子,你说,守墟子那老道,愿意将宝物赠予老夫?”
“此话当真?”
尉迟杰轻笑,此时老禄已经不在他身边,只他一人而已,也因此向来谨慎的刘奇正才会允许他进来见上一面。
自怀中取出了木盒,轻描淡写放在了桌上,然后往刘奇正那边推了推,刘奇正狐疑得看了一眼老神自在,抬手饮茶的尉迟杰,退后一步,铮然一道剑光闪过,将那盒子挑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尉迟杰脸上浮现不屑神色。
刘奇正看到了其中玉髓,也看到了尉迟杰脸上的不屑,心中对其却放松了许多警惕,面上不以为耻,笑道: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公子勿要笑话老夫。”
尉迟杰勉强点了点头,只是喝茶。
刘奇正把玩着那玉髓,感受到其中灵韵,心中却又生出些许针对尉迟杰的杀机,恰在此时,尉迟杰突然漫不经心得开口,道:
“刘长老可知道,为何守墟子前辈会让我将这宝物送来?”
刘奇正挑眉笑道:
“这老夫如何能够知道,还请公子告知。”
尉迟杰抬眸看向刘奇正,似笑非笑道:
“是交易。”
“交易?”
刘奇正重复了一遍,尉迟杰颔首,轻描淡写道:
“实不相瞒,此次玉墟观已和赤崖门联手,只等前后围剿,将白阳剑派祖业吞没殆尽。”
如此消息,刘奇正神色微变,却笑道:
“不可能!”
尉迟杰慢悠悠道:“什么不可能,赤崖门这数年间的所作所为刘长老难不成不知道?切莫忘记,这赤崖门本就是诸多帮派的合盟,祖业就是吞下其它帮派门派来的,子操父业而已,如何不可能?”
“自古以来,便是先击强而有利者,以定大局。”
“玉墟观不过是个百十来人的小道观,门中除去这一枚玉髓,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宝物,可是白阳剑派不然,家大业大,乃是在剑道圣地,隐门青锋解中留下一笔的剑道大派。”
“刘长老觉得,何者更可口些?”
刘奇正皱眉,却道:
“我白阳剑派中高手如云,纵然是赤崖门,也休想要轻易染指。”
尉迟杰复又笑了笑,道:
“正因如此,才要先斩去刘长老这一条臂膀啊。”
刘奇正心思谨慎,素来不做没有多少把握的事情,也因此,越想越觉得尉迟杰所说的极有可能,眉头锁得越发紧张,却又道:
“不对,玉墟观既然已经和赤崖门联盟,为何还要来通告老夫?”
尉迟杰正色道:
“前辈莫不曾听闻过唇亡齿寒的道理?”
刘奇正神色一怔,听得尉迟杰坦然开口道:
“白阳剑派之强盛,门内剑客如云,夜间鸣啸之音冲天而起,唯独如此强盛才能够牵制住赤崖门,白阳剑派若是被吞没,便更没有我玉墟观所存之地。”
刘奇正皱眉道:
“可是,以你我之力,也难以击败赤崖门。”
尉迟杰神色诚恳,劝慰道:
“何必要主动攻击?”
“以白阳剑派之大,赤崖门和我等所约,也是一者击其前,一者攻其后,刘长老只要令弟子长剑出鞘,时时戒备,且呆在赤崖门之后,他们便不能如何。”
“到时候其不能攻白阳剑派之后,我等也不与诸位正面交锋,便不会有事。”
刘奇正还有些犹豫。
尉迟杰又劝说道:“这一枚玉髓只是第一件宝物,尚且还有第二件好宝物等着,等到事成之后,定然会让刘长老满意,而晚辈也会一直在此地与刘长老饮茶。”
“若是长老还不放心,自然可以派遣弟子询问越鸿哲何时出发,后者必然含糊其辞,到时候,长老就可以放心。”
有宝物,有人质,甚至于还给出了前去询问的机会,刘奇正终究被尉迟杰说服,也或许是手中宝物实在不愿意松开,当下笑了笑,起身道:
“那便请公子在此地稍坐片刻。”
“老夫去去便回。”
尉迟杰笑道:
“这是应该,请……”
苍羽别院所在之处。
当年和袁苍羽关系极好的年轻道士拎着两坛酒,大步走了过去,令弟子进去传话,说是要和袁苍羽最后再来狂饮一次,当作绝交,今日之后,山上厮杀,便不需要彼此留手。
苍羽别院弟子认得这位道长,不敢怠慢,进去传话。
袁苍羽自然号称狂士,加上现在心中愧疚,自然不会逃避这一场酒,而那道士因为尉迟杰的吩咐,提出在山上亭台饮酒,那袁苍羽当年大骂几位老祖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自然是狷狂之辈,一口应允。
一儒一道,只在山间凉亭大口饮酒。
饮尽一坛,便摔碎酒坛。
只因为彼此都以为这是绝交诀别之酒,状极豪迈,看得苍羽别院的弟子们目瞪口呆。
却已经有赤崖门的高手将这一幕看到眼中。
方才尉迟杰走后,越鸿哲心中终究不稳,派人前往两个门派处询问,却未曾想还没有靠近,就已经看到了这样毫不遮掩的一幕。
那名赤崖门的高手咬紧牙关,小心离开,施展轻功,纵回了赤崖门所在之处,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越鸿哲。
后者神色渐冷下来,便又有人回禀,说是白阳剑派派人详询何时上山,关于自身打算,却含糊不清,又有人回禀说,看到白阳剑派弟子腰间之剑尽数出鞘,隐隐朝着本门方向戒备。
说话那人于阵法之道上颇有造诣,这些年立下许多功劳,颇得越鸿哲信任。
越鸿哲神色已是一片冰寒。
竟然当真如此。
白阳剑派,苍羽别院竟然真的和玉墟观弟子勾连一气……
内外……
脑海中又响起了尉迟杰所说的话。
‘这等情况下,退去,并不可耻。’
‘赤崖门总坛入烛龙栖那一日,便是烹走狗之时,想来滋味丰厚,不知可否有机缘,吃上一口。’
白阳剑派的弟子回返,将询问赤崖门得来的消息告知于刘奇正,说是相询上山时间的时候,对方所说含糊莫名,而自身也未曾暴露。
刘奇正挥手让弟子下去,面上神色阴沉下去。
上山时间含糊莫名?
想到方才尉迟杰所说,等到白阳剑派上山之后,则一者击其下,一者击其上,夹击之下,就算他对白阳剑派充满了自信,恐怕也唯独死路一条,心念至此,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尉迟杰坐在白阳剑派弟子当中,旁边青石之上摆放着美酒小食,似是怕他无聊,刘奇正派了弟子与他对弈游戏。
他生得本就颇为俊朗,一袭华服负剑,气质更是从容已极,无需多言,便煊赫异常的纨绔气焰,再加上长老亲自嘱咐,白阳剑派弟子摸不着根底,更是不敢违逆。
有数名姿色秀丽的女弟子,碍于长老积威,纵然心中羞恼,也只能咬紧了牙关,任他施为。
“这位姐姐生得当真好看,小弟往日便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不知道如何称呼啊……”
尉迟杰右手把玩着旁边白阳剑派女弟子的纤手,不顾那女子羞红了脸,大占便宜,满脸嬉笑。
左手拈起棋子,漫不经心落下。
杀尽了棋盘上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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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横!(七千字大章节)
那名被尉迟杰握住手掌,不住把玩的女弟子面容已经羞红。
白阳剑派中多是少年负剑的阳刚剑士,哪里曾见过尉迟杰这般模样风流的世家公子,想要把手掌抽回来。尉迟杰却稍微加了些力气,不让她抽走,反倒趁机揩油,口中啧啧赞叹。
说什么指掌纤白,温柔如玉,堪称世间名品,令那女子面容越发羞红。
与尉迟杰对弈的是一名青年剑客,是刘奇正门下第三弟子,武功高超,生得颇为俊朗,素来自傲。
此时见到师妹面容羞涩,却不敢反抗,胸中似有一股气升腾上下,难以平复,气得暗自咬牙,忍不住冷哼出声。尉迟杰却毫不在意,只顾和那少女搭话,让那青年心中越发不忿。
刘奇正自不远处看到这一幕,面容神色平静,似乎忘记了那被占便宜的少女也曾被他盛赞剑法轻灵,别出一格,而自己的弟子曾经多次在自己面前表示过对于那少女的爱慕,只是心中对于尉迟杰越发轻视。
旁边有弟子回来,刘奇正挥了挥手,示意那弟子噤声跟上自己。
刘奇正转头又看了尉迟杰一眼,往外走了数十步,方才令那弟子回禀。
他对于尉迟杰所说的事情虽然已经有了七分相信,其人却是个极端谨慎的性子,于那些赌徒‘先静之,再思之,五六分把握即做之’的说法极为不屑。
先后又派出数人前往赤崖门详询,这一人已经是第三次。
刘奇正缓声问道:
“如何?”
那名心腹弟子面上隐有些许后怕,回答道:
“依旧一如既往,回答含糊不清,前两次尚且态度如常,此次弟子隐约感觉赤崖门众已经对弟子生出敌意,尤其越鸿哲,杀心已起。”
“若非弟子见机不对,恐怕便要留在那里。”
刘奇正闻言神色沉凝,挥手道:
“你先下去,勿要和其他人说。”
“弟子遵命。”
屏退了那名弟子之后,刘奇正面上神色阴晴不定,事情至此,本应该有所定论,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仍旧感觉有所迟疑,隐隐不安,想了想,缓步踱向那边潇洒恣意的尉迟杰。
走近之时,恰好看到尉迟杰将那少女一把揽入怀中,非但不怒,反倒笑道:
“尉迟公子当真是潇洒。”
尉迟杰抬眸看向刘奇正,一手搭在那少女极有弹性的腰肢之上轻抚,嘿然笑道:
“哪里能当得起前辈夸赞?”
刘奇正笑笑,目光落在棋盘上,看到自己的弟子竟被杀的大败,轻咦出声,自己这位三弟子在棋术上一向过人,白阳剑派同辈弟子中,几无对手,竟然被这世家公子轻而易举得击败,当下半真半假赞道:
“尉迟公子好棋力。”
尉迟杰眯了眯眼睛,道:
“闲来无事,消遣而已。”
“刘长老可要与晚辈对弈一局?”
刘奇正笑道:
“既然是公子相邀,老朽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请……”
长老发话,周围自然有弟子收拾好这棋盘上散乱的棋子,对于那少女隐隐求救的目光却视若无睹,只是和尉迟杰闲聊,棋子收好之时,却出了个岔子。
围棋十九道,向来执黑子者先行,尉迟杰出于晚辈,主动去取白子,可是刘奇正竟也伸手去取盛放白子的棋盒,后发而先至,直接搭到了他的手掌上。
尉迟杰不以为意,收回右手,笑道:
“在下是晚辈,理当礼让长老。”
刘奇正摇了摇头,道:“哪里有前辈占晚辈便宜的道理,此局老夫以白棋,公子以黑棋先行。”
尉迟杰眯了眯眼睛,道:
“那在下就谢过长老好意。”
随即接过黑棋,刘奇正持白棋后行,伸手入棋盒当中,拈起了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
方才手掌相触的瞬间,内力流经尉迟杰的身躯,发现眼前这青年只有区区九品的实力,可是那一身的贵气却做不了假,显然身份非凡。
想到如此人物在自己手中为质,心中旋即安稳许多。
否则以他的性格,定然要再做些探查,当下却只是从容笑道:
“尉迟公子,请先行。”
尉迟杰笑道:
“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
拈起棋子,毫不犹豫,落子天元。
刘奇正眉头微皱,即便是在棋盘上争胜负,却仍极谨慎,捻起黑子,以常规下法,落子于棋盘边缘处,第二子,尉迟杰则直接用了常规下法,落子边缘。
那一子天元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行了数步之后,刘奇正笑道:
“公子这一落子开局,倒是新奇,只是难免有些浪费先行优势,莫不是在相让老夫?”
尉迟杰笑道:“非也,非也。”
“人行大道,旁人莫敢阻拦,大丈夫当如此行事,落子天元,就有这般豪迈气势,晚辈最是喜欢。”
刘奇正失笑。
落子。
那女弟子睁大了眼睛,而先前心中满是怒意不忿的年轻剑客面上却有些幸灾乐祸在。
尉迟杰只是轻笑,一手拈着棋子,轻轻落下。
一子一子又一子。
那一子天元空空落落在棋盘中央,似乎已被遗忘。
老禄神色沉默,立足于山峰中央,目送着尉迟杰靠近白阳剑派,自己未曾跟上去,却也未曾离去,只是潜伏在这一处地方,紧紧看着白阳剑派中人变动。
当看到第三次派出弟子而返的时候,宛如山石一般沉默的面容微变,站起身来,没有朝着白阳剑派处走去,而是转身,小心翼翼朝着山上行去,等到走出了数里之后,便不加掩饰,迈足狂奔,冲向玉墟观。
越鸿哲送走了第三名白阳剑派的弟子。
方才他心中实则已经动了杀心,若非是及时惕醒,想到此时杀人无异于打草惊蛇,那名负剑男子休想要走出他赤崖门所在。
可有此杀心出现,足以证明他心境已乱,不复先前清明。
苍羽别院袁苍羽和那道士大笑饮酒。
刘奇正几次三番派遣弟子前来试探,且门中弟子已经全部配剑出鞘,隐隐有戒备之意。
这两件事情,越鸿哲对于尉迟杰所说,已经有大半相信,而他对于帮派内的变故,也已经隐隐有所察觉,否则断然不会因为区区内外二字,就贸然出现,去见那名为尉迟杰的青年。
可他此时仍未曾退却,则是自信。
自信于自身的属下,更自信于此时握在手中的这一柄刀。
江湖中人,唯仗武力横行,所能依靠者,唯独自身勇力。
风雨江湖十八载,几经历练杀伐,若是因为一言一语就轻易退却,他也没有办法活到现在,更遑论说称为一郡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仍旧自信,纵然玉墟观,白阳剑派,苍羽别院三家联手,他仍旧能够找得到破局之法。
只是纵然自信,却仍旧未曾到狂妄自大的程度。
无声无息之间,整个赤崖门的防卫排布已经发生了变化。
越鸿哲所在仍旧是锋矢方位,却已经靠近了山路一侧,若是当真遇到了出乎预料的局面,他大可以趁乱自右而行,潜藏入林,遮蔽行迹,虽然狼狈,却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思量再三,确认无误之后,他睁开眼睛,看了看队伍最安全之处的那一辆奢华马车。
心中思量,是否要将玉墟观,白阳剑派等人联手的事情告知于马车中女子。
却又想到,那名体态风流的白长老,正是赤崖门门主心腹,或者正是派来监视自己,没来由想到那名为尉迟的青年所说的话,心中不免生出寒意,有所迟疑。
一名赤衣弟子突然从前面山路上跃出,神色仓惶。
越鸿哲念头被打断,眉头微皱,正要呵斥,山路上突然射出一道流光,正追上那名赤崖门弟子,穿胸而过,那名弟子登时便口喷鲜血,摔倒在地。
越鸿哲瞳孔皱缩。
另外两名在外警戒的弟子狼狈撤回,面容虽苍白,却还未曾失去了进退,奔到越鸿哲身前,急急道:
“副帮主,玉墟观的道士杀下山来了!”
越鸿哲心中微惊,追问道:
“玉墟观?有多少人?!”
那赤崖门弟子面色已是苍白,嘴唇略有颤抖,道:
“弟子不知,可粗略观之,起码已经上百。”
起码上百。
玉墟观并非是立足于武林的江湖大派,观中的道士总共也就是有一百余人,现在全部出现在了这里,显然是已经放弃了对于另外两道山路的防备,要一心一意对付他们赤崖门。
越鸿哲神色微变。
纵然先前已经有所预料,可是在这个时候,心中却仍旧有些震动,玉墟观竟然已经和白阳剑派,苍羽别院联手。
他们竟真能联手!
深深吸了口气,此时预料成真,他心中却并未多少慌乱之色,言语之处仍旧是沉着有度,安排弟子组成了防备阵势。
区区玉墟观,他越鸿哲何曾放在心中?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上前询问。
越鸿哲却只是道玉墟观道士似被逼迫到走投无路,不得已做出了鱼死网破的抉择,却并未说出自己所知道的真相。
越鸿哲为赤崖门立下了赫赫功劳,声威隆重,只在帮主之下,那名女子自然不会对其怀疑,恰在此时,山上远处已看得到那许多道士,皆手持佩剑,神色冰冷,一起冲杀下来。
那白衣女子只是门中长老侍女,武功寻常,更未曾经历过如此的阵仗,面色一时有些苍白,几乎看呆,回过神来,不成模样朝越鸿哲行了一礼,道:
“越副帮主,弟子先行退下,将事情回禀长老。”
此时对手已经冲杀下来,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到,又何必回禀?
越鸿哲冷笑,不知为何,心中对于这几名以往评价为姿容秀丽,虽武功寻常,却足堪把玩的女弟子已满是厌恶与些微的烦怒,当下不好发作,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却又瞥到那群道士当中一名白衣女子,气质清冷,容貌已是绝色,不由得微微一怔。
玉墟观中,竟然有如此貌美的女冠?
下一瞬。
凌厉森寒,冰冷寒意几乎入骨的剑气瞬间劈斩开了数百步距离,越鸿哲心脏几乎瞬间停滞,凭借多少年间积累出的厮杀本能,猛地朝着旁边一跃,避开了这一招。
猛地翻身起来,擎刀在手,却看到方才那名白衣女子已经整个人冻结而亡。
一名气质清寒如玉的女子持剑,立在自己先前位置。
方圆三丈之内。
天地大寒。
啪的一声轻响。
尉迟杰复又下了一字,棋局上局势变化,黑棋竟然隐隐有群龙环伺之像,刘奇正眉头紧紧锁住。
沉吟许久方才落了一字,仍忍不住赞叹道:
“尉迟公子倒是好手段。”
尉迟杰只是笑道:
“侥幸罢了。”
“前辈才是有大本事的人。”
手中棋子落下,群龙之局越发明显,已经将刚刚开始时的一滩死水做活,竟有反而吞噬白棋的迹象。
刘奇正面上神色越发沉凝。
尉迟杰却极从容,宽袍缓带,面如冠玉,气度已经非常。
剑气森寒。
越鸿哲心中震动,却在此时,看到那群道士当中再度冲出数人,有青衫剑客,有白发老翁,和自己交手一回合不败的那名沉默中年男子也在其中。
每一名武者都手持兵刃,气势与天地相合,朝着赤崖门众人厮杀过来,气势冲天起,转眼间如同劈波斩浪一般,赤崖门阵势已经被破去了数成。
越鸿哲神色骤变。
脑海当中第一时间所想的却是先前所见尉迟杰所说,玉墟观是和白阳剑派,苍羽别宫联手,可是这三家如何能够轻易拿得出这么多的高手在?
他骗我!
越鸿哲神色变换。
宫玉此时已经持剑,缓步走向越鸿哲。
步步生莲花。
周边天地竟有大雪飘落,肃杀而凌冽。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越鸿哲握刀,手心处已经渗出汗水,不知该不该力战,不知道自己那一向自信的刀还能有几成胜算,耳畔却在此时听到了兵戈震动之音。
抬眸去看,只见到左右两边烟尘滚滚,剑鸣声不绝,不知是有多少人马朝着这边冲杀过来,速度极快,心中一突,没来由得想起了今日尉迟杰所说的话。
一者自东来,一者自西来,玉墟观自上而下,将赤崖门绞杀。
那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清淡,此时回想起来,竟然令人心中忍不住生出寒意。
心中最后防备被破除,越鸿哲再无战意,手中之刀猛地劈出数道寒芒,朝着宫玉撕扯过去,宫玉抬手出剑,点在刀芒上,那刀芒似乎别有奇异之处,以宫玉剑术,一时间竟然破它不去。
越鸿哲已趁机翻身滚落山路,转眼就去得远了,山路崎岖,反倒难以追击。
宫玉神色清寒如玉,未曾因为越鸿哲离开而生出丝毫变化,手腕微震,佩剑剑鸣清越,寒意大盛。
方才似乎难以破去的刀芒,只是一息时间便已经碎裂。
随意收剑。
方才三道寒光直扑那辆奢侈马车,此时她按照计策迫退越鸿哲,而于王安风,老禄,太叔坚三人围杀之下,那名同为六品的白长老不过三十息时间就被老禄断刀刺入心口,取了性命。
老禄依旧沉默得如同一块大石头,断刀猛地拔出,随即抬起冲着那风流女子脖颈处狠狠地一斩。
门中两位高手一死一逃,赤崖门登时散乱,玉墟观中的道士却未曾追杀,任由这些寻常弟子四下逃亡而去。
清运清言一者自东而出,一者自西而出,胯下坐着尉迟杰先前在城下拿银子砸出来的两匹名马,马身上捆缚了绳索,牵引着十数柄长剑,垂落在地,奔行时候,便铮然鸣啸。
声音清越,就是叫人觉得有些糟蹋兵器,方才惊走了越鸿哲的动静,便是他们两人弄出。
清运勒马看着狼狈奔逃的赤崖门弟子,咕哝道:
“为什么不趁机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真是不明白。”
其师父虚嵊子闻言斥责道:
“痴儿勿要多言。”
清运咕哝两句,却果真不再多言,虚嵊子看着赤崖门众人奔逃的方向,叹息一声,将剑收起来。
越鸿哲不战而走,门中一派长老因之而亡。
加上四散奔逃的弟子。
赤崖门本就内部派系林立,依靠对外征伐才能稳住局势,经此一战,帮主必然怀疑越鸿哲,越鸿哲也不再如以往忠心,赤崖门今后怕是多事之秋,不复先前盛大。
如日中天到摇摇欲坠,竟只是一日时间,而实力远远逊色于这三家联手的玉墟观竟然分毫未损。
虚嵊子叹为观止。
啪的轻响,棋盘上白子落下。
刘奇正眉头紧锁,面容沉凝一片,刚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尉迟杰下了一步昏棋,他落子颇快,之后就越下越慢,此时每每要思考许久才会落子一步。
尉迟杰却越发轻松,自那群龙而出之后,便一直引导着棋局大势,细腻处布局争斗毫不在意,棋局走向,却尽数都在掌握。
远处听得到刀剑之音。
尉迟杰手中拈着棋子,一下一下,极有节奏敲击在棋盘上,扭过头来和那清秀少女调笑,说是可惜现在不是晚上,否则闲敲棋子落灯花,那种意境才好看得很。
那少女只是强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天空中一道寒芒冲天而起,笔直朝着白阳剑派处冲来。
不过三五息时间,那刀芒敛去光华,一道流光自天而坠,稳稳落在了尉迟杰的身畔,身躯高大,一手持拿断刀,无论是人还是刀,都纠缠着惊人的兵家血杀之气。
刘奇正心中一惊,手掌已经按在剑上,周身腾起惊人气焰。
尉迟杰站起身来,抬手阻拦,连连笑道:
“刘长老勿急,勿急。”
“此为我家下属,专程前来,将先前说好的宝物送上。”
刘奇正这才看到这大汉手中抱着一檀木盒子,心中戒备稍有减弱,手掌却尤自握在剑柄上,未曾移开。
周围弟子尽皆拔剑。
尉迟杰却笑得极从容,招了招手,老禄上前,神色沉默着将木盒打开,递上前去。
木盒打开,露出了一颗千娇百媚的头颅。
刘奇正只是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手中之剑猛地拔出,铮然鸣啸声中,撕扯虚空,直接架在了尉迟杰的脖子上,杀机纵横,纵然有所克制,仍旧在尉迟杰的面上撕出了一道伤痕,留下鲜血来。
那被尉迟杰揽在怀中的女弟子忍不住惊呼出声,尉迟杰却极从容,垂首逗弄怀中佳人,并不抬头,只是淡淡道:
“我与越鸿哲所说,你我联手,欲要围杀赤崖门。”
“而此时,越鸿哲尚且存活。”
刘奇正面色几度变化,大脑如同遭受重击,只觉得一片茫然,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双目却已经赤红,咬牙道:
“你诈我……”
这三字说出,唯有苦涩。
他心中已经悔不当初。
尉迟杰抬眸,悠然道:
“诈你?”
“我是在救你,刘长老,此有一协议,你我及苍羽别院彼此连手,共同进退,如何?”
老禄自怀中取出数张宣纸,扔在桌上。
其上密密麻麻,已经写好了要求。
刘奇正只是横扫一眼,便怒急反笑,怒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你害我剑派,还想要让老夫为你做牛马?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怒喝声中,手中之剑作势,就要斩下尉迟头颅。
老禄猛地踏前一步,身上气焰暴起,肃杀暴虐,咔嚓之声爆响,周围白阳剑派弟子身上竟然携带了劲弩,此时弩矢尽数架起,寒意裹冲天。
杀机纵横,自己便是最弱的一环,怀中少女面色煞白,尉迟杰却突狂笑出声,道:
“刘长老,事已至此,何必惺惺作态!”
“今日赤崖门大败,越鸿哲不战而逃,门中派系倾轧之势越重,本以外战而维稳,而今上下离心,名声尽扫!”
“一帮之主,欲要转移门内冲突。”
“越鸿哲急需立功,以将功补过,保住自身性命。”
“整个赤崖门则要重振声威,以洗刷大败之耻。”
“苍羽别院不过小门小户,而我玉墟观已击败赤崖门,绵延三百里燕山,七千里天地雄壮,刘长老觉得,赤崖会向谁下手?!”
“玉墟观?苍羽别院?还是你们白阳?!”
尉迟杰每说一句,便要踏前一步,面上伤痕渗出鲜血,黑发被剑气所惊,略有散乱,却越显得随意,大笑之中,那气度傲慢睥睨,当真狂生。
刘奇正却似已经握不住手中兵器。
连连后退,几退无可退。
尉迟杰揽着那少女,距离那位广武郡中名声极大的大剑侠,收敛了笑容,轻声道:
“刘长老说,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那今日我这区区黄口小儿,不值一提,不知天高地厚,便卖你这个道理!!”
一声暴喝!
刘奇正手掌一颤,竟握不住手中兵器,那柄吞虎剑坠在地上,铮然低鸣不止。
刃口反光,如同老者面色一般煞白而冰凉。
尉迟杰怀中少女何曾见到过这种阵仗,身躯微微颤抖不止,眼角甚至于因为惧怕渗出眼泪。
尉迟杰方才千方百计才能够揽住这纤细腰肢,此时却毫无留恋,松开那少女腰肢,看到了少女眼角泪水,微微俯身,毫无顾忌将自己后背暴露,极温柔地替那少女拭干泪水,柔声道:
“不要哭了。”
“姐姐生得这般好看,哭花了却是不好。”
那少女抬眸,看到那青年黑发微有散乱,依旧面如冠玉,却因脸颊伤口,多处许多风姿气度。
嘴角笑容依旧醉人。
尉迟杰笑了笑,看到那少女止住哭意,环首四顾,心中生出一片豪意,那少女现在离他极近,美人在前,豪情未减,索性直接俯首,在那少女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将那少女惊得呼出声来。
尉迟杰却已退后一步,复又随手将那木匣头颅上摘下珠钗,插在那少女发髻之上,端详一二,继而哈哈大笑,黑发散乱,拂袖负手而去。
自始至终,不再看刘奇正一眼。
放眼左右,敌手虽众,却不过土鸡瓦狗,何堪一战!
那少女面色发白,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摸着面颊,心脏尤自疯狂跳动不止。
刘奇正看着尉迟杰大步离去,却没有勇气出手,身子摇晃了下,踉跄后退半步,神色茫然,竟似在一瞬间老去十年。
垂首去看,那棋局之上,黑白分明。
一子天元,只在开局,就已经将他百步后退路,尽数封杀!
老者面色苍白,突然想到今日棋局开始时候,尉迟杰笑谈一句。
“人行大道,旁人莫敢阻拦,大丈夫当如此行事,落子天元,就有这般豪迈气势,最是喜欢。”
“大丈夫当如此行事。”
刘奇正看着那一主一仆恣意而去,低声喃喃,终苦笑出声。
心中竟再难升起争斗之心。
ps:今日是二合一章节,勉强把这个事情过去了,足足七千字,有些迟了,大家包涵……
然后需要重新订正一次下一步的细纲大纲路线,明天更新可能会少些,但是不会缺的,以上(抱拳)
第二百一十二章 邀人对弈(1/2)
尉迟杰自白阳剑派所在之处,只顾往前,大步而行。
老禄跟在尉迟的身后。
其心中对于这位平素吊儿郎当的公子已经极为佩服,只觉得果然不愧是老家主所看重的晚辈,不说其他,只是方才展现出的胆量,就绝对要凌驾于其他极为公子小姐之上。
却不知往日里为何要装作那副模样?
心中感慨与敬佩,诸多情绪交杂。
前面尉迟杰脚步突然停下。
老禄跟着止住脚步,沉声道:
“公子,又有何事需要安排?”
此时他刚刚杀过了人,那柄断在巨阙剑下的断刀从那女子的脖颈处刺入,一抬手就割下了大好头颅,鲜血浇在身上衣甲,一身沉寂的兵家肃杀之气盈沸。
此时抱拳而立,身躯挺直更是宛如阵中大旗,眉宇间透露出惊人的杀气。
心中豪气顿生。
尉迟杰掀了掀嘴唇,干笑道:
“那什么,扶,扶我一下……”
“腿软。”
老禄面上神色一僵。
呆了呆,下意识伸出手去。
尉迟杰伸手搭住了老禄,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身子体重大半由老禄支撑,面色就有些发白,龇牙咧嘴道:“那个什么叫做刘奇正的糟老头子他妈的气场太强,老子险些没撑住。”
“还好那小娘皮长得够俊俏,一直看着才没露了怯。”
“吓死老子了。”
言罢又是一阵哎呀叹息。
却又咕囔道那白阳剑派的女弟子实在是个清丽的姑娘,长得好看,细腰比起画舫天天跳舞的花魁都来得有弹性,摸起来当真**,就是没能更进一步。
真是可惜可惜。
老禄面无表情。
额角的血管青筋微微抽搐了下。
三个时辰不到,玉墟观之劫已经化去,越鸿哲狼狈奔逃,赤崖门长老当场三十息授首,门下弟子自然撤离,白阳剑派刘奇正怅然许久,终究带着那颗人头,引着门下弟子离开了烛龙栖下。
临行之前,派遣那名女弟子将先前尉迟杰送去的玉髓原物奉还。
而袁苍羽此时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先前以门中弟子安危把持于他的越鸿哲转眼之间竟然只能亡命奔逃,就算是他武功数十倍高于尉迟杰,一时间也要呆住。
可随即就只是大笑,再不放在心上。
能够和玉墟观连手,互为进退,他根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当下也不去管,反正门中弟子大半在此,干脆派出了一部分弟子回去山门将剩下弟子引过来。
其余弟子则去山下城镇寻找匠工,竟是打算直接在玉墟观下一处地方重建门派驻地,先前的别院,现在就当真只是别院了。
而他自己则是和守墟子的三弟子,一儒一道,依旧在林间竹亭大笑饮酒。
饮尽一坛,便将之摔碎在地。
一者趁醉抱琴狂奏,一者则弹剑相和。
尉迟杰将手中盛放玉髓的木盒重新交还给守墟子,听到了隐隐传来的琴音,琴之为物,圣人制之,以正心术,导政事,和六气,这琴音混杂,本不堪入耳,却又有一股豪迈恣意,倒是让人听了心中羡慕。
他收回心神,面上神色如常笑道:
“晚辈先前本就说过,当原物奉还。”
“晏伯还请检视一番。”
守墟子赞道:“獾郎儿你倒真是好手段。”
“不过些许微末手段,当不得晏伯夸赞。”
守墟子摇头正色道:
“这如何能够说是微末手段。”
“一计以能解我玉墟观之围,分化联手,离间赤崖,又能够强我自身,得以他派相助,自身不伤一兵一卒,这种手段,你祖父在你现在你现在这个年纪,不一定能够做得比你更好。”
清运将那木盒接过,却有有些咕囔道:
“就是太便宜那个刘奇正了。”
“他竟然敢暗自里给那些流窜山贼说,拿十两纹银买我们师兄弟的性命。”
旁边清言开口劝慰道:“无论如何,师兄弟们也只是受了一番惊吓,没有害了性命。”
“方才白阳剑派撤离之时,已经全部放回了山门。”
“可是……”
清运胸中还有些不满不服,咕囔两声,却被见事不妙的清言一把拉住袖子,半拽半拖拉出了这一处大殿。
尉迟杰抬手饮茶,眸光被遮掩,看不真切。
烛龙栖上,后殿地势最高。
王安风坐于殿宇屋顶一侧,看着山下云海翻腾,手中则小心捧着一木盒,盒子已经打开,里面是那七凤钗。
他的神色平和。
耳畔有琴音。
当年爹娘是否也曾在这里相对抚琴?
他手掌轻抚怀中木盒,神色变得极为温和。
鸿落羽负手而立,站在这屋檐檐角翘起的兽首上,衣袂微动,看着下面清言拉着清运走出大殿,轻声笑道:
“那个叫做尉迟的小家伙,倒是有三分有趣。”
王安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
“先前小觑了他。”
鸿落羽砸了咂嘴,嘿然笑道:
“何止是小觑。”
“分而化之,挑动人心,这种手段在这个年纪已算是非常,武功虽差了些,这个人的本事却不算是差的。”
王安风点了点头,想了想,轻声道:
“可是他露出了一个错误。”
“错误?”
鸿落羽挑眉。
王安风轻轻嗯了一下,看着云雾翻腾,未曾回头,只是道:“尉迟的计策是分而化之,挑动人心让其对立,能够轻易破掉连手,已经能见到功力。”
“破局之后,就是要令局势重新稳定下来,能够让赤崖门和白阳剑派对立,而使得玉墟观脱身而出,不在风波当中,可是这也有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问题?什么?”
王安风轻声道:
“赤崖门是否会和白阳剑派对立。”
“此次所死的无论如何,终究只有一名六品武者,能迫退一名副帮主已经是极限,赤崖门主气度手段过人,如果说白阳剑派掌门能够壮士断腕,未尝不能和赤崖门和解。”
“之后双方会否撕破脸皮,针锋相对,这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如此一来,在短时间内,却能够将尉迟计策而引发的矛头全部指向玉墟观,白羊剑派可以得到难得的喘息之机,而赤崖门也能直接报仇雪恨。”
“我们终究是外来之人,终究会离开。”
“短时间内,赤崖门和白阳剑派绝不会发难,可一旦我们离开广武郡,玉墟观恐怕就难逃覆灭。”
鸿落羽听得眉头皱起,片刻后才理清楚了思绪,道:
“确实……”
“这样一来反倒弄巧成拙了,尉迟那小子原来也只是个半桶水啊……”
王安风又摇了摇头,道:
“并不是。”
鸿落羽一呆。
又不是?!
脑海里一团乱麻,越发困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大够用,索性不去想,只是一甩袖子,故意阴下脸来,咬牙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真的是,姓赢的这几年究竟教给你些什么玩意儿?!”
“说话绕来绕去,赶紧的,利索点说人话!”
王安风无奈,只得直截了当道:
“他怕是想要和我下一局。”
“和你下一局?下棋吗?”
鸿落羽狐疑。
王安风点头,轻声道:
“就以这广武江湖,三派合围为局,以三派帮主长老为子,下一局棋。他已经出手,成功破局,接下来便该由我来下,将这局势维稳,重定鼎立之局。”
江湖落子。
鸿落羽忍不住微吸口气,道:
“口气不小。”
“可这里老道和他相关,他竟然敢这么冒险?”
王安风摇头笑道:
“这一点都不算冒险的。”
“三师父,我若不成,他肯定也有后手,将此事处理完善,此时只是稍微停住脚步,端茶歇息看看我能不能做好这一步,甚至于能不能察觉到这一点。”
鸿落羽越听越觉得烦躁,忍不住道:“你们这帮人怎么都这般麻烦,心黑手黑,里巴唆的。”
“这小子和你说了这件事情?”
王安风摇头,道:
“不曾。”
“可是不知为何,自昨日晏伯讲了我爹的事情之后,我就感觉到他有些古怪,时时看我,跃跃欲试,似乎是想要和我斗一斗一般。”
“可他哪里打得过我?”
王安风笑出声来,又道:
“从他和晏伯说的话,我大约能够猜得到些事情。”
“他的祖父应当和我爹相识,如此看来,我爹当年和他的祖父应该是有过对决,而且赢了。”
“他大约是不服气的。”
“所以猜到我爹的身份之后,想要在我这里把当年的局赢回去。”
这一句鸿落羽算是听懂了,神色古怪看着王安风,上下一打量,嘿然笑道:
“往年只是听说过坑爹,没有想到今日倒是又见到一个坑儿子不手软的,强,果然厉害。”
复又遗憾,叹道:
“也是有趣,只可惜尉迟小子这一次挑错了人。”
“你小子可不是那种会和旁人争胜负的性子。”
王安风却突然笑道:
“这一次又猜错了,三师父。”
鸿落羽微怔。
王安风看着云海翻腾,轻声道:
“这一局胜负,我还是要争一争的。”
“我爹当年既然能够压下他的祖父,我无论如何不能够弱了爹的名头。”
“他既不服……”
王安风看着云海,右手微微用力握紧了那盛放着七凤钗的木盒。
“那便继续不服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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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剧情应该一辆章节内结束,以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江湖少庸才(2/2)
鸿落羽眸子微亮,抚掌笑道:
“这句话才有些味道在。”
“不过,你要如何去做?”
王安风轻声道:
“若是按照尉迟的法子,相必离不开合纵连横的手段,说到底,也就只是以弱胜强,拨弄人心的手段,可是我和他不同。”
“我本就已经不弱。”
王安风站在大殿之上,手中握着父母的遗物,眉宇间虽然温和,却是罕见的神采飞扬。
鸿落羽微怔,随即大笑。
是日,王安风入夜下山去。
赤崖门门主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勇夫。
修行一门并不极高明的外门武功,却能够不断推陈出新,在前人未能看到的方向和高度,再次做出突破,早在少年时期,其对于这一门横练外功的领悟就已经凌驾于创立这一门武功的高人之上。
自知资治寻常,便一心一意,只在这一门功夫上钻研。
至今已有三十余年,终究成为少年时不敢妄想的高度。
此时他一双眉头微皱。
在其面前桌案上,摆放着几份口供,这一两日早就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几乎要看烂掉,心中郁结却越重,其分别来自于赶回帮派中的越鸿哲,其门下弟子,以及白长老的属下。
一批人中,三份供述,内容却是截然不同。
旁边一名模样七分清秀的女子为他斟茶,江湖中一方霸主却小心翼翼接过了茶盏,喝了口茶,微眯了眯眼睛。
那名女子极为自然地为他捏肩,轻声问道:
“事情怎么了?”
“我见你竟如此烦恼……”
龚勇捷咧了下嘴,道:
“这般明显吗?”
他虽是笑的,可是眉头仍旧有些皱起,清秀女子抬手为他抚了下眉心皱纹,却不想被他一把拉入怀中,挣扎一二,便也随他。
龚勇捷将下巴轻轻抵在女子头顶,嗅着那怎么也闻不够的香气,呢喃道:
“该如何呢……”
“越鸿哲说玉墟观和白阳剑派联手,召奴,你信不信?”
他垂首,笑着对怀中女子开口。
名唤召奴的女子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道:
“若处于越帮主所在的境地……”
龚勇捷打断了她的话,一脸认真,强调道:“是副帮主。”
女子白了他一眼,道:
“若是处于越副帮主的境地,一时之中,确实难以反应过来,定计之人手段极为果决,如同山呼海啸一般,一重接着一重,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但是此时虽是在放马后炮,却也能看出不少破绽。我猜想,越副帮主应该也已经能够猜得到自己受了那名青年诓骗,正心中懊恼哩。”
她笑出声来。
龚勇捷叹道:“是啊,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这些破绽也没什么,现在事情都做成这副死局的模样了,不好破,不好破啊……”
女子靠在龚勇捷怀中,思量一二,轻声道:
“确实不好破。”
“不过,若是白阳剑派来求和,却能够两派合一,联络也能够更加紧密些,以那位掌门谨小慎微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和我们赤崖门敌对,到时候同意联手就好。”
龚勇捷眸子微亮,呢喃道:
“咦,这样……确实可以!”
突又轻拍了下自己额头,叫道:
“我怎得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召奴抿唇笑道:
“帮主的精力都在武功修行上,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似事情……”
龚勇捷哈哈大笑,道:
“我这不是还有召奴你吗?”
言罢抱着那女子,直接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两圈,复又大笑,眉心郁结处顿时消去,女子面容微红,想了想,又轻声道:
“帮主明日可以派弟子去询问此事。”
“此举恰好可以给那白阳剑派柯俊彦一个人情,而且,是由不得他不接下的人情。”
龚勇捷笑容满脸,连连点头,道:
“听你的,都听召奴的!”
“哈哈哈……”
赤崖门前些日子遭逢大败,弟子虽然没有死了多少,却陨了一位六品的长老,门中颇有些杂乱。
白阳剑派今日却与赤崖门不同,依旧清冷。
被林巧芙称为高人的门主柯俊彦,不负其名,自年少时成名,七岁练剑,筑基时压制修为,得了浑厚根基,到十三岁踏入九品。
十五岁后游历江湖七年,归来时已经七品巅峰。
差一日误过门派大比,怒斥长老不公,得以挑战门内菁英,鏖战一日夜,仗剑将原本门派大比前十名全部挑落,惹怒三长老,无惧,仗剑相对。
于几乎重伤之时迈入六品,仗心胸中锐气,刺伤长老右臂,得以称名。
年岁渐长,锐气虽然消磨,一身内功却如城府,打磨得越发醇厚,曾在天山剑派上代剑魁口中得了一句每逢大事有静气的评语,殊为难得。
可是此时,这位实力足已经有五品火候的大剑客神色却略有沉凝,已过不惑之年,却因为醇厚的内功修为,并不显老,三缕长须,反倒有种岁月打磨出的味道。
此地是白阳剑派中掌门处理大事时的大殿,却只两人在,柯俊彦贵为掌门,自然是端坐上首,在他下方刘奇正坐立难安,满面愧疚之色,道:
“此事终究是属下贪心中计,以使得本门落入圈套之中。”
“还请掌门降罪。”
柯俊彦摆了摆手,淡淡道:
“是对手狡猾,长老何错之有?”
刘奇正不知这轻描淡写一句究竟是平淡还是愠怒,心中却是越发忐忑,想了想,低声问道:
“掌门,此事该如何?”
柯俊彦神色古井无波,道:
“不过一抉择罢了,长老勿要心焦。”
“抉择?”
刘奇正略有不解。
柯俊彦放下手中茶盏,道:“死去那名女子虽与赤崖门门主有所关系,可是终究死于玉墟观手下,吾等只要放下面子,前往解释清楚,对方也不会愿意和我等立时交手。”
刘奇正迟疑道:
“可是,掌门,那玉墟观中的几名武者。”
他后来才知道当时赤崖门那边儿发生的事情。
虽然擒下的赤崖门弟子早已经被吓得方寸大失,说话显然有些夸张,可是数名中三品武者,长老被立斩,副帮主不战而逃,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足以令他心惊胆战。
柯俊彦打断他说话,平静道:
“玉墟观在此地开派已经数十年。其中一直未曾有过这种高手。”
“那些高明武者或者真的存在,可天下之大,他们绝不会永远呆在小小的玉墟观,明日你自门中挑选一门秘籍,三件利器,丹药十七种,前往赤崖门中,和那龚勇捷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此事既然因你而出,也应当由你去解释。”
“可有异议?”
刘奇正不敢迟疑,行礼道:
“属下遵命。”
“只是,只是那玉墟观……”
他心中仍旧不够安稳。
柯俊彦一双眸子微微眯了眯,道:
“和赤崖门解释之后,做好约定,暂且和那玉墟观虚与委蛇,一旦那些武者离去十日,在与赤崖门联络,却也不必彻底背离和玉墟观的联手。”
刘奇正神色微有变化,道:
“掌门您是想要……”
柯俊彦颔首,道:
“先前玉墟观不足以如此重任,此时能够令赤崖门吃了一个大亏,倒是恰好足够,他们而今势如水火,我等恰可以权衡两者之间,为本门争取时间。”
“若是当真和赤崖门联手,灭了玉墟观之后,下一个便是我等,而现在,本门尚不足以和赤崖门争斗。”
刘奇正面现迟疑之色,道:
“武者厮杀争斗自然随意,可是,可此举背信弃义,是否太过于不合江湖道义……”
柯俊彦看他一眼,淡淡道:
“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讲江湖道义。”
“可是……”
刘奇正还欲要开口。
柯俊彦已经一拂袖,挥洒出剑气如霜,道:
“言已至此,退下。”
刘奇正无奈应喏。
门外突然传来清朗声音,道:
“好气魄,好手段。”
“当称俊彦。”
柯俊彦神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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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阴阳并济,王霸交糅(六千六百二合一)
此地是白阳剑派中重地,里里外外有数层防备,其中不乏高手隐藏,却被人摸到了近前。
刘奇正如惊弓之鸟,右手握剑。
柯俊彦神色却已恢复原本模样,缓声道:“来者是客,阁下要说话,还请进来一叙。”
声音还没有落下,右手袖袍一拂,剑气森寒,席卷而出。
将那闭合的大门直接撕扯成碎片,端口锋锐,裹挟入剑气之中,更添几分威力。
剑气如瀑,我朝少阳。
这已是白阳剑派绝学。
可是这些锋锐至极的剑气却在席卷而出三步后,消弭于无形之间,来者一袭青衫,神色浅淡,那剑气只在他三步前散去,令那青衫衣摆微动。
眸光抬起,只是轻弹衣摆,淡淡道:
“既然说是来者是客,某却未曾见过如此迎客的法子。”
柯俊彦漠然道:
“恶客自然当如此,却不知阁下来此有何目的?”
来者轻笑,道:
“请掌门和玉墟观联手,共抗赤崖……”
声音未曾落下,便听得哐啷一声响,横放在柯俊彦身旁桌上的长剑铮然出鞘,柯俊彦握剑,撕扯出了极为璀璨的流光,直接刺向那一袭青衫心口大穴。
瞬息即至!
那一袭青衫未卜先知一般,神色淡然,随意朝着旁边一侧踏出一步,袖袍漫卷,自然抬起右手。
屈指,轻轻弹在了袭来剑锋之上。
接触的瞬间,那指尖浮现出一缕苍青色剑罡,凌厉肃杀。
剑鸣之音陡然大作。
长剑上流光碎裂,而那一丝丝剑罡也已经消失不见,在刘奇正和柯俊彦眼中,竟然是以手指,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瞬息避退,两人已擦肩而过。
擦肩之时,青衫客神色平淡,眸光却陡然凌厉。
仿佛两柄骤然出鞘的名剑,笔直刺入了柯俊彦瞳中,霎时间令他感觉到脊背一寒,一身气力本就只用了七成,此时更是下意识后退。
剑者锐气唯进不退,此时柯俊彦一退,身上锐气大失,来人随意上前一步,袖袍拂动之际,五指箕张,直接笼罩向柯俊彦面庞。
五指白皙,隐隐有淡金色华光转动,仿佛天地倾覆一般的恐怖压迫力令柯俊彦不由呼吸微微一滞,本能勾勒天地,有异象在左右浮现,藏剑在鞘,冲天而起之势。
那人动作不停。
只是三掌,未曾展现异象,但是柯俊彦眼中,却立意极高,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唯独那手掌依旧真实。
越发真实。
佛说三千法,有力士移山,行金刚般若。
青衫客神色从容。
一掌落下,纯粹蛮横的巨大力量令柯俊彦神色微变,第二掌,已是气血巨震,第三掌落下,柯俊彦终于支撑不住,踉跄后退三步,步步入石三寸。
天地异象登时崩碎。
剑光清寒,却如同碎玉,跌坠了满院流光。
柯俊彦抬眸,那人只是在三步之外,负手而立,面容清淡,刘奇正方才根本找不到插手的时机,脚步声音响起,数十名手持利刃的武者自外面冲过来。
柯俊彦喘息数声,手掌握紧兵刃,方才虽然吃了点小亏,却于大体无碍,手持长剑,再现天地异象,手中剑锋上寒意凌冽,已经不是像方才那样,只是以七成实力试探。
明月在天,背后武者手持长剑纵横而来,院落之中,勾连天地,有异象冲天而起。
一袭青衫面容平和,朝着柯俊彦从容拱了拱手。
背后苍穹黑沉,一轮明月在上,一者上,一者下,气机勾连,竟令此人气息越发幽深。
直起身来,便瞬间消失不见。
柯俊彦神色微变,猛地上前几步,竟然真的发现不了那人的踪迹,面上立时阴晴不定。
少林寺中。
王安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方才一番交手,他几乎是以六品在强压着五品的一门之主打,内力损耗已经极大,继续下去倒也可以,却没有了深不可测的印象,反倒有些画蛇添足。
既然是左右权衡,那只能给柯俊彦再加些筹码,让他做出决定。
王安风双目微合。
这一点便是他和尉迟杰最大的不同。
他自身的武功,就是天下间无人能够忽略的筹码。
第二日,柯俊彦气度依旧如常,似乎并未受到昨夜事情的影响,缓步踱出院落,刘奇正已经带着一名弟子,急急走上前来,面色惨白。
柯俊彦微微皱眉,道:“刘长老,又是何事如此慌张?”
刘奇正面上苍白,道:
“今日,有人送了东西到剑派……”
“是何物?”
刘奇正张了张嘴,未曾回答,只是打开了木盒,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玉佩,是上等的白玉,制式极为熟悉。
柯俊彦的视线凝固,下意识抬手拂过腰间。
空空如也。
向来性情严谨的柯俊彦竟然连玉佩丢失都没能发现,直至此时,才恍然惊觉。
是昨夜……交手的瞬间?!
脑海当真没来由得想到昨夜那青衫客冰冷的眸子。
柯俊彦心中生出寒意。
这一枚玉佩所蕴含的意义与威胁,几乎是扑面而来。
就算是他能够稳住门派地位,那人也要他每时每刻都坐不安稳,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当中,不得安心。
此时他就站在院落中,阳光温暖。
那一袭青衫仿佛就在昨夜消失的位置,负手而立,神色清淡看着自己。
柯俊彦手掌微微攥紧。
自前殿处走入一名弟子,恭敬道:
“掌门,刘长老。”
“赤崖门刘温瑜求见……”
刘温瑜是赤崖门四位大执事之一,负责帮内诸多事宜调动,今日来此目的为何,柯俊彦能够猜得到。
刘奇正神色微变,一时间也想到了昨夜柯俊彦所说和赤崖门联手的话,抬眸略带期冀看向掌门。
柯俊彦沉默许久,闭上双目,淡淡道:
“……不见。”
刘奇正坐倒在地,颓然苦笑。
当日午时,白阳剑派传出消息,长老刘奇正触犯帮规,已被擒拿而下,剥去长老之位,听候发落。
随即宣告广武郡江湖,赤崖门十宗罪状,残害武林同道,白阳剑派和其势不两立,当与玉墟观,苍羽别院休戚与共,要赤崖门给广武郡江湖一个交代。
燕山下一座小镇当中。
酒楼中许多江湖中人极为兴奋,大肆谈论白阳剑派此举的目的,也有人感慨江湖风雨,这一下子,广武郡江湖中反倒可能有一段颇为稳定的时日,倒是没办法看到许多江湖比斗,颇为遗憾模样。
一袭青衫饮尽了杯盏中茶水,自桌上排出数枚铜钱。
随即起身出了酒楼。
背后酒楼当中,乃至于整座广武郡江湖,各种争论尘嚣直上,有人说这其中肯定有阴谋,有人说柯俊彦见不惯赤崖门的争斗,仗义而为,也有人说是郡外江湖势力插手,吵得一塌糊涂。
今日春寒已去,微有薄雨。
青衫持伞,洒然而去,那嘈杂声音便离得远了。
消息走的自然要比人快。
一羽飞鹰,直往烛龙栖上振翅而来。
玉墟观的道士今日心情极好,早早做好了餐点,先给老观主以及门中的几位贵客送去,偏殿大门打开,云雾缭绕,气海翻腾,临近了日落时分,这烛龙栖直如同海上仙岛,越发飘渺不凡。
横桌之上,诸人听到了从山下传来的消息,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模样,清言几度欲言又止,却还是起身朝着端坐一旁的尉迟杰深深行了一礼,诚心诚意,叹道:
“公子大才。”
此时他才看得出前两日那一计的老辣之处。
尉迟杰受这一礼,却没有应承,手中竹筷轻轻敲了敲瓷碗,响声清越,神色罕见得清淡,道:
“道士你谢错人了。”
“这一子,并非我所下。”
清言微微一怔。
旁边林巧芙眸光流转,突然轻声道:“王大哥,还没有来……”
数人微怔,一道道视线随即落在了桌上空缺的一个位子上,神色都是微有变化。
难道是……
暮钟响起,震荡云雾。
玉墟观前两名洒扫道士正将扫帚靠在墙上,从上而下,俯瞰这三百里山川,这山间景色他们已经看了许久,却怎么都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厌,正当此时,却看到一人青衣持剑,自山下大步而来。
云雾飘渺,那人速度很快,转眼就已经靠近。仔细一看,认出这人身份,其中一名道士心中稍松口气,上前抱拳行礼,主动招呼道:
“王少侠,您这是……”
王安风颔首道:
“下山见了一位故人赠礼,回来的有些迟了。”
那名道士虽然有些奇怪,却也只是笑道:
“不迟不迟,回来的却是恰好。”
“观内才要吃晚饭,少侠赶早些,还能和老观主一同用饭。”
王安风点点头,笑道:“多谢提醒。”
“少侠客气。”
王安风大步向前,袖袍拂动,两名道士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左侧那少年道士抬头看着天空,故作老成,叹息道:
“今日天寒啊。”
另一名道士抬头瞅瞅挂在天上的太阳,满脸无语,今日温度不低,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已经褪去了早春的寒意。
却是哪里来的天寒?
一路直入观中偏殿,老观主坐在上首,桌上菜肴摆满,尉迟杰双目闭合,正襟而坐,神色清淡却显得郑重,连带着其他人都没有心思去吃早茶。
吕白萍带着林巧芙去了旁边一处小桌子。
唯独宫玉依旧平淡,细嚼慢咽,不受丝毫影响。
脚步声逐渐靠近。
王安风从容迈入屋内,自然而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面,神色平和温缓,袖袍拂动间却是一身的锐气寒意。
右手中宽剑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尉迟杰睁开眼睛,看向王安风,两人对视,一者眉目清淡,一者神态平和,和平素时候都有些许不同。
是尉迟杰先开了口,意有所指笑道:
“来得颇快。”
“比我想象的快。”
王安风想了想,道:
“白阳剑派的门主是通情达理的好人。”
尉迟杰闻言无奈,道:
“好人……这样的好人也实在是好过了头。”
王安风笑道:“我只是送了他一件东西,他便同意了要求,这样自然是好人。”
尉迟杰眯了眯眼睛,看着王安风沉默许久,道:
“好手段。”
“彼此。”
林巧芙朝着另外一个地方缩了缩自己的肩膀,觉得现在那很好吃很好吃的素斋也吃不下了,吕白萍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道:
“巧芙,那边的气氛怎么这么怪……”
“叫人吃不下饭。”
林巧芙看着自己的师姐,道:
“师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要不要去问问尉迟公子?”
吕白萍看了看尉迟杰,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低声咕囔道:“不,虽然不明白,可是现在那家伙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好惹。”
尉迟杰看着王安风,心中仍旧复杂。
王安风则是神色平淡,仿佛方才所说不值得一提,老禄立在尉迟杰身后,太叔束手,背负巨阙,沉默站在王安风一侧。
道士们彼此对视,一个个端着饭碗,可是在这个情况下却根本要吃不下饭去,方才王安风和尉迟杰所说的那几句话,虽然听不明白,却仿佛比起刀光剑影都有些可怕,听得他们心惊肉跳的。
就算是再不明白,也知道白阳剑派的事情和着轻描淡写几句话有关系,所以他们就越发觉得头皮发麻。
清运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儿,心里面满是古怪。
怎么现在有种感觉,自家这边儿才是反派来着?
这两位公子少侠,怎么那般像是话本儿里端坐后台的幕后凶人?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清言咽了口唾沫,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老观主。
老道守墟子抚须。
看着左侧王安风,右侧尉迟杰,却只是在笑。
宫玉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了桌上,稍微发出了些大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引来了一道道的视线,就连在暗中较劲的尉迟杰和王安风都下意识看向宫玉的方向。
一下子这么多人看向自己,宫玉似乎微微愣了一下。
看了看自己放下的瓷碗,微微皱眉,思考一二,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王安风,很认真地道:
“我吃好了。”
王安风张了张嘴,笑出声来,尉迟杰无奈抬手扶额,哎呀叹息,方才隐隐针锋相对的气息等事件消失不见。
宫玉皱眉。
尉迟杰叹息苦笑,道:
“少爷我好不容易学着家里老不死憋出来的气质,一下子就没有了,宫玉姑娘还是厉害……”
他此时也不喊前辈了。
王安风了然点头。
方才他其实也只是在模仿自家先生罢了,是以对尉迟杰这句话深有同感,原来大家都是彼此彼此。
尉迟杰抬眸看向王安风,想了想,道:
“这一次,算平手?”
王安风竖起自己的手指,道:
“我只用了一步。”
尉迟杰撇了下嘴。
王安风等人没有办法在玉墟观中一直待下去,之后每日里修行剑术,听老道士守墟子讲述些当年父母的小事,不觉已经数日过去,赤崖门,白阳剑派诸事已毕,终究还是要告辞。
临行之前,老道士守墟子给了众人一些小件的礼物,林巧芙是两本青锋解上没有的道藏孤本,吕白萍得了一柄古剑的剑鞘,喜不自胜,宫玉是玉佩,老禄和太叔也各自有所得。
王安风和尉迟杰则是得了两枚玉牌,拇指大小,恰好可以悬挂在衣襟一侧,清运对此似乎颇为不乐意,按他所说,这两枚玉牌其实是寻常得厉害,是老道士自己雕刻的。
这些年里有许多年轻人也从这里拿到手,实在是不值钱。
清言面露尴尬之色,连忙将自己的师弟拉住,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败坏老道士名头。
王安风却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抬手仔细去看,发现这玉佩确实寻常,只是其中刻着个古篆王字,颇有几分古意,而尉迟杰的那一面则是刻着尉迟二字。
想来是姓氏牌,能祈福保平安的。
将玉牌悬在衣襟一侧,老道士说是不喜欢离别,没有给他们送行,反倒是清运清言这些年轻道士将他们一路送下去了烛龙栖。
走出观门的时候,王安风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回身去看观门,来的时候没有能够看得清楚的那一幅门联,此时要走,却打算要看个清楚,尉迟杰似也饶有兴趣,走到另一侧去看。
左侧先前看到阴阳不测,右边是群魔尽扫,已经是颇为大气。
此刻专门走去看,铁画银钩,又是各自多了五个字。
王安风站在左侧,轻声念道:
“阴阳不测,之谓神之主。”
尉迟杰凝眉,站在右侧,呢喃出声:
“群魔尽扫,是谓武之真。”
阴阳不测之谓神之主。
群魔尽扫是谓武之真。
尉迟杰瞳孔皱缩,神色已是大动。
王安风却只是笑道:
“果然大气!不似是寻常道观。”
“走罢!”
清运清言一直将数人送到了山门下面,目送着王安风等人离开,才转身沿着山路上山,清运对于王安风和尉迟杰几乎惊为天人,对于老观主的行为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纵然身为长辈,不用送下山来,可好歹要露个面啊。
清言温言劝慰,心中却也有些不解。
守墟子闭关的内室当中,却有一处暗门,这给晚辈埋怨得不清的老道士手上把着铜灯,一步一步走了下去,走了上千级台阶,可见其深,可是最下面却一点不暗。
很亮,非常亮。
数不清的长明灯火燃烧,一排一排如同灵位前的烛火,照亮了这一片黑暗,灯火之后,是一座一座的石雕,都有数尺之高,或者嬉笑,或者忿怒,神态不一,却都穿戴铠甲,手持兵刃。
那铠甲坚固,那兵刃森寒,竟然没有半点虚假。
不言不语。
死物自然不言不语。
却有惊人的铁血肃杀之气萦绕,仿佛这里的上千座石雕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复苏,就会化作横扫天下的铁骑,再度怒吼,再度咆哮,兵家煞气足以震慑得常人说不出话来。
老道士慢悠悠得往前走,把手上的铜灯放在旁边,然后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第二列右侧空着的一个位置,深深呼出口气来,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守墟子却很舒服似的。
舒展了下身子,一手拍在旁边石雕上,感慨笑道:
“好久没有过来了啊……”
“怕来一次就走不掉了。”
阴森鬼蜮一般的地方,老道士的笑声温暖平和。
孤独一人,在这些雕像之间回荡着。
“你们猜这两天我见着了谁?”
“你们肯定猜不到,是大帅的儿子和尉迟老贼的孙儿,当年尉迟老儿就不服气,现在啊,他孙子照样是被压得死死的,看着都舒服……”
“一个擅长阳谋,堂堂正正,一个呢,又跟他爷爷一样,肚子里面都是坏水子……”
“看着他两个斗气,我都有点觉得看到了当年啊,哈哈哈……”
周围两千七百余座雕像,白发苍颜的老人一人笑得乐不可支,笑声在石壁当中回荡着,是极温暖的笑声,却显得悲凉孤独。
守墟子的手掌在前面一座雕像的背上拍了拍,遗憾道:
“就是没能见着你的后人。”
“要不然,就都全了,当年你们三个可是给他国士子们背地里称呼大秦三害,而今却只有两个了,可惜得厉害……”
“对了啊,我跟你们说过没?”
“北地那边儿,北匈奴又往过试探了,结果给咱们都护府三个人就搞掉了,若是当年你们还在的时候,不得千方百计把人给挖过来啊,哈哈……”
“据说还被剁了个王子,哈哈哈,解气!解气啊!”
“当年的匈奴要死个王子,不打上几场硬仗可是说不过去了。”
老道士手掌拍在石头上,畅快大笑。
周围两千余座石雕立着,长明灯亮着,那笑声孤零零的。
笑得累了,头颅靠在石雕上,沉默许久,轻声道:
“咱们大秦,现在已经够强了……周边也没哪个不开眼的敢过来撩拨。”
“这两日又见到了咱们神武府的后人,老道士没什么遗憾了。”
“见到他们两人,我就知道,咱们神武府的传承,断不了。”
“三千铁骑啊,你们的兵甲一定会由你们的后人接过,未来的天下,马蹄声会冲重新响起。”
“很好,很好……”
“真的很好。”
老道士双目闭合,头颅靠在石雕上,低声呢喃。
双眼却止不住留下泪来。
“很好啊……”
山下马车前,尉迟杰回身去看这座烛龙栖,突然开口,道:
“烛龙栖这名字,是有来历的,你们可知道?”
熟读各家典籍的林巧芙却有些困惑,道:
“不是因为形似烛龙吗?”
王安风摇了摇头,道:“确实有这种说法,不过我一位长辈却说,这烛龙栖的名字,来自于一首诗。”
林巧芙茫然:“诗?”
王安风颔首,对于林巧芙不知道这一首诗感觉有些不理解,脑海中想到的却是那个午后,醉酒的离弃道以手击瓯,声音粗狂而悲凉,尉迟杰拍马在前,低声吟唱,王安风开口相合。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
人今战死不复回。
彼时离弃道已泪流满面。
石室之下,白发苍颜的老道士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踉跄起身,提着灯朝着上面走去,呢喃道:
“不说了,不说了……”
“老道士还不能这个时候就下去陪你们。”
“不过也快了,当年我的师父说我气有龙虎,是道门大真人之相,能活两三百岁春秋,嘿,你们信吗?我却是不信的。”
“人事可为,天命难违。”
“可是啊,天策,你,心儿丫头,还有老道,我们都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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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名不正则言不顺(1/1)
长诗吟罢,无论是王安风还是尉迟杰都陷入沉默当中,乘马向前,似乎是因为这诗句想到了些什么事情。
林巧芙将这一首诗句默默记下,心里却很有些奇怪。
这般大气豪迈的诗句,为何往日里却从没有听说过?
当今天下非独江湖鼎盛,士林也不差分毫。
大秦一统天下,将原本诸国士族囊括于一朝之中,虽然有些亡国士子投湖跳崖,以死明志,可那毕竟是少数。
就算要维持著自己的士子清名,不事朝堂,可著书立说,诗词歌赋也是常常有名篇传出,其中不乏有暗骂朝政者,写得妙笔生花,把大秦皇室骂得狗血淋头也找不到把柄。
大秦两代皇帝陛下看了却也只是哈哈大笑,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斥责官员,如此贤才为何流落于江湖,旋即大肆开办官学,在诸国众多遗老遗少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之后彼此矜持得接触一二后,关系便渐渐缓和起来,尤其在当年荼毒六国的神武府解散之后,各国士子对于大秦的对立感觉也就消散了许多,渐渐的也有新贵入仕,士林之盛,更甚于往昔。
前三百年,六国以齐国稷下学宫为士林之首。
齐皇极为开明,学宫众弟子可不任职而论国事、不治而议论、无官守,无言责,为天下士林艳羡,其子趋士、贵士、好士,引得天下诸子纷纷来投,几有王霸之相。
而今天下非独有各大学宫,大秦天京城中也有六学三馆,提倡各家论道,这种大气豪迈的诗句一经出现,肯定是要天下传唱的,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林巧芙掀起马车一侧的垂帘,看向骑马的王安风,看向后面些的尉迟杰,连向来是习惯于嬉皮笑脸的尉迟杰,现在神色也有了两三分郑重,没有以前那样轻佻,反倒让人不习惯。
王安风骑乘在马上,思绪有些沉寂。
尉迟杰知道这首诗,还主动提及,若开口提及的人不是尉迟杰,他或许只当是凑巧。
但是和尉迟杰相识这段时间,他却知道这个常常不正经的青年说出的话,十句里面起码有七句是不能信的,说出这句话来,大抵是还有其他的意思在。
不过左右避不开上一辈人的故事。
王安风有些出神。
这一首诗尉迟杰也知道,而他是从离伯那里听来。
也就是说,离伯也是认识尉迟杰的祖父的罢?
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同时认识朝中大员和宗师武者,若还说是穷酸书生未免太过含糊了些,他如何能够相信?
诸如那七凤钗。
就算是朋友赠送,可是七凤钗并非是寻常的饰物。
凤凰如龙,极贵,是为礼器,身份不足一定品级的人,用了便是僭越,是极失礼的行为,若是朝堂官员,少不得御史台谏官参上几本,纵是京官名士,也要烦得焦头烂额。
礼法难分,若是严重些,僭越礼数是要下狱的。
是失礼法,谓名不正,言不顺。
王安风轻笑出声。
林巧芙正看着王安风和尉迟杰出神,看到王安风从沉凝转而发笑,一时间有些愣神,道:
“王大哥……?”
王安风笑意微微收敛,看向林巧芙,摇头道: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罢了。”
“事情?”
尉迟杰此时足跟微磕马腹,赶上前来,闻言笑道:
“什么事情,竟能够让王兄弟觉得如此好笑?”
王安风未曾掩饰,只是看了尉迟杰一眼,道:
“想到我娘留下的那一根钗子。”
尉迟杰的面容略有细微僵硬。
那根钗子?
王安风似乎完全未曾察觉,手握马缰,不紧不慢道:
“晏伯说,那七凤钗是我爹娘大婚的时候,一位朋友所赠……”
“我只是突然想到,他们当时候不知是如何想的,一个敢送,一个也敢收。”
“儒家夫子书上说,这种事情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大事情。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尉迟杰挠了挠头,哈哈笑道:
“想来都是江湖中人吧?”
“处在江湖之远,庙堂龙吟再厉害又能奈我何?不拘泥于世俗礼法,他朝堂上手段再厉害,这江湖之大,也管不住啊。”
王安风似乎同意,点了点头,又笑道:
“我爹虽然从小教给我许多事情,可是我能够看得出他其实并不如何在乎什么礼法,这钗子既然是朋友送,要说收下,他是敢收的。”
“只是不知道送这钗子的朋友又是什么身份,七凤钗啊……”
尉迟杰笑道:
“或许也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礼教的豪杰狂生。”
王安风想了想,点头道:
“或许。”
“毕竟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两种人能够不拘于礼法,其中一者便是狂生。”
他说到这里便不开口,吕白萍被吊起了心中好奇,追问道:
“那还有一种呢?”
王安风笑道:
“另外一种,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对了,尉迟你知道吗?”
他看向旁边尉迟杰。
尉迟杰耸了耸肩膀,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一向是不喜欢读书的。”
“相反若你是问我城中有几处花楼可去,有哪几位佳人足堪把玩,或者江湖上这些年来的名花榜,你我倒是足有许多可以彻夜长谈的事情。”
他说着便嘿然笑出声来。
吕白萍正入神听着,未曾想这家伙又死性不改,前面还算是有些自嘲,随即就又转到了不堪入耳的事情上,一时间心头火起,牙齿紧咬,自马车上探出大半身子,作势就要去打。
尉迟杰怪叫着拍马躲开,老禄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王安风轻笑着收回视线。
又被糊弄过去了。
他的手掌拂过腰间的木盒,盒子里其实已经没有了凤钗,他很小心得将那钗子收回放到了少林寺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小木屋里,心中失神去想。
当今天下,能无视于礼法,随意送出七凤钗,且手中便有七凤钗的。
是那一位吗?
那爹……
双手抬起,挡住自己面目的尉迟杰还是挨了两下剑鞘,吕白萍没有用出太大力气,可砸在身上也还是有些疼痛。
他从指掌间的缝隙看着前面腰背挺直的王安风,又想起临行时老道士说的话,咧了下嘴。
这家伙……
看来,这一路不好走的。
不防备吕白萍又是一剑鞘砸将下去,敲在了尉迟杰额头,后者一时不察,忍不住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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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昨天说的,因为在思考大纲和细纲的问题,所以更新的有些迟,字数也不够,嗯,看在前些天更新长章节的面子上,还请大家包涵一下(抱拳)
第二百一十六章 刀剑(1/2)(3400)
春寒已去,大秦的天京城名门世家扎了堆,各有手段,路上还是寻常早春景致,各家院落里却早就已经繁花似锦。
繁花早放,有志于功名的人也早早开始走动关系,春试在即,最起码也要和名士望族有个照面,若能与皇室中人相识,通过春试之后,路就走得通畅许多。
大秦皇子门前,已经可见得到诸多享有清名的文士进出,可据此不远处的地方,却是颇为清冷,门口守卫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玄武卫,令人不敢在此多驻足。
这是当年前太子在宫外的府邸,此时却未曾收回,直接成为了长公主的别院。
大秦长公主李婉顺,贵为先太子长女,太上皇长孙,极为受宠,当年太子大醉之时,甚至曾经说过将来要以万里江山,如火牡丹送她出嫁的话,要让自己的女儿富贵绝世,绵延流连,天下之间,唯此以出。
而皇帝陛下登基之后,对于这位大秦长公主更未曾冷落半分,数年来,封赏不断,各地贡品都有这位公主的一份。
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长公主对于陛下的疏离。
可是除去疏离之外,却并未曾如同某些人所期冀的那般做出些动作来,封赏接下,赏赐也会收下,无论是来自于祖父还是二叔,尽都是来者不拒。
除此之外,只是喜欢翻看道经,栽种花卉,偶尔吟诗作对,也能够写得出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这样大气的诗词。
彼时才会让盯着太子长女四字不放的众人想起来,这位长公主当年也曾向大秦柱国将军求学,也曾去见过边疆,一双柔嫩双手,也是曾经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不是寻常女儿家。
只是可惜,宇文则之后被外放扶风郡,贵为大秦国柱大将军,却又受到极大限制,轻易不能够进京,每年见不得几面,长公主一身武功便不如当初那般厉害。
加上皇后在世的时候,也曾经笑言生得如此模样,风标清惠,缘何需要练武,可不是羞煞了诸多边将?长公主便放下了兵刃,只是和这位皇嫂学习些吟诗作对的雅致事情,而今也有十多年时间。
门庭清冷当中,却又有一名身穿黑衣劲装的青年,自北位皇宫处快步走了进去,双手捧着个木盒。
守卫府邸的两名大秦禁卫,见状也只是含笑打了个招呼,唤上一声‘定松你今日为何如此之迟’,玩笑两句,并不阻拦。
定松在府邸西面的院子里看到了一身素净长裙的长公主。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不去打扰正安静作画的女子。
长公主身后,站立着一位负剑的道姑,生得英气,看不出年纪,冲他使了个眼色。
定松止住了脚步,只双手捧着那木盒站在原地。
这府邸原本是有一处更好也更幽静的院落,原本是太子在世的时候修筑的,集齐了能工巧匠,容天下之景于一处,一步一景,移步换景,太子亲自起名,共有七十二景,直与大秦七十二郡所对应,可谓志得意满。
新皇登基之后,长公主为了避嫌,便搬离了那一处少年时最喜欢的院落,除去了一个用料奢侈,却做工极粗糙的秋千外,什么都没有带。
又因为若在南面,难免有些向北称臣的味道,所以只在西面,千载前道门大宗师骑牛西去函谷关,现在她在西边,京城中老道士曾经笑言道,长公主这是一心向道,在等紫气东来。
老道士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里,皇后便遣人送来了好些道经典籍,其中不乏能引得辈分吓人的老道士都鬼哭狼嚎出来的珍惜孤本,一同来的也有许多上上等的首饰华服。
长公主收下后,依旧每日素衣打扮,不见装饰,只是时时捧着经书。
皇后笑言责怪她过得过于清淡,一不小心真的飘然成仙,她可不舍得,便时时拉着长公主四处赏景,关系却似是越发亲密。
七年前,皇后去世。
李婉顺收笔,画的是景,景物中却隐约可见一人。
道姑赞叹道:
“公主画工越发精湛,虽然只可见其影,却已经可见山中女子风姿。”
定松微怔,有些不解。
他投目在画卷上,可见青山,可见苍天,天地间那一袭背影虽然袖袍拂动,可是其风骨挺立,显见是学得了圣人道理的某位书生文士,哪里是什么女子?
李婉顺搁笔,摇头笑道:
“匠气十足,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好。”
她面容上依旧还罩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了半张面庞,可是露出的这半张面容已经是天下绝色,此时抿嘴轻笑,更是十成十的天命风流。
定松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李婉顺看到他手中木盒,温和笑道:
“定送,你带来了什么?”
青年将手中的木盒抬起,轻声道:
“今日太上皇命属下去望云亭中同奏琵笆曲,之后说听闻殿下近日里得了一株奇花的种子,是以为殿下搜寻了南疆的宝泥,说是若能够种出,送一株与他老人家便是。”
李婉顺叹息,洗了洗双手,轻轻打开木盒。
手指轻轻拈起一些泥土,碾了碾,指腹感受到了独特的触感,示意定松将木盒盖住,道:
“确实是上等的宝泥。”
“南疆百族对这东西看得比黄金宝玉都贵重,用的时候都是只在一片土下埋下些许,便能够勾连地气,皇爷爷竟然弄来了这般多,定是又胡来了。”
道姑笑道:
“天底下也就只有长公主能够让太上皇陛下胡来了。”
李婉顺无奈,道:“我倒宁愿皇爷爷不要这样,能够弄到这般多的南疆宝泥,皇爷爷肯定眷养了许多武功高明的属下,这瞒不过皇上的。”
她对于宠溺自己甚至于在当朝太子之上的二叔,只是以皇上称呼。
道姑不以为意,道:“太上皇陛下眷养武者,陛下定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太上皇陛下也只是为了在江湖天下间寻些宝物,也是为了保护殿下,否则……”
她说到这里,自觉失言,闭口不再继续。
可是无论是出身边疆战场的定松,还是李婉顺都明白。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大秦当今的皇帝陛下出于愧疚之心,或者可以容忍老父的一些行为。
但若是太上皇的行为太过于明显,或者过了度,那么能够横扫诸国,压得满朝文武喘不过气的皇帝陛下就绝对不会恨不下心来。
现在这位更年轻,更杰出的皇帝陛下,想要将太上皇的势力扫除,几乎不存在任何的难度,只能够说是摧枯拉朽。
毕竟那位老者现在每日里只是在太极宫中奏乐饮酒,沉溺于妇人醇酒之中,兴尽则悲来,时而大笑大哭,几乎像极了那些古代狂生。
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少年时的皇爷爷是什么模样,只记得似乎并不是这般纵狂,想来也是,当年的事情所受创伤最大的便是他了。
长子被杀,二子逼宫。
李婉顺心中思绪有些沉郁,面上却神色不变,轻笑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消息可以解解闷吗?”
定松微松口气,应道:
“是有的。”
“今年的刀剑榜也已经排出来了,属下离开的时候,太上皇陛下让属下带一份过来,说是殿下您定是喜欢的。”
一边说,一边取出一份卷轴递上。
道姑接过,走过两步,为李婉顺将这份刀剑榜展开,凑近了一同看。
大秦江湖中用刀使剑的武者最多,刀剑榜每五年一评,以战绩论,记载绝世高手之下的所有江湖人中最强的一批。
无论是刀剑都分为主榜和副榜两份,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百兵榜,记载其余兵刃高手。
主榜中宗师也可入内,副榜中则以三十岁以下,年轻一辈武者中摘选。
道姑只扫了一眼,便轻咦出声,笑道:
“未曾想,那位裴剑圣今次竟然没曾入榜,倒是奇怪。”
李婉顺笑道:“裴剑圣向来疏狂,想来是这些年少在江湖中走动,没有什么战绩的缘故罢。”
道姑点了点头,看向这刀剑榜。
视线余光扫了一眼剑榜后面,副榜当中,为首者名为千山思,她记得,是天山剑派这一代弟子中最出色者,三年前就下山游历,看来确实闯荡出了许多的名头。
“未曾想,他也在榜单上。”
出神间听到李婉顺轻叹,收住心神,视线落处,在剑榜副榜第十三位,看到了一行字迹。
王安风,忘仙郡人。
道姑神色微凝。
是他……
……………………………………
离了烛龙栖,众人一路顺着大路先是朝东走了段路程,随即就折转了一下方向,朝着大秦江南道的方向直去,一路上林巧芙看到了许多以往只是在书本里面看到过的东西,很是开心。
却也发现,行在最前的王安风自从离开玉墟观那一天开始,便时不时地沉思,每每便是一两个时辰都不说话。
这很反常。
才从青锋解上出发的时候,这位烤得一手好鱼肉的年轻人总会降低速度,靠在马车旁,嘴角含笑,替她们介绍一路上风光景致和外面行走江湖需要注意的人情关系。
现在却只剩下了尉迟杰一人在说。
说着说着便会跑偏到极远的方向,王安风总会人情风土去讲,有何美景美食,这世家子却只讲风花雪月,美人花魁的故事,每每惹得吕白萍恼怒,就要探出身子,用剑鞘去敲他的脑袋。
却也因为这样,一路上还算是热闹。
因为是顺着官道去走,路上也没有遇见什么不长眼的盗贼窃匪敢拦路,不过是七八日时间,便已经能够看得到大秦广武郡的关城。
关城巍峨伫立,出了这一城,便是相当广阔的荒原地界,地势不够平坦,也不适合耕种,没有多少百姓居住,最远的方向上,要走上两三百里,才会看到其他郡的关城。
这便是郡与郡的地界划分,更早许多年的时候,更是国与国之间的边境,荒原便是缓冲,是士卒攻城厮杀的黄沙战场。
广武郡关城与扶风不同,远不如扶风粗狂豪迈,巍峨沉静处却又有所超出,王安风勒马看着这关城,主动开口道:
“走罢。”
“在城中稍微休整数日,在野外数日后,就能够到江南道数郡的边缘。”
太叔坚轻抖马缰,马车缓慢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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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四百字。
第二百一十七章 湖旁刀剑起(2/2)
关城连通广武与其他数郡,城中最多的便是商户。
若是要从此城入关,要付出相当一笔入郡关税,索性诸多商户只在这城中与人交易。
以其区区一城之地,竟然汇聚了四个郡城的商户,令这本该是肃杀之地的关城显得过于繁华了些。
王安风等人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安顿。
从烛龙栖上下来之后,舟车劳顿了七八日时间,不说体魄,心神上多少有些乏了,在客栈一层草草吃过了点餐饭之后,便开了几间客房,各自休息。
林巧芙和吕白萍一间客房。
因为她从小便只生活在青锋解上,之前从未曾离开门派,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看到许多人,武功虽然差,反倒要比吕白萍更精神些。
吕白萍一进屋子便已经没个正形躺倒在床上,手中的剑都半拖在地上,林巧芙却还站在窗前,微瞪大了一双眼睛,遥望着这一座雄立于大秦广武边关的巨大城池。
吕白萍支撑起身子,看她无奈呢喃道:
“巧芙你的精神真好……”
林巧芙笑了下,未曾回应,便看到客栈门口走出的王安风,微微一愣,只因为这几日她看到王安风一直都只是沉默思考着的样子,心中难免有许多好奇。
在思考了短短数息事件之后,踩在小木凳上看着下面城池风光的林巧芙轻轻跃下木凳,拍了拍自己的小布包,只对好奇撑起身子的吕白萍说了一句出去看看,便小跑着冲了出去。
“巧芙,你去哪里……”
吕白萍支撑着坐起来,却只看到了林巧芙的背影。
林巧芙明明武功不高,在这小小客栈里面腾挪起来却灵活得过分,吕白萍无奈叹息一声,朝着后面把自己给摔在了客栈柔软的床铺上,双臂展开,低声喃喃:
“在这客栈里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这床好软,比挤在马车里舒服多了。”
舒展了一下身子,曲线玲珑。
尉迟杰晃晃悠悠从门前走过,先是看到林巧芙冲出去,还愣了下,失笑自语两句怎得如此冒失,才慢慢往前走,然后就在门口看直了双眼,过去了数息才慢慢收回视线。
想了想剑鞘敲在头顶的力度,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慢慢往前去走。
走过了那半开着的门,没有引起屋中人的注意,才微微松了口气,加快几步,转下楼梯时,看到了客栈小二端着酒菜上来,给其他客房的人去送,微微皱眉。
在小二走过的时候,顺手取了那一壶酒。
小儿愣了下,便看到这身着华服的世家弟子一仰脖喝了两口,随即眉头微皱,淡淡道:
“这什么酒,竟如此难喝。”
“下去重换。”
小二目瞪口呆。
这又不是给你的酒。
可是尉迟公子一身的纨绔气焰,只差在自己脑门上刻上我是膏粱,休要惹我这几个大字,他一个小小小二如何敢说出二话,只能赔着笑转身下去,打算再添点酒,等这位下楼之后再送上去。
尉迟杰等那小二下了楼,慢悠悠转过身来,又走了回去。
看到吕白萍还是那一幅没有防备的模样,扶额叹息了下,道了两声倒霉,没有去关门,只是作势要往里面去走,故意发出声响,吕白萍惊觉,一下坐起身子。
看到了尉迟杰似乎要推门进来,随即从后者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现在模样的不妥之处,一把拉过床铺挡住身子,咬牙喝道:
“尉迟你……”
尉迟杰讪笑,腆着脸道:
“这般无情是不是有些过头了,我也只是想进来和你谈些……”
吕白萍抬起手中长剑,眉目倒竖。
“关门,滚出去!”
“好嘞您内。”
“您老好好休息,小的就不打扰了。”
尉迟杰义正言辞,转身,出门,关门,一气呵成,竟然比起楼中小二都要来得熟悉,不止是经历了多少次的练习才能够如此熟极而流。
关上门后,尉迟杰无奈耸了耸肩,却看到宫玉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微微一怔,随即笑着颔首打了个招呼,状如无事得往外走去,和宫玉擦肩而过的时候,宫玉淡淡开口,道:
“为何要如此?”
尉迟杰挑眉看着旁边神色清寒,连视线都未曾偏移的女子,先是有些诧异,随即指了指自己,笑道:
“那宫玉前辈觉得我应当如何?”
“体贴小心得把门关上吗?再笑着说两句体心的话。”
“于晚辈而言,这实在是惺惺作态的恶心,性子温柔的人,有王安风一个就足够了,何况……”
他耸了耸肩膀,没有再说。
何况,让她以为是吊儿郎当的世家子弟意图不轨推开门,总比发现是自己亲近师妹弄出来,却让那吊儿郎当的世家子弟‘趁虚而入,大饱眼福’要来得好不是吗?
宫玉若有所思。
尉迟杰向前走去,漫步下楼的时候,那小二恰好又带着酒肉走上楼来,见到尉迟杰,身子微微一僵,端着托盘的手掌都颤抖了下,杯盏碰撞,哐啷作响。
尉迟杰却未曾再为难他,只是径直下楼,那已经在心中自认倒霉的小二回身看他,倒是满脸困惑。
屋内吕白萍困倦,有些模糊,却迷迷糊糊想到。
咦,方才似乎是巧芙冲出去的时候忘记了关门?
她瞪大了眸子。
林巧芙一路跑到路上,可是在客栈的门口却已经没有了王安风的踪迹,左右看了看,然后问过了客栈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
那小二记性不差,认得这个穿一身白衣的小姑娘和那名书生应该是一起来的,颇为热心得指出了那青衣书生离开的方向。
林巧芙心中大松口气,谢过那年轻小二之后,急急往那一处方向追去。
刚刚在客栈高处往外看的时候,只觉得这关城雄壮繁华,却没有想到人流竟然有如此之多,想来也是,既然是商户聚集的地方,那么人多几乎是必然。
只是她身子又还没有长开,还是个小小姑娘,这大道上大半人都要比她长得更高,一头扎进人流去,几乎要辨别不了方向,觉得昏头转向的。
正当她无可奈何,准备调转方向回去客栈的时候,一只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下。林巧芙受惊之下,猛地转过身来,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心中大松口气,道:
“王大哥……”
王安风看她无奈道:
“林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林巧芙嗫嚅,说不出话,她出来也就只是站在客栈窗前一时兴起,若是再换上一次,可能就不会出来了,一时间如何能够说得出原因。
王安风见状也不逼问,抬手挡在旁边,一股柔劲将人流隔开,侧身看向远方,温和笑道:
“也是打算出来看看这关城风光?”
林巧芙微怔,随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
王安风笑笑,道:
“那便同行吧……”
左手隔了三寸距离,虚扶在林巧芙身后,右手在一侧向前,柔和的气劲张开,在林巧芙身周形成了一层微弱的保护,防止这个小姑娘撞上什么行人,才一同往前行去。
一边走,一边随意讲些事情。
王安风虽然在扶风学宫看了许多书,却如何能够和从小便呆在青锋解藏书阁中的林巧芙相比。往往只是他开了个头,林巧芙便恍然大悟,说出许多他也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行至一处游湖旁时,能看到不远处有人擂台上比试,一者穿着白衣,手中持剑,一者穿黑色劲装,使一把破风斩浪刀,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引得擂台下的众人连连叫好。
林巧芙看着擂台上比试,突然道:“王大哥,你知道这一次的刀剑榜要出了吗?”
“刀剑榜?”
王安风回忆了一二,笑道:“就是那五年一比,由学宫里的老先生们评比江湖中人的刀剑造诣的事情吗?”
“怎么,原来已经要出了吗?”
林巧芙点了点头,眸子里有些雀跃,有些好奇,道:
“不知道今年入剑榜前十的有哪几位。”
“剑圣裴丹鼎前辈十多年前才出江湖,就能够一跃而为剑榜第十一,曾经以五品修为和宗师高手交手一百三十一招而不退半步,一时间传为佳话。”
“可惜了,之后三次排榜,却都蹉跎在剑榜第十一,没能踏入前十的剑道宗师位列。”
“然后各家各派虽然都有剑术武功传承下来,可是年轻一辈,能够排进副榜二十位的,也就只是北地昆仑的天山剑派,还有河东道的轩辕世家。”
“天山剑派以上上等剑意传名天下,而轩辕家王道剑醇厚,也是天下一绝呢。”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去数,如数家珍一般。
天山剑派是七大宗之一,取天山之寒入剑,而轩辕世家曾为皇室,外王内圣,绵延七百年而不倒,仍旧是天下间四大世家之一,若非避嫌,必然是天下世家指掌牛耳者。
王安风听旁边小姑娘数来数去,却始终没能数到自己门派,略带些玩笑问她为何没有将宫玉数在其中。
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皱紧了眉头,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宫玉师叔性子过于清冷,很少与人争斗便罢了,争斗时候也很少弄出大动静。
虽然从来不曾输过,赢了也不会与旁人去说,那些输了的人引以为耻,自然更不会和别人去说。
一直这样子下来,宫玉虽然剑术很高,名气却并不大。
说到这些话的时候,林巧芙虽然年少,却满脸老成的担忧和无可奈何,倒像是在担忧晚辈一般,让王安风嘴角忍不住微有笑意。
恰在此时,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声音,刀兵鸣啸。
王安风下意识抬眸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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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二百字
第二百一十八掌 侠客非侠(1/2)(3800)
在游湖旁一处并不起眼的角落里,行人围成了一个圈。
王安风引着林巧芙过来。
在那些行人中央,一名年有四十余岁的男子手中持拿着一张契子,双目赤红,手掌上已经青筋暴起,声音虽暴怒,内里却是哀求,道:
“我分明只是借了你不过二十两银子,怎得现在要还二百两。”
“你为何不去抢钱!”
身穿白衫,看上去像是个读书人多过是个商人的男子理所当然笑答道:
“这个可比抢钱来得快多了……”
“你!”
男子咬牙切齿,可那白衣男子身前却有两名持刀大汉。
白衣男子笑意收敛,淡淡道:
“周某这里不是开善堂的,借贷九出十三归,哪里都是这个理儿,你借了二十两,现在就该还我二百两。”
“周某的规矩,你当初应该有所耳闻,既然当时候觉得你娘的性命要比这利息重要,现在就不要惺惺作态。”
那中年汉子手掌颤抖,咬牙道:
“你如此行为……”
白衣男子似笑非笑,道:
“你应当知道,高利借贷,和赌资一般,都不为大秦律法所容许,你也讨不得好,当真要闹大了不成?”
中年男子身子微微一颤,说不出话。
那姓周的商人视线落在了中年男子身后,又放缓了声调,劝说道:“某与你多次说过,若是愿意让你女儿入为官侍,则自然不必如此,周某与你的账本一笔勾销,还可以多许你些银钱。”
中年男子鼻息粗重,右手回护身后。
那里站着一名清秀的小姑娘,沉默着抬起手,搭在了自己父亲的手掌上,不知是又低声说了些什么,让那中年男子身躯狠狠震颤了下。
那小姑娘看上去只是和林巧芙差不多年纪,却要如此遭遇,让林巧芙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同情怜悯,也有庆幸。
眼前这事情实在是话本中已经讲得烂掉的俗气故事,可是对于那一父一女而言,却是人生至悲的别离。
林巧芙伸手入怀,自己的小荷包里面只有一两多银子。
两百两银子,已经是能够在这城中买一座小院的价钱,哪里是她能够拿得出的?
而旁边王安风虽然武功高,可是从平素的行为看却是出身寻常,为人简朴的人,想来也是没有余钱在身的。
说是出身寻常为人简朴已是极为温和的说法。
行走江湖的侠客没见过如此拮据的。
林巧芙叹息一声,心中想到。
若是尉迟在这里就好了,那个不差钱的少爷,肯定出得起这个价钱,却不知会不会出……
那一对父女心中别离悲苦难言,周围看客却都与他们无关。
唯独白衣男子嘴角有一丝浅笑。
恰在此时,突然有破空声音响起,一物直直朝着他砸将过来。
白衣男子神色微变,伸出右手,五指微张,准备将那东西弹开,却发现飞来的并非是石头重物,而是一个蓝色的荷包,鼓鼓囊囊,手腕微转,化为柔劲,将其直接握在手中。
掂量了下重量,面色微有诧异,看向人群中。
“这是……”
王安风推开前面的人,缓步走出,开口道:
“两百两,我出了。”
旁边林巧芙瞪大了眼睛,看着神色平淡的王安风,方才她看到后者神色变都不变就抛出了一个钱袋,小脑袋都有些发懵,想想身旁青年平素在桌上排出一排铜钱的作风,茫然呢喃:
“王大哥……原来也这么有钱的吗?”
白衣男子打开钱袋,其中有银票,也有些许碎银子,些许铜钱,啧一声,看向王安风,道:
“阁下好大的手笔。”
王安风神色平淡,道:“不数一数?”
白衣男子笑道:
“不必,阁下这种武功,人品在下绝对信得过。”
复又对那中年男子父女道:
“吴家老三,今日你有贵人相助,我便不和你计较。”
“今日所说的话依旧奏效。”
“若是他日缺银钱了,自可以来寻我,哈哈……”
轻笑声中,拂袖而去,与王安风两人擦肩而过时,王安风神色冷淡,视线未曾有过丝毫的偏移。
那男子目光落在林巧芙身上,似乎低声赞叹一声,随即离开。
那边父女几乎喜极而泣,王安风轻轻拍了下林巧芙的肩膀,两人转身悄然离去,未曾去和那父女两人接触,等到那两人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看不到了自己的恩人。
中年男子呆了呆,随即一把将那契子撕成了碎片。
据此数百米之外,王安风带着林巧芙缓步而行,他的面上神色平和,半点没有先前不慎丢失银钱的肉痛,林巧芙打量着他,突然笑道:
“王大哥果然是江湖侠客……”
王安风摇头,笑道:
“江湖侠客?算不上……”
“接下来,便要做一件不那么侠客的事情,你想要跟着看看吗?”
林巧芙微微一怔。
周朋义掂量着手中钱袋,心中情绪颇为舒缓,今日虽未能得到最大利益,可能够收回两百两银子,已经算是幸运,也是他之所以会在大道边缘逼迫那吴老三的缘故。
这吴老三身上自然是榨取不出两百两银子。
却能够引得那些初出茅庐的少侠们慷慨解囊,一来二去,已经是钱囊颇丰。
抛了抛手中钱袋。
入了自家门宅,打发了下人,才推开门,却发现屋中竟然已经有了不速之客。
身穿青衣的男子坐在主位上,神色平淡,门厅挂着下山猛虎画像,竟然比不上此人的目光,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
在他旁边站着一名十四五岁的白衣小姑娘,有些懵懂的模样。
周朋义认出两人,神色微变,转身就要出去,身子却是一僵,踉跄后退两步,木门就差一步,脖子上竟然已经横上了一把银亮森寒的匕首,寒意逼人,刺激得脖颈上浮现一片鸡皮疙瘩。
周身内力瞬息间被全部压制。
周朋义神色微变,干笑道:
“大侠……您这是……”
王安风站在他身后,漠然道:
“将钱给我。”
周朋义一呆,可是匕首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只得将手上还没有捂热的钱袋取出,脖子僵着不敢动弹,王安风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摇了摇头,淡淡道:
“不够。”
周朋义额头几乎冒汗,道:
“这便是大侠方才的钱袋,小人半点未动。”
王安风手中匕首稍微往外收了收,慢条斯理道:
“两千两。”
周朋义瞳孔骤然收缩,咬牙道:
“大侠胃口如此之大?”
王安风淡淡道:
“我的规矩,钱出去一次,回来便是十倍的价钱,当时既然敢收我的钱,就应该知道现在。”
“或者,两千两,买你一条性命,如何?”
匕首往下压了压。
周朋义咬牙。
片刻之后,王安风带着林巧芙自周家大门处大步而出。
周朋义却瘫倒坐在地板上,面色苍白,自己积蓄瞬间少去了小半还多,几乎要让他欲哭无泪。
林巧芙跟在王安风的身后,看着王安风将自己的钱袋收好,那剩下的一千八百两银票却放在了匣子里,分毫未动,心中若有所思。
王安风注意到林巧芙的视线,敲了下手中钱匣,半带玩笑道:
“如何,还认为我算是侠客吗?”
林巧芙抬起头,轻声道:
“我以前以为,侠客都是……”
“都是极有原则,就连和恶人交手时候放暗器都会提前说一声‘贼子,看暗器’,对不对?”
王安风笑着补充,还学着评书里的故事说了一句台词。
林巧芙有些不好意思得点了点头。
王安风似乎轻松笑道:
“我原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
林巧芙敏锐得发现了王安风话中的意思。
王安风点头,嘴角依旧如常轻笑,但是这笑意在林巧芙眼中却多少带着些自嘲的味道,悠然道:
“嗯,后来,我发现那其实不算是侠客,最起码在我看来,不算是。”
“那至多只不过是沉醉于侠客梦中的孩子罢了。”
“梦总会醒的。”
“可是江湖上很多时候,梦醒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许多人到死才会知道这种想法的幼稚,却已经没有了机会。”
“和故事里不一样,故事中正义永远会赢,可江湖中,单纯的善心是没有办法行侠仗义的,有善心还不够,还要有剑,还要比那些恶人更强才行。”
林巧芙瞪大了眸子,反驳道:
“可,可是这样子,和那些依靠武力欺负人的恶人也就没有区别了啊!”
林巧芙双颊鼓起,颇为可爱。
王安风忍不住摇头大笑道:
“有区别,自然是有区别的。”
“我以剑压服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好好听我讲道理,这便是区别,当然,若能不用剑便听我讲道理肯定最好,可大多情况下,他们是不肯好好听人说话的,只好先用剑,再讲道理。”
“有的时候讲不通道理,也就只能用剑。”
“行走江湖,剑和道理都要有。”
“没有了剑,侠客便也不是侠客。”
“可是……”
林巧芙还想要说什么,王安风却笑着将她打断,抬了抬手中木匣子,道:
“且不说什么可是,今日陪我去将这些银票换成闲散银子如何?这么大的面额,可不好分出去。”
“嗯,事成之后,我请你吃糖葫芦。”
他说得极为认真。
林巧芙微微一呆。
……………………………………
赵凝雁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夜色。
这数日里翻看那一本《侠客传记》,已经数日未曾早眠,今夜看完,那书中故事却在脑海中不断回想,不曾退却,让她难以安睡。
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怔怔然出神。
这里是染坊,院子里各色染好的彩布横架在空中,月光下那色泽极为温柔,中间横着许多彩色雨伞,正当赵凝雁收回视线,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突然便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轻轻踩在了一朵雨伞伞尖处。
赵凝雁忍不住惊呼出声。
却发现那人并没有如同她所想那般直接跌坠下去,反倒是恍如落叶一般,只是轻轻踩在伞尖上,那竹伞在月光下微微旋转,月光下色泽极尽温柔。
赵凝雁下意识摒住呼吸。
伞上之人也发现了三楼窗台站着的女子,微微一怔。
随即却并未如何反应,只是重她轻笑了下,然后竖起食指,拦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赵凝雁脑海中不由得想到书中的种种情节,觉得紧张兴奋,见状听话得捂住了唇,等了数息之后,似乎有人从街道上奔跑过去,赵凝雁心中越发紧张,那人对着赵凝雁眨了下眼睛,轻声道:
“多谢姑娘,安神无梦。”
随即一下子倒翻下去,赵凝雁惊呼出声,紧赶往前两步,再往下去看,却已经没有了那人踪迹,心中便满是遗憾。
某条街道中,王安风潜藏身形。
感觉到暴怒的捕头在不远处奔过,无奈扶额叹气。
运道真差。
才劫了富,晚上出来打算济贫就遇到了捕快巡街,关城捕头,武功还是很不差的。
少林寺中。
鸿落羽看着罕见从青石上站起身来的僧人,被堵在了一块青石前面,干笑着道:
“讲真……这件事情,我真没有教过他。”
“这真不赖我。”
圆慈安静看着他。
等到鸿落羽脸上笑容有些绷不住了,才左手竖立胸前,淡淡喧了声佛号。
然后右手微微抬起,僧袍滑落,露出手掌,道:
“讲完了吗?”
“若是讲完了,该轮到贫僧了。”
鸿落羽面色僵硬。
圆慈淡淡道:
“阿弥陀佛……”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八百字
ps2:感谢法海雷音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二百一十九章 剑榜十三(2/2)
第二日辰时,林巧芙在客栈一楼,捧着茶盏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都是昨天王安风说的话。
那糖葫芦的味道倒是不甚在意。
旁边吕白萍似乎也有些无精打采,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拨拉着茶盏的杯盖。
唯独宫玉依旧神完气足,端坐桌前品茶,神色浅淡,不言不语就已经吸引了整个客栈所有人的目光。若不是桌上还横放着一柄寒气凌冽的长剑,身后站着五大三粗,腰胯横刀的老禄,早就有不怕死的人上前搭讪了。
这般姿色的女子,就是广武郡城中都不常见。
何况是在这偏远关城?
小二凑上前来,问要吃些什么,宫玉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开口,老禄晓得这位女剑侠的秉性,见到林巧芙和吕白萍都没有什么精神,主动开口点了些清淡的饭菜,省得气氛尴尬。
随即便问几人有没有什么忌口。
林巧芙才刚刚回答了,一抬头恰好看到王安风似有些困倦,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脑海中没来由想到了昨日他所说的话,稍微有些出神。
再回过神来,便看到王安风已经走了下来,拉开椅子坐下,声音温和,和平素没有什么两样,笑道:
“大家早啊……”
“林姑娘你似乎没有什么精神。”
林巧芙定了定神。
眼前的人看上去还是那个人前温和,彬彬有礼的少侠,笑起来温和有礼,让人想起春日从山上吹拂下来的晨风,只看模样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带着自己擅闯私宅。
还很熟练地把匕首架在了其他人的脖子上面。
对,很熟练。
脑海中又想到昨日里,王安风请自己吃过糖葫芦后,便说自己也成了共犯,须得要保密才行,这般无稽的话,他竟然能够说得如此认真,周围众人下意识看她,当下也只是如常道:
“昨夜想事情,睡得有些迟了。”
顿了顿,林巧芙心里面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趁着小二上菜,其他人不甚注意的机会,低声问道:
“那些东西……”
王安风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保密。”
等看到林巧芙似乎不敢相信般瞪大了眼睛,才轻笑着低语,道:“放心,已经解决了……”
林巧芙大松口气,眸子随即放出光来。
尉迟杰今日下来的也有些迟,看到王安风和林巧芙低语,笑出声来,一边落座,一边略带调侃笑道:
“怎么了?王兄弟,大清早的便和巧芙妹子有什么悄悄话说?不如大方点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不要那么小气嘛……”
王安风从容笑道:“只是说起昨日和林姑娘在外面走了走,看了看这关城中风景,尉迟若是有兴趣,我也可以和你说道说道,今日你也可以去城中游览一二。”
尉迟杰摇了摇头,失笑道:
“我?我还是算了。”
“本少爷素来只是对女子身上风景感兴趣,城中风景虽然壮丽些,却不够柔美,再说只是雄城风光的话,这些年里面早就已经看惯了。”
习惯性说完这句话,突然察觉不好,本能挺身,大半身子已经离了椅子,却发现那连着剑鞘的长剑并没有如同往日那般朝着自己砸将下来。
吕白萍仍旧拨弄着手上的茶盏,有些失神的模样,让尉迟杰有些忍不住去出言撩拨,可是往日里足可以惹怒吕白萍,引得剑鞘砸下的话,今日竟然也完全没有效果。
吕白萍至多也只是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低下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尉迟杰心中狐疑。
小二将最后点的两道汤点送上,然后道了声客官慢用,自顾自退了下去,宫玉在此,尉迟杰本也不愿引得宫玉厌恶,未曾继续撩拨,拿筷子夹了口菜,倒也不嫌弃滋味淡薄,吃得津津有味。
旁边桌上两名江湖武者打扮的人将视线从王安风桌上收回来,为了吸引到那桌上好几位美人的注意力,故意大着嗓门,学那江湖豪客的做派,高声道:
“对了,你今日可曾听说了那消息?”
“何事?!”
“关城的夏逸明夏捕头昨夜里在城中巡卫,发现了一个行踪鬼魅的人,想来是哪里来的江湖大盗,可是以夏总捕头的武功,追了一夜,竟然夜没能够抓得到那人的踪迹,今日正恼火着呢。”
“据说已经有数名捕快被严惩了,我有一位兄弟被扣掉了三个月薪俸,气得都想要不干了。”
另一名持刀的江湖客神色微惊,道:
“夏捕头?关城总捕?”
“可是那位曾经一刀截断江河十三息时间的断江刀?!”
先前开口那人连饮数杯酒,大叹道:
“可不就是他,本就因为此次未能入刀榜副榜,心情不愉,未曾想到又出了这件事情,自然是火上浇油。”
“断江刀的武功虽然大半都在刀上,那也是中三品的高手,能让他都追不到踪迹,怕不是哪位赫赫有名的江湖大盗来了咱们广武郡,嘿,当真是多事之秋啊。”
“是啊……”
林巧芙听得几乎忘记了吃饭,瞪大眸子,下意识看向了王安风。
王安风喝了口米粥,似乎赞同,感慨道:
“贼匪横行,确实是多事之秋啊……”
复又看向呆呆望着自己的林巧芙,微笑道:
“怎么了?林姑娘。”
“没,没什么……”
林巧芙讷讷摇头,看着眼前某满脸正气的江洋大盗,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边几名江湖人聊来聊去,未能够吸引到宫玉等人的注意力,反倒是自己聊得起了性子,说来说去,就说到了近些日子江湖上最火热期待的大事情。
其中最为受人瞩目的,无过于是五年一度的刀剑榜。其中一人灌了一大碗酒,面现醉红,大着嗓门道:
“若论我说,今年剑圣裴丹鼎,必然是要排入剑榜前十的。”
“前辈他称名十数载,剑术越发高超,不应当一直呆在第十一位。”
同桌一名武者嗤笑,道:
“若论你说?你说又有个屁用?”
“刀剑榜又不是你排,你说上一百遍一千遍也没有什么用,排在第十一就是第十一,我辈剑客以锐气当先,连续三次刀剑榜,十多年都是排第十一位,一腔锐气怕不是早就散了个干净。”
“如何能够和其余几位剑道大家相提并论?”
“你……!”
只是谈了几句便很有争斗的气氛,彼此都各执一词,幸亏桌上还有其他武者在,连连劝酒,才没能让这两名武者当场摔了酒碗亲自较量起来。
为了防止再起争执,其余两名武者将这话题引向了剑榜副榜当中,无他,刀剑榜上的江湖高人各自都已经称名十余载,或许都曾是他们少年时候习武的理由,也是选择剑的理由。
孰上孰下,这争执已经无关强弱胜负。
而于剑榜副榜的年轻一辈剑客中,却罕见形成了统一,一致认为要属天山一脉三年前开始游历天下的千山思最为厉害,已经得了天山一脉剑意的精髓。
随即便要以轩辕世家第七子所练王道剑,紫霄山庄传人袁紫霞并列为第二,两者难分轩轾,至于青锋解,虽然有如今天下第一剑客慕容清雪大长老在,年轻一辈中却未曾听闻有极杰出的剑客走动。
王安风听得这声音,下意识看向宫玉,却没能够从那清冷的面容上看出什么情绪的波动。
宫玉将手中粥碗放下,擦了擦嘴,提剑起身,转身走上楼去。
神色气度,依旧从容不迫。
王安风笑着摇了摇头,想了想,见太叔坚和鸿落羽都没有下来吃饭,猜想到太叔坚应当是沉迷于巨阙剑剑势的领悟之中,而平素最呆不住的鸿落羽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今日竟然也未能下来。
找了小二,点了些能够带上去的早点,包子拿着油纸包了,以竹筒装了些米粥,带了上去,尉迟杰坐在位置上慢悠悠得喝起了茶,林巧芙的眼神不住往王安风走的方向飘过去。
正出神间,耳畔听来了两句话。
“对了,据说今年也有一人新近上榜,而且竟然直接能够跃到前十五以内,有些小道消息说是能够拍到副榜的第十三。”
“哦?是谁?”
林巧芙出身剑派,对这些东西想来颇为敏感,悄悄竖起了耳朵。
旁边桌上那大汉摩挲着自己的胡须,皱着眉头回忆道:
“据说是出身于忘仙郡……”
“名字嘛,叫做王……对,叫做王安风来着。”
那大汉一拍桌子,似乎因为自己的记性而颇为得意。
尉迟杰动作微微一顿。
林巧芙瞪大了眼睛,看着楼梯下抱着包子米粥,往上走去的一袭青衫,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剑榜副卷十三?!
扶风郡中。
“回禀上官,目标王天策之子,三年前进入扶风学宫求学,名为王安风。其曾卷入倪天行一案当中,后入大秦星宿榜,称为扶风藏书守。”
堂上之人手指轻轻敲击扶手,低声呢喃:
“扶风藏书守……”
“王,安,风……”
ps:今日第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