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1章 香山
京城的官场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不停地在原地旋转着,连同天空都是灰蒙蒙,仿佛总藏着一些看不见的阴谋般。
与之相比,地处于大明南端的澳门半岛却迎来一缕春光。
这里早已经不再是那一个荒芜之地,亦不是一个落入外族掌控的栖身地点,而是一个显得生机勃勃的大明富庶之地。
随着那一座占地四平方公里的香山新城拔地而起,这里的人口亦是从几百到几千再到几万地迅速发展,现在已经逼近了十万人大关。
香山新港,一艘艘大型的海船从海面中驻来,顺着西江来到港口中,亦不断有海船离开港口,朝着雷州、杭州、日本、南洋或欧洲而去。
经过这些年的迅猛发展,香山新港现在已经连接了雷州、杭州、日本、南洋和欧洲等地,成为这个世界最繁荣的港口之一。
由于香山新港成为大明最重要的对外窗口,每天都有富商携带着货物来到这里进行大宗交易,动辄是数十万两的成交金额,亦是大大地促进了香山城的住宿、餐饮和娱乐等行业。
香山城在建造之初,便做了一个比较系统的城市规划。
这里的主街呈井字型分布,而街中又会有着小街巷,相互间又能跟主街道相连,令到这里如同迷宫,但又呈现着规则之美。
由于这里有不少的葡萄牙居民,在建筑风格上亦有很多欧式的两层建筑,墙面是林立着大理石人物雕像,造型优美,栩栩如生。
咚咚咚……
随着中午十二点来临,这个城的北边传来了一阵机械声响。
香山新城并没有建造鼓楼,而是在教堂旁边建造了一个西洋钟塔,每到相应的时点,便会响起对应的几个清脆的机械声。
大明的百姓历来都是包容的,亦是乐意于接受这种新鲜的事物。他们并没有坚持时辰的记法,而是选择跟随葡萄牙一般,香山百姓开始使用西洋的时点。
特别西洋钟已经在香山城流行开来,令到很多士绅都开始使用这种奇特的西洋钟,这样亦加剧了西洋时点的普及。
或许是这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友善小举动,或许是双方对于利润的共同追逐,令到双方的海上贸易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合作。
大明的商人虽然主动放弃日本航线,但却选择对南洋进行深耕细作,从贫穷的南洋百姓手里换得越来越多的香料,而后又将这些香料卖给葡萄牙人。
葡萄牙商人从日本贸易所获取的白银根本无法支持起采购南洋香料的庞大费用,故而南美洲白银运送过来,亦是成为水到渠成的事情。
正是如此,一个围绕着香料的商业贸易悄然形成。不仅让到大明商人得益,而且让到葡萄牙商人得益,甚至是南洋的百姓和大明的百姓都能从中得到好处。
若是长此以往,虽然不能令到这个腐朽的王朝变得富强,但无疑会有利于广东地区经济发展,亦是令到大明能够保持跟世界的联系。
香山县衙、广东市舶提举司衙门和香山卫衙门都坐落在城中的主街上,正是这三大衙门共同治理和拱卫着香山城。
虽然香山新城刚刚修成不到两年,但随着流动人口的迅猛暴增,加上对商业用地的需求,现在已经有了修建外城的计划。
正月的太阳高悬,气温还处在一个较低的水平。
随着一艘巨轮的到来,很多旅客从船上下来,虽然有人选择直接前往广州城,但更多人还是愿意就近选择这座香山城。
一行人从码头方向走来,出现在这个日新月异的香山街头之中。
在这里的街道两旁,有着很多的食摊,卖着各种的地方小吃。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这里除了滚烫的粥,便是一些烧烤的食物。
在一个食摊中,一个小老头正在利索地烤着刚刚从海边采摘的生蚝,那生蚝已经被撬开,生蚝肉被烤得格外的诱人,香气更是飘散在街道中。
“生蚝不是一文钱烤二个吗?现在怎么这么贵了?”
一个身穿厚实的少女来到摊子前,看了一眼写着价格的木板,对着正在忙碌着烤生蚝的小老头询问道。
小老头面相和蔼,门牙坏了一颗,操着当地的口音回答道:“这位客官,你是有一年没来香山了吧?早先的生蚝一文钱十个都没有人要,而一文钱二个大概是前年的价,但现在什么都要贵上一些,这生蚝今年真的是要这个价了!”
少女望着被烤得香喷喷的生蚝便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又是蹙着眉头不解地询问道:“这是为什么呀?”
小老头一边用竹摄子照顾着生蚝,一边认真地解释道:“以前这濠镜都没有人来,但现在人来人往的,多是一些富商和贵家公子,生蚝卖三文钱根本不愁卖的,卖一二文钱肯定是要被同行收了去!”
“好吧!就按这个价,给我们……先来一筐,我已经很久没吃生蚝了!”少女咽了咽吐沫,显得有些期待地说道。
“好哇!”小老头应了一声,又是感慨着道:“咱们香山真是多亏了林雷公,在这濠镜建了香山城,又在这里开了海,这才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有顿吃的!”
“给我来十个!可不是吗?咱们这帮做买卖的,更得多谢林雷公,让到我们能跟葡萄牙人做买卖赚些银子过日子!”一个货商走了进来,亦是进行感慨地道。
少女听着两人的这一番谈话,下巴轻轻扬起,那张脸蛋显得很开心的模样。
这个少女自然便是虎妞,从京城终于是回到了香山城。若不是她在路上做了几件行侠仗义的事情,她们其实还能更早点回来,甚至还有机会赶回长林村过年。
阿丽一副干炼的装束,抬头看着虎妞得意的模样便询问道:“虎妞,你开心什么?”
“人家夸我哥哥,我当然会开心咯,你不开心吗?”虎妞理所当然地说道。
阿丽看着又有一个人参与到称赞林然的行列,却是口是心非地答道:“他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开心?”
第1292章 还乡
林然离开广东已经一年有余,但对于香山的百姓而言,却是一位不能忘记的恩人,正是这个人令到他们从中获得了生计,慢慢地活出了一个人样。
“不知道林雷公到京城做顺天府丞,现在怎么样了?”
“顺天府尹?这是多久的事了?林雷公现在是顺天府尹了!”
“朝廷还算是识才用贤,林雷公上任顺天府尹为百姓平反了很多冤案呢!”
……
几个人显得很关心林然到京城后的情况,有一个客商不仅知道林然已经升迁顺天府尹,还知道林然在顺天府尹的所做所为。
虎妞虽然很喜欢到处闯荡,但对故土亦有着一种眷恋,很喜欢生蚝跟蒜蓉的搭配。
她美美地连续吃上了五只肥美的生蚝,这才心满意足地丢下竹筷子。这自然不是已经吃饱了,而是她要留着肚子,一会再吃其它的美食。
“掌柜,结账!”
虎妞朝着正在烤生蚝的小老头喊了一声,小老头亦是应了一声,便是跑了过来。
正要掏钱结账离开的时候,她又是嗅到了一股香味,便是寻着那股味道望过去,显得微微吃惊地道:“烤红薯?”
却见在不远处的摊子中,一个摊主正在用炭火烧烤着红薯。
“这烤红薯是今年才兴起的东西,比我这生蚝都要赚钱,所以明年春我亦要种上一些,这以前可是林雷公用来招待广东高官的好东西呢!”小老头接过钱并解释了一句,却是突然疑惑地望向虎妞道:“客官既然刚刚回到香山,你是从何得知烤红薯的呢?”
“抢东西了,快帮我抓小偷啊!”
正是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远处朝这边逃窜而来。
虎妞的反应很是迅速,没有理会小老头的问话,那张脸蛋闪过一抹怒容,当即便是一个疾步迎上前。
朝这边跑过来的小偷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短刀,边是高举着那把短刀,边是对着前面两个试图要拦阻的百姓威胁道:“闪开,不然休怪老子的刀子无情!”
那两个青年汉子和几个蠢蠢欲动的百姓看着小偷已经亮出刀子,却是纷纷掐掉了见义勇为的想法,闪到一边目送着小偷从身边跑过去。
后面的妇人正抱着一个小孩子,虽然还在紧追不舍,但已然是远远地落在后面,更别说从这个手持刀子的小偷身上夺回钱袋了。
“站住!”
虎妞抽出腰间的短鞭,却是丝毫没有畏惧,冲上去并喝止道。
众人看到虎妞见义勇为的这一幕,虽然看到她手里拿着短鞭,但看着那个小偷手上的短刀,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小偷看着前面有一个少女进行阻挡,那张脸当即显得凶相毕露,朝着那个少女义无反顾地持刀冲了过去。
就在众人不敢直视的时候,小偷的眼珠子突然一瞪,却是慌忙将手上的短刀丢掉,急忙跪倒在地上求饶道:“虎妞大小姐,请饶命!”
若是他真伤了虎妞一丝一毫,那他就不是偷人钱财这种小罪名了,定然是要被林家或者联合商团的人挫骨扬灰不可。
这……
围观的百姓看着刚刚凶神恶煞的小偷突然跪下,却是不由得愣住了,认真地审视着这个见义勇为的少女。
虎妞正想要好好地教训这个坏蛋,但看着这个坏蛋跪倒在地上,这才认出是她昔日抓过的小偷惯犯,当即愤怒地指责道:“牛大眼,你怎么还做小偷呀?”
“我……我戒不了赌!”
牛大眼面对着虎妞的询问,显得垂头丧气地解释道。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话,亦是轻叹了一口气。
得益于香山港的发展,令到他们香山百姓能够从中寻得生计,哪怕在码头做搬运工都没不错的收入。但如果一直赌的话,那日子定然还得跟以前一般无二。
香山的治安显得很不错,几个官差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当看到虎妞的时候,领头的捕快当即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卑职李四见过大小姐!”
虽然林然已经不再是广州知府,但在他们的心里,林然仍旧是高高在上,而他对于虎妞同样是保持着恭敬之心。
“什么?她就是虎妞?林雷公的亲妹妹?”
街道中亦是人来人往,这里已经聚了几十名百姓,当从李四嘴里得知虎妞的身份后,大家亦是纷纷震惊地望向了虎妞道。
那个卖生蚝的小老头一拍额头,当即便是要将钱送回给虎妞。谁的钱都能赚,但唯有林雷公的钱,他是万万不想赚半文。
“牛大根,快将钱袋还给人家!”虎妞又是命令道。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终于是赶上,当得回自己的钱袋之时,又是对着虎妞千恩万谢,原来这是她打算给孩子看病的诊金。
牛大眼在得知真相后,在将钱袋递回的同时,又是羞愧地低了下去。
虎妞的脸色显得不好看,指着地上的牛大腿命令道:“李四,你将他抓回县衙关上几天!还有,你跟赌坊的掌柜说,以后不能让牛大眼进他们赌坊赌钱!”
“赌坊是陈员外的产业,陈员外跟刘县丞……”李四小心地说道。
虎妞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当即硬气地说道:“你跟她说,这话是我林平常说的,如果他还继续让牛大腿进去赌钱,我直接将他赌坊给封了。”
“卑职遵命!”李四深知陈员外不过就是香山的一个乡绅,根本无法跟广东第一家的林家相抗衡,当即便是答应下来道。
虎妞出现在香山城的消息,很快便是不胫而走。
仅仅没过多久,香山知县黎家亮、广东市舶司提举陈敬和香山卫指挥使乔一峰这三位香山的最高长官一起出现,显得热情地要招呼这一位老上司的亲妹妹。
虎妞选择亮出了那一道圣旨,又是换上了从吏部领来的一套象征权力的七品官服,摇身一变便是高高在上的逢旨办差的南海巡按。
这个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开了,甚至直接传到广州城的那帮高官的耳中。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次日清晨,虎妞并没有急于前往广州城,而是选择直接在香山港登船,朝着粤西而去,打算回到雷州城,回到长林村去。
第1293章 二月
二月的京城,又到了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面对着万物复苏的田野风光,很多年轻的男女纷纷出城踏青。不论天下如何动荡,不论各地的实情如何,京城这里总是保持着盛世的气象。
只是京城的官场却总不得安宁,随着京察访单环节开始,各方势力开始通过自己所控制的言官对敌方势力进行了攻击。
在上一次的丙辰京察中,兼任吏部尚书的阁臣李本主持了京察,可谓是将排除异己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一次京察所剔除的官员,除了一些疲软老疾外,全部都是不肯依附严党的官员。
最让人意外的是,历来在京察中“陪跑”的言官,亦是遭到了李本的疯狂清洗。两京科道言官一共被处置三十八人,全部人员进行了降调。
亦无怪乎,很多言官会如此痛恨严家父子。他们虽然官职低下,但是地位超然,却不想遭到了严党的一场大清洗。
虽然京察早已经沦为排除异己的工具,但如何明目张胆地采用,在大明朝堂还是比较罕见。
只是丙辰京察已经揭露了京察的本相,谁心里都明白这个京察的本质,故而亦是纷纷进行了重新站队,选择能够庇护他们的大佬。
现在徐阶当政,吏部尚书郭朴隐隐有昔日李默般。只是跟着以往不同,两位权臣并没有相互碾压,而是显得是友好共处。
由于两股最大的势力没有交战的愿意,那严党自然是要重点打击的对象。只是中低级官员历来都是墙头草一般,早已经向着这两大势力进行了靠拢,鲜有人还标谤着严党等着被清算。
故而,徐阶和郭朴两股势力的矛头自然是指向了那些两党之外的人员,而严党的顽固分子自然是首当其冲,而其他人员暂且不明。
京察跟外察相似,亦是先由吏部对两京的官员进行评级,而后由内臣取决具体官员的去留。
值得一提的是,处于下等评级的官员通常用:老疾者、贪酷者、罢软者、不谨者、浮躁者、才力不及者等表述,令到很多官员亦是很难自我申辨。
京察还没有正式开始,有一些官员便已经选择了投降,其中兵部左侍郎葛缙最引人关注。
兵部左侍郎葛缙选择了上疏请辞,虽然他跟郭朴有些交情,但他能够从一个三甲的进士爬到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自然不可能不走一下严党的门路。
葛缙是山东昌邑王葛山下人,以三甲进士及第,仕途的初期关不起眼。只是跟着胡宗宪般是有军事才能的官员,在出任宣太总督期间屡建奇功,还朝出任兵部左侍郎,加赐大红织金罗飞鱼衣一袭,升俸二级,奉特旨食正二品俸,进阶资政大夫。
如果严党一直在朝,他很可能将兵部尚书杨博取而代之。偏偏地,他错误到站到严党的队伍之中,却是难免要受到一些涉及。
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胡宗宪的遭遇,亦或许知晓他根本无法通过这次京察,便是选择主动向朝廷主动递交辞呈,以换得一个比较体面的下场。
被朝廷清退和主动请辞,后者无疑会让到这个官员更加的体面地还乡,这亦是京察来临之致很多官员上疏请呈的原因。
辞呈上交,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挽留,内阁很快便同意了兵部左侍郎葛缙的请辞。
党争便是如此,跟着个人的能力无关,跟着个人的德行亦没有关系,一旦站错了队伍,那便注定是要被踢出这个朝堂。
顺天府衙,签押房。
虽然林然在京城为官,更是北京城的管理者,但他这位顺天府尹却没有被划为京官的范畴。在这一次的京察之中,实质跟他并没有半点关系。
却不论朝堂如此的动荡不安,他这位顺天府尹一直坐镇于城北的顺天府衙,尽着顺天府尹的义务,兢兢业业地治理着这一座世界第一大城。
不论是雷州知府,还是广州知府,这都证明林然是一个有头脑且愿意为百姓做些实事的好官员。在出任顺天府尹后,林然仍是没有改变这一点。
从最初为百姓主持冤案和解决治安问题,到向朝廷申请取消加派银,再到举办能够促进京城工商业发展的大灯会,这些都让到京城面貌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北京城似乎是有意避开海面的威胁,亦或是并前往海边的需要,除了一条朝位于东南的天津延伸的官道,东边根本没有任何一条官道。
林然在了解到东边百姓困扰于交通之苦后,亦是开始将修路计划提上了日程,打算改善一下北京城东边的交通情况。
只是修路自然需要银两,虽然可以通过征收徭役的方式找到免费的修路工人,但材料和伙食都需要用于银子,这无疑是一个难题。
林然却是想象办法永远比困难多,便是在《顺天日报》刊登了修路计划,然后面对整个北京城的富户进行了募捐活动。
这并不算是什么新鲜的举措,起码当年太祖便拉着沈万三一起修南京城,只是这种募捐第一次是给面子,第二次往往就没有搭理了。
林然是什么人,自然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只是当他将资助的名单刊登在《顺天日报》上,当他将便该段路的命令权交给出资最高的那个人,一切便变得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什么最值钱?
对很多人而言,不再是什么金银之物,而是那种令人敬仰的好名声。
像一些女人为了得到贞节牌坊,选择长年不改嫁或自杀殉葬,对那一些在青楼经常一掷千金的土财主又算得什么呢?
“大善乡贤!”
在几个人的围观中,身穿三品官服的林然捻着袖子,手持着一支加大版的狼毫笔,沾了研好的墨法,便是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这四个大字。
字成之时,周围的人当即发出一声惊叹。其中一个土财主装扮的中年胖子看着这四个字之时,更是两眼放光地紧紧盯着,嘴角更是溢出了口水。
第1294章 形势
林然将狼毫笔递交给旁边的林福,对着眼前的李财主微微一笑,指着刚刚写好的那一副字道:“本府尹没有什么赠予李员外,此字便是聊表本官的心意了!”
面对着这一位数次捐出大额款项的积极分子,他自然不会过于吝啬,亦是给予这位拥有着数千亩良田的土财主更多的赞誉。
李员外看着这一副字简直是如获至宝,但却是腼腆地拱手道:“林府尹,草民愧不敢当啊!”
以林然现在书法的市场,这转手便能够有一大笔的进项,只是李财主却没有这一个念头。一来,他不缺这点钱;二来,他要的是这个名声;三来,这收藏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孙吉祥知道李员外这分明是口不对心,根本不可能推辞这份厚礼,帮着将那副字卷了起来并直接递交给了李员外。
“非也!李员外能够急乡民之所急,数次出资帮助百姓修路,此乃一大善举也!”林然轻轻地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赞许道。
李员外从孙吉祥手里接过那副字,面对着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赞许,顿时是感觉人生到了颠峰,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如此便多谢林府尹抬爱了!”
“云梦乡修路的进度仍然由你来监察,一旦有贪墨之举,即可前来面见本官,本官定会严惩贪墨之人!”林然用湿布擦了擦手,又是进行叮嘱道。
这个集资修道能否能够持续下去,不仅是要给予这些捐款者好名声,而且还要保证将这款项能够用于实处,这样能够保持这些出资者的积极性。
正是如此,他不仅将支付的细节公布在顺天府衙的公示栏上,而且还让一些积极的出资者进行监督,从而最大限度地杜绝贪墨。
李员外对这分差事显得格外的上心,便是真诚地拱手恭维道:“草民遵命!我顺天府能有大人主政,乃我顺天百姓之福也!”
“李员外过誉了,请慢走!”
林然领着雷通判等人将李员外送到门口,这才跟着他作别道。
“草民告辞!”
李员外对着林然亦很是恭敬拱手作别,然后抱着那副字兴冲冲地离开。
林然看着李员外离开,眼睛亦是充满着憧憬。
贫富分化是哪个时期都无法调和的矛盾,只有上面的富者能够用自己的财富做一些慈善,这才能够有效地缓解这一种矛盾。
北京城的贫富矛盾同样存在,林然虽是顺天府尹,但在这里明显不可能跟广州那般“为所欲为”,故而并没有太多的生财之术。
他深知京城不乏有钱人,而很多土财主图的是名声,故而通过《顺天日报》的宣传方式,鼓动更多的土财主捐资进行修路,从而有利于顺天府衙的经济。
要想富,先修路。
这不仅是后世改革初期的经典名言,放在这个时代同样适用,很多农作物若是能够轻易运送到京城中来,那无疑能够增加农民的收入。
林然在举办大灯会之时,便是意识到这个交通问题。受制于交通问题,特别一旦下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这更别提携带着农产品进城了。
正是如此,他提出了修路的构想,开始推动了修道的计划,到现在已经得到了不错的效果。城东一带的百姓现在已经能够通过新修修的道路,将他们自家的农产品运送到京城中销售。
这些看似不甚重要的举措,却是无形中拉动了京城工商业的发展,亦让到社会财富更容易渗透到底层的百姓中去。
“府尹大人,下官先行告辞了!”
雷通判等官员亦是朝着林然施礼,同样打算投入到政务中去。
在当下的顺天府衙中,大家各司其职,都是做着一些事实。像修道这件事情,便是需要他们组织百姓服役,将所规划的道路尽快修好。
“慢走,不送!”
林然跟着雷通判等人拱手告别,便是直接回到签押房。
在回到签押房,林福给他送来了一盏参茶。
“有消息了吗?”
林然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参茶,却是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道。
随着京察大戏拉开序幕,他现在的精力不仅要放在顺天府衙的事务上,而且还要将一部分精力放在已经开始的京察上,关注着各方势力的动静,从而确定他的下一步计划。
孙吉祥现在仅是负责帮忙处理顺天府衙的事务,放让林然能够将更多精力放在其他的事务上,故而仍然埋头处理着文书。
林福显得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藏着腰间的小竹筒掏了出来,规规矩矩地递给林然道:“十九叔,这是刚刚收到的!”
林然接着小竹筒,轻轻一拨,便从里面落下一张卷着的小纸条,将纸条小心地打开,却是蹙着眉头看着上面的内容沉默良久。
正在处理文书的孙吉祥感到了异样,便是抬头看了一眼林然,心里却是微微感到一阵疑惑。
这应该是飞鸽传书的信息,只是城南那边不可能会用这种方式,而广东则更加的不可能。一念至此,孙吉祥不由得想起铁柱不知被林然派到什么地方,已经有好些日子不在京城了。
时间到了二月中旬,京察的访单秘密出炉。
虽然这个事情是要进行保密的,但官场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秘密可言。否则昔日官员上呈给皇上的折子,皇上还没收到,却给严家父子先一步知晓。
同样是如此,都察院亦不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围墙,一些访单的内容自然难免被有心之人所知悉。
邹应龙、林润和凌儒等言官的访单已然是到了林然的手上,当看着他们将矛头指向宁江等人,虽然早有准备,但心里却难免哀叹一声。
徐阶果然是将他们这边视为眼中钉,现在的问题则是郭朴会做出如何的决断,会给予宁江等人什么样的评级,届时内阁又会对宁江等人做如何处理。
对于一些评级低的官员,内阁有免职、分配南京和外放三项,只是不论是哪个决定,对当事官员都不能算是好消息。
只是到了二月十四,又有一份言官访单到了林然的手里。
黄钧,归德卫军籍,河南镇平县人,嘉靖十九年举人,三十二年进土,由行人授兵科给事中,而他将矛头指向了。
黄钧是徐阶的门生,但又是郭朴的同乡,这便耐人寻味了。如果他是受徐阶指使,自然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他若是代表郭朴的意志呢?
官场有时候便是如此,敌友难分,而郭朴的真实态度如何,恐怕要从他递交给内阁的评级名单才能够是真正知晓了。
只是对了那个时候,事情恐怕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正是如此,林然这一边的形势突然变得更加的严峻,已然有可能要面对徐阶和郭朴的双重夹攻。
第1295章 抉择
红杏梢头,二月春犹浅。
眨眼间,时间又悄然来到了十五日,一个官员的休沐日。
杨富田等人仿佛压抑以久,一大早便纷纷聚到金台坊的林宅。面对郭朴同乡黄钧所提交的京察访单,令到他们感到极度不安,隐隐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黄钧在大年初一被郭府接见!”
“黄钧能够成为言官,应该就是走了郭朴的门路”
“我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黄钧恐怕便是受郭朴所指使!”
……
众人聚到花厅中,当即便是将压抑在心里的想法一股脑袋都倒了出来,矛头直指郭朴,认为黄钧的行为来自于郭朴的授意。
“听听师兄怎么说吧!”
张伟看着大家的嗦发得差不多,这才老成持重地淡淡说道。
肖季年等人到了这个群体中,加上发了一通嗦,心中的郁闷减轻了不少。听着张伟这般说,亦是纷纷扭头望向了林然。
林然心知他们的担忧并不无道理,但事情到这一步却还不是妄下结论的时候,便是开诚布公地说道:“郭朴会持什么样的立场,我们现在都只是胡乱猜测,甚至是在捕风捉影!我们老师跟着郭朴认真地谈过,郭朴当即做出过允诺,会尽力帮着我们这一边!”
吴山跟着郭朴谈过一场,而郭朴亦是给出了一定的承诺,这亦是他们能够顺利地避过这一场京察大劫的最大依仗。
“黄钧的事情,郭朴又做什么解释?”肖季年的脸色微沉,当即进行质问道。
林然的脸上露出苦笑,杨富田却是帮忙接话道:“肖兄,且不说我们根本不好就这个事情质问于郭朴,哪怕真的去询问于郭朴,郭朴可以推说黄钓是徐阶的弟子,你又怎么说呢?”
张伟显得有条有理地分析道:“黄钧虽然跟郭朴是同乡,同时还是郭府的座上宾,但他亦是徐阶的门生!咱们仅凭这一点便断定郭朴要对付我们,理由其实并不充分!”
“我看郭朴分明就是跟徐阶穿同一条裤子,我可是听说去年才回京出任刑部右侍郎的马森,现在又要被郭朴安排到户部担任侍郎!郭朴现在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哪里还会顾我们的死活,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大幸了!”孙振刚却仍然选择不相信,当即进行抱怨道。
墨飞蹙起眉头,却是持不同意见道:“堂堂的吏部尚书,跟我们老师有着二十多年的交情,他不可能将说过的话当放屁吧?”
肖季年等人一听,虽然有心想要反驳,但亦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自然是质疑郭朴的,但郭朴的地位确实摆在那里,而他们现在手上亦没有充分的证据和理由,却又不好质疑得太过分。
实质上,他们亦是知道随着京察日子的到来,很多人已经不能再镇定自若。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刺激到他们的神经。
林然看着众人沉默,亦是不想对郭朴那边妄下结论,便是进行宽慰地道:“现在的情况还不明朗,我们不好自乱阵脚,咱们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如何?”
肖季年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然明白他们心里的煎熬,又是认真地说道:“郭朴真正的立场如何,我会想办法弄清楚。不过现在情况不明朗,黄钧是不是徐阶故意抛出的棋子,这一点都不得而知,现在大家还请再给多一点耐心!”
肖季年等人倒不是真的希望跟郭朴决裂,要的还是一种安抚,便是轻轻地点头。既是迫于当前的形势,又是给予郭朴更多的耐心,只希望他不要做出尔反尔之事。
林然看着众的情绪被安抚住了,便又是望向周幼清认真地叮嘱道:“周兄,现在只有你在吏部的衙门中,务必密切关注吏部的动向。”
“师兄请放心,我会盯着!”周幼清心知责任的重大,当即郑重地应允道。现在敌友不明,情报便是一切,而他确实要做好这一方面的情报工作。
在商谈过事情后,众人的心情缓解了不少,亦是开始在这里推杯置盏,享受着跟志同道合同科好友一起饮酒畅谈的日子。
正是这时,顺天府衙的捕头张虎前来。
每当官员的休沐日,却是京城的治安最棘手的时候。很多的官宦子弟从国子监放假,却是难免会闹事,令到顺天府衙的官差很难办。
虽然都说要一视同仁,但真的涉及到一些朝廷大员家的公子,却难免要畏手畏脚,且很多事情还需要进行汇报才敢于下令抓人。
事情原本是汇报给墨飞,但墨飞亦是拿捏不定主意,便又是将林然叫到一旁,因为事情竟然是涉及到吏部尚书郭朴的公子。
郭公子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随着郭朴地位的水涨船高,越发显得是目中无人。
刚刚就在潇湘楼,他跟一个土财主争风吃醋,竟然直接蛮横无礼地动手将李财主暴打了一顿,更是将顺天府衙的官差一并给打了。
李财主?
林然在得知那一位被打的财主竟然就是捐款的积极分子李财主,原本还有一些犹豫,但得知情况当即下令道:“将人押到大牢!”
“府尹大人,他是郭公子家的公子!”张虎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林然睥了张虎一眼,若是虎妞在这里根本不会问这种话,当即义正严辞地道:“纵观是郭尚书家的公子,那亦不能动手伤人,更不能当众殴打官差,去吧!”
“是!”张虎感受到林然坚定的态度,当即便是领命离开。
“当真不知死活,给本公子狠狠地打!”
郭公子被抓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地叫嚣,更是直接下令他的手下教训这帮官差道。
只是张虎是一个血性汉子,手下更是没有一个怕事的,不仅将那几个狗腿子打了一顿,还将郭公子如同拎小鸡般揪出了潇湘楼。
“放开我!放开我!你知道我爹是谁?”郭公子气得是脸都青了,当即又是威胁着道。
“郭公子,你还是省点力气,回去好好跟我家大人说吧!”
张虎单手揪着郭公子的后衣领,在潇湘楼的众多宾客和青楼女子惊讶的目光中,如同得到一个胜利品般将人拎住了潇湘楼。
郭公子根本无法从身强力壮的张虎手里挣脱,更无法改变他被当成罪犯逮到顺天府衙大牢的事实。亦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一年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连堂堂六部侍郎都已经开始捧他臭脚,但这个小小的顺天府尹仍然不给他面子,仍旧如同一个恶魔般的存在。
第1296章 林晧然的决定
郭公子因伤人被捕到顺天府衙的事情,很快便在京城中传开。
跟着去年没有什么动静不同,这次却是有官员主动前来为郭公子说情。郭朴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哪怕他没有发声,亦有无数想要讨好他的官员。
在刑部的官员到顺天府衙,却是直接要求放人。
林然得知这个消息当即是啼笑皆非,哪怕天下人都要捧郭朴的那双臭脚,他林然仍然可以将郭朴不当一回事。
他根本不打算进行妥协,更不打算给这些官员面子,直接下令对郭公子进行严加看管,没有他的命令,不可能将人放出去。
在当下的顺天府衙中,虽然他并不是刚愎自用的作风,但亦没有人敢于逆他的意志而行。
只是事情到了下午,却连他的老丈人都出马了,吴山让他到府中一趟。
林然虽然隐隐已经猜到吴山找他正是为了郭公子一事,但仍然没有当即下令放人,而是乘坐马车朝着城南走了一遭。
每逢休沐日,徐府是注定人山人海。
林然的马车从门前经过的时候,便是感受到了那里的热闹,更是闻到了权势的味道。
徐阶进入内阁之后,一直对严嵩言听计从,对皇上的道教活动更是积极参加,实质不过是一个标准的奸佞的臣子。
只是出任首辅之后,哪怕上任并没有什么作为,仅仅是将一些权力下放,便已经得到了很多官员扣上了“贤相”的帽子。
林然心里却很是清楚,这帮官员其实跟昔日围在严府门前的官员是同一批,只因郭朴是首辅,所以才围到这里罢了。
到了吴府门前,这里的情况明显萧索不少。
林然从马车下来,当即便是进了吴府,直接朝着吴山所在的客厅而去。
吴山坐在客厅喝着茶水,整个人的官威更盛,但明显又多了一些老态。这一次京察中,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闲着,亦是经常为着京察的事进行活动。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林然来到厅中,当即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吴山看着林然从外面进来,便是停止喝茶的动作,显得语重心长地直接抬头道:“若愚,你还是将人放了吧!”
“岳父大人,郭朴找上你了?”林然对郭朴还是有些了解,不可能为郭公子主动登岳父的门,当即微微意外地询问道。
吴山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轻轻地摇头并老实地说道:“今日我到郭府找郭朴叙旧,消息幸好传到郭府,我当时正好坐在一旁!”
“郭朴当时怎么说?”林然接过管家送上来的热腾腾的茶水,当即进行追问道。
吴山抬眼望了一眼林然,将已经凉掉的茶水放下,显得老实地说道:“他说你不懂为官之道,过于贪恋于官声,这样很容易得罪于人!”
林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深知郭朴当时便是在含沙射影,却是皮笑肉不笑地愤愤地道:“他儿子公然伤人,还对顺天府衙的官差直接动手,可谓是无法无天了!他郭质夫倒真会护短,现在竟然反过来指责我的不是!”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这边多要依仗于郭朴,你此次对郭公子网开一面,将郭公子给放了吧!”吴山不是眼睛容不得沙的官员,当即语重心长地劝道。
林然没有当即应允,轻呷了一口茶水,当即抬头询问道:“岳父大人,你此次找郭朴,他有解释兵部给事中黄钧所呈的京察访单一事吗?”
“没有!”吴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涩地接着说道:“我今日跟他更多是叙旧,好几次我有心想直接提及京察之事,却都被他被引向其他的事情了!”
林然用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抬眼望着岳父认真地说道:“岳父,郭质夫可能不仅不会相帮于我们,恐怕还会落井下石?”
虽然他上午宽慰于肖季年等人,但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怀疑,相反他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态度,此刻更是隐隐感觉到郭朴居心叵测。
“郭朴究竟是什么样的立场,现在确实不好说了!是我先前过于相信于这一份交情,相信郭朴这个人,但……现在咱们确实不能过于乐观了!”吴山轻叹了一声,整个人显得沮丧地说道。
林然深知事情不能过于责怪于这个岳父,若是岳父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那郭朴便是那种精于算计的市井商人。
看着岳父沮丧的模样,他亦是进行宽慰道:“郭朴是一个很精明的人,而他又如此了解于他,若是他真的居心不良,确实很难被我们所觉察!”
“嗯,确实如此!”吴山轻轻地点头,显得开始认可林然的判断。
林然又是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态度坚定地说道:“岳父,咱们不可坐以待毙,不然对不起跟我们一起想要改变朝局的人!”
“我了解郭朴这个人,若是他最初真打算对我们这边下手的话,他便不可能轻易改变态度,哪怕你抓到郭公子的把柄!”吴山缓缓地摇头道。
林然微作思索,便是提议道:“岳父,郭公子我继续关着!如果他真的有意跟我们这边交好,便会解释一些事,甚至是拿出一些实际行动。若是他心里早已经想要跟我们决裂的话,他定不会求助我们这一边,从而让他做得理所当然!”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试探出郭朴的态度,从而让到他这边对症下药。哪怕不可避免被郭朴和徐阶联手清除,那亦能早想知道真相。
吴山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便是轻轻地点头。
林然跟着吴山又探讨了一些事情,却没有急于返回城北,又是主动前去拜访了吏部侍郎董份。
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郭朴将评级的报告上交,那主动权便落在内阁手中,徐阶完全可以对于落在下等的宁江等人进行严惩。
不过事情的真实情况如何,郭朴终究是持什么样的立场,却还要再耐心地等上几天,等吏部对百官的初步评级意见正式出炉。
现在最好的结果,仍然是吏部尚书郭朴遵守约好,能够庇护住他们这边的人,而不是给他们这边人打上下等的评级.
第1297章 陷阱
京察针对的对象是两京的官员,不仅包括在任的官员,还包括外派、养病、丁忧和待亲等,另外挂职出任地方督抚等亦在此列。
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去留在吏部和内阁,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则是由皇上亲自裁决,翰林院不在考察之列。
据不完全统计,两京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有千余人,这些官员历来都是京察考核的重点对象。而历来变动最大的还是在京的五品及五品以下官员,他们成为各势力所争夺的重点。
在京察中,有二项对该官员的评级最为重要:一是访单,二是考语。
访单,这里的主导权在于言官。言官结合自己的风闻或亲眼所见填写对某些官员的评价,只是每个官员都不免有朋党和政敌,故而注定是有言官赞颂和有言官贬低,甚至一些言官对某位官员直接进行诬告。
在最初之时,言官的访单并不用署名,而且朝廷对言官的访单进行保密,但此举造成很多言官胡乱进行攻击其他官员。
在鉴于此,朝廷虽然对言官的访单进行保密,但却不再接受白名的访单,要求所有言官都将自己的名字署在访单之上。
尽管如此,言官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一定的责任,但却无法根治访单所存在的私心。
特别在这一个党同伐异的大环境之中,言官哪怕明知道会暴露自己的立场,但仍然对一些敌方阵营的官员进行了攻击。
在最新的言官访单中,徐党的言官不仅将矛头指向了严党的一些顽固份分子,而且将吴山所统领的革新派进行了攻击。
这一个举动,无疑是向外界挑明了双方的敌对关系。
在京察的前期考评中,除了访单之外,最重要的则是考语。
所谓考语,是每逢京察之年,由各堂官对一众属官所写的评价。
这个时候,大、小九卿地位的重要性亦是体现出来。他们虽然没有对属官的人事权,但对属官的前途却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一旦得到堂官极差的考评,该官员虽然不一定会被朝廷直接免职,但通常不会在这一次京察中得到升迁,甚至前途都要蒙上一层阴影。
由于是同一衙门工作,所以该堂官对属官的了解会比较深刻,只要这位堂官做事比较公允,那评语的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按说,考语要比访单更有借鉴意义。
只是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哪怕看似公正的科举,亦是时而会出现舞弊案,更何况充满着不同利益群体的京城官场。
徐阶出任首辅之后,跟着严嵩独揽大权的风格截然不同,而是将权力不断地下放到各部。
以兵部尚书杨博为例,兵部虽然被朝廷大大地削减了军费,但在肃清九边的将领之时,徐阶却给予杨博极大的自主权。
杨博所举荐的人员基本都得到通过,从而更大地掌控住了兵部。不说担心徐阶的权威,单是投桃报李,杨博都会拥护徐阶这一位首辅。
随着徐党的言官攻击于吴山所带领的革新派,加上二人的矛盾逐渐公开化,朝廷的大员自是明白徐阶的一种心意。
大、小九卿的堂官能够爬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愚蠢之人。虽然有着讲原则的官员,但在嘉靖朝这个以青词邀恩宠的大环境中,更多的官员还是谄媚之徒。
以六部为例,吏部尚书郭朴态度不明,兵部尚书杨博、礼部尚书严讷和刑部尚书黄光升肯定倾向于徐阶,工部尚书雷礼恐怕亦是明哲保身,只有户部尚书吴山才会坦护下自己的门生。
不过吴山这个人极为讲原则,顶多就给予一下公允的评价,断然不可能给予户部主事肖季年等人肉麻地捧到天上去。
反观龙池中等人的处境,则是极大的不利。
严讷等堂官不可能给吴山的门生太好的考评,本该得到中等的属官肯定给予下等,而本该得到上等的属官则要落得中下等。
只是在京城为官,谁都不会轻易犯错,但亦不可能表现得过于突出。但这种兢兢业业中,落到六部堂官的眼里只能是下等了。
正是如此,在徐阶的强大影响力下,很多部堂都是选择了“投桃报李”,从而对吴山所统领的革新派进行了打压。
“才识优瞻,操履端恪”。
“性资刚直而守官不渝,才识通敏而谳狱惟允”。
“清才济之明敏,吏事饬以文章”。
“心行洁而学益勤于官履,才识藉而政克慎乎国储”。
……
偏偏地,在当下佛光和尘的官场,很多堂官都愿意给自己的属官一些比较好的评价,并不愿意轻松跟某位官员进行结怨。
虽然他们能够否决一个官员,但决定权始终在吏部和内阁,犯不着自己做这一个恶人,跟着一位属官结下一个“深仇”。
在这一种“宽容”的大环境中,其他官员往往会得到了优待,反观革新派这边却是得到了打压,故而处境越发的艰难。
“性资和易而应事无失,刑名经历而谳狱亦详”。
“性资醇雅而操履克修,才识疏通而出纳惟慎”。
“醇实之资恒持于素履,公勤之政屡试于剧繁”。
“性资籍,文学素擅于关中;操履端庄,政务克勤于民部”。
……
从这种种的考评中不难看出,具体实绩,才能、操守占有重要地位,亦是评级官员的关键。而在这则评语中,还会注明“贤”或“否”,从而给该官员评级。
在对属官们的考评结束后,该堂官拿着这份写好的考评直接送到吏部,跟着吏部尚书郭朴当面进行面订,从而杜绝消息走漏的可能性。
吏部的考语由吏部尚书郭朴的所书写,自然无需要再找第二个人,自己直接进行封存即可,由京察的前一日再进行揭封。
顺天府衙,签押房中。
身穿三品官服的林然坐在案前,正在认真地审阅着文书,同时听取着雷通判的汇报。
由于三月春耕很快到来,他亦是开始关心着百姓的播种的情况。面对一些家庭困难的百姓,他们则是帮忙联系一些商家,从而给予这位百姓一点帮助。
雷通判负责着农业生产,对着林然能够关心百姓的种子问题,心里亦很是佩服。这种子的好与坏,紧密地关系到夏粮的收成。
“府尹大人,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下官先行告辞了!”
雷通判看着林福急匆匆进来,一副明显有事的模样,看着事情已经商量妥当,便是对着林然微微一笑地施礼道。
林然亦是注意到林福的神色,便是微笑着点头道:“雷通判,慢走!”
林福看着雷通判离开,这才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林然。
林然接过书信,查检信封的火印没有损坏,这才将信轻轻地拆了开来。只是看到内容之时,整张脸当即便是浮起了怒容。
“质性躁急,遇事不静!”
郭朴对周幼清的考评出炉,这无疑是一个差评。
周幼清是江西人,昔日能够被分配到吏部,正是借着江西人这个天然的关系,走了严世蕃的路子,从而得到了一个肥缺。
只是说他是严党,这事却有些牵强附会了。
在嘉靖三十七年那个大环境中,哪怕徐阶都是对严嵩唯命是从,他一个初入茅庐的官员给严府送点礼,这亦是一件极正常的事情。
“走,我们到郭府!”
林然当即放下手上的公务,心里当即有了明确的判断,却不再跟着郭朴继续打哑迷,而是直接跟郭朴进行摊牌。
虽然郭朴可能是将周幼清定义为严党,从而将他定为打击的对象,但周幼清更多还是属于革新派,郭朴这个考评无疑更多是彰显出他对这边的恶意,已然是将矛头指向了他这一边。
如果黄钧的事情算是一个巧合,那周幼清的评语还算是巧合,那就简直对他是傻子了,郭朴根本打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西苑,无逸殿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昔日只有严嵩才拥有的极品檀香,但现在已经到了徐阶手里,而徐阶亦是喜欢这股味道,故而时常是在值房中燃起。
身穿蟒袍的徐阶不知是标榜自己跟严嵩不同,还是单纯地不喜欢长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并没有跟皇上一直盘腿案前办公,而是一直都是坐在书桌前。
徐阶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正在票拟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随着皇上的身体欠恙,只要不是太过份的票拟意见,通常都能够得到朱笔御批。隐隐间,他已然掌握着这个王朝最大的权柄,拥有着无上的权威。
“下官见过元辅大人!”
身穿一品官服的郭朴从外面大步地走了过来,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经过这一个京察,让到郭朴身上的官威更盛。年仅五十二岁便身居吏部尚书的要职中,更是得到圣上的恩宠,当下可谓是春风得意之时。
徐阶抬眼望着郭朴,心里却没有跟这位吏部尚书较劲的想法,显得温和地抬手指着对面的座椅道:“质夫,请坐!”
“谢元辅大人!”郭朴又施一礼,这才在座椅下坐下。
徐阶已经入阁足足十年,现在位居首辅之位,又深得皇上恩宠。反观他挤身六部尚书仅一年有余,底子还很微薄,自然亦没有将徐阶取而代之的想法。
却不论将来如何,当下他们二人已经达成默契。
徐阶继续对严党进行清洗,从而坐稳首辅的位置;郭朴则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慢慢地壮大自己的实力。
正是如此,二人实质有着合作的基础,很是乐意维持于当下的局势。
徐阶将手上的奏疏放置一旁,对着郭朴又是微笑地说道:“质夫,这京察之事关系国本,你切不可马虎大意啊!”
“谨尊元辅大人教诲,下官定不负皇上及元辅大人所望!”郭朴将自身的姿态放得并不高,显得很恭敬地回答道。
一名阁吏给郭朴送来一盏滚烫的茶水,然后又悄然退了出去。
徐阶轻呷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这才抬头望着郭朴道:“大明的财政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吴山却不顾国本,跟着一帮年轻官员一起胡闹,令老夫颇为失望!”
“元辅大人所言极是!开海虽然带来一些财帛之物,但易于招来倭寇,届时苦的还是沿海的百姓!”郭朴显得正义凛然,当即进行附和道。
徐阶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认真地望着郭朴又是说道:“质夫,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想要借这个京察之机,请退……吴山!”
此言一出,守在门外的阁吏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忍不住朝着里面望了一眼。
“一切但凭元辅大人做主!”
郭朴喝了一口茶水,并没有对此进行抗争,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郭朴跟吴山是同年好友,只不过吴山既是徐阶的威胁者,何尝又不是郭朴的威胁者。
吴山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而郭朴则是庶吉士。吴山在六部尚书的位置已经即将任满七年,但郭朴去年才出任吏部尚书,资历已经拉开了很多距离。
特别一旦进入内阁,那郭朴便要排在吴山之后。大明的内阁首辅历来都是递进模式,他能够坚持徐阶告老还乡,但却不能够再等候一个吴山。
袁炜性子过于轻浮,严讷则是一脸麻子,这两个人都没有太大的威胁。唯有吴山各方面都要强于他,是他将来接任首辅的最大阻碍。
正是如此,他早已经选择跟徐阶联手,先行除掉吴山这一个最大的阻碍者,为着以后接任首辅扫清阻碍。
二人其实早已经达成了默契,由他郭朴唱黑脸,徐阶则是唱红脸。
他这边故意给吴山的门生很低的评语,通过言官对吴山的门生进行攻击,然后以此相要挟。这样便能够让吴山知难而退,转而逼得吴山向朝廷交出辞呈,从而保住他的那些门生故友。
第1298章 摊牌
郭朴在无逸殿呆了一会,临走前将一份青词呈交到万寿宫,对着正在里面静室玄修的嘉靖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了西苑。
他能够坐稳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并不是他在官场有多高的威望,一切都得益于圣上的恩宠。哪怕是位高权重的徐阶,亦不敢轻易跟他开战。
从西苑出来,夕阳已经西下。
一个显得普通的轿子在宫门旁边的树下等候多时,在看到郭朴的身影后,第一时间便急匆匆地来到了郭朴的身旁。
“回府!”
身穿一品官服的郭朴钻进轿子之中,却不打算返回吏部衙门,而是选择直接返回家中,充满着威严地吐出两个字道。
在回去的路上,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静静地进行了一场深刻的反思。
他是嘉靖十四年进士,是夏言当年的门生之一。虽然他没有吴山那般耀眼,得到了时任礼部尚书的老师青睐,但对这位老师极为尊敬。
在他初入官场的七年间,他看到了老师如何走上权力的颠峰,又如何从权力颠峰摔下去,成为大明有史以来被砍头的首辅。
正是从这位老师的身上,他看清楚了这个官场的本质。
皇上是权力的源泉,而想要获取更多的权力,不仅要争取得到圣上的信任,而是要剪除竞争对手。如同昔日严嵩对夏言,今日徐阶对严嵩。
他想要获得更大的权柄,同样需要剪除异己,而吴山早已经成为他仕途最大的阻碍,自然应当联合徐阶一起将这块拦路石除掉。
二月,一个充满着无限生机的季节。
郭府的庭院中,那一块原本被冰雪所覆盖的花圃,这时已经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随着冰雪被春日所融化,那些枯萎的花枝钻出了嫩芽。
“林然来了?”
郭朴刚刚回到书房,便是听到管家进来汇报,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道。
随着京察的日子临近,越来越多的官员千方百计地找上门来。只是他并不打算选择李默的风格,直接将所有官员通通拒之于门外,而是选择性地收拢一些可用之人。
虽然他跟徐阶的关系处于蜜月期之中,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亦是做着一些准备,同时为着将来顺理成章走在袁炜的前面埋下伏笔。
只是这一位前途无量的顺天府尹并不在收拢之列,反倒这个人有些不懂分寸,不懂二人的地位差若云泥,令到他感到厌烦。
“令他进来吧!”
郭朴猜不到对方的来意,目前却还不想跟吴山那边直接撕破脸,亦想要维护着双方表面的和谐,当即淡淡地吩咐道。
管家应了一声,当即出去将人领到了书房中来。
郭朴并不在里间的书房中会见林然,而是选择在外间的偏厅,正是威风凛凛地坐在主人座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下官见过郭尚书!”
林然跟着管家来到偏厅中,保持着礼数进行施礼道。
“坐吧!”
郭朴将茶盏轻轻地放到桌面上,抬起手指向旁边的座椅,又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林府尹急于要见本官,不知所为何事呢?”
林然在座椅上坐下,隐隐感觉郭朴流露着一股冷漠。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朝着管家望了一眼,将那一张纸递给了郭管家。
郭管家做得便是这种侍候人的活,仅是一个眼神,当即便明白林然的意见。上前接过那张纸,然后又恭敬地递向了郭朴。
郭朴不明所以地接过那一张纸,却是抬头望了林然一眼。只见林然接过侍女送上的茶水,却是在那里慢悠悠地用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整个人显得很平静的模样。
郭朴不知道林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亦是不打算胡乱猜测,便是将纸条打开,却见上面毅然写着:质性躁急,遇事不静。
林然停止泼茶的动静,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目光落向了郭朴的身上。
郭朴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转瞬便是恢复如初。在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虽然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但他给周幼清的考评已然是被泄露了。
现在林然找上门来,无疑是要“兴师问罪”。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很是精明,竟然找到了这个东西,更是提前知悉他的抉择。
郭朴的目光从纸上移开,虽然事情已经被提前泄露,但多年的官场早已经让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抬眼望着林然淡淡地询问道:“林府尹,你给本官看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这话显得很是高明。虽然事情已经败露,但他还是抓着主动权,通过问话的方式试探着林然的反应,从而做出最好的应对之策。
林然一直关注着郭朴的反应,虽然没有能够打得郭朴措手不及,但郭朴的反应已然证明事情并不虚,这个人打一开始便是有所图谋。
面对着郭朴的询问,如何不知对方的小九九,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争夺主动权地反问道:“郭尚书,不知对这句考评可曾还有印象?”
郭朴深知这小子虽然年轻,但比吴山还要有政治智慧,便是从桌面端起茶盏,端着吏部尚书的架子询问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这话一出,令到旁边站立的管家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已然是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林然看着对方不惜要当场撕脸,便是压抑着心中的那股怒火,显得平静地抬头望着郭朴一字一句地道:“郭尚书,如果有的话,那你似乎欠我们这边一个解释!”
从京察刚刚开始之时,他们这边便选择将筹码放到郭朴身上,寻求这一位吏部尚书的帮助。对此,郭朴亦是给了肯定的答复,答应到时会出手相助于他们。
但不曾想,这位堂堂的吏部尚书不仅没有帮忙他们渡过难关,更是要联合徐阶一起将他们置之死地,背地里对他们下了狠手。
徐阶固然可恨,但郭朴此人更甚。
第1299章 官场真谛
林然的话说得很平静,但明显中软中带硬,更是带着一种愤慨。
不说他这边不是阿猫阿狗,哪怕是平常人家被如此欺瞒,那亦得给对方一个解释。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郭朴竟然还如此的强硬,这分明就是对他们的一种不尊重。
郭朴掌握着百官的升迁,哪怕徐阶都要敬他三分,面对着林然这么一个后辈,他当即板着脸硬气地回应道:“笑话!我堂堂的吏部尚书,为何要给你解释?”
“你不是给我解释!你现在背信弃义,是欠我岳父一个解释,欠我那帮同科一个交待!”林然迎着郭朴愤怒的目光,显得针锋相对地道。
郭朴觉得“背信弃义”这个词分外的刺耳,更是令他生起了一股莫名之火,当即冷哼一声道:“这一切都是你们过于天真,咎由自取!”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不想再继续伪装,竟然这小子如此步步相逼,干脆跟对方直接挑明。
“如此说来,你这是要跟我们决裂了?”林然的脸色微沉,又是进行求证道。
郭朴迎着林然的目光,却是底气十足地道:“决裂又如何?这个官场有着无穷的变数,你虽然确实有一些潜力,但十年后却未必比现在更好!”
在官场沉浮了二十多年,他清楚地意识到想要爬到首辅的位置,光凭资历和能力远远不够,还要有着超凡的政治智慧。
像昔日的张璁,短短六年便从一个二甲进士入了阁,而后成为了大明的首辅。反观有资历和能力的原吏部尚书李默,不仅没能成为新一任首辅,反而是活活瘦死于狱中。
现在林然有年龄优势,但想要爬到真正的核心位置,这其实还远远不够。
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更是得到了圣上的恩宠。
只要成功除掉吴山,袁炜和严讷根本不算是威胁,待徐阶退下去之后,他便是新一任大明首辅,届时有无数的手断废掉这小子。
正是如此,林然当初故意在他儿子面前威胁于他,实质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这个看似前途光明的小子,十年后别说入阁拜相,能否继续在官场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若是决裂的话,那我们便不再是政治同盟,而是政敌了!”林然面对着高高在上的郭朴,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是确切地知道郭朴的真实心意,亦算是能够更清楚地看清这个朝堂形势了。
在前来郭府之前,他还去找过吴山,并将郭朴给予周幼清考评的信息透露给吴山。但哪怕如此,吴山还是偏向于信任郭朴。
为了让岳父死心,亦为了给同科们一个确切的信息,他决定前来郭府走了这一遭,直接跟着郭朴进行了这一场摊牌。
只是事实便是如此的残忍,郭朴果真是一直在欺瞒于他。哪怕事情已经败露,郭朴不仅没有给他们道歉,反而还如此的理直气壮。
虽然他早就知道官场的情份是薄如纸,但面对着郭朴仍然有狂揍对方一顿的冲动。
管家虽然是从林然的眼中看到敌意,亦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看着这个偏厅只剩下他跟郭朴,却不由得用眼睛寻找着称手的防身武器。
郭朴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虽然知道跟对方决裂会结下仇怨,但仍然是义无反顾地回应道:“你若是这么以为,那便是如此了!”
林然在郭朴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轻慢,便是心里一动,当即进行推测道:“你真正目的不可能仅是除掉一帮无关紧要的小辈吧?打一开始,你真正想要除掉的是我岳父!”
经过这些年的官场,他早已经不是昔日的官场小白。
先前之所以亦是相信郭朴会相助于他们,那是因为郭朴跟徐阶有着潜在的利益冲突。最为重要的是,郭朴堂堂一位吏部尚书,并没有道理除掉宁江等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郭朴所针对的对象是他岳父,那一切又解释得通了。
虽然袁炜是次辅,但分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不仅自身没有什么根基,而且性子过于轻浮,对郭朴根本没有太大的威胁。
但他这个岳父在官场有着极高的声望,又有一大帮逐渐成长起来的门生支持,还有着深厚的资历和能力,这才是郭朴将来首辅之位的最大威胁者。
终究而言,这个官场的官员都在追逐着权势,严嵩为了权势除掉夏言、李默等人,徐阶为了权势推翻了严嵩,而郭朴为了权力自然亦有理由除掉他的岳父。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运用什么样的手段,但这无疑才是郭朴的真实意图。
郭朴颇为意外地望了林然一眼,但想着此时将事情捅破亦影响不到结果,便是索然点了点头,又是望着林然进行责备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若非你带着曰静兄如何胡闹,我亦不会不顾昔日的情份,元辅亦不会选择对你岳父发难!”
徐阶?
林然当即知道这事是由郭朴和徐阶共同联手,在暗感事态严重的同时,面对着郭朴的指责,亦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这个事情看似掺和着政见之争,但这并不是重要的因素。而是这帮人想除掉他们岳父的借口,为他们党同伐异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然没有跟着郭朴对这个事情进行争辩,而是望着郭朴淡淡地说道:“有一件事情你其实错了!”
“什么事!”郭朴微微好奇地询问道。
林然望着郭朴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十年后,对你们郭府进行清算!”
郭朴凝视着林然,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林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端坐在主人座上的郭朴一拱手,便是转身直接离开了。
官场历来无情,此话并不虚。
严嵩受到夏言的提携,但转手便将夏言给卖了。
徐阶受到严嵩的提携,一旦两家结了亲,更是将户口迁到江西跟严嵩结了同乡之谊,但同样悄无声息地将严嵩给扳倒了。
郭朴或许不至于对肖季年动手,但如果能够逼得他岳父离开朝堂,这未尝不是一件可喜之事。终究而言,这官场历来都是如此的阴暗。
第1300章 赠诗
天空红霞满天,骤然出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林然从书房中出来,抬头看到这个难得的火烧云景象,只是心中的愤懑不减,没有等管家引路便直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走过一段走廊,却见几个公子哥正在花厅处喝酒寻乐,郭公子正在对着院子的几棵春梅作诗,旁边的公子哥拍手称好。
郭公子正是得意之时,转身刚好见到林然经过,当即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道:“哈哈!林大人,好巧啊!不过你怎么老往我家跑呢?”
被关三日的郭公子面对着林然,不仅没有丝毫的悔过之意,整个人还显得更加的张狂,对林然明显充满着敌意。
随着郭朴地位水涨船高,不仅郭朴风光,郭公子身边亦是多了一些巴结于他的衙内,像传闻即将调往户部的刑部右侍郎马森家的公子便在这里。
“郭公子若是能少惹一些事,不要总跟人在青楼争风吃醋,本官亦不用经常登门了!”林然如何不知郭公子在讥讽他屡次前来求助于他爹,却是故意进行说教道。
你……
郭公子看着林然如此揶揄自己,脸上不由得一阵通红。
严讷的儿子亦是在这里,由于身份摆在这里,倒不用过于看郭公子的脸色,却是不由得一阵窃笑。其他人虽然不敢笑出来,但眼睛分明流露着兴奋之意。
郭公子看着林然就要离开,眼珠子突然一转,又是朗声地道:“素闻林大人诗词无双,但京城中人却未曾亲眼一见,以致有谣传是林大人买诗所得。今日我等在这里吟梅,林大人何不让我等开开眼界,让这等谣言不攻自破,如何?”
严公子等人诧异地望了一眼郭公子,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过林文魁当场作诗,但整个京城恐怕没有人敢质疑林文魁的诗是买来的。
而如今这般说,却是相逼于林然在这里进行作诗。若是林然不当场作诗,那便会惹上买诗的嫌疑,恐怕是要给郭公子大书特书了。
林然一眼便看穿这点小把戏,以他的地位和声望自然不需要理会郭公子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威胁,便是想要离开,但心里突然一动,便是抬头望向郭公子应道:“好!”
咦?
郭公子微微感到一阵意外,这本是一句调侃之语,仅是想要借此编排一下这位高高在上的竹君子,却不想林然竟然点头同意了。
林然走到花厅之中,这里的公子哥无不进行避让。
他们虽然身份不低,但跟着眼前之人相比,却是差得实在太远了。哪怕是他们引以为豪的父辈,亦不敢说能够稳压于眼前之人。
花厅之中,人文气息显得很浓。
这帮公子哥都算是读书人,不论是钟情于诗词,还是要附庸风雅,他们在这里已经摆上书案,案上的纸笔砚墨都很齐全。
林然直接来到一张书案前,望了一眼院中的几枚开得正艳的春梅,便是从笔架取了一支大小适中的狼毫笔,在墨砚上沾了一些墨汁。
想了一想,在严公子等人关注的目光中,林然用笔在纸上刷刷地写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
咦?
看着这两行诗句,哪怕竹君子的名头如雷贯耳,众人亦是疑惑地望向林然。这诗词说普通都是恭维,简直就是孩童之作。
“千片万片无数片。”
林然并没有理会这些诧异的目光,如同进入天人合一般,手中的笔并没有丝毫的停顿,而是继续在洁白的宣纸写了下一句。
这……浪得虚名啊?
郭公子等人纷纷交流眼色,而郭公子的眼睛明显噙着兴奋的光芒,已然打算利用这事大书特书,好好地败坏这位竹君子的好声名。
啪!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生成,宛如遭到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他那张想要幸灾乐祸的脸蛋上。
“飞入梅花总不见”
林然的笔一气呵成,将这点睛的一句落成。
这……
郭公子等人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显得无比吃惊地望向了林然,终于明白为何这个神人能够创造那么多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了。
全诗几乎用数字堆砌起来,从一到十至千至万至无数,但却没有丝毫的累赘之嫌,让人慢慢地置身于广袤天地的大雪纷飞之中,但见一株寒梅倒立于纷飞的大梅中,构绘了一株寒梅倒立于大雪纷飞中的美好景象。
在署名之后,林然还附加着一行小字:癸亥年二月十八赠郭尚书,林然。
诗成,署名,掷笔。
林然没有什么文人的自谦,且亦无须给这些只能靠父辈官荫入仕的纨绔子弟脸色,转身便是直接负手离开了这里。
郭公子虽然极度憎恨这小子,但看着又一首佳作面世,亦是不是不承认对方确实是深具才情之人,而他想诋毁对方才学亦是随之落空。
严公子看着这首诗沉默良久,隐隐感到这首诗里面别有深意,不由得脸色凝重地抬头望着那一个已经走到拐角处的背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处于京察这个关键的时期,郭朴跟吴山一方决裂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官场圈子慢慢地传开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林然不再老实地呆在城北,而是频频地出现在城南,经常主动拜访一些朝堂中的大佬。
只是很多人都知道林然这是在做无用功,现在朝堂最有实力的两大巨头一起联手,吴山这边只有任人鱼肉的份了。
特别留给林然的时间还这么短,哪怕林然是诸葛再世,亦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逆天的计策,从而逆转这一个困局。
事实亦是如此,林然虽然走访了很多的朝堂大佬,但大家可以给面子接见于他,但却不可能帮着他对付徐阶和郭朴。
在当下的朝堂中,只要徐阶跟郭朴联手,根本没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
却不知道是徐阶在背后推动,还是事情进展本该如此,由皇上钦点的京察日期终于出炉,便是在本月的二十八日。
第1301章 麻烦
按着大明的规制,所有在京应考的官员在京察日都要前往吏部叙职。
他们轮流到吏部堂中对上官进行简述,接着听候吏部给出自己的京察结果,接着作简单的行礼,然后直接离开吏部。
只要再经历一个捡遗的环节,便会拉开真正的大调整。一些官员会直接被罢黜,一些官员则被外放或发配南京,同时亦有很多官员得到升迁提拔。
六年一次的京察,说到底就是一场权力的大洗牌。
从目前的朝局而言,严党仅剩的一些顽固分子是牺牲品,吴山所统领的革新派同样要遭受打击,而徐阶和郭朴则会坐亨成果。
当然,由于徐阶跟严嵩的专权作风截然不同,其他的朝廷大员亦能得到一些话语权,从而在此次京察中分得一杯羹。
却不得不承认,徐阶这种跟所有朝堂大佬在同一个锅里喝汤比严嵩吃独食要强,令到他虽然没有严嵩那般得到皇上的恩宠,但在朝廷的影响力却能比拟于严嵩。
京城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时随地都会将某些官员吞噬掉。
林然所担任的顺天府尹并不在京察之列,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够独善其身,却是难免会被拖进那一个看不见的大漩涡中。
“微臣兵科给事中黄钧谨奏:顺天府尹林然上任已近一年,然居职期间才弱而浮躁,年轻而不堪用事,今为顺天百姓……”
二月二十日,兵科给事中黄钧突然间出手,矛头直指游离于京察之外的林然,罗列出了一些罪状,公然对林然进行了攻击。
按说,林然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上虽然不能说前无古人,但绝对是足够出色了,只是官场从来都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林然无疑算是一位真正做事的官员,为着天下百姓伸张正义,解决京城的治安问题,提高征收粮税的效率,推动北京城工商业的发展,推动城东的修道计划等,这一项项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凡是真正想要做事的官员,却难免会做出一些不那么理想的事情,从而让人吹毛求疵,将某一个点放大进行攻击。
黄钧正是利用这一点,对林然“重工商”进行了攻击,指责他做了很多华而不实之事,特别是大灯会燃放上千两的烟花。
单是看这一道奏疏,林然无疑就是一位胡闹的官员,为了制造繁荣的景象,耗费顺天府衙的府银,从而加剧顺天百姓的负担。
很多时候,弹劾奏疏的内容如何,所列的罪名是否属实,这通通都不重要。像昔日的严嵩,没少被言官所攻讦,但却总是能够安然无恙。
只是一旦形势变了,哪怕像胡宗宪这种功勋卓著的官员,亦是难逃黯然下野的命运。
若不是嘉靖还能清醒地看到胡宗宪做出的种种功绩,恐怕在徐阶一党的攻讦之下,胡宗宪亦是难逃被斩首的命运。
现在黄钧的奏疏呈上朝廷,已经是将林然推到了悬崖边上。
“这是郭朴还是徐阶指使的?”
“这谁指使都已经不重要,重要是林文魁要有麻烦了!”
“林文魁可是皇上钦点的,难道他们真敢将林文魁罢官?”
……
消息一经传出,众多官员亦是开始议论纷纷,揣测着林然的命运。
尽管林然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干得很出色,尽管林然是史无前例的大明文魁,尽管林然是革新派的领军人之一,但现在却难逃权力的碾压。
那一份弹劾的奏疏经过通政司,很快就被送到了宫里。由于皇上近来身体欠恙,几乎所有的奏疏仅是经一下万寿宫,便会交由内阁进行票拟。
徐阶在上任之初,便扬言要改变严嵩时期专权的现象,决定跟阁臣共同拟票。只是在实际的操作中,却往往都是他一言而决。
袁炜本是生性活泼之人,现在出任《兴都志》总裁,又是皇上最器重的青词第一高手,哪怕袁炜有心想要参与其中,那亦是有心无力。
正是如此,袁炜这位次辅并没有真正参与到大事决策,仅是分得一些无关紧要的奏疏。
徐阶拿到黄钧的奏疏后,当即便进行了票拟:“顺天府尹林然虽勤于政务,但处事欠妥,当外派地方继续历练,请吏部酌情调派地方任职!”
外放,通常对顺天府尹而言,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向。
虽然顺天府尹在京城为官,但却归为地方官的范畴。反观外放地方担任督抚,虽然是到地方做事,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京官。
从地方官到京官,这无疑是一个升迁。
只是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顺天府尹这个位置通常是由京官出任,这再外派地方出任总督,这算得上是前去镀金。
林然在地方官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下一步怎么都要混到六部侍郎。但如今再外派地方,怕是很难再重回京城了,更别说混足资历进入内阁了。
正是如此,若真被外放地方出任督抚或其他,对林然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徐阶票拟的内容按说应该是一个机密,但很快便从宫里传了出来,当即便让到整个官场都知悉。
“这是要将林然进行外放?”
“徐阶倒还算是留情,却不知要外放哪里?”
“林然有开海之功,昔日在广东率军斩杀二千余倭寇,估计不会太差才是。”
“听说云南那边的土司动荡,朝廷最近想要镇压,估计是要外放西南总督了。”
……
众官员听到这个消息,这才感到一阵释然,徐阶和郭朴是要对林然进行外放,又是对林然的去向进行了种种猜测。
事实已经是昭然若揭,徐阶或郭朴并不是要直接置林然于死地,而是要对林然的官途进行打压,将他分配到地方任职,从而达到束缚林然的目的。
只是事情却远远不止于此,吴山却是再也坐不住了,次日清晨便直接朝着西苑而去。
第1302章 重磅消息
林然被弹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吴山的动向亦是引起各种猜测,在京察日还没有到来之时,这个朝堂已经呈现出风雨欲来之势。
小时雍坊,郭府。
随着京察日临近,京城更多的官员感到了惴惴不安,纷纷聚到郭府门前做最后的努力。
不说直接被朝廷辞退,哪怕是外放地方,这都是一种折磨。谁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封妻荫子,而不是黯然地离开权力中心。
刚刚下衙,他们便来到了郭府门前,让到这里显得分外的热闹。
在这里不仅有官员,亦有一些擅于交际的富商,人人手里都提着一份礼品。他们只希望通过送礼的形式,从而给郭朴留下一些印象。
郭府管家认真地接待着各方来宾,有些礼品会选择收下,有些礼品则是直接拒绝,并没有昔日严府那般照单全收。
一辆马车风尘扑扑而来,碾压着夕阳的余辉,从胡同口拐了出来,停在这热闹的郭府门前。
一个公子哥模样的青年男子从马车跳下来,左眼是斗鸡眼,落地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只是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继续在门口排队送礼。
斗鸡眼公子哥抬头看到郭府的牌匾之时,脸上当即浮起笑容,旋即却伸手掐了一把大腿,便朝着门口急匆匆地走过去。
在走上台阶之时,他那一只朝内的斗鸡眼并没有注意到手持玉如意迎面走下来的胖员外,二人当即发生了一个碰撞。
哐……
正是相撞之时,那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应声而碎。
胖员外看着自己的玉如意被撞得摔碎在地,眼睛当即竖了起来,仗着身形的巨大优势,一把揪住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怒声道:“你这人怎么走路的,竟然将我的如意撞碎了!”
周围的人看着这里发生争执,便是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斗鸡眼的公子哥被提得两脚离地,面对着这个气冲冲的胖员外心里显得很着急,当即进行辩解道:“分明是你过来的!”
“你不认账?好,咱们去见官!”胖员外的吐沫星子横飞,揪着公子哥的衣领厉声地道。
胖员外有一位要好的同伴,却是朝着这里围了上来劝道:“老陈,这可能是郭府的人,你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众人听到这番话,顿时兴致更浓了。
若这个公子哥真是郭家人,那他们只要借此表现一下,帮着自己在郭尚书面前提一提自己,那这次京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胖员听着这个话,脸上的怒容不由得消散了一些,便是迟疑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斗鸡眼公子哥。
斗鸡眼公子哥是一个聪明人,当即大声地表明身份道:“本……本公子叫郭云涛,跟郭家是同一个太公,郭尚书是我堂伯!”
堂侄?
众人听到是这么一个身份,却是微微感到失望。这虽然亦是郭家人,但却离得有些远,属于不能得罪的范畴,但恐怕亦是说不上话。
胖员外的脸上显得犹豫不决,却又表示怀疑地道:“你少用这种话唐塞本员外,你……你有什么证据!”
郭云涛看着自己的身份好使,一把将胖员外的手推开,扬起下巴骄傲地道:“郭尚书是我堂伯,我堂大爷去世,我是前来京城报丧的。”
只是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却是咽了咽吐沫,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郭府大门。
什么?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这个消息不仅会冲击到郭府,而且还会影响到当前的朝局。
如果郭朴的老爹去世,按例郭朴是要辞去吏部尚书一职,回家守孝三年。一旦郭朴辞掉吏部尚书,那么京察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郭公子,此话当真?”一位白发苍苍的官员凑了过来,眼睛隐隐藏着一抹欣喜,显得极度认真地询问道。
郭云涛看着堂堂的五品官员竟然称呼他为公子,且口气还显得如此的恭敬,当即一拍胸膛回应道:“自然是当真!你们可以到安阳打听打听,我郭云涛从不讲假话!”
众人看着这个郭家公子如此坚定的表态,便是信了八分。
“咳,我先报丧了!”
郭云涛已经摆脱胖员外的纠缠,心虚地瞧了一眼地上的碎玉渣子,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便是大步朝着郭府的大门走了过去。
当看着这位郭家公子踏进郭府的那一刻,众人便是信了十成。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口却是出现了意外。虽然朝廷亦可以选择对郭朴夺情,但不说皇上会不会对郭朴夺情,郭朴亦不可能冒着被百官攻讦而接受夺情。
这眼看着郭朴马上要回乡丁忧,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便是纷纷离开了。刚刚门庭若市的郭府,眨眼便已经是门可罗雀。
如此重大的消息,当晚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官场。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消息很快便给郭家辟谣了。
面对着郭云涛的报丧,郭管家当即疑惑地询问道:“堂少爷,怎么是你来报丧的?”
若郭老爷真的去世,那亦是应该由郭府的家奴前来报丧,老家那里又怎么会找郭云涛这个关系不算不过于亲近的堂侄。
郭云涛打量眼前的郭管家,便是解释道:“我是第二报,第一报是陈副管家!是不是陈副管家贪杯,他还没有到京城报丧?”
“将他打出去!”
郭管家在将事情向上面汇报的时候,便是得到了指使道。
“你们这是做甚?你们这是做甚?”
郭云涛从河南安阳风尘扑扑地赶过来,却不想得到了这种待遇,在几名家丁的乱棍下,却被打出了郭府,痛得他更是叫苦不迭。
关于一个斗鸡眼的公子哥到郭府谎称报丧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随着郭府出面澄清而烟消云散,郭府门口又重新变成门庭若市。
只是京城永远不得安宁,这个事情才刚刚澄清误会,一则重磅的消息突然间传来:户部尚书吴山上疏请辞。
第1303章 自救?
吴山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郎,历官翰林院编修、礼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等职,从翰林院一步步走到了礼部尚书,是大明最正统的储相。
吴山为人正直,不媚权贵,是清流官员的楷模。若不是严嵩从中作梗,吴山早已经入阁拜相,现在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大明的次辅。
只是造化弄人,吴山先是以日食上疏言事触逆于皇上,又劝阻皇上修筑三清道观而惹得皇上不喜,最终是落得两度闲住。
现在吴山出任户部尚书,虽然说不上多么的出色,但亦算是兢兢业业的官员,精打细算地批复着每一笔朝廷的财政开支。
却不曾想,这么一位无比正派的户部尚书还是无法逃脱于党争的迫害,现在被迫上疏请辞,令到不少官员感到一阵唏嘘。
如果这种有德行的官员都被迫离开,只剩下徐阶和郭朴这等小人,那这个朝堂还有什么期待,大明又谈何恢复盛世?
但不管如何,吴山的奏疏已经递交上去了。只要皇上进行批复,吴山便要黯然离开京城,为他的仕途划上一个句号。
不过跟着林然的情况有所不同,当吴山上疏请辞的消息传出的时候,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有数十名官员上疏请求皇上挽留住吴山。
通常在这个时候,便能够见到一位官员的影响力,而吴山的惊人影响力亦是体现了出来。
小时雍坊,袁府。
官场像是一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将每一个官员都牵扯其中,而堂堂的大明次辅自然不会例外。
袁炜是嘉靖十七年的探花郎,前期的仕途显得平庸,直至嘉靖三十五年仍然还是正六品的翰林侍读。但正是这一年,他创造了一个大明前所未有的晋升速度,亦可以称袁炜速度。
嘉靖三十五年,袁炜由正六品的翰林侍读升迁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两个月后,嘉靖直接下一道手诏让袁炜由从五品侍读学士超迁至正三品礼部右侍郎,而后又升至礼部左侍郎,于前年成为阁臣,去年出任大明次辅。
袁炜跟着时常在西苑过宿的严嵩和徐阶不同,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他都会离开西苑返回家里。
虽然他的妻子在老家侍奉双亲,但他在京城已经纳了两房美妾,且都是擅于诗词歌赋的女子,日子过得亦是快活。
乘坐着轿子回到府里,却是跟着吴山般的习惯,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换一套居家的服饰,然后到后花园的凉亭中品茶。
随着三月即将到来,这后花园的花圃中出现了勃勃生机,甚至几株花草已经开出了花苞,让到这里的春意更浓了。
“下官林然见过袁阁老!”
身穿三品官服的林然来到后花园的凉亭处,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袁炜五十多岁,身材显得矮小,有着江南人的白皙肌肤,一双炯炯如电的瞳目,只是明显是一种读书人瘦弱的体质。
袁炜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却是盯向林福手上捧着的长木盒子微笑着询问道:“若愚,你这一次又给老夫带了什么玩儿呢?”
林福很配合地打开了精致的木盒子,而林然从盒子中里面取出了一个几尺长的笋状物,面上带着微笑地呈给袁炜。
袁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明所打量着这一根笋状物,发现竟然是铜制品,便是疑惑地望着林然询问道:“这是何物?”
“此物乃望远镜!”林然微微一笑,又是进行解释道:“通过这管道观望,能够看到更远的事物,是一件跟(老花眼镜)一般的奇物!”
袁炜跟着吴山那种古板的官员截然不同,生性放荡不羁,行事素来不拘小节,对于新鲜事物很是热衷,特别是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儿。
听着林然如此介绍,不由得兴趣更浓。
林然将望远镜放在一个架子上,又是朝林福轻轻地点了点头,林福心领神会地朝着那边的月亮孔门方向快速跑去。
袁炜先前已经见识到的奇效,这时看着林福跑远,隐隐猜到林然的意图。
按着林然的指导,他的眯着一只眼睛瞧着那一个镜片。初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但看到林福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人不由得呆了。
袁炜通过望远镜看着林福就在眼前,但离开望远镜后,林福则是站在远处的月亮孔门。在进行数次比对后,嘴巴不由得张得大大的。
林然将袁炜的震惊看在眼里,便是进行解释道:“这望远镜利于航海!置身于一望无际的海洋,若是有着此物的话,则能够更快地发现岛屿、大陆或船只,便有利于船只补给或发现危险!”
“可否用于探察军情!”袁炜心里突然一动,正色地询问道。
林然略感到意外,却没想到袁炜能够这么快就联系到用于军事,便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可以!若是有此物,则能够更快地发现敌军的动向。”
“你有此物为何不早些拿出来?莫非真要将你外放西南总督,你才敢拿出这个宝贝帮你攒军功不成?”袁炜将东西小心地放回盒子中,显得责怪地道。
林然脸上露出苦笑,认真地解释道:“此物在广东那边早已经进行普及,只是下官亦不明白,时至今日为何还没有传到京城!”
“杨惟约(杨博)只是想着如何控制住九边,根本就没想着要彻底解决蒙古的边患问题!”袁炜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进行指责道。
林然望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袁炜,却不知道是因为江浙商团跟山西商帮的对立性,还是他对杨博有着怨念,已然不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指责于杨博了。
袁炜将盒子盖上,抬头望着林然直接进行许诺道:“你搞大灯会并没有错!我看这黄钧真是吃饱撑着了,我会帮你在皇上面前说话的!”
“袁阁老,您误会了,下官并不是为着我的事而来!”林然面对着对方的好意显得哭笑不得,便是认真地解释道。
第1304章 意图
身穿儒衫的袁炜感到一阵意外,显得不解地抬头望向了林然。
虽然林然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做得很出色,亦是得到北京城百姓的拥护,还得到了诸多官员的认可,但皇上却未必会知道这一切。
为何本朝阁臣的地位会骤然提高,正是因为皇上拒绝跟百官直接沟通,每日都专心于修玄,言路几乎由着阁臣所掌控。
若是任由着事态发展,徐阶在旁边适时进行煽风点火,林然恐怕无法避开被外放的命运。以现在的朝廷形势,一旦被外放离京,恐怕很难再重返朝堂。
林然的茶水早已经送到,他显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抬起头认真地说道:“袁阁老,你觉得我岳父为何会上疏请辞?”
袁炜虽然是凭着圣上恩宠才走上高位,但却并不是完全没有政治智慧,当即认真地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徐阶和郭朴是以你……你们的前途相要挟?”
在事情之初,他便有过这一种猜测。
毕竟吴山还没有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且一直都是朝堂呼声最高的入阁之人。突然间上疏请辞,定然有了形势有了重大变故,所以才选择“投降”。
当然,这亦可能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吴山此时上疏请辞,必然会为百官会挽留,甚至皇上都会出面挽留,从而能够给徐阶和郭朴那边施予一定的压力。
不过林然如此一问,定然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吴山是相信对方的人品,且为了让他的弟子得到更高的考评,故而才选择这个时候便上疏请辞。
亦是这个原因的话,吴山愿意选择自我牺牲,那林然确实不需要担心会被外放,亦不需要为着这个事情过来求助于他。
林然并没有正面回答郭朴的问题,而是将茶盏轻轻地放到桌面,很是认真地询问道:“袁阁老,我岳父现在已经上辞呈,若是他真的告老还乡,敢问袁阁老将来如何自处呢?”
“你此次过来寻老夫,其实是想要老夫出面保住吴曰静?”袁炜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是反应过来道。
林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认真地望着袁炜的眼睛正色地道:“非也,我此次前来,实则是想要助袁阁老自保!”
官场的斗争,不仅是要党同伐异,而且还要不断地进行拉拢。
徐阶无疑是此间的高手,却是不断地拉拢着各方势力,从而扳倒主宰朝堂二十年的严嵩,并形成了以他为中心的利益群体。
现在他基本上不用怎么出面,只是将郭朴拉扰过去,从而能够很轻松地逼迫于吴山上疏请辞。
只是吴山一旦离职,那么作为大明次辅的袁炜处境会变得糟糕起来。徐阶能够跟着郭朴联手一起收拾吴山,那自然亦可能会联手收拾袁炜,届时可能要面临两大巨头的碾压。
正是如此,林然这一次过来找袁炜,不仅是为了寻找帮助,而且还想要将袁炜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或者是双方达成一个同盟。
夕阳在西山只露出半个头,余辉只能撒在天空的云朵上,北京城虽然还显得敞亮,但已然是慢慢归为淡墨色之中。
他们似乎是知道这边有着重要的事情要谈,却不论是林福,还是袁府的家奴,都是避得远远的。
袁炜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便是沉默了起来,但仅半响之后,却是坚定地摇头道:“老夫不会介入朝堂的争斗中!”
很显然,他是要拒绝了,并不打算跟吴山这一边结盟,而是仍然要做一个闲云野鹤般的阁老。
“徐阶跟郭朴已经结盟,一旦我岳父去职的话,那你便成为郭朴的挡路石,自然便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林然却不知对方有没有意识到这一层,而是认真地进行剖析道。
袁炜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明显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显得十分自信地道:“没有人谁动得了老夫,哪怕徐阶亦没有这个能力!”
这倒不算是麻木的自信,而是袁炜确实有这个底气。
且不说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君臣情分,单是凭着他这一手青词,便已经足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了。
为何在青词四相中,只有他能够入阁,甚至直接超过吴山入阁拜相,正是因为他这一手青词早就已经将徐阶、郭朴等人比了下去。
当下,只要他没有被政敌抓到致命的把柄,只要他能够一直给皇上写出一份份精美绝伦的青词,那他便不可能被人轻易地扳倒,哪怕徐阶都没有这个能耐。
正是如此,哪怕徐阶和郭朴要针对于他,同样亦是无计可施。
“袁阁老,你说得没有错!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若是任由他们如此党同伐异,整个朝堂届时都是他们的人,纵使将来是由你接任徐阶的位置,那你亦是坐不稳的!”林然显得很是肯定地说道。
郭朴虽然是深得皇上的恩宠,但相对于坐拥诸多门生的吴山、通过吏部尚书建立班底的郭朴,他却显得毫无根基可言。
现在他作为阁臣固然能够快活,一旦坐上首辅的位置,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凭着他的班底很难坐稳那一个首辅的位置。
这一点,正是他最大的短板,亦是他一直想要弥补的弊端。
林然看着袁炜有所意动,便是趁热打铁地道:“袁阁老,现在徐阶跟着郭朴已经联手,他们不仅要党同伐异,而且还想要将来能够完成权力交接。不管是为了为大明除奸,还是为了大明的将来,你现在都不能袖手旁观。只要你能够相助于我们脱险,且将来愿意支持大明继续开海,我及我的岳父必然于全力相助于你,甚至是帮你将徐阶取而代之!”
“我不可能不计一切地帮助你们!”袁炜犹豫了片刻,终于显得松口地道。
林然听着袁炜松了口,脸上当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官场有时候便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袁炜自然不缺皇恩,但却缺少班底,缺乏拥护他的官员群体。若是得到吴山这边的拥护,那他谋取首辅的可能性会大增。
虽然他的官声是差了一点,且自身并没有真正的班底,只是身处于官场之中,谁又能够真正淡薄于名利,对首辅的位置自然不是没有念想。
现在林然分析了这个朝堂形势,且还抛出了这些条件,却是一个不可小窥的诱饵。
谁都不知林然跟着袁炜接下来又详谈了些什么,但接下来的朝堂已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对于林然外放的事情突然就没有了下文。
最为重要的是,朝堂突然多了一些对吏部尚书郭朴的指责之声,认为郭朴在此次京察存在着一些党同伐异的行径。
第1305章 重返雷州
跟着天空阴沉的京城相比,大明的南边显得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在蔚蓝的天空下,几只海鸥展翅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啼叫,一轮巨大的轮船由东往西航行,在那一片清澈的海面划出了道道白色的涟漪。
随着广东打开海禁,越来越多的外国船只前来广东进行贸易,而精明的大明商人在看到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亦是纷纷组建舰队前往南洋贸易。
正是如此,在广东的海域时不时会出现着各色商船,船上都是满载着货物,呈现着繁荣的海上贸易氛围,特别是在雷州到香山的航线上。
那一艘从香山驶来的客轮驶入了一处虎口状的海湾,这个海湾显得是百舸争流,如同进入了一个轮船的大世界般,一艘艘轮船在排着队伍停靠到码头中。
昔日名不经传的雷州湾借助着雷州布这个拳头产品,已然成为跟着香山并列的大明对外窗口,吸引着很多商船从各地而来。
东海岛和硇洲岛是军事禁区,气有进入这里的船只都要接受管制,客轮朝着那个热火朝天的雷州码头而去。
跟着那些排队装卸货物的货船不同,客轮拥有着专属的依靠点,这一艘由香山而来的轮船徐徐地依靠在码头之中。
雷州和香山早已经有着专门的客运线,承载着由广州府到雷州府的旅客,每日都会有很多人乘坐着客轮从香山归来,而码头早已经等候着马车及刚刚兴起的面包拉车。
随着雷州区域经济的腾飞,这里以雷州布为核心,交通、娱乐、餐饮、农产品加工以及手工业都得到了极大的促进,令到这里的经济显得是百花争鸣,而雷州亦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
经过三、四天的航行,时隔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再度见到了雷州码头。
身穿淡蓝色儒裙的虎妞住的是顶层的贵宾房,正是站在窗前,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雷州码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新奇又兴奋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虽然她跟随哥哥到过广州府和顺天府,但她却始终觉得雷州最好,这里有着太多熟悉的人与物。
虽然眼前的码头又被向两边扩建,但最大变化则是小山上的炮台。
这个炮台经过了扩建,那里毅然是一座小城般,城剁上露出一根根黝黑又锃亮的炮管,如同一座捍卫码头安全的堡垒。
“虎妞,你是不是很开心?”
阿丽站在虎妞的身旁,亦是居高临下打量着码头热闹的场景,特别是那个熟悉的海鲜交易市场那张精致的面容浮起了兴奋的色彩。
“我当然开心了,你不开心吗?”
虎妞并没有否认,两道乌黑的眉毛微微扬起,显得很是得意地反问道。
阿丽原本想要摇头,只是看着海鲜市场正在讨价还价的男女老少,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虽然这里无法跟京城的繁荣相比,亦没有广州城那般的富庶,但这里却是充满着生机和热情。
最为重要的是,这里总能吃到很多美味的海鲜,有着令她感到熟悉的气候,她确实很喜欢这里。
“小姐,我们可以下船了!”
身穿绿色裙子的小兔走进来,终于从京城返回到雷州,领到她整个人亦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好,我们下船,去张敏店里吃花蟹粥!”虎妞认真地点了点头,咽了咽吐沫,便是朝着下面走了下去。
在这座城,不仅有着属于她家的宅子,在雷州城亦有着很多熟悉的人,且还有很多令她期待的美食以及好玩的地方。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她不需要打着哥哥的旗号,因为她已经是正七品的南洋巡按,奉皇上的命令寻找修道的古籍,故而让她的腰杆子能挺直了不少。
一行人到了码头,饭缸直接租了两辆马车,三匹好马从船舱里牵了出来,这都是京城带回来的宝马。
“这群人什么来头?”
看着虎妞一行人的衣着,特别看到这三匹价值不菲的宝马,当即便猜到来人非富即贵。
随着雷州城崛起,特别是雷州女工声名在外,令到不乏官家公子赶来,倒亦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他们继续认真观察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甚至是惊掉了下巴。
“那是虎妞!”
“哪个虎妞?”
“还有哪个虎妞,林雷公的亲妹妹!”
……
在这里有着搬运工、渔夫、普通百姓和商人,随着虎妞从人群中走出,有人当即便是道破了虎妞的身份。
随着这个身份被揭露,刚刚还热火朝天的码头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想要一睹林雷公妹妹的风采,而一些老人则朝着虎妞那边正行跪拜并说一些感激的话。
驾!
虎妞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一抽,便是骑着那匹高大的红枣马沿着镇洋大道奔驰而去。
从雷州码头到雷州城,这一条镇洋大道两旁如同是集市一般,周围起了很多的房子,毅然是走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一般。
特别是这少有的水泥大道,马蹄声格外清脆,令人很快就喜欢上这种驰骋的感觉。
“小姐,你慢点,等等我们!”
小兔看着虎妞拍马远去,便急忙坐上一辆马车,准备让着马夫追上去。
只是虎妞早已经消失,根本没有了虎妞的影子,她们休想要追上去了。
好在,阿丽和木英的动作都不慢,二人分别骑上自己的马跟了上去。
不过当她们追上的时候,仅是一会功夫,还真就出事了。
一个漂亮的少女似乎是被一个嚣张的公子哥戏弄,虎妞自然是挺身而出,双方当即战到一团。
阿丽和木英看到这个场景,便是掏出武器,直接加入了战团。
事发地点正是在新联合作坊外,好在有人认出了虎妞的身份,一大帮手持隧发枪的卫厂从里面跑出来,黝黑的枪口不由份地指向了公子哥一方。
“我爹是广东总兵官刘显,你们安敢?”
公子哥面对着一支支黝黑的枪口,却是底气十足地表露身份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