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风波止?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京城一片哗然。
“何九畏罪自杀?”
“我就说嘛!这种毁堤淹田的事情不足信!”
“徐阁老是嘉靖二年的探花,他的儿子想必不会差到哪,又岂会做出此等恶行呢?”
……
京城的士子昨日还在严厉地谴责着徐阶父子,但今天的态度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竟然纷纷为着徐阶父子洗脱,毅然是认可这毁堤淹田是子虚乌有。
只是在各大酒楼的议论声中,却没有谁关心一个小人物的生死,仿佛这一次仅是死掉了一只蚂蚁般,而何九这个名字注定会慢慢被世人忘掉。
随着何九的死去,因何九所引起的声讨似乎随之消失,很多士子亦是开始为着即刻到来的顺天府院试而做准备了。
京城的官场原本是一场风雨欲来的架势,但却突然拨云见日。
现如今,何九不仅承认诬陷于徐阶,而且还特别指出毁堤淹田的事情子虚乌有,那围绕着这一起案件的争斗便彻底结束了。
对于很多年轻官员而言,却是被上了一堂课。
亦是到了这时,很多年轻官员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在这个朝堂的两党之上,还存在着一位地位超然的皇上,一位充满着智慧的帝王。
嘉靖以小宗继大宗,其掌权的**无疑会比一般的帝王要更强烈。在继续大统之后,不仅罕见地清除理了镇守太监,更是不允许内监触碰他的批红之权,对朝堂亦是一直采用权衡之术。
正是在种种的手段之下,纵使为相二十年的严嵩,亦不算是真正的权臣,只能说是宠臣罢了,毕竟批红权一直在牢牢地掌握在皇帝手中。
当下面对着由严党和徐党争斗所引起的混乱中,嘉靖突然间出手将何九除掉,这无疑显示了当今圣上高超的帝王心术。
现在何九一死,断了毁堤淹田案跟徐阶的联系,严党那边对毁堤淹田一案便会失去兴趣,而围绕这起案件所展开的斗争便烟消云散。
至于前往松江府要调查毁堤淹田案的左副都御史董威,自然是要被顺理成章地召回来,毕竟已经证明这一起案子根本不存在。
在这一个混乱的局面中,随着嘉靖的突然出手,一却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原本准备进行生死搏斗的严党和徐党,亦是不得不茫然地停下来。
“徐琨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为了护着那一丁点面子,便替徐家掩盖真相,当真不怕被后世史书所谴责吗?”
严世蕃在听到何九的死讯后,当即气不打一处地咬牙骂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旁边人无疑知道严世蕃所骂的是谁,令到周围人当即面露惊色,而身旁的苏娘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东楼兄,慎言!”
罗文龙虽然素知严世蕃性格乖张,但看着这里包括乐师、舞伎和仆人有着十余人,竟然还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咽着口水提醒道。
严世蕃深知失言,但是显得怒气未消,用着那只独眼瞪着在场的每个人,无疑是警告他们将刚刚的话当成耳旁风。
当然,他亦没有过分担忧。得益于当今圣上的懒散,连六部尚书都难见圣上一面,更别说这些身份低微的仆人了。
乐曲在奏着,舞女在台上摇曳着腰肢,案上摆着顶好的酒肉,严世蕃继续他纸醉金迷的生活,静静地等着守孝结束日的到来。
城东,某一个茶馆中。
一个说书人正在那里激扬顿挫、口沫横飞地讲着《射雕英雄传》。得益于这部小说的质量,加上有着最有力的推广渠道,致使这部小说搞得无人不知。
康晚荣毅然成为最大收益者,凭借着这部书的火爆,让到他成为诸多士子追捧的对象,很多大富之家莫不是以邀请到他为荣。
这个小小的酒馆中,毅然是聚集着上百名百姓在这里聚精会神地听着,很多人的眼睛都绽放出光芒,毅然是沉迷在武侠世界之中。
那个说书人还在台上滔滔不绝之时,一个白面书生从外面走进来。由于是听着入迷,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位突兀的白面书生,自然亦不会知晓这位便是他们的府尹大人。
林然直接来到一个雅座中,从这里可以看到台上的说书人。一位身穿青衬的无须男子正坐在这里,嘴里吃着瓜果,显得着迷地听着书。
林然示意那位小太监别惊动对方,却在旁边坐了下来,亦是吃着一块甘瓜听着台上的说书人滔滔不绝地讲着《射雕英雄传》。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台上的说书人爆出名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陈洪早已经知晓林然的到来,但面对林然的尊重举动,仍然是板着脸道:“林大人,何九死了,你可知为什么?”
“请公公赐教!”林然感觉到陈洪的火气,但显得温和地回应道。
陈洪定定地望着林然片刻,接着正色地说道:“皇上是要这个事情就此罢了!何九死了,那……姚三亦得闭上嘴!”
说到最后,他用手指朝着脖颈处一划,其意不言而喻。
林然恍然大悟,当即明白陈洪将他找来的原因,但却是显得疑惑地道:“姚三不在日忠坊?”
“若不是你藏起来了,还有谁有这个实力将人藏得这般密实,我东厂在京城可不是瞎子?”陈洪充满不信地质问道。
林然突然想起一件事,脑海当即闪过一个念头,当即有了决断地道:“陈公公,事情到了这一步,您应该是可以对皇上交差了。本官大概知道人在哪了,但我保证不会让姚三再出现,亦不会重提毁堤淹田这个案子!”
“林大人,我敬你是一个真正为民做事的官员,但你为一个姚三不值得做到这一步吧?”陈公迎着林然的目光,显得疑惑地道。
林然轻叹一声,显得坦诚地说道:“如果是应该除掉的人,我林某人断然不会心慈手软,但姚三是一个无辜之人,且这事已经不必然再生枝节,算我林某人欠公公一个人情如何?”
“好!”陈公公当即一声应下,却是对林然有一种刮目相看。
林然跟着陈公公告辞,只是心里头终究不是滋味。在这种级别争斗之中,却不会有谁会考虑小人物的生死,更多是权衡着自身的利益得失。
嘉靖恐怕是无意要除掉姚三的,但从陈洪的角度而言,若是除掉姚三会为他的行动增色,哪怕仅仅只是添加一丝一毫。
京城的动荡看似平静了下来,但底下仍然是暗流汹涌。
御史邹应龙在收到一张纸条后,突然从监察院匆匆走出来,乘坐着一个普通的轿子直接前往徐家。
第1187章 密谋
徐府,议事厅中。
邹应龙走进来的时候,这里除了徐阶外,还是兵部左侍郎胡松、国子监司业张居正,大常寺少卿徐以及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胖员外。
“学生见过老师!”
邹应龙深知事情非同小可,但保持平静地朝着徐阶恭敬地施礼道。
徐阶刚刚接到拒绝他请辞的圣旨,而随着何九的“畏罪自杀”,案情亦是水落石出,自然亦不用再假意坚持要告老还乡。
虽然他身穿着一套发旧普通程子衣,但整个人仍然散着大明次辅的气势,显得温和地指着一个空位道:“云卿,你来了,坐吧!”
“多谢老师!”
邹应龙进行了谢礼,又是朝着客一座上的兵部左侍郎胡松拱手施礼,对着国子监司业张居正和大常寺少卿徐点头示意,对着那一位生面孔的胖员外勉强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他历来对商贾很是不屑,鄙夷这一帮唯利是图之徒,但能够出现在这次辅家中的人,若不是跟徐家沾亲带故之人,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人物。
“云卿兄,我来给你引见一下!”徐坐于客人座上,跟着邹应龙较为熟悉,这才正式进行介绍道:“这位是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
“鄙人陈伯仁见过邹大人!”陈伯仁显得热情地施礼道。
邹应龙顿时恍然大悟,保持平静地回应道:“原来是陈会长,失敬失敬!”
对于这一位原户部尚书高耀的坐上宾,同时频频出没于礼部尚书严讷家中,今日更是出现在他老师的议事厅,他亦是忍不住多瞧两眼,暗暗记下这个胖子的脸。
却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虽然在野,但在朝堂却有着很深的影响力。像一些普通的乡绅,他们通过置办民学,从而跟很多学生结下了师生之名。
待邹应龙落座,徐阶端起茶盏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云卿,你可知为师此次请你过来,欲意何为?”
“学生多得老师栽培才有今日,愿为老师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邹应龙已经隐隐猜到徐阶的意图,当即便是大声地回应道。
徐阶面对着如此表态的学生,亦是满意地轻啐一口茶水淡淡地道:“为师又岂能会令自己的学生赴汤蹈火,只是需要你以自己的名义呈上一份奏疏!”
皱应龙的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甚至要栽在这份奏疏上,只是面对着虎视眈眈的老师,当即恢复如初地回应道:“老师待学生恩重如山,但凭老师吩咐!”
在他踏进监察院的那一日起,他便知晓自己最大的使命是什么,而今日便是他这一位科道言官学生发光发热之时。
“云卿,有你今日一言,无负我师生一场!”徐阶认真地打量着邹应龙,接着望向胡松道:“汝茂(胡松的字)兄,你认为这道奏疏应该如何上呢?”
张居正等人纷纷扭头望向了胡松,想知道这位兵部左侍郎的想法。
胡松心里早有定策,当即表明态度地说道:“今严阁老已经年迈且不能用事,皇上对其早已生嫌弃之心,咱们等待的机会已经到了!”
这……
邹应龙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显得极度复杂地望向胡松,这个身材矮胖的糗老头分明是想要自己比他先死。
身为言官,虽然历来是靠踩着朝廷大佬的尸体上位,但他们深深地知道当前的朝廷有两大禁忌。一是不可触怒于当今圣上;二是不可弹劾于严嵩。
前者自然不需多加讨论,后者则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
远不说杨椒山和沈炼的遭遇,吴时来等三人被贬仿若还在眼前。从前途无量的言官到阶下囚,或外放的知县,这种落差实在太大了。
现在他真要上疏弹劾严嵩,他可以肯定自己比吴时来等人的处境会好不了多少。
“不可!”
却是这时,张居正旗帜鲜明地反对道。
胡松是嘉靖八年的进士,有过地方官的经历,亦到过南京担任礼部郎中,现今贵为堂堂的兵部左侍郎,已然是官场中的老人。
他虽然深知这位小小的国子监司业极得徐阶的器重,但还是忍不住沉下脸来质问道:“张司业,不知老夫之言,为何不可?”
邹应龙虽然很想为张居正叫好,但亦知道这个矮胖的小老头素来喜欢倚老卖老,更是自持兵部侍郎的身份,还真不是他们这些后辈能吃得消。
张居正保持着词臣的傲气,显得据理力争地道:“严阁老虽然年迈,且皇上确实有意将老师扶上首辅的位置,但咱们若是弹劾于严阁老,那事情必然是物极必反!”
还不等胡松接下脸来训斥,张居正不卑不亢地继续分析道:“这二十年来,严阁老已经是皇上的颜面,故而严阁老断然不可能以奸臣的罪名下台。若是皇上真治罪于严阁老,那就证明皇上先前三番五次对严阁老的袒护错了,更错用一位错误的首辅二十年,这岂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胡松听到这番分析,忍不住轻轻地点了点头,顿时有一种后生可畏的感觉,更是认真地打量这位风度翩翩的国子监司业。
确实是如此,严嵩在这二十年的首辅生涯中,已然是代表了圣上的颜面。若是严嵩是获罪下台,那皇上亦会颜面尽失,皇上必然不会接受这一种结果。
胡松喝了一口茶,显得认真地询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咱们再等等,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一个有足够把握将严嵩弹劾倒台的机会!”张居正当即旗帜鲜明地表达立场道。
虽然严嵩渐渐失去宠信,但皇上肯定还不会“痛下杀手”。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等待,等待严嵩老得撑不住身体,或者等待一个能将严嵩一击毙命的机会。
徐听到这番话,当即站出来反对道:“张大人,我们已经等得太久了,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很是希望即刻将严家父子推倒,从而让他们徐家父子上位。
张居正正要劝说,结果一直不吭声的徐阶突然发话道”“是啊!咱们等得确实太久了,这一次老夫差点便栽在严世蕃手里!”
第1188章 定策
听到徐阶的话,张居正亦是沉默了。
若不是他的老师应对巧妙,一旦真被严党借着毁堤淹田的案子展开调查,还真说不好结果会如何。说不准,他们徐党真要毁在这一事上,而他这位得意门生亦会受到牵连而被调往南京。
虽然等待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实质亦是藏着一定的风险。特别严世蕃的鬼点子不少,却是难保会生出其他的事端,从而将他的老师扳倒了。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严世蕃守制结束重回内阁,那严嵩便会得到一大助力,恐怕亦会延长严嵩的“命数”。
“子升兄,你可有何良策?”
胡松对这一位屡次拯救他政治生命且将他提携到兵部左侍郎的同乡兼前辈很是尊敬,显得极度重视地进行询问道。
邹应龙暗暗咽着吐沫抬头望着徐阶,发现他的命运终究还是掌握在老师的手里。
一旦这次弹劾失败,那他就跟吴时来等人般成为炮灰;而一旦成功,他则会是徐党的大功臣,自己的前途变得无可限量。
只是不知这位老师能不能拿出一个良策,让他赌赢这一把,从而青云直上、封妻荫子。
徐鲜有被老爹认同的时候,此时眼睛雪亮地望着自家老爹,渴望老爹能够拿出扳倒严嵩的办法来,从而让他有机会成为“小阁老”。
陈伯仁由始至终都不吭声,默默地喝着茶水,暗地里跟徐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徐阶心里早有定策般,望着众人终于缓缓地开口道:“太岳说得不错,严阁老是皇上的颜面,我们不能试图玷污严阁老从而让他下台!”
咦?
胡松等人不由愣住了,本以为徐阶是要拿出全部魄力跟严嵩直接短兵相接,结果却是希望落空,竟然不打算对严嵩那个老不死下手。
一旦无法将严嵩除掉,单是打掉一二个严党骨干,根本无济于事。不论是原工部尚书赵文华,还是原吏部尚书吴鹏,都充分地说明了这一个问题。
徐阶将众人的失望看在眼里,却是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不能弹劾严阁老,但却可以弹劾严世蕃,以此牵连到严阁老下台。”
“子升兄,此策甚妙!”胡松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眼睛绽放光芒地附和道。
跟着直接弹劾严嵩相比,这弹劾严世蕃无疑要巧妙得多,且不会涉及到皇上颜面的问题,而且成功率无疑是大大地增加。
邹应龙的眼睛亦是一亮,思路顿时变得清晰起来。虽然同样是要针对严嵩,但直接弹劾严嵩无疑是死路一条,但弹劾严世蕃却蕴含着诸多生机。
徐对于扳倒严党的事情极为上心,当即进行献策道:“爹,严世蕃贼不是东西,他主管工部期间可谓是大捞特捞,特别是三大殿工程起码拿了二十万两,咱们便以此事弹劾于他!”
嘉靖三十六年的一场天火,将紫禁城的前三大殿禁毁,亦给大明财政添加了一项大负担。这项修复工程历时五年,累计拔款近千万两,至今才进入收尾阶段。
只是如此巨大的工程,自然难免会生出蛆虫,免不得有官员会在这里捞钱,而严世蕃作为工部的实际负责人难免会借机发财。
如果说严世蕃最大的罪状,自然就是那一张贪婪的嘴脸,拿了本不属于他的钱财。
胡松等人听着徐的提议,亦是轻轻地点头,认为确实可以从三大殿入手,以此来扳倒严世蕃,进而迫使严嵩下台。
徐阶却是连想都没想,当即断然地否决道:“不可!”
“爹,这是为何?”徐显得困惑地抬头望着老爹,不明白他为何要否决这最好的铁证。
胡松等人亦是疑惑,便是纷纷望向徐阶。
徐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喝了一口茶水才认真地解释道:“三大殿一直由工部尚书雷礼负责,其中涉及官员过百名,且还有内官参与其中。如果我们揭这个短,那将会面临一场恶战、混战。”
胡松等人听到这番分析,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虽然严世蕃这个人很是贪婪,但却从来都不试图吃独食,而是跟着大家在一个锅里吃饭。不论是二品大员,还是一个小小的随行监工的小太监,他都会将他们一一拉下水。
一旦徐阶要通过揭露三大殿的贪污问题来板倒严世蕃,不说严党会如何反应,恐怕他徐党内部亦会有人站出来反对于他。
在当前腐化的朝堂中,一旦他们做出“砸饭锅”之事,徐阶恐怕亦会面临着诸多压力。
张居正却是望向老师,却是欲言而止。
相对于选择对严世蕃下手,他更希望堂堂正正地扳倒严嵩。让圣上认识到严嵩主政下的朝堂早已经病入膏肓,认识到他重用严嵩的错误,从而对大明朝进行深入改革。
只是现在的老师不仅想着让严嵩体面下野,而且还不愿意跟严党正面冲突,却是一心想着要上位,单纯地追逐那一个首辅的位置。
但是张居正却陷入深深的忧思之中,这样得来的首辅位置真能够为这个大明朝堂带来巨变,让这个朝堂恢复盛唐遗风吗?
“太岳兄!太岳兄!”
张居正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徐正在轻唤着他,他当即失了罪。
徐指了指旁边的蠢蠢欲动的邹应龙,微笑着对张居正说道:“张大人,我爹深知你文采斐然,想要让你指导一下邹大人的奏疏!”
张居正扭头望向脸色温和的徐阶,深知这是要他正式淌水了。
若是此次事情成功,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劳;但若事情失败,那他定然会受到严党的记恨,甚至跟吴时来那般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张居正深知道想要得到老师的绝对信任,这些付出还是需要的,当即便是认真地施礼道:“学生遵命!”
“既然我们决定是要弹劾于严世蕃,那事前的工作同样必不可少!”徐阶似乎早在准备,又是徐徐地对着大家说道。
胡松对着事情显得很是乐观,当即进行回应道:“子升兄,但凭吩咐?”
“诸位恐怕还不知晓!就在日前,严世蕃猜到圣上有停止调查毁堤淹田的意图,当即催促董威即刻离京,这才堪堪避过召董威入宫的宫人!”徐阶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陈伯仁,对着众人温和地说道。
一直不吭声的陈伯仁亦是突然开口道:“据本员外所知!严世蕃在知晓何九死于狱中之时,却是当场口出狂言,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
如果说严嵩是一面铜墙铁壁,那严世蕃简直是朽木一块,似乎是不堪一击。
第1189章 风雨欲来
胡松等人听着严世蕃竟然有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行,对扳倒严嵩的行动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严世蕃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性子素来狂妄自大,确确实实是一个最佳的突破口。特别皇上对严世蕃的观感一般,这更有利于他们在严世蕃身上大做文章。
他们越想越兴奋,特别徐的眼睛绽放着光芒。他们似乎都没有张居正想得那么长远,认为只要能扳倒严嵩,这便是最好的策略。
徐阶自然看到扳倒严嵩会留下一定的隐患,但此次的惊险让到他无法继续等待,打算出任首辅再慢慢地消化那些不利因素。
接下来,胡松等人是“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达成了初案。
他们在这两天会尽量散布一些不利于严世蕃的言论,而邹应龙则在时机成熟之时,直接上疏弹劾于严世蕃,从而一举将严嵩扳倒。
邹应龙此次攻击的先锋队员,却是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沦为炮灰,但听到老师亦会参与进来,心里的压力顿时大减。
徐阶满意地看着讨论的结果,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对着邹应龙道:“云卿,我们接下来二天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造势,而你对弹劾疏切不可马虎!”
“老师,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只是学生愚钝,请老师明示,该如何给严世蕃定罪?”邹应龙宛如一个乖巧的学生,显得恭恭敬敬地请教道。
徐阶握着茶壶轻拨着茶水,若邹应龙没有这般询问,他恐怕要换人了,现在当即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道:“云卿,你只需要给严世蕃两项罪名:贪赃枉法和卖官鬻爵。”
“老师,可有实据?”邹应龙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如果指责严世蕃贪赃枉法自然没有问题,但说到他卖官鬻爵,却不可信口雌黄了。据他所知,很多官员都是通过攀附严世蕃而得到升迁,而后才是孝敬不断,这无疑涉及到鸡生蛋和蛋生鸡的争议了。
不论哪一个群体都有着各自的利益,而官员自然不会例外,主要分为进士官和举人官。
若是一位举人官被抬到六部尚书的位置,那全天下的进士官恐怕是恨不得将这个举人官弄死了,跟这个举人官的能力无关,而是这个举人官已经是抢了他们进士官的“地盘”。
同样的道理,若是严世蕃单纯地以银两来分配官职,那无疑会成为官场的公敌,甚至会引发一大帮不得志官员的指责。
虽然官场历来对卖官鬻爵深恶痛绝,但却需要拿出一点真凭实据,不然他这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可能会被严党反扑。
徐阶轻啐了一口茶水,显得自信满满地抬眼道:“严世蕃贪赃枉法之事,圣上早已经心知肚明,不列实据要比列出实据要强。至于卖官鬻爵,这倒是要列出一些实据!”
说到这里,他望向了末座的陈伯仁,并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伯仁朝着徐阶轻轻地点头回应,手探进衣袖取出一份纸张递了上去,显得恭敬地说道:“邹大人,还请过目!”
邹应龙心里有着困惑和不解,便从陈伯仁手里接过那份纸张,只是摊开纸张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上面清晰地罗列着一些数据: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一万二千两转入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两而得知州等,共计有二十余人参与卖官鬻爵。
还不等邹应龙做出反应,徐阶将茶盏放下并叮嘱道:“云卿,你只要按着这两项罪名扣到严世蕃的头上,相信严世蕃定然要戴罪入狱!”
“学生遵命!”邹应龙心里泛苦,但还是恭敬地施礼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跟老师的诉求是有所区别的。老师只是希望严世蕃戴罪入狱,从而拖累到严嵩,进而谋得首辅的宝座。
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却希望直接将严家父子置于死地。
毕竟严家父子已经经营朝堂二十年有余,若是不能将严家父子置于死地,他这个“罪魁祸首”免不得要遭到事后清算。
最为重要的是,贪墨三大殿工程款的事情不利用,反而弄出了这个卖官鬻爵。
虽然严世蕃确实出面为一些官员谋得好去处,亦是收受了不少的孝敬银,但还真很难说是不是卖官鬻爵,毕竟京城的官员哪一个不收一点“冰敬”。
当然,真相在官场历来不重要,主要还是皇上相信与否,是不是真想要治严世蕃的罪。
“云卿,关于弹劾奏疏一事,你要多跟太岳商量,切不可出了差错。”徐阶对邹应龙显然不是很放心,又是进行叮嘱道。
“学生敢不从命!”邹应龙是一个聪明人,深知这位老师素来谨慎,亦是不动声色地应承下来道。
徐阶望向另一边的张居正,显得温和地笑道:“太岳,你替云卿把把关,势必要做出精益求精!”
“学生遵命!”张居正有着非凡的气度,显得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临别之时,邹应龙主动跟张居正进行攀谈,约好了相见的地点和时间。
虽然邹应龙比张居正的年纪略大,只是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四年的进士,走得又是词臣的路线,已然是要高他一大截。
京城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阶的麻烦刚刚散去,而严世蕃突然成为京舆论所指责的对象,一项项罪名被扣在他的头上。
特别是关于他指使左副都御史董威离京之事,一些人简直如同亲眼所见般,令到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严世蕃是有所跟君父做对。
“与人主争强,王介甫(安石)不足道也!”
京城的士子很快就相信这个传闻,当即对于严世蕃的行径进行了谴责。
很多东西并不在明面上,底下的暗流才是胜负的关键。而这些消息,却是通过各种途径,正慢慢地穿过宫墙传了进去。
在避开严嵩致命一击后,徐党毅然是要接开新一场战斗的序幕,京城又是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第1190章 生存之道
西苑,万寿宫。
在上午阳光的沐浴中,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显得更加的庄重和威严。
八名身材高大的大汉将军手持长矛伫立于宫门前,任由黄豆粗的汗水从脸颊划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显是炯炯有神。
跟着外面的闷热不同,里面的宫殿充斥着一股清凉,且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令到走进这里的小太监顿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舒畅。
哐……
一个瓷器粉碎的声音从宫殿深处传来,当即将这里的宁静打破,而这一个清脆的声音令到整座宫殿的温度骤然下降几分,刚刚处于享受状态的小太监当即是惊若寒蝉。
在这座宫殿中,能够弄出如此大动静的,肇事者必属当今圣上无疑。
里面的寝室中,两名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地跪在地上。身后的几名小太监不顾地上的碎瓷片,亦是纷纷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小太监的膝盖处渗出血迹。
“主子,请息怒!”
黄锦闻声跑进来,匆匆来到床前跪下劝道。
身穿寝衣的嘉靖呲牙躺在床上,却是突然暴怒一声:“滚”。这个字显得中气十足,但同样包含着愤怒,吓得一个宫女当即落了泪。
“退下!”
黄锦递了一个眼色给那几个惊若寒蝉的宫人,轻声地吩咐道。
他深知此时的皇上宛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别说他们这帮低贱的奴才,哪怕最得宠的寿妃前来亦是只有接受雷霆之怒。
嘉靖感受到众人退了出去,心中的怒气这才消散了一些。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却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整个人更是心烦意乱。
刚刚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起床感到脑袋很不舒服,从而爆发了他的小宇宙。这股怒意与其说是冲着服侍起居的宫人,不如说是对修道成果没达到预期而产生一种不满。
他已经潜心修道至少二十多年,但却迟迟得不到突破,不仅至今都没能觅得长生之果,反而身体显得越来越糟糕。
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为着长生更是倾尽国帑,修建的道家建筑更是数不胜数,更是下令各国各地修了长生祠,但离长生仍然是遥遥无期。
黄锦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色,领着宫女和小太监从寝室退出来后,当即对着一名小太监吩咐道:“将李太医叫过来吧!”
他时时刻刻服侍着皇上,自然知道皇上打从加大灵丹的服用量,虽然有过一段时间的生龙活虎,但当下的身体却是越发欠恙。
不说最近动不动便会大发雷霆,以前皇上随随便便能在静室静修一二个时辰都不喊累,但现在却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李太医是一个年约五十岁的小老头,跟着徐阶的体形和相貌都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知道他是出身于地地道道的御医世家,还真保不准会怀疑他跟徐阶有血缘关系。
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在医术方面更是无人能及,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皇上诊治,但那张老脸总是敛着,眉头更是夹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他跟随着黄锦小心翼翼地来到嘉靖的床前。
嘉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虽然两鬓染上白发,但整个人的面容清瘦,脸上仍是呈现着健康的肤色。若不是他的嘴唇泛白,还真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病号。
李太医认真地为着嘉靖把脉,抬头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龙颜,看到嘉靖嘴唇上有着丝丝的龟裂,心里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黄锦陪伴在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太医的脸,但心里正是一点点地滑向深渊中。
“皇上操劳过度,多加休息即可,若是喝些微臣开的药效果会更有益!”李太医在诊断之后,显得小心翼翼地说道。
言下之意,皇上并没有病症,而吃他的药会助长恢复。
“嗯,下去吧!”嘉靖对这个诊断结果显得满意地轻嗯一声,抬起手轻轻挥动道。
“微臣告退!”李太医提起药箱并施礼,当即便是款款退了下去。
黄锦让冯保照看好皇上,却是跟随着李太医走出寝室。在皇上听不到的距离,他当即进行抱怨道:“李太医,你怎么能说皇上是操劳过度呢?”
虽然他不懂医理,但却深知皇上的病症绝非操劳过度。
“黄公公,那你想要让我怎么说?”李太医面对着黄锦的“兴师问罪”,当即正色地回应道。
如果说蔡桓公是讳疾忌医,那当今圣上连提都不让提。在嘉靖朝做臣子不容易,想做一个称职的太医更不易,而李太医明显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样才能够生存下去。
黄锦本意是要对李太医这种行径进行谴责,但突然间语塞,确实不能说圣上的头痛因服用灵丹而起,那明年今日便是这位李太医的祭日。
李太医深知黄锦是忠心一片,当即语气软下来道:“黄公公,鲫鱼豆腐汤有给皇上喝吗?”
“御膳房每顿都有做鲫鱼豆腐汤,但皇上这两天说腻了,却是一口都不肯喝!”黄锦亦是垂头丧气,显得苦涩地回应道。
李太医看着四下无人,当即认真地叮嘱道:“这汤便是皇上最好的药,若是你希望皇上身体无恙,还得想办法让他多喝一些!”
李太医是有家室的人,他固然能做一个青史留医的忠臣,但却不愿看到妻女被送到教坊司。
黄锦看着李太医扬长而去,却是不由得苦涩地摇了摇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虽然有心替皇上着想,但又哪有什么本领让皇上多喝这种汤。
正是这时,一个小太监从里面匆匆走了进来,黄锦当即好奇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干爹,皇上让小的去将蓝道长请过来!”小太监恭敬地回答,当即便匆匆前去请人。
皇上本意是要追逐于长生,宠爱的是陶仲文那种炼丹师。只是蓝道行的扶乩能沟通于神仙,恰恰嘉靖又处于迷茫期,故而对蓝道行亦是很器重。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嘉靖只要遇到什么困惑之事,通常都会让蓝道长前来扶乩。
黄锦望着远去的小太监,却是若有所思地扭头朝着无逸殿的方向望去,深知一场大动荡既将要到来了。
第1191章 扶乩之言
头顶紫阳巾、身穿宽大蓝色道袍的蓝道行很快被请到万寿宫,由于成为当今圣上所依重之人,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整个人隐隐多了一股超凡的气度。
“贫道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先是朝着皇上规规矩矩地施礼,接着让随行的一个小道士得两名小太监张罗着道具,准备接下来为圣上进行扶乩。
一方小小的黄色纸张平铺在桌面上,黄锦将墨研磨好,那方精致的端州墨砚仿佛盛着一潭熠熠生辉的墨池。
身穿素色道袍的嘉靖恢复了平日的神采,轻步来到桌前,却是抬手轻轻一挥。
黄锦如同嘉靖肚子里的蛔虫,深知此次要询问的事情非同小可,当即领着其他人退出几步,并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蓝道行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当即微微一动,却是朝着一名胖太监望了过去。
嘉靖从笔架取下一支毛笔,笔头轻轻地在墨砚一沾,却是犯难地蹙起眉头。正欲下笔之时,一颗墨汁从笔尖滴落到黄色纸张的边沿处,将那张黄纸边角处染上了一个印记。
如果是在寻常时候,他恐怕要换让黄锦重样换上一张新黄纸,但今日明显心神不宁,却是屏息凝神地在纸上沙沙地写下:“大道无期,朕何错之有?”
数十年的修道却换来身体欠恙,令到这位性情执拗的帝王的道心已经动摇。现在他想要询问于上苍,他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何他还是看不到大道之日。
黄色纸张的吸水性很好,字迹清晰地印在上面。并没有给任何人瞧见,嘉靖将笔搁下后,伸手将黄色的纸张对折起来。
黄锦听到笔落到桌面上的响动,当即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将那张黄纸继续对折成型,接着平举着给蓝道行送了过去。
蓝道行接过那张已经叠成规定形状的纸张,嘴里显得念念有词,而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叠好的黄色纸张,将那黄色纸张高高地举起。
嘉靖盯着那叠成规定形状的黄色纸块,眼睛却是一凌,但很快就一闪而过。包括时时服侍嘉靖的黄锦在内,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嘉靖的情绪变化。
呼!
神奇的一幕发生,并没有引火,那黄色纸张突然就窜起一团火苗,眨眼间便将那黄色纸张烧成灰烬。
黄锦等人看着这一手生火术,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仍然深深地感到神奇,而这位身材削瘦的道士更显几分高深莫测。
“子胥不在,曹夫亦去,小姑可出!”身穿宽大道袍的蓝道行将仅剩的残纸和灰烬掷于碗中,嘴里大声地念咒道。
仅是一会,他宛如神灵附体了一般,竟然在那里跳起大神,嘴里仍然是低咕不停,整个人的举止明显有异于常人。
黄锦等人知道紫姑已经附体在这位道士身上,便不敢再发出任何的声响,生怕打扰到这位“紫姑”,从而致使圣上得不到“天机”。
嘉靖似乎少了以往的恭谨,眼睛却是盯着被紫杂附体的蓝道行,似乎是有思考着什么一般。不过有些事太快,致使他亦不能百分百确定。
蓝道行弯腰于扶乩前,身体似乎缩进那件宽大的八卦袍子里面,两手持住扶乩的推柄,那个悬锥便在沙盘上游走。
却见沙盘慢慢地出现一行小字:“小人当道,严中有严!”
黄锦看到这一个神仙之言,脸上顿时大骇,同时扭头望向了嘉靖帝。
这小人早自然不需多言,在先前的一次扶乩之中,已经是给出了一个精准的答案。不过后面这“严中有严”,似乎是另有所指。
扑通!
蓝道行双手离开了扶乩的木把子,身体宛如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软弱无力地跌到地上软软地躺下,已然是昏厥过去。
“小人当道,严中有严?”
嘉靖负手站在沙盘前面,看着沙盘的龙飞凤舞的八个字,嘴里跟着喃喃地道。只是他却想得更远,现在上苍已然是给出了一道“明示”,他错就错在错信了小人,而这个小人似乎藏得更深。
“皇上,这……恐怕指小阁老!”一名胖太监瞧了一眼沙盘,显得小心翼翼地说道。
嘉靖的脸当即一沉,显得一本正经地训斥道:“我大明朝只有严阁老、徐阁老和袁阁老,可不曾出现什么小阁老!”
“是小的说错话,小的该死!”那名胖太监当即跪在地上叩头道。
嘉靖看着他的认错态度良好,便是严厉地进行警告道:“从今往后,谁若是再胆敢提什么小阁老,休要怪朕无情!”
这话不仅是对那个胖太监说的,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包括黄锦在内都感到了一股压力。若是真惹恼当今圣上,轻则被发配去守陵,重则要被杖毙。
“是!”那名太监如蒙大赫,当即坚定地回答道。
虽然这一次闹得皇上不喜,但此次冒险无疑是值得的,他的意思无疑算是传到了,这“严中有严”指的便是严世蕃。
黄锦小心翼翼地望了嘉靖一眼,只是看着那张阴沉不定的脸,心里却难免有所顾虑。
现在有着蓝道行的扶乩之言在前,又有胖太监添了眼药,当下无疑是攻击严世蕃的最好时机。但皇上明显正处在气头上,若是现在冒然“挑事的话”,却又难保引火**。
正当他为难之致,黄锦的身后却是有了动静。
陈洪一直站在黄锦身旁,这时突然间开口道:“启禀皇上,近来京城有流言,正是关乎严世蕃,奴才却不知该不该说!”
跟着常年呆在皇上身边的黄锦不同,陈洪却是经常往宫外跑,甚至时常在宫外留宿,这带回一些消息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嘉靖的脸一沉,当即板着脸询问道:“什么流言!”
黄锦听到这个动静,却是忍不住偷偷地瞟了陈洪一眼,心里当即犯起了嘀咕。却不知素来跟两头都不感冒的陈洪为何突然插这一脚,莫不是他亦是收了徐阶那边的好处不成?
第1192章 邹应龙的疏
陈洪显得忠心耿耿,当即绘声绘色地将京城的传闻说了出来,从严世蕃指使董威即刻出京到得知何九死讯时的不当言行。
末了,还添加一句道:“此事宫里亦在议论,想必黄公公是知晓的。”
黄锦没想到陈洪要拉他下水,显得不满地瞪了陈洪一眼,当即施礼回答道:“回禀主子,事情确实如陈洪所言。”
嘉靖自然不会忘记先前召董威进宫的意图,原以为是自己慢了,但却没想到是严世蕃从中作梗,当即怒声指责道:“他们父子恃宠而骄,莫以为朕就不治他们大逆不道之罪吗?”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陈洪和黄锦相视一眼,却没想到今日的添油加醋,竟然将皇上的心里话逼了出来。
虽然一直猜测严嵩已经失宠,皇上有意换上一位更有精力的听话首辅,但一直都只是猜测。
黄锦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那一位胖太监,深知这个事情肯定是要传出来了,而这个朝堂恐怕要引发一场大动荡。
严嵩之所以能以八十三岁的高龄稳坐首辅之位,并不是严党已经掌握一切,起码徐阶、吴山和“青词四相”就不是严党中人,皆因皇上一直希望严嵩留下来。
现在皇上的心意变了,那首辅的人选自然是要随之改变。
蓝道行悠悠地醒来,正想要问这里是哪,但却是闭住了嘴,显得震惊和意外地望向了皇上。
嘉靖看着众人的反应,心知刚刚已经失言,但皇上哪有将说出去的话舔回来的道理,便是直接转身朝着万兽园而去。
今天他亦是在气头上,严世蕃刚巧撞上了,那就只怪他自己倒霉。
至于是不是对严嵩感到厌烦,这确实是真的,起码现在是这个样子。年迈的严嵩除了装聋作哑,根本是一个摆设,不能继续为他分忧。
宫墙形同虚设,消息很快传到了外面,整个京城又是一股暗流涌动。
大时雍坊,张府。
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四年的二甲进士,以庶吉士进入官场,而后成为翰林官。虽然仕途有波折,但却还算顺畅,已然是正五品的国子监司业。
邹应龙收到风声后,下衙当即赶到张府,等候着张居正回来。
张居正本来跟上司高拱约好一起吃晚饭,但得知邹应龙到访,却不得不推辞。
“严世蕃在母丧守孝期间,依然拥姬抱妾,金迷纸醉,日以继夜。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事,民穷财尽,皆由严世蕃所致。请立斩严世蕃,以为不忠不孝者戒!”
张居正看过邹应龙的奏疏,却不知他是跟严世蕃有深仇大恨,还是出于言官的本能,却是恨不得严世蕃被千刀万剐。
除此之外,邹应龙还拉了一些人进来:“严世蕃子锦卫严鹄、中书严鸿、家奴严年等亦多奸诈黠狡,贪得无厌。严氏原籍江西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等处,无虑数十所,抑勒侵夺,怙势肆害,所在民怨入骨。严鹄回家为祖母治葬事,沿途骚扰,百计需索,郡邑为之一空。”
最后又是矛头直指严世蕃:“严世蕃为工部左侍郎,总揽北京外城工程,然工成,有数笔银两去向不明。”
……
张居正看过这份奏疏,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这奏疏全是出自你之手?”
“是的,全是我一人所想,你是第一个看到此疏之人!”邹应龙斩钉截铁地道。
张居正的嘴角微微上扬,言官骂人在行,但如此海量的讯息定然背后有人指点,而这背后之人恐怕是那一位两淮商会会长。
却不知是老师背后的安排,还是这位两淮商会会长主动找上邹应龙,但他深知在此事上的职责。
张居正将奏疏放下,望着邹应龙正色地道:“你莫是望了老师的话?”
“我担心单是卖官鬻爵扳不倒严世藩!”邹应龙自然知晓老师不想将矛盾扩大化,但是顾虑重重地道。
张居正认真地摇头道:“过犹不及!咱们是要给严世蕃落实罪名,而不是真要弄死严世藩,且皇上看在严嵩的面子上,亦不可能将他的独子给弄死!如果将外城贪墨案牵扯进来,这会牵扯皇上的颜面,皇上不仅不会惩治严世蕃,恐怕还会继续护着他。”
“张大人,当真如此?”邹应龙顿时拿捏不定地询问道。
张居正深知对方犹豫了,且事关重大,当即肯定地答道:“张某从不妄言,还请邹兄莫要节外生枝。”看着邹应龙还一副迟疑的模样,便是正色地道:“如果邹兄执意如此,那我只好将此事禀明老师了!”
“别!我删!”邹应龙急忙阻拦道。他实质亦是试探,更希望能够将严家父子一击即毙,但现在张居正竟然要闹到老师那里,当即选择退让。
张居正看着邹应龙妥协,心里亦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当下朝政积贫积弱,但严嵩无疑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如果说当下“民穷财尽”的病因,哪里是严家父子,最大的因素还是痴迷于修道的当今圣上。
正是如此,所以很多事情根本分不清过错是当今皇上还是严家父子,所以这些盖子不可胡乱揭开。
照着张居正所提的建议,邹应龙删减了修外城一段,同时对严嵩的言辞亦是改为:“严嵩受国厚恩不思报,而涨爱恶子,弄权黩货,宜亟令休退,以清政本。”
虽然这份奏疏亦是涉及了严嵩,但却是提议“休退”,无疑对严嵩的攻击大大地减弱。
奏疏很快便拟定,亦是正式定了稿,前提是邹应龙不会节外生枝。
“张大人,那就这样呈上去了?”邹应龙看着张居正不再提意见,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这话有将张居正绑在战车上之意,但张居正早已经在战车上,喝了一口茶轻轻地点头道:“如此甚好!”
邹应龙带着奏疏匆匆离开张府,秉承着咬文嚼字的精神,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对付这份奏疏。
由于这些时日老师会对他避嫌,且老师亦是到了西苑当值,便不再请求老师过目,而是将这一份奏疏直接送到通政司。
当他乘坐轿子返回都察院之时,发现一帮同僚正在那里议论纷纷,隐隐间竟然听到“弹劾严世蕃”五个字。
第1193章 都察院瘟神?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都察院自然亦不例外。
在这个掌握言路的衙门里,不仅充斥着严党和徐党的人,还有袁炜、吴山和郭朴等朝堂大佬的人,这里自然免不得明争暗斗。
只是私底下斗得再厉害,表面上却会显得一片和气。此时几个官员显得很是闲散,正聚在二院的石桌前喝茶聊天,旁边的石桌还有两位同僚在下棋。
“云卿,你回来得正好,为兄跟你讲讲新近发生的一件大事,保管你有兴趣!”监察御史肖景山看到邹应龙进来,当即热情地招手道。
邹应龙原本想要凑过去听听他们究竟在聊什么,但瞧着肖景山那张令人讨厌的嘴脸,且还一副兄长的架势,当即不给面子直接朝着自己的衙房而去。
肖景山看着邹应龙不理会自己,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对着同桌的同僚摊开双手,显得无奈地苦笑道:“哎!我这个师弟从小就这个臭脾气,以前可没少得罪人呢!”
一句话,便是将事情推到了邹应龙的脾气上,更是将邹应龙的高傲塑造成性情孤僻之人。
邹应龙将这一切都听到耳中,脸色显得更加的阴沉,带着浓浓的怨念地继续朝着院门走去。
他跟肖景山算得上是有缘人,二人在同一间书院读书,于嘉靖三十五年一起金榜题名,现在更是成了都察院的同僚。
他是二甲进士出身,以行人的身份进入官场,而后进入都察院担任御史。肖景山则是三甲进士,不过运气很好,做了三年知县便转为监察御史。
二人有着这种种的缘分,按说应该在都察院抱团才是。只是有些人就是如此,他们二人简直是天生犯冲,却是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
肖景山自持师兄的身份,当下又是同属监察御史,却经常无视官场的那一套排名规矩,在都察院时常将邹应龙视为小弟一般。
肖景山的眼睛深处闪过一抹戏谑,看着邹应龙走远,显得不甘心地喊了一句道:“云卿,此事关乎严家父子,你当真没兴趣吗?”
邹应龙原本还想好奇他们究竟聊什么事,但听到这句话后,嘴角当即轻轻上扬,步伐坚定地迈进院门消失在二院中。
对他们言官而言,讯息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像当初夏言失宠之时,很多人还在响应夏言收复河套,但殊不知圣上早有了决断。而只有严阁老揣摩到了圣上的心意,从而一击制胜。
现在严家父子已然失宠,而这些人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弹劾严世蕃的奏疏都已经上呈西苑,结果这些人才刚刚收到消息。
由此看来,在官场不仅要懂得趋炎附势,更要跟对人,从而获取最快捷的情报,而不是傻傻地拿着二手情报当宝贝。
回到了衙房,一名衙差送来了茶水。
邹应龙在案前坐下,静静地喝着茶,同时亦是开始等候着结果。
他们科道言官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监察百官,只有逮到某种大佬的小辫子,这样才能够迅速上位,甚至直接跳到留京的左右佥都御史。
特别明年便是京察之年,政绩会显得越发的重要,而在京或地方的监察御史即将六年考满,很多人的前程就绑在这上面。
当然,他刚刚做出了仕途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将那份弹劾严世蕃的奏疏交到通政司。他的命运已经不在明年的京察,而是在皇上的抉择。
由于老师已经在通政司做了一些工作,那份奏疏大概已经送到西苑,一旦皇上采纳了他的奏疏,那他的仕途将会变得一片光明。
由于心思不在公务上,且不想让自己过于紧张,他便是翻开了最新版的《顺天日报》。这报纸确确实实是打发时间的好读物,且三文钱的售价显得物超所值。
将最新版的《射雕英雄传》重读第三遍,时间悄然来到了中午。他从座位站了起来,直接离开了衙房,打算到衙中的食堂用午膳,下午则是派人探听一下宫中的反应。
如此重要的事情,恐怕皇上亦不会轻率地决定,大概会将那份奏疏留中不发。
只是冤家路窄,却是在食堂见到肖景山在那里跟着几位同僚正在高谈阔论,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的模样,且又隐隐听到“弹劾严世蕃”五个字。
“云卿兄,来这里坐!”一个相熟的同僚招眼看到他,当即热情地邀请道。
邹应龙的眉头轻轻地蹙起,亦是不得不给这位同年兼同僚一点面子,同时心里亦是生起了几分好奇心,当即在那张足够容纳八个人的桌子坐了下去。
“云卿,我看你今天呆在衙房便没有出来,你可知朝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肖景山喝了一口肉汤,显得高深莫测地询问道。
邹应龙心知那份奏疏已经到了宫里,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含糊其词的消息传了出来,但却装着糊涂地询问道:“什么事?”
正是这时,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个食堂的所有官员都像是躲瘟神般,不仅没有邀请这位同僚共进午餐,且主动让出了一张空桌子。
邹应龙看着这位进来的中年官员在那张空桌坐下,却是认得这个中年官员。嘉靖三十七年的恩科进士,跟着那位林文魁是同乡,而这人自然不归属严党和徐党,毅然是属于户部尚书吴山的人。
看着这帮同僚异常的举动,他当即好奇地询问道:“大家为何避着张鸿图?”张鸿图的人缘虽然不算好,但亦不算差,却不可能混得人人避之不及的地位。
此言一出,肖景山等人当即如同看外星人般盯着他,仿佛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呵呵……云卿你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张鸿图做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肖景山得意地睥了邹应龙一眼,显得卖关子地说道。
邹应龙顿时生起不起的预感,当即不再顾及跟张景山的那一点个人恩怨,当即放下架子进行询问道:“景山师兄,究竟是什么事?”
第1194章 风暴来
肖景山听到邹应龙终于服软,竟然当众称呼他为师兄,心里既是得意又是惊讶。
要知道,这位师弟从小性性高傲,素来对谁都不会服气。虽然自己有师兄之名,但金榜实质是在他之下,前途更是跟他无法相比。
但如今,这位师弟竟然一改往日高傲的性情,竟然当众称呼他为师兄,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张兄,还请如实相告!”邹应龙看着肖景山久久不言,当即沉下脸来道。
还不待肖景山回答,旁边的一个体形肥胖的监察御史帮着解释道:“云卿兄,张鸿图昨日上疏弹劾严世蕃及严阁老,现在这事已经搞得满城风雨了!”
“张鸿图昨日已经上疏了,我怎么不知道?”邹应龙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无缘震惊地询问道。
肖景山亦是回过神来,当即进行解释道:“虽然奏疏昨日便送到西苑,但皇上昨晚才审核,故而今早消息才传出来!”
按着现行的制度,官员上疏需要以揭帖的形式抄送一份给内阁,让内阁先了解情况。只是弹劾严世蕃和严嵩的奏疏,那位官员自然不会抄送内阁了。
嘉靖虽然不算是懒散的皇帝,但亦不见得多么的勤勉,恰恰他最近的身体抱恙,故而让到奏疏的事情推迟一些才公开。
但不管如此,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竟然又有官员不顾生死弹劾于严嵩。虽然这次弹劾的对象重点是严世蕃,恐怕亦是难逃一劫。
众官员看着一个人默默用餐的张伟,既是佩服他上疏的勇气,同时亦是为着他的不理智感到叹息,此举简直是自寻死路。
“怎么会这样?”
邹应龙的脑袋嗡嗡作响,抬头看着被孤立的张伟,整个人是彻底是愣住了。
一切的策划,一切的图谋,都为着他这致命一击。结果他精心准备的炮击发射,却给人捷足先登,这个不起眼的张鸿图竟然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现在张伟走在他的前面,那他顶多算是一个跟风之人。但这世上只会记得第一个捅刀的,他这种跟着上疏弹劾,顶多算是落井下石。
如果张伟这一次弹劾取得成功,他是一点功劳都分不到。如果张伟这一次弹劾失败了,那他就要跟着张伟一起遭殃,同样会被严氏父子清算。
“他怎么会先我一步上疏!”
邹应龙看着大块朵颐的张伟,顿时是欲哭无泪。
却不管事情的最后结果如何,一切都已经跟他毫无关系,这一份荣耀只会属于张伟,而若是苦果则要跟张伟一起承担。
他不会是一个成功者,但可能是一个失败者,却是做了一件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这一个变数,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传开了。
西苑,无逸殿。
“邹应龙慢了一步?”
身穿蟒袍的徐阶正在处理奏疏,得知消息亦是蹙起了眉头。他为了能让弹劾的奏疏直达西苑,在通政司那里亦是做了一些工作,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方便之门却给了别人。
张伟是嘉靖三十七年的进士,而那一届的主考官正是现任户部尚书吴山,显然此举是吴山授意,是吴山要扳倒严嵩。
徐在得知消息后,亦是第一时间赶到宫里,显得心急如焚地追问道:“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等皇上的反应了!”徐阶停下手上的笔,朝着万寿宫方向望去道。
张伟的捷足先登让他措手不及,但却没有打乱他的计划。他虽然不能成为扳倒严嵩的“功臣”,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取得首辅之位,这一点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至于吴山会不会趁机壮大,这已经不是他当下该考虑的问题了,现如今是进行煽风点火,争取将严嵩那个老不死拉下首辅的宝座。
万寿宫,静室中。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坐在黄色的蒲团上,虽然在打坐静修,但脑子却在默默地运转,思索着该如何处理那一份奏疏。
执政这个王朝整整四十年,他何尝不知严嵩并不是贤臣。若真是一位贤臣,那严嵩就不会事事听从于他,更是为他的修道事业而收敛天下之财。
只是跟着那些刚正不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贤臣相比,严嵩却是他心里中理想的首辅,更是他现在最需要的首辅。
他为何要搬到西苑,二十多年不上朝,却不是他想要每天偷懒,而是他心里已经害怕那些敢于在朝堂指着自己这位皇帝的鼻子太骂的贤臣,敢于拿着百姓的大义指责他是昏君的言官。
举个简单的例子。若是还按着先前朝堂议事的模式,在朝堂讨论重建万寿宫、扩建天坛和修建三清道观,那这种事情定然争吵不休,矛头最终直接指向他这位帝王。
亦是如此,他采用了避的方式,躲在西苑修玄一直不上朝。通过忠心耿耿的内阁成员帮着掌控六部,从而间接掌握着这个国家机器运转。
不得不承认,严嵩在这二十年是合格的。让他这位皇帝不需要面对那些不要命的臣子,间接控制着这个王朝,同时为心所欲地修玄。
只是岁月无情,严嵩确实是太老了,早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帮他分担奏疏,更无法帮着他应付那些精力旺盛的言官。
偏偏严世蕃还如此的狂妄自大,又有着一个不知收敛的严鹄,连同严府的家奴都如此的嚣张跋扈,似乎是到了换人的时候了。
当然,事情还得瞧一瞧。毕竟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官员,私底下恐怕亦是各有谋算,还需要对他们进行敲打一番。
“将徐阶叫来吧!”
严嵩的眼睛慢慢地睁了开来,却是长叹了一声,对着侯在外面的黄锦淡淡地吩咐道。
如果是其他内监,恐怕早已经走神,亦是很难听清楚这么轻的声音。但黄锦却是贵在“忠心”和“尽责”,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黄锦应了一声,当即到外面对一名小太监进行吩咐,同时隐隐嗅到一场朝堂的大风暴要来了。
第1195章 帝心
徐阶来到万寿宫前,经过通禀后,这才跟随着一个小太监轻步走进了宫殿里面。对于嘉靖的召见,他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准备。
各方的消息都已经证明,皇上对老迈的严嵩已经缺乏了忍耐。纵使严嵩做出了再多的功绩,这才君臣积下了再深的情谊,但严嵩终究还是老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衰老亦就罢了,而是严嵩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替皇上应付百官,遇事更是无法当机立断,越来越像是一个“废物”。
虽然这一次试探不是出自门生邹应龙之手,而是凭空冒出来的吴山门徒张伟,但无疑算是替他探明了皇上的态度。
现在皇上扣着那一份奏疏没有丢给内阁,没有像以前那般直接交由严嵩处置,这便是代表着皇上的一种态度,起码不再像以前那般偏袒于严家父子。
一念至此,徐阶心里隐隐有一些后悔。
若是他让邹应龙的行动再早一些,而皇上又是这种不再维护于严家父子的态度,那此时无疑能够更乐观一些,而不需要担心邹应龙的奏疏送来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事情亦是凑巧,如果早一步得知消息便能拦下邹应龙上疏,但偏偏是邹应龙将奏疏送往通政司之时才听到消息,却是想拦亦拦不住。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蟒袍的徐阶来到了殿中,朝着盘腿坐在案前批阅奏疏的嘉靖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由于近日身体不是很好,令到积累的奏疏已经有人头高,嘉靖正在处理着种种事情。在看到徐阶到来,当即淡淡地说道:“平身,赐座!”
“臣谢皇上隆恩!”
黄锦亲自送来了绣墩,徐阶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在那个明黄的绣墩坐下,现在已然是跟着严嵩享受一样的待遇。
事实上,打从徐阶主张重修万寿宫开始,他便得到嘉靖的重视。不论是称呼和恩赐,都已然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嘉靖给黄锦递了一个眼色,对着徐阶开门见山地直接说道:“这是监察御史张伟弹劾严世蕃的奏疏,你且先看看吧!”
“臣遵旨!”
徐阶认真地施礼,从黄锦手中接过那一份奏疏,当即便是认真地阅读起来,却是越看越感到心惊。
若不是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监察御史张伟,他肯定会以为这是出自经他授意的邹应龙之手,这份奏疏的内容简直就是按照他的意图所写的。
“工部侍郎严世蕃凭藉父权,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赂遗。使选法败坏,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钜……”
“世蕃乃聚狎客,拥艳姬,恒舞酣歌,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而严世蕃方日事掊克,内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塞彼溪壑。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病?天人灾变安得不迭至也?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
只是这里还里却有一些区别,这份奏疏跟着传闻弹劾严家父子有所不同,张伟只是一味痛斥严世藩的恶劣行径,对严嵩几乎是只字不提。
当然,若是严世蕃这些罪名被坐实,那严嵩自然会受到牵连。
徐阶深知这份奏疏定然不会出自于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之手,而是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而此人极可能就是吴曰静。
突然间,他发现还是小瞧这个书袋子,此次出手可谓是快准狠,简直就是一个跟他几乎同水准的政客。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吴山会对严嵩动手。虽然严嵩对夏言的死要付一定的责任,但将夏言斩首的命令是出自于皇上,双方不该有这么大的仇怨才对。
特别是严嵩下台,他吴曰静刚刚出任户部尚书,没道理这么快便入阁,更不可能一下子就跳过他跟袁炜而成为首辅。
“徐爱卿,你觉得为难了?”嘉靖将徐阶的沉默看在眼里,却是含笑地询问道。
徐阶马上回过神来,当即连忙说道:“臣没有!只是事关重大,且事情最终恐怕会牵扯到严阁老,臣不敢妄言!”
嘉靖的脸一沉,显得严厉地说道:“徐爱卿,现在论的是严世蕃,跟严阁老并无关系!”
此言一出,无疑透露着对严嵩的一份坦护之意。或许严世蕃有罪,或许严嵩会因此下台,但注定严嵩不会因罪入狱。
徐阶虽然早就意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眼睛亦忍不住闪过一抹希望,却是一咬牙道:“启禀皇上,臣确有听闻,严世蕃在这一年居丧期间,时常在家举办宴会,饮酒作乐,确实是……不孝!”
他已经不再理会皇上将会如何看待他,此刻选择上一些眼药,将严世蕃置之死地,从而将严嵩一并拖到泥潭之中。
“徐爱卿,严世蕃可有贪赃枉法和卖官鬻爵?”嘉靖却是不动声色,当即追问道。
徐阶不愧是老油条,当即回答道:“臣虽有耳闻,但却无实据,还请皇上令有司查办,以还天下的一个事情真相!”
站在红漆柱子旁的黄锦望了徐阶一眼,深知这是在进攻的意思。一旦对严世蕃进行调查,这便会向外界释放皇上对严家父子的态度,届时严世藩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的事情真相!”嘉靖仿佛早已经看穿般,但却没有否决徐阶的提议,而是淡淡地说道:“徐爱卿,张伟的奏疏你拿回去票拟吧!”
却不管是什么样的命令,历来都不会出自皇上的决断,而是由内阁进行票拟,再呈上来批红。一旦出了事故,那亦是皇上被奸臣所蒙蔽,一切都跟皇上全无关系。
现在张伟的奏疏交到徐阶的手里,且将意图亦说了清楚。若是徐阶还不知道如何票拟,那他这几十年官场是白混了。
“臣遵旨!”
徐阶拿着那一份奏疏,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从万寿宫离开,外面已经是下午时分,但徐阶的脸上却没有欣喜之色。
虽然皇上的意图已经是越来越明显,但对严嵩却明显保留着很浓的君臣情谊。单此一点,凭着严党在朝中的势力,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
最为重要的是,哪怕他真的接替严嵩,一旦严党对他进行疯狂报复,加上袁炜、吴山和郭朴等人虎视眈眈,恐怕会坐不稳这个首辅之位。
第1196章 意外之举
徐阶顶着一盏烈日,从万寿宫一路走了回来。回到值房的时候,发现不仅儿子徐还懒在这里,连同严讷亦是到了这里。
严讷是南直隶常熟人士,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顺擅长撰写青词而得到超迁,现今位居礼部尚书一职。
虽然他已经升任礼部尚书,却跟着吴山有所不同,仍然会时常出现在西苑之中,更是时不时写几篇青词呈交给皇上。
从一脸麻子的官员到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更是有机会入阁拜相。不论是出于感激还是为了权势,都有理由让他保持着对圣上的忠心,以及对圣上修道事业的拥护。
由于是同乡的关系,两家的关系一直保持着不错。却不知是收到了风声,还是前来写青词讨好于皇上,严讷已经坐在茶桌前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敏卿(严讷的字)兄!”
徐阶进来看到严讷,当即温和地对这位同乡施礼道。
严讷因满脸麻子一度被排挤,只有这位同乡亲切待他,致使他对徐阶一直保持着恭敬,现在更是政治同盟,当即亦是温和地回礼。
徐阶有些口渴,当即便是坐到茶桌前,徐却是无动于衷,倒是严讷主动为徐阶倒了一杯茶水。
“爹,皇上找你怎么说?”徐看着老爹坐下,当即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徐阶并不理会儿子,却是从袖中取出那一份奏疏,直接将奏疏递给严讷道:“敏卿(严讷的字)兄,您看一看吧!”
严讷将茶壶轻轻放下,伸手接过这一份奏疏。
当看到“监察御史张伟”,他的脸色当即浮现凝重之色,心知这便是那份搞得满城风雨的奏疏。在急匆匆翻开后,阅读却显得很是认真,似乎生怕会疏漏任何一个字般。
徐是一个好奇心十足的人,第一时间凑了过去,快速地看了一遍奏疏的内容,显得疑惑地望着徐阶道:“爹,这不是跟我们商量的一样吗?难道他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不成?”
“闭嘴!”徐阶对这位扶不上墙的儿子很是恼火,当即呵斥一声道。且不说事情并不是这样,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分明是想引起他们这些人的猜疑。
徐被呵斥了一句,显是怏怏地伸手摸了摸鼻子,但却将老爹的呵斥当成耳旁风,仍然继续打探着这些隐密之事。
严讷将奏疏放下,认真地思忖了片刻,这才含笑地着徐阶道:“徐阁老,皇上将这一份奏疏交给你,而不是交给严阁老,下官是不是该恭喜您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若是皇上要袒护严家父子,那这一份奏疏自然会交给严嵩。只是这一份奏疏给了徐阶,无疑是有处置的念头了。
“敏卿兄,一切还言之尚早!且你应该已经看出,吴曰静这一手不简单啊!”徐阶的性子历来谨慎,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得意忘形,而是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严讷望着手上的奏疏,轻轻地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严阁老倒台了,那功劳恐怕要算在他吴曰静的头上,他恐怕是要坐实清流领袖的位置了!”
跟着他们这帮以青词换恩宠的臣子不同,吴山是最正统的词臣,并没有得到超迁,而是一路慢慢地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
不管是去年的日食之争,还是今年初的耿言于皇上,他种种作风已经被天下士子和清流官员所推崇,已然是清流贤臣第一人。
虽然不可能捞得入阁拜相的好处,但吴山的名声定然能够大大地提高,今后恐怕能够一呼百应,将会成为比袁炜更大的威胁者。
“事以至此,亦是无暇他顾!我打算票拟三法司共查严世蕃!”徐阶并不想节外生枝,仍然选择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严党身上。
徐听到这个决定,当即进行抱怨道:“爹,大理寺万采、刑部尚书蔡云程,还是左都御史,这些都是严党的人,让他们来查严世蕃,哪可能会查出问题!”
严讷默默地品着茶,却是笑而不语。
徐阶望着儿子,当即板着脸道:“那你说该如何票拟,请你来查吗?”
“那也不能让他们自己人来查啊!”徐低声发出异议,突然灵机一动地提议道:“爹,要不我们将那小子拖下水,由顺天府来查,如何?”
若是能拖林然下水,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徐阶却没有老糊涂,板着脸继续说道:“朝廷有朝廷的章程!若非皇上亲自下令,断然不可能由顺天府府来查办严世蕃这一件牵扯首辅的大案!”
事情确实如此,顺天府虽然有小刑部衙门之称,但对象都是百姓的刑事大案。只是牵涉到朝廷大佬的大案,要么就是大理寺,要么就是三法司。
“徐阁老,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上竟然是想要严阁老下台,那咱们就按着他的意图办事,若是严党那边想生幺蛾子,那板子必定会打在他们身上!”严讷喝了一口茶水,显得理性地分析道。
徐阶认可地点头道:“不错!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本分的事,纵使严世蕃再如何不甘,亦不可能敢跟皇上对着干!若是他们胆敢跟皇上对着干,这反倒是好事!”
说到最后,他的眼中流露着希冀,似乎是很希望出现这种场景。却不论严党的势力如何大,都不可能能够跟圣上的意志相悖。
徐听得云里雾里,但心里却还是感到担忧,觉得三法司的结果定然不会给严世蕃定罪,而他们借机拉严嵩下台的计划要破产。
“所以我们静观其变?”严讷看着跟徐阶的观点保持一致,显得很开心地道。
徐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一会我得出宫一趟!”
“爹,你要去哪里?”徐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严讷虽然是官场老油条,但终究不是徐阶肚子里面的蛔虫,亦是困惑地望向徐阶。
徐阶迎着二个好奇的目光,先是喝了一口茶,这才微笑地说道:“我要去严府一趟!”
此话一出,令到严讷和徐阶都是露出了惊讶地表情。双方明明已经决裂,更是大战在亦,而徐阶在这个时候却要前去严府,确实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第1197章 严世蕃的焦急
小时雍坊,严府。
湖畔边上的丝竹声终于停歇,身穿孝服的严世蕃在堂中来回蹭步,急得如同热坑上的蚂蚁。原本他盘算着孝期结束便重回内阁,但不曾想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这一次跟以前有所不同,弹劾的对象不再是他爹,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他严世蕃。偏偏在这个紧要的时刻,圣上却是将奏疏留中不发。
如果一直扣着奏疏倒无伤大雅,但皇上在这个关节口扣下奏疏,却无疑向外界透露一种信号:皇上要将他严世蕃拿下,同时要将严嵩换掉。
亦是到了这时,他这才算是清醒过来。
他严家固然是权倾朝野,更是主宰着很多官员的命运,但权势却来自于圣上的恩宠。一旦皇上的圣眷不在,那他严家注定会就此衰落。
现在皇上要将他爹拿下,甚至要将他严世蕃进行治罪,若不是准备鱼死网破,他们的手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筹码。
“少爷,老爷回来了!”
一个仆人匆匆进来,向着他通禀消息道。
严世蕃以前很讨厌老爹回来扰乱他饮酒行乐,但当下却是心急如焚,直接迈步朝着老爹的宅子而去,想要知晓宫中的最新动静。
如果老爹能带回好消息,或许是直接将那本奏疏带回来,事情便是雨过天晴了。
严嵩从西苑乘坐轿子归来,这一路上其实并不好受,加上今天的太阳异常的火辣,令到他整个人都显得病怏怏的。
在这一个六十古来稀的时代,哪怕活过四十岁的皇帝都很少的年代,八十三岁的人可以等同于后世的百岁老人了。
严嵩躲在竹椅上休了一会,又喝了一口茶参,整个人这才恢复一些精气神。只是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事,心中当即又感到一阵失落。
虽然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却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致他亦是措手不及。
“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皇上现在扣下那本弹劾我们父子的奏疏,这是什么意思啊?”严世蕃径直走进书房,看着躺在竹椅上的老爹当即追问道。
严嵩躺在竹椅上,抬眼望着风风火火进来的儿子,当即进行纠正道:“那一份奏疏是弹劾你,并没有弹劾你爹!”
他的声音显得很沙哑,吐字亦算清晰,但却难掩那一份苍老。岁月无情,这一个权倾朝野的老首辅似乎只剩下了皮包骨。
严世蕃的小聪明伎俩无效,却没有丝毫尴尬地继续道:“爹,这弹劾我,还不是等同于弹劾您,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管家严年就站在旁边,深知这话倒不假。严世蕃虽然得罪于人,但却没有跟人形成真正的利益冲突,奏疏的实际指向还是严嵩。
“如果不是你平日不知检点,给人抓了这么多的把柄,事情又何至于此!”严嵩将茶盏递交给旁边的严年,声音沙哑地训斥道。
严世蕃心知理亏,当即转移话题道:“爹,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下你得想着办法让皇上对我们网开一面!”
虽然事情是因监察御史陈伟那一份奏疏而起,但问题的关键还是皇上的态度,一旦皇上选择继续偏袒于他们,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躺在竹椅上的严嵩轻叹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这一次,皇上是不打算再坦护我们了,你爹这个首辅的位置亦算是做到头了!”
“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严世蕃心里暗暗一叹,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严年将参茶放好,亦是惊讶地望向了严嵩。严府这些年却没少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却从不见老爷如此沮丧过,敢情事情是真无法挽回了。
严嵩仿佛更加苍老了,那双混浊的双眼望着严世蕃语重心长地说道:“今天得知消息后,我便想去面见皇上请罪,只是皇上并不见我,让黄锦出来对我说:让我回家教子教孙。”
实质上,这早已经不是圣上第一次拒绝见他,但通常都比较婉转。只是这一次却不再搪塞,而是直接让他“回家”,这无疑透露着一种很强烈的信号。
他已经服侍了皇上二十多年,更是直接将西苑当家,如何不知皇上已经生起换掉他的意图。只是有着君臣的情分在,嘉靖亦很难说出口,而他同样装糊涂。
“他当真无情无义,莫不是忘了你服侍他二十多年的恩情了吗?”严世蕃胸中当即便窜起一团怒火,咬着牙指责道。
严嵩陡然变色,当即从竹椅直起身子,对着儿子大声训斥地道:“严世蕃,你如果不想让严家满门被抄,你就继续如此叫嚣!”
虽然他已经年迈,但却仍然明白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如果现在还不懂得低调,这些话定然会给人大做文章,最终反倒是要将一家老小都搭进里面。
特别这些年来,他帮着皇上面对百官,却不知被多少人所记恨。
“爹,我是为你鸣不平,他这样对你太过不公了!”严世蕃面对着怒气冲冲的老爹,当即进行解释道。
严嵩的眼睛瞪着严世蕃,正色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不平的!连续做了二十年的首辅,八十三岁还能呆在首辅的位置上,古往今来还有哪个做臣子有这种荣焉?”
事实确实如此,严嵩是做了很大的牺牲,但亦换来了无上的恩宠,这不能说是赔本的生意。
严世蕃却很想重回内阁,想要获得更多,当即坚持不愤地说道:“那他亦不能一个招呼都不打,便是将你拿下吧!”
严嵩躺靠在竹椅上,长叹一口气道:“是你爹老糊涂!皇上曾有过几次暗示,只是想着让你重回内阁便还能再做两年首辅,所以自以为是地装糊涂,故意听不懂皇上的话!”
很多时候便是如此,他其实明白自己老了,是该将位置让出来的时候。只是人难免产生贪念,却想着熬到严世蕃归来,从而再掌权两年。
不过随着监察御史张伟这么轻轻一戳,他们君臣二人的关系直接被戳穿了,而他亦是为着这点贪婪而付出了代价。
第1198章 有客上门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谁又能轻易抛开权力。
严世蕃苦苦等候了将近一年,这眼看就要重返内阁,当下又岂能轻易放弃,当即表达不甘地道:“爹,这不是你的错,分明就是他不念情义,咱们必须想个办法!”
知子莫若父,严嵩认真地摇头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爹服侍皇上二十多年,皇上的性子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皇上这次是真要换掉你爹了,且你爹是真的死了!”
若说去年还有一个寄托,今年则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对权势早已经没有那般强的执着。现在皇上要将他撤换,他并没有太强抗拒的心理,故而劝着儿子放手。
“爹,皇上这是要置我们严家于死地?我们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严世蕃心里很是不甘,显得死缠烂打地追问道。
“皇上不是那般不念旧情的人,断然不可能置我们严家于死地!”严嵩睥了一眼危言耸听的儿子,犹豫了一下,却又是吞吞吐吐地道:“确实没有办法,除非……”
“除非什么!”严世蕃仿佛抓到救命草般,当即进行询问道。
严嵩欲言而止,用力地挥了挥枯瘦的手掌,却是不愿意再生事端,亦是想要告老归田了。
跟着很多官员一般,自从踏进官场,便是远离乡土。京城跟袁州相距万里,想要回去省亲不容易,而他对乡土的记忆已经模糊。
现在皇上让他离开,他亦是想趁着还能走动,想要回到故土瞧上一眼。远离这明枪暗箭的朝堂,远离这尔欺我诈的官场,安心地度过剩下的日子。
正是这时,一名家丁从外面匆匆进去通禀:顺天府尹到访。
如果是前几任的顺天府尹,自然不需要理会。这个位置虽然是正三品,但却属于外官的范畴,别说是入阁拜相,连官至六部尚书都很少见。
但现任的顺天府尹已经名满天下,可谓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强势的顺天府尹,上次差点借着毁堤淹田案将堂堂的次辅拉下马。
“他还有脸过来!”
严世蕃得知林然来访,当即咬牙切齿地怒声道。
虽然他认定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是吴山,但林然是吴山的乘龙快婿兼得意门生,想必肯定是参与其中。现如今林然到访,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严嵩没有理会严世蕃的抱怨,而是淡淡地吩咐道:“请他进来!”
“是!”
外面终究是一位贵客,且又来找严嵩的,那位家奴自然还是得听严嵩的,当即应了一声领命而去,将林然引到这里。
“下官见过元辅大人!”“见过小阁老!”
林然身穿着三品官服,整个人的官威更甚,从院子大步走进这个书房,显得恭恭敬敬地对着严嵩父子进行见礼道。
哼!
严世蕃看着春风得意的林然,当即冷哼一声。若不是现在已经濒临失势,他当真想要下令家奴,将这个臭小子从严府中打出去。
“若愚,坐吧!”
严嵩对林然的感观还算不错,那个沙哑的声音显得温和地抬手道。
“谢元辅大人!”
林然看着严年搬来的椅子,对着严嵩表示感谢,又对着搬椅子的严年温和地点了点头,这才在那张座椅坐了下来。
严年看着林然如此做派,却忍不住高眼了两眼。这个拥有无限前程的顺天府尹,面对失势的严府还能如此谦逊,他日注定是要入阁拜相。
严嵩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顺天府尹,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感慨道:“每见过到你,我都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他今年八十三岁,而他今年二十一岁,竟然相差了一个甲子还得多。
“如果可以的话,下官倒希望匀几年给元辅大人,好让元辅大人继续协助于皇上!”林然不再一昧恭维,而是由衷地说道。
严嵩是败于年事太高,而他则是受限于年龄太小,二人可谓是同病相怜。
严嵩听是听懂了话外之音,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而温和地说道:“若愚,你回京之后的所作所为,老夫都看在眼里!你将北京城治理得很不错,不愧是我大明文魁!”
“元辅过誉了!”林然不知对方是真话还是假话,却是保持着谦逊的作风,同时暗暗地观察着在场三人的表情。
严世蕃简直是将对林然厌恶两个字写在脸上,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当即拉下脸来质问道:“林大人,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吧!”
严嵩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但最终没有说什么。林然在这个时点造访,自然不可能是来嘘寒问暖,定然是抱着目的前来。
“元辅大人,我是来告罪的!”林然的脸色一正,朝着严嵩认真地拱手道。
告罪?
严世蕃和严年顿时一愣,严世蕃当即冷哼道:“原来你是替吴山那个老匹夫来的,如果他真有歉意,让他自己过来,不过我看他根本没胆子过来了!”
“不,此事皆由下官而起,跟我岳父大人无关!”林然抬头望着严世蕃,接着进行解释道:“张鸿图是我的同年同乡,那份奏疏是经我授意,我岳父并不知情!”
“是你?”
严世蕃那只独眼瞪着林然,既是惊讶又是意外。
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严家不是栽在徐阶手上,亦不是败在吴山手里,而是被这不起眼的小子阴了这一回。
在一旁准备上茶的严年亦是颇为震惊,显得难与置信地望着林然。本以为是吴山的手笔,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出自这小子这手,而这小子竟然还敢主动上门。
严嵩却是脸色不改,轻叹一声道:“老夫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吴曰静没道理这么做,亦不是这般擅于谋算的人!”
严世蕃在得知真相之色,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那只独眼瞪着林然进行质问道:“你为何要上疏?今天若不给我一个解释,你休想从我严府走出去!”
这自然是一句气话。不说严家已经失势,纵使是在最风光之时,亦不可能敢对堂堂的顺天府尹动手,何况林然还不是一般的顺天府尹。
“抢功!”林然早有准备,当即朗声答道。
严世蕃一愣,却是疑惑地追问道:“抢何人之功?”
“这是今早邹应龙送到通政司的副本,请元辅大人和小阁老过目!”林然显得是有备而来,当即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交过去道。
他此次过来严府,除了洗清岳父的嫌疑,主要还是解释清楚他的动机,将这个锅推给徐阶那一边。
第1199章 登门目的
人的名,树的影。
以林然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哪怕在严嵩的心里都有一定的地位,何况严嵩现在已经濒临倒台,倒不会过于质疑林然给他们一个假情报。
严世蕃在今天早上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要求通政司右通政胡汝霖阻塞言路,扣留那一些不利于他跟他爹的奏疏。
胡汝霖上午便将抄本送了过来,倒是记得有邹应龙这个人,但当时并没有多想,自然不会浪费时间翻阅邹应龙写了什么。
当下看着老爹翻开奏疏,他亦是凑过去看奏疏的内容,一只眼的好处在于往往更加敏捷,却是恨恨地打破幽默道:“徐华亭终于是忍不住了,果真对我们捅刀子啊!”
林然听到严世蕃的反应,当即趁机上眼药道:“下官正是得知徐阁老要上疏弹劾,所以这才要抢在他的前面上那一道奏疏!”
“你是第一个上疏的,比徐华亭更甚!”严世蕃看着林然的嘴脸,心里自然明白他想要洗清自己,当即亦是咬牙切齿地道。
若不是这小子已经位居正三品顺天府尹,且将来注定入阁拜相,他当真要狠狠地教训一顿。
林然面对着严世蕃的怨气,却是正色地答道:“小阁老,此言差矣!邹应龙是弹劾元辅大人跟你,而我这边只是弹劾于你,并没有涉及严阁老!”
“还不是一个样?”严世蕃任由林然如何狡辩,仍然目光不善地盯着他指责道。
“你闭嘴!”严嵩将奏疏的内容看完,却是瞪了严世蕃一眼,深知当下的情形根本不是追究谁的时候,而是应该想办法从泥潭中走出。
严世蕃面对着威严的老爹,最终是臭着脸不吭声。
严嵩将奏疏递交给严年,望向林然认真地询问道:“若愚,你究竟是怎么会知晓这个事的?”
严年接过那份奏疏,却忍着没有翻看,而是困惑地望向了林然。要知道,他们到事发之前,根本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林然看着严嵩是一个能坐下谈事的人,心里亦是暗松了一口气,当即恭敬地拱手道:“回元辅大人的话!下官在那边有眼线,故而才知晓他们要上疏弹劾的种种细节。”
只是此言一出,换来的却是三个怀疑的目光。
他们严家的势力如此之大,资源如此之多,亦是仅在徐府买通几个仆人,林然又岂可能在徐党的核心人员中有眼线。
林然自是看出他们的质疑,却又是微微一笑地道:“下官不仅知晓邹应龙会上疏弹劾元辅大人,更知晓元辅大人为何会被皇上疏远!”
严嵩三人看着林然自信满满的样子,并不像是无的放矢,好奇心不由得更浓,严世蕃按捺不住地询问道:“皇上疏远我爹,不是因为我爹老了吗?”
严年似乎是这一个观点,当即伸长着脖子紧盯着林然。
“这是其一!”林然看着严世蕃上钩,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接着显得诚恳地望向严嵩道:“徐阁老年初将蓝道行推荐入宫,假借扶乩之名,不断地编排于元辅大人及小阁老?”
严世藩当即拉下脸道:“此话当真?”
“小阁老若是不信,此事一查便知!”林然迎着严世蕃的目光,显得坦诚地回答道。
严世蕃原本是将信将疑,但看到老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深知事情恐怕是**不离十。这一个早先被他轻视的小子,却是拥有着非同寻常的能量。
林然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趁热打铁侃侃而谈地道:“徐阁老先后让自己的门生进行几次试探,但都是无功而返,深知皇上极度信任于元辅大人,转而将目标转到了小阁老身上。他一方面寻来江湖术士蓝道行借神仙之术诬陷于元辅大人,一方面则收集诸多不利于小阁老的证据,最终由徐阁老的门生邹应龙发动这致命一击!……当然,下官见有利可为,让张鸿图抢在了邹应龙的前头!”
种种的解释,无疑是想要清洗自己,并将徐阶拉来替自己挡箭。
林然并不敢小窥严嵩,这位首辅替皇上挡住那些热血方刚的官员,几乎成为了皇上的代言人,把持朝政整整二十年。
虽然被很多清流官员恨得咬牙切齿,但却给了很多官员施予恩惠,同时手里捏着一些官员的把柄,更是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若不是年纪老了,他这个位置至今仍然是无人能够撼动,徐阶仍然还得继续充当着小弟的角色。即使严嵩接下来真下台,那亦是他丢掉了首辅的宝座,其影响力仍然不可轻视。
现在之所以将这种种经过全盘托出,一方面是想要降低严党对他这边的仇恨,另一方向则是想要拉高严党对徐阶的仇恨值。
徐阶一旦将严嵩取而代之,那势必会打击其他的威胁者。他那一个德高望重的岳父大人必将首当其冲,而他自然亦要受到牵连,双方难免会有一战。
哪怕不能跟严家这边进行结盟,那亦要调拨严徐两家的关系,让他们斗得再厉害一些,从而给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所以你这次过来不仅是要澄清事实跟吴曰静无关,还想调拨我严徐二家的关系,对吧?”严嵩躺靠的竹椅上,显得充满睿智地说道。
严世蕃当即醒悟过来,目光很是不善地瞪向林然。
林然倒亦不尴尬,微微一笑地拱手道:“元辅大人明鉴,下官只是过来讲一个事实!下官初入官场之时,多得元辅大人点拨,这份恩情下官万万不敢忘。”
明明就是欠人恩情,结果到了林然这里,反倒成为增加说服力的论据。
严世蕃冷哼一声,却是轻蔑地望着林然冷冷地说道:“你更应该过来请罪!不管是你跟吴曰静,还是徐华亭那一边,我事后都会找你们进行清算!”
“小阁老,下官有一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林然望着无比嚣张的严世蕃,显得正色地说道。
严世蕃傲慢不改,斜睥着林然道:“说吧!”
“皇上已经表明了心意。”林然善意地进行提醒,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将目光望向了严嵩,因为这话亦是讲给严嵩听的。
严家这边固然还有一众朋党,但真以为那帮“狐朋狗友”能够帮他们死敌到底,这无疑是大错特错。当下的最好选择,还是遵照着皇上的意志而行。
严世蕃的眼睛微微眯起,喉咙动了一下,但最终却是理智地忍住没说,但表情显然是没有将林然的话当一回事。
正是这时,一个家奴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恭敬地进行禀告道:“老爷,徐阁老在门外求见!”
第1200章 严徐一家亲
徐阶到访?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房间中的四人既是惊讶又是意外。
林然默默地咽了咽吐沫,因为他在惊讶和意外之余,脸上微微感到了一丝尴尬。这一次过来挑拨离间,结果却给正主“堵在门口”了。
“扶我起来!”
严嵩当即打起精神,对着严年进行吩咐道。
严年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严嵩从竹椅上掺扶起来。
严世蕃看着老爹要手杖,这才明白老爹的意图,当即蹙着眉头埋怨道:“爹,你怎么要亲自出去迎接他徐华亭呢?好了,好了,孩儿帮你将人迎进来,你就老实在这里呆着!”
在他的心底,徐阶不过是从他严家逃跑出去化成人形的狗,当下他严世蕃迎出去已经是给徐阶一个天大的面子了。
严嵩拿过那根手杖,当即气急地紧握着手杖虎头,咬着那仅剩的几根牙齿怒气冲冲地道:“严世蕃,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吗?”
林然意外地看向皮包骨的严嵩,本以为严嵩是要再过一些时日才看清形势,却不想这位老首辅早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和位置。
随着皇上表明态度,现在的严嵩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严嵩,现在的徐阶亦不是以前的徐阶,两人的地位其实进行了调换。
“爹,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严世蕃素来是目中无人,更是一直不将徐阶放在眼里,当即阴沉着脸不愿轻易认输地道。
如此的态度,显然是看不清时势,或者是不甘心就此落败,还想着保持住严府无上的权势。
“大开中门,准备家宴!”
严嵩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性情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却没有理会还转不过弯来的严世蕃,用那个沙哑的声音对着严年进行吩咐道。
林然并没有主动进行告辞,而是懒着脸留在这里,且安静地跟着严嵩出去迎接徐阶,迎接那一位今时不比往日的次辅。
前院中,一顶普通的轿子从中门进来,慢慢地落在空地上。
徐阶身穿着蟒袍,身形显得矮瘦,皮肤有着江南人的白皙,脸上保持着一副亲切温和的表情,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充满柔和。
论变化之迅速,自然当属官场无疑。
在昨日之时,很多官场大佬都可以不将徐阶当一回事。
毕竟次辅和首辅仅差一步,但却是差之千里,票拟权仍然是掌握在严嵩的手中。特别徐阶前些天几乎在政治斗争中失势,而严世蕃又是回归内阁在即,令到很多人都不看好这位性情温和的次辅。
却是谁能想到,一份弹劾的奏疏彻底改变了整个朝堂的局势,而徐阶已然是最大的赢家。
很多人都以为严阁老的位置稳如泰山,但殊不知早已经是外强中干,皇上对这位老首辅早已经不像以往那般的宠信,甚至早先就表达出更换首辅的意图。
现在皇上要罢免严嵩,而严嵩一旦正式去职,自然是担任九年次辅的徐阶上台,成为新一任大明首辅,掌握着那至高无上的权柄。
徐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严府,却少了以前那般拘谨,对这个宅子多了一份坦然。正想要负手慢慢地打量这个宅子,结果却看到严嵩迎了出来。
就像严嵩没想到他会来一般,他亦没有想到严嵩会迎出来,显得受宠若惊地急步上前道:“元辅大人,徐子升何德何能,让您来亲迎,你是折煞我也!”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那般的情真意切,将受宠若惊表现到极致。或许一些东西早已经根深蒂固,严嵩居于相位二十年,亦让徐阶卑躬屈膝了二十年。
看着徐阶还是如此的谦逊,严嵩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轻拍着徐阶的手道:“徐阁老,以前若是哪里有所怠慢,莫要往心里去。我们终究是女儿亲家,咱们都不是外人!”
“是!是!”徐阶的眼睛泛起泪花,连连称是地道。
虽然他们二人都已经是老人的范畴,但严嵩八十三岁,而徐阶已经六十高龄,却是差着整整一辈。不说辈分在这里,严嵩对徐阶亦算有提携之恩,至此徐阶无形中还得矮上一头。
站在严嵩后面的林然看着二人寒暄,更是亲如一家,却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敢情今天的努力都白费了,人家严徐是一家亲,他才是那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下官见过徐阁老!”
林然自然不是不懂礼数的人,找准时机便是主动上前进行见礼道。虽然他一度想要扳倒徐阶,但徐阶已然要成为新一任首辅,无疑是要保持着表面上的尊敬。
徐阶却是微微一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林然会在严府,但这一点城府还是有的,当即恢复如初地微笑道:“林府尹,老夫听说你出任顺天府尹后,却是勤于公务,怎么今日有空暇来造访元辅大人呢?”
这无疑是一个试探,想知晓林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林然倒不心虚,表现出下官和后辈的恭谨回答道:“回禀徐阁老,下官得知元辅大人今日有暇有家,故而厚脸前来向元辅大人讨教!”
“徐阁老,咱们到里面说话!”严嵩并没有点破林然的恶意,而是对着徐阶发出邀请道。
徐阶当即恢复小弟的角色,连忙称是,显得恭敬地跟随着严嵩朝着大堂而去。
林然的脸皮还是有一些的,亦是大大方方地跟了上去。
严嵩对于徐阶的到访,显得极度重视,却是玩起了亲情牌。随着一声令下,严氏的子弟都纷纷出来了。
大家依序给徐阶见礼,但不见徐阶的孙婿严绍庆。跟着严鸿、严鹄这种恩养子不同,严绍庆是亲子,故而去年便返回江西老乡守孝。
徐阶的女儿亦是跟随严绍庆回了袁州府分宜县,只是不知她是不愿跟相公分开,还是徐严两家不想她缠入这场争斗之中。
只是关系摆在这里,严家的孙子辈对徐阶都有一个称呼,无形中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林然这一次当真是腆着脸坐在这里了,看着眼前的一幕却有些恍惚,这哪是什么生死之敌,反明就是一对亲家佬。
这边严家子弟刚刚见礼不久,正事都还没有聊,那边的家宴便已经准备妥当了。
林然看着严嵩和徐阶离开,却不知还要不要再凑到严府的家宴,结果严年去而复返道:“林府尹,我家老爷让你一起前去用家宴!”
家宴?
林然古怪地望了严年一眼,却不知是他口误还是严嵩口误,只是并没有过于追究,当即坚定地跟了上去,想看看这一种千载难逢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