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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36章 董份之劫

    万寿宫中,檀香袅袅而起,弥漫在这殿中的每个角落。

    一份奏疏平放在嘉靖面前的案上,却见上面字迹清晰地写着:“微臣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谨奏,去年南京御史林润揭发严世蕃不法事,皇上下令将严世蕃缉拿于京,严家深恐事败,着令家奴将一大笔金银用数辆马车运往浙江乌程县董府,董府家人悉数全收。董份知悉此事,并揭发严家恶行,反倒屡番设法营救……严世蕃,通倭通虏之贼子也,岂能因财而为之营解乎?今吏部左侍郎董份此举有违国法,亦失臣子本分,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臣请斩董份首,以清政本!”

    洋洋洒洒数百字,矛头直指挂衔工部尚书的吏部左侍郎董份,更是彰显着一份滔天的杀意。

    徐阶、董份和欧阳一敬正是恭敬地站在殿中,面对着一声不哼的嘉靖帝,董份和欧阳一敬显得是大气不敢粗喘。

    黄锦站在红漆柱子前,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是从侧边暗暗地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近日身体不适,难免有怠政务,故而直接是忽略了这一份欧阳一敬弹劾董份的奏疏。

    直到徐阶将事情捅到了这里,他才让人找来了这一份奏疏。

    嘉靖看过奏疏的内容后,目光凛然地望向始作甬者的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身上道:“欧阳一敬,你是从何处得知,严府给董家送银子的事情?”

    徐阶亦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扭头望向旁边的欧阳一敬。

    “臣是江西九江府人士,家中得闻此事后,当即来信告之!经臣多方打探,已经确定此事属实,还请皇上明察!”欧阳一敬似乎早有准备,当即应对自若地解释道。

    董份心里亦是有了定计,当即跪下来搅浑这潭水地哭诉道:“臣冤枉!此番定然是有人不希望臣入阁,所以指使此人构陷于臣,还请皇上替臣作主啊!”

    徐阶看到董份此时向着皇上抛出了阴谋论,更是隐隐将矛头指向他这一边,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杀机。

    按着他原本的计划和部署,他要寻得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动手铲除董份,只是偏偏林晧然那边竟然选择大力支持于董份。

    为了阻止董份夺得次辅的宝座,更是防止浙党和吴派继续保持稳定的联盟,所以他才决定这个时候动用这一张牌,直接将董份置于死地。

    欧阳一敬深知站出来便不会有退路,当即忠心耿耿地跪下来道:“皇上,董份分明在此混淆圣听!臣为科道言官,有纠劾百官之责,其接受严世蕃贿赂为之营解一事属实,理当依法严惩!”

    嘉靖心里自然是偏向于替陪伴自己斋醮和替自己写青词的董份,却是脸色森然地询问道:“你说董爱卿接受严世蕃贿赂为之营解,可有何实据?”

    董份听到这个话,亦是扭头望向欧阳一进,内心则是涌起一份窃喜。

    他跟严世蕃终究是不同,严世蕃能够被构陷,但自己深得皇上宠信,又岂能因为你一个小小言官的空口白话便是治罪呢?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向欧阳一进投去关注的目光,亦是好奇欧阳一敬有没有凭证,董份虽然不及袁炜和严讷二人,但亦是深得皇上宠信。

    徐阶跟着大家一般,亦是扭头望了一眼欧阳一敬。

    欧阳一敬将心一横,从怀里取出一个书信高举于顶道:“启奏陛下,这是董份家人写给董份的书信,请皇上过目!”

    董份的脸色微微一变,显得阴沉不定地望向了旁边的欧阳一敬。

    咦?

    黄锦听到欧阳一敬手里竟然有如此私密的信件,心里感到颇为惊讶。先是望了一眼嘉靖,这才走向欧阳一敬取过书信,然后恭恭敬敬地呈交给了皇上。

    徐阶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静静地望着嘉靖的反应。

    嘉靖看过书信的内容,脸上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而是望向跪在地上的董份吩咐道:“将这封信给董爱卿看一看吧!”

    黄锦将书信送到了董份的面前,董份看着书信所写的内容,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荡然无存,这确实是他乌程老家的家人写给他的那一封书信。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飞速地动作,思索着破局之法。

    他可以选择咬定这是别人伪造的证据,将这潭水搅得更浑浊。只是如果他如此进行抗争的话,不说徐阶那边还有什么阴招,恐怕他会彻底失去君臣的情分。

    最重要的是,这个事情一旦闹大,他有可能会被推上断头台,从而步严世蕃的后尘。

    董份主意一定,当即进行辩解道:“皇上,臣只是念及当年严阁老的提携之恩,所以才想要营解严世蕃,并不曾没要收受贿赂啊!”

    此言一出,已然是坐实了董份“收受贿赂营解严世蕃”一事。

    欧阳一敬悬在心头的大石落下,心里涌起一股兴奋,只是脸上却是极力地忍着。

    “董大人,你难道只记得严阁老提携于你,却不知你现在的官职和俸禄是谁给予的吗?严世蕃乃叛贼也,你岂能因一己私念,置大明江山的安危于不顾?你当真是要学严世蕃,要被斩于西市以正国典吗?”徐阶看着董份的败局已定,却是沉声地发问道。

    董份当时确实是无心收受贿赂,主要是昔日欠着严嵩的一个人情,加上严世藩确实是被冤枉,所以他才决定出手营救严世蕃。

    只是这就是明枪暗箭的大明官场,虽然他这是出于无意的不当行径,却是被徐党给利用上了,已然有一把斩刀悬到了他的脖子之上。

    董份想到了被砍头的严世蕃、夏言等人,知道当下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便是眼泪涌出来地哭诉道:“皇上,微臣失言,还请皇上宽恕!请看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微臣这一回吧!”

    黄锦看着历来傲气十足的董份落得如此田地,心里亦是暗暗一叹。

第1737章 一党独大

    嘉靖深知下面的臣子焉有不贪的,而他亦从来没有指望找大清官来委以重任,只是董份跟严家父子有如此深的瓜葛,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份厌恶。

    哪怕董份是深陷于官场的斗争中,只是他却不该拿严家的银子,更不应该多次营解于严世蕃。

    嘉靖每每想到那个富可敌国的严世蕃,心里亦是气不打一处,亏自己还自谬看人很准,却不想给严嵩父子掏空了国库,却是望着董份痛心地道:“朕历来待你薄,你便是如此报答于朕的吗?”

    “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董份心里亦是一阵后悔,却不该露出如此的把柄,更不该小窥徐阶的阴招,便是痛改前非般地继续哭泣地道。

    嘉靖没有当即下达处置董份的决定,而是扭头望向站于殿中的徐阶道:“徐阁老,你以为该如何处置董侍郎?”

    欧阳一敬听到这话,显得颇为期待地扭头望向徐阶。他很希望徐阶提议将董份斩立决,从而让他欧阳一敬的名字如林润那般,直接响彻整个大江南北。

    徐阶心里却是暗自一叹,皇上如果真要斩董份便不会向他发话,而是直接拖出午门斩首或者下令大汉将军将人送到诏狱或刑部。

    不过他跟董份倒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亦是对着嘉靖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董份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

    董份看到徐阶竟然如此替自己说话,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份感动,发现这位首辅无愧于有贤相之名。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董份的死罪可恕,但活罪难逃。臣以为可酌情行受财枉法,绞刑能免,可改流放之罪!”徐阶显得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小人!小人!该死的小人!”

    董份听着徐阶竟然如此歹毒,心里不由得连声问候,同时急忙进行求饶道:“皇上,微臣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曾想要收受严家的贿赂!还请看在罪臣这么多年助皇上修玄的份上,饶恕罪臣这一回吧!”

    或许是面临着流放戍边的惨况,董份这一刻亦是超常发挥,眼睛和鼻涕都涌了出来,显得可怜兮兮地打感情牌。

    黄锦看着这一幕,反倒是更加同情董份,同时不解地望了徐阶一眼。

    “流放戍边过重,还是削籍为民吧!”嘉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想到董份这么多年的夜夜陪伴,当即从轻发落地道。

    “谢皇上开恩!”董份听到这个处置结果,亦是感激地谢恩道。

    徐阶的嘴角微微轻扬,流放和削籍实则都是一个样,已然是达到“铲除严世蕃”的目标,亦是进行拱手道:“臣遵旨!”

    欧阳一敬看到董份仅仅被处以削籍,心里却是难免一阵失望,这份政治资本跟预期并不相符。

    “下去吧!”

    嘉靖的心里涌起了一份疲倦,却是挥手道。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三人恭恭敬敬地施礼,便是转身要离开这里。

    董份从地上坐起来,整个人如同是做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梦。

    在走进西苑前,他明明离大明次辅的宝座仅是一步之遥,结果官场的暗斗可谓是瞬息万变,令到他狠狠地摔了下去。

    二十四年的官场生涯,在他即将要坐上次辅的宝座之时,仕途却是突然戛然而止,而他彻底失去了奋斗大半生的东西。

    “且慢!”嘉靖想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却是突然发声道。

    董份迅速地转过身子,眼睛无比渴望地望向嘉靖,此刻很希望皇上能够收回成命,让自己仍然留在这朝堂之中,哪怕不入阁拜相也行。

    上午的阳光已经高起,将紫光阁照得更显金碧辉煌,几只麻雀正站在殿顶之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站在正殿中等候的官员如同热坑上的蚂蚁,显得焦躁不安地频频望向殿门外,却是期盼那边尽快有一个结果。

    除了吴山还能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原地,其他官员则是纷纷交头接耳,而年迈的兵部左侍郎索性找地方歇息了。

    由于吴山时不时还抬头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令到很多官员并不敢轻举妄动,都是尽力老实地站在原地等候。

    林晧然不担心吴山对自己的观感变差,却是找司直郎张四维要了一壶水和几个碗,先是给自家岳父送去一碗水道:“岳父,你近来身体欠恙,站太久不好,先喝一口水吧!”

    吴山却是没有接,显得不满地瞪着林晧然。

    “吴尚书,要不咱们都喝口水,元辅大人他们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严讷最近的身体同样不好,便是进行提议道。

    吴山看着严讷出面,亦是不等其他人继续开口劝导,便是迎着众官员的目光道:“你们渴的就去喝水,累的找地方歇一下,但这里是皇宫,要注意好仪容,水亦不宜多渴。”

    众官员如蒙大赦地点头称是,便是一哄而散。

    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仪主动凑到林晧然旁边,悄声地进行打听道:“左宗伯,你怎么看待此事?”

    现如今的徐党如日中天,作为浙党的核心成员,他知道想要继续站稳于朝堂,只有跟林晧然这边共同扶持了。

    “你觉得董大人的作风如何?若是严家将银子送到他老家,他家人会不会照单全收?”林晧然喝了一口水,却是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高仪跟董份是同年兼同乡的关系,故而深知董份此人如何,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回应道:“此……此事很难说!”

    “他们那边既然拿这个事情做文章,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只希望董大人吉星高照,能够避过此劫,不然……”林晧然深知高仪是有了答案,却是欲言而止地道。

    高仪心里当即一惊,便是认真地追问道:“左宗伯,不然会如何?”

    高拱和杨博正是凑在一起说话,似乎注意到林晧然这边的情况,却是投来了一个颇为好奇的目光。

    “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今后朝中诸事得由他们说得算了!”林晧然确定身旁没有人,显得意有所指地望向围在严讷身边的那帮官员道。

    严讷和李春芳都是徐党中人,若是他们击败董份顺利入阁,内阁将会由徐党彻底把持。以现在的朝堂形势,虽然徐阶没有像昔日的严嵩那般只手遮天,但亦算是一党独大了。

    一旦徐党的地位确立,很多原本处于中立的官员定然会纷纷抱向徐阶的大腿,在这种此消彼长的趋势之下,他们这边的实力会被慢慢地削弱。

    虽然他岳父是吏部尚书,但事关地方督抚或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都要交由廷推,这些人选将会由徐阶那边控制和安排。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今后在朝堂的处境必定更加的艰难。他们这边想要做一些革新的事情,恐怕是更加的困难重重,甚至根本无法推动分毫。

    “但愿董大人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高仪听到这个分析,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道。

    只是这一番交谈,却是让到他的心情当即变得沮丧无比,对董份能够渡劫却是不敢过于乐观,甚至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徐阶从外面回来,但是并不见董份和欧阳一敬的身影。

    众官员看着徐阶归来,刚刚还嘈杂的正殿当即变得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向徐阶的身上,都想要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

    徐阶发现李春芳望向自己,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是面对围上来的一帮官员,他当即抬起手进行制止,对着众官员淡淡地道:“由于事情出了状况,汝等都散了吧!”

    散了?

    众官员没想到竟然等来这么一个结果,却是谁都没有选择当即离开,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道:廷推还没有开始呢?

    年迈的胡松跟徐阶是同乡,却是直接询问道:“元辅大人,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欧阳一敬弹劾董份之事,皇上怎么说呢?”

    众官员纷纷望向徐阶,亦是想知道事情的处置结果,毕竟董份的命运对朝局的影响相当之大。

    “董份收受贿赂营解严世蕃一事属实,现今已经被皇上削籍了!”徐阶迎着众官员的目光,显得无奈地公布答案道。

    董份真的栽了?

    众官员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却是反应不一。

    高仪、毛恺等浙系官员如遭雷击,原本他们浙党在朝堂占据两个重要席位,如今却是连损两位魁首,形势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胡松这边却是暗自窃喜,这个拌脚石被他们铲除,已然是为严讷和李春芳的入阁扫清了障碍。

    正是这时,陈洪手持着明黄的圣旨从外面大步地走进来道:“圣旨到!”

    这……

    众官员看着陈洪持旨而来,隐隐间有了一个激动人心的猜测。

    陈洪显得面无表情地走到上方,对着在场的官员淡淡地说道:“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上前接旨!”

第1738章 严讷的得意

    李春芳和严讷看着前脚徐阶刚刚取消阁臣廷推,后脚的圣旨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联想到那一件事情上,心里不由得砰砰地强烈跳动。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令到他们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概,二人亦是平静地走向陈洪。

    陈洪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位朝堂重臣,看着他们的脸部平静如常,则是微笑地说道:“杂家先念严尚书的吧!”

    此次是两道圣旨,自然不可能一起宣读,而是要分个先后顺序。

    李春芳的性子谦和,对这位早他六年登科的同乡严讷素来尊敬,自是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便是对严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臣户部尚书严讷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当仁不让地上前,显得规规矩矩地跪下来朗声地道。

    前来参加廷推的官员没有一个人选择这个时候离开,亦是规规矩矩地跟着接旨,殿中便是跪倒了一大片。

    高仪、毛恺等浙系官员隐隐猜到了答案般,虽然心里很是不痛快,但还是在后面老老实实地跪着接旨。

    林晧然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显得一言不发地观察着陈洪和徐阶,但没能从中看得破绽。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亦是跟着规规矩矩地跪下来,心里希望这个圣旨是个美丽的误会。

    陈洪展开其中一份明黄的圣旨,对着跪在身前的官员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严讷廉洁奉公,殚诚毕虑……甚得朕心,今授武英殿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钦此!”

    在这个诺大的正殿中,这一字一句很是清晰和响亮。

    当“授武英殿大学士”传来的时候,在场的官员仿佛集体停止了呼吸了一般,很多官员的眼睛瞪得滚圆。

    大明的内阁大学士包括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这“四殿两阁”的大学士排名不分先后顺序,昔日的严嵩是谨身殿大学士(旧名),而现任首辅是建极殿大学士,却都是共同负责内阁的票拟等工作的大学士。

    现在严讷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那么他便成为了大明内阁的一员。

    由于他的资历高于李春芳,哪怕李春芳跟着入阁,他亦是自然而然坐到内阁次辅的位置上,成为徐阶的接班人。

    “严讷真的中旨入阁了!”

    众官员听完这份圣旨的内容,圣旨已然是跟着他们所猜测的一般。皇上喊停了此次阁臣廷推,却是采用一惯的“中旨入阁”手法,直接将严讷召入内阁。

    却不管他们接受与否,这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经过刚刚的一场政治斗争,大明的次辅由严讷担任,棋高一着的徐党取得了此次阁臣之争的最终胜利。

    “臣严讷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忍着心里的那份滔天激动,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显得规规矩矩地进行叩谢道。

    身后的众官员配合着高呼“万岁”,声音明显比刚刚要大上数倍,只是大家的反应却是不一。

    胡松等官员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则是纷纷上前热情地对新次辅严讷进行道贺,已然是看到了徐党美好的未来。

    太仆寺卿王时槐却是特意观察吴山的反应,眼睛已然透露着幸灾乐祸。现在董份已经被除,浙党不足为虑,唯一能够勉强充当对手的只有这位吏部尚书了。

    林晧然并没有凑向严讷,如同局外人般观察着眼前的一切,此刻的心里难掩失落。本以为他推出董份能够打乱徐阶的朝局部署,但朝局终究还是朝着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演变。

    徐党占据内阁,徐阶虽然没有严嵩“独相”之名,但恐怕是有“独相”之实了,今后的朝堂几乎被徐阶这个小人所掌握了。

    “诸位,咱们跟随李尚书一起接旨吧!”

    严讷脸上虽然很是亢奋,但亦是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知道当下还有一份圣旨等候着,便是对着围上来的官员拱手道。

    胡松等官员一阵恍然,当即连连称是,退回去跟着李春芳一起跪下来接旨。

    陈洪摊开第二份圣旨,对着面前的众官员再度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李春芳忠直不贪,德才兼备才……甚得朕心,今授中极殿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钦此!”

    事情并没有意外,李春芳同样是“中旨入阁”,被授予中极殿大学士一职,成为大明的新阁老,仅排在徐阶和严讷之后。

    进入官场仅仅十八载,便是入阁拜相,这个速度虽然无法跟张璁相比,但比绝大多数的阁臣都已经要快了。

    “臣李春芳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春芳忍着那份激动的心情接过圣旨,并且恭恭敬敬地谢恩道。

    陈洪将圣旨颁发下来,跟着李春芳说了一句祝贺的话,便是匆匆离开。

    “恭喜李阁老!”

    “恭喜严阁老!”

    “两位阁老入阁,当真是众望所归啊!”

    ……

    很多官员第一时间围上严讷和李春芳,此次不仅是胡松这帮徐党的核心官员,连同一些中立派亦是纷纷围上前,对着这两位新晋的阁老进行道贺。

    由于现在内阁的地位超然,阁老已经是位居于六部尚书之上。像刑部尚书黄光升、工部尚书雷礼和兵部尚书杨博撞见他们,亦是要主动对对方先行礼。

    严讷和李春芳亦是微笑地进行一一回应,显得是荣辱不惊的模样。

    高仪看到前面被簇拥的两位新阁老,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当下徐党已经彻底把持住内阁,虽然他是正统的词臣,但前程已然是黯淡无光。这嘉靖朝有徐党把持,下一朝有高拱、陈以勤等东宫旧人注定被重用,他一个“孤魂野鬼”已然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杨博则是羡慕地望着这一切,心里则是怅然若失。

    他虽然有地位和资历,背后还是财力雄厚的晋商,但由于是非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却是注定跟阁臣无缘。

    所谓是“成亦军事,败亦军事”,他是以军事得宠于皇上,本朝几乎是被钉死在兵部尚书这个职位上了。

    高拱却是冷眼地望着风光无限的严讷,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跟严麻子是嘉靖二十年的同科,比严讷仅落后四个名次,排在二甲第十二名上,结果人家已经成为当朝次辅,而他还仅是一个礼部右侍郎。

    林晧然对这个结果很是失望,却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岳父身旁,深知岳父现在的心里恐怕比他更加的不好受。

    如果此次入阁是廷推则罢了,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旨入阁”,皇上却还是将他岳父排挤在外,他岳父成为了千年的陪跑人士。

    吴山望了一眼来到身旁的林晧然,却是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受了一点打击,不过多年的官场生涯令到他能够保持着那一份从容,亦是有着一颗不过度沉迷于权势的平常心。

    咦?

    胡松正跟着黄光升说着话,结果看到严讷突然走向吴山,却是急忙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黄光升,黄光升不明所以地扭头望了过去。

    很快地,这一幕吸引到了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这个正殿的声音亦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第1739章 林文魁的怒意

    有几个官员原本站在严讷和吴山之间,这个时候则是急忙让开了道。

    严讷现在已经是当朝的次辅,而吴山仍然还是吏部尚书,两人地位的高低已经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在以往的时候,自然是严讷要给吴山见礼,但现在则是吴山向这位当朝次辅见礼更为合适,从而确实内阁跟吏部的从属关系。

    徐阶和李春芳正说着一些悄悄话,结果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东侧,却是不由得扭头望了过去。

    不厚道啊!这么快说要摆架子了?

    高仪和毛恺看着严讷如此作派,却是不由得相视一眼。

    更多的官员却是不管严讷此举有何不妥,甚至是幸灾乐祸地望着这一幕,却是想要看吴山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实质上,吏部跟内阁没有明确的从属关系。昔日李默出任吏部尚书之时,便敢于公然叫板于严嵩,吴山自然亦是能够摆老资格不理会严讷。

    不过这个举动无疑直接让吏部和内阁的关系恶化,吴山免不得被人扣上“不顾朝局”、“妄自尊大”等帽子,从而影响到他一直以来忠君爱国的清名。

    严讷来到了吴山面前,一副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但却没有选择主动开口说事,而是微笑地望着吴山。

    下马威啊!

    围观的官员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知道严讷这是在故意找事。

    如果他真有什么事情找上吴山,他这位新任的大明次辅先是拱手说事,那么双方自然能够友好交流,而不是走到人家面前却什么话都不说。

    林晧然对严讷原本还是有些好感的,但看着严讷如此做派,心里涌起了一股怒火。

    只是多年的官场让到他知道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脑子以超常速度运转后,便是面带微笑地站出来对严讷朗声道:“下官恭贺严尚书被皇上特召入阁办差,望严尚书早日到翰林院入职造册,好尽快为皇上分忧,处理诸多政事!”

    咦?严尚书?入职造册?

    旁边正准备看好戏的官员听到林晧然抛出的这个说辞,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惊讶地扭头望向准备给吴山下马威的严讷。

    高明!后生可畏!

    雷礼等官员看着林晧然明面是向严讷祝贺,但实则是狠狠地捅了严讷一刀。

    如果严格说来的话,严讷确实还不算是阁臣,毕竟他还没有到翰林院入职,成为正五品的武英殿大学士。

    既然严讷还不是“真正”的大明次辅,那么他在面对吴山之时,自然还是要像以前那般,老老实实地给吴山行一个晚辈之礼。

    刚刚那个无形的压力,经林晧然这么一搅和,却是化解于无形,压力直接转给了“新次辅”严讷的身上。

    歹毒!

    徐党官员亦是明白过来,却是直接忽略是严讷走过去主动挑事,直接给予了林晧然一个很负面的评价。

    严讷麻子脸上的笑容亦是僵住了,本想着借此良机打压住吴山,却没想到搬起石头搬了自己的脚。按着林晧然抛出来的说词,吴山完全可以不理会于他,反倒是他该向吴山主动见礼。

    只是这般的话,他这个新任的“次辅”太丢架子,在场可都是大明的高官,他们将如何看待于他这位新次辅呢?

    亦是如此,他的处境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之中。

    “林侍郎,你虽然年纪尚轻,但岂可如此无知?皇上的旨意已经下达,那么严尚书便是严阁老了!”胡松的脸上显得不快,当即倚老卖老地数落道。

    在场的官员看着兵部左侍郎胡松如此数落礼部左侍郎林晧然,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若不是胡松抱着徐阶的大腿,单是他这种“以下犯上”的言行,他的仕途已然是黯淡无光了。

    不过这个说法亦是瓦解了林晧然的话辞,压力再度转到了吴山身上。毕竟这是圣意,皇上已经明确召严讷入阁,那么他亦是阁老了。

    林晧然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恼色,显得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本官虽然年纪尚轻,但蒙得皇上隆恩,授予礼部左侍郎一职,协正堂掌五礼之仪制。为官自当忠君、报国,然吾辈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周孔之道,礼亦不可废也!圣意虽然下达,然吾辈当面圣谢恩,拜祭孔圣人先师,再领取官服官印行入职事,此方是吾辈官员的典规也?而非仅以圣意为凭,便置礼规于不顾,此不废礼忘本乎!”

    却是没有跟胡松争论圣意如何,更没有否定圣意的重要性,而是巧妙地将事情扯向了礼、规,重申了官员的规范行事。

    “这……”

    胡松原本还想继续倚老卖老地教训林晧然,但此刻被驳得哑口无言,脸上既是羞怒又是震惊。

    他总不能说严讷不用面圣谢恩,不用祭拜孔圣人,亦不用领取官印官报,便急匆匆地标榜严讷是武英殿大学士了吧?

    好一个礼不可废也!

    雷礼等官员听到这个说辞,纷纷重新审视着这位年轻的礼部左侍郎。

    他们一直都知道林晧然是少有的能臣,亦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政客,但却没有想到如此擅于辩论,这不做言官都有些可惜了。

    最为重要的是,在如此短的时间便抓到了重点,这更是一份急智。无怪乎,林晧然能够考取文魁的功名,年纪轻轻便已经位居于礼部尚书之职。

    如果在以前,有一些高官还觉得林晧然能够出任礼部左侍郎是一种侥幸,此时此刻亦是重新衡量起这位礼部左侍郎了。

    咦?

    吴山亦是扭头看着旁边的女婿,眼睛同样充满着震惊。他发现这个女婿除了年轻一些外,业务能力当真是胜过绝大多数的礼部侍郎,甚至比他都不逞多让。

    高拱听着林晧然这番精彩的辩论,心里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他的面前有着一座山在挡着他的去路。

    徐阶已经顾不得跟李春芳说话,此时脸色凝重地望着林晧然。

    李春芳对此却是习以为常,毕竟跟林晧然打交道一年多了,却是了解这位属官的能耐。

    “林侍郎这一番话说得在理,汝等莫要急于称老夫阁老了,这礼不可废也!”严讷显得阔达地对着众官员朗声道。

    众官员脸上露出苦笑,但亦是配合地点头应承下来。

    其实按着以前的惯例,谁都不会计较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官场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抬人,谁还会称严讷为严尚书。

    只是此次却不怪林晧然会斤斤计较,严讷想要给吴山一个下马威,亦是难怪人家会反戈一击。

    不过吴山逃得了初一,却是逃不过十五。下次吴山跟严讷相见之时,吴山终究还是要老老实实地低头给这位大明次辅先行一礼。

    “吴尚书,本官刚刚失礼,还请莫怪!”严讷亦是跟徐阶那般能够隐忍之人,此时脸上不见一点傲慢,显得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吴山一直都是板着脸,显得淡淡地道:“严尚书,不知有何事?”

    “按说吴尚书比本官更合适入阁,只是吴尚书却无意入阁办差。今本官幸得皇上垂青,授予武英殿大学士,望吴尚书今后能像以前那般多配合内阁办差,一起为皇上分忧!”严讷显得客套地说道。

    哎!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番说辞,这是逼着吴山当众“臣服”于内阁,亦是暗暗地申明两人的从属关系。

    林晧然心里暗暗一阵恼怒,却是扭头望向站在远处的徐阶,猜测可能是徐阶指使严讷过来挑事。

    虽然他们跟徐党已经是势同水火,但他岳父出任吏部尚书以来,却是一直配合于内阁,却是从来没有做出跟内阁叫板的举动。

    现在倒好,这个严讷刚刚上任便急于逼他岳父当场表态,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却是这时,前面的官员传来一阵骚动,所有官员的目光纷纷望向走进来的黄锦,却见黄锦的手里拿着一份明黄的圣旨,后面还有两个端盘的小太监。

第1740章 柳暗花明

    怎么又来一道圣旨?

    随着黄锦从外面走出来,在场的官员不由得纷纷愣住了,显得疑惑地望着这位手持圣旨的司礼监掌印。

    黄锦领着两名小太监径直穿过殿中,众官员纷纷让道,整个正殿变得是鸦雀无声。

    咦?还有赏赐?

    很多官员注意到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心里的疑惑更甚,却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锦来到正殿上方站定,目光徐徐地扫过在场的众官员。

    众官员屏息以待,有异想天开的官员希望这份幸福落在自己头上,有自知之明的官员纯粹好奇这道圣旨会落到谁的头上。

    在黄锦手持圣旨出现的时候,吴山和严讷的对话自然是被中断。

    吴山本就不愿意搭理如此咄咄逼人的严讷,这个时候索然跟随众人将注意力放在黄锦身上,亦是好奇这份圣旨怎么一回事。

    严讷看着吴山借此转移了注意力,自然不可能再纠缠于吴山,亦是疑惑地望着手持圣旨的黄锦。

    在场都是六部尚书、侍郎和各个中央衙门的长官,不管是谁被颁发一道圣旨,似乎都不算太过于离奇的事情。

    黄锦的目光在众官员扫过一轮后,最后将目光落在这边。

    林晧然感觉黄锦分明是望向自己,当即想到了某个可能,心跳不由得骤然加速,砰砰地激烈跳动起来。

    黄锦没有让众官员等候太久,脸上带着微笑地开口道:“吴尚书,上前接旨吧!”

    啊?吴尚书?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所有人都纷纷瞪大了眼睛,并刷刷地扭头望向刚刚被严讷找茬的吏部尚书吴山。

    一时之间,所有官员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吴山身上,大部分官员的眼睛都是充满着羡慕。

    这……

    严讷万万没有想到,这道圣旨竟然是冲着吴山而来,便是极为复杂地望向吴山。

    “臣吏部尚书迎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山没有理会众人惊诧或羡慕的目光,直接走到黄锦面前,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便是规规矩矩地跪下来道。

    包括徐阶在内的官员,亦是规规矩矩地站到吴山身后,跟着吴山跪下来一起迎旨,再度高呼着“万岁”之声。

    只是面对着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众官员都是处于云里雾里之中,很是好奇这会是一道怎么样的旨意。

    林晧然的脑子飞速运转,考虑着各种可能性,唯一可以肯定的这应该是一个好圣旨,甚至能够将他们从泥潭中拉出来。

    黄锦摊开那道明黄的圣旨,先是清了清嗓门,便是对着面前的官员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吴山为官清廉,处事公正无私……甚得朕心,今授文渊阁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赐蟒服、玉带,钦此!”

    声音如常,但份量却是格外的惊人。

    天子赐服,这是官员大臣极难得的一种殊荣,特别嘉靖对赐服并不过于热衷,所以赐服更显物以稀为贵。

    至于蟒服,这是官员最高的殊荣,当今仅有首辅徐阶一人。

    赐蟒服入阁!

    众官员听到这道圣意,眼睛当即瞪得大大的,脸上显得无比震惊地望向了跪在最前面的吴山,这是逆势翻盘啊。

    怎么会这样?

    由于地位的原因,严讷跪在吴山的屁股后面,此刻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充满着震惊地望向那道圣旨和旁边的赐品。

    哪怕他是一张麻子脸,只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对首辅的宝座自然有所期望的。但偏偏地,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如果仅仅是他跟李春芳入阁,那么自然是他位居次辅之位,成为下一任首辅的顺位继承者。只是吴山接紧着入阁,他论资排辈只能给对方提鞋,今后的内阁自然是要以吴山为尊。

    特别人家的待遇可不一般,此次是赐蟒服入阁,足以彰显皇上对他的那一份重视程度,更是坐实他内阁次辅的地位。

    刚刚还是大明的次辅,结果不到盏茶的功夫,已然是次辅跌到了普通阁老,这无疑是一种很大的心理落差。

    圣意难测!

    徐阶听到这一个结果,心里却是轻轻一叹。

    这一次,他确实是操之过急了。虽然他出手除掉了董份,但董份当场抛出的阴谋论,令到近期不怎么理事的皇上生起了警惕,却是突然出手扶持吴山。

    吴山做事过于中规中矩,虽然不惹皇上讨厌,但亦不讨皇上过多的喜欢。只是偏偏地,他自以为精明的谋算,却是被吴山捡到了大便宜。

    现如今,他虽然成功地阻止董份登上次辅的宝座,但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仍然不是严讷,而是比董份更难对付的劲敌吴山,可谓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不负我也!

    林晧然用力地攥紧拳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在他决定全力支持董份的时候,确实是真心想要推董份坐上次辅的位置,从而形成新的“吴浙联盟”来瓦解徐党一家独大的朝局。

    不过他亦是知道徐党的实力雄厚,董份这个人的自律性比较差,所以亦是暗中观察着徐党的动静。故而刚刚欧阳一敬对董份动手,他实则是早就知晓。

    之所以没有提前支会董份,主动是想要进行新的一场赌注。董份一旦被扳倒,那么廷推自然是严讷和李春芳,但皇上恐怕更喜欢采用惯用的平衡权术。

    事情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最大的可能性是嘉靖选用岳父和严讷入阁,却没想到嘉靖会索性一把将三个人同时召入阁中。

    “臣吴山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山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地接旨谢恩道。

    他本是江西一名普通的士子,到京城博取功名,于嘉靖十四年高中探花郎。

    昔日的风光很快归于平静的官场生涯中,他从翰林院修编起步,足足三十年的官场沉浮,终于是走到了阁老的这一步。

    众官员亦是规规矩矩地行礼跪拜,再度高呼着万岁之声,只是心里头却是或喜或悲,这个朝堂形势再度发生了变化。

    黄锦在颁发完圣旨后,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对着媳妇熬成婆的吴山亲切地祝贺道:“恭贺吴阁老了!”

    咦?

    众官员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想到刚刚的那场争议,却是纷纷将目光落到吴山的身上。

    “有劳黄公公,只是待本官面圣谢恩、祭圣人、行入职事,再称阁老方为妥当!”吴山犹豫了一下,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众官员听到这个话,却是纷纷扭头望向严讷,严讷的那张麻子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脸。

第1741章 新朝局

    “这早叫晚叫还不是一个样吗……随你随你!”黄锦显得不明所以,但发现吴山很是坚持的模样,亦是很随意地回应道。

    林晧然望了一眼严讷的猪肝脸,又扭头瞧一眼自家岳父,发现自家岳父还是如此可爱的一面,这个回答当真解气之极。

    “恭贺吴尚书荣升!”

    ……

    待到黄锦离开,众官员便是围了上去。能够坐到现在位置的官员都是人精,自然是不会称吴山“阁老”,而是仍然是以尚书相称。

    赐蟒袍入阁,这是一份天大的殊荣。凭着吴山的资历和声望,如果接下来徐阶出什么事的话,那么必定由吴山接任首辅的位置。

    现在的朝局并不是徐党一家独大,虽然袁炜辞官归田,董份落得削藉的下场,但吴山已然是迈出了一大步。

    正是如此,很多的中间派官员则是纷纷靠向吴山,吴山已然成为了一棵更加粗壮的参天大树,却是他们站队的一个好选择。

    胡松等官员眼睛复杂地望着面前的一幕,他们这边的严讷和李春芳入阁无疑是大喜事,但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吴山突然插了这么一脚,令到他们先前掌控内阁的形势随之瓦解,而吴山对他们这边的威胁变得更大了。

    高仪等浙系官员由始至终都没有高兴起来,本以为他们的乡魁董份此次能够坐上次辅的宝座,结果却是被削藉为民。

    虽然吴山的入阁打破了徐党一家独大的朝局,但他们似乎亦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下还得考虑接下来如何崛起。

    他们当下正应了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高仪虽然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但青词并不讨嘉靖喜爱,现今仅是身居大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一职。

    这个位置其实亦算是绞绞者,离礼部侍郎仅有一步,将来未必没有入阁拜相的机会,只想在这种朝局之下想要发展起来,已然是希望比较渺茫了。

    咦?

    正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却是发现吴山竟然主动走向了严讷,不由得又是愣住了。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刚刚严讷自以为坐上次辅的宝座转而当众刁难起吴山,但现在形势反转,吴山已经再度站在严讷的头上。

    严讷看着吴山这个时候过来,顿时又羞又恼。

    吴山倒是没有刻意为难对方的意思,没有站着让对方主动给自己见礼,而是直接开口道:“严尚书,以后我们二人同为阁臣,务必要齐心办差!至于吏部是否能要配合于内阁,咱们还是按元辅的意见为重,仍旧是政务还于诸司吧!”

    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大方得体,更是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引用了徐阶一直宣传的政治口号来回应严讷的刁难问题。

    同样的话,如果吴山还是吏部尚书,则是有跟之专权之嫌,但他即刻卸任入阁,已然是一份深明大义的阁臣形象。

    黄光升等官员默默地点头,不由得更加高看吴山,这才是阁老该有的风范。

    严讷的麻子脸刷地又红了,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刚才已经坐上了次辅的位置,亦是想替徐党做些分内事,想要趁此机会给吴山一个下马威,结果却是丢尽了脸面。

    严讷面对着吴山的这个答案,对方不仅地位高于他,而且还占了理,哪怕是再不愿意,亦是只能恭敬地回了一个是。

    徐阶看着严讷这个惨况,却是暗自一叹。

    刚刚他原本想跟严讷说三个同时入阁的事情,却不想严讷过于得意忘形,反倒是李春芳懂得主动过来跟他攀谈。

    当他这头跟李春芳说出他们跟吴山三人同时入阁的事,一直给人温和形象的严讷却是主动去打吴山的茬。虽然严讷此举是为他这边的利益,但给林晧然直接化解,最终演变成现在的自取其辱。

    只是这个事情又怪得谁呢?

    若是真要怪责的话,恐怕还是严讷过于得意忘形了,既不了解情况又不向自己请示,便直接去找吴山的茬。

    高拱看着这个同年严讷如此狼狈,心里反倒是好受了不少。

    雷礼一直都是旁观者,不过看到严讷的遭遇后,脸上亦是悄然多了一抹笑意。

    “诸位,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汝等都回各自衙门做事吧!”徐阶终究是顾及严讷,便是站出来赶人道。

    廷推被取消,阁老的人选已经确定,他们每个人都是有政务在身,自然是不宜继续停留在这紫光阁中。

    众官员自然不会违逆徐阶的意愿,亦是纷纷结伴离开这里。

    三位尚书同时入阁,虽然事情出乎意料,但亦是在情理之中。从他们几个人轮值西苑那日开始,便已经注定他们会有入阁的这一天。

    至于董份,只能怪他做事不够谨慎,竟然给徐党抓住了如此大的把柄,现在削藉返乡无疑比严世蕃被砍头要强。

    林晧然主动上前对着李春芳进来了祝贺,虽然二人分属不同的阵营,但共事了一年多,私下的交情亦算是不错,却是没有敷衍的意思。

    李春芳的心情亦是不错,便是直接说道:“若愚,今晚怕是没时间了,你便帮忙安排一下,明晚咱们礼部众同僚一起吃个酒席吧!”

    林晧然自然是应承,跟着李春芳分开,便是重新找上自家的便宜岳父。

    吴山跟都察院副都御史毛恺说话,在官场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毛恺无疑是浙党的核心,只是跟吴山又是关系密切的同年。

    毛恺的位置摆得很正,又是跟着林晧然施礼,这才急步找上高仪。

    在这个时候,却很容易看出谁跟谁的关系比较亲近。由于正逢巨变,谁跟谁的关系密切,这个时候下意识地聚到一起离开。

    林晧然担心自家岳父身上的丹毒还没有清除干净,亦是帮着拿那份圣旨,陪着岳父朝着西苑的宫门慢慢地走过去。

    李春芳和严讷却没有着急离开西苑,反倒是陪着徐阶一起朝着无逸殿的方向而去,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

    吴山扭头望了徐阶那边一眼,看着四下无人,便是对林晧然认真地叮嘱道:“你注意到徐阶刚刚的眼神没有,你今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我会的,岳父亦要如此!”林晧然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还是郑重地点头,同时认真地告诫回去道。

    随着严嵩被抄家,袁炜和董份都已经离开了朝堂,昔日的严党和浙党都已经不足以威胁到徐党的地位,北方派系的杨博跟徐阶达成联盟,高拱还远远没成气候,现在能够对徐阶产生威胁的仅剩下他这边了。

    正是如此,他们必定成为徐党的最大目标。按着徐阶那种面善心狠的性子,一旦他们这边露出什么破绽,徐阶定然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吴山望着前面的宫门,却是轻叹一声道:“我刚刚认真地想了一下,此次我进入内阁,对大明不见得是好事啊!”

    “不知岳父担心什么?”林晧然知道岳父最近意志有些消沉,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正是初夏莺歌蝶舞的时节,几只麻雀落在前面道旁的草地上,却不知是谁丢了很多米粒在上面,几只麻雀正在那里争食。

    吴山望着那几只争食的麻雀,眼睛充满忧虑地道:“咱们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内耗上了,徐阶上台已经三年了,但很多时候都是在排除异己,培植自己的亲朋!”

    “所以咱们更不能让这种人掌控朝政,他考虑最多是如何稳住他的位置!”林晧然显得斗志高昂地道。

    现在他岳父已经位居次辅,而徐阶并不是全然没有破绽,只要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未尝不能将徐阶拉下马。

    吴山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苦涩地说道:“我知晓你的野心,但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得表面这么简单!”却是不说深谈,却是话锋一转地道:“对了,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自然是回礼部处理事务!”林晧然愣了一下,显得很理所当然地回道。

    吴山显得没好气地加重语调地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林晧然看着吴山的不满,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三位尚书同时入阁,吏部左侍郎董份被削藉,一下子便空出了足足四个重要的位置。他做为礼部左侍郎,在众侍郎中仅排第二位,已经是有很大机会争得一个更好的位置。

    当然,吏部尚书是没有指望的,不说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嘉靖亦不可能在吴山出任次辅之时,还由他担任吏部尚书。

    林晧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认真地反问道:“岳父,你觉得我谋哪个位置比较合适呢?”

第1742章 新的争斗

    初夏的阳光落在道路上,令人的脚步不自觉会加快一些。

    吴山抬头望着前方的宫门,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虽然有功绩,但年纪和资历都太浅了,现在谋六部尚书之职定会惹来非议,且对你的仕途亦是无益。如果当下你真想要动的话,吏部左侍郎最为适合于你,一来你能再熬多些资历,二来在这个位置上亦能收拢一些拥护你的官员!”

    虽然林晧然的履历很是耀眼,但年纪和资历却是一个很大短板,这可不是甘罗十二岁封相的时代,大明更多还是讲究论资排辈。

    不过吏部左侍郎其实比一般的六部尚书的权柄都要大,由于是掌握官员的升迁去留,已然是百官所巴结的对象。

    “岳父,我的资历和年纪确实不够,但我现在已经是礼部左侍郎!”林晧然算是知晓这一点,却是进行强调道。

    吴山来到宫门前的阴影处,认真地望了林晧然一眼,这确实是抓到了重点。

    虽然女婿年轻且资历浅,但他既然已经位居礼部左侍郎,那么就得要有礼部左侍郎的体面。却不会出现礼部右侍郎高拱跳过他升为礼部尚书的道理,哪怕高拱升任尚书都不行,故而林晧然的官职哪怕不在高拱、高仪这前人后面,那亦是要平起平坐。

    吴山缓缓地点了点头,亦是进行剖析道:“不错,这是你当下的最大依仗,亦是我敢帮你争的本钱!现在六部出现了四个重要位置,没道理会忽略于你,你的机会确实很大,不过……”

    “徐阶不会让我轻易踏上六部尚书这一步,甚至吏部左侍郎都不太可能,所以我有一个计划!”林晧然对此早有预料,显得未卜先知般地道。

    吴山在宫门的城洞前停了下来,显得好奇地询问道:“什么计划!”

    林晧然看着旁边站着几名守门的士兵,却是没有直接明说,而是抓起吴山的手,在手掌上认真地写下了两个字。

    站在宫门前的士兵看着林晧然如此防备自己,却是投去了一个鄙夷的目光。

    吴山知道林晧然写的是什么字,眼睛闪过一抹疑惑,旋即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最后默不作声地朝着宫门城洞走进去。

    城洞很是清凉,穿过城洞又是被太阳暴晒的广场。

    按说,面对着这种天气,最先出来的官员应当匆匆离开,但一帮官员却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而杨博却是急匆匆地重新朝着宫门而来。

    胡松的年纪大了,已然是跟不上杨博的脚步,却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走在前头的杨博见到吴山,亦是不打招呼地走进宫门。

    发生兵事了?

    吴山和林晧然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显得震惊地暗道。

    林晧然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胡松,当即拦住他道:“胡侍郎,可是发生了什么战事?不知是南边还是北边?”

    胡松已经是近七十的人,已然是无力再向前,便是咽了咽吐沫如实地道:“刚刚得到消息,鞑子进犯辽东!”

    吴山的心里亦是一紧,当即进行追问道:“打进来了没有?”

    “回吴阁老的话,刚刚辽东传来的军情只说鞑子前来进犯,并没有进关的消息!”胡松对吴山已然多了一份重视,亦是如实地回答道。

    吴山听到这个答案,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明军队采用坚守的战略,固然能够稳住大明的疆土,但亦是消磨了北方军队的锐气。

    天天喊着“富国强兵”,但实质还是各方打着如意算盘,都考虑己身的利益。长此以往,蒙古问题就如同宗藩问题一般,得过且过最后必定是崩盘收场。

    “吴阁老、林侍郎,我先到内阁跟元辅相商,告辞了!”胡松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是对着二人拱手作别道。

    林晧然看着匆匆离开的胡松,便是陪着吴山走向迎着过来的轿子,同时将圣旨交给等候在这里的管家,管家亦是喜滋滋地向吴山道贺。

    侍上轿前,吴山突然转身叮嘱道:“我入阁之时不宜过于高调,你跟杨富田那帮人在你那边庆贺即可,别往我这边领了!”

    “是!”林晧然的嘴角泛苦,却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吴山从西苑离开,则是直接返回吏部衙门交待相关事宜,而后跟着吏部衙门的属官吃过一顿“升官宴”。

    三尚书入阁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官场,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过随着公开的消息,却是令到喜庆的气氛又是被冲淡了很多,哪怕当晚林晧然跟杨富田等人举行的宴会亦是多了一些骂声。

    辽东的军情已经更加的详细:俺答汗长子辛爱黄台吉率部众进犯宁远小团山堡,抢掠人畜。广宁中路游击将军线补衮闻讯后率军奋勇出击,蒙古骑兵退却,线补衮又穷追不舍,至黄土台、吴简山一带不慎中敌埋伏,线补衮所率军队被围数重。线补衮与镇武堡游击将军杨维藩拼死力战,毫不畏惧,从早晨一直战至日落,亲自斩杀蒙古部落一名头目。幸得宁远参将石华山率领部众来援,这才将辛爱黄台吉的蒙古骑兵打退,只是线补衮面部中敌二箭,因伤势过重而死。

    事情却还没有完,石华山在作战中极为英勇,直接杀到了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的面前,将是劈得辛爱黄台吉人仰马翻。

    亦是如此,得知消息的俺答当即调遣大批的蒙古骑兵前往辽东,扬言要帮儿子杀了石华山雪仇,一场更大的战事似乎是一触即发。

    林府的花厅中,一帮人围桌而坐,酒气从桌间和众人的身上散出。

    “你们说滑稽不滑稽,杨博却是想要将石华山调离宁远,想将他调回广东任副总兵!”兵科给事中魏时亮的消息更为灵通,却是对着在座的同年道。

    周幼清听到这话,当即亦是询问道:“徐阁老不会同意他这个方案吧?”

    “呵呵……徐阶是一个聪明人,却是不会同意直接将石华山调任广东副总兵,但是答应将人召回来!”魏时亮又喝了一口酒,显得嘲讽地回应道。

    杨富田等人听到这个做法,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明好不容易出了石华山这等悍将,结果仅是因为担心俺答的报复,却是不等正面应战,而将石华山从宁远调回。

    “由此事可见,师兄提出的南将北调当真大有可为,不仅打破大明历来的南北地域限制,亦能让北方尸位素餐的将领看看什么才叫英雄气概!”肖季年握着酒杯,对着众人认真地道。

    林晧然听到谈及自己,亦是苦笑地说道:“肖兄谬赞了,石华山其实算是北方类的将领,他的祖籍是山东人,作战的风格是以勇猛著称。只是我提出‘南将北调’的构想,主要是想让俞大猷这等谋于兵法的将领统领北方士兵,从而达到应战更加灵活的目标,而不是总被鞑子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像是这一次广宁中路游击将军线补衮中敌埋伏,如果是俞大猷这等南方经验丰富将领的话,怕是不容易掉进这个陷阱。”

    魏时亮端起茶杯本想喝酒,但经过一番深思,已然是看到了北边不一个的风景,眼睛慢慢地绽放出亮光。

    众人惊讶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周幼清重重地叹息道:“师兄的年纪虽浅,但每回说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单是你这一番对军事的见解,我便知道你胜过杨博百倍,由你担任兵部尚书才是大明之福也!”

    肖季年等人亦是深有同感,最初他们亦是以为林晧然的“南将北调”是跟杨博那般培养嫡系将领,但看到这一番言论才知道,这才是真正有效解决北边问题的良策。

    林晧然喝了一口酒,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哪怕朝廷让我担任兵部尚书,当下的朝廷要求的是坚守,北边的军饷还时常被挪用。单是南将北调,亦是很难解决蒙古大患!”

    “蒙古之患由来已久,哪能一下子便解决得了,但以师兄的能力和思路,定然是胜那杨惟约百倍、千倍!”周幼清坚定地进行推崇道。

    林晧然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魏时亮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林晧然显得郑重地敬酒道:“师兄,你我共饮此杯!”

    肖季年等人疑惑地望着魏时亮,不明白他这是唱的是哪一出。

    林晧然原本想要问个所以然,但看着魏时亮的目光坚定,最后选择一声不吭地端起酒杯,便是跟着他共饮。

    “师兄,我已经尸位素餐多年,今日之后,怕是凶多吉少,但还望他日再相见之时,你我仍能把酒言欢!”魏时亮将酒杯放下,说完便转身离开道。

    众人看着魏时亮摞下这番话便转身离开,心里已经猜测到了什么,魏时亮定然是要再度上疏弹劾杨博了。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杨博恐怕是容不得他。现在老师已经入阁,杨博定然不惜动用吏部的力量,从而将魏时亮调出京城。

    不过明知道此举会毁了前途,魏时亮仍然选择上疏,不得不承认魏时亮确实是一个真汉子,亦是一个想要改变大明的志同道合之人。

    林晧然原本想让杨富田去将人追回来,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现在他最稳妥的仕途之路,自然是调任到位高权重的吏部左侍郎,但大明当下可谓是千疮百孔,很多事情不迟早做的话,怕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亦是在这一刻,他确实岳父的提议未必是对的,吏部左侍郎未必是最好的一个去处。

    随着魏时亮离开,肖季年等人亦是纷纷告辞离开。

    “严讷入了阁,户部尚书应该是由马侍郎接任吧?”杨富田跟以往那般是最后一个离开,对着林晧然询问道。

    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按说户部左侍郎马森最为合适,不过马森跟我们老师过于亲近,徐阶应该会安排他那边的人或者杨博的人!”

    事关到尚书以上的人选,哪怕是徐阶亦不会再客套。哪怕他不安排自己的人,亦会是安排杨博或中立的人,肯定不会安排亲近他们这边的户部左侍郎马森。

    杨富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林晧然作别离开。

    林晧然亲自将杨富田送到门口,这才回到后宅,夜空却是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并伴随着一道道令人心惊的闪电。

    面对着这电闪雷鸣的夜空,他却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无怪乎这时代的百姓都喜欢迷信于神灵。

    待他洗过澡之时,院子已经是大雨倾盆。

    林晧然原本计划到吴秋雨那一屋,但突然被大雨困住,抬头看着花映容的房间正是亮着灯火,便是改变主意前去推开了花映容的房门。

    花映容是一个极讲究生活质量的女人,房间不仅打理的一尘不染,而且透露着一些奢侈和格调,里间平铺着波斯地毯。

    绿衣丫环见到林晧然进来并示意她离开,她的脸上露出了巧然的微笑,亦是乖巧地退了出去并随手将门带上。

    气质高雅的花映容身穿着夏日的单衣,正坐在灯下认真地处理联合钱庄上的事,手里正是拿着一份厚厚的账本,却是有咬笔竿头的习惯。

    由于外面是雷电交加,林晧然揪开珠帘进来没有引起花映容的警惕。

    林晧然进来看到这寻常的一个小动作,却是不由得愣住了,却是没想到这个成熟的女人竟然给他一种青春和调皮的感觉,那个红唇显得越发的诱人。

    花映容似乎发现账目有问题,俏脸涌起一丝寒霜,正是在认真地复核,还不时地在账本上作一些标记。

    林晧然在房间站了一会,却是生起了一份孩童心性,却是突然出声跺地想要吓唬花映容。

    花映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身子并不是浑身颤抖,而是脸带寒霜地扭过头来,看清楚是林晧然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道:“你多大了?”

    “为夫二十四,娘子不记得了吗?”林晧然被如此指责,却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

    花映容听到这个年龄,又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仍然数落道:“你马上可能都能出任六部尚书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小把戏!”

    似乎是想到林晧然刚刚的动作有些可爱,脸上不由得挂着了笑容。

    “是你这个女人没意思,哪能这么镇定的,这样都吓不着你!”林晧然却是耸了耸肩,直接在她旁边坐下道。

    花映容倒不介意他如此说自己,便是点着账本道:“是你挑的时间不对,广东那边的账目出了问题,我心里头正气着呢!”

    “广东那边出什么问题了?”林晧然睥了一眼账本,却是疑惑地道。

    花映容将账本直接递过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广东联合钱庄的流水太多,免不得有人起了贪念,我派人回去敲打便是!”

    “只是敲打吗?”林晧然微微疑惑地道。

    花映容跟林晧然有着很好的交流方式,花映容喜欢跟林晧然说些商业上的事情,而林晧然则是喜欢跟花映容讲一讲官场。

    当然,二个人现在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林晧然自然是要勤劳播种,特别是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里更能够肆无忌惮。

第1743章 吴阁老

    初夏的雨水充沛,昨晚下了大半夜的大雨。

    次日清晨,雨后的北京城像是被洗过了一般,道路边上的花草树木显得生机勃勃,官员纷纷前往各自的衙门。

    虽然近期的朝堂正是大洗牌时期,但他们太多都是普通的底层官员,上层的变动跟他们关联并不大。除了多一些谈资外,每日的生活重心还是衙门的日常事务。

    待到上衙的高峰时期过后,吴府的大门终于有了动静。

    身穿威风凛凛蟒袍的吴山乘坐轿子,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却是不再前往吏部衙门,而是朝着西苑的方向而去。

    “阁老仪仗,速速避让!”

    五城兵马司的一个百户看到仪仗队出现之时,却是拍马走在长安街上,对着出现在街道上的官员、士子和百姓喊道。

    阁老!

    众人得知是阁老的仪仗,不管是官员还是普通的士子和百姓,眼睛都是流露着向往的神色,亦是纷纷打听着这位阁老的身份。

    得益于吴山的好声名,待知晓这位便是新任大明次辅的仪仗队,有的官员已然是在道路两旁进行了跪拜,甚至将吴山视作神灵。

    由于嘉靖朝的阁老身份最是尊贵,“未老思阁老”已然成为了士子的一种普遍心态,对阁老更是打骨头里充斥着一种敬仰。

    一朝成阁老,从此天下知!

    吴山亦是感受到了外面明显跟往日不同的待遇,只是想着自身的处境,却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已经入阁,并且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次辅,但权力已然不及吏部尚书之时。当下他在内阁之中,他其实处于一对三的局势,可谓是全面处于下风。

    轿子到了西苑的宫门前,吴山从轿子走了出去,按着流程前来面圣谢恩。

    “见过吴阁老!”

    严讷和李春芳先一步到这里,原本想要一起走向宫门,但看着吴山的轿子出现,亦是等候在这里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严讷昨日虽然心里极为不快,但吴山入阁已经成为了事实,加之人家身穿着蟒袍,亦是迅速地摆正了自己普通阁老的位置。

    “敏卿,子实,咱们一起面圣谢恩吧!”吴山对二人亦不客套,便是进行提议道。

    严讷和李春芳自是同意,便是让吴山先行。虽然是同一日入阁,但三人的资历差距一目了然,吴山在最前而李春芳在最后。

    三人到了宫门前,认真地表明了来意,让宫门太监到万寿宫进行通禀。

    嘉靖这个时候肯定是还没有起床的,而且通常不一定召见他们。不过他们已经是官员的老人,却是不可能为了省时间而直接跳过,而是老实地等候在这里。

    本以为要到皇上睡来才会有回复,结果黄锦亲自出来微笑着道:“皇上昨晚便说了,汝等今后入阁办差,不用搞这些繁文缛节,你们尽快到翰林院办理入职即可!”

    吴山三人谢过黄锦,便是相约着一道前往了翰林院。

    不管是吴山这位文渊阁大学士,还是严讷的武英殿大学士,亦或者是李春芳的中极殿大学士,官籍档案均不受吏部管辖,而是归为翰林院。

    “下官见过吴阁老、严阁老、李阁老!”

    翰林学士原本是董份,但董份已经被削籍,现在则是由翰林待读学士陈以勤打理翰林院,早已经在门口迎接他们三人,用着特有的四川口音施礼道。

    陈以勤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四川顺庆府人士,选庶吉士,初授翰林检讨,除了因为父母过世回乡丁忧的那六年,却是一直熬在翰林院。

    只是谁都不敢小窥于他,他在翰林院期间亦是为裕王讲官九年,虽然现在还仅是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学士,但已经是未来的帝师。

    “有劳陈学士,还请为我们入职!”吴山对陈以勤没有轻视和重视,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三位阁老,请随下官前去祭拜孔圣人!”陈以勤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当即便是邀请道。

    在祭拜孔圣人后,便是将官印和官服进行发放,同时翰林院上上下下的官员悉数来到堂中,分别向三位新学士进行参拜。

    刚刚进入翰林院的新科一甲进士陈经邦三人,看着自己的师公已经入阁,亦是打心里的高兴,至今记得师公“轿夫湿鞋,不复顾惜”的教诲。

    吴山面对着陈经邦三人施礼的时候,亦是特别照顾他们三人一般,已然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并说了一句勉励的话。

    这一套流程下来,亦是花费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从翰林院离开,三人再度返回西苑。

    这次此不再让太监进行通禀,而是直接进入了西苑,来到了无逸殿正堂向圣人像再度行礼,已然算是成为大明阁臣中的一员。

    徐阶得知他们到来后,已然在阁臣议事厅中等候。

    “拜见元辅大人!”

    吴山、严讷和李春芳来到厅中,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诸位无须多礼,请坐!”

    徐阶如沐春风般,已然是很欢迎三人入阁的模样道。

    吴山的新蟒袍有胸膛位置向上鼓,则是用手顺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坐在公座正堂的西侧座位上,脸上如同以往般严肃。

    严讷则是坐到徐阶东首的第一张公座,李春芳则是坐到吴山西首第一张公座上。

    张四维很多时候干的正是端茶送水的活,便是给三位到来的阁老送来了茶水。

    “汝等都是久值于此,怕亦不用老夫多加介绍!曰静,你到懋中留下的那间值房,敏卿和子实则是在隔壁的两间值房,如何可妥当?”徐阶喝了一品茶水,面带微笑地安排道。

    “谨遵元辅安排!”吴山听到这个安排合理,亦是一本正经地回礼道。

    徐阶在客套了一番后,显得开门见山地道:“你们三人一并入阁,致使三个尚书和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空缺,加之董份被削藉,当务之急是将这四个位置给填补上,不知意下如何?”

    事情已然是来到了正题,严讷和李春芳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一切听凭元辅作主!”

    吴山心里暗叹一声,但还是跟着表态道:“元辅所忧甚是,却不打算如何安排呢?”

第1744章 职位安排

    阁臣议事厅,香气袅袅而起。

    张四维将茶盏送到厅中后,却是乖巧地坐在了厅外,随时等候着里面的吩咐,只是耳光却是忍不住竖立而起。

    徐阶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温和地望向严讷道:“敏卿,你位居户部尚书一职,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这种事情无形中是一种放权的味道,由着严讷这位原户部尚书进行推出新户部尚书人选,无疑会更具说服力。

    吴山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这看似合理的举动,但无疑透露着一种阴谋的味道。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正直清廉,对理财有独特见解,可堪此重任!”严讷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便是进行举荐道。

    吴山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是提出异议地道:“户部左侍郎马森有何不妥?”

    李春芳看着吴山提出异议,更是明白马森和吴山是同年好友,不由得暗暗地望向吴山和严讷,隐隐嗅到了火药的味道。

    严讷面对吴山的质问,显得是面不改色地道:“马孔养对账本和算术仍不甚精通,其任户部左侍郎有余,但任尚书不足也!”

    户部尚书其实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官职,在主流四书五经的大明朝,很多户部的官员处理事情能力却是不及下面的胥吏。

    至于马森的水平如何,这个事情有侍论证,但严讷作为老上司如何评价马森,无疑是一个颇有信服力的标准。

    “呵呵……马森是一个不可得多的人才,只是既然还不到火候,咱们亦不要拔苗助长了。此事便是如此定下,咱们举荐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填补户部尚书可好?”徐阶脸带微笑地询问道。

    严讷和李春芳当即便是表态道:“如元辅所言!”

    “既然元辅和两位阁老都是这个意思,那么我没有意见!”吴山端起茶盏,显得无奈地表态道。

    看着户部尚书的人选敲定,徐阶又是微笑地询问意见道:“曰静,你是吏部尚书,却不知谁能堪当此任?”

    “接着咱们官场的惯例,此次当由吏部右侍郎朱衡出任!”吴山已然是早有想法,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由于他入阁,吏部左侍郎董份削籍,吏部的三位堂官仅剩下吏部右侍郎朱衡。朱衡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在吏部右侍郎的位置已经有三年,完全能够接任吏部尚书这个位置。

    当然,如此重要的位置是各方势力最为争夺的对象。

    朱衡是江西万安人士,身上已然是打着严党的铬印,怕是不应该指染这位能够跟首辅的权势相比较的吏部没尚书。

    “吏部右侍郎朱衡早年在刑部做事,只是跟严世蕃交往甚密,我已经向皇上提议将其升至南京刑部尚书!”徐阶的脸色一正,语气显得冰冷几分地道。

    “吴阁老,严世蕃被押解至京之时,朱衡两度进行探望。此事已有言官上疏弹劾,如今由其填补吏部尚书,殊为不妥也!”严讷亦是表态地道。

    吴山的眉头微微蹙起,知道朱衡昔日确实跟严党有往来,只是在严党权力滔天之时,在场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吴山知道捅破这些东西反倒显得政治不成熟,便是对着徐阶直接询问道:“元辅大人,不知谁人合适吏部尚书?”

    “呵呵……兵部左侍郎胡松洁身自好,郁然有声望,老夫以为胡松填补吏部尚书最为合适!”徐阶亦是直接摊牌道。

    以着当下的朝堂形势,其实由一个中立派的官员出任吏部尚书最为合适,但徐阶已然是想要扶持自己的人了。

    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内阁仅有他跟严讷和李春芳,他不会指染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只是现在吴山担任次辅,后面还有一个狼崽子林晧然,令到他不得不争下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

    严讷和李春芳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是暗暗地观察着吴山的反应。

    吴山喝了一口茶,最后还是想要妥协,抬眼望着徐阶道:“吏部左侍郎呢?”

    “礼部右侍郎高拱!”徐阶很是干脆地回应道。

    高拱的身份极其特殊,他已经是未来资历最深的帝师。通常而言,只要不是情非得已,谁都不会反对高拱迈出这关键的一步。

    “礼部左侍郎林晧然接任吏部左侍郎,由高拱接任吏部右侍郎如何?”吴山却是不怕开罪于高拱,而是进行提议道。

    徐阶亦是亮出他最大的意图,便是直接回应道:“林侍郎的年纪尚轻,资历过浅,不及高拱稳重,还是留在礼部多加历练吧!”

    “按照元辅的意思,礼部尚书亦不是由林晧然承任吗?”吴山心里头已经涌起一股怒火,便是进行质问道。

    林晧然现在是礼部左侍郎,按惯例要么是递进,要么就平调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只是现如今,徐阶是不给林晧然半点进步空间,已经是触碰到了他心里头的那份底线。

    “子实,你位居礼部尚书一职,你以为林晧然可适当接任礼部尚书!”徐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李春芳进行询问道。

    李春芳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便是回应道:“若是按照以往惯例,我卸任礼部尚书,当由礼部左侍郎充任!只是林晧然的年轻和资历尚浅,理当多加历练,故而我以为可由……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出任!”

    南京六部虽然是养老院,但如果在朝中有人脉的话,未尝不能鱼跃龙门。像昔日的严嵩,昔日便是南京礼部尚书重回权力中枢,然后执宰大明二十年。

    尹崇基?

    吴山原本正处于气头上,还想看他们会将徐党的哪个人推上礼部尚书的位置,但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当即愣住了。

    尹台是他的同年好友,更是江西的老乡,现在出任礼部尚书,已然算是他这边的人。

    只是这个人选抛出来,女婿想要争夺礼部尚书的位置是不可能了,因为尹台还是女婿的老师。在这个大明,如果女婿跟尹台争礼部尚书,那么必定会被官场所唾弃。

第1745章 老姜徐阶

    “高明!”

    李春芳看着徐阶这般安排,心里不由得暗暗地称赞。

    高拱占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由林晧然的老师尹台出任礼部尚书,已然是钉死了林晧然的进步空间,令到林晧然只能继续留在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最为重要的是,虽然他们这边霸占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两个要职,但亦是给吴山送去一个含金量不俗的礼部尚书,别人亦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至于高拱,他当下仅仅是礼部右侍郎,现在徐阶将他推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已然是卖给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严讷的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却是早已经知晓徐阶的全盘安排,显得不由声色地扭头观察着吴山的反应。

    张四维在堂外耸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这个时候亦是不免悄悄地微微回头,总觉得一场激烈的冲突随时爆发。

    这环环相扣,将最不该排挤在外的女婿给疏忽了,一句年纪轻和资质浅便想要打发,似乎是忘了女婿可是堂堂的礼部左侍郎。

    虽然吴山早就知道进入内阁的日子并不会太好过,但没想到这么快便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更没想到徐阶如此公然打压女婿。

    吴山想到昨天女婿在他手心写下的两个字,端起茶盏显得苦涩地道:“元辅、严阁老和李阁老都以为这般妥当,那么老夫没有意见!”

    咦?

    严讷和李春芳不由得惊讶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本以为吴山会据理力争,但没想到他如此“深明大义”,竟然没有为林晧然争执的意思。

    哪怕他们是以三对一,但吴山果真激烈反对的话,徐阶恐怕亦会做出适当的让步。终究而言,官场的很多事情都是经过讨价还价,最终才会形成最终的方案。

    “如果诸位都没有异议的话,那么老夫便照此上呈给皇上了!”徐阶怀疑地望了一眼吴山,便是试探性地道。

    严讷和李春芳先是望了一眼吴山,看着吴山似乎真不打算站出来反对,这才进行拱手道:“如元辅所言!”

    徐阶看到吴山亦是跟着点了点头,果真没有站出来进行抗议,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只是人家不站出来反对,他总不能拿刀逼着人家。

    严讷和李春芳倒是没有多想,看着事情已然顺利解决,便是将目光落向徐阶的身上。

    “即然事情已经敲定,那么老夫即刻上奏陛下,你们回各自的值房先熟悉一下吧!”徐阶对着三人淡淡地说道。

    三人纷纷起身,向着徐阶告辞离开。

    吴山走进次辅值房,看着袁炜所留下的值房布置很是简单,似乎是体会到袁炜担任次辅的那份无奈心境,却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在东头的墙上,已经是挂着一幅字画。

    淡荡轻风拂绛纱,石床清卧梦还家。

    小窗雨过浑如洗,添得庭榴三两花。

    这首诗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袁炜所作。或许拥有太多的才华,亦或者是生不逢时,袁炜最终还是怕在徐阶之手。

    吴山为了继续警示自己,他让阁吏挂上了“轿夫湿鞋,不复顾惜”的一幅字,至此拉开了次辅的生涯。

    在三位新阁老各自布置着值房的时候,徐阶亦是没有闲着,当即将阁臣商议的结果以密疏的形式上呈皇上。

    在这场权力的重大分配中,徐党拿下了最重的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则是给了高拱,剩下的礼部尚书给了尹台,但亦是阻止了林晧然的进步空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外界。

    经过一个晴朗的白天后,夜幕悄然笼罩住了北京城,只是天空不见月色和星光,一场新的暴雨似乎又要降临一般。

    徐党这边自然是欢声笑语,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兵部左侍郎胡松一旦出任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那么他们将是这场权力洗牌的最大赢家。

    杨博虽然亦想从此次大洗牌中分得一杯羹,但他没有谋得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本钱,而他这边亦没有太过出色的班底。

    高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官员,但得知此次他能从礼部右侍郎升任吏部左侍郎,亦是没有什么值得再争的,这已然是他目前能够进步的极限。

    哪怕他再如何的狂妄自大,亦不敢指望他能直接跳出过礼部左侍郎林晧然,由他这位礼部右侍郎直接出任礼部尚书。

    在这场权力的大洗牌中,似乎各方都有所收获,已然是大部分人所能够接受的结果,但却自然不包括一个人。

    由于李春芳入阁,林晧然这位礼部左侍郎已然成为了代理礼部尚书,全权处理着礼部衙门的事务,手头上的日常事务随之增多。

    林晧然忙了一整天的公务,吩咐龙池中在醉月楼安排了李春芳荣升宴,席间跟着李春芳亦是寒暄了一番,不免多喝了几杯水酒。

    宴会结束后,他特意到吴府了解阁臣会议更为详尽的情况,接着回到家中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来到书房中用茶。

    没多会,孙吉祥和王稚登一起来到了书房堂中,阿朵亲自给他们二人送来了滚烫的茶水。

    “徐阁老是推举我老师尹台出任礼部尚书,这当真是一个妙棋啊!”林晧然喝了一口浓茶,亦是由衷地感慨道。

    徐阶能够在严嵩权势滔天之时,竟然可以在严嵩接班人的位置上稳稳地呆了整整十年之久,足见他的能力远超于一般人。

    他一直不敢小瞧徐阶的政治智慧,只是看着徐阶竟然玩了这一手,哪怕对徐阶很是痛恨,亦是要为徐阶此举鼓掌。

    “此举确实是高明,东翁想要争夺礼部尚书怕是无望了!”在袁炜离京之时,王稚登选择了留在京城,如今已经成为了林晧然的幕僚,亦是发表看法地道。

    孙吉祥将茶盏放下,亦是发表看法道:“徐阶这步棋妙在尹台纵使重返朝堂,对他们那边亦是没有什么威胁!”

    “孙先生,此话怎讲?”王稚登显得感兴趣地询问道。

第1746章 林晧然的对策

    林晧然今晚喝的酒不算少,此时的酒意并没有完全散尽,坐在堂中安静地饮着浓茶,闻言便是微微偏头望向孙吉祥。

    王稚登虽然有才,亦是担任袁炜多年的幕僚,但论到揣摩人心的话,特别是当朝大佬的所思所想,却是不及孙吉祥。

    “尹尚书早年的青词水准并不高,固而被严世蕃排挤出京城。他到南京这么多年,怕是不可能再钻研于青词,此番即便能够重回朝堂,却是以何取信于当今圣上,又何能入阁呢?”孙吉祥显得认真地剖析道。

    在嘉靖朝做官,升迁的捷径从来都不是声望和资历,而是能否写一手精湛的青词文章,这几乎是现在入阁的基本条件。

    如果尹台并不具备这方面条件,那么空占一个权柄不重的礼部尚书,他们这边其实是很不划算,远不如将林晧然推上礼部尚书的位置。

    王稚登在担任袁炜幕僚的时候,亦是清楚地看到当下是一个怎么样的朝堂,便是认可地点头道:“确是如此!若非能写得一手好青词,那么便如杨博那般有极强的军事才能,但尹尚书却一样都不……东翁,在下失礼了,我并没有冒犯尊师的意思!”

    正说着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所谈论的对象正是自家东翁的老师,便是连忙进行道歉并解释道。

    “无妨!恩师在这方面确实是有所欠缺,这……怕亦是徐阁老为何会突然将恩师推出来的真正动因!”林晧然随意地抬了抬手,显得就事论事地道。

    徐阶定然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才推举尹台,如果尹台真是一个写青词的好手,那么绝对是一步臭棋。

    王稚登最初的目标正是希望林晧然能够出任礼部尚书,看着形势如此的不利,不由得蹙起眉头认真地询问道:“东翁,此次当真不争礼部尚书了吗?”

    “这个位置确实是争不得的了!东翁的年纪有如此大的优势,若是为了一个礼部尚书而背上不尊师重道的骂名,那真是不值当!”孙吉祥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显得颇为理性地表达观点道。

    名声在当下的嘉靖朝虽然不那么重要,但林晧然至于是三朝元老,却是没有必然急于上位礼部尚书而担负骂声。

    林晧然发现王稚登望向自己,便是将茶盏轻轻地放下道:“徐阶已经抛出由我老师接任礼部尚书,我是肯定不会再争礼部尚书,起码不会做出任何争夺的举动!”

    孙吉祥听着林晧然的决定,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亦是为着林晧然的决定而欣慰地点头,自家东翁终究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只是他有时都不得不怀疑自家东翁是不是老妖怪变的,明明是如此年轻气盛的年纪,但却总是能够收放自如。

    王稚登轻啐了一口茶水,又是进行分析道:“东翁,那你是要跟高肃清争吏部左侍郎吗?高肃清这个人的心眼很小,东翁亦是此次跟他争的话,他日怕是很难再相处了!”

    林晧然当下是礼部左侍郎,最合适的两个去处是:吏部左侍郎和礼部尚书。只是礼部尚书已然被堵死,那么最有争夺价值的便是吏部左侍郎了。

    孙吉祥听到这个话,亦是好奇地望向了林晧然。

    “我知道高肃清此人的心眼很小,但……吏部左侍郎亦非我所愿!”林晧然抬头望了一眼王稚登,却是没有隐瞒地回应道。

    咦?

    王稚登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由得瞪起眼睛,显得疑惑地询问道:“东翁,那你有何打算?”

    只是这话一出,他当即便意识到这话过于唐突。他终究是幕僚新人,林晧然怕是对他有所保留,绝对不会什么都跟他说,他简单是自讨没趣。

    孙吉祥跟着林晧然相处久了,隐隐间似乎有了答案,却是笑而不语地望向了林晧然。

    “没有打算!”林晧然端起茶盏,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果然……

    王稚登听到林晧然这个明显是敷衍的答案,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尴尬之色,心里显得失落地重新端起了茶盏。

    孙吉祥似乎是猜到王稚登心中所想那般,却是微笑着道:“王先生,你似乎都忘了一件事!不管是吏部尚书的人选,还是吏部左侍郎的人选,真正拿主意其实并不是徐阶,而是咱们一直坚持‘中旨任命官员’的皇上!”

    嘉靖之所以能够牢牢地掌握住朝堂,正是因为他废除了大明朝一贯的廷推,通过中旨命令官员将人事权紧紧地攥在手中。

    虽然他通常不管三品以下的官员任命,但六部尚书这等要职却历来很是重视。像这一次的阁臣,徐阶其实已经打算将吴山排挤掉,但吴山最终还是入了阁。

    哪怕昔日嘉靖很是宠幸严嵩,但对严嵩推举他小舅子欧阳必进出任吏部尚书的时候,仅是容忍两三个月,最后嘉靖还是勒令欧阳必进辞官,转而任命更加宠信的郭朴接任。

    现在事关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虽然嘉靖会尊重徐阶所推举的人选,但恐怕亦会做出一定的权衡。

    当然,随着嘉靖渐渐年老,却是不会像年轻时期那般重视权力和朝政,特别最近更加热衷于修玄,难保他会嫌麻烦地直接通过徐阶的方案。

    不过这一切,其实还没有定数,内阁的方案面临着嘉靖的那一道最重要的关卡。

    啊?

    王稚登将眼睛一瞪,旋即整张脸刷地红了。敢情他刚刚是多想了,东翁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于他,而是将应对的方案给说了出来。

    这个被动应对固然显得消极,但未尝不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案。历史上许多重要的决定,其实都是存在着很大的随机性,谁都难保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争,或许才是咱们最激烈的争执手段!”林晧然扭头望向西苑所在的方向,显得话中有话地说道。

    现在内阁的方案递交上去,只是皇上会做何想法,已然存在着很大的未知数。而他们这边不争,没准能够得到更好的结果。

    说到底,最后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嘉靖的手里。

    其实看清楚这一点的,却不仅是林晧然这边,徐阶和杨博都很清楚这一点,甚至高拱都明白事情存在着很大的变数。

    就在这个暴风随时来临的夜晚,整个京城官员的目光都已然是盯着西苑,都想知道西苑那位神秘的皇上会做出何种的决定。

    只是偏偏地,明日便是四月十五的休沐日,众官员只能是苦苦地煎熬,恐怕要到四月十六日才会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第1747章 嘉靖的反应

    西苑,万寿宫,袅袅的檀香弥漫在每个角落。

    很多看似紧迫的问题,但在嘉靖这里却显得不那么重要。像刚刚过去的阁臣填补,袁炜去职了一段时间,嘉靖这才决定要进行填补阁臣。

    跟着往常一般,嘉靖今晚到新设的洪雷坛举行了一场斋醮活动,烧了几篇精美的青词,向上天表达了自己对永生的那份渴望。

    不惜倾一国财力,三十多年的孜孜不倦,为的正是这一场长生的梦。只是明年便六旬高寿,仍不见长生果。

    身穿道袍的嘉靖乘坐御辇而归,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此刻早已经入眠酣睡,但嘉靖却是一种常态。

    黄锦端来铜盆给嘉靖洗了一把脸,嘉靖并不打算就此入寑,而是来到了他的道藏室。这都是他所收藏的宝贝,却是以古籍为主,林平常所献的潘茂名古籍便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来到了案前,看到摆放在桌面上的“万寿金书”和“大顺三神丸”丹药,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

    “主子,你别太劳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黄锦见状,却是小声地劝道。

    嘉靖显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是来到案前准备写字。

    冯保今晚一直伴随,便是第一时间上前磨墨。

    嘉靖在一份空白的密折上写下一行字,则是直接递交给冯保。

    冯保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这份密折,显得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开,从万寿宫直接送到内阁首辅徐阶所居住的宅子中。

    随着袁炜去职,徐阶已然是获得更多的信任,嘉靖遇到一些事情总是选择问计于徐阶。当下的徐阶地位是水涨船高,实则已经隐隐向严嵩靠拢。

    徐阶几乎是天天住在西苑,每晚亦是没有例外。他刚刚陪着嘉靖斋醮归来,这已经解开衣服准备睡觉,但得知冯保前来,亦是急忙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阁老,请过目!”冯保进来后,显得恭敬地将密折递过去道。

    徐阶从冯保手里接过那道密谕,打开便见到上面正写着:“万寿金书、大顺三神丸丹药,古籍有否?”

    由于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沉迷于丹药,故而全国各地的道士都渴望成为御用炼丹师,从而能够以此平步青云。

    特别邵元节和陶仲文两代天师均受到天大的恩宠,大明只要有些本事的道士都想着到京城碰一碰运气,致使炼丹这个行当竞争并不小。

    哪怕陶世恩、刘文彬等五人已经组建的一支实力强劲的炼丹队伍,但已然一直受到全国各地炼丹道士的威胁。

    在现任宫中供奉炼丹师中,便有蓝田玉和罗万象两位炼丹师。术士胡大顺通过了蓝田玉的门路,最近向皇上献了万寿金书和“大顺三神丸”丹药,已然是希望得到了嘉靖的重用。

    嘉靖从来都不会轻信江湖术士,特别是对于流传下来的经书,更是喜欢追根溯源,而徐阶这种学识渊博的臣子自然是最好的顾问。

    亦是如此,他对这经书和丹药却是存在着一定的顾忌,亦是通过密谕向徐阶进行询问此经书和丹药的真伪。

    徐阶早已经是知晓这件事,便是进行手书道:“据臣所知,胡大顺乃胡田,此人昔日以假灵芝欺瞒于圣上,事败被遣回原籍不得入京。今易名重回京师乃不法之人,其经其丹皆不足以信也!”

    在写好这一份应答的密折后,便是郑重地交给外间等候的冯保,并是亲切地将冯保目送着离开。

    徐阶回到房间,却是将嘉靖所书写的那道密谕小心地收好。倒不是担心被别人看到,而是他有着这个习惯,总觉得这些密谕将来能够派上用场。

    次日,胡大顺被召到了万寿宫,只是厚厚的帷幔始终没有揪开,这个体型肥胖的道士无法见得嘉靖的龙颜。

    嘉靖问明其为何重返京城,然后又询问起胡大顺得到经书和丹药的经过。

    胡大顺亦是一个有些胆识之人,虽然身体有些颤抖,但亦是对答如流,讲明了他到京是因蓝田玉假传圣意之故,将责任推给了蓝田玉。

    这倒是实情,蓝田玉看到嘉靖得到万寿金书和大顺三神丸极为欢喜,便擅作主张写信将胡大顺叫到了京城,说是他将会被皇上任命为宫中的供奉。

    不仅是在官场,哪怕是宫廷炼丹师这个领域同样存在着竞争,蓝田玉和罗万象根本不是陶世恩那帮人的对手。

    嘉靖将胡大顺打发离开,便又是手书于徐阶道:“朕垂问于胡大顺,此因蓝田玉、罗万象将他唤来,不知是否任用?”

    经书和丹药都是他所渴望的东西,当下已经是信了七八成,更是动了将胡大顺留下给自己炼丹的念头。

    “此等方士皆败类也!蓝田玉、胡大顺等人不畏惧法度,从这次擅自唤人入京就可以类推,此等术士不专心于炼丹,尽是意图蒙骗于皇上,不惩治无法戒告后来者!”徐阶不仅不同意任用胡大顺,而是趁机将矛头指向别两位炼丹师道。

    除了这之外,徐阶已经是研读过了万寿金书,便是指出了经书中的几处疑点,从而佐证胡大顺是骗子,而蓝田玉和罗万象则是帮凶。

    嘉靖虽然沉迷于修玄,对陶仲文和邵元芳可谓是史无前例的恩宠,但对企图欺骗他的道士亦是没太多的好感。

    略作思量后,他便又是手书道:“当如何处置?”

    “蓝田玉、罗万象、胡大顺三人当即斩于西市,以儆效尤!”徐阶对蓝田玉这帮术士如同是杀父仇人般,显得杀气腾腾地回应道。

    嘉靖修玄这么多年,遇到的骗子其实并不少。只是他历来是宽容的,通常不会对术士动杀心,像先前对胡大顺仅是遣返原藉。

    嘉靖认真地看过徐阶所列的几处疑点,看到徐阶确实是花了一番功夫,亦想要着今后能少些此类的骗子,便是准了徐阶所奏。

    在外界还在苦苦等候着三位尚书归属的时候,却是很少人注意到,蓝田玉、罗万象、胡大顺三个术士被斩于西市。

    对此,很多百姓对徐阶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徐阶不仅反对皇上修玄炼丹,而且还将术士是直接推上了断头台,当真是大明的救星。

    四月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一场大雨在傍晚时分悄然降临在北京城,又是狠狠地洗刷着京城的房舍和街道。

    嘉靖原本是打算到洪雷坛继续斋醮,只是这场雨令到他不得不停止,而是在万寿宫中处理已经堆积几天的奏疏。

    嘉靖确实不愿意在朝政上浪费太多的精力,他眼看着明年底就六十岁了,令到他更是珍惜当下,想要争分夺秒地获得长生。

    冯保和陈洪是每日兢兢业业地工作,将奏疏早已经分门别类地处理妥当,只待嘉靖处理这堆积着的奏疏。

    殿内的烛火通明,加上外面的雨水带走了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令到身处在这里的人很是舒服。

    放在最前面的奏疏是广西反贼韦银豹被押到刑部受审,刑部尚书黄光升呈上刑部凌迟韦银豹的判处意见。

    “准!”

    嘉靖对这种危及大明江山的反贼并没有丝毫的好感,特别这号人去年还潜入桂州府盗银库杀官员,便是大手一挥道。

    只是想着这个反贼受擒,竟然完全是一个小女娃的功劳,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若是论到功绩,这些年最耀眼的反倒是那对兄妹。

    紧随其后的是内阁的集议,草拟了三位尚书和一位吏部左侍郎的人选。

    吏部左侍郎并不是他过于看重的人选,只是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不得不慎重,却是关乎着朝局的稳重。

    礼部尚书尹台?

    嘉靖看到这个人选的时候,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脑海中努力地搜索着这号人,慢慢有了一些印象,但亦是仅此而已。

    除了严嵩那一次,礼部尚书历来都是从京城的官员中挑选,通常都是选自礼部左侍郎和吏部左侍郎,但这次已然是直接排除掉礼部左侍郎林晧然。

    他对林晧然这号人还是很欣赏的。别的不加多说,仅从开海和整顿盐政两个事情便是不可磨灭的功绩,但其本身所存在的问题亦是显而易见,林晧然确实是过于年轻了。

    站在一旁的黄锦注意到嘉靖翻出了阁臣集议的奏疏,亦是暗暗地观察着嘉靖的反应。

    嘉靖突然开口道:“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出任礼部尚书,这是谁推荐的?”

    “回主子的话,这是李阁老推荐的!”黄锦先是愣一下,旋即老实地回应道。

    嘉靖微感意外地抬起头,又是进行询问道:“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填补户部尚书,这又是谁推荐的呢?”

    “这是严阁老推荐的,他说户部左侍郎马森的理财和算术等还不足以出任户部尚书!”黄锦咽了咽吐沫,又是老实地回应道。

    嘉靖的目光落到黄锦身上,似笑非笑地询问道:“由原尚书推荐人选确实很合适,只是兵部左侍郎胡松出任吏部尚书总不会是吴山推荐的吧?”

    对于朝堂的朋党,他早已经是心知肚明。胡松跟徐阶是同乡,跟杨博有同年之谊,却是跟吴山打不着什么关系。

    “吴阁老推荐是吏部右侍郎朱衡,但朱衡有营救严世蕃之嫌,皇上早前已经同意将他升任南京刑部尚书!”黄锦硬着头皮小心地回应道。

    嘉靖想起了这个事情,仿佛心知肚明般地道:“所以此次兵部左侍郎胡松出任吏部尚书是徐阁老推荐的!”

    “正是!”黄锦观察着嘉靖的脸色,小心地回应道。

    嘉靖将奏疏放下,便是好奇地询问道:“吴山当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吗?”

    “没有!他只说元辅大人、李阁老、严阁老意见一致,他亦是没有什么意见!”黄锦轻轻地摇头,显得小心地回应道。

    嘉靖仿佛是看到了吴山以一敌三的处境般,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是他亦不打算再过多地插手,现在的时间紧迫,他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修玄上,而不能再为分化臣子而浪费精力。

    黄锦却是一直关注着嘉靖的反应,看着嘉靖将奏疏放下,继续翻看下一份的奏疏,这才不由得暗暗地吐了一口气。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些人选已然是进入他的考虑范围,过不了几天,这些人选便不会有太大改变地进行任命。

    嘉靖已经翻开了下一份奏疏,脸色突然是变得越来越凝重,却是突然对着旁边的黄锦询问道:“今晚是何人轮值?”

    黄锦听到这个冷漠的声音,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却是老实地回应道:“回主子的话,今晚是徐阁老和吴阁老!”

    随着袁炜和董份的先后离开,现在轮值西苑的官员仅仅剩下四位阁老,他们已然轮值得更加频繁一些。

    嘉靖的脸色微正,冷漠地直接吩咐道:“将他们二人叫过来!”

    黄锦深知是发生了令皇上很生气的事情,当即便是应了一声,急忙派遣二个小太监前往无逸殿那边召人过来。

    今晚这场雨来得声势浩大,只是随着时间的拖移,雨势又是慢慢地变小。

    虽然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但徐阶和吴山都不敢怠慢,很快将打着雨伞来到了无逸殿外,一并进到了这诺大的正殿中。

    对于皇上突然将他们二个人召过来,他们心里亦是没有底,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嘉靖还是坐在案前批阅着这些天最重要的奏疏,当看到这两个人出现并高呼万岁之时,亦是没有将他们叫起来,当即便是丢下奏疏道:“你们先看看吧!”

    奏疏刚好落在徐阶的面前,徐阶的眼神并不好。虽然殿中的光线很敞亮,但在这个环境阅读还是比较吃力,正是努力地眯着眼睛才能够看得清楚内容。

    吴山心里颇为好奇,亦是微微伸长脖子瞧了一眼,亦是想要知晓这份奏疏的内容。只是他的眼神跟徐阶不相上下,只见上面是一片模糊的字迹。

第1748章 是功是过?

    徐阶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完奏疏上面的内容,只是几百字的内容不算少,先是用力地闭了一会眼睛,这才将手中的奏疏递向吴山。

    突然想到吴山的眼睛亦是不太好,他心里当即涌起一股幸灾乐祸,已然是幸福地期待着吴山难受的样子。

    吴山接过那份奏疏,却是不急着进行翻开,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珠江牌水晶老花眼镜。

    徐阶看着这通过银链系住的水晶老花眼镜,看着吴山端端正正地通过老花眼睛阅读奏疏的内容,心里失落的同时,亦是翻起了一个大白眼。

    吴山并没有理会徐阶妒忌的目光,腰杆挺得笔直,显得一字一板地阅读起奏疏的内容。

    这份奏疏的主人正是他的弟子,却见奏疏上面正写着:“微臣兵科给事中魏时亮谨奏:兵部尚书杨博在本部和军中培植亲朋、排除异己,今比往之更甚,见功不知赏,遇战而怯,亦乃大不忠也!”

    看着这份弹劾奏疏开篇直明要害,对这个弟子不免高看了几分,便继续读了下去。

    “石华山,南将也。原雷州一名百户,斩海盗、除倭寇,于广州南门外率雷州卫斩尽倭寇二千有余,乃广东第一勇将,累军功进惠州参将,令倭寇闻风丧胆,平张琏反贼之功臣,故朝廷调任北边平虏。然,杨博面对如此凶猛无双之南将,弃于宁远参将一职。今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率部众进犯宁远小团山堡,诱杀广宁中路游击将军线补衮,石华山率部众驰援,将辛爱黄台吉斩翻于马下,重伤垂死,俺答愤而兴兵辽东。”

    吴山对这个军情早已经知晓,但看着如此的悍勇大将,心里亦是暗暗地喊一声好。

    “然杨博怯而不敢战,不顾边军士气,竟将石华山直接召回京城,初时竟言将石华山调回广东任副总兵。国有勇将而不重用乎?今其在军中培植亲朋尽是平庸者,更不乏原浙直总兵杨尚英贪婪之徒,然华山非嫡系竟弃之,鞑子叫嚣便望风而逃之,此人何以统领兵部,北边何时能平乎?”

    奏疏到了这一部分,已然是将矛头凶狠地指向了兵部尚书杨博,几乎是将杨博贬得一无是处。

    在最后的收尾部分则是:“臣请皇上明察,革杨博兵部尚书一职,摒弃其任人唯亲之恶行,令南北将领再无界限,石华山等勇将得以重用,以解北边之颓势,遇战能扬大明之国威。”

    这一份仅仅数百字的奏疏写得不可谓不精彩,如同一支利箭般刺向了兵部尚书杨博的胸口,给这一位被时人谬为军事才能第一的兵部尚书当头一棒。

    当然,杨博“任人唯亲、排除异己”这个事情早有言官弹劾,当下最大问题还是杨博对待石华山和此事的战事应当方案的得失上。

    由于已经将奏疏看完,二人便是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同是对着嘉靖施礼道:“臣已经阅览完毕,请皇上训示!”

    其实二人心里都清楚,皇上如此生气地将这道奏疏丢过来,心里对杨博是生起了厌恶之情。对于杨博的此次的举动,已然是心生不满。

    实质上,若不是徐阶帮助说好话,嘉靖四十二年的蒙古骑兵杀到北京城郊边,杨博头上的乌纱帽便已经不保。

    嘉靖放下手上的一份奏疏,脸上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好恶,亦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杨博当真打算将石华山调回广东任副总兵?”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显得担忧地望向了徐阶,这个问话虽然没有点名,但自然是询问首辅徐阶的。

    徐阶想起杨博那日找上自己时的情形,心里则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可不是第一次帮杨博这个盟友擦屁股了,则是如实陈述地道:“回禀皇上,杨博在得知辽东军情之时,亦是即刻前来内阁跟臣商议!虽然杨博有谈及将石华山调回广东担任副总兵的想法,但亦是快人快语之言,却不可当真也!”

    “若不是你拦着,怕是他当真就这么干了!”嘉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更知道杨博是什么样子的人,便是当即冷哼道。

    徐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杨博虽然言及将石华山调回广东殊为不妥,但其本意主要还是将石华山调离辽东,从而避免一场战事!毕竟俺答兴兵辽东,乃是冲着石华山而来,杨博将其调离不失为避免一场战事,此是良策也。”

    咦?

    吴山听到徐阶将事情扯到辽东的安定上,却是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徐阶,这分明是在给杨博进行开脱了。

    嘉靖原本是怨恨于杨博如此的排挤于石华山这等悍勇之将,但心里更在意边疆的安宁和稳定,语气不由得缓和地询问道:“徐爱卿,当下辽东形势如何?”

    徐阶听到这个问话,心里当即一松,便是微笑着回应道:“回禀皇上,俺答原本是兴师前往辽东,但得知石华山已经被调离辽东,仅是在关外耀武扬威一番,并没有再集兵前往辽东兴师问罪,辽东已然无事矣。”顿了一顿,他又是拱手道:“皇上,杨博此举虽有损士气,但亦是巧妙地避免了一场战事,亦是顾全大局之举也!其不仅无过,且有功矣!”

    功与过,往往都是皇上的一念之间。

    特别是在嘉靖朝,这种事情早已经不新鲜,最冤的当属取得大捷的张经被推上断台头,而屡屡怯战的咸宁侯仇鸾却得到封赏。

    杨博这一次有功还是有过,倒是存在一定的争议性。

    毕竟他这一手骚操作,确实是让俺答失去了攻击目标。哪怕俺答再狂妄自大,且不说他能不能入关,亦是不敢轻易攻到北京城下。

    黄锦则是暗暗佩服地望向了徐阶,发现还是徐阶对皇上的心思拿捏得最准,一下子便抓住皇上最为在意的点上。

    徐阶则是抬头望向嘉靖,希望得到嘉靖认同杨博有功的表态。

    “皇上,臣素闻将勇而用之,却不闻将勇而藏之。今杨博将石华山调离阵前,此乃怯敌不敢迎战,跟昔日仇鸾何异?臣不敢认同杨博有功之言,其过错显而易见!”吴山突然间站了出来,显得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第1749章 争与不争

    吴山的话显得很突兀,但同样亦是于情于理。

    杨博虽然避免了一场潜在的战事,但亦算是一种怯战行为,特别吴山引用昔日的反面教材仇鸾,更是平添了几分杀伤力。

    嘉靖固定是希望边疆无事,亦是早已经默许北边采用防守的战略,但同样不可能希望大明一昧地懦弱怯战。

    吴山的这一番话,已然是狠狠地打在了杨博的七寸上,更是扇了徐阶一个耳光。

    徐阶已经做了整整三年的首辅,隐忍的功夫已然是有所下降,脸上显得又羞又怒地扭头望向了旁边的吴山。

    他发现真是轻视了这个看似权欲不强的次辅,这才入阁几天,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公然跟自己唱起了反调,过些日子是不是要想办法将自己取而代之了?

    在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吴山比昔日的严嵩还要可恶。

    吴山却是没有理会徐阶带着恶意的目光,而是目光坚定地抬头望向嘉靖,坚持着自己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和观点。

    却不仅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政见,亦是因为弹劾杨博的是他的弟子,他这个老师自然是要支持和保护这个敢于拨乱反正的弟子。

    诺大的殿中,这一刻显得格外的安静。

    嘉靖一直都知道吴山的权欲心并不强,但看着吴山竟然如此公然反对徐阶,脸上反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黄锦刚刚还佩服徐阶能够精准地揣摸到皇上的心思,但听着吴山跳出来唱起反调,眼睛亦是不由得用力地瞪了一下。

    在震惊之后,徐阶当即进行反驳道:“吴阁老,当下九边将士萎靡不振,跟鞑靼交战胜算并不大,朝廷财政亦是无力肩负辽东持久的战事。杨博今以大局为重,将石华暂调回本部,给大明边军换得更多的喘息之机,此乃老诚谋国之举,何错之有?”

    “杨博错在‘怯’字!我大明边军哪怕不能取胜,亦可据险而守,焉有闻风丧胆之理?今俺答指名伐石华山而藏勇将,他日俺答指名伐他杨博,他杨博会不会为顾大局而辞官乎?”吴山原本不想跟徐阶如此针锋相对,但他知道如果不力争一番,那么他弟子魏时亮的处境会不妙,亦是据理力争地道。

    却是不得不说,在大明做官不仅要恪守己身,这吵架能力亦是一个极重要的技能。昔日的夏言能够上位,便一定程度归功于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如果说本朝官员的私心最重是谁,恐怕还是当属兵部尚书杨博。

    杨博此次能够如此反应迅速地将石华山召回本朝,恐怕更大的原因是石华山并非嫡系,考虑的还是己身利益的得失。只是事情一旦到他身上,怕是能够将辽东将士都打光,亦是不肯摘掉头上的乌纱帽。

    这……

    黄锦看着首辅和次辅在这里发生了争执,却是不由得瞠目结舌。

    徐阶自是知晓杨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正想要指责吴山是在无端揣测一位当朝重臣,结果嘉靖却是突然传出一个咳嗽声。

    在嘉靖朝做官,最重要的是圣意。昔日的严嵩是那般的权力滔天,但嘉靖结果不用他了,如今亦落得被削籍抄家的悲惨下场。

    徐阶的身体一个哆嗦,却是惊疑地将目光落到嘉靖的身上。

    吴山亦是听到了这个咳嗽声,亦是知晓皇上是有话要说,同样恭敬地抬头望向了当今圣上。

    在嘉靖没有明确的态度前,他们能争得死去活来,但嘉靖已然表态,那么他们纵使有万千不甘亦得咽回肚子。

    嘉靖很满意地望着二人的反应,显得一锤定音地道:“杨博此次无过,但亦是无功,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无功无过?

    徐阶和吴山像是被各打了五十大板,却是纷纷将火气收了回来,恭敬地对着嘉靖施予一礼:“臣领旨!”

    黄锦却是望了一眼嘉靖,知道这表面是各打五十大板,但皇上无疑还是偏向于吴山,而杨博这个劫难已然还没有过去。

    “起来吧!”嘉靖的气已经消了,便又是对着跪着的二位重臣道。

    徐阶和吴山行了谢礼,这才从平滑的地面站起来。

    嘉靖看到早先的那一份阁臣集议的奏疏,突然对着吴山询问道:“吴阁老,朕听闻你在阁臣集议之时,对一些人选颇有微议,却不可有此事?”

    “回禀皇上,臣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意见。只是臣乃次辅,元辅和两位阁老意见一致,臣愿以大局为重!”吴山早就有了基调,当即恭敬地表态道。

    “这该争还是得争!”嘉靖将那份奏疏重新打开,显得很是随意地道。

    这……

    黄锦知道这话不像嘉靖说得那般随意,已然是给予吴山一些底气。

    吴山心里暗松一口气,显得恭敬地道:“臣谨遵皇上教诲!”

    徐阶的脸色微微一变,警惕地暼了吴山一眼,发现当真不能小窥这个吴山。

    当日吴山在阁臣集议中没有激烈争执,他当时便觉得事情过于顺利,但如今看来,吴山这不争才是最高明的相争。

    现在有着皇上这个话,今后在阁臣集议中发生了激烈争吵,板子恐怕很难打到吴山的屁股上,自己这个首辅恐怕得有所让步才行。

    嘉靖的目光落在奏疏上面的人选上,只是对三位尚书和吏部左侍郎的人选拿不定主意,显得似笑非笑地询问道:“吴爱卿,你如此攻击于杨博,可是想要替林晧然谋取兵部尚书一职?”

    在当下的大明,论到文官的战功当属林晧然,而林晧然的军事才能更是多番得到彰显。如果杨博去职的话,那么最有机会接任兵部尚书的并不是兵部左侍郎胡松,而是屡立奇功的礼部左侍郎林晧然。

    这……

    徐阶本以为用尹台和高拱堵了林晧然的升迁之路,但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可能生起用林晧然取代杨博的心思。

    吴山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显得坦诚地拱手回应道:“请皇上明鉴!臣刚刚认为杨博有过错,这是出于臣的职责,乃是臣的一番肺腑之言,并没有为林晧然谋取兵部尚书之心!”

第1750章 嘉靖所属人选

    同样的话,有些人说出来给人一种偷奸耍滑的感觉,但有些人说出来却给得到很大的信任度,而吴山无疑是属于后者。

    他的声线并不高,但目光清澈而坦然,脸上显得严肃而郑重,浑身给人一种正直官员的形象。

    嘉靖知道吴山算是官员中难得一见的真君子,先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旋即又是询问道:“吴爱卿,李春芳提议尹台填补礼部尚书,你可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这……

    黄锦暗暗地瞠目结舌,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嘉靖,这意思分明是想要将礼部尚书的决定权直接交给吴山了。

    徐阶的心又是微微一沉,目光复杂地扭头瞥了一眼吴山。

    他此次最得意便是抛出尹台接任礼部尚书,从而堵死林晧然接任礼部尚书之路,但没有想到皇上似乎还是属意于林晧然。

    有时候世事便是如此,不管他事先谋取得多么的周全,但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意外。

    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虽然权柄不大,但身份尤为尊贵,通过从这个位置便能够直接入阁,是六部含金量最大的尚书之一。

    如果这个时候吴山狠狠地诋毁尹台几句,再借机直接推出礼部左侍郎林晧然这个人选,那么他先前所做的努力便是白费了。

    “尹台跟臣是同乡兼同年,臣深知其品行,而他在翰林院和礼部任职多年,对礼部事宜更为熟悉。若是由他出任礼部尚书,这已然是最好的人选,臣并没有异议!”吴山何尝不想由林晧然接任礼部尚书,但他终究是有原则的官员,很是公允地回应道。

    咦?

    徐阶却是没有想到吴山如此的表态,已然是彻底放弃林晧然接任礼部尚书,不由得扭头多望了吴山一眼。

    放弃了?

    黄锦同样意外地扭头望向站在殿中的吴山,重新审量着这个风评最好的大明官员。

    嘉靖对这个回答微微感到意外,却是似笑非笑地询问道:“你女婿是礼部左侍郎,你当真就不想为你的女婿多考虑一些吗?”

    现在礼部尚书出缺,董份已经被削藉,京城整个官场并没有能跟林晧然争夺礼部尚书的官员。若是尹山被否决的话,那么礼部尚书的位置必然属于礼部左侍郎林晧然。

    “臣是皇上的臣子,亦是担任过吏部尚书,任谁用谁一直当以大明为重!林晧然的资历和声望确实还不及尹台,由尹台出任礼部尚书,这才是礼部尚书的最优之选。不过林晧然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栋梁之材,皇上若是要重用于他,此次可任其为吏部左侍郎!”吴山迎着嘉靖戏谑的目光,显得面不改色地表态观点道。

    咦?

    黄锦听着吴山的一番正义之词正是佩服他大公无私之时,但万万没有想到,吴山推荐起自己人亦是一点都不含糊,甚至都没有半点矫情。

    他虽然觉得林晧然不适当出任礼部尚书,却是直接推荐林晧然担任吏部尚书,已然不是那般特别迂腐的清流官员。

    嘉靖跟着黄锦是同一个心思,本以为吴山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但到最后已然是打算为自己女婿谋得吏部左侍郎。

    “此般安排不妥!”徐阶没想到吴山不惜得罪高拱而谋取吏部左侍郎,当即便是站出来进行阻挠道:“高拱无论是资历还是年纪都远胜于林晧然,且林晧然如此年轻出任吏部左侍郎容易招来非议,臣以为由高拱接任吏部左侍郎最为妥当!”

    “林晧然虽是年轻,但这些年其所做之事皆有目共睹,以其才能定然帮皇上肃清吏治!至于高拱,徐阁老以为其能有助肃清吏治,则可任其为吏部右侍郎!”吴山已经打定主意帮林晧然争一争吏部左侍郎,亦是没有避让地回应道。

    徐阶的本意就是要阻碍林晧然,便是针锋相对地回应道:“林晧然入仕不过七载,年纪不足三旬,留其在礼部左侍郎历练是对他最好的安排!”

    这……

    黄锦看着首辅和次辅又是争执起来,发现今后这个朝堂恐怕是不得安宁了。

    咳!

    嘉靖看着两位重臣又是争执起来,亦是轻咳了一声。

    在听到这个动静后,徐阶和吴山剑拔弩张的势头已然是烟消云散,便又是纷纷扭头望向了嘉靖。不管他们想要如何安排,但真正拿主意的始终还是嘉靖。

    “徐阁老,虽然林晧然比较年轻,但这些年真正能够做事的,其实却是这个年轻人!”嘉靖仿佛是心如明镜般,显得淡淡地说道。

    从广东推动开海所取得的佳绩,再到前往扬州整顿两淮盐政,而后返回通州取得的北门大捷,都已经充分地证明林晧然是一个能够真正做事的官员。

    今出任礼部左侍郎一年多,亦是将相当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彰显其处理事务的成熟和老练,已然是一个合格的礼部左侍郎。

    很显然,林晧然正是贯彻着“用之则行,弃之则藏”的为官之道,亦是最为合格的臣子。

    徐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地道:“还请皇上三思,切不可……拔苗助长!”

    嘉靖的眼睛闪过一抹不满,但却是没有戳穿徐阶的小心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对着吴山淡淡地询问道:“吴爱卿,你刚刚卸任吏部尚书,日前杨博上疏建言将郭朴召回填补吏部尚书的空缺,却不知此举可妥当?”

    此言一出,令到在场的三人顿时恍然大悟,特别是徐阶的眼睛闪过了一抹惊诧。

    郭朴,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由于青词写得很好,得到了皇上的重用,更是屡番提拔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由于父丧,两年前按制返回河南老乡守孝,已然是慢慢地淡出了大众视野。

    徐阶都差不多将郭朴这号人忘记的时候,反倒是皇上对郭朴竟然还念念不忘,更是成为皇上心目中的吏部尚书人选。

    如果拿兵部左侍郎胡松跟郭朴相比,虽然胡松在年纪和资历占一些优势,但郭朴是地地道道的词臣,更是得到皇上的恩宠,根本是自取其辱。

    徐阶一直在考虑着跟吴山那边如何瓜分地盘,对吏部尚书一直以为是囊中之物,但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的心里早就有了属意之人。

    完了!

    徐阶心里警惕,暗暗地扭头望向了旁边的吴山。

    郭朴跟吴山是同年,由于二人一直在京城为官,更是有着三十年的交情。

    如果郭朴真的回来填补吏部尚书,而尹台出任礼部尚书,林晧然又担任吏部左侍郎,自己好不容易逼走袁炜简直是给人作嫁衣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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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222/ 第一时间欣赏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作者:余人所写的《寒门祸害》为转载作品,寒门祸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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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