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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0章 衙门八字朝南开

    一帮踏着碎步的捕快进来,迅速将粥铺门口围住,引起周围百姓的关注。

    哎……

    有知道事情始末的百姓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捕快,特别看到那个家丁凶神恶煞的模样,给林然等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羊城四大恶少中,当数刁庆生最是嚣张跋扈,更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现如今,这书生及他的随从落到刁庆生手里,恐怕至少也得脱一层皮了。

    “识相的,老实跟我们走一趟县衙吧!”

    满脸络腮胡子的捕头挥手让手下将粥铺门口包围,注意到铁柱等人手中的刀剑,搬出官府的威慑力对着林然等人正义凛然地说道。

    铁柱并没有轻举妄动,护卫着林然的安全。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没有想到刁庆生的行动会如此迅速,且还有能力支使南海县衙的捕快,亦难怪他会如此的目中无人。

    只是他心里有些不解,刁庆生强掳妇人未遂算得上是一项大罪,理应将事情压下去才是,为何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呢?

    两名捕快已经冲进里面,将黄米夫妇从粥铺押了出来。

    黄米已然准备收拾包袱逃回乡下,却没想到刁庆生会报官抓他们,此刻很是沮丧的模样,对着那个捕头请求道:“张捕头,此事皆因小人引起,跟他们没有关系,还请放过他们吧!”

    张捕头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道:“黄米,你跟我说这此没有用!本捕头亦是奉命行事,回去跟咱二老爷说去,跟刁公子解释清楚吧!”

    “我们跟你回县衙!”

    林然原本是不打算掺和这件事的,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特别那个刁庆生明显是要倒打一耙,如何还会袖手离开呢?

    “要不要给他们上铐?”一个捕快手里提起手铐,对张捕头征求意见道。

    张捕头认真地打量了林然一眼,轻轻地摇头道:“不用了,我们按着上面的指示,将他们全部押回去交差就行了。”

    “连我家少爷都敢得罪,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我呸!”那个引路的家丁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趾高气扬地走在了前面。

    一行人出了巷子,沿着小市街向前,左拐进入惠爱大街,很快就进到南海县衙中。

    南海县衙坐落于惠爱大街西边,是正西门进来的第一个官府衙门。虽然在这权柄赫赫之地,南海县衙仅是小字辈的存在,但对一般老百姓还是高高在上般存在。

    张捕头将人押到了堂下,便急匆匆地进里面通禀,没多会就返回来对着手下吩咐道:“将他们押到二堂,二老爷要提审他们!”

    却是这时,外面走进来一行人,方才引路的家丁毅然在列。刁庆生坐着软轿被抬了进来,脸色显得很是不善地望着林然等人,却是对着张捕头吩咐道:“回去告诉张县丞,让他来大堂审案,我要让整个广州城的百姓都知道,敢伤本公子的代价!”

    张捕头犹豫了一下,拱手回应了一个“是”字,转身又返回里面了。

    “不仅仅是你,还有你们这些外乡人,通通都得死!”刁庆生先是指着黄米,然后又指向林然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抬头望了哥哥一眼,并没有吭声。她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放牛娃,起码知晓谁的官大官小。

    林然看着皂班衙役竟然在公堂列队,寅恭门走出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官员,眉头亦是微微蹙起。这里哪是什么大明的衙门,分明就是刁家的刑堂。

    南海县衙知县黄升回应叙职,现在由县丞张坤主管县衙之事。

    张坤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能够如此“年轻”就成为从七品的县丞,证明这人不是能力出众,那就是善于钻营的官员。

    却见他并没有直接威严地走上公堂,而是上前朝着刁公子讨好地笑道:“刁公子,听闻你的腿受了伤,没有什么大碍吧?”

    “你没看到本公子已经不能行走,下半辈子可能就得要在这顶软轿度过了呢!”刁公子轻蔑地望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张县丞尴尬一笑,这话显然是问得极没有水平,不过亦明白刁公子是要他对黄米进行重判了。

    “二老爷,草民冤枉啊!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黄米看到张县丞出现,似乎是想要搏得这位县丞大人的怜悯,上前跪拜地哭泣道。

    张县丞的眼睛闪过一抹恼色,却是对黄米厉声喝斥道:“如何冤枉你了?你伤了刁公子,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

    “小人虽然是伤他不假!但……但他迷昏我家娘子在先,并……并要强掳我娘子要占她身子!”黄米的两行眼泪溢下,将实情道了出去。

    张县丞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为难地望向了刁庆生。

    若是事实是如此的话,那刁庆生并没有过错,反倒是刁庆生的麻烦就大了。将一个妇人迷昏并强行掳走,这等同是强女干未遂,可判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刁庆生自然不会承认,冷冷一笑道:“你这是污蔑!本公子何曾要迷昏你家娘子并要强掳于她了?本公子今日是送友人归家,经过你家门口同,分明是你伙同他人想要谋财,这才伤到了本公子!”

    说完这一番话的时候,还有意地睥向了林然,脸上写满了得意之色。

    “原来如此!”

    林然当即有些明悟,这刁庆生不仅仅是迁怒于黄米,连他们这帮人都恨上了。只是见义勇为的分明是虎妞,跟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这货简直是智障。

    “大胆!你想要谋人钱财在先,如今却污蔑刁公子觊觎你家娘子,分明是一个狡猾的狂徒!”张县丞当即心领神会,指着跪在地上的黄米喝斥道:“来人,给这个狂徒掌嘴五十!”

    一个衙役领命上前,扬起手中的竹板子朝着黄米用力打开,仅是两下就肿了起来。当真正谓是: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勿进来。

    “草民不服,这分明是一面之词,大人是偏帮于他!”黄米对官员的最后一丝期望荡然无存,却是挣扎着为自己进行辩护道。

    “先停下,本公子今日就让你死得明白!”刁庆生淡淡地抬手,显得很是不屑地望了黄米一眼,然后朝后面望了一眼。

    却见一个身穿着生员服饰的书生走上前来,朝着张县丞施礼道:“学生乃本县生员孙公允,可以为刁公子作证,刁公子所言不虚,学生当时亦是在场。”

    “孙秀才,昔日我父没少给你免费吃肉粥,你不能如此为虎作伥冤枉于我!”黄米扭头望去,却是认得这个街坊邻居。

    由于是在公堂上审案,很多百姓是闻讯而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是暗叹了一声,给刁庆生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一个生员的证词,自然要比寻常老百姓更有份量。

    哪怕黄米没做过这种事,这亦会成为铁一般的事实。除非他能找来更厉害的秀才,或者功名更高的举人来给他作证,不然一场牢狱之灾怕是少不了了。

    咳!

    一个轻轻的咳嗽声突然传出,很多人疑惑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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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该信谁?

    林然咳嗽了一声,纯粹是喉咙不舒服所致。

    大家询声望了过去,关注的焦点并没有在这个普通书生身上停留太久,仅是睥了一眼,然后又落到了孙秀才孙公允身上。

    一个秀才在广州城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却是一个很有身份和公信力的人。特别这个孙秀才满口的知乎者也,很多人都说他迟早能考上举人,致使声望还要高于普通的秀才。

    孙秀才面对着黄米振振有词的指责,却没有半点羞愧的神色,反而显得理直气壮地说道:“尔所犯之事,乃国法不容也!岂会因昔日令尊区区几碗馊粥,而包庇于你乎!”

    “无耻!无耻!”黄米听着这一番论调,当即是被气得不轻。

    虽然他父昔日接济孙秀才确实抱有功利之心,但这孙秀才却说是“几碗馊粥”,实在是太不念旧恩了,真该是喂狗亦不能给这种人吃。

    堂下一些知晓实情的百姓听到孙秀才这个论调,亦是轻轻地摇头,暗感这真是一头白眼狼。

    “公允兄,说得好!”

    刁庆生看着黄米愤怒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大声地鼓掌喝彩道。

    孙秀才似乎真做了什么光彩的事情般,很标准地施礼道:“多谢刁公子赞誉!”

    张县丞鄙夷地望了孙秀才一眼,然后沉着脸指责道:“黄米,分明就是你想要谋人钱财,今有孙秀才作证,岂容你继续狡辩!来人,给本县丞继续掌嘴!”

    “是”衙差手持掌尺,作势就要往黄米的嘴巴打去。

    “等等!”虎妞再也压制不住地冲出来,指着孙秀才一本正经地指责道:“他才是在撒谎!分明就是他跟这个刁公子一起串供想要冤枉黄米,他们两个大坏蛋是一伙的,你应该打他们才是!”

    “小丫头,本公子还没说你呢!黄米伙同你们一起谋取本公子的钱财,你们亦是难逃其罪!”刁庆生目光落向虎妞,然后又睥向了林然,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我方才就说等着了,你这次还不死?

    之所以选择即刻发难,除了心中的怨气难平,就是想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人狠狠地教训一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小人报仇一日都晚。

    虎妞显得后知后觉,指着自己鼻子讶然地道:“什么?你是说我也打劫你吗?”

    这话一出,令到整个大堂的气氛一滞,目光纷纷落在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身上。如果说黄米要抢劫刁公子还说得过去,但说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亦是参与其中,当真显得滑稽了。

    “看来孙秀才的话当不得真啊!”

    “黄米是一个老实本分人,我不信他会干这种事!”

    “你们用脑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在街巷洗劫四大恶少,谁能有那么大的胆!”

    “小声点!你们要是想知道实情,到那条巷子随便拉个人问一问,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

    堂下的百姓都不愚昧,说老实巴交的黄米打劫刁庆生亦就罢了,现在还指控到一个小丫头身上,谁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了。

    林然主要是想做一个看客,想看这个衙门**到什么程度,想看事态会如此发展。

    当听到堂下数十百姓的反应后,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这丫头身上,倒没想到这丫头还有如此神效。但不得不说,直肠子的虎妞确实有着一个大长处,更容易获得大众的信任。

    张县丞看到事态朝着不利的方面发展,当即拉着脸恫吓道:“本县丞没有询问于你,你不能在这里胡言乱语,否则打你板子!”

    “我怎么不能说话了呀?我要为这位店家黄米作证,是这个大坏蛋强掳他娘子,我都亲眼看到了!”虎妞自然不受恫吓,指着软轿上的刁庆生一本正经地指控道。

    孙秀才显得极为不屑地说道:“你一个黄毛丫头凭啥作证,说出的话谁会信?”

    “你不在场都能胡乱作证,我在场又怎么不能作证了呀?”虎妞却是据理力争道。

    孙秀才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口齿伶俐,当即袖手道:“黄毛小儿也,本公羞与之争辩,有辱斯文!”

    “孙公允是本县的生员,素有贤名!你不过是一个小孩,本县丞如何能信于你,而质疑于孙秀才呢?”张县丞显得公正地说道。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觉得有几分道理,扭头望着林然脆声说道:“哥,那你来作证吧?看这个县丞是信我们,还是信这个大坏蛋!”

    “笑话!我乃甲寅年的广州院试第六名,他是来参加县试的吧?凭什么跟我比?”孙公允自傲地说道。

    虎妞的火似乎被点燃,当即掰着手指争辩道:“我哥是丁巳年石城县试案首、高州府府试案首、高州府院试还是案首。同年恩科乡试解元,戊午恩科会试会元,还是殿试状元,怎么比不过了呀?”

    一连串的功名,在虎妞的嘴里竟然不带喘气地说了出来,最后还能不屑地“哼”一声,不愧是当年能舌战村妇的彪悍小丫头。

    这……

    单论功名的话,这无疑可以吊打百万学子,整个大明更是无人能与之比肩。

    若仅是如此的话,那就罢了,但一个答案却是呼之欲出。这个看似赴考的书生,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林雷公,广州府的新任知府。

    众人刷刷地望向林然,脸上充满着震惊之色。

    “不,不可能!”

    孙秀才震惊无比地望向林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骗我的,肯定是骗人的!”

    刁庆生更是震惊,同时还有一些恐惧,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林然。

    “林大人?怎么可能?”

    张县丞抬头望向那个一直幽默着的书生,心里更是洼凉洼凉的。

    咦?

    堂下的百姓反应稍慢,心想这不就是在说林雷公吗?一念至此,大家亦是纷纷将目光落在林然身上,亦想要知晓他的身份。

    林然敛着脸先是扫了孙秀才一眼,孙秀才的背脊冰寒,又望了刁庆生一眼,刁庆生的大气不敢粗喘,最终落在张县丞身上,张县丞更是如坐针毡。

    不会的!不会的!

    张县丞等人心里有暗暗地祈祷着,若是这真是那位林雷公,他们三人恐怕都要有麻烦了。哪怕是最有背景的刁庆生,这时大脑亦是嗡嗡作响,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林然轻咳一声,诺大的大堂顿时是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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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章 为官之道

    林然很想亮明身份,接着换上官服威风凛凛地坐到这公堂之上,然后化身正义将这三个颠倒是非之人全部进行法办了。

    只是身处于这个大明官场之中,有些规矩还得要老老实实地遵守,他现在终究还不是广州知府。

    纵使这件事做得极为过分,他可以提出异议,亦可以等到下个月上任后过问。但现在还不可以直接发号施令,更不能现在就惩治这三人。

    退一万步来说,他认为县衙和府衙无法主持公道,上面还有按察司和察院。

    林然想要在仕途走得更远,想要走得更顺畅一些,却不能像海瑞那种“脱群”,需要那种处事张弛有度的为官艺术。

    在轻咳一声后,他对孙秀才淡淡地说道:“孙秀才,究竟是谁撒谎,并不能以功名高低而论!关于此事的真伪,究竟是谁做了伪证,本官可以跟你当场当质!”

    本官?

    听到这个自称的时候,孙秀才最后一丝侥幸没有了,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之中。却不知是脚软了,还是想后退失去重心,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为了讨好这位刁公子,为了以后的仕途多个靠山,他满口答应帮着刁公子做伪证。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要污蔑于新任的知府大人,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纵使他这次做伪证避免牢狱之灾,那他得罪了这位大人物。他的功名必定会被督学大人夺走,且不允许他再参加科举,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

    林然没有理会跌坐在地上的孙秀才,目光又落到刁庆生身上,仍然是冷淡地说道:“刁公子,你说本官伙同这位店家抢劫于你,这事你得拿出人证和物证,否则一个诬告之罪你是跑不掉的!”

    “这……”

    刁庆生面对着林然高高在上的眼神,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恐惧,吓得眼睛都溢出了泪花。

    且不说孙秀才不可能扛得住,事情更经不起取证,说堂堂新任广州知府伙同他人抢劫他身上的钱财,这事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一旦落实到诬告之罪,他的老爹跟巡按徐楫关系莫逆不假,但巡按徐楫去年都被这林雷公狠狠收拾一顿,却不认为这林雷公会轻易饶过他。

    林然的目光又落向笑比哭更难看的张县丞,最后是忍着恶心地道:“张县丞,本官现在还没有上任,这次是以被告者身份上堂,你还是坐到上面审案吧!”

    张县丞从步入大堂到现在,不仅屁股没有沾过那把椅子,甚至一直是躬着腰,哪里有什么县丞的威严,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为民主持公正?

    裁决?

    张县丞却是想要哭,这还如何进行裁决?难道说这位即将上任的府尊大人要洗劫刁公子,然后将他送到县牢,但县牢装得下这尊大佛吗?

    “林大人,这是小侄跟您开的一个玩笑!我撤诉!我撤诉!”刁公子出身于官宦之家,亦是练就了随机应变的能力,当即陪着笑地拱手道。

    尽管他的年纪还要大于林然,但却很顺口地以“小侄”自称,足见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

    在说话的时候,他还对张县丞使了一个眼色,并做了一个手势。

    张县丞心领神会,避免着刁公子冷场的尴尬,当即寒着脸训斥道:“刁公子,你这个玩笑开大了!你可以撤掉诉讼,但这诬告林大人之罪却是推脱不掉了!”

    说着,跟着刁公子交流了一下眼神,又讨好地朝着林然拱手道:“府台大人,这诬告之罪,您看该如何惩罚呢?”

    这二人在一唱一和间,便将台子已经搭好,就等着林然顺坡下驴,同时惩罚的鞭子亦是交到他的手中了。当然,前提是不能真将刁庆生往死里整,否则张县丞亦没那胆子进行判决。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在前往广州城之前,就给自己定下了“低调”的基调。

    毕竟广州城跟雷州城的情况不同,广州府衙上面还有三司和察院,甚至还有一位两广总督。却不允许他在广州城只手遮天,需要那种张弛有度的手段去调协各方关系,不然极可能会成为各方攻击的耙子。

    现如今,刁庆生栽在他的手上,注定会有很多官员盯着这件事,并可能由此事来权衡于他的性情:是眼睛容不得半粒沙子,还是做人做事懂得给人留一线。

    林然在权衡之后,便是选择了后者,淡淡地说道:“张县丞,现在是你坐堂审案,量刑皆由你依法而定,你问本官做啥?”

    “是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张县丞连连道歉,同时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现在裁决完毕,上交到府衙,然后经由按察司上呈刑部,这个案件便定性了。

    张县丞的腰杆第一次挺起,对着刁公子大义凛然地宣判道:“刁公子,你犯下诬告之罪,是否认罪?”

    “我认罪!”刁公子深知当下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起码现在还不可能,必然给这位林雷公出一口气,更要给林雷公一些脸面。

    “念及你是初犯,且认罪态度良好!本县丞宣判,杖三十,徒期半年!”张县丞威严地说着,最后心虚地望了林然一眼。

    这看似不算轻的罪刑,但刁公子的诬告之罪需要反坐的。一旦深究起来的话,虽然白昼抢夺罪的处罚会轻一些,但亦得要流放。

    林然心里暗叹一声,这无疑是饶过了这位刁公子,算是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

    堂下的百姓倒是觉得可以接受,毕竟将这四大恶少收监半年,这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大好事了。至于黄米,心里更是安定,不仅洗刷了冤屈,恶少更是受到了惩处。

    “来人,给刁公子杖三十,然后将其进行收监!”

    张县丞看着林然没有提出异议,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这次既没有得罪新知府,又成功地保住了刁公子,想必刁同知会念及他的功劳。

    刁庆生轻叹一声,亦知道算是逃过一劫,但想着要坐半年徒期,心里却难以高兴起来。

    本以为告一段落,但虎妞无疑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指着刁庆生脆声地提醒道:“等等!他强掳那个婶婶的事呢?这件事不能这样就算了呀!”

    按着原先的剧本,事情就这样默契地蒙混过去,毕竟这是一个“民不举,官不究”的时代。却是没有想到,在众人选择装醉的时候,却跳出了一个清醒的小丫头。

    张县丞和刁公子听到这话,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件事一旦追究起来的话,那刁公子就罪大了。这强掳妇人的行径,加上他先前的种种作为,进行流放都算是轻的。

    林然扭头望着自家这个野丫头,发现真不怪带这个野丫头出来,当真是眼睛容不得半泣沙子。

    “哎呀!我的头!”

    张县丞灵机一动,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然后便捂着头栽倒在地,翻了一个白眼竟然“昏”了过去。

    如此拙劣的演技,别说是林然了,哪怕是堂下的百姓都蒙骗不了。只是又不得不承认,对于张县丞而言,这无疑是化解僵局的最好办法。

    却是这时,一个捕快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显得很是慌张。

    林然看着这个神色慌张的捕快,心里隐隐间有些不安,便是沉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捕快脸色犯难,一个衙役当即骂道:“赵六,有屁快放,这位是新任的府尊大人!”

    听到是府尊大人,赵六先是愣了一下,这不是刚才押回来的犯人,但还是老实地拱手道:“启禀府尊大人,三巷那边发生了命案,黄米的娘子……!”

    “刁庆生,你又做了什么?”

    林然猛地回味过来,方才他们一行人一起被押来衙门,在巷口却突然将黄米的娘子又放了回来,顿时闻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心里蹭起一团火气,对着刁庆生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第723章 愤怒

    刁庆生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大骇,眼睛明显透露着心虚。

    搞什么啊?

    张县丞耸着耳朵,听到竟然还有这一出,心中亦是大为恼火。眼看着事情已经平息下来,却是连生波折,特别刁庆生这把火,分明就是要玩死他自己才甘心。

    “娘子!”

    黄米听到这一个消息,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衙门外面拔腿跑了出去。

    虎妞的动作亦是不慢,转身急匆匆地跟着黄米跑了出去,仿佛是她家宅子着火般,而阿丽、饭缸自然又是紧随其后。

    林然从刁庆生的心虚中猜到了结果,扭头望向躺在地上装昏的张县丞。正好看到张县丞一只眼睛鬼鬼祟祟地睁开,心里头的怒火当即蹭了起来,但还是忍着没有破口大骂。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恶化,甚至超出了他所能够妥协的底限,毕竟他不是那种为了利益而出卖良心的官员。

    天空晴朗,下午的阳光显得懒洋洋的,正洒落在街道的青砖上。

    县衙离粥铺并不算远,大家陆续赶到那里,巷子口已经围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一些刚过来的百姓亦是在打听着消息。

    林然阴沉着脸,带着铁柱走进巷子,任谁都能看出此刻他很是生气。还没有走到粥铺前,便从那些夸夸其谈的百姓口中知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跟他猜测的一样,刁庆生果然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却说黄米的妻子张氏回到粥铺后,收拾包袱准备锁门到县衙查看形势。却是不料,刁庆生的贼心不死,竟然派人再度前来强掳张氏。

    恰是这时,黄米的小舅子携老母正好从乡下过来探亲,看到两名歹人企图强掳姐姐,拿着扁担就朝其中一个歹人的背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歹人挨了一扁担,亦是露出了凶性,当即掏出尖刀刺进黄米的小舅子张三的腹部,当时鲜血直溅而出。

    张氏看到弟弟受伤,拿着藏身上的剪刀朝着那歹人的背部扎了下去,结果歹人吃疼之后,转身又给张氏捅了一刀。

    好在邻居听到这院子的动静后,一起赶过来相救。

    虽然那个行凶的歹人逃走,但另一个帮凶却当场被擒获。只是对这对姐弟进行救治的时候,张三失血过多而亡,张氏如今还处于抢救之中。

    “呜……作孽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院中的地上,对着张三的尸体大声地哭喊着,甚是惹人同情。

    林然走进院子中,看到那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歹人,接着来到老妇人身旁看着那具尸体。张三是二十岁出头的壮实汉子,相貌显得憨厚,但眼睛已然永远地闭上了。

    在那地面上,落下一大滩鲜血,鲜血已是渐渐凝结。在这个诺大的院落中,可以看到多次经由打斗所留下的痕迹。

    林然又望向了张三的尸体,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胸中隐隐有着一股正义之火在燃烧。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比虎妞更好。他是一个理性的人,懂得趋利避害,懂得权衡利益得失,但却突然发现他其实跟虎妞有着一样的东西。

    饭缸正守在那房门口,估计虎妞带着阿丽在里面,却不知里面的张氏能不能抢救过来。

    “林大人,请为草民作主!”

    黄米从房间走出来,看到林然当即上前跪下,朝着那硬实的砖头用力地叩下去哀求道。心里似乎憋着极大的冤屈,两行眼泪不断地滴落在了地面,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请大人为我儿作主,我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老妇人得知这位竟然是大人,亦是跟着叩头道。

    林然轻叹一声,对这个老实本分的商户和老妇人无疑是同情的,但却不能轻易表态,上前扶起老妇人道:“老人家,你先起来吧!”

    却是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很大的动静,广州府衙的一些属官闻讯而来。

    毕竟林然这位新知府出现在广州城,他们这些府衙的属官,自然要赶过来拜见这位新的大佬,同时敲定下个月上任日期。

    一共来了足足四位官员,一位正七品推官和两位正六品通判,而正五品广州府衙同知刁来西毅然在列。

    “让开!让开!”

    十几个衙差对围观百姓进行了驱逐,很多百姓亦是打听到,原来那个书生竟然就是新任知府,自然免不得又是一阵惊讶。

    “下官广州府同知刁来西拜见府尊大人!”

    刁来西领着大伙,老老实实地给林然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诸位同僚,起来吧!”

    林然摆着官员威严的模样,对着这四位属官淡淡地说道。

    “谢府尊大人!”

    广州府同知刁来西等人又是谢礼,这才坐地上起来。

    刁来西跟着林然有着一面之缘,在站起来之时,他的眼睛复杂地望着林然。曾经二人还同为正五品官员,但如今这个年轻人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并且成为了他的顶头上司。

    林然迎着刁来西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刁同知,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你应该知晓了吧?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启禀府尊大人,下官会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而且必定会让大人感到满意!”刁同知迎着林然的目光,目光透露着真诚地拱手道。

    在听到张县丞的汇报后,他亦是急匆匆而来,拜见这位新知府自然不是目的。他决定付出最大的代价,以换取林然能够不插手这事。

    “你不应该让本官感到满意?你应该让这位丧子的老妇人感到满意,让这位娘子正命垂一线的黄米感到满意!”林然指着老妇人,又指着坚持跪着的黄米说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满意!”刁来西的眼睛微亮,然后又是压着声音道:“谢府尊大人体恤,以后下官定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林然听到这一番话,却是苦笑不得地望着这个刁同知。

    在来广州城之前,他确定是打算低调为官,不给广州城的大佬们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特别是他这个年纪,更应该懂得韬光养晦。

    只是面对着这座乌烟瘴气的广州城,面对着这个腐朽不堪的官场,一个人命大案,这位同知大人竟然还想要包庇于他的儿子。

    当然,刁来西实质亦是包庇他自己,毕竟明朝官场不会容忍一位杀人犯的父亲继续担任重职。

    林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更不是什么大坏蛋,在刁来西惊疑的目光中,他显得苦涩的嘴巴微微地张开,却说了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本官今日就到城东驿站!”

第724章 上任

    正月二十三日,一个不平常的日子。

    广州府衙一众官员和南海、番禺两县官员早早就恭候在正东门,显得焦急地朝着官道张望,相熟的官员自是免不得聊上几句。

    “安静!”

    刁来西的脸色很是阴沉,听到身后官员的交谈声,当即回头厉声训斥道。

    刁来西作为府衙正五品的同知,更是去年底原知府去职后,权知府事。在官场上,跟巡按御史徐楫走得极近,一度是广州新知府的最热门人选。

    不过,这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式,新任知府由雷州知府林然担任。林然不论自身的实力,还有在广东的声望,甚至是朝中的北山,都能稳稳地压住这一个曾经极为嚣张的刁同知。

    “怕是有人不能安静了吧!”

    番禺知县欧阳刚是进士出身,为官刚正,对同知刁来西向来不感冒,领着番禺县衙的属官站于后面,却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众官员听到欧阳刚如此顶撞,却是反应不一。有官员怒目敌视欧阳刚,有官员却是一笑了之,亦有官员朝欧阳刚竖起大拇指以示支持。

    刁来西询声望去,额头的青筋顿时冒起,但还是强忍着发作的冲动。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确实是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本以为那人如何都会卖他一点面子,而他亦有能力跟着那人抗衡,但那人简直就是一个愣头青,似乎真要跟他们徐党开战。

    旭日东升,金灿灿的朝阳将官道铺上了金箔般,一支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踏着晨光而来。

    八抬大轿、旗牌、仪仗,打着“丁巳科广东乡试解元”、“戊午科会试会元”、“戊午科殿试状元!”、“六元及第”、“大明文魁”、“广东市舶司提举”、“广州知府”等旗牌。

    很多知府打着“xx科乡试第几名”、“xx科进士第几名”,这已经令到诸多士子和百姓羡慕和膜拜,曾几何时有这么壮观的排场。

    那一个“大明文魁”旗牌,整个大明独此一面,此后的数十年恐怕亦不可能会出现,这是属于林文魁林然的最光彩称谓,就仿若就初升的朝阳般璀璨夺目。

    “来了!”

    当看到这支仪伏队出现,这一大帮久候的官员当即变得庄重而恭敬。

    大明有史以来的六元郎,被圣上亲赐的文魁君,负责回广东开海取得了卓著的成绩。即便他们在广州城这里,亦是不断听到林然的种种功绩,被雷州百姓冠予“林雷公”的称谓,甚至传言雷州百姓已经开始动土建庙。

    如此显赫出身和政绩卓著的新知府,无疑是一条强龙。

    新知府兼任着广东市舶司提举,同时又是广东采购龙涎香的负责人,还有他在京城的大靠山,都足可以在广东官场占据着一席之地。

    却不知是“猛龙过江”,还是“龙游浅滩遭虾戏”。但不管如何,这广东的官场恐怕不再宁静,甚至还会重新洗牌。

    在城门进行了三接三迎的仪式,众官员簇拥着新知府的轿子从东城门进入广州城,轿子“由东往西”代表着“紫气东来”之意。

    大明有定制:一至四品绯袍,五至七品青袍,八、九品绿袍。其中正四品又是一个大门槛,只要正四品的官员不犯大错误,断然没有被贬到偏远之地的可能性。

    林然身穿着绯袍端坐在轿中,头戴着双翅乌纱帽,身穿着云雁补子的官服,腰间竖着素金腰带,宛如一个新郎官般。

    在众人的簇拥、鞭炮和锣鼓声中,他却显得很是平静。轿帘高高揪起,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如同老僧入定般。

    跟着当初上任雷州知府般,他先到了属于广州府的城隍庙进行祭拜仪式。

    城隍庙就坐落在惠福大街,旁边还有一个关帝庙,是广州城内的一处繁华之所。平时城隍庙门口会聚集一大帮商贩在这里摆摊售货,但今日却只能成为围观群众之一。

    由于今天是新知府的上任日子,特别林然的文名冠绝古今,致使很多百姓和士子纷纷前来围观,人数竟然有上千之多。

    林然从官轿下来,城隍庙门口自然已经清场,那些围观百姓只能远远围观。

    “为人须凭良心,初一十五,何用你烧香点烛。”

    “做事若昧天理,半夜三更,谨防我铁链钢叉。”

    ……

    林然正准备拾阶而上,但突然间顿足仰头观望这城隍庙门前的对联,这副对联无疑是对他们为官之人的一种劝戒。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劝戒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不然亦不会出现刁庆生这种恶少。

    拜过城隍庙,仪仗队穿过处在中轴线上的承宣大街,然后进入惠民大街。

    惠民大街亦称衙门街,第一座衙门是布政司,接着第二座衙门便是广州府衙,是主管广州府境内数百万百姓的府衙。

    “大人,衙门到了!”

    轿子到达府衙前,有人轻轻地提醒道。

    跟着雷州府衙的布局相似,前面是张贴告示的照壁墙,轿子在府衙广场停下,眼睛便是气势十足的广州府衙大门。

    八字墙、门很阔、檐很高,不愧为省会的府衙,规模要远胜于雷州府衙。

    轿子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到府衙里面。左边是府衙的牢房,右边则是寅宾馆,接着队伍继续进入二门,这才停了下来。

    林然不紧不慢地下轿,以一跪三叩礼拜仪门。

    穿过仪门后,他到甬道中前的“戒石亭”前,假亭中竖着的一块大石,正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

    跟着一次在雷州府的敷衍态度不同,这次林然很郑重地拜了“公生明石”,脑海并浮起出自《荀子*不苟》的“公生明,偏生暗”。

    接着,便是到了公堂。

    踏入月台,跨上丹陛,他整理装容,站到公堂之上,朝着北面的帝阙之位行大礼。礼毕之后,再拜摆放在案上的官印,这便算是正式上任了。

    只是广州府衙很大,后宅占地更是超过十亩。就如同后世入伙般,他还要拜衙神萧何、土地公、马房的马现神、灶王爷等,这才算是正式完成所有的仪式。

    待这些礼毕后,他才完成了所有的流程,成为了这座府衙的新掌舵人。

    咚咚咚……

    时间仿佛是掐着算一般,大门外的鸣冤鼓骤然响起。

    林然对此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一直是行尸走肉般的他,这时候眼睛似乎才多了一丝神采。

    按着官场的惯例,一般不是紧急的任命,大家更愿意避开这三个火月。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有理由打破这条陈规,更要告诉广州城的百万百姓:他对得起“林雷公”这个称谓。

第725章 升堂

    咚咚咚……

    鸣冤鼓突然间响起,大半个惠爱大街都能听到了动静。

    “我们进去看看!”

    围观的百姓并没有散去,这时听到有人击鸣冤鼓,且新任知府竟然受理了,自然纷纷涌向府衙大门。即便这是一起很无聊的案件,但能够目睹到新任知府的神采,亦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正是如此,聚到堂下旁听的百姓一下子就达到了数百之多,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咚!咚!咚!

    随着新任知府林然从恭寅门走出来,旁边的惊堂鼓便是连响三声,示意堂下的百姓保持肃静。

    林然走上大堂,头顶着公正严明匾,背靠海水月牙儿屏风,威严地坐在大案前,目光审视着公堂,脸上显得不怒而威。

    实质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如此隆重地升堂审案了。

    十二个头戴黑红帽、鬓插雉鸡翎、身穿皂红公服、脚踩高厚黑靴的衙差分成两列,手持水火长棍面对面地站在公堂两侧。

    这些衙差隶属于三班衙役中的皂班,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他们的身材魁梧,面带凶相,如今整齐地站在公堂上,确实给公堂增加一种威慑力。

    林然端坐在堂前,尽管是第一次坐上这广州府衙的公堂上,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紧张。迎着数百双眼睛,握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沉声道:“升堂!”

    这一拍,很是用力,实质他亦是憋着一肚子的怒气。

    “威武!”

    十二个衙差在新知府面前格外的卖力,整齐地抡起水火长棍捣在地砖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致使堂下的百姓感受到公堂的一种威严,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堂上威风凛凛的新知府。

    “传击鼓之人!”

    林然板着脸,沉声地命令道。

    没多会,击鼓鸣冤之人被衙差带上大堂。

    却见黄米掺扶着一位身披着丧服的老妇人走上堂来,老妇人的神色显得悲怆,致使堂下的百姓亦是摇头轻声一叹。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林然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显得公事公办地询问道。

    “草民黄米,拜见府尊大人!”

    黄米领着老妇人规规矩矩地跪下,郑重地给堂上的林然行礼道。

    “冤主因何击鼓!”

    林然不置可否,又是朗声地询问道。

    这话一出,倒是引起了那些不知情人士的好奇,纷纷朝着黄米望了过去。

    实质上,黄米选择今天击鼓,殊为不明智。今天是新知府上任的大喜之日,纵使有天大的冤情,那亦可以推到明天再敲鼓。

    现如今这鸣冤鼓一敲,若不是什么天大的冤情的话,那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了。

    黄米的眼泪顿时涌起,一咬牙便是朗声道:“草民要状告广州府同知刁来西之子刁庆生派人强掳我家娘子,我小舅子张三出手相救,反被那些歹人行凶刺死,我要刁庆生为我小舅子偿命。”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顿时哗然。

    且不论事情的真与假,这个黄米竟然是要状告四大恶少之一的刁庆生,这必定是一个大新闻,恐怕要轰动整个广州城了。

    咦?

    府衙的属官和番禺知县欧阳刚都没有散去,按着以往的官场惯例,在新知府上任的这一天,他们要赴新任知府的酒宴。

    却是没有想到,有人竟然选择在这时候前来鸣冤,故而耽搁了他们的酒宴,而他们这帮官员亦是留下来凑这个热闹。

    不曾想,鸣冤之人的矛头竟然直指刁同知的宝贝儿子,更是指向了曾经嚣张至极的刁同知。

    广州府通判慕容烈心中却是涌起一股爽劲,朝着旁边的刁来西望了一眼,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俗语:“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刁来西听到敲击之人矛头直指于他的时候,那张胖脸当即黑了下来,却是死死地望向了正端坐在堂上的人,似乎是想要将林然给看穿。

    虽然林然选择仓促上任,他隐隐就感到了一种不安。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人会如此的不讲情面,竟然迫不及待地开堂审案,摆明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刁来西没有发作,或者知道他没有资本跟林然翻桌子,但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地攥着拳头,心里念叨着:“咱走着瞧!走着瞧!”

    “来人!传刁庆生!”

    却听到惊堂木一响,林然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又是从公堂传来,已然是没打算给刁同知面子,是要将这个案子一查到底了。

    在这一天,新任广州知府林然仓促上任,无疑是广州城的一条大新闻,但更大的新闻传来:林然选择仓促上任,却是要惩办羊城四大恶少之一的刁庆生。

    刁庆生,广州府同知刁来西之子,在广州城是无法无天之辈,声名早已经败坏。近些年来,跟着其他三个恶少屡屡骚扰良家妇女,早已经成为广州城百姓所痛恨的对象。

    虽然因为府衙官差没能找到刁庆生而休庭,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广州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之间,不论是酒楼,还是在茶馆,亦或者是花天酒地的青楼,都免不得要谈论这一件事,谈论着这起“刁庆生强掳妇人未遂而生起的杀人案”和“新任知府要惩办恶少刁庆生”。

    “大快人心!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强掳妇人,他刁庆生仗着老爹做同知,当真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了!”

    “林雷公能来到咱广州城,当真是我广州城百万百姓的幸事,当浮一大白!”

    “林雷公在雷州府干了什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现在雷州百姓已经开始为他建庙了!”

    ……

    一时之间,言论一致站到了正义的一边,越来越多人打听着林雷公的事迹,亦是纷纷支持林雷公对恶少刁庆生进行惩办。

    甚至有热心之人已经主动散布眼线,希望早日能将刁庆生给揪出来。

    不过事情却是很不顺利,刁庆生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整整三天过去了,府衙一共出动了上百名官差,竟然还是没能找到人。

第726章 背后的玄机

    广东布政司是正二品衙门,规模和气势都彰显着其地位不凡。特别后院中的名贵花树,早已经茁壮成长,且有枝头已经高于屋顶。

    初春悄然来临,很多花树抽出了新芽,加上那些在树头上忙碌着的鸟儿,这里呈现着勃勃生机。

    一个身穿着常服的官员悠悠然来到了这里,走到了那个亭子中,亭中两边挂着对联:人生百年如朝露活在当下,世间万象皆浮云乐住心中。

    “老爷,请用茶!”

    一个老仆将茶盏捧放在石桌上,很是恭敬地说道。

    汪柏已经五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蓄着漂亮的胡须。虽不是什么显贵之家,但年仅十九岁就中举,哪怕他屡番败于会试,日子亦是过得很自在。

    自从卸任广东巡海道副使和被夺了皇差后,他显得越发的低调。即便是王钫无暇以广东巡抚的身份来处理广东的政务,他亦是更愿意将事情交由下面的人办理,隐隐有放权之意。

    或许是他的行事低调,又或许是大家看到他这位藩台已是日薄西山之人,致使他的门前很是冷清。

    汪柏似乎喜欢这个样子,每天都是喝喝茶,有空翻看一些书藉,然后便是打听广东官场的动态,仿若一个跟官场无关的闲人般。

    当下的广东官场最受关注的,自然还是广州新任知府林然上任三把火,竟然选择对广州府同知刁来西直接下手,现今都在关注着案件的进展。

    “老爷,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个林知府是不是太过于年轻气盛了呢?”管家将茶盏放下,却并没有当即离开。

    汪柏端起茶盏,却是轻睥一眼道:“你觉得短短一年多就能将雷州府经营成自家地盘的人,会是一个年轻气盛之人吗?”

    “那……他为何会如此高调地要置刁同知于死地呢?”管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汪柏轻拨着茶盏,淡然一笑地道:“因为广东的格局将会是‘徐倒严上’,以着他现在的地位和声望,根本不需要忌惮于刁来西。现在刁来西教出了这么一个混帐的儿子,犯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林然对刁来西发难亦是符合自身利益,这谈不上什么年轻气盛。”

    “林知府可以不怕刁来西,难道不怕徐党会对他进行反扑吗?”管家蹙着眉头,仍然不解地询问道。

    汪柏轻啐了一口热茶,摇着头不屑地说道:“刁来西算什么东西?说他是王钫的门生,但他根本入不了王钫的眼,只配跟徐楫那种货色凑在一起,但徐楫其实早就自身难保了!”

    “徐巡按不是使了劲,将官印落在所携金银箱中的事给压了下来吗?”管家却是一愣,又是困惑地询问道。

    汪柏抬头望了一眼北边的天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现在朝堂还是姓严,姓徐的根本无法做到只手遮天!一旦王钫倒下了,那事情肯定被重新翻出来,甚至他徐楫都得掉脑袋!”

    “这么说来,林知府对刁来西动手的话,是不会惊动不徐党了?”管家显有所悟地说道。

    汪柏轻拨着茶水,很是肯实地点头道:“不错!以他现在的实力,加上这件事确实占着天理,徐党肯定不会因为刁来西这件事而反扑他,不敢轻易跟林然开战!”

    “我记得老爷曾经说过!林知府现在是强龙过江,定是要低调为主,但他现在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这才他又有什么好处呢?”管家看着汪柏的谈兴渐浓,便是困惑地询问道。

    汪柏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答道:“一是,声名!从事情刚刚出来到现在就已经搞得尽人皆知,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而这背后之人极可能就是林然;二是,派系!林然可以通过铲除刁同知表示立场,可以串联起那些一直被徐党欺压的官员,特别是那些自谬清流的官员!”

    “他的野心真大!只是他这表露出建立派系的野心,难得不怕成为徐严两党的耙子吗?”管家添了茶,却又是困惑地道。

    汪柏轻叹一声,朝着西边望过去道:“他选了一个好时机!现在王钫的位置随时被取缔,而严党纵使能够上位,亦需要时间经营,所以两方都不可能轻易动他。”

    如果不是他在去年失了势,恐怕亦是他的好时机,同样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立派系,然后凌驾于整个广东官场之上。

    “这么说来!他惩办刁庆生,确实是收益甚大啊!”管家微微感叹地道。

    汪柏端着茶盏苦笑道:“若是他真将刁庆生给办了,为着那个粥铺的店家平了冤,整个广东官员的名声,恐怕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他真的成了气候!”管家深知官声的威力,却又是困惑地询问道:“只是小人有一点还是不明白!我们都能查到刁庆生被丁以忠的儿子藏在家里,但现在都已经过了三天,林知府怎么还查不到人呢?”

    “不是查不到,是故意装瞎罢了!”汪柏轻拨着茶水,揭开答案道:“现在广州府衙出动上百名衙役都寻不着刁庆生,言论的压力就会落到刁来西身上,而林然更是能以此为借口梳理府衙的人事!林然根本不用着急,该着急的是刁来西,他现在只怕是烧香求着丁以忠能快点回广州城!”

    “这又是为何?”管家疑惑地道。

    汪柏轻啐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答道:“刁来西过了绑儿子到府衙自首的时机,现在只有等到丁以忠回来交出刁庆生,这才会化解言论压力!”

    “此子的心性当真是可怕啊!”管家听到这一席话,不由得感慨道。

    汪柏亦是轻叹一声,似有所感触地说道:“嗯!老夫败在他手上,其实并不冤!”

    ……

    跟着汪柏所料一般,丁以忠回到家里得知情况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儿子丁吕狠揍了一顿,然后将刁庆生亲自绑送到了府衙。

第727章 讼师

    正月二十七日,天气微寒。

    令狐夕是广州城的一名老童生,自持身份没有跟普通百姓的街坊往来,但他童生的尴尬身份却攀不上那些显赫功名的同窗好友,故而渐渐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在得知新任知府是一个大清官,且要惩办那个恶少刁庆生,他亦是来了精神头。在关注着案件进展的同时,亦是打听着新知府的为人。

    听着林雷公的种种所作所为,甚至他还特意跑到庙街那里,看了一场“林雷公斩假知县”的戏码。对这个代天行道的新任知府林雷公,自然免不得产生更多的好奇。

    得知今天上午新知府将开堂公审刁庆生,他一大早就起床吃早饭,决定前往府衙旁观。

    他的宅子就在西关,出了巷子就是惠爱大街,离府衙并不远。当他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又是转身返回家中。

    小心地在大门上了锁,转身急步返回到里屋,翻开了那个藏在床底的箱子。在将锁子打开后,他却没有理会那些金银,而是将一份状子取了出来。

    令狐夕将箱子锁好放回床底,接着将状子小心地揣进袖子中,然后才重新锁门离开家里,一个人朝着府衙匆匆地走去。

    “这么多人?”

    令狐夕到了府衙门口顿时一愣,本以为来得够早了,但这里竟然已经聚了上百号人,且不断有人朝着这里匆匆走来。

    “你们都给本捕头规矩一些,都进去吧!”

    府衙的捕头扶着腰刀站在府衙大门处,显得很是威风地说道。

    令狐夕的运气不错,仗着身形瘦小,从人缝中挤到了人群的前面。结果他才站稳脚,就遇到了官差放行,便是走到人群的前头进入了府衙。

    由于新知府刚刚上任,府衙院子的青砖连青苔都见不着,周围显得很是洁净。

    令狐夕随着人流来到了堂下,却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府衙大堂。实质上,他曾多次来到这里旁听,甚至还站到公堂之上。

    哎呀……

    人群在规定的区域站好后,但后面有人还想要往前面挤,结果一个小老头越线扑到了前面的空地中,却见一份状纸亦是摔了出来。

    哎……

    令狐夕轻叹了一声,手紧紧地攥住袖口,谨防状纸亦是掉了出来。同时,他希冀地望向了公堂,期待这位真是一位能为民作主的林雷公。

    在他看来,这个被搞得乌烟瘴气的广州城,太过于需要一位敢于替天行道的林雷公主持正义。

    “什么?大状师黄一真竟然为刁庆生辩护?”

    只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开,有着“两广第一状师”之称的黄一真竟然为刁庆生辩护,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泼到了大家的头上。

    黄一真颇为传奇,刚出生之时却不哭不闹,家人都以为他是天生聋哑。待到五岁之时,其母带他到道观还愿,这才方开始开口讲话。

    在拜得名师之后,渐渐地显露出了过人的才华。虽然科举仅止步于秀才,但其巧舌如簧,再加上鬼点子极多,所以成为状师界的名状师。

    虽然黄一真主要为达官贵人辩护,但偶尔亦会主动帮一些穷人,故而名声倒没有太坏,哪怕传闻他的手段很是卑劣。

    却是没有想到,黄一真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着恶少刁庆生进行辩护。

    黄一真三十多岁的模样,个子不高,脸色微胖,但衣服的料子极高,在四名护院的簇拥下,整个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贱人!”

    令狐令看着风度翩翩走来的讼师黄一真,心里却是暗骂了一句。

    在几百号人的等待中,新知府林然终于出现在大堂上。很快就进入了升堂仪式,随着一声充满威严的“带人犯”,却见那个恶少习庆生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习庆生的神色并不好,迎着黄一真那个鼓励的眼神,亦是轻轻地点头回应。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然端坐在公堂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身穿囚衣的刁庆生,沉声地询问道:“刁庆生,你可知罪!”

    “敢问知府大人,刁公子何罪之有呢?”黄一真却是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施礼道。

    “无耻之徒!”

    “这讼师果真都是官家的走狗!”

    “真该将这种人给活活地烧死!”

    ……

    堂下的百姓看着黄一真果然站出来辩护,却是显得义愤填膺,纷纷发声进行指责。

    林然的目光落到讼师黄一真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事实俱在,岂容你为这狂徒狡辩?”

    “请问知府大人,你有何人证物证?”黄一真手持着纸扇,显得有条不紊地拱手道。

    “带人犯!”

    林然心里亦是涌起一团怒火,握起惊堂木拍下道。

    却是这时,一个衙役急急地跑上堂来道:“启禀府尊大人,不好了,方才我们去押犯人,结果犯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嗡……

    听到这一个消息,堂下的几百名百姓顿时就炸了,很多人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样在监牢中死掉了。

    若说这里没有猫腻,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明摆就是杀人灭口了。特别是那个歹人并没有行凶,罪不致死,根本犯不着畏罪自杀。

    服毒自尽?

    林然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死死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刁庆生,然后又望向显得洋洋得意的黄一真身上,答案已然是昭然若揭。

    黄一真迎着他的目光,那张显得老实的胖脸露着笑容地施礼道:“林知府,若是你没有人证物证的话,那依大明律法,你应当堂释放刁公子!”

    “不能让刁庆生走!”

    “分明是刁家杀人灭口了!”

    “这个牲畜,怎么能铙过他!”

    ……

    还没待林然进行表态,堂下的百姓就已经激动地高举着手,纷纷发表着意见道。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没想到刁来西竟然兵行险着。现在没有了人证,确实很难将刁庆生以杀人定罪,甚至是要将他当堂释放。

    若是将让刁庆生无罪释放了,那他这些天的造势就白费了。届时,肯定还会有人跳出来煽风点火,会污蔑他跟刁同知串通故意放走刁庆生云云。

    一念至此,林然亦是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这广州城的水比他想象中要更深。

第728章 狡辩

    “不能放走这个恶徒!”

    “不将此子严惩,天理何存?”

    “若是放了此子,定然又是官官相护!”

    ……

    堂下百姓的义愤填膺,骚动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甚至已经有百姓想要冲上公堂。

    林然的眉头蹙起,却是没有喝止,而是平静地望着维持秩序的何班头。却见他领着那几个人明显是出工不出力,并没有认真地喝斥百姓,隐隐有故意让事态扩大的嫌疑。

    大明采用的是异地为官制度,官员往往带着几名随从就直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任,而吏员和衙役却都是本地人,一些更是乡绅群体的代表人。

    林然现在想要全面掌握住广州府衙,单靠府尊那一方官印是不够的,还需要鉴别吏员和衙役的忠与滑,选用那些老实本分之人,这才能够政令畅通。

    至于儒家所提倡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他却是不相信这所谓的思想教化,只有强硬的手腕才能驾驭住整个府衙。

    咦?

    何班头久久没听到堂上府尊大人敲击惊堂木的声音,感受到了些许的异样,正是回过张望的时候,整个人当即如坠冰窖之中。

    林然经过官场的磨练,早已经拥有了官威。尽管他没有出言喝斥,但却令人跟他目光相撞之时,便会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何班头不看不打紧,此刻看到林然竟然用眼睛盯着他,差点都要被差吓出了心脏病,同时知道他这个位置是要到头了。

    “李二,你要做啥?”

    一个高大的皂班衙役毅然挺身而出,将跑上台阶的一个混混狠狠地推了一把,凶神恶煞地怒目瞪视道。

    这是一个小插曲,纵使一个班头换了人,亦是极小的事情。

    呵!

    刁庆生听着前面的骚动,抬头看着“六神无主”的林然,心里涌起几分得意劲。实质上,他这些年没少闯祸,但每次都能够平安无事,这次自然亦不会例外。

    人死了,只要他抵死不承认,这位新知府亦动不了他分毫,等会仍然能够大摇大摆地走出府衙大门。

    “林知府,在下希望你将刁公子当堂释放!”

    黄一真看着坐在堂上的林然久久不吭声,手持着扇子再次提出要求道。只要刁公子安然无恙地走回来,那他就算是完成了委托,而且能拿到一大笔赏银。

    听到这番话后,不管是堂下的百姓,还是堂上的衙役,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新知府林然身上,都想知道他的决定。

    “不能放!”

    却是这时,一个小身影突然出现在院子的通道中,正急匆匆地迈着大步子朝着这里走来,那张肉墩墩的可爱脸蛋浮现着一丝怒容。

    咦?

    大家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顿时却是一愣。倒是有些人认出了这个小丫头的身份,正是新知府的妹妹虎妞,一个在雷州府拥有极高名气的小丫头。

    不过,大家很快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人,却见两个捕头正押着一个青年男子跟着走来。

    “哥,就是他!”

    虎妞来到堂上,蛾眉微微扬起,有着小得意地指着身后的犯人脆声地道。

    咦?

    黄一真手握着扇子,紧皱着眉头歪着脖子打量着这个犯人,脸上显得很是不解的模样。

    怎么会?

    刁庆生回头睥了一眼,心头却是一惊。

    “跪下!”

    一个捕快将犯人押上堂来,接着精准的踢在犯人的关节处,让到他扑通地跪在大堂上。

    林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这个长相憨厚的青年男子,然后沉声地质问道:“你就是赵四?那日便是你将张三捅死的?”

    轰!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问话,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就是那个捅出张三逃逸的杀人犯,却是没有想到,竟然给虎妞找了回来。

    当然是峰回路转,竟然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元凶。

    这……

    黄一真脸上当即大骇,本以为那个叫多福的下人不开口的话,刁庆生就能够安然无恙。但没有想到,这位新知府竟然有这么大的本领,将逃亡的赵四给捉了回来。

    实质上,在察觉形势不对的时候,赵四便是逃出了广州城,前往佛山镇躲了起来。只是没有想到,还是给官府的人找到并押送回来了。

    只是面对着林然的审问,赵四却是一声不吭,显得这张嘴并不容易撬开。

    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赵四身上,看着他竟然久久不开口,刚刚涌起的兴奋又被浇灭了。一旦这人不开口,或者将所有的罪责揽到身上,那恐怕还是不能治刁兴生的罪。

    林然的耐性很好,看着他久久不吭声,却是突然慢悠悠地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就在刚才,本府要提审你的帮凶多福,结果下面的人告诉本府,多福已经服毒自尽了!”

    赵四的嘴巴紧紧地闭着,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猛地扭头望向了旁边的刁庆生。他先是定定地望着,接着脸上涌起怒容地质问道:“此事可真?”

    “人中毒身亡的可能性有很多,你不可妄下定论!”黄一真扭头望向他,苦口婆心地说道。

    赵四知道这件事并不虚假,却是冷哼一声,朝着他进行挖苦道:“你当真以为我赵四是白痴不成吗?我为何不敢向你讨要银子就逃往佛山,还不是担心被你们刁家灭口吗?只是可怜了我的兄弟多福!”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竟然泛起了一层泪光。却不知是真想起这个兄弟,还是对未来产生了恐惧,或者是两者皆有。

    “赵四,本府刚才的问题,你可有了答案?”林然似乎是料到这个局面般,又是望着赵四询问道。

    “是我干的,但却是受刁公子指使!”

    赵四一咬牙,便是伸手指着刁庆生说出了事实道。

    刁公子当即就要说什么,一把扇子却是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却听到黄一真朗声说道:“赵四,你非刁公子的下人,何故会受刁公子所驱使呢?你莫不是在含血喷人吧?”

第729章 民心

    林然的目光落在那把扇子上,然后又抬头打量着黄一真。却是不得不承认,刁席西请这位讼师过来,钱确实是花对了。

    “我本是珠江码头的力夫,但生来胆大,亦是敢干一些违法之事,在南城一带便算是有了一点名气!去年伤人入狱,被刁公子所搭救,便是一直受他驱使,干一些非法的勾当!”赵四老实地说着,然后轻睥着刁庆生道:“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刁公子亦不会否认吧?”

    林然的脸当即一沉,对着刁庆生质问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刁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此事空口无凭!赵四并非是刁家的家奴,这种人偏偏双是贪婪之徒,他说是受刁公子驱使,但亦可能是受别人教唆!”黄一真却是一急,急忙站出来辩护道。

    林然不再收敛着自己的锋芒,目光落到了黄一真身上,然后才徐徐地说道:“黄一真,这公道自在人心!今事实俱明,你还如此为这恶人坦护,当真是妄读了圣贤书,当心本府亲自奏请大宗师剥了你的功名!”

    这……

    黄一真心里顿时微寒,这堂上并不是一般的知府,而是拥有着赫赫出身的林文魁。凭着他的地位和声望,一旦他真找上大宗师,那他的功名真的悬了。

    都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在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面前,这小小的生员皮其实跟纸糊一般。一旦被扒了功名,那他的好日子亦是到头了。

    一念至此,他的额头都渗出了汗珠。纵使他有万千张嘴,即便他帮着刁庆生赢了官司,那他的功名便要葬送于此。

    林然震慑住黄一真,便望向刁公子喝问道:“你派遣赵四和多福二人强掳张氏,你可承认?”

    堂上的衙差纷纷望向刁庆生,虽然这事很多人都知晓,但刁庆生会不会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当然,现在赵四已经指认于他,他亦很难进行狡辩。

    “是本公子做的!本公子确实叫赵四和多福将那个小娘子带回来,但本公子却没有叫他杀人!”刁公子爽快地承认,但却是推脱道。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突然间炸响。

    这猜测是一回事,事情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却是没有想到,刁庆生真的如此胆大妄为,竟然真是他派遣人去强掳张氏。

    哎!

    黄一真纸扇猛地敲向眉心,脸上出现了懊恼的表情。

    白痴!

    何班头望着选择推脱罪责的刁公子,却是暗骂了一句。

    林然望向赵四,徐徐地询问道:“你听从刁公子的吩咐,跟着多福一同前往黄家强掳张氏,却被张三撞破,你跟张三起了争斗,最终将张三刺三,事实可是如此?”

    “是!”赵四低头承认道。

    林然又是望向刁庆生,徐徐地询问道:“那日你到南海县衙诬告黄米等人,然后遣赵四和多福两二强掳张氏,事实可是如此!”

    “正是!”刁公子略作犹豫,最终还是点头道。

    林然扭头望着旁边的书吏,对着他吩咐道:“让他们二人签字画押!”

    “是!”书吏拱手施礼,便是将供纸拿到堂上。

    刁公子扫了一眼,看着供词并没有做手脚,便是痛痛快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印上了手印。在他看来,事情虽然出现了变故,但他爹必定还能为他化险为夷。

    “东翁,请看!”

    孙吉祥接过二份状纸后,便是呈上来恭敬地道。

    “本公子虽已招供!不过关于强掳张氏一事,本公子却要在此说明!并非本公子贪图张氏的美色,而是黄米欠债不还,本公子方出此下策!”刁公子自行辩护地道。

    “无耻!”

    “分明就是含血喷人!”

    “这事有过先例,他刁家肯定又会拿出一份伪造的欠条!”

    ……

    听到刁公子这番言论,堂下的百姓当即义愤填膺,纷纷对着刁庆生进行指责。

    “肃静!”

    林然一拍惊堂木,沉着声音喝止道。

    “威武!”

    十二名高大的衙役用手中的水火长棍抡在地板上,发出了“咚咚”的杂乱声响。

    堂下几百名百姓当即闭嘴,毕竟这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谁又真敢挑战他的权威。只是心里又难免忐忑,这刁庆生会不会再次逍遥法外。

    林然看过状纸无误后,便是一拍惊堂木,并没有理会刁公子的狡辩,沉声进行宣判道:“按大明律,凡谋杀人、造意者、斩。刁兴生日前遣赵四和多福强掳张氏,张氏其弟张三相救,却被赵四所杀,如今一干人等已然认罪!今本府正式宣判,赵四当斩!造意者刁兴生,斩立决!”

    随着“造意者刁兴生,斩立决”这话落下,全场皆寂。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我没有杀人啊!我没有杀人啊!”刁兴生却是后知后觉般,显得极为震惊地朝着旁人叫屈道。

    哎……

    站在一旁的黄一真却是摇头轻叹,对这个法盲已经无力吐槽。

    单是这强掳妇人这一条,就足可以将他流放三千里,而张三之死又皆因他而起,理因是要为张三偿命,这个判决是合情合理。

    堂下的很多百姓先是一头雾气,但其中有通晓大明律之人,大家这才是恍然大悟。

    “来人,将这二人拖入死牢!”

    林然不理会刁兴生的叫屈,又是下达命令道。

    “是!”

    衙役心里都有着一把公平的称,知道谁善谁恶。特别刁同知必然受到牵连,对林然自然是唯命是从,便是恶恶地将刁兴生拖了下去。

    “叩谢青天大老爷,呜呜……”

    黄米扶着老妇人走了出来,老妇人已经是老泪纵横,朝着堂上的林然郑重地跪拜道。

    “叩谢青天大老爷!”

    “叩谢林雷公主持公道!”

    “叩谢林雷公主持公道!”

    ……

    堂下百姓黑压压地跪倒一大片,尽管他们很多人有了预期,但当林然确确实实惩办了恶少刁兴生,他们的眼睛涌出了眼泪。

    他们所期待的好官无疑已经出现,正在为着他们这些贫苦百姓惩恶扬善,为着这一座广州城伸张正义。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刁同知家的公子,这位新知府亦是敢于下达“斩立决”的判决,这个判决甚至都超出了很多的人预期。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雷州府的百姓为何称他为“林雷公”,为何还要为他立雷公庙,因为这位新知府配得上这种待遇。

    堂上的众衙役看着跪倒一大片的百姓,脸上亦是无不动容。

    民心,这本该是无形的东西,但却实实在在地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第730章 兄妹的约定

    广州城,一座人口达到上百万的超级大城。在这道路网错综复杂的街道中,最新的判决结果迅速传出,传到了每条小巷中。

    “恶少刁兴生被判了死刑!”

    这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得到了百姓的广泛赞颂。最为重要的是,证明这位新知府没有跟那些官员沆瀣一气,而是真正替民作主的好官。

    外面很是热闹,但府衙却很是平静。

    林然退堂后,带着虎妞从恭寅门离开。两人穿过庭院上了二堂,绕过二堂屏风进去就是三堂,这里已然是内宅区域,外人不得进入。

    虎妞身穿着麒麟服,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走起路显得虎虎生威,嘴里正舔着糖人儿道:“哥,那个多福被毒死在牢里,我觉得很可疑哦!”

    “你想怎么办?”林然自然知道可疑,却是警惕地望着这个野丫头道。

    虎妞停止舔糖人儿的举动,仰起那张可爱的脸蛋认真地道:“当然是要追查的啦!那个多福虽然是帮凶,但他又没有杀人,现在他被毒死了,我们应该给他家人一个交待的!”

    “这件事恐怕有些难!”林然觉得这野丫头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很肯定地摇头道。

    虎妞认可地点了点头,舔着糖人儿坚持己见地脆声道:“哥,我知道很难!不过沈妍和小白都很厉害,我现在也越来越厉害,我觉得能帮到你哦!”

    却是不得不承认,虎妞确实是越来越厉害,像这一次抓回赵四,这里就有着她的一份功劳。

    “虎妞,我看你是查案上瘾了吧?”林然认真地审视着她,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小心思道。

    相对于这个正义感满满的小丫头,他确实没有太强烈的动力追查下去。且不说,这事肯定很难揪出那个幕后凶手,而若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恐怕亦不见得是好事。

    在大明官场中,虽然处处都是明争暗斗,但大家争的是权,犯不着将人置之死地。严嵩为何会被人诟病,很大原因是他将夏言弄死了。

    现如今,刁庆生已经认罪伏法,而刁来西自然要被朝廷革职,犯不着为了那个死者多福,从而对刁来西赶尽杀绝。

    当然,如果能有确切的证据证实是刁来西指使人毒杀证人多福,倒亦可以将刁来西绳之以法,毕竟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之事。

    虎妞舔了一口糖人儿,作了一个思忖状,旋即却是认真地摇头道:“哥,不对,我不是查案上瘾,我是抓坏蛋上瘾!”

    说着,还有些得意地望着林然,摆出那个“不骗你”的表情。

    噗!

    林然看着这个野丫头这般模样,差点没给她气死,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偏偏她还能如此的洋洋自得。

    虎妞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是认真地脆声道:“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追查这个案子,帮你将那个大坏蛋给揪出来,然后哥哥将那个大坏蛋判刑!”

    “这里可不比在雷州城,你不能给我捅出大麻烦!”林然选择了让她追查案件,但却是认真地叮嘱道。

    虎妞顿时蹙起眉头,显得不乐意地反驳道:“哥,我什么时候给你捅出大麻烦了呀?我一直都是在帮你,你怎么老说我惹麻烦呢?真是的!”

    “总之,一旦牵扯到大人物,那你得先跟我汇报才能行动!”林然无视她的小抗议,提出条件道。

    虎妞咬了一口糖人儿,仰着脸蛋困惑地道:“哥,你不是说,现在你的升迁在吏部,根本不用看谁的脸色了吗?”

    正四品,这是大明官员的一道极其重要的门槛。一旦到达这个品阶,升迁的考察权已经不在监察院,而是在京城的吏部。

    不管是广东的巡按御史徐楫,还是广东巡抚王钫,都无权决定林然的考评好与坏。以着林然的出身和背景,自然亦不用看这两人的脸色。

    至于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汪柏,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汪柏能从正四品的按察司副使直接跳到正二品的布政使的位置,其升迁的原因并不算光彩,靠的正是采购龙涎香之功。

    只是林然接过这项皇差后,却花费更低的代价采购到更多的龙涎香,这无疑显得汪柏的无能。汪柏别说再夺回权势,不被收拾已经算是幸事了。

    另外,布政使虽然是名义上的一省行政长官,但其权力早被总督和巡抚瓜分得一干二净,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摆设,对林然自然没有升迁的决定权。

    亦是如此,林然这个广州知府确实不用看谁的脸色,有跟任何一位大佬叫板的资格。

    “我是不用看人家的脸色,但你哥还想要升官,以后可能还得求人家帮忙!”林然伸手掐着虎妞肉肉的脸蛋,有些无奈地说道。

    虎妞被掐着脸蛋,嘴巴有些漏风地道:“哥哥,我可以向你汇报!不过那些大人物犯了事,哥哥你也得将他们治罪,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林然看着这野丫头竟然还跟他讲条件,还很可笑地用“不高兴”来威胁他,但迎着她的显得认真的脸蛋,最终还是妥协道:“知道了!”

    在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签押房门口。

    林然却没有选择进入签押房处理公务,而是跟着虎妞继续往着前面的门走去,直接进到了他跟眷属起居的地方。

    这个后宅要比雷州府衙大上很多,足足有着十多间房舍,这正方形的庭院更是大了二倍不上,足够他们一大帮人住进来。

    管家林金元带领着几个下人处理着内务,饭缸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在井边打着水,吴道行捧着一只烤鸡和一坛酒在吃,这个庭院显得很是热闹。

    林然这些天亦是烦于政务,便是回到房间换了便服,准备给自己放半天的假期。

    只是他才刚换衣服出来,便看到孙吉祥神色匆匆地走来。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孙吉祥说出了缘由,刑房刚刚收到了几十份状纸,十几个百姓在门外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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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第二案

    判处刁庆生事件的影响力,远比林然想象中要更大。

    广州城的百姓像是积攒了一年的冤屈般,一份份诉讼如同雪片般飞进了府衙中,很快就将林然的案头堆积如山。

    纵使林然的精力旺盛,且有着极高的记忆力和慎密的逻辑推理能力,但面对着如此巨大的工作量,亦是感到了一阵吃力。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一件事,他上任后的第一把火是烧对地方了,已然是赢得了广州城百姓的民心。

    要知道,广州城的百姓比雷州城百姓多十倍以上。若是得到了他们的拥戴,不论是官声的传播范围,还是三年后的升迁,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

    只是事情向来都具有两面性,在得到好处的同时,却免不得惹上一些麻烦。

    林然感到颇为无奈,很多案件都是民事讼诉,甚至有一些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事务处理起来辛苦不说,在吏部那里根本加不上分数。

    面对着这么多的诉讼案,好在林然有着一些好帮手。

    孙吉祥无疑是一个能力很全面的人,吴道行推荐的康晚荣在处理事务亦很卖力,而现场案件又有着沈妍,还有虎妞那个野丫头亦能分担一些压力。

    尽管是辛苦一些,但林然却是明白,这此事却不得不用心去做。一来,这会赢得广州府百姓的更广泛支持,二来,这是为升迁埋下群体基础。

    正月三十日,广州府衙大堂再次升堂。

    对这位敢于惩办恶少刁庆生的新知府,广州百姓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在公审的消息传出后,仿佛就是眨眼间,府衙大堂前已经围满了百姓。

    一大堆诉讼送进府衙,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心里都在好奇着:新知府大人会着手哪个案件,会选择对哪个恶人下手。

    只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被带上公堂的原告竟然是一个疯疯颠颠的妇人。

    这个吮着手指头的疯妇人年龄四十岁出头的模样,但明显精神失常。她的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污,形象跟一个乞丐无异。

    被带上堂中的被告,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身穿着朴素的灰色棉衣,手上很多老茧,相貌显得很是和善的样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这个组合出现,很多人却感到一阵失望。

    且不说这个小老头是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他们想要看的是林雷公除掉贪官恶绅,而不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货色。

    “草民黄竹村族长黄三贵拜见府尊大人!”黄三贵来到堂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身穿着绯色官服的林然端坐在堂上,先是望了一眼堂下的疯妇人一眼,然后展开了一份诉讼直接询问道:“五年前,江盗黄五在洗劫行船中反被杀,黄家只剩下一对妻女,你占去黄家十五亩田地,可有此事?”

    “启禀府尊大人,此事冤枉小人矣!”黄三贵当即否认,满脸苦涩地解释道:“当年他们母女年幼,我及族人体恤其母女难以耕作,又恐误了朝廷的税粮,这才替她家种了地,每月给米供养,保其母女无忧!却不曾想,其女走失,这……女人亦是疯掉了!”

    “你在撒谎!当年分明是你欺负他们母女,强行占了她们家的田产,黄氏上告官府又被推回乡里,接着其女珠儿又不知失踪,这才致使她疯掉的!”堂下传来一声暴怒,却见一个身穿着儒衫的小老头走了出来。

    林然握着惊堂木一拍,对着跳出来的老童生沉声问道:“堂下何人,为何咆哮公堂?”

    “启禀府衙大人,学生乃南海县的童生令狐夕!当年正是受黄氏所托,为其写状纸申冤,但府衙并不受理!”令狐夕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道。

    林然不由得多打量几眼这位老童生,敢情是他帮忙投来了状纸,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黄三贵道:“那十五亩田如今由何人耕种?”

    “由……由草民耕种!”黄三贵吞吞吐吐地说道。

    林然拿起一本账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些年的税粮为何不缴呢?”

    “我……”黄三贵吞吞吐吐,老脸却是一红。

    “无耻啊!”

    “刚才说恐误朝廷税粮,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占人家的田产,连朝廷的税粮都不缴,分别就是恶霸的行径!”

    ……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纷纷对黄三贵进行指责。现如今,大家对这个相面和蔼的小老头好感全无,甚至有人想要冲上公堂踹他几脚。

    林然看着他哑口无言,又是缓缓地问道:“黄三贵,你说欠下的税粮是要对令狐氏进行追缴呢?还是要跟你讨要呢?”

    “草民愿意补缴!”黄三贵心里一疼,但却知道这税粮是非补不可了。

    林然的反应却很是平淡,望着他又是徐徐地说道:“黄三贵,现在那十五亩地不需要你耕种了,你且退回给令狐氏吧!”

    “不……不!那已经是小人的田产,她……她早前就将田产卖给了我!”黄三贵并不想吐出这张肥肉,指着旁边的疯妇人说道。

    “她都疯了,还怎么卖给你!”

    “你此举跟抢又有什么分别呢?”

    “口口声声说保人衣食无忧,你看她现在什么样子,你对得起良心吗?”

    ……

    堂下的百姓看到黄三贵竟然还如此无耻,不由得大加指导,已经断定这就是一个人面兽心之人。甚至有人已经打定主意,待会等黄三贵出了府衙,就狠狠地揍他一顿。

    林然让到堂下百姓肃静后,仿佛将先前的事情忘记一般,又是淡淡地询问道:“黄三贵,其女黄珠儿是如何走失的呢?”

    “小孩子贪玩,在村口被人贩子携走了!”黄三贵抬头老实地说道。

    林然却是轻一声,望着他冷冷地说道:“你在撒谎!分明是你将其掳走,以五两的价格卖予他人!”

    “府尊大人,冤枉啊!”黄三贵的眼睛当即涌起眼泪,显得委屈地叫冤道。

    林然没有理会于他的叫屈,而是对着堂下命令道:“传黄珠儿!”

    黄珠儿?

    此言一出,大家当即愕然,这不是那个失踪的女孩吗?连同递交状纸的令狐夕都显得颇为意外,只是跪在堂中的黄三贵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没多会,一个瘸着脚的少女慢吞吞地走上堂来。

    大家看着少女精致的面容下,竟然已经瞎了一只眼睛。在看到这个情况,再结合着这少女的身世,很多人的心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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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2章 准则

    在雷州府的时候,虎妞曾经破获过一起人贩子案件。那个班主邓飞龙打着招收学徒的旗号,买来了一些孩童,却是逼迫这些孩童行乞。

    后来,小偷少女黄珠儿主动找上虎妞,声称是被邓飞龙逼迫才成为小偷,以此博得了虎妞的信任。

    在虎妞的介绍下,黄珠儿很顺利地进了联合作坊,成为作坊的一名光荣的女工。不过黄珠儿没干一个月就失踪了,消失在雷州城茫茫人海之中。

    日前,她却突然主动找上虎妞,并说明了其中的冤屈。虎妞自然是仗义出手帮忙,便是亲自领着人将黄三富抓到了府衙中。

    “娘!娘!我是珠儿,你认不认得我呀?”

    黄珠儿来到堂中,却是朝着疯妇人突然大声地哭泣道。

    哎……

    堂下的百姓看到母女相见的这一幕,亦不免纷纷动容,甚至有感情丰富的女人已经是泪流满面,直骂黄三贵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黄三贵扭头打量着黄珠儿,显得震惊地询问道:“你……你当真是黄珠儿?”

    “黄三狗,你难得不认得我了吗?但你纵使化成灰,本姑娘都认得你!哪怕只剩下一只眼睛!”黄珠儿当即怒目相视道。

    黄三贵听到这个称呼,当即打了一个哆嗦,再看着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神,顿时是被吓得六神无主。虽然模样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却是黄珠儿无疑。

    林然对着这个小偷少女显得很是平静,公事公办般地直接询问道:“黄珠儿,可是你眼前的黄三贵在五年前将你卖给邓飞龙?”

    “是!”黄珠儿咬着银牙,那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般道。

    “畜生!”

    “这人不得好死!”

    “占人田产,还要卖人儿女,当真该千刀万剐!”

    ……

    堂下的百姓得知事实真相,当即对着黄三贵恨得咬牙切齿,甚至都想要生啖黄三贵的肉了。

    “禽兽!”

    令狐夕虽然知道黄三贵强占了黄氏的十五亩田产,更是让到黄氏疯掉,但却不知晓黄三贵还将黄珠儿卖给了人贩子,心里对着黄三贵便有了更深的恶感。

    林然让到堂下百姓寂静后,望向黄三贵询问道:“黄三贵,黄珠儿如今指证是你五年前将他拐卖,你可认罪?”

    “黄三贵,你将我卖给邓飞龙那个歹人,害我变成这副模样,难道还想抵触不成?”黄珠儿在一旁怒目相视,指着带着眼罩的眼睛厉声质问道。

    黄三贵的心里防线被击溃,当即流着泪懊悔地说道:“我并不知那个班主是如此歹毒之人,否则我……我不会将你卖给他!”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黄珠儿却脸别过去,并不接受这个忏悔。

    林然握起惊堂木用力往案上一拍,沉声地询问道:“黄三贵,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黄三贵伏首认罪道。

    林然打了一个眼色,便有书吏将写好的供状拿到堂中。

    黄三贵的眼泪如同雨滴般滴落,却不知道是为所犯下的罪行忏悔,还是对即将受到的惩罚感到恐惧,又或是两者皆有。

    签字画押后,孙吉祥又将状纸上呈到林然的案头上。

    “大人,他还伤了我的眼和腿呢!”黄珠儿指着自己的眼睛和腿,认真地提醒道。

    林然如何不知是这个少女乔装的,并没有理会于她,亦是正式宣判道:“尔为族长,当是品德高者,却偏是奸邪之徒,罪不容咎!按大明律,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今本府依此判决,黄三贵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接着,公堂上响起了一声惊堂木的脆声。

    “判得好!”

    “当真是便宜他了!”

    “真希望他被杖刑打死!”

    ……

    堂下的百姓却是拍手称快,对于黄三贵的判决,却没有人同情。

    哎!

    令狐夕却是望着公堂上威风凛凛的林然,曾经是那般的幻想有朝一日能坐在堂上为民作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离这个理想越来越遥远。

    “我家的田呢?”黄珠儿像是想起什么般,却是突然询问道。

    “田,我的田!”疯妇人的眼睛突然间来了些许神采,喃喃地说道。

    “娘!”黄珠儿看着母亲这副模样,眼泪忍不住又涌了出来道。

    疯妇人却没有管她,那双失神的眼睛呛着泪水,想是在搜寻着什么一般,喃喃地说道:“我的田,我的田,我不改嫁,我要养活珠儿!”

    哎……

    堂下的百姓和堂中的差役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默默地抹掉了眼泪。

    一个妇人死了丈夫,却是面对族人的欺凌,自己的田产还被族人强占。虽然宗族中“吃绝户”并不少见,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仍然让人唏嘘不已。

    “黄氏何在?”

    林然心里一动,显得铁面无私地沉声地问道。

    “娘!府尊大人叫你呢!”

    黄珠儿将母亲引向林然,认真地提醒道。

    疯妇人看着堂上端坐的林然,那双眼睛又多了一抹精彩,喃喃地说道:“大人?大人?”

    “黄氏听判!”林然板着脸,然后沉声地宣判道:“本府已经查明,黄三贵强占汝良田十五亩属实,今责其即刻归还,不得延误!”

    堂中突然传来一声痛哭,黄氏突然跪在地上叩谢道:“谢大人!谢青天大老爷!”

    不疯了?

    很多百姓看到这一幕,当即感到一阵欣喜,但心中却又是沉甸甸的。这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疯的是这种不公现象,是这种人吃人的宗族社会。

    林然脸色一正,对着堂下百姓又是朗声道:“不管是何种理由,凡强占他人田产和房屋者!即日起,一律奉归还原主,否则本府定会严惩不怠!”

    这才是林然拿此案开刀的真正原因。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一个保护弱者的准则,无疑要比杀死一百个刁庆生更有益于百姓。

    “退堂!”

    林然握着惊堂木一拍,显得威严无比地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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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市井

    大明政治的基础是宗族自治,只是宗族在很多时候会显得自私自利,存在着打着公家的名义去侵吞个体财产的行为,个人财产并不能得到有效的保障。

    特别是一个没有儿子继承家庭财产的族人去世时,宗族便会侵占他所遗留下来的财产,黄氏母女的遭遇并不是个案。

    林然在大堂如此明确地进行表态,将这种“吃绝户”的行为视为非法,这无疑是要跟宗族站在对立面,支持更多的“黄氏母女”前来府衙申冤。

    在这一点上,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有魄力。

    善于趋利避害的林然自然明白会得罪很多人,只是他却更加明白:一个地区想要繁荣起来,除了推动经济发展外,还有就是制度的完善。

    这一个准则,他早在雷州府就已经贯彻实施,现在到了广州府这里,他同样不会害怕阻力,仍然选择坚定地推动和执行。

    纵使是阻力重重,但想要将广州城打造成大明第一经济重镇,成为大明经济的新增长点,这件事却是不得不执行。

    当然,他现在这样做,自然是考虑了利益得失。毕竟他在接下来的计划之中,需要的同盟者是那些有魄力和胆识的商人,而不是这群愚昧而贪婪的乡绅土财主。

    他如此的表态是得罪了宗族乡绅,但却会赢得商贾的支持,这才是他选择对这个案子动手的真正原因。

    “果真不愧是林雷公!”

    先前很多人觉得林然拿黄三贵开刀,实在是太过小儿科。只是如今看着林然的刀锋所向,却不得不佩服他的过人胆魄,当真是天下没有他不敢为之事。

    消息一经传出,自是令人感到震惊,同时亦引起了一场广泛的争论。

    有支持林然这种“保障个人财产”的观点,但亦有人反对林然的言论,说林然分明是想要借财产官司敛败。

    乡绅的力量确实很大,这种说法竟然有着很大的市场,将林然抹黑成为贪婪之徒,甚至对林然造成了一定的言论压力。

    若不是黄三贵贩卖幼女案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情,若不是林然在去年赈灾赢得了广东民众的称赞,不然林然所受到的压力会更大。

    案审仅过了一天,便是休沐日。

    “哥,快点呀!”

    身穿着淡青色齐胸对襟儒裙的虎妞如同一个脱缰的小马般,兴匆匆地跑出了府衙大门,回头看着慢吞吞的林然,当即皱着脸蛋脆声地催促道。

    “来了!”

    林然却是书生打扮,手持着一把扇子,在后面慢吞吞地应道。

    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碌着公务,连同虎妞亦是陪着他一起忙碌。难得今天是休沐日,他决定带着这个野丫头到城中逛逛,好好地放松一下自己。

    虽然他已经是广州城的新主人,但由于数次都是匆匆而过,而这一次又是匆匆上任,故而对广州城仍旧很是陌生。

    两兄妹一起钻进了那辆高大的马车,马车徐徐向着东边行驶。在到街口的时候,右拐进入中轴街承宣大街,然后朝着正南门而去。

    跟着雷州城不同,广州城最热闹的是南门。不管是商旅或书生等人员,还是各种各样的货物,太多都会选择从南门前的珠江码头登岸。

    由于已经是上午时分,临近南门的这一段承受大街显得很是热闹和拥挤,马车、轿子、驴车等等交通工具,这里随时可见。

    这里不仅是广东人,还有着江西、湖广、福建、浙江等地方的人员。

    随着江浙的海禁政策趋严,“走广”便成为精明的大明商人谋取利润的新形式,他们将大量的货物运送到广东的濠镜进行售卖。

    经过那拥挤的街道,马车停了下来。

    虎妞说了一个“到了”,便率先揪开马帘跳下了马车,而林然随即便跟着下车。只是在街口站定,他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

    这条显得杂乱的长街就在城墙的边上,两边由着凉棚灶台桌椅组成的大排档鳞次栉比,这便组成了南门餐饮一条街。

    街道上的行人太多是短衫的汉子、衣着朴素的农夫、还有衣着朴素的普通民妇,毅然都是一些底层人士用餐的地方,卫生方面自是不用有什么期待了。

    不过看着虎妞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林然亦是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跟在这个野丫头后面。他这位本该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却是被虎妞拐带到了底层群众中来了。

    汪!汪!汪!

    很多店铺都放着大笼子,里面待着或黄或黑的土狗,它们露着白森森的獠牙。只要有人从街道前通过,就会拼命地吠叫,甚至向前猛地撞笼子,显得极为旱暴躁不安。

    这里的食客是以码头的力夫或水手为主,由于这些群体每天都要付出大量的力气,所以消化能力要比一般人要强,故而对肉和酒的需求量很大。

    只是肉亦有着贵贱之分,断然不会出现什么鹿肉店,甚至卖羊肉都很少,这里的大排档主要是狗肉、鱼肉、牡砺等。

    林然跟着虎妞走在后面,只是面对着不停狂吠的恶犬,心里却是有些忐忑不安,生怕某只恶犬冲出去咬他一口。

    “哥,你快点跟上呀!”

    虎妞对这里似乎很是熟悉,跟着阿丽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回头看着慢吞吞的林然,当即又是招手苦恼地叫道。

    没多会,很快就到了虎妞所说的地方,这是一间主营田鸡的的大排档。

    “老板娘,给我们来一大盘三斤田鸡!”

    虎妞走出去里面后,当即就脆声地说道。

    “好咧!田鸡马上就好!”一个在灶台前爆炒着田鸡的妇人边是忙碌边是应和,却又朝着里面喊了一句:“张俊,你个衰仔又跑哪里偷懒了,快出来招呼客人!”

    林然跟着走出店中,却是选择在角落的桌子坐下。在等菜的功夫,他同时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却见几个汉子在那里划拳吃酒,呈现着浓浓的市井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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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传闻

    大排档自然比不上高档酒楼,这里的桌子尽管擦得很干净,但桌面有个别地方显得坑坑洼洼,木板的合拢处裂开指头般大小的缝,桌脚还叠放着东西才能稳当,食桌当真毫无美观可言。

    跟着隔壁店铺是以篱笆相隔,不仅是店内的谈话声,隔壁狗肉档的喝酒划拳声亦是能听到清清楚楚,故而这里显得很嘈杂。

    林然低头望向刚送上来的那碗茶水,茶水的色泽清如水,还能看到碗底的很多茶叶碎屑,眉头又是轻轻地蹙起。

    如今他贵为一府之尊,身家更是雄厚,自是不用屈就于这里。他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坐在这里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故而望向虎妞想要离开这里。

    “哥,我去挑几只肥的!”

    虎妞却是浑然未觉,似乎还挺喜欢这种物美价廉的环境,脆声地说了一句,便是兴致勃勃地朝着灶头那边走了过去。

    哎!

    林然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这个野丫头兴致勃勃的模样,亦是不打算扫了她的兴。

    在灶头前忙碌着的掌柜是一个妇人,虽然看不到样貌,但身材显得不错。有着不错的骨架子,腰细臀圆,倒是一个很有风韵的掌柜。

    却不知道是这里的饭菜做得好,还是这个女掌柜长得好看,致使这个大排档的生意显得很好。如今已经是临近午饭时分,又陆续进来了三帮人,让到这里的食桌几乎被坐满了。

    “听说了吗?”

    在一些鱼龙混杂之地,总会有那么一类声音,那口气明明是要说些隐秘之事,但声音却大到周围人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正中的那张食桌围坐着三个人,虽然衣着显得破旧,但却都是长衫装扮,比那些短衫的力夫显得更要有身份一些。

    一人带着箩筐,箩筐还有把秤,证明是做小买卖的商贩;一人腰间挂着一把不错的钥匙,结合着他的衣着等级,应该是给大户人家看门的;说话的那个穿着衙役的服饰的中年男子,脸上彰显着几分神气,却不知是在那间衙门干活。

    “韩兄,什么事呢?”他的两个同伴很是配合,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在引起两名同伴及周围人的注意后,那个姓韩的衙役煞有其事地指着天花板说道:“咱们广东是要……变天了!”

    “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二人闻言,当即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实在是这话太有震撼力,周围的人纷纷地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哪怕是林然这位广东官场的大佬,亦是感到了一丝好奇。

    实质上,很多重要的消息都是先于市井,然后才由官方正式公布。

    那个衙役轻啐了一口酒,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神色,这才显得神秘地说出了答案:“咱们两广总督是要换人了!”

    这……

    林然当即是摇头苦笑,这个传闻却不算多新鲜。

    两广总督并不是正式官职,仅是朝廷委任的一个临时差事。要么办好差事回京,要么办不好差事被换人,故而每次在任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像唐僧那种被委派去西天取经的差事,却是少之又少,往往都是三年就是一个周期。

    王钫已经上任三年,确实是到了要换人的时点。亦是从去年开始,广东便流传着两广总督要换人,每次都说得煞有其事。

    只是到现在,王钫仍然是好好地呆在任上,传闻不断被击破。却没有想到,现在的流言再起,且仍然说得煞有其事。

    “真的?”同桌的两个人却是惊道。

    那名韩姓衙役轻哼一声,又是喝了一口水酒,很是肯定地说道:“这还能有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迟些一个月,短则三五日,朝廷的调令就会下来!”

    “咱们新任的两广总督是谁呢?”那个小商贩显然是信了,当即关心地询问道。

    那名韩姓衙役放下酒碗,轻轻地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地说道:“新任两广总督还没有消息!不过这其实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今后的广东官场肯定是要姓严了!”

    “韩兄,你指的是按察副使兼广东巡海道副使严如斗大人?”那个小商贩在脑海搜索一番之后,当即就浮现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在汪柏倒下之后,广东巡海副使便由严如斗接任,严如斗成为了广东的最高海防长官,更是严党在广东的领军人。

    若是传闻是真的话,代表徐党利益的王钫下台,而新上任的两广总督又是严党中人的话,那这个广东官场自然就是要以严如斗为尊。

    “不是严如斗大人,还能是谁呢!”那个韩姓的衙差自信满满地回答,接着补充道:“你们是不知道,最近这些天,严大人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呢!”

    “严大人是广东按察副使,他纵使再厉害,亦比不上按察使丁以忠大人吧?”一直不吭声的看门人吃着茴香豆,突然疑惑地插嘴询问道。

    话刚落,却是那个小商贩摇头道:“张兄,官场不是你这样比较的!若是单论品阶高低的话,最高还是正二品的布政使汪柏大人,只是现在都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了,听说他整天就呆在衙门里喝清茶呢!”

    “刘兄说得没错!这丁以忠是按察司的正职不假,但根本比不上严如斗大人!且我还听到一个消息,丁以忠很快就会调离广东,他是要给严如斗腾位置呢!”那个韩姓的衙役先是附和小商贩,然后又是爆出一条消息道。

    咦?

    林然又是抬头望了一眼那张桌子,倒是知晓丁以忠要调离广东的这条消息。

    不过丁以忠并不是要给严如斗腾位置,而是即将高升到山东任巡抚,这是跨步极大的一次升迁,其中自然是有着未来岳父的一份功劳。

    现如今看来,这市井中的消息是假中有真、真中有假,却是不能尽信。

    “谁在这里放狗屁!”

    却是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接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涌进了这里,致使这里的气氛当即就变得紧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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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