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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96章 宁使者

    秋日高悬于空,柔和的阳光洒在这座千年古城的屋顶和街道上,一股秋风带着几片枯叶轻拂而过,这座寂静的古城透着几分萧索。

    南京内城南门外的一个空地中,这里已经临时驻扎了一座军营,军营里面传来操练的声音,这里正是振武营的新驻地。

    在营地西边有一个高台,中央立了一根圆木柱子,一个身穿锦衣的太监正被绑在架子上,正是身份高贵的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好在当下是秋季,这秋日的阳光不算过于折磨人,只是由于长时间缺水,致使钱冲整个人显得奄奄一息般。

    他舔着龟裂的嘴唇,实在是想不通。南京城这么多有份量的大人物,特别当朝首辅的亲弟弟徐陟时常跑到秦淮河寻花问柳,为何偏偏跟他这个阉人过不去?

    似乎是为了他寻得心理上的平衡般,一个身穿轻甲的将领已然抓了几个女子回到营地中,那几个女子亦是挣扎并呼喊救命。

    “哎,真是造孽啊!”

    钱冲想着前任南京镇守太监何缓昔日对振武营的种种妥协,再看着振武营今日的恶行,亦是一阵黯然神伤。

    如果当初那伙人裤裆下长蛋和长毛,腰杆能够硬一些,又何以令到振武营今日如此的横行无忌呢?

    吱……

    南城门缓缓地打开,秋日的阳光顺着打开的城门照进里面,站在门前的毅然是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官员,他的面容显得坚定而刚毅。

    “宁大人,还请保重!”

    守城门的将领看着宁江敢于孤身前往振武营,心里对这位官员很是敬佩,亦是站在身后恭敬地施予一礼道。

    军营的兵卒一直留意着城门的动静,在城门打开之时,他们便已经是注意到走出来的宁江。当即有人跑到里面的军账通禀,亦是有人主动上前。

    “让开,本官是受城中诸位大人的委托,前来跟你们商谈!”宁江看着上前想要阻拦的兵卒,却是沉着声音淡淡地说道。

    由于宁江是南京兵部的职方郎中,振武营的兵卒都认识这位官员,听着他竟然是此次商谈的使者,则是恭敬地在前面为宁江引路。

    喝!喝!喝!

    顶着头上的秋日,军营的武场有几百名士兵正在挥汗如雨地操练,每每总是带起地上的白沙。只是当看到身穿五品官服的宁江出现的时候,却不由得纷纷停了下来。

    “抓住她!抓住她!”

    在一个军账中,一个衣服被扯破的女子从军账里面梨花带雨地跑了出来,后面跟出来的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对营门的兵卒大声地命令道。

    这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已然是一位有身份的将领,营门处的兵卒当即便做出了反应,显得严阵以待的模样,并戏谑地望向这个试图逃跑的女子。

    女子相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有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亦是意识到营门处已经被堵,却是看到走进来的宁江,转而朝着宁江跑过来并哀求地道:“大人,请救救民女!”

    只是她没能来到宁江的身旁,却是被尾随着宁江的兵卒给逮住了。

    宁江虽然知道振武营历来骄横,但却没有想到已然狂妄到这般地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对着走过来的那位将领沉声地道:“朱贵,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恶行,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这个赤着上半身的人正是振武营的千户,亦是此次兵变的头目之一。

    “既然宁大人想要英雄救美,那么本将军便卖宁大人一个面子!”朱贵深知这个举动不是很妥当,且过些日子再抓回来便是,当即挥手让手下的兵卒将人给放了。

    女子的面容姣好,可谓是姿色上乘,却是对着宁江又哀求地道:“大人,我还有几个姐妹被他抓到账中,还请大人亦救救她们!”

    她们原本在秦淮河边上洗衣,结果遇上了朱贵这帮恶人强虏民女,虽然有几个同伴逃脱,但她为救人则是跟另几名姐妹被抓到了这里。

    朱贵迎着宁江的目光,则是微笑着说道:“宁大人,我们方才跟张侍郎说得很清楚,只要宁大人同意我们三个条件的话,那么末将即刻便放人!”

    宁江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们所开出的条件,而且他知道这些人还藏着不可解散振武营这个隐性条件,却是默不作声地走向了那座高台。

    几位千户亦是围了过来,看着宁江这般做派,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宁江已然是他们手里随意拿捏的蚂蚁,倒亦是不急于动手。

    女子虽然知道她此刻能够离开这里,只是想着那几个姐妹的安危,同时感受到这个官员给她的那份安全感,却是一咬牙,竟然是跟上了宁江。

    宁江来到高台上,平静地打量着被绑在架子上的镇守太监钱冲。

    钱冲看到出现的宁江,眼睛如同看到了生还的希望般,则是张着龟裂的嘴唇,显得虚弱地说了一句:“救我!”

    “钱公公,还请再忍一忍!”宁江确定这位宦官没有死,便是淡淡地安慰一句地道。

    “大家都过来,瞧一瞧宁大人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朱贵对着那边正在操练的几百名兵卒,大声地吆喝着道。

    众兵卒心里亦是没有底,一直都等着内城的回复。

    看着朱贵招呼他们过来,当即便是聚到高台前,亦是想知道宁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答复,有没有同意他们的三个要求。

    其实他们心里亦是清楚,南京内城的那帮大人物应该不会同意三十万两犒军银的请求,这个数额恐怕是要打个大折扣。

    “你不离开吗?”宁江发现那名漂亮的女子跟了上来,则是平静地询问道。

    这名女子有着江南女子的优美,但眼睛隐隐带着一份倔强,或许正是她能够从军账中逃出的原因,却是迎着宁江的目光坚定地说道:“我想救下我的姐妹!”

    “你还是离开吧!”宁江发现这个女子的性子跟他似乎有几分相像,却是进行劝告道。

    “大人若是不帮我救下我的姐妹,我就不会离开!”女子已然是打算缠上宁江,却是又补充地道:“大人,我叫陈良玉!”

    宁江记下了这个名字,却是转身面对着台下的将士,沐浴着这秋日的阳光,而迎面吹来的秋风揪起了他额前的留海。

    他的眼睛徐徐地扫过等候着答复的将士,却是语出惊人地说道:“本官今日是奉城中诸位大人之命前来,今日只想问诸位一句:汝等可知抗旨和造反是什么罪?”

    此言一出,令到台下的诸位将士呆若木鸡般地着台上的宁江。

第1797章 协商?

    这跟他们所期待的答案已然是大大的不相符,他们希望宁江来这里跟他们讨价还价,而不是前来对他们兴师问罪。

    一时间,众将士的希望落空,一种失落的情绪迅速地传播开来。

    朱贵却是突然仰天长笑,在吸引到在场将士的注意后,则是对着众将士朗声地说道:“你们愣着做甚,宁大人这是跟咱们开玩笑,这都听不出来吗?”

    众将士亦是恍然大悟,这朝廷的狗官全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哪有人到了狼窝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一想到南京城官员贪生怕死的德行,亦是相视并哈哈大笑起来。

    陈良玉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则是望向如同青松般立于台上的宁江。

    朱贵轻易地化解了刚刚的不愉快,抬头望向台上的宁江直接说道:“宁大人,你不用故意吓唬我们,我们这些当兵的可不像你们当官的那点胆子!”顿了顿,又是轻蔑地说道:“咱们亦不要拐弯抹角了,城里面的大人开出什么条件,咱们现在直接谈吧!”

    宁江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板起脸来训斥道:“朝廷早已经下达解散振武营的文书,汝等至今仍不返回原籍军营,此乃抗命也!”

    此言一出,令到台下的将士脸上的笑容再度僵住了,他们确定这位兵部郎中刚刚并不是跟他们开玩笑,真是到这里对他们兴师问罪的。

    只是面对着这个问题,众将士的反应不一。

    有人干脆是耍赖地道:“解散?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则是老实地回应道:“我们不同意解散振武营!”,亦有人装糊涂地道:“倒是听到风传,但不是没有在军营正式宣布吗?”

    这个事情确实是一笔糊涂账,朝廷解散振武营的文书已经到了南京兵部,南京兵部按说是要派人前来宣告这个决定。

    偏偏地,振武营的提督临淮侯李庭竹突然称病在家,而南京兵部仅是下达了一个文书决定,并没有当众宣布振武营的决定。

    亦是如此,虽然朝廷已经决定解散振武营,但因没有在军营当众宣告振武营解散的决定,众将士已然可以推脱并不知这个决定。

    宁江已然是有备而来,则是继续厉声训斥道:“事情虽然不归我处理,但本官亦是知晓南京兵部连下三道文书到振武营,汝等却是迟迟不肯散去。今北京兵部早已经没了振武营的编制,汝等逾一月未到原籍报到,现在已为逃军,今再集众于此,此乃反贼也!”

    这……

    众将士却是没想到宁江竟然是变本加厉,已经是给他们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一时间亦是惴惴不安。

    陈良玉则是瞪起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望向宁江,微微地张开了嘴巴,终于知道宁江刚刚为何劝她离开这里了。

    “放屁!振武营何时解散,我这个千户为何不知?”朱贵率先做出反应,又是义正严辞地洗白地道:“我等现如今集结于南门,这是要向户部讨要一个公道,为何又要拖欠我们的兵饷?我们的弟兄都是靠着兵饷过日子,既然户部不给我们活路,那么就休要我们闹腾!”

    “振武营并没有被解散!”

    “户部为何要拖欠我们的兵饷!”

    “既然户部不给我们活路,那就休怪我们闹腾!”

    ……

    这话一出,似乎是给在场的将士注入了底气般,众将士亦是群情激扬地响应起来。

    却不是他们要造反,而是户部的狗官拖欠他们赖以生存的兵饷,所以他们才“迫不得已”地绑了南京镇守太监钱冲,并向兵部及诸位大人讨要一个说法。

    此时此刻,有句话无疑很适合地形容当下的形势: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宁江选择一个人来到这座军营,已然是决定给这军营的三千将士泼冷水,面对着众将士的自我辩解,却是侃侃而谈地道:“你们心里其实很清楚,朝廷从来没有不给你们活路,而是你们想要再度勒索于朝廷,更是希望借机收回朝廷解散振武营的决定!你们当年或是气血方刚,或是受人蛊惑,所以选择了兵变,甚至愤而将提议少折色一成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杀之。只是当年你们确实很走运,当时的南京守镇太监何绶和魏国公徐鹏举不仅同意你们恢复兵饷折色的决定,而且还给你们免死券,更是给你们十万两犒军银!”

    在说到最后的“十万两犒军银”的时候,他的心里亦是微微地感受到一阵刺痛,至今都不明白当初为何有此等荒谬之举。

    众将士仿佛是被戳穿心里所想那般,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眼神中涌起着一丝慌张。

    他们此次之所以选择兵变,确实是想要勒索于朝廷。不说此次能够从中勒索到一大笔银子,相对于重返各地的兵营,这南京城的日子实在是舒服得太多了。

    在大明当兵亦是要分地区,虽然南直隶地区的兵营远强于边隅之地,但论到天下最舒服的地方,自然是当属这个南京城。

    如果有机会留在这南京当兵,他们万万是不愿意重返地方的兵营,两者的待遇可谓是相差甚远。

    “宁大人,你竟然想要翻旧事,那你可知当年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是怎么死的吗?”朱贵死死地望着宁江,显是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

    陈良玉是地道的南京人士,自然知道黄懋官是怎么死的,当即明白朱贵的话中之意,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这位颇有风骨的大明官员。

    只是她的心里此刻很是矛盾,既是希望宁江能够继续强硬下去,又是希望宁江如同那么圆滑的官员般摇尾偷生。

    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宁江坦然地面对着这份冷凛,显得无所畏惧地回应道:“我知道!黄侍郎是被你们杀了,且裸尸于市。然而内城的大人说他是跨墙摔死,事后言官亦说归咎黄懋官提议少折色一成方致汝等兵变,死得何其……冤哉!”

    “宁大人,既然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莫非你觉得你比黄懋官还要重要吗?”朱贵显得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

第1798章 拨乱反正的决心

    众将士亦是纷纷望向了宁江,试图从他身上看到官员的贪生怕死。

    宁江却是缓缓地摇头,迎着众将士期待的目光坚定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们当年的兵变,时逢倭寇猖獗,而南京镇守太监何绶和魏国公贪生,既得天时,又有人和。然而时至今日,你们抗旨在先,造反在后,我不信你们杀了我这位兵部郎中,还会有人敢说本官是……跨墙摔死!”

    他跟黄懋官可谓是毫无瓜葛,之所以今日说出这番话,却是有着他明确的态度。

    黄懋官被南京镇守太监何绶说成是跨墙摔死,这种颠倒是非的行径是不对的。现如今,他不惜以身犯险,甚至是重蹈黄懋官的命运,为的是能够朝廷能够拨乱反正。

    杀官的将士要伏诛,而不能一昧地妥协,不仅给予了免死券,而且还用十万两白银来犒劳这些作乱的将士。

    秋风在操练场的半空处打了一个涡,将几片枯叶卷了起来,同时一股秋风拂过台的众将士,似乎在他们的耳边轻语道:“你们错了”。

    众将士听着这位兵部郎中的激昂陈词,心里亦是没有了底。

    他们选择堵在这南城门外,却并不是真的想要造反,更多还是希望逼迫城中贪生怕死的大人妥协,满足着他们所提出的条件。

    只是现在的情况跟他们所预想的似乎不一样,城内的大人并不打算进行妥协,亦不会像当年那般跟他们接受他们的条件。

    正是这时,一个兵卒匆匆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支绑着箭上的信封。

    朱贵见状,脸上当即一喜,急忙上前接过兵卒送来的信封。当看到信封里面的内容后,他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其他几位识字的将领在看过书信后,脸上同样是会心一笑。

    咦?

    宁江注意到这个异动,特别是看到朱贵表情的变化,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贵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把刀,上前双腿突然发力,一下子便跳上了这个高台,显得戏谑地朝着宁江走了过去。

    众将士隐隐觉察到事情有了变故,不由得好奇地望向了台上。

    朱贵将大刀直接放到了宁江肩膀上,宁江面对着这个死亡威胁,虽然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其实在出城之前,他便已经抱着死亡的决心。

    既然他无法改变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和魏国公徐鹏举等人的贪生怕死,那么便不惜牺牲自己,让到这个朝廷能够“拨乱反正”。

    如果仍然是严嵩和徐阶之流掌控朝廷,他其实不会有如此大的决心,但他相信他的老师吴山和师兄林晧然定然不会让他落得“跨墙而死”的冤屈,更不会上演朝廷向乱兵妥协的荒唐闹剧。

    “宁大人,好一张利嘴,我差点被你骗了!”朱贵戏谑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是扭头对着台下的众将士道:“诸位,他此次奉命出城,并非是要对咱们兴师问罪,而是要跟我们协商条件的!”

    众将士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大口气,刚刚的担忧亦是随之烟消云散。

    只要这不是内城那帮大人的态度,那么他们便有机会取得想要的结果,不仅能够成功地留在南京城,而且还能从那些贪生怕死的大人身上再讹得一大笔银两。

    “朱千户,不知是哪位大人在背后操纵此次兵变,竟然让你这个狗腿子不惜带领三千兄弟一起陪葬!”宁江面对着洋洋得意的朱贵,却是反过来嗤笑地询问道。

    他终究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且跟林晧然这么久,还是喜欢用脑子来解决问题。从朱贵刚刚口口声声的向户部讨要公道,再到这个内城传过来的书信,此次的振武营兵变定然是有大人物操纵。

    朱贵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了,更是有一种被人扒光的羞愤,紧握着钢刀抵着宁江的喉咙恶恨恨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老子现在便杀了你!”

    咦?

    台下的众将士听着这番话,亦是纷纷惊异地望向了激动的朱贵。

    “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宁江显得毫不畏惧地回应,又是望向台下的将士道:“你们或许还在想,城内的大人会跟你们妥协,甚至会给你们免死券!只是刚刚我已经说过,此次跟五年前的情况不同,而且……城内的大人其实作不了主!”

    “你放狗屁!城内的南京兵部尚书和魏国公,为何做不得主?”朱贵往地上吐了口沫,显得恶恨恨地说道。

    众将士已然是被宁江的话所吸引,亦是纷纷疑惑地望向了宁江,不明白宁江会如此笃定地说出这番话。

    宁江如同一个智者般,显得无畏无惧地说道:“我的老师是当朝次辅吴山,我的师兄是当朝户部尚书林晧然,更有着诸多一心改变大明弊政的志同道合的同僚。今天我既然已经在这里表明了态度,不说南京兵部尚书和魏国公还敢不敢跟你们做出荒唐的协商,这个协商方案亦是不会得到朝廷的认可!”顿了顿,他又是扫视台下的将士道:“我再强调一遍,此次跟五年前不同,你们是逾期不归的逃军,是在此聚众造反的叛军!当下你们只有一条路,按着朝廷的命令迅速返回原籍,本官可以向朝廷求情不追究尔等的罪责!”

    这……

    众将士的心顿时慌了,他们之所以选择兵变,正是希望得到五年前的待遇。只是宁江帮着他们详细地剖析,此次跟五年前那一次不同了,甚至他们很可能真的沦为反贼。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和收益,如果真如宁江所分析的这般,返回原籍无疑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朱贵愤怒地上前,一把狠狠地揪着宁江的衣襟威胁着道:“宁大人,好一张利嘴,那末将是不是要多谢宁大人网开一面了?”

    “你不行!你强抢民女,此等行径乃知法犯法,当以军法处置!”宁江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却是坚定着态度地回应道。

    他的理念便是“法不容情”,更没有讨价还价之法。对于这个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朱贵,在他的心里没有半点的商量可言,已然是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陈良玉抬头望向了宁江,明亮的大眼睛中有着一丝情愫在涌动。

    朱贵当真是怒了,望着宁江凶相毕露地道:“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行,地狱无路你闯进来!我现在便了结于你,待到城内的大人跟我签了协议,看这个朝堂谁会为你鸣不平!”

    “朱贵,切勿要冲动,此事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吧!”台下的一名将领生怕朱贵真将人斩了,当即急忙劝阻地道。

    “你就是个软蛋,当年若不是老子硬气杀了黄懋官,他们能赔我们十万两吗?”朱贵此时已经红了眼,当即破口大骂地道。

    众兵卒虽然有心想要到此而止,但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想着能够继续在这南京城作威作福,却是不由得又是微微地意动了。

    “任你一张利嘴,亦是敌不过老子这把刀,今日老子便如斩黄懋官那般斩了你!”朱贵心知宁江已经动摇了军心,此刻必须要杀人祭旗才能重聚军心,当即便是举起大刀地道。

    啊……

    朱贵正是得意的时候,手臂却是一阵生疼。

    陈良玉如同一头小老虎般,看着朱贵想要举刀斩向宁江,却是从后面狠狠地咬在了朱贵持刀的手臂上。

    只是她的力气终究是有限,却是被朱贵一把推到地上,朱贵还是贪婪着这个少女的美色,却是打算待会再欺凌这个少女,便抡起大刀朝着宁江的脖子砍下去。

    哎……

    台下的不少将士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若非内城的大佬贪生怕死,若非有五年前的成功的先例,他们恐怕亦是早已经乖乖地返回原籍,而不会选择兵变逼迫朝廷妥协。

    不过宁江方才的一通分析,令到他们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不安,想到这个朝堂确实是跟五年前有所不同了。

    不要……

    跌坐在地上的陈良玉感受到了宁江身上的那份正义,却是哭着大喊一声道。

    正是这时,营门处传来了马蹄声,同时一个清脆的枪声响起。一颗铅弹射向了高台,不偏不移地打在朱贵那只持刀的手臂上,顿时是鲜血飞溅而起。

第1799章 红袍和钦差

    神机营?

    众将士的脸色不由得一阵惊慌,特别是听到那一声清脆的铳声,第一个反应便是同样驻扎在南京外城的神机营。

    南京是大明的留都,地位虽然不及北京城,但亦是排在第二位。特别明成祖朱棣北迁之时,这里的兵营并没有随着北迁,绝大多数的兵营保留了下来。

    各个兵营的人数虽然已经没有顶峰时期的二十七万,但在编士兵的人数亦有近十万,其中设有:大教场营、小教场营、神机营、巡逻游击营等。

    营门处的几名兵卒仓促而逃,几十匹快马强闯进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精致的长铳,身穿着统一制式的红袍,腰间挂着短刀,面上带着一张精制的铜面具。

    这……

    众将士看着这一支突然出现的红袍骑兵,当即意识到这并非南京的神机营,而他们很快看到三位另一副装束的女子。

    为首的已然是一个身穿着高贵麒麟服的少女,年约十四、五岁,皮肤白皙非常,生得一张漂亮的鹅蛋脸,那双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她的腰杆挺直,勒着马绳朝着这里望了过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无畏,身上有着大明女子少有的英姿飒爽。

    宁江的眼睛不由得瞪了起来,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朱贵手臂上的伤情。

    他本以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只是眼看着朱贵手上的大刀挥下来之时,营门那边却是传来了马蹄声和统声。

    宁江跟随着大家朝着营门口那边望过去,当看到骑着红枣大马出现的少女时,却是脱口而出地道:“虎……虎妞?”

    带着红袍骑兵闯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洋巡按兼女官广西总兵林平常。此次她从长林村赴京交差,途经这座南京城之时,亦是果断地选择出手。

    朱贵的手臂挨了一枪,手上的大刀亦是应声而倒,左手捂着鲜血泗泗而流的手臂,大声地下达命令道:“拿下她们!”

    众将士看着这支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亦是想要进行围堵,想在第一时间做出拿下这帮人。

    林平常紧紧地勒住马绳,显得正义凛然地朗声道:“我乃奉旨分行天下的钦差,现职南洋巡按兼女官广西总兵林平常,我已经以我的名义召集各营将士前来平乱!本钦差郑重声明:凡是仍旧执迷不悟者,一律以谋逆论处!”

    什么?钦差?各营官兵前来平叛?

    台下的将士正想要做行动的时候,却是听到这位钦差已经召令各营将士前来,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慌张。

    他们振武营是为抗倭而创建的一个新兵营,且人数是最少的三千编制,却是不能跟其他兵营相比。虽然各个兵营不少老弱病残,但各个兵营联合杀来,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最为重要的是,若是真被这位钦差大人定性为“谋逆”,那么不仅是他们的性命不保,连同他们的家人都要遭殃。

    朱贵心知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当即便是大声地怂恿道:“别被她给唬住了!咱们现在杀了她,内城里那些贪生怕死的大人必然跟我们妥协,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活路!”

    宁江看到林平常可能有危险,心脏当即悬了起来。不说虎妞是为救他而犯险,若是虎妞有什么三长两短,却让他如何向林晧然交代。

    “朱贵,她可是钦差!”

    台下的几名将领跟朱贵有着很深的情谊,但却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其中一个人直接点破事情的严重性地回应道。

    事情确实如此!当年他们杀死户部右侍郎黄懋官的性命是杀死朝廷命官,而若杀了林平常那么是谋害钦差,届时魏国公和李遂再如何贪生怕死,亦是不能就林平常是跨墙摔死的。

    沈妍仍旧是女扮男装的公子作派,这时则是大声地说道:“我家钦差大人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即刻放下武器投降,我家钦差大人可以网开一面,否则便以谋逆论处,诛连九族!”

    人难免都有一个心理落差,正是他们在南京城的日子太过舒服了,所以不愿意重返原籍军营。只是面对一个砍头、诛连的罪名和无罪赦免,很多人则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

    沈妍选择在这个时候喊出这个话,抛出这一个选项,无疑是恰时而有效的。

    “我投降!”

    “我投降!”

    “我没有谋反,我投降!”

    ……

    振武营的诸多将士纷纷丢掉手上的武器并跪在地上,虽然他们确实很渴望留在南京城,但这一刻只希望自己和家人能够活下去。

    声音显得此起彼伏,仅仅是这一个喊话,已然有过半的将士丢掉了手上的武器。

    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的效果,一方面是钦差林平常所带来的威胁,一方面是宁江先前对时政的剖析,最主要还是他们太多数将士并没有反意。

    如果五年前的兵变带着几分的意气用事,这一次则是出于贪婪。

    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想到谋反,只是想逼迫城中的贪生怕死的大人物妥协,如同五年前那般给予他们莫大的好处。

    只是看到事情已经不可为,更是知道凭着他们区区三千人马造反简直是自夺死忠,自然是选择丢掉武器投降了。

    朱贵看着事态的发展朝着不可控的方面,当即急忙纠正地道:“咱们不杀她,先将她擒住,用她做筹码跟咱们内城的大人谈判!”

    此言一出,令到一些比较贪婪的将士有所意动。毕竟这帮红袍骑兵仅有几十号人,如果将钦差大人擒住,确实能够逼迫内城那些贪生怕死的大人妥协。

    “谋杀叛贼!”

    却是这时,兵营的东西两边传来了呼天喊地的声音,令到一些刚刚生起勇气的将士急忙是丢下了武器。

    这场其实是勇气和胆魄的对峙,当林平常这边没有做出让步的时候,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造反和投降。

    只是南京城各个营地的兵力朝这里而来,不说他们绝大多数的人已经选择投降,哪怕他们三千人同心亦是无济于事。

    这个足足三千人的校武场,却是几乎全部将士跪倒在地上,最终仅剩下台上的朱贵和几十号亲兵在手持武器站立那里。

    朱贵看着台下黑乎乎一大片投降的同僚,心里既气又怒,显得脸目狰狞地下达命令道:“上,杀了她们!”

    到了此时此刻,只有擒下这位钦差,他才有机会裹挟着振武营的将士跟随他继续兵变,迫使城内的大人跟他们达成协议。

    木英亦是一身红袍装束,原本就已经打算有所行动,面对着主动扑过来的几十号兵丁,却是大手一挥地道:“准备!”

    训练有素的红袍兵举起了一支精致的遂发枪,对着前来的士兵并没有急于扣动板机,而是冷静地进行瞄准。

    遂发枪远非大明那边笨重的鸟铳所比,它不仅轻便易于携带,而且在射程和精准度上得到了大大的改良。

    “冲啊!”

    几十名亲兵朝着这里直奔而来,手上有刀、有枪,有戟等,个个都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般,已然是想要将这边的人屠杀殆尽。

    “射击!”

    木英看着给予足够的时候,且已经处在最佳的射程,当即又是大手一挥地道。

    砰!砰!砰!

    几十名红袍兵有序地扣动了板机,那边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如同是送到枪口的猎物般,纷纷是中弹流血倒地。

    后面的振武营士兵意识到危险停了下来,亦是意识到这种鸟铳跟他们军营那些笨重的鸟铳已经不同,这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砰!砰!砰!

    在射击完成之后,一个红骑兵将遂发枪交给后面的同伴,同伴则是将另一支遂发枪交向了她,而她又是举枪进行射击。

    这一套操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二人配合得很是默契,令到射击的间隔大大地缩短,甚至是没有间隔的射击。

    蹲在地上的诸多振武营的将士看着这一幕,则是暗暗地瞠目结舌,很是好奇大明什么时候出了这种战斗力的神秘军队。

    “不要,我投……”

    站在最后的一个振武营士兵看着同伴纷纷倒地,只想要改变主意投降,但他已然是错过了刚刚的机会,一枚铅弹从他的眉头穿过。

    最后伫立的士兵刚刚将手举起来,却是重重地摔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股秋风轻轻地吹拂而过,地上已经躺着几十具还残余着温度的尸体,鲜血弥漫在这座军营。

    这……

    振武营的将士看着这一幕,脸色显得一阵苍白。仿佛就是眨眼间,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士兵,现如今成了一堆死尸。

    最为恐怖的是,他们这几十号人都不能靠近就已经中弹身亡,这一支神秘的红袍军简直是死神使者,轻松地割掉了他们这些平凡人的生命。

    怎么会这样!

    朱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兵被射杀,心知大势已去,正想要转身而逃,腿部又是中了一枪,身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你既然带头造反,那么便等着朝廷按律惩处吧!”林平常知道这是造反的头目,当即对着摔倒在地上的朱贵一本正经地道。

    朱贵却是进行辩解道:“我等并没有造反!朝廷扣发我们军饷,我们只不过是索要军饷,顶多是不该索要三十万犒银!”

    “你到现在还想着银子,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沈妍面对着朱贵的辩解,却是鄙夷地训斥道:“此次朝廷若真给你们三十万两犒银,他日你们亦能被倭人六十万两买了去,放纵尔等如此勒索于朝廷,别说指望你们保家卫国,只会毁了我大明的基业!”

    台下的众将士听到这一番话,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他们出身军旅,原本亦是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或许五年前他们就已经做错了,在得到十万两犒银后,却是在勒索的路上越走越远。

    当年,他们仅是要想讨一个说法,希望折色能够恢复旧例,为的仅仅是几钱的银子。

    结果魏国公徐鹏举和南京镇守太监的贪生怕死,竟然同意给予他们十万两的犒银,令到他们看到一种不曾想过的谋财手段。

    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似乎渐渐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保家卫国的职责,想得最多的却是自己的利益。

    此次朝廷解散振武营的决定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很轻易就受到朱贵的蛊惑,做出此番等同于谋反的举动。

    沈妍看着这些将士还知道廉耻,则是对着木英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让振武营的将士找来绳子相互捆绑起来。

    林平常径直来向高台上,鼻子轻哼一声,得意地瞧了宁江一眼。

    “多谢……平常的救命之恩!”宁江亦是捡回一条命般,对着林平常表达感谢地道。

    林平常的眉头微扬,漂亮的大眼睛分明带着笑意,已然残余着小时候的影子,却是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没事,谁让你跟我哥哥这么好呢!”

    “你就是虎妞!”陈良玉抬头望着林平常,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林平常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狐疑地望了一眼宁江,猜测着宁江跟这个少女是什么样的关系。

    宁江见状,并不打算进行解释,却是给林平常递了一个眼色,指了指被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般的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钱冲被折磨得不轻,咕咕地喝了一大口水,这才恢复几分精气神,对着林平常感激地道:“多谢钦差大人,若非是你,杂家这条小命便交代在这里了!”

    “钱公公客气了!”林平常微笑着回应道。

    钱冲指着下面的将士道:“钦差大人,你当真打算放过这些恶人?”

    “宁江,这事你觉得该怎么处理?”林平常并没有当即表态,而是望向宁江询问道。

    宁江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他们亦是受人蛊惑,现在迷途知返,只要不是犯下大奸大恶的,都让他们回到原籍,如何?”

    “钱公公,你觉得可妥当?”林平常没有当即点头,而是对着钱冲询问道。

    钱公公看着人家给自己面子,自然很配合地点头同意。

    待到灵壁侯带着小教场营的将士前来的时候,这里振武营的将士已经被绑在这里,林平常、宁江和南京镇守太监钱冲一起浩浩荡荡地进入内城。

第1800章 见鬼了

    南京内城,兵部衙门的议事堂,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茶香。

    李遂一直端坐在堂中,在这几十年的官场沉浮中,令到他养出了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镇定自若,正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他先前看到战功赫赫的胡宗宪都被徐党清算的时候,心里亦是生起了一阵惶恐,不过这次振武营兵变再度给他看到了一缕希望。

    只是他能够顺利地解决这一场兵变,再跟着徐党将振武营兵变的责任推给户部,那么他无疑能继续稳坐在这个位置上。

    一念至此,他亦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端坐着的南京大理寺卿徐陟。

    徐陟跟徐阶那种慈祥的长相不同,面容显得憨厚,发现李遂朝着他望过来,显得高深莫测地扯了扯嘴角并点头回应。

    官场上很多事情不需要点破,只要能够意会即可。

    从解散振武营的文书一直被压在南京兵部,再到振武营提督李庭竹装病在家,接着振武营借着拖欠月饷的名义兵变,这一切已然是有人有背后操纵。

    魏国公徐鹏举和临淮侯李庭竹一道从茅房小解归来,显得有说有笑的模样,似乎并不将此次兵变放在心上。

    哎……

    朱衡在吏部任职多年,最擅长便是观人,现在看着这两个勋贵如此的做派,心里是着实感到无奈和悲哀。

    魏国公徐鹏举是南京守备,肩负着南京城的安危之责。临淮侯李庭竹是振武营的提督,现在他所管制的振武营兵变,竟然还能如此的轻松。

    朱衡虽然颇为失望,但深知他这个严党旧人被发配南京已经是“法外开恩”,现在他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本国公跟临淮侯刚刚交流了一下看法,振武营现在怕是不肯被解散,这事咱们又该怎样做呢?”徐鹏举坐回到椅子上,却是抛出问题地道。

    众官员听到这话,却是纷纷望向坐在堂上的南京兵部尚书李遂。

    正是没有等到李遂表态,旁边坐着的徐陟突然开口道:“事以至此,怕是强求不得了,咱们还是以大局为重!”

    所谓的大局为重,大家心里明白指的是什么,亦是他们选择向振武营妥协的缘由。

    “徐寺卿,这可是朝廷的决定,我们该怎么向朝廷解释呢?”兵部侍郎张烨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提出担忧地道。

    众官员知道解散振武营的命令已经传达到南京兵部衙门,如果他们想要朝廷收回这道命令,已然亦是需要一个解释。

    徐陟那张憨厚的脸上浮现笑容,扯了扯嘴角,一副自信满满地道:“我们如实上奏!因户部拖延兵饷,南京振武营群情激愤,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在场除了两位勋贵,已然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如何不知徐陟分明是想要借着这个事情,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户部,推到户部尚书林晧然的身上。

    朱衡轻呷一口茶水,抿着嘴无奈而笑。

    本以为从京城到南京,他已然是离开了那个明枪暗箭的朝堂,却不曾想这里更加的凶险。这徐党为了排除异己,却是什么卑劣的手段都用上了。

    “徐大人此乃谋国之言也!”李庭竹朝着徐陟竖起大拇指,显得由衷地夸奖道。

    只是临淮侯李庭竹的奉承之言,并没有得到其他官员的附和,甚至直接招来了白眼。

    李庭竹的祖上李景隆有着开城放明成祖朱棣进城的军功不假,但此等二面三刀的做派,已然还是令人不齿。

    今日他能为功利而卖主求荣,他日倭人打到城下,恐怕亦会打开城门迎接倭人入城,故而很多官员都选择跟李庭竹这位侯爷划清界限。

    李遂知道徐陟背后站着的是当朝首辅,却是微笑着说道:“那便如徐寺卿所言,此事便就此向朝廷上疏,亦望徐大人能够跟元辅大人说清这里事情的始末!”

    “下官自当如此,一定将事情原原本本汇报于皇上!”徐陟迎着李遂的目光,显得高兴地拱手道。

    李遂却是发出一声长叹,显得心灰意冷地道:“此事过后,我亦是无颜在留在这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且年事已高,亦得向朝廷递交辞呈、告老还乡了!”

    咦?

    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徐鹏举和李庭竹颇为意外地扭头望向了李遂,却是没有想到李遂竟然生起了告老还乡的心意。

    朱衡和葛守礼则是默默地交流了一下眼色,同样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却是一眼窥破了李遂的小心思。

    “李尚书,此言不妥!若非是你坐镇,此次南京城怕已经乱了,是你为南京百姓避免了一场祸事!既然你立下如此的大功,皇上和首辅大人自然要更加重用于你才是!”陈陟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次老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可!”李遂听到这个保证,心里则是一种舒畅,却显得谦虚地回应道。

    虽然他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但在时下的官场并不算离谱。不说前首辅严嵩做到八十四岁才退休,且他比当今首辅徐阶还要年轻一岁,却有什么理由今年便告老还乡。

    官场是一个很讲究悟性的地方,堂下的官员有人已然是从中看到了“交易”,有人仅仅是看到了陈陟对陈遂的挽留。

    在大明朝做官,已然是讲究天赋,而林晧然能够爬得这么高,却不仅是他有着后世的学识,跟他本身的悟性亦是分不开。

    正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宁侍郎回来了!”

    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堂下的官员和将领纷纷转过身子望过去,有人见到进来的人中竟然有着兵部职方郎中宁江,当即脱口而出地欣喜道。

    议事堂中的众大佬自然是稳坐在椅子上,不过听到宁江回来,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份期待。却是不知道宁江此次出去,将犒银砍了多少,是十万两还是二十万两?

    兵部尚书李遂、魏国公徐鹏举和临淮侯李庭竹看到宁江先是一喜,但再看到他身边另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如同见到鬼般地瞪起了眼睛。

第1801章 抢功?

    “怎么可能?”

    徐陟正镇定自若地喝着茶水,憨厚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看清楚跟着宁江一道走来的人后,亦是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睛。

    这个表情像是能够进行传染般,从最初见到进来的魏国公徐鹏举开始,到最后的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结束。

    所有人齐刷刷地望着跟随宁江走过来的人,虽然这个人显得蓬头垢面,衣服显得脏兮兮的,但无疑正是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如果这个世界还算正常的话,那么南京镇守太监钱冲此刻还在兵营充当人质,要等到他们这边谈妥条件,人才会被振武营的人放回来。

    偏偏地,钱冲竟然跟随着宁江回来了,这如何不让人感到震惊?

    “简直是胡闹!”

    徐陟暗暗地骂了一句,他只是让宁江出去砍个价,让到犒银能够降下来,但他将人质镇直接带了回来,那还谈不该嘛?

    在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看到钱冲跟着宁江一起出现在这里,心知事情已经有了变数。

    李庭竹如同见到鬼般地一直瞪着钱冲,却是毫无城府般地脱口而出道:“钱公公,你……怎么回来了?”

    钱冲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头,更是清楚此事是有人在背后筹划,看着这帮人如此的反应,再听到李庭竹的话,便是怒极反笑地道:“临准侯,你的振武营没有杀掉杂家,现在感到失望了呢?”

    “不,不,振武营之事跟本侯无关!”李庭竹自知失言,却是连连摇头澄清地道。

    钱冲知道李庭竹并没有这个能量,便望着堂中的诸位大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们都奇怪,杂家为何能够平安归来吧?”

    李遂等人都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同时有人窥视般地望向宁江。

    纵使宁江有着诸葛孔明雄辩群儒的口才,那亦不可能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让振武营将人质放了,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宁江读懂了这些眼神,不过心里并没有解恨,更多还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在看到钱冲平安归来,这些人既然不是欣喜若狂,反倒是一张张见鬼的脸孔。

    不过他亦是明白,此次他们要算计的对象是他的师兄,现在如意算盘落空,他们心里自然是感到失望。

    钱冲却很满意地看着堂中大人的反应,却是闪到一边得意地解释道:“杂家之所以能够平安归来,多得钦差大人出手,杂家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等官员看到钱冲所介绍的麒麟服少女,又是感到一阵恍然。

    得益于林晧然的声名,他的亲妹妹亦是天下人皆知。在当下的大明,能够身穿麒麟服和钦差身份的女娃,有且只有一个:南洋巡按兼女官广西总兵林平常。

    林平常打小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面对着在场的南京高官,便是丝毫不怯场地上前拱手道:“平常见过诸位大人!”

    李遂等官员面对着林平常,脸色显得很是复杂的模样,特别陈陟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毁在这个女娃的手里。

    “见到钦差大人,你们都是这般做派吗?”钱冲是真的感激林平常的救命之恩,却是沉着脸进行训斥地道。

    李遂等官员这才如梦初醒,虽然林平常是女娃不假,但却是实打实的分行天下寻宝的钦差,却是纷纷起身回礼。

    镇守太监的地位并不低,如果不是当今圣上打压太监,恐怕这个南京城真正说得算的还是这位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钱冲是执意抬举林平常,却是坚持让她坐在堂上。

    “钦差大人率亲兵闯营,振武营三千将士已经投降!”

    宁江刚刚是代表大伙出去商量,而他这一刻自然是如实上报。面对着诸位大人,便是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更是道出振武营投降的事情。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南京大理寺寺卿徐陟和魏国公徐鹏举听着这个消息,心知最后的一丝希望落空,振武营的三千将士都已经投降,事情已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振武营已经被平乱,咱们还是议一议如何向朝廷上奏吧?”南京大理寺寺卿徐陟的眼珠子一转,显得老谋深算地提议道。

    李遂等官员眼睛微微一亮,这是要抢功啊!

    话音刚落,钱冲当即便是表态道:“还有什么好议的!钦差大人带亲兵来营,三千振武营将士投降,此次兵变乃钦差大人以一己之力平息兵乱!”

    “钱公公所言在理,咱们何须在议,如实上报即可!”刑部尚书朱衡终究是有着正义之心,亦是进行附和地道。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看着两位大佬如此表态,加上堂下的兵科给事中虎视眈眈,自然不敢跟钱冲进行造假。

    这……

    户部尚书葛守礼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如此大的一份功劳,竟然真的全给了这一个女娃了。

    不过他们心里亦是明白,不说人家本就有钦差身份,而且她是当朝户部尚书林晧然的亲妹妹,这份功劳却是无人敢抢。

    “经振武营千户朱贵交代,他是受人指使才蛊惑振武营兵变,所以咱们务必揪出幕后的主使!”宁江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临淮侯的李庭竹的额头当即冒起了粗汗,却是求助性地望向了对面的大理寺卿陈陟。

    振武营此次的兵变若是妥善解决,那么他完全可以称自己卧病在床,将所有的责任推给停发兵饷的户部。

    只是现如今,振武营的兵变以振武营三千将士投降收场,若是此事进行追查,恐怕会很快就查到他的头上了。

    事情显得有序地进行,振武营正式解散,他们将分批遣回原籍军营,而对朱贵的审讯和追查幕后主使亦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振武营投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而此次所发生的事情,已然成为了南京百姓最为火热的话题。

    经过这一场风波,林平常的声名响彻整个南京城,而宁江到振武营的言行举止亦是被传出,令到悍不畏死的宁江在南京城的名气大增。

    随着振武营兵变被平息,这座世界第一大城又是重新焕发出生机,青砖街道又是显得人来人往,呈现着一副繁华的景象。

    只是跟南京城相比,远在几千里外的北京城,此时却是阴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第1802章 风头浪尖

    京城的秋天透着几分的寒意,青砖街道似乎少了往日的热闹和喧嚣,经历几场秋雨后,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只是酒楼和茶肆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京城的士子和百姓仿佛拥有无尽的精力和智慧,每每总是举着酒杯或茶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振武营不是被解散了吗?”

    “这事谁知道,听说是户部克扣兵饷所致!”

    “户部可谓是小鬼当家,扣了人家的兵饷,人家不闹腾就奇哉怪也!”

    ……

    京城的人士的消息素来灵通,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这里的酒客或茶客将矛头纷纷指向了户部以及林晧然。

    堂堂的大明正二品大员,掌握大明财政大权的户部尚书,在他们很多人的眼里已经成了“小鬼当家”,更是将事情的过错归咎于林晧然。

    事情的真相如何,已然变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京城的舆论已经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直接将林晧然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

    林晧然在刚刚过去的柳如月事情上还没有洗清嫌疑,结果又摊上了这个事,可谓是雪上加霜,呈现着风雨欲来的势头。

    只是市井的喧嚣影响不到朝局,特别当今皇上嘉靖常年躲在西苑修仙练丹,哪怕京城的百姓喊破喉咙亦是传不到嘉靖的耳中。

    西苑,秋意渐浓,大液池岛上的树木已经枯黄,这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少了一些生机。

    太监和宫女在万寿宫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如同忙碌的蚂蚁般,脚下不敢发生一点声息地走在光滑的地面上,显得如履薄冰一般。

    前殿长案上的奏疏已经是堆积如山,只是太监和宫女并没有停留,而是匆匆地走过,走向内殿的寝室。

    这里面住着大明的亿万子民之主嘉靖,敢在这里如此肆无忌惮咳嗽的人,已然是嘉靖本人无疑,令到太监和宫女都显得害怕地低下了头。

    到了里面,黄锦已经在那里焦急地等待。在黄锦的引领下,太监和宫人送来了洗漱的用品,服侍着皇上起居。

    嘉靖跟着以前那般,坐在床沿上很是配合着洗漱,只是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多。

    虽然他是一个长寿的皇帝,但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蚀,除了皮肤显得白皙此,整个人跟很多六旬老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他头上的头发同样已经花白。

    去年冬天染了风寒后,他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虽然他坚持着斋醮和服用灵丹,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而最近的咳嗽明显加重。

    不过这没能动摇他修道的决心,他从小就是一个执拗的性子,哪怕是到死的那一天,亦不会放弃他汲汲以求的长生梦。

    “主子,你比昨日还要咳嗽得厉害,要不还是叫李太医过来瞧一瞧吧?”黄锦时时刻刻关注着嘉靖的身体状况,这时显得关心地提议道。

    嘉靖如同任性而倔强的孩子般,板着脸摆了摆手,却是进行询问道:“朕不用那等俗物,送灵丹进来吧!”

    黄锦暗叹一声,他亦是知晓皇上听得劝,那么今天的太阳就会打西边出来,则是无奈地对着珠帘后面的太监和宫女招了招手。

    说来亦怪,随着灵药下肚,嘉靖的身体显得暖洋洋的,而咳嗽的症状明显减轻,陶仿和陶承恩等人炼制的丹药似乎颇有神效。

    亦是不得不承认,徐阶在找人方面仅算是一把好手,昔日举荐的蓝道行成为了最受器重的预卜道士,而今牵线的陶仿成为当下的第一炼丹师。

    “黄锦,南京那边今日可有什么消息?”嘉靖服过丹药后,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虽然他沉迷于修玄,但亦是不愿意成为朱家的罪人,不愿意在他手里失去大明江山。当初之所以器重杨博,正是杨博能够帮着他守住边疆。

    自从得知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消息后,他对南京方面亦是焦急和重视,所以亦是率先打听着南京的情报。

    现在已经是临近中午,很多消息亦是会送进宫里来了。

    黄锦是一个很安分的太监,对政事历来是能不过问便不过问,此刻苦着脸地回应道:“主子,奴才不敢瞎打听,不过徐阁老和严阁老先前来过一趟,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有好消息!”

    嘉靖既是满意黄锦的本分,但又觉得黄锦少了一种精明,便是让黄锦派遣人前去将徐阶和严讷一并叫过来。

    凡是遇到重要的事情,嘉靖往往都会问计于臣子。正是由于他经常问计阁臣,令到本朝内阁的地位达到了顶峰,时下阁臣地位已经凌驾六部尚书之上。

    一名小太监前去无逸殿传达旨意,徐阶和严讷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便是一起跟随着小太监朝着万寿宫而来。

    呀……

    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在太液池边上的秃树搭了窝,那黑钻石般的眼睛正是盯着宫道匆匆走过的人,显得鼓噪地撕叫几声。

    这个乌鸦的叫声并没有引起徐阶和严讷的注意,二人一边走路一边交流,似乎整个天地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

    吴山从宫门那边走来,先是听到了乌鸦的叫声,而后远远地见到了朝着万寿宫而去的徐阶和严讷,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

    虽然徐阶不像严嵩那般大权独揽,但却是喜欢打着修史的由头,将他们这些阁臣直接打发到一边。

    徐阶接任严嵩的首辅之位时,便以修撰《兴都志》的由头打发袁炜,更是借机将他的得意门生张居正安排出任《兴都志》副总裁进行栽培。

    现如今,他跟严讷、李春芳三人同时入阁,结果还是被徐阶建言皇上安排修撰《承天大志》,令到他跟严讷和李春芳都无法指染到最核心的票拟权。

    不过他心里很是清楚,徐阶真正想要排挤的是他吴山,像严讷和李春芳已然是他想要培植的下一任首辅。

    李春芳带领着几个翰林词臣在修史房忙碌,见到吴山进来的时候,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见过次辅大人!”

    “严阁老人呢?”吴山装着刚刚没看到严讷被召见,却是微微地端起《承天大志》总裁的身份进行询问道。

    李春芳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显是老实地回答道:“严阁老早先被元辅叫了过去!”

    “咦?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吴山装着关切地询问道。

    李春芳不疑有诈,当即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倒是听到提及南京传来消息,听说能够交涉解决兵变之事!”

    吴山亦是一个政治敏感的官员,眼皮不由得跳了几下,显得十分担忧地朝着万寿宫的方向望过去,心里涌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第1803章 打磨?

    万寿宫,前殿。

    “臣徐阶(严讷)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和严讷一道来到这里,对着坐在软塌之上的嘉靖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嘉靖的身子骨显得越发的清瘦,让到二人平身后,则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两位爱卿可是有什么事情上奏?”

    严讷一直端正着自己的位置,则是扭头望向了徐阶,徐阶进行汇报道:“臣知悉皇上关心南京振武营一事,今天早上南京兵部衙门传来了最新消息,故而特来禀报!振武营此番堵在南京内城南门处,并没有兵乱之举,主要是讨要被拖欠的兵饷和讨要说法!今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已经跟振武营交涉,想必定然能妥善处置此事,化解此次的兵变之危!”

    “既然徐阁老如此说来,此事便不足为虑了!”嘉靖深知徐阶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这一刻亦是放下心来微笑着道。

    “诚蒙皇上信任,臣已经督促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尽快处理妥当此事!”徐阶的脸上浮起笑容,显得恭敬地回应道。

    严讷发现徐阶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地上前道:“皇上,此事虽然已经解决,但却不可不追究相关人等!”

    站在红漆圆柱旁的黄锦扭头望向严讷,隐隐感到了一股杀气。

    作为一个陪伴在嘉靖身边的太监,正是看到了官员间的这种明枪暗箭,加上深知自己的脑袋不够灵光,所以他一直主动远离于朝堂的漩涡。

    或许正是这种远离,反而让他看得更加的真切,甚至他刚刚捕捉到了徐阶和严讷的眼神交流,徐党此次怕是有所行动了。

    “严爱卿,不知要追究何人?”嘉靖换了一个坐姿,显得淡淡地望着严讷道。

    严讷的麻子脸带着一份忧国忧民,当即侃侃而谈地道:“皇上,南京乃是太祖的龙兴之地,亦是大明的留都。昔日宁王作乱便意图指染于南京,可见南京得失之重,一旦沦陷可谓不堪设想!今振武营兵变因户部扣发兵饷而起,臣以为当对户部尚书林晧然进行追责,以儆效尤!”

    声音在殿中清朗地响起,亦是透着一份忧国忧民的情怀在其中。

    这……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看着严讷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虽然对此早就有所意料,但心里仍然难掩惊讶。

    此事有户部的失误不假,但振武营已经是第二次兵变,当前不是应该想办法彻底解决振武营这个不安分的兵营吗?

    嘉靖并没有轻易下达决断,显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望向徐阶询问道:“徐爱卿,你怎么看?”

    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他越来越讨厌浪费脑子处置这些朝堂的琐碎事,故而遇事则是习惯性地先听一听徐阶的意见。

    徐阶一贯的表现并没有让嘉靖感到失望,哪怕需要花费七十三万两重修显陵的祾恩殿,亦是很有章法地解决,而不会像严嵩那般连一个万寿宫都修不起。

    “严阁老所言极是!林尚书虽然有干劲,但此事过于鲁莽,恐怕还得多加打磨才是!”徐阶先是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然后老诚持重般地提议道。

    所谓的打磨,已然是要对林晧然进行处罚。虽然不至于免职,但恐怕亦得挪一挪位置,而最大的可能是平调到南京出任六部尚书。

    嘉靖对林晧然的感观一直不错,但事涉大明的基业,哪怕是再如何器重的臣子亦是不值一提,心里亦是生起了一个主意。

    不过他亦是不会听信徐阶和严讷的几句话,便将很称职的户部尚书林晧然直接罢免了,却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的黄锦。

    站在红漆圆柱子旁边的黄锦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现皇上的目光望了过来,便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一阵阵带着冷意的秋风既是掠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又是清扫着每座宅子前的落叶。

    户部衙门的门口的落叶原本打扫干净,但落着对面的槐叶偶尔落到叶子,秋风又从其他地方吹来了一些杂物,令到这里平添了几分萧索。

    随着一个太监前来,很多原来在衙署办公的官员都走到了正院中,迎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林晧然,显得吵吵闹闹的样子。

    “此事跟我们户部何干?”

    “南京兵部衙门拖延,这祸咱们不背!”

    “正堂大人,要不咱们一道上疏,向皇上说明此事缘由吧?”

    ……

    在得知外界将责任推给他们户部,又见皇上突然召见林晧然,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纷纷围上林晧然鸣不平地道。

    虽然他们户部有着一定的责任,但解散振武营的命令已经下达,却是南京兵部拖延所致,这才致使兵饷没能如期到达他们的手里。

    最为重要的是,明眼人都清楚此次克扣兵饷仅仅是振武营兵变的一个蹩脚的借口,已然是有人故意借此事发难。

    身穿二品官服的林晧然接到圣旨便准备入宫,面对着蜂拥而至的众属官,心里微微地感动,却是淡淡地回应道:“你们都回去忙吧!此次皇上突然间召见,还不知是因何事,别搞得本正堂真的罪大恶极般!”

    “下官恭送正堂大人!”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看着林晧然如此的镇定,虽然心中有万言,但只能憋在肚子里,最后恭敬地目送着林晧然乘轿入宫。

    “杨郎中,此事如何是好?”山东司郎中钱中岳看着林晧然的轿子离开,显得苦恼地望向杨富田询问道。

    杨富田迎着众官员投来的目光,亦是无奈地回应道:“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咱们着急也无济于事,还是等正堂大人回来再商议吧!”

    山东司郎中钱中岳等官员虽然有心相助于林晧然,但深知涉及到这个层面的事情已然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亦是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林晧然出任户部尚书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从最初忌惮于对方的权势,到现在早已经深深地折服。如果谁能给大明带来中兴,定然不是现在有贤相之称的徐阶,而是这位有真正治国之才的正堂大人。

    轿子从巷道出来,经过吏部衙门的门口上了长安街,便是朝着西苑的方向而去。

    林晧然闭目养神地端坐在轿中,虽然刚刚说得云淡风轻,但此刻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这一场陷害可谓是蓄谋以久,特别是事情已经牵涉到大明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一直提防着徐阶,甚至对柳如月的案子亦是能够有紧急的应对方案。只是他还是麻痹大意了,却没有过多地提防南京那边的动静。

    徐阶是南直隶人士,而他的弟弟徐陟更是在南京担任大理寺卿,他们在南京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完全可以推出很多暗招,

    偏偏地,他为了能够推动苏州织造局的发展,却是强势地接管了南京户部衙门的事宜,进而成为了此次振武神兵变的第一责任人。

    现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无疑是处于一个很被动的局面。

    哪怕他在此次事情上其实没有犯下太大的过错,但这个朝廷从来都不是那般讲道理的地方。如果事事都讲道理,那么当初浙直总督张经不会因为打了胜仗而被斩头,而战功赫赫的胡宗宪亦不会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到了宫门前,林晧然从轿子下来并整理了一下衣服,正想要走进西苑宫门,却见铁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第1804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1

    万寿宫,铜炉中的檀香袅袅而起,充斥着这殿中的每个角落。

    “臣户部尚书林晧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在西苑门口仅是耽搁片刻,便跟随着传旨太监来到了这里,急步来到前殿,显得恭恭敬敬地对着软榻上的嘉靖行礼道。

    在他施礼的同时,他的眼色亦是偷瞄了一眼周围,发现四位阁臣竟然都在这里,心里当即生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如果刚刚仅是一个猜测,那么接下来便已经可以确定是祸非祸了,此次他被召进宫里毅然是要被兴师问罪。

    嘉靖手里拿着一份奏疏,并没有让林晧然平身,而是淡淡地询问道:“林爱卿,你可知悉南京振武营兵变一事?”

    “臣已知悉!”林晧然自是不会乔装不知,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嘉靖的心思并不在奏疏上,边是翻着奏疏边是询问道:“你为何要下令南京户部停发振武营的兵饷?”

    “臣并没有停发振武营的兵饷!朝廷上月向南京下达解散振武营的命令,既然南京今后再无振武营,故而臣着令南京户部将兵饷发往南直隶各处军营,亦是避免原属振武营士兵的军饷被拖延!”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对着嘉靖有理有据地解释道。

    李春芳一直都是如同局外人般,现在听着林晧然的解释,心里亦是不觉得有什么毛病。如果是他来处理的话,恐怕亦是跟着林晧然这般安排。

    徐阶却是给严讷递了一个眼色,严讷心领神会地站出来并指责道:“林尚书,你可知因为你这个不慎的举措,致使振武营兵变,险些酿成大错!”

    在话语的最后,简单是将林晧然视为罪人般,可谓是咬牙切齿、不共戴天。

    “严阁老,朝廷既然将解散南京振武营的命令下达南京兵部衙门,这是南京兵部衙门的拖延所致,此事得归咎于南京兵部衙门!”吴山是打心里庇护自家女婿的,亦是站出来反驳道。

    这……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看着先后站出来的两位阁臣,却是不由得暗暗地结舌,双方的交锋已然拉开了序幕。

    嘉靖仿佛早有所意料般,虽然目光停留在手上的奏疏上,却是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嘴角微微地上扬。

    帝王心术在于驭臣之道,下面争争吵吵才是好事,如同下面成了一团和气,那才是他这位皇上的麻烦事。

    严讷面对着吴山庇护林晧然的举动,却是针锋相对地道:“吴阁老,我知道你跟林尚书是翁婿,但此事关乎国家社稷的安定,您还是少些私情为好!”

    “此事与私情无关!你我都曾经担任过户部尚书,既然朝廷已经下令解散振武营,户部自然应当将兵饷改发原属军营!”吴山面对泼来的脏水,显得据理力争地道。

    此话正中严讷的下怀,他显是得意地瞥了一眼林晧然道:“若是我主持户部,定然事先向兵部核实事情的进度,而不是匆匆忙忙便改弦易张,从而酿成今日之大祸!”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这话初听在理,但亦是事后诸葛。

    任何人在这个位置上,都会选择改变军饷的去向,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发向原籍地亦会有利于减轻削减振武营将士的情绪。

    当然,这个朝廷历来的党争都是吹毛求疵,哪怕没有过错都给你找出过错,何况这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失误。

    “严阁老,你此言不妥!此次罪不在户部,而是该追究兵部。且不说南京兵部衙门为何一再拖延解散振武营的命令,若是事情有变,那就该尽快向朝廷言明!”吴山将责任推给南京兵部衙门,极力替林晧然进行开脱道。

    严讷已经是有备而来,那张麻子脸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道:“南京兵部最初转告南京户部,南京户部已经如实上报,只是林尚书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吧了!”

    林晧然扭头望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严讷,发现打一开始就是埋了坑,南京户部在早期确实是象征性地反映了一下这个情况。

    不得不说,很多的阴谋诡计就是在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就像当年徐阶推荐蓝道行入宫,当时又有谁能想到,这是徐阶扳倒严嵩最关键的一步?

    咳……

    还不等吴山开口,上面传了一个咳嗽声。

    这一声可谓是龙吟。在当下的嘉靖朝早已经有着明确的规矩,一切以嘉靖的意志为尊,凡是忤逆嘉靖者谪,哪怕是徐阶亦不会例外。

    随着这个咳嗽声传来,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消散于无形,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了坐在软塌上的嘉靖帝。

    嘉靖看着严讷和吴山急得面红耳赤,偏偏林晧然竟不加入战团,却不等吴山开口,显得不怀好意地对林晧然询问道:“林爱卿,你怎么不说话,不替自己辩解一下吗?”

    黄锦对此亦是颇为疑惑地望向跪在地上的林晧然,在他的印象中,林晧然从来都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头羽翼丰满的狼。

    徐阶等人将目光落向了林晧然身上,亦是发现今天的林晧然过于沉默。

    “回禀皇上,臣以为臣是否有过错,此事应当事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平息振武营兵变!”林晧然抬起头面对着嘉靖的目光,然后一本正经地提议道:“今振武营再次兵变,此次比五年前更为恶劣!臣恳求皇上即刻着令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和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调动南京城各营将士,用武功镇压图谋不轨的贼兵,以儆效尤!”

    这……

    在听到这个杀气腾腾的提案后,大家不由得微微一愣。

    敢情这林晧然还不仅是改革派的领军人,而且血液中流淌的是主战派的基因,已然是希望朝廷用武力镇压的方式解释振武营的兵变。

    咦?

    吴山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林晧然,仿佛是重新认识自家的女婿般。

    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女婿最先考虑的并不是个人的前程,而是关心着南京那边的振武营兵变,却是令到他这个岳父兼老师感到了汗颜。

第1805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2

    嘉靖一直都是如同看杂耍的心态,只是听着林晧然的这个回答,心里亦是微微一愣,同时重新审视着这个年轻能干的户部尚书。

    若是抛开青词和试丹这两个因素,本朝最能干的臣子并非是坐在首辅位置上的徐阶,而是眼前这位户部尚书。

    从最初的主持广东开海,再到整顿淮盐的盐政,而后主持礼部和户部的事务亦是可圈可点,前不久更是解决了他十万两的内库需求。

    在很长的时候里,他对林晧然的印象都是“一个很能干的年轻人”,但今日却是不得不刮目相看。面对个人的前程,却是率先关注朝廷的大事,确实是大明难得一见的忠臣。

    “林尚书,刚刚皇上跟元辅大人已经决定着令南京方面安抚振武营,你现在此话是何意?”严讷暗道不好,当即进行指责道。

    林晧然的眼睛闪过痛苦之色,显得惊讶地望了一眼嘉靖,旋即拜下来并发出请求地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这……

    站在红漆圆柱旁的黄锦默默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显得好奇地扭头望向了嘉靖,亦想知道嘉靖会不会改变主意。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虽然他对林晧然刚刚的举动很欣赏,但亦不代表会因此而改变主意,选择这种冒险的应对方案。

    如果采用武功镇压住振武营,他自然很是解气。

    只是万一出了差错,南京真的乱了起来,那么他的大明江山会陷入动荡之境,而他最重要的修道事业亦会受到影响。

    为何他一直选用擅于防守的杨博出任兵部尚书,论军事才能杨博不及胡宗宪,但杨博胜在能给他一个稳定的边防。

    正是如此,他倒不介意向那支闹事的振武营做出一些让步,只希望能够持续住大明的稳定。

    徐阶如同一个局外人般,一直观察看着嘉靖的微表情变化,似乎捕抓到嘉靖的心理变化,扭头给严讷又是使了一个眼色。

    严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当即站出来义正严辞地指责道:“林尚书,你真是一个误国的逆臣!且不说这是皇上和元辅商议的结果,南京兵营早已经军纪败坏,若是让他们前去镇压振武营未果,那你可知南京城沦陷的后果?”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京城的兵营是天子脚下,加上时时刻刻面临北边的威胁,多少还会加以秝马厉兵。

    南京军营本就处于江南最繁华之地,又没有受到外敌的威胁,经过这些多年,他们早已经彻底沦为老爷兵。

    若是指望着这帮老爷兵前去镇压振武营,无疑存在着一定的风险,而南京城沦陷将会造成一个很严重的后果。

    当然,这是一个很保守的做法。毕竟南京城终究是有近十万军营将士的编制,真要对付仅有三千人的振武营,其中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严阁老,我看你才是误国的逆臣,是不是收受了人家的好处?”林晧然亦是不怕撕破脸,却是直接扣了严讷一顶帽子,又是侃侃而谈地道:“皇上,振武营为抗倭而设,然今东南已太平,而其在南京素来骄横,百姓颇多怨言。此次不遵朝廷政令亦罢了,却是再度勒索于朝堂!朝廷养兵是抵御外敌,而是不屡屡跟朝廷索要银两,今朝廷养南京近十万将士,正是用兵之时,请皇上降旨平乱贼兵!”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振武营是朝廷的兵营,怎么到你的嘴里成了贼兵!”严讷气极反笑,却是抠字眼地指责道。

    在不经觉间,双方的争论焦点已经从林晧然是否有罪,慢慢地演变成为朝廷此次该不该动用武力镇压振武营。

    林晧然不再打马虎眼,亦是翻起旧账道:“嘉靖三十九年,振武营兵变,户部右侍郎黄懋官身死,南京镇守太监何绶和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给予免死券,更是犒银十万两!然而他不感激昔日皇上的宽仁,在南京行事越发的骄横,今得知朝廷此次其解散振武营,却是找了一个扣发军饷的由头兵变,这不是贼兵,莫还是忠将良兵不成?”

    徐阶微微地轻咳了一声,又是递向严讷一个眼色。

    严讷若有所不悟,却是绕回来道:“你就是胡搅蛮缠!分明是你户部处事出了差错,却是想要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更是意图置大明于险境,你意欲何为?”

    “我想要替皇上分忧,想要大明能够江山永固,而不是如此的和稀泥!”林晧然抬头望向嘉靖,显得忠心耿耿地朗声道。

    嘉靖终究不是那具好身体,刚刚还是颇有兴致,现在听着这二个人的激动争执反而微微地犯起了头疼,却是暴躁地出言道:“别吵了!”

    严讷和林晧然听到嘉靖不耐烦的声音传了下来,亦是默默地闭了嘴巴,同时将目光望向了软塌上的嘉靖帝。

    嘉靖暗暗地叹了一声,心里早已经打定主意地道:“徐阁老入仕时日最长,自是更为高瞻远瞩,此次该如何处理,还是由徐阁老作主吧!”

    “诚蒙皇上信任!”徐阶当即拱手回应道。

    “皇上,今振武营宛如长堤之蝼洞,不可再养虎为患!恳请皇上能够收受成命,镇压振武营以除后患,臣甘愿为此承担一切后果!”林晧然却是一咬牙,显得痛苦地请求道。

    承担一切后果?

    徐阶等人听到林晧然竟然如此的执意,更是不惜担担一切后果,却是不由得震惊地瞪起了眼睛。

    他们作为大明的重臣,哪怕是再如此争斗,双方在这个位置上可谓是荣华富贵不断,完全不需要冒这种被砍头的风险。

    严讷在震惊的同时,心里不免是大喜过望,一旦林晧然真的出事,那么剩下的吴山根本不足为虑,这天下便是他们徐党的了。

    嘉靖面对着林晧然的请求,眉头微微地蹙起。

    他深知官员对权势的追逐,故而他一直能够牢牢地控制住他们。只是林晧然不惜以不惜赌上身家性命来阻碍此事,却是不得不慎重考虑此事的后果了。

    亦是在这一刻,他发现这位天纵奇才跟着以前的官员似乎不同。不论是严嵩还是徐阶,亦或者是当年的张璁,都是追逐权势的官员,而这个年轻人似乎是多了一颗忧国忧民之心。

第1806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3

    此话一出,令到整个前殿一阵寂静,亦有空气中的那股檀香。

    吴山同样十分震惊地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林晧然,嘴巴先是轻轻地动了一下,最终却是转为一声深深的叹息。

    虽然他知道女婿的举动过于冒险,作为他们身处高位的朝臣完全没有必然为了这个事情押上身家性命,但从朝局的角度出发,这无疑是最好的一个举措。

    振武营兵变已经不是第一次,此次之所以敢于再度发起兵变,很大程度是朝廷对上次兵变的纵容所致。

    现在朝廷若是再给予十万两犒银,无疑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案。

    反观南京城养兵有近十万之多,这些将士太多数是追随太祖时期征战天下将士的后代,有着很高的忠诚度。

    若是朝廷强令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和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调动南京近十万将士镇压振武营,起码有以十打一的兵力优势,几乎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一念至此,他决定不阻拦“热血上涌”的女婿,亦是抬起头望向坐在软塌上的皇上,想知道皇上是否能采纳女婿的劝谏。

    为了大明的万年基业,竟能不惜以身家性命相谏,纵观整个大明朝堂的高级官员,怕是仅有女婿一人矣。

    徐阶一直都认为林晧然是很小心谨慎的政客,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有着如此热血青年的一面。

    在稍微愣神后,他急忙给严讷递了一个眼色。

    政治斗争不仅考验的是双方的谋算和布局,而且还考验着双方临场应变能力,特别是在皇上面前更讲究口才和辩论能力。

    如果任由林晧然在这里自由发挥,那么自己先前的种种布局恐怕要落空,很可能就给这只狡猾的狐狸给溜掉了。

    只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除掉这个最棘手的政敌,绝对不给他脱离的机会。

    严讷今日算是跟林晧然彻底撕破了脸,其实不用徐阶的眼色亦会站出来,却是再度揪着林晧然的言论进行指责道:“林尚书,南京乃大明的备都,其城固若金汤。一旦有所闪失,大明江山恐遭重乱,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严阁老,南京坐拥近十万将士,如何不能镇压住振武营区区三千人?”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针锋相对地道。

    严讷已经打定主意搅和林晧然,却是冷冷一笑地道:“林尚书,你分明是在纸上谈兵!南京的军纪败坏,光凭纸上的近十万兵力如何能作数,你简直是在误国殃民!”

    都是混迹于朝堂的老油条,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林晧然的摆出的理由有说服力,但他亦是找到相应的反驳的理由,从而给林晧然扣上“纸上谈兵”的帽子。

    打仗不能光看人数,这亦是成为了共识。如果人数多就能赢,那么大明就不会有北边之患,更不会时常被人打到北京城下。

    “我朝立国两百载,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岁贡,天子守国门,国势已超前古。我林某人既非纸上谈兵,亦没有贪功之念,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朝,何须向区区三千乱兵辱了国威!”林晧然显得义正严辞地回应道。

    站在旁边一直不吭声李春芳亦是向林晧然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只是眼神显得颇为复杂。若不是因为阵营的原因,他恐怕是要为这昔日的下属喝彩,甚至还会选择支持于他。

    严讷的脸色显得很不好看,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林尚书,你休要在此逗口舌之勇,治国安邦不可仅凭一腔热血!”

    “皇上,臣这是殚心竭虑之策,还请信臣这一回,下令南京方向镇压乱兵!”林晧然没有继续跟严讷争辩,而是抬头望向嘉靖再次发出请求道。

    哎……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看着林晧然如此的神态,亦是不由得扭头望向了嘉靖,心里竟然是希望嘉靖能采纳林晧然所请。

    “皇上,臣亦恳请皇上下令镇压振武营,以绝后患!”吴山暗叹了一口气,亦是跪了下来力挺自家女婿道。

    林晧然看着自家岳父如此力挺自己,却是不由得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虽然自家岳父平日都是冷冰冰的,但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站出来力挺自己,这个岳父已然是无可挑剔了。

    面对着林晧然的力谏,次辅吴山的附议,嘉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脸色亦是显得凝重起来。

    虽然他微微地动心,但他亦是明白严讷的意见并没有道理。这打仗终究不是纸上谈兵,南京近十万的闲兵不一定能够镇压住振武营,这里面存在着不小的风险。

    李春芳一直关注着形势的变化,突然扭头望向了徐阶。

    徐阶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看着吴山表态,却是突然间发声道:“林尚书,都说你是大明第一聪明人,今日看来,果真是如此!”

    众人听着徐阶的这个言论,则是纷纷不解地望向了徐阶,徐阶显得窥破真相般地望向林晧然说道:“你明知道皇上不会下令镇压振武营,今日上演这一出,怕是故意混淆圣听,实质是想要洗漱自己的过错吧?”

    咦?

    站在红漆柱旁边的黄锦微微一愣,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所以选择远离朝堂的争斗。现在听着徐阶如此分析,却是不得不怀疑地望向跪在地上的林晧然。

    打一开始,他们将林晧然叫到这里,已然是要对林晧然进行追责。只是林晧然来到这里没多久,却是很快地将话题带偏了。

    从最初林晧然有没有罪的争辩,变成现在该不该下令南京镇压振武营的辩论,而林晧然在这场争议中已然是博得了皇上的好印象。

    嘉靖深知这底下的臣子是一个比一个狡猾,现在细细想来,林晧然还真可能是这般意图,却是不由得怀疑地望向了林晧然。

    咦?

    徐阶等人的目光纷纷落向林晧然身上,特别徐阶的眼睛中带着几分得意,只是他们的瞳孔慢慢地收缩,脸上亦是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这……

    嘉靖正是窥视着林晧然,只是脸上亦是浮起了意外之色。

    林晧然伸手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郑重地将这顶正二品的乌纱帽放在地上,带着几分孩子气般地叩首道:“皇上,臣今日请辞官归田,还望恩准!”

第1807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4

    声音不大,但份量显得并不轻。

    堂堂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仅仅面对一个质疑,竟然当场向皇上请辞官归田,这是大明朝堂近十年都少有的事情。

    不过正是因为这是少有的事情,冲击力才显得比较强烈。

    面对徐阶的“混淆圣听”和“洗漱自己”的指控,他毅然选择用辞官来自证清白,表明自己此次是为公义而争。

    啪!

    徐阶刚刚还智珠在握的模样,只是面对着林晧然的突然间请辞,令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显得羞恼地望向林晧然。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林晧然吗?哪怕是给自己戳穿了心思,凭着官场的这张厚脸皮,断断不可能做出此等鲁莽的举动才是。

    在这么多年朝堂的争斗中,仅是被逼得退无可退,这才会上一道假惺惺请辞的奏疏,却是不可能向皇上直接请辞。

    难得他就不怕自己顺水推舟,将他赶回广东老家吗?

    这……

    站在红漆柱旁边的黄锦亦是清楚地看到了林晧然的举动,发现这大明朝并不是真的全是阿谀奉承的官员,亦是有这种忠君爱国的好官。

    如果刚刚他还有所怀疑林晧然的动机,但看着他竟然毫不犹豫地请辞,心里已然是再度偏向于林晧然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李春芳仿佛是重新认识这位昔日的下属般,为了摘清他在“镇压振武营”的策略上没有私念,已然用辞官来自证清白,不由得复杂地扭头望向了徐阶。

    哎……

    吴山则是瞟了一眼徐阶,脸上浮起了自豪的神情。

    嘉靖面对着林晧然的请辞,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显得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林晧然。

    看着林晧然的种种举动,他亦是意识到林晧然的方案最为妥当。只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少锐意的君王,而是一个只图安逸修道的老皇帝,当下他最想要做的便是潜心于修玄。

    不过他算是重新认清这位最能干的户部尚书,不惜摘去自己的乌纱帽来助推最妥当的举措,这不是忠臣又是谁人能当?

    嘉靖看了一眼摘掉乌纱帽的林晧然,又望了一眼老诚持重的徐阶,却是若有深意地望向徐阶道:“徐阁老,你怎么看呢?”

    “皇上,林尚书确实年轻有锐气,但南京不容生乱,可暂且安抚,而后再徐徐图之!今若是进行镇压,一旦有所闪失,南方必然生乱,我这位首辅亦是愧对皇上隆恩,万死不辞啊!”徐阶是最懂嘉靖心思的那个人,亦是站出来苦口婆心地道。

    说到最后,他的老泪亦是挂在了脸颊上,一副忠心耿耿的老首辅形象。

    其实他判断得没错,虽然林晧然表现出足够的忠诚,但嘉靖帝亦是不愿轻意涉险。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已然还是修道为重。

    嘉靖将手上的奏疏放了下来,显得直白地询问道:“朕是问你,可该接受林尚书的这个……请辞呢?”

    “既然林尚书跟朝廷的政见相佐,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请皇上准其辞官!”徐阶知道嘉靖的用意,但还是心里一发狠地说道。

    呵呵……

    严讷听着徐阶这个回答,已经是幸灾乐祸地望向跪在地上的林晧然。

    林晧然入仕以来,可谓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便已经位居正二品的户部尚书。只是这得来的官职太过容易,反而如此的不珍惜。

    林晧然看似高明的忠心之举,只要他这边稍微使一点力气,便足以令到林晧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直接滚回广东老家。

    李春芳看着这一幕,看到徐阶果然顺水推舟将林晧然赶出朝堂,则是暗暗地叹了一声。

    “皇上,还请三思!”吴山心里一着急,当即为自己的女婿求情地道。

    “皇上,既然林尚书想要用辞官表明其心志,当遂其心意才是!”严讷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落井下石地道。

    他心知林晧然此次是弄巧成拙,虽然脸面上不好看,但如果能将这瘟神送回广东老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嘉靖的眉头带着一丝不满,但深知这底下的人都恨不得对方都死光,现在林晧然主动请辞,亦是不宜开这个口。

    “皇上,昔日你对臣说过:路遥方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徐阶看出林晧然的不满,当即又是拱手道。

    嘉靖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的通病往往是想得比较多,偏偏徐阶早已经揣摩到嘉靖的心思,故而在这个时候将皇上引到另一个方向上。

    却是不得不承认,徐阶确实是最能揣测嘉靖心思的那个人,偏偏嘉靖常年闭在宫里不跟外界接触,所以他总是能够巧妙地引导皇上的心思。

    嘉靖望向将乌纱帽放在地上的林晧然,一时间又生起了几分犹豫。

    虽然他确实认为林晧然是忠臣,但徐阶所提醒的并不无道理,这人相处久了才能真正知道他是忠是奸。

    现在他准了林晧然所请,这样才能更好地看清林晧然的为人,而不是像杨博那般的以退为进之策,采用他历来喜欢用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观人的方法。

    却是这时,一个急匆匆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汇报道:“启禀皇上,南京镇守镇太监钱冲刚刚传来紧急军情!”

    严讷一听,眼睛不由得一亮,这南京方面已经是招抚振武营,让到事情已然是尘埃落定了。

    嘉靖对南京的事情颇为重视,则是望黄锦递了一个眼色。

    黄锦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是急步上前,将刚刚的军情呈到嘉靖面前。

    在场的官员反应不一而足,但徐阶和严讷以乐观居多,吴山的脸上显得写满了担忧,唯有林晧然仍然是一副淡然。

    嘉靖接过那份军情,便是徐徐地打开,眼睛很快牢牢地被军情上的内容所吸引,旋即脸上绽放出笑容地道:“林爱卿!”

    这个声音一出,却是令到自信满满的徐阶当即一愣,心里涌起强烈不好的预感,因为他看到嘉靖脸上已然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1808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5

    嘉靖脸上的变化转瞬即逝,仅是徐阶一个人捕捉到,同时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猜测。只是包括吴山在内的三位阁臣火候还是要差上一些,却是无法揣测到嘉靖的真正态度。

    林晧然面对着嘉靖的呼叫,亦是规规矩矩地回应道:“臣在!”

    “你当真是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并非是设法推卸责任,这才辞官明志的吗?”嘉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林晧然,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吴山不由得扭头望向了林晧然,虽然他觉得女婿的做法很对,但亦是捏不住这个女婿是兵行险招还是真是有起了辞官的决心。

    严讷和李春芳原本还在关注着南京方面的军情,但这一刻亦是将这个话题所吸引,却是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林晧然。

    林晧然闻言便是抬起脸面向着嘉靖,显得热泪盈眶地哽咽道:“臣……虽贪图官职,但亦知君恩似海!今日臣愿辞官归乡扶犁耕作做一个闲人,但……恳请准臣所请,以报这么多年的君恩,亦算是了却臣归乡前的这一桩心事!”

    此时此刻,他的两行眼泪恰到好处地从脸颊划下,显得泪眼婆娑地抬着脸对着上方的嘉靖,毅然是大明第一忠臣的光辉形象。

    哎……

    重新回到红漆圆柱旁边站着的黄锦看到林晧然的脸颊上的眼泪,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声。到了这最后的关头,已然还是心心念念着推行良策,这才是大明朝真正的忠臣啊!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不由得扭头困惑地望向了林晧然。却不知是自己先前过于小心谨慎,还是一直以来对林晧然的评价过高,此人今日的言行举止根本不足为虑啊!

    “林爱卿,徐阁老说你虽然有干劲,但行事过于鲁莽,这回乡耕作无疑是一个好事!”嘉靖深深地打量着林晧然,显得有些感悟地说道。

    哈哈……

    严讷差点没有笑出声来,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此次无疑是弄巧成拙,已然还是要滚出这个朝堂,彻彻底底地沦为败家之犬。只要他回了广东老家,想要再度复出,那就要看他们徐党答不答复了。

    李春芳则是惋惜地望向了林晧然,经过早前的那段共事经历,他知道林晧然虽然年轻,但其治国和做事的才能令自己亦是心生佩服。

    吴山显得复杂地望了一眼林晧然,虽然他很想帮林晧然一把,但这便是当下的朝堂,做着最正确的事却往往得不到好的结果。

    “只是当下的朝堂还离不开你这种干劲的后辈,你还是将这顶乌纱帽重新戴起来吧?”嘉靖仿佛是调戏大家般,却又是温和地说道。

    啊?戴起来?

    严讷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嘉靖,却不明白嘉靖为何会突然间对林晧然网开一面。

    难道就因为他的脸上多了两行眼泪?若是这样的话,这满朝文武大官哭得死去活来的一抓一大把,自己亦是此中的高手!

    果然!

    徐阶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嘉靖的举止,听着嘉靖竟然这个的态度,虽然心里早有意料,但还是感到了一阵失落。

    只是他知道皇上的生性执拗,断定不会因为林晧然掉两行眼泪就改变主意,更大的可能是刚刚送过来的那份军情上。

    “皇上,臣恳请即刻下令镇压振武营,以除后患!”林晧然不急于将乌纱帽戴回来,而是选择继续劝谏道。

    严讷看着林晧然今日如同吃错药般,竟然还揪着这个事情不放,却是不由得板着麻子脸指责道:“林尚书,皇上已经对你法外开恩,你竟还不知自省?”

    “正是皇恩浩荡,我才不得不劝,不敢愧对这份皇恩!”林晧然如同认死理般,显得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亦是他的这份执着,更显得他打一开始就没有私心。他坚持朝廷下令南京方面镇压振武营,并非是想要趁机洗清自己,而是为了朝廷的千秋大业着想。

    严讷正要说话,旁边的徐阶微微地咳嗽了一声,便是寻声望了过去,而徐阶则是微不可察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二人都是南直隶的老乡,且已经相交多年,这一点默契还是有的。亦是在这个时候,严讷将注意力放到嘉靖手上的那份军情上。

    嘉靖看着林晧然如此的反应,心里生起了前所未有的好感,却是露齿而笑地道:“林爱卿,你是大明的栋梁,但你妹妹比你亦是不逞多让啊!”

    徐阶等人亦是疑惑地望向了嘉靖,不明白嘉靖为何一下子将话题扯得那么的远。

    咦……

    吴山亦是常伴嘉靖身边的臣子,却是将注意放在嘉靖那张露齿而笑的脸上。如果要追溯嘉靖上一次如此的笑容,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甚至根本没有出现过。

    不过他很是确定的是,此时的皇上心情很好,而他的女婿应该是能够平安地度过此劫了。

    “臣……不知皇上此话是何意!”林晧然微微地抬起头望向嘉靖,显得茫然地反问道。

    徐阶等人则是认可林晧然的话,亦是更加困惑地望向了嘉靖。

    他们这帮当朝重臣在此好端端的朝堂大事,决定着大明朝的未来,为何皇上突然扯到了林晧然那个不着边际的妹妹身上了。

    虽然林平常确实给皇上找了不少的宝贝,在去年底更是以一己之力平了在广西祸乱几十年的反贼韦银豹,但她终究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丫头。

    嘉靖不再跟着这殿下的重臣绕圈子,而是将手上的军情往案上轻轻一放地道:“刚刚南京镇守太监钱冲、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和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联名来报!南洋巡按兼广西女官总兵林平常率亲随直闯振武营,贼首振武营千户被擒,其数十亲兵皆伏诛,受蛊惑的将士悉数投降!”

    啊?

    在听到这个军情的时候,哪怕镇定如徐阶亦是瞪起了眼睛,脑袋嗡嗡地作响,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嘉靖。

第1809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6

    万寿宫前殿,显得一片寂静。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依靠在软塌上,左边站着的是司礼监掌印黄锦,下面则是大明的四位阁臣和一位户部尚书。

    随着嘉靖将军情的内容公布出来,除了笑盈盈的嘉靖外,其他人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嘉靖。

    在他们某些人的脑海中,已然勾绘出一个情景:一个身披轻甲的英姿飒爽少女带着部众闯入振武营的军营,直接用长枪将朱贵的尸体高高地揪起,那些将士见状纷纷跪地投降。

    至于他们刚刚所争论的“对振武营招抚还是着令调遣南京近十万将士镇压振武营”,已然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一个少女已然将事情搞定了。

    林晧然的脸亦是一阵目瞪口呆,旋即眼睛微微发亮,显得欣喜若狂地对着上方的嘉靖进行求证道:“当真?”

    这无疑是一句冒犯的话!只是在这个时刻,包括时时刻刻维护皇威的黄锦都并没有呵斥林晧然,而是同样好奇地望向了嘉靖。

    是的,这个事情确实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此次并没有调动南京城近十万的将士,一个少女率领亲随便胆敢闯入振武营的军营,更是致使三千人的振武营投降,哪怕康晚荣都不敢这般写吧?

    嘉靖看着林晧然这个不敢相信的表情,则是会心一笑地道:“若南京方面没有行欺君之事的话,此事便作不了假!”

    在当下的朝堂,又有谁敢犯欺君之罪呢?

    何况还是南京城身份和地位最高的三人,他们哪怕是觉得锦衣玉食的日子太过于无聊,亦不可能愚蠢到拿出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这……是真的啊!

    严讷深知这个事情定然不可能有假,只是想着先前的种种表态,却是感到被人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刚刚口口声声说要以大局为重,剖析南京城沦陷的危害性,提议对振武营实行招抚策略,但人家一个小丫头竟然靠一己之力就直接平定了。

    哎……

    徐阶暗暗地叹了一声,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受。

    出于对嘉靖性子的了解,他深知自己这个首辅不需要做得多么出色,只要不要犯下太过错,那么他的位置就无人能够取代。

    他是这么想的,亦是这么做的,实质皇上对他亦是一直很满意。偏偏地,他自以为稳重的招抚振武营的做法,却是再一次遭到了打脸。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去年韦银豹兵犯桂林府的时候,他亦是打算采用息事宁人的解决方式,改由两广总督吴桂芳发一个象征性的梆文招抚了事。

    偏偏地,韦银豹在回去的半道上,却是遭到了那个野丫头火烧连营,不仅擒获了这个祸乱广西数十年的贼首韦银豹,而且一举收复了古田一带的领地。

    面对韦银豹进犯桂林府衙靖江王府的行径,他言之凿凿不宜劳师动众,结果林平常一把火便轻松解决。面对振武营的兵变,他口口声声为了大明的安定,结果林平常直闯军营平定。

    连续两次的响亮耳光,令到他纵使练就了一张官场老脸,亦是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最为重要的是,他早前的种种谋算,在这一刻全部落空。不说林晧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反而在皇上面前明显博得了一个好的观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林晧然是早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故意上演这忠臣的戏码,将在场的人都耍了一把。

    当然,这个想法仅是一瞬而过。毕竟要打造一条快于朝廷军情传送速度的信息线要花费很多的银子,而且没有人无聊到干这种几乎是用不上的事情。

    “托皇上隆福,南京振武营今得以平定,臣恭贺皇上!”林晧然已然是相信了这个军情,当即进行祝贺地道。

    徐阶等人见状,亦是不甘落后地进行了祝贺。

    嘉靖虽然专心于修玄,但对大明江山并没有达到不闻不问的地位,反而还是很重视。现在得知南京方面的喜讯,他看谁都感到很顺眼,特别是他此次意外地发现朝臣中的一颗明珠。

    虽然他当年视连中六元的林晧然为祥瑞,甚至亲自给林晧然赐予了“大明文魁”牌坊,但这些祥瑞的事情总是很容易就会过去,就如同当年他以为状元秦鸣雷能给自己带来好运般。

    只是这位文魁终究不是凡人,进入官场同样是璀璨夺目。从他主持广东开海到整顿盐政,再到近些年管理礼部和户部的能力,已然是一个难得的能干官员。

    不过这一些都让他对林晧然的观感停留在能臣上,跟兵部尚书杨博、工部尚书雷礼是一个层次的官员,离严讷、李春芳这些人还有很远的差距。

    但是这一次,他的心里却是发生了很大的改观,或许林晧然离严讷和李春芳还有着一定的距离,但已然是离得不算太远了。

    嘉靖面对着殿下重臣们的祝愿,便是一锤定音地道:“既然振武营已经被平定,南京之事便无须再议,将此事行于天下!若有军营再胆敢效振武营兵变者,当以强力进行镇压!”

    吴山等人没有回应,却是纷纷望向了徐阶。

    徐阶虽然是当朝的首辅,徐党的实力更是空前强大,但自然没有能力跟嘉靖唱反调,亦是恭恭敬敬地回应道:“臣领命!”

    嘉靖的病情一直是反反复复,在兴奋劲过来却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便是淡淡地摆手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等人一起行礼,便是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这一场朝堂的大漩涡亦是悄然地划上了一个句号。

    北京城阴郁的天空没有迎来寒冷的雨水,而是随着南方吹来的一阵风,竟然是吹出了一片蔚蓝的天空,令到整个京城似乎平添了几分颜色。

    一行人从万寿宫出来,表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睦,礼让和道别则是如期上演。

    只是双方心里都很清楚,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就不可能有调和的可能,特别首辅的位置只有一个,却是注定双方的较量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特别是这一次,若不是虎妞恰逢其会地经由南京城并解决了振武营兵变之事。单是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振武营兵变的祸根,林晧然这位户部尚书哪怕不丢官归田,恐怕亦要面临着一定的追责,而不会像现在这般博得龙颜大悦。

    “若愚,今晚你到我府上吃个饭吧!”吴山在跟林晧然分开的时候,却是突然冒出一句话地道。

    林晧然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常异动恐怕是引起岳父的猜疑,亦是恭敬地回了一句道:“小婿遵命!”

    吴山现在是《承天大志》的总裁,出于敬业的性子,亦是回到修史厅继续工作。至于林晧然,亦是要回到户部继续处理衙门大大小小的事务。

    林晧然是一个很懂规矩的人,在目送着吴山返回无逸殿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一个小太监从万寿宫朝着这边匆匆而来,而陈洪则是从御用监那边朝着万寿宫的方向匆匆而去。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当即猜测很可能是要传达什么旨意。只是君心莫测,他亦是不知道嘉靖这又是唱哪一出,却不知跟自己有没有关联。

第1810章 胡宗宪的请求

    秋高气爽,西苑宫门前显得一片空阔。

    林福一直站在这里焦急地等待,手里捧着一包早上没有吃完的炒白果,眼睛却不停地望着宫门那边的动静。

    在宫门仅仅出现一个脚尖的时候,他便如同一支利箭般迎向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林晧然,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十九叔,你没事吧?”

    面对着这份担忧,林晧然并不急着回应,而是抬头望了一眼南边晴朗的天空,这才轻轻地摇头道:“没事!你留心一下虎妞的行踪,我要知道这丫头哪一天到京!”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一丝怨念。

    林福亦是不敢多问,当即便是应承下来,又是指着身后进行汇报道:“十九叔,胡宗宪的二公子刚刚寻来,说胡大人想要见你一面!”

    在说话的时候,一个公子哥模样的青年男子领着两名家奴迎了上来。

    胡松奇生得一副高瘦的身子板,或许是经历了家中变故,令到他那张白净的脸上多了沧桑,显得恭敬地向林晧然施礼道:“在下胡松奇见过林尚书!”

    “胡公子,可知你父亲因何要见本官?”林晧然看着这个胡二公子憔悴的模样,心里亦是暗叹一声并询问道。

    “我不知!”胡松奇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扑通在地并哭泣道:“我父含冤入狱,素闻林尚书公正严明,还请林尚书伸出援手搭救我父亲,我胡家上下定是感激不尽!”

    咦?

    林福一直听闻这个胡二公子名声不佳,当年更是被海瑞在淳安县吊打了一顿。只是看着他如此的举动,不由得有所改观,便是扭头好奇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稍作犹豫,便是给林福递了一个眼色。

    林福上前将胡松奇从地上扶了起来,胡松奇则是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向林晧然,直到林晧然吩咐要到刑部才转悲为喜。

    其实在胡宗宪这个事情上,林晧然犯不着介入其中。毕竟这是徐阶对严党的清算,这里面明显有着徐阶的意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大动干戈殊为不智。

    只是胡宗宪跟严世蕃终究不同,他是为大明王朝做出过显著贡献的功臣。

    虽然现在看来,胡宗宪用计先后灭杀江浙最大的倭首汪直和徐海,并没有显现出多大的功绩,但很多事情不能从结果而论。

    像这一些的振武营兵变事情,看似虎妞只是带领亲兵闯营,仅是杀掉朱贵的区区几十名亲兵便成功招抚振武营,功绩显得很是一般。

    但此次没有虎妞这个看似鲁莽的举动,没有她站出来解决振武营,那么朝廷很可能就会向振武营妥协,从而埋下更大的隐患。

    胡宗宪当年解决汪直和徐海,不仅直接解决了南直隶和江浙的倭寇问题,而且及时抑制住了东南倭寇扩张,更是给平定福建和广东的倭寇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如果要论到平定倭寇的功绩,胡宗宪不仅有效地解决江浙倭患,而且为全面解决东南倭寇铺平了道路,其功绩其实可以位列于戚继光之上。

    亦是这个原因,林晧然不说该不该设法去营救这位解决东南倭患的大功臣胡宗宪,这面肯定还是要见的。

    “多谢林尚书!”胡松奇看着林晧然要前去面见父亲,亦是感激地施予一礼道。

    在他父亲被关到刑部大牢这段时间,他亦算是见识到了人情冷暖。别说是要到狱中见他父亲一面,哪怕他携礼前去,亦是吃得一个闭门羹。

    不过他亦是明白,这官场历来都是锦上添花,没有人会雪中送炭,而像林晧然这般的官员已经算是菩萨了。

    刑部衙门座落在西江米巷,离西苑反而还要更近一些,跟着大理寺、都察院在同一边巷子,门口则是坐西朝东。

    随着林晧然的轿子到了这里,刑部亦是一阵鸡飞狗跳。

    林晧然从轿子下来,却不理会那些朝这边张望的官员,却是径直朝着刑部大牢径直走了过去,而胡松奇则是走在最前面。

    “探监胡宗宪?我们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胡宗宪!”牢头面对着胡松奇的来意,却是当即搬出规定道。

    “瞎了你的狗眼,你知我家大人是谁?”林福绕过胡松奇,却是破口大骂地道。

    牢头知道遇到了大人物,当看到身穿二品官服的林晧然的时候,当即跪下来施礼道:“小的拜见尚书大人!”

    “我要见胡宗宪!”林晧然面对着跪在地上的牢头,显得不容拒绝地道。

    牢头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却是害怕地解释道:“尚书大人,这确实是钱大人下了死命令!”

    “打开,有事咱们大人担着!”林福望了一眼林晧然,当即板起脸来命令道。

    牢头暗感一阵头痛,显得可怜兮兮地望向林晧然道:“尚书大人,容小的通禀一声,还请不要为难小的!”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一皱,却是走向了厅中的酒桌边坐下。虽然他现在已经身居高位,但并没有过于我行我素,心知这个牢头确实不容易。

    “快,上茶!尚书大人还请稍等,我这就去通禀!”牢头是大喜过望,当即便是让人上茶招呼林晧然,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去。

    林晧然自是看不上这里的茶水,却是让人送来了一碗白开水。刚刚在万寿宫的一通卖力表演,特别是流了不少的眼泪,这个时候需要水份补充。

    刑部衙门,左侍郎署。

    刑部衙门同样进行着分工,刑部左侍郎钱邦彦负责着刑部的刑部司和司门司,故而他掌握着刑部大牢的管辖权,剥夺胡宗宪的探监权正是由钱邦彦所做出的决定。

    钱邦彦正在签押房中处理公务,面对着牢头的汇报,则是困惑地嘀咕道:“他都自身难保了,为何跑来见胡宗宪?”

    “大人,这当如何是好?”牢头求助性地询问道。

    钱邦彦的脸色微沉,当即从椅子上坐起来道:“老夫去会会他!”

    当钱邦彦来到刑部大牢前厅的时候,林晧然正是悠闲地吃着花生米,在听到钱邦彦一行人的脚步声,这才懒散地抬起头瞥了一眼。

    钱邦彦虽然在年纪和资历是完爆林晧然,亦是深知林晧然正面临着大麻烦,但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拱手道:“见过林尚书!”

    “钱侍郎,难道本官想要跟胡总督叙叙旧都不行吗?”林晧然却是头都不抬,又是继续剥着盘中的花生道。

    钱邦彦心道:当然不行,只是话到嘴边却变成:“林尚书,这是朝廷的钦犯!”

    “朝廷一日不定罪,他便只能算是嫌犯!”林晧然将一粒花生米抛进嘴里,又是轻瞥一眼钱邦彦认真地道。

    钱邦彦对林晧然的行为很是不满,但还是强压着火气说道:“话虽这么说,但现在实据已在,确实不宜相见!”

    这……

    林福困惑地望了一眼钱邦彦,却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真的敢拦下他们。

    “若是本官要见呢?”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板起脸望向钱邦彦沉声道。

    在这一刻,站在钱邦彦看到林晧然身上所散发的官威,却是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钱邦彦在官场多年,却是无所畏惧地回应道:“这是刑部的决定!”

    “是吗?黄尚书亦是这个意思?”林晧然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皮屑,对着钱邦彦又是求证道。

    钱邦彦的下巴轻扬,显得底气十足地回应道:“是!”

    如果仅仅是他一个刑部左侍郎,已然还差一点份量,但加上刑部尚书黄光升,那么这个份量应该是压得住这小子了。

    “黄尚书是将刑部当成自家私狱了吧!”林晧然淡淡地挖苦了一句,然后不客气地吩咐道:“来人,将门打开,我倒看谁敢拦本官!”

    官场固然是要和气生财,但人家既然都不给他这位户部尚书面子,那么他若是再笑脸相陪,便是真的是天下第一大怂人。

    林福则是凶神恶煞地上前,一把拎过牢头要他将牢门打开。

    “你……”钱邦彦却是没有想到林晧然这般的强横,一时间亦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想要阻拦,其实亦是拦不住了。哪怕人家明天就要丢官回乡,现在仍然是堂堂的正二品户部尚书,是他所仰望的存在。

    刑部的牢房显得很是潮湿,这里的环境并不好。

    胡宗宪等到了死囚的待遇,被关到了牢房的最里面。随着深入,地面越发的潮湿,空气更是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林晧然算是一个比较能够忍受痛苦的人,若是像张四维这种出身富贵的官员到此,恐怕亦是要打起退堂鼓了。

    胡宗宪被关在最后一间的牢房中,哪怕上面铺着稻草,整个地面还是不见一处干燥的地方。

    “爹!”

    胡松奇跟着进来,当看到坐在角落瑟瑟发抖,眼泪夺眶而出地喊一声道。

    林晧然见状,亦是暗叹了一声。

    却是不得不承认,有时真的很不公平。

    严世蕃没有什么功绩,结果住着干净且舒服的牢房,还有着大鱼大肉伺候。反观这位平定东南倭寇的第一功臣不仅被诬陷通倭,而且住着如此肮脏的牢房。

    牢头将门锁打开的时候,胡松奇便是冲了进去,紧紧地抱住了这位昔日让他能够横行东南的老爹,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涌出。

    胡宗宪见到亲儿子如此,心里亦是如此刀割般。

    虽然当年海瑞吊打这个二儿子,他并没有为儿子讨要说法,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儿子,一直都是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

    “见过胡总督!”林晧然走进了牢房,当胡宗宪向他投来目光的时候,便是恭敬地施礼道。

    不管胡宗宪有没有通倭,单是他为大明平定东南倭寇这份功绩,便已经足够让他对胡宗宪保持着一份尊敬。

    胡宗宪看着林晧然如此,却仿佛从心底发出的感慨道:“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却不想林尚书还能见我这带罪之人!”

    “胡大人认为自己有罪?”林晧然当即挑语病地道。

    胡宗宪闻言却是苦笑,抬头望着林晧然道:“林尚书,你相信我私通倭寇?”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是他们有你私通汪直的信为证!”林晧然在官场混迹多年,说话亦是颇见圆滑地道。

    胡宗宪轻叹一声,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林尚书,你可知当年为何我会从广西调来狼兵,且坚持恳求朝堂允许募兵吗?”

    “为何?”林晧然不动声色道。

    胡宗宪仿佛是回到了那段东南水深火热的岁月,显得痛心地说道:“东南虽然有几十万将士的编制,但卫所缺员不说,军备更是残破不堪,而军心更是散漫。若非是十倍于倭寇,却是打都不敢打,往往见到倭寇便是自行溃逃!虽得严阁老举荐,被皇上所重用,但想靠东南兵解决倭患无疑是痴人说梦。新兵未成,朝廷急躁,所以当时我便知道只能智取而不可力敌。”

    “所以你采用了招安之策!”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平心而论,若是他在胡宗宪的位置上,恐怕做得远没有胡宗宪这么好。如果倭寇真那么容易解决,那么就不会仅是几十名倭寇就能跑到南京城下了。

    胡松奇扭头望着老爹,眼睛既有自豪又有疼惜。

    胡宗宪轻轻地点头道:“我若是不行招抚之策,不在信中给予汪直一再保证,他就不会从日本的九州岛回来,亦是不可能乖乖地上岸接受招安!信中虽有不妥之言,确实是答应给汪直许诺,但亦是一个权宜之策,为的是汪直帮助平定陈思盼等多个倭寇团伙,为的是汪直能够上岸接受招抚!”

    “那信中的内容可能证实你跟汪直有私通?”林晧然深知胡宗宪这么做是无可非议,但是关切地询问道。

    胡宗宪苦涩地摇了摇头道:“事情已经有些久远,而当年我写给汪直的书信都是由罗文龙传递,我并不知道他保留了哪些书信!”说着,又是直视着林晧然的眼睛道:“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并没有私通汪直之意,信中纵有一些不妥之言,那亦是为了招抚汪直上岸!”

    “三司会审亦是一个讲究证据的地方,这个信可是颇为关键!纵使我相信你,但若是信中坐实你跟汪直私通,我亦是帮不得你的!”林晧然迎着胡宗宪的眼睛,显得开诚布公地道。

    虽然他跟徐阶已经算是正式决裂,亦是很想帮助这位平定东南倭事的大功臣,但若是事实俱在,那么他亦是只能看着胡宗宪伏法。

    胡松奇听到这话,当即紧张地抓住老爹的手肘。

    胡宗宪反而欣喜地说道:“我胡宗宪不敢说清如长江,但亦从来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更不曾有愧于大明!我此次请林尚书过来,正是要你这句话,我希望在三司会审之时,能够有一个公正的审判,而不像严世蕃那般死得不明不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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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