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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83章 乌云

    辩论,这既是讲究技巧,亦是讲究时机。

    在孙隆选择指责林晧然血口喷人的时候,林晧然却是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调查的请求。

    此举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忠诚,而且成功地将剪刀的事情跟意图谋害皇上联系到一起,致使崇文门冲突的性质亦是彻底变了。

    只要林晧然没有在剪刀一事上造假,那么这个事情进行调查,事情的重点则是指向意图将数百把剪刀运进城的幕后指使。

    孙隆听到林晧然要彻底搞大这件事,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便是老实地解释道:“皇上,这……这里面有一批是替他人销带入城的货物,其中可能……可能有剪刀,但小的并没有谋害皇上之意,此事是一个误会啊!”

    说着,他的头砰砰地叩在地板上,以示自己所言属实。

    事情已然明朗,内官监在此次携带入城的宫廷采购物中,已然有着别人的一批货物,那数百把剪刀便是他人的商品之一。

    对于宫廷而言,剪刀自然是一种管制品。只是对于北京城的百姓而言,这是家家必备的东西,算是最为畅销的商品之一。

    哎!

    黄锦听到这番话,则是恨铁不成钢地望向了孙隆。

    既然是要设计于林晧然,那么就要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而不是给人这么大的把柄。这帮别人运什么货不好,却偏偏运送数百把剪刀,这不是瞎胡闹吗?

    陈洪跟孙隆历来不对付,却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当即落井下石地道:“孙隆,且不论你所言是否属实!你竟胆敢借替皇上采购火德星君道场祭物的幌子,替不法商贾携带货物入城,却不知是谁在打着皇上的名头横行无忌?”

    面对着这个指责,孙隆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般,脸刷地白了。

    嘉靖虽然已经年老,但一直捍卫着自己帝王的尊严,亦是意识到自己给孙隆欺瞒,却是面无表情地询问道:“孙隆,是谁允许你携带私货入城?”

    “皇上,小的知错了,还请恕罪!”孙隆知道这一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即是急忙进行求饶地道。

    黄锦看着跪在地上的孙隆,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真是“人蠢不可医”。

    嘉靖的眼睛却是缓缓地闭上,而他处事历来秉行着一套原则,却是淡淡地命令道:“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奴才真的是无意,真没有想要谋害皇上啊!”孙隆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了下来,连同声调地变了,重重地叩在地面上求饶道。

    只是他已然是抓不住重点。其实谁都知道他不会谋害嘉靖,但借着内官监的职权替他人私运货物,偏偏还闹出如此大动静,已然是触怒了嘉靖。

    孙隆被上来的护卫押走,而他的裤裆已经湿了。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

    孙隆看着离嘉靖越来越远,知道自己的生机越来越小了。此刻他心里极度的懊悔,不该卷入朝堂的政治斗争中,更不该耍这种破绽百出的小聪明。

    跪在地上的林晧然看到从身旁拖走的孙隆,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虽然他此次算是化险为夷,但听着嘉靖“杖毙”那两个字的熟练程度,加上看着孙隆的遭遇,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发毛。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内官监掌印,仅仅是因为嘉靖的二个字,便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亦是更真切地感受到皇权的可怕。

    只是对于孙隆的遭遇,他实在生不起太多的同情。如果他不是抓到货物中有剪刀的存在,却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度过这场劫难,甚至拖出去的会是他这位户部尚书。

    嘉靖就像是处置了一只不听话的猫狗般,语气显得缓和地道:“林爱卿,起来吧!”

    “谢皇上!”林晧然恭敬地施礼,然后扶着跪得酸麻的腿站了起来。

    两道珠帘被揪了起来,只是嘉靖仍然是靠在床头,又是悠悠地说道:“朕知道你掌管户部不易,你安心好好地办差,朕定不会亏待于你!”

    在经过这么多次的户部尚书换人后,他亦是深刻地知道寻得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不容易,而像林晧然这么优秀的户部尚书更是可遇不可求。

    既然林晧然此次没有蔑视皇威,那么他就没必然再对林晧然进行追究,而是应当对待杨博那般多一些恩宠。

    “臣多谢皇上体恤,臣定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林晧然知道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个劫数,当即表达忠心地回应道。

    嘉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显得话中有话地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下去吧!”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并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深意,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并离开地道。

    离开这间寑室,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他的背脊已经泛起了一层冷汗。

    不管是身处于朝堂,还是身处于这个皇宫之中,已然都需要格外的小心谨慎。特别是在这个嘉靖朝,这太监的性命不值钱,他们文臣的性命也不变得多么高贵。

    从万寿宫离开,他并没有前往无逸殿,而是朝着宫门而去,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宫道上。

    孙隆的惨叫声从宫墙后面传了过来,林晧然突然想到了左顺门被杖毙的那些官员,想到了那日斩于西市的严世蕃,亦是想到因上疏请求立裕王为太子而被处死的礼部官员郭希颜。

    若论大明官员最凶险的时期,怕是当属这个争斗不断的嘉靖朝了。

    孙隆的惨叫声突然没有了声息,而林晧然却是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那座由徐阶父子一手力主修建的万寿宫,正是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

    西苑宫门前广场,阳光将这里晒得干巴巴的。

    林福顶着阳光一直守在宫门前,当看着林晧然出现,脸上先是一阵狂喜,旋即又是认真地确认道:“十九叔,你没事吧!”

    “没事!”林晧然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却是勉强地回应道。

    林福听到这个答案,便是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愤愤地说道:“那个海瑞就是榆木脑袋,当真该弄死他!”

    “根源不在他!”林晧然显得别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道。

    林福若是所悟地道:“十九叔,你是说……”

    “咱们的动作要加快一些了,不能总是这般被动!”林晧然深知此次幸得有剪刀做文章,却是做出一个决定地道。

    林福知道林晧然指是的那件事,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亮光,便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六月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季节,刚刚还是一个艳阳天,但东边突然涌现乌黑的云团,正是滚滚地朝着北京城这边而来。

第1784章 小聚

    北京城并没有受到天气变化的影响,不论是手握重权的官员,还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彼此都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西苑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外界。

    在看到林晧然再度化险为夷的时候,各方势力不仅重新审视林晧然的智慧和能耐,而且更加重视林晧然这么一号人物。

    在以前,大家总是习惯于以“吴派”进行划分吴山这一个团体,只是现在已经悄然地变成了“吴林派”。

    虽然吴山是当朝位高权重的次辅,亦是最接近首辅宝座的那个人,但户部尚书林晧然的地位同样是越发突显。

    不管是其政治主张,还是他个人的政治才能,加上皇上对林晧然理财能力的越发赏识,都让林晧然在朝堂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朝堂最大的政治分歧是以徐阶为代表的保守派和以林晧然为代表的改革派间的矛盾,而林晧然则是改革派最为鲜明的人物,更是一直推动着“刁民册”和“征粮改银”两个政治主张。

    当然,林晧然的地位虽然越发突显,但并不是林晧然要“架空”吴山,更多还是吴山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林晧然施展政治抱负。

    林晧然在此次的浩劫中平安度过,既是昭示着狙击林晧然的计划落空,亦是预示着林晧然在朝堂上的地位越发的稳当。

    一个年轻的户部尚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位户部尚书拥有出色的政治才能,且越来越多的官员投于他的麾下。

    哪怕是以杨博为首的晋党,已然都不得不调整战略,甚至是要做出一些让步。

    昔日杨博以军事才能恃宠为骄,将兵部打造成自家的堡垒。只是林晧然的地位越发的突显,其所提出的“南将北调”和“南督北调”,无疑是更具份量。

    面对着这个情况的悄然变化,杨博心里硬气地呐喊着:“现在的首辅还是徐阁老,而不是他岳父吴曰静,更不是他林若愚!”

    事实亦是如此,当下的朝堂本质还是徐阶当政,是徐阶取代着昔日权相严嵩的位置,在内阁更是占据着四占其三。

    杨博只要牢牢地抱着徐阶的大腿,倒是能够抵消一些林晧然的压力,但兵部定然不可能再跟以前那般姓杨。

    傍晚时分,西边的晚霞被一团乌云所笼罩,陷于阴暗中的北京城内显得阴风阵阵,一场暴雨似乎随时降临。

    小时雍坊,徐府。

    徐阶的同年、同乡和门生等纷纷造访,令到这座宅子颇为热闹,正是张罗着一桌丰盛的酒席。

    跟着前任严嵩一般,徐阶绝大多数时间都选择留宿于西苑,但亦会在一些固定的日子出来跟徐党的核心成员相聚。

    今晚上门造访的是吏部尚书胡松、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大理寺卿张守直和国子监司业张居正,众人是围桌而坐。

    虽然林晧然安然无恙地度过此次的难关,但他们这边亦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且徐阶在首辅的位置是越发的稳固。

    近来的朝堂并没有什么大事,此次坐在这张酒席中,主要还是增进一下感情。

    胡松的胡须皆白,牙齿都掉了好几颗,但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

    他现在执掌吏部的权柄,算是徐阶的一大助力,却是暗暗地培植朋党或排除异已,同时对吴山的门生实施重点打压。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大理寺卿张守直虽然官居三品,但手上的权柄不大,此时坐在这张酒席前显得有些拘谨。

    徐阶的酒量一般,但亦是不会多喝,在询问三人的状态后,却是对着张居正关切地询问道:“太岳,你在裕王府近来可好?”

    胡松等人听到这个话,则是纷纷扭头望向张居正,张守直的眼睛闪过一抹忌妒。

    随着景王去世,下一任皇帝已经是没有丝毫悬念的裕王。

    因当年请求立太子而被处死的礼部官员郭希颜的前车之鉴,虽然一个天大的“拥立之功”在眼前,但谁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只是各方势力都是默默地向裕王靠拢,裕王的亲疏则是代表着朝堂未来的权力分配,张居正作为未来的帝师自然是水涨船高。

    “学生在裕王府一切都好,只是裕王府的用度颇为紧张,偏偏朝廷去年还削减了裕王的禄米!”张居正面对着徐阶的询问,则是恭恭敬敬地拱手回应道。

    “因林若愚昔日的宗藩条例实施,裕王的禄米不免有所削减,而裕王又没有封地,这吃食用度免不得紧张!”胡松听到这个事情,亦是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道。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大理寺卿张守正则是默不作声,在这张酒席上并没有多少发言权,则是扭头望向了徐阶。

    “裕王府的开支用度能否合理拨款,如何帮裕王府缓解财政危机,其实还得吴山那边说了算!”徐阶听到这个事情,显得苦涩地说道。

    礼部衙门管着裕王府,而钱财则是由着户部,偏偏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是吴山的人。

    张居正显得是有备而来,却是对着徐阶道:“师相,下月便是杜康妃的诞辰,我们能否跟裕王合计一番,将今年的诞辰搞得隆重一些?”

    所谓的杜康妃正是裕王的生母,以秀女的身份入宫,于嘉靖三十三年去世。只是在礼制上,杜康妃已然没有诞辰祭的规格,胡松等人则是纷纷望向了徐阶。

    “好,你跟裕王提及一下!为师会全力相助,定会将此次杜康妃的诞辰祭搞得有声有色!”徐阶若作思索,便是认真地应承道。

    张居正是去年刚刚进入裕王府,现在有着徐阶的支持,无疑能够跟裕王的关系更亲近,便是欣喜地拱手道:“裕王知悉师相如此相助,定会极感激师相!”

    徐阶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不由爽朗而笑。有着这个得意门生为纽带,他跟裕王的关系只会越发的亲密,下一朝的首辅仍旧还是他徐华亭。

第1785章 曙光

    胡松暗暗羡慕地望向着徐阶,却是鬼使神差地询问道:“元辅,听闻圣体有恙已有两月有余,不知此事可真?”

    他们这些臣子想要见皇上是千难万难,哪怕是户部尚书林晧然,亦是今日有特殊原因才得以被召进宫。

    由于今年的耕藉礼和端午宴先后被罢,他们今年都没能见到皇上一面,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嘉靖了。

    对于嘉靖的身体情况,他们更多只是道听途说,实情却不得而知。只是看着徐阶的如此举止,令到胡松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徐阶轻轻地点头,却是带着极度的自信地道:“皇上的圣体确实有恙,不过陛下经年修玄,纵使不得永生,那亦定是古往今来最长寿的皇帝!”

    这……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大理寺卿张守正面对这个回答,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色。

    “呵呵……定是如此!”胡松爽朗而笑,附和着徐阶的话道。

    他的心里其实是不相信的,徐阶如此想要巴结于裕王,怕是已经看出皇上的身体已经不济。只是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徐阶告诉他们皇上龙体有恙,这已然是对他们的充分信任了。

    张居正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个事情,毕竟他是去年才进入裕王府出任讲师,当下最重要的是设法跟裕王加深关系。

    正是这时,一个年约十八岁的紫衣女子款款走来,这个女子的面容姣好,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但却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当即便是吸引住众人的眼球。

    张居正自谬风流倜傥,看着这个女子出现的时候,亦是免不得多瞧了两眼。

    “爷爷,孙女知道你最爱吃松江的松江鲈鱼,这是孙女亲自下厨给你做的!”女子将端上来的菜肴轻轻地放在徐阶面前,显得讨好地说道。

    听到这个称呼,众间的众宾官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是徐阶的孙女。

    徐阶看着孙女不仅带来了松江鲈鱼,还替自己下厨,显得很开心地点头道:“好,辛苦娇儿了,你且下去吧!”

    “是!”徐娇看着爷爷如此高兴,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便是规规矩矩地施予一礼道。

    由于出身于官宦之家,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在离开的时候,亦是向在座的四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看着徐娇离开,钱邦彦当即便是笑着询问道:“呵呵……徐阁老的孙女生得当真是水灵,却不知可曾婚配?”

    胡松对徐阶家里的情况最为熟悉,早几年还见过徐阶,显得若有所悟地望向徐阶道:“元辅,这是……”

    “咱们喝酒!”徐阶却是主动端起了酒杯,示意大家共饮这一杯酒道。

    张居正和张守直都是聪明的人,看着徐阶这个反常的举动,却是不动声色地同饮。仿佛那位女子不曾出现过一般,却是不再谈及突然出现的徐娇。

    花厅之中,夜风渐起。

    却不知是徐娇的到来坏了大家的兴致,还是担心今晚随时降临的大暴雨,徐阶很快便是结束了这一场酒席。

    徐璠和徐琨亦是有着应酬,这个时候亦是过来帮着送客,将吴松或张居送至前院,目送着几位宾客乘坐轿子离开。

    时间亦是凑巧,在这四个宾客离开不久,一场暴雨悄然降临。

    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房顶上,在庭院中的人则是纷纷避雨,而一些家奴和丫环则是用着木盆放到漏雨的地方接雨。

    在隔壁胡同的林宅书房中,灯火将房间照得通明。

    林晧然没有受到外面噼里啪啦雨水的影响,正是跟着孙吉祥和王稚登正在筹谋着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表情显得很是严肃而认真。

    “东翁,事情已经查明!在严世蕃被押解上京之时,严家亦是动作频频,不少江西的地方官员上疏为严家求情!袁州兵备佥事胡顺华和袁州府同知杨自治更是指责林润到袁州不过三日,其所弹劾之事多为不实,指明林润是以权谋私!”王稚登显得认真地拱手道。

    林晧然看着事态越发的明显,亦是轻轻地点头道:“此事属实的话,那么他二个人的奏疏颇为重要,务必要尽快找到!”

    在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和王稚登则是扭头望向了一旁的孙吉祥。

    孙吉祥一直负责着寻找奏疏原件,显得苦涩地回应道:“徐阶确实是一只老狐狸,初时我们怀疑这些奏疏定然会存放在千步廓,只是暗中查完江西档的奏疏,愣是没能找到相关的奏疏原件!”

    “如此说来,他竟然将那些奏疏藏放于六科廓?”王稚登听到这话,当即进行推理道。

    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原本一律存放在千步廓,但由于六科廊官时常会调阅这些奏疏原件,故而有一大批奏疏原件会转而存放到六科廓。

    正是如此,千步廓和六科廓是唯二的存在两京十三省奏疏的地方。

    孙吉祥面对着王稚登的推理,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在千步廓寻找未果后,我亦是私密地在六科廓中寻找,结果仍然没能找到这些奏疏!”

    “这些奏疏凭空消失不成?现在究竟在哪?”王稚登显得茫然地道。

    孙吉祥扭头望向林晧然,这才将答案公布出来道:“东翁,现在已经查明,当初徐阶是故意走了一下程序。那些奏疏先是被借到六科廊,随后还回千步廓,只是没有存在在江西的档中,而是被归到了杂档之中!”

    林晧然则是默默地喝着茶水,发现很多事情还需要向徐阶学习,这个很简单的手法便让他调查了一个月有余。

    只是忙碌了一番总算是逮住了徐阶的尾巴,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好,明日我便让王军前去千步廓将奏疏调出来!”

    听到林晧然要派自己的弟子动手,二人亦是暗松了一口气。

    “徐阶倒是有心计,故意这么一调动!若不是我们进行追查,怕是这世间是没有人能够追查到这些奏疏的下落了!”王稚登神情放松下来,亦是微微感慨地道。

    孙吉祥轻轻地点头附和道:“虽然花费了一番功夫,但只要我们拿到这些奏疏原件,徐阶的欺君之罪便能够坐实,他的败局已定!”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眼睛亦是闪过了一抹决然,默默忍耐和等候这么久,总算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要此次能够将徐阶扳倒,今后不仅没有人再敢给他背后捅刀,他想要推行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阻力将会大大地降低。

第1786章 暴雨夜

    在夜幕中,雨水倾盆而下,带着一份夏日少见的寒意,令到被烛台所渲染的淡黄色的房间中出现一份温馨的气息。

    由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加上时间处于晚上的缘故,无疑正是家人相处的最佳时间,而徐家亦是如此。

    虽然庭院中的大雨倾盆,但作为刚刚到京的徐璠前来规规矩矩地向父亲见了礼,并认真地听从父亲的嘱咐。

    由于官荫正六品的尚宝丞,徐璠不经科举而入仕,已然是官场中人。只是官场险恶,徐阶对这位二儿子亦是谆谆教导一番。

    徐琨受教离开,而后徐娇则是被请了过来。

    在生育上,徐家已然是将严家甩了十八条街。不说徐阶有兄弟四人,他膝下便有四个儿子,而徐璠下面就已经是十一子八女,可谓是家丁兴旺。

    “爷爷,这是严爷爷给你的书信!”

    “严家并没有反意,林润所奏之事并不实!”

    “严爷爷愿意倾尽所有,只要能够保住严家!”

    ……

    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身穿紫衣的徐娇站在徐阶的跟前,细细地诉说着严家的种种,同时将一份书信郑重地交到了徐阶的手里。

    她是严嵩亲长孙严绍庭的妾室,在得知公爹严世藩被判决谋逆后,亦是肩负着的拯救严家的使命上京,却是希望位高权重的徐阶能够伸出援手。

    哗啦啦……

    这场大雨仿佛是无休无止般,黄豆大的雨滴不断地摧残着院中的花草,那株血红的牡丹被打得花瓣四下零落。

    房间的淡黄色的灯光受到夜风的影响,显得或明或暗。

    徐阶面对着孙女的请求,在看过那封书信后,亦是充满着追忆般地感慨道:“我跟严阁老相交十几年,曾经多得他的提携。我自是知道他的为人,但奈何严世蕃到京过于狂妄,本是逃军有错在先,结果在狱中还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皇上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我会择机劝谏于皇上!”

    “多谢爷爷!”听到爷爷是这样的态度,徐娇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便是欣喜地感激道。

    轰隆!

    墨色的天空不时地传来雷鸣和闪电,令到这个寂静的夜变得异常的恐怖,而处于屋檐下的人已然是幸福和温馨的。

    徐璠给老爹送来了参汤,听到了徐阶和女儿的对话,只是看着女儿欢快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疑惑地望向老爹道:“爹,你当真要放过严家?”

    徐阶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显得颇为清醒地道:“开弓哪有回头箭之理!”

    “那……”徐璠想着刚刚的许诺,不由得疑惑地望向老爹。

    徐阶将那封书信直接在烛台前烧掉,冷漠地看着化为灰烬的纸张,突然对着徐璠询问道:“璠儿,你今有多少个子女了?”

    “爹,孩子至今已有八子十一女!”徐璠心里微微发虚,自知自己的妾室似乎多了一些,但还是老实地回应道。

    徐阶端起了汤碗,显是话中有话地说道:“这家里子女多了,却免不得有个别祸及满门的。严家之祸便源于严世蕃,只是现今看来,咱们徐家亦是多了一个严世蕃!”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一片白色的光芒从门前闪到房中,正好映印在徐阶这张显得和蔼可亲的脸上。

    “爹,我明日一早将她打发回松江府,让人将她囚禁起来!”徐璠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当即进行提议道。

    徐阶喝掉碗中的汤,显得颇有感慨地道:“如果真的这么本分,便不会拿着书信跑到京城!你可还记得夏言为何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

    徐璠知道夏言当年便是错饶了严嵩,最终才酿成大祸,便是一咬牙地回应道:“爹,孩子知道怎么做了!”

    “我什么都没说!不过你亦是老大不小,既是我徐家的长子,凡事要得多些为我徐家的将来着想了!”徐阶将汤碗放下,显得语重心长地道。

    徐璠默默地将汤碗收走,脸上虽然显得有些痛心,但迎着天际闪过的那道白色闪电,毅然决然地踏出了房门。

    这一夜显得很是漫长,暴雨不断地冲洗着北京城街道的每个角落,而其中一个角落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漫起了一摊血水。

    次日清晨,北京城的天空一片晴朗,经过昨夜雨水洗礼而焕然一新的树木显得更加苍翠,树上传来了阵阵清脆的鸟啼声。

    青砖街道被雨水洗得很干净,只是随着轿夫不停地踩在上面,亦是慢慢地多了泥泞,用不着半天便会恢复昔日般。

    京城的官员纷纷朝着东江米巷那边汇集,开启着新一天的工作。

    在精神面貌上,户部官员身上明显多了一些激情。跟着以往碌碌无为的日子不同,现在他们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意义,正在服务并改变这个王朝。

    特别是在林晧然的安排下,他们从事各种经济数据的统筹工作,令到他们更加直观地看到这个王朝的问题所在。

    如同郎中找到了病痛之处般,他们是只需要对症下药,必定能够是药到病除。

    一顶轿子从东江米巷拐进来,经过礼部衙门前,来到巷道中间的户部尚书,径直到了正院中徐徐地停了下来。

    身穿正二品官服的林晧然从轿中出来,便是朝着正堂衙署走了进去。他不会为了彰显自己勤劳而早早来到户部衙门,但历来都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每日总是按时到达这里。

    由于林晧然是一个很注重规律性的堂官,故而户部上上下下的官员一改以前散漫的作风,每日都是按时到这里上衙点卯。

    林晧然如同往常那般安排工作,将十三司的工作任务分配下去,又由云南司、广西司和贵州司继续推进内城的提前收税的工作。

    在回到签押房中后,他并没有忘记昨晚所制定的计划,当即便是让人将王军叫过来,打算将调取那些奏疏原件的任务交给这个做事谨慎的子弟。

    只是王军还没有到,一则消息却是令到他不由得愣住了。

第1787章 涟漪

    户部签押房内,茶香袅袅而起。

    林晧然回到这里习惯性地品着香茗,已然是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如果每天都少不得的东西,并非是那如花似玉的女人,而是令人提神醒脑的茶水。

    从最初的普普通通的铁观音即可,到现在不间断的西湖龙井,这一张嘴是越养越刁,而对茶叶的品质亦是越来越看重。

    不过他历来都是一个颇有自控能力的人,倒不至于成为茶叶的狂热追求者,主要还是当成一种生活的喜好罢了。

    林晧然坐在桌前,并没有着急处理户部的事务,而是一边品茶一边思考着事情。

    政治斗争是一场很奇妙的战斗,其中的明枪暗箭比战场还要来得凶险,不过一方如果丢官离场,通常都是“政息怨消”。

    只是本朝似乎有些例外,由于皇上总是喜欢将罢掉的首辅屡次召回,令到政治斗争不经觉间多了一些血腥味。

    从首辅夏言到吏部尚书李默,再到刚刚被斩没多久的原工部左侍郎严世藩,却都是以生命的终结为政治斗。

    徐阶在坐稳首辅的宝座之时,亦是对严嵩可谓是赶尽杀绝,但他在这一场清算严嵩的行动中,无疑是留下了把柄。

    严嵩终究是侍候皇上二十多年的那个人,如果严嵩能够顺利地向嘉靖自辨,应该能够得到一个比较公正的判决,而不是现如今被削籍抄家。

    偏偏地,徐阶为了将严世蕃和严家置于死地,无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现如今,他只要将这些证据拿出来,将徐阶阻拦那些重要奏疏的事情捅出来,徐阶同样成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

    林晧然对徐阶虽然很是厌恶,但主要还是政治立场的对立关系所致,更愿意遵行“政息怨消”的潜规则。

    至于徐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早已经成为江南最大的地主,却是不能过于苛责于徐阶,毕竟这朝堂很多高官都是如此。

    人终究是自私的,哪怕是这些熟读圣贤书的官员,他们的最终归属都是大地主,将会坐拥着大片的良田。

    他现在主要还是想将徐阶给踹掉,将刁民册和征粮改银这两个举措推行下去,尽最大的努力挽救这个腐朽的王朝。

    茶盏中的茶水慢慢地变少,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一道黑影从门外映了进来,林福的身影匆匆地出现在这里,只是脸色显得凝重地走过来,却是神色复杂地说道:“十九叔,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昨晚有宫人不慎打翻油灯,千步廓起火,经年储存的几十万份奏疏被烧了。”

    什么?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茶盏当即落地,显得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了林福,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要知道,这千步廓和六科廓是保存两京十三省奏疏的重地,寻常人根本不可靠近,别说是这个地方轻易起火了。

    林福面对着林晧然的震惊,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刚刚已经多番求证,千步廓确实是被烧了,听说一份奏疏都没有剩下!”

    “徐阶的行事比我们想象得要谨慎,此事怕是他所为了!”林晧然原想要喝一口茶压惊,只是发现手里已经是空空如野。

    徐阶为了图谋首辅的宝座,却能够在严嵩身边隐忍十年。为了让严嵩和严世蕃放宽警惕,却是不惜让亲孙女给严嵩的孙子做妾室,等待最合适的时机给予严嵩最致命一击,可谓是大明最谨慎的政客。

    像他对那些江西奏疏的存放,本以为他定然是存在在最不起眼的千步廓。但偏偏地,他比常人多了一个心眼,已然是在六科廓绕了一圈才存在到千步廓的“其他档”中。

    这个看似简单的举动,却是让到他这边多花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最终更是功亏一篑。

    虽然他现在亦是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泄露了,但徐阶必定是知道他正在追查那些奏疏,从而徐阶选择将千步廓及几十万份奏疏是付之一炬。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发现还是小瞧了徐阶,这是一个比他想象得更为可怕的政敌。

    林福听到是徐阶所为,不由得疑惑地询问道:“昨天可是大暴雨天!徐阶这么将千步廓给烧了,难道他就不怕皇上追究吗?”

    “徐阶既然敢这么做,那么自然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徐阶比我们想象中要可怕啊!”林晧然舔了一下嘴唇,显得颇有感触地道。

    伴随着千步廓的这一把火,所有黑幕已然是归于灰烬中。不管是袁州兵备佥事胡顺华和袁州府同知杨自治的陈情疏,还是严嵩那一份向嘉靖的求情疏,已然全都藏身于火海。

    至于徐阶在严家浩劫中所扮演的角色,亦是随着这些奏疏被烧毁而掩盖。徐阶不仅洗掉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责,而且亦是烧掉了严家翻身的希望,却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只要再过两个月,徐阶的弟子成守节会到达江西袁州,届时会抄掉“朝廷无如我富”的严府,而显陵棱恩殿的工程亦是有了资金来源。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徐阶将会赢得皇上更多的恩宠,而他在史书上亦是一位为国除掉奸臣严嵩的贤相,大明朝的一位大救星。

    万寿宫,一缕缕的檀香从铜炉中袅袅而起。

    躺靠在床头的嘉靖在上午时分醒来,亦是召来了当朝首辅徐阶,显得愤怒而惋惜地道:“以后要编撰史书,用什么来作为凭证呢?”

    “臣刚刚已经查明,朝廷紧要的奏疏共计十三万两千本皆存放于六科廓内,今储存在千步廓的奏疏都是无用故纸,正好付之一炬!”徐阶心里早有说词,当即进行安抚地道。

    嘉靖对这个事情原本颇为重视,只是听到都是一堆无用故纸,亦是不打算进行追究,只当这暴雨下的火灾是一次偶然事件。

    嘉靖四十四年的夏天,便是在这个充满诡异的气氛中过去,这个暗波汹涌的朝堂仅仅是泛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涟漪。

第1788章 十月

    夏去秋来,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嘉靖四十四年十月。

    大明朝堂在这段时间比较平静,在外人的眼里:吴山和徐阶相处得很是融洽,前者带领着另两位阁臣专心替皇上修撰《承天大志》,后者则是兢兢业业地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至于另一个重要人物——户部尚书林晧然,这位改革派的领军人物这些时日亦是消停了下来,安分守己地在户部衙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不过身处于这个朝堂漩涡中的官员大多数还是比较警觉的,在这一个平静朝堂的背后,双方恐怕都在默默地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在嘉靖朝的政治斗争中,很少上演激烈血拼或者脸红脖子粗的对骂一幕,更多还是那种一击毙命的狠毒招式。

    从昔日被推上断头台的首辅夏言,到瘦死于狱中的原吏部尚书李默,再到现在被抄家削藉的严嵩,情况皆是如此。

    现如今朝堂的平静,并不是各方势力真正的相安无事,而是各方都在默默地为下一次出手暗暗地蓄势或者准备。

    在这一段朝堂的平静时期中,严世蕃的事情却是继续发酵。

    新任江西巡按成守节抵达江西袁州府,主持查抄严家的圣命,共计从严府抄得黄金三万二千九百六十余两,白银二百零二万七千九十余两,以及金银珠宝首饰等。

    如果这些数据属实的话,二百万两的白银无疑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毕竟朝廷现在淮盐的一年盐税亦是这个数,但跟“朝廷无如我富”似乎有点差距。

    不过严家是否富可敌国已然不重要,对于普通人而言,二百万两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严世蕃和严嵩应当凌迟处死。

    另外,南直隶巡按御史王汝正奉旨籍没逆犯罗龙文家财,从罗文家**计抄得白银十四万二千二百余两。

    事情到此还算是平静,但偏偏在抄查罗龙文家里的时候,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王汝正发现一封原兵部尚书胡宗宪写向严世蕃的书信,里面隐晦地提及胡宗宪请严世蕃帮忙掩饰侵吞军饷的内容,其中还提到了自拟圣旨等事内容。

    这位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跟着他老师徐阶一般,有着一颗为国除奸的爱国之心,当即便上疏弹劾:宗宪昔与王直交通,每籍龙文为内援,相与謟事世蕃,故事久不发。今蒙恩放归之后,不思补过,愈猖狂招集无赖,暴横乡里,其罪不减于世蕃、龙文。乃二犯已正明辟,而宗宪独以幸免,恐无以服天下之心。

    在这份弹劾的奏疏之中,不仅指明胡宗宪通过罗文龙跟王直私通一事,而且还抖出胡宗宪请求严世蕃替其掩护,更是指责胡宗宪在乡期间“招集无赖,暴横乡里”的恶行。

    到了这位南直隶巡按御史王汝正的眼里,胡宗宪已然是“罪不减于世蕃、龙文”,却是请求朝廷将胡宗宪同样斩于西市。

    这份弹劾胡宗宪的奏疏送到内阁,徐阶亦是从善如流,当即着令将胡宗宪押解至京候审。

    胡宗宪,南直隶徽州府人士,嘉靖十七年的进士,初授益都知县,后为湖广道监察御史,于嘉靖三十三年出任浙江巡按御史,转年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逾年又升兵部右侍郎浙直总督。

    正是他主政东南倭事期间,一直困扰大明东南的倭患得到了有效的解决,更是平息江西矿工动乱等,为大明东南的安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单是以军功而论,整个朝堂没有一人能够望其项背。

    在平息浙江的倭患,胡宗宪正要着手准备全力剿灭福建的倭寇的时候,却因严嵩的倒台而获罪,亦是致使倭寇趁机屠了福建兴化城。

    面对徐党的通倭弹劾,特别南京户部给事中陆凤仪拿出那笔去向不明的三万两白银大做文章,令到搞倭的最大功臣一度站到悬崖边上。

    嘉靖终究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皇帝,深刻地意识到胡宗宪在平息倭患中所做的杰出贡献,便是对胡宗宪网开一面,勒令其回籍闲住。

    只是时隔三年,胡宗宪还是没能逃过徐严的这场党争之祸,如同今年初被擒抓到京的严世蕃般,现今再度面临着一场无妄之灾。

    京城的秋天气息渐浓,城中那一棵棵高大的槐树被染黄,一片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落在屋顶、庭院和街道等处。

    户部签押房,这里显得静谧而祥和。

    身穿二品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桌前,旁边的茶盏还残留着凉掉的茶水。经过多年的蓄胡,他的胡子已然成型,胡须规矩地长在上颌和下巴。

    他的皮肤很白,胡子亦是很漂亮,虽然给人一种美男子的形象,但身上的官威日盛。在跟人的相处过程中,已然很少人再纠结于他的年轻或者年纪。

    出任户部尚书已经有半年时间,在经过人事梳理和合理分工后,他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户部的大小事务,成为一个很是优秀的户部尚书。

    林晧然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亦是能够静下来的人。既然时机未到,他亦不会操之过急,而是认真地打理好户部衙门。

    顺天府府尹徐纲上文于户部:宛平县广源闸原设闸夫四十名,今闸已久废无所用,今在京各衙门俸粮,故请裁撤。又有香河县原编各马房甲夫一百九十余名专以搬运钱粮,近来料草俱系商人自纳,宜核见役及空闲之数量,为裁省等。

    林晧然并没有着令顺天府尹要做些什么,不过看着他能够如此主动上文此事,这位府尹大人无疑是一个有着爱国之心的好官员。

    徐纲的行为其实代表着这个时代官员的理念,朝廷财政“开源”通常是加赋于民,故而“裁省”才是很多官员最常做的事情,更喜欢将精力放在“节流”上。

    林晧然面对着这份好意自然是“笑纳”,只是他知道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却不能靠一味的“节流”,而是要设法打造一个健康的财政,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和合理的分配机制。

    在处理完徐纳的请奏后,他拉一下旁边的铃当,对着进来的林福吩咐道:“你让人去将江浙司主事杨俊民叫来!”

第1789章 尽责

    林晧然终究还是想要为大明王朝多做一些事情,想要成为最称职的户部尚书。

    在“刁民册”和“征税改银”两个举措遇阻后,他亦是将精力放到其他的事情上,当下想要将杭州织造局和苏州织造局打造成现金奶牛。

    跟着很多人所想象的不同,大明实行征收实物不仅是米粮谷物,还有丝绵,另外是按栽桑株数所征收的丝绢。

    丝绢税最重的是江浙139654匹,其中第一位严州府足足要缴纳49216匹,而严州府中丝绢税最重的则是赫赫有名的淳安县17019匹。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得出,海瑞在出任淳安县面对着这个“鱼肉之县”,竟然能够守住清廉,却是非常人能够做到的。

    这么多的丝绢和生丝无疑是一笔无形中的财富。不过很多生丝和丝绢往往都是堆积于太仓,亦或者用于换取白银填补朝廷开销用度,无疑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

    由于大明跟葡萄牙签订了丝绸的供应协议,林晧然决定将所征收的生丝和丝绢拨付给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算是在原料上给予一种大力支持。

    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由提督太监主管,林晧然自是不愿做烂好人,更不愿意把大好的局面被太监给毁了。

    正是如此,在提议将生丝和丝绢拨付给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的同时,亦是提出派遣户部官员入驻两局的要求。

    户部的情况比较特殊,下设十三清吏司,分别对应十三行省。南直隶地区并没有清吏司所匹对,而是一直归为南京户部负责,故而南京户部是一个拥有实权的部门。

    南京户部作为一个正二品的衙门,跟着北京户部算是平级衙门,故而拥有着很大的独立性,甚至可能向皇上汇报。

    只是本朝的嘉靖很少直接插手地方事务,加上嘉靖在屡屡向户部伸手的同时,亦是给予户部很大的理财权,而北京户部对南京户部形成了极大的压制。

    林晧然有志于打造一个健康的朝廷财政,亦是主管起南京户部衙门的财政支出事务,甚至已经将南京户部当成自己的下级衙门。

    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是北系官员,跟杨博是同年,只是面对林晧然的“欺压”,更多还是只能乖乖照办。

    毕竟在当前的朝堂,别说他一个处于政治边缘的南京户部尚书,哪怕兵部尚书杨博亦是得让林晧然三分。

    亦是如此,林晧然将苏州织造局的事务直接交给南京户部进行负责,由南京户部派遣官员协管苏州织造局。

    “下官拜见正堂大人!”杨俊民听讯而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杭州织造局需要一个江浙主事前去协管,不知你可有意前去?”林晧然面对着杨俊民,显得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户部设置十三清吏司,分别对应十三个省,在地方并没有设立分部。如果地方上有什么事务,通常都是由户部派遣官员前往。

    “下官,下官……”杨俊民面对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差事,已然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显得拿捏不定主意地吞吞吐吐地道。

    林晧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便是微笑地说道:“杨主事,你不用着急答复于本正堂!本正堂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会派陈兴隆前往!”

    “正堂大人,不知你为何会选派我前去?”杨俊民犹豫了一下,显得很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抬起头望向杨俊民,显得正色地回应道:“杭州织造局的事自然要从你们江浙司选派人员,你跟陈兴隆都合适,且你们二人都精于理财之道!只是你比陈兴隆更有干劲,比他更能窥破一些猫腻,而杭州织造局每年至少涉及几十万两的流水,所以若是你前往会更让我放心!”

    这其实是心里话。杨俊民现在处于仕途的初期,且不说他并没有财务压力,若是在杭州织造局跟宦官沆瀣一气,并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虽然杨俊民是杨博的儿子不假,但他亦是不会拿一个“小辈”撒气,派遣杨俊民到杭州织造局确实是出于公心。

    “正堂大人,下官愿意前往!”杨俊民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显得斗志高昂地回应道。

    林晧然略微感到意外,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你还是回家商量一下,如果不合适的话,此事由陈兴隆亦可!”

    “下官是户部的官员,今诚蒙正堂大人看重,下官明日清晨便启程前往杭州!”杨俊民打定主意地回应道。

    林晧然略微感到意外,倒是没有想到杨俊民会有这般决心,便亦是正色地说道:“我跟你父亲确实不合,不过我林晧然对事不对人!杭州织造局关系甚大,如果能够运营起来,将会给户部增益良多!只要你能尽心将此事办妥,我断然不会忽视你的功劳,亦会提拔……”

    “正堂大人是看轻下官了,下官亦是一心想要为大明做事,定将尽心将杭州织造局的事情办妥,并不图官职!”杨俊民知道林晧然想说什么,当即正色地回应道。

    林晧然发现杨俊民确实还没有染上官场的陋习,既没有过于沉迷追逐权势,亦保留着一颗为民做主的赤子之心。

    面对着干劲十足的林杨俊民,林晧然亦是没有婆婆妈妈,而是认真地对他耳提面授一番,这才将杨俊民打发离开。

    日已偏西,北京城的屋顶和街道被铺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六部衙门的官员则是从各自的衙门陆续离开。

    林晧然踩着铺在台阶上的一层金光,按着时点走出大院,却是意外地遇到刚刚从外面回到户部的海瑞。

    这段时间以来,得益于海瑞坐镇崇文门,致使崇文门的征税工作并没有出现一丝纰漏。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看着诸多金钱攻势和权力诱惑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后,特别海瑞在京城一直保持着清贫的生活作风,令到越来越多的人尊重这位盐米不进的海青天。

    “下官见过正堂大人!”海瑞虽然恃官身正,但还是懂得官场的礼数,亦是恭敬地对着林晧然施礼道。

    海瑞的六品官服是到京后置办的,只是在崇文门征税没少跟人发生争执,在一次与人拉扯中被扯破一个长口子,现在用针线给缝补了起来,致使他的官服多了好几处的缝补。

    林晧然对海瑞的作风还是带着一份深深的敬意,便是轻轻地点头道:“海主事,今已酉时,何不尽早归家?”

    “下官手中事务繁多,处理便归!”海瑞先是让出过道,这才不热不冷地回应道。

    林晧然显得关心地叮嘱道:“不要忙得太晚!”

    “下官遵命!”海瑞明显保持距离地回应道。

    林晧然知道海瑞其实是一个工作狂,加上海瑞的母亲和妻子都在海南老家,经常性还会选择在户部衙门过夜,便是径直上了轿子。

    海瑞看着林晧然的轿子远去,眼睛显得颇为复杂。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和观察,这个粤西老乡确实令人感到佩服,确确实实为着大官的百姓做着实事。只是那位上京赴考的琼州老乡所带来的见闻,当地都言两广最富者当属长林氏,这位正堂大人没准是一条不逊于严嵩多少的大蛆虫。

第1790章 凉意

    秋日的北京街道充斥着几分萧瑟,道上的行人亦是静悄悄的走着路。

    只是面对林晧然轿子的时候,恭敬地闪到道路边的同时,亦是投去了敬畏的目光。这位横空出世的妖孽般的天才,现在已然是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被很多人视为大明中兴的希望。

    林福的身上显得越发的成熟,并没有被这段和平的岁月所麻木,一直是尽忠职守地警戒在轿子周围。

    虽然京城的安全系数很高,亦不会有人胆敢行刺堂堂的户部尚书,但“不容有失”一直都是老族长和长林氏族人对他叮咛和嘱咐。

    仿佛就是在分神的那一瞬间,一道身影迅速地窜到了轿前。

    林福见状,心里当即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扶着腰刀上前,对着突然出现的人呵斥道:“大胆,你是何人?”

    轿夫亦是看到这个情况,却是不由得停了下来。不过轿子并没有放下来,轿夫显得紧张兮兮地盯着前面,林晧然则悬坐在轿子中。

    “民女有冤,请青天大老爷作主!”一个衣着褴褛的女人冲上来后,在道路的中央跪了下来,举起一份状纸向林晧然鸣冤道。

    林福不由得蹙起眉头,当即厉声地呵斥道:“我家大人不管刑狱之事!若是你真有冤情,到顺天府衙自然会有人受理,速速让开!”

    林晧然坐在轿中闭目养神,亦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是盛名所带来的一点小麻烦。这种事情早已经不新鲜,很多地方上的百姓上京不到顺天府衙,反倒喜欢前来排他的轿子。

    只是他既不是顺天府衙,亦不是刑部尚书,而户部衙门有着一堆的事务待他处理。

    哪怕他再如何的正义感爆棚,亦不能为了伸张正义而啥事都不干,现在的做法还是让这些冤民到顺天府衙告状。

    “顺天府不肯受理民女的诉状,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民女的丈夫死得好冤啊!”女人跪在地上,显得梨花带雨地哭诉道。

    林福略微一愣,却是没想到顺天府衙竟然不受理,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轿子里面传来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道:“落轿,将状子拿过来吧!”

    林晧然现在贵为户部尚书,自是无权亲自主审刑事案件。只是他终究是大明朝的正二品高官,如果当真遇上什么天大的冤情,却是可以给予相关衙门施予一些压力。

    顺天府尹徐纲不敢受理的案子,定然是牵扯到朝堂的大人物。

    如果他是那种圆滑的官员,最稳妥的解决办法自然是找个理由打发,但他终究是有着“青天之名”的林青天,亦是想要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福将吐出喉咙边上的话咽了回去,便是上前将那份状纸接了过来。他看到状纸有多处沾着汗迹,这份状纸恐怕是在赴京之时便已经写好,深知这里很可能真有莫大的冤情。

    只是他从来都不是多嘴的人,一直都谨记自己的神圣使命,显得恭敬地将这份有些破旧的状纸送到了轿中的林晧然手里。

    林晧然嗅到状纸所散发出来的一丝汗臭味,其实他完全能以此为由将状纸直接丢掉,但他的良心终究不允许他这样做。

    只是看到状纸所状告的人后,他却是生起了一丝后悔。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待到看完状纸的内容,脸上则是露出了凝重之色。

    林晧然思索片刻,则是揪开了轿帘子,对着跪在前面的柳如月沉声地询问道:“柳如月,顺天府衙因何不肯受理你的案子?”

    “他……他们说状纸过于潦草,要……要民女找人再写一份,只……只是民女身上已经没有了银子!”柳如月显得吞吞吐吐地道。

    林福听到是这么一个理由,当即便是指责道:“你刚才怎么不如实说出来?”

    “民……民女已是山穷水尽,还请大人为我作主!”柳如月显得委屈地解释道。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妇人的小聪明颇为无奈,便是认真地询问道:“柳如月,你说你丈夫被打死,手里可有真凭实据?”

    “民女为凭,乡亲为证,民女手里还有诸位乡亲们的指印为证!”柳如月面对询问,当即一本正经地应答道。

    林晧然看着她明显对自己是有所防备,先是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询问道:“你现居何处?”

    “民女已身无分文!”柳如月默默地低下头,显得小声地应道。

    林晧然将状纸递给外面的林福,当即做出决定地道:“本官给你暂时安排一个住处,状纸之时亦会替你解决,但你得给我几天了解事情的原委!到时你想要到顺天府衙,还是前往刑部衙门,我都会给你便利!”

    “青天大老爷,你不受理民女的案子吗?”柳如月显得着急地询问道。

    林晧然暗叹一声,亦是老实地说道:“本官现在是户部尚书,并无主审刑狱之权,且你莫不是真不知我跟尹尚书是何关系?”

    “民女知晓,但知道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定会替民女做主!”柳如月犹豫了一下,却是轻轻地点头道。

    “你暂且先安心住下!如果你当真有如此大的冤情,亦不用本官主审,朝廷自会替你作主!”林晧然的嘴角却是泛起一丝苦涩之色,却是进行安抚道。

    这已然是一个麻烦事,甚至颇为棘手。因为这位柳如月所状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师,现任礼部尚书尹台。

    事因尹台的管家在江西强占他人田地,致使双方发生了争执和打斗,结果管家失手将柳如月的丈夫打死。

    当地的官府忌惮于尹家,自然是不敢受理这个案子,而这位柳如月却是上京告状,更是直接告到了他这里。

    “谢过青天大老爷!”柳如月面对着这个结果,亦是规规矩矩地叩了头道。

    林福听得林晧然的吩咐,亦是让人将柳如月进行安顿。

    林晧然思索了片刻,终于感受到北京入秋后的第一股凉意,又是叮嘱林福几句,让她将人直接安顿到城北。

第1791章 经济制裁?

    林福安排人员将柳如月送往城北,看着人离开后,则是凑到轿旁认真地说道:“十九叔,我觉得这个事情有些古怪!”

    “怎么说?”林晧然的心里微微一动,显得平静地回应道。

    林福压低了声音,显得很肯定地分析道:“假如你的家奴在长林村为田地纠纷打死人,咱们村里定然是千方百计掩盖此事,或软或硬地把人给看住,亦或者是干脆找个替死鬼。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是将她直接杀了,断然不可能给她有上京的机会!您老师的老家人恐怕亦是这般做,既然官府都不敢受理她的案子,又怎么可能给她路引上京告状呢?”

    “若是她直接行乞上京又怎么说?”林晧然一直闭着眼睛,亲亲相隐已然是这时代的特色,却是淡淡地提出一个可能性地询问道。

    林福思索片刻,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从江西过来可谓是万里迢迢,她一个弱女子行乞上京,安然无恙到京城的可能性并不大,还有……”

    “还有什么?”林晧然从来都不会轻视任何人的智慧,显得颇有兴趣地询问道。

    林福亦是全面地开动脑筋,又是认真地分析道:“去年南京监察御史林润都敢弹劾严家,令到严家被抄家,这可是一位敢于对前任首辅严嵩下手的铁面御史。若是她真有这么大的冤情和决心,为何还要舍近求远,何苦前来京城告状,而不是找铁面御史林润或其他人呢?”

    “早前一直说你是咱们长林氏最能打的那个,所以才被调选到我这里,现在看来你的脑子亦是最厉害的那个啊!”林晧然哈哈一笑,却是进行称赞地道。

    林福心里头一阵高兴,却是不好意思地伸手挠着后脑勺道:“十九叔,你莫要笑话我,我这是班门弄斧呢!”

    “你如此开动脑筋,确实能为我看清很多事,不过……这个案子事涉我老师,我亦不能过于偏颇于我老师,一切还是得以调查为凭!”林晧然暗叹一声,显得颇为公道地道。

    身处于这个朝堂,他自然知道处处需要提防阴谋诡计。柳如月的出现看似合理,但正如林福所分析的那般,她的出现其实就已经极不合理。

    不过他刚刚接触这个案子,亦不好过于武断。柳如月所状告的事情是真是假,还得慢慢地进行调查,而不是仅凭一些疑点便直接断定柳如月所言不实。

    林福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暗暗地佩服林晧然的理性和公允。

    秋日昼短夜长,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轿子亦是徐徐地在前院落下。

    林晧然从轿子出来的时候,一道靓丽的身影当即映入眼帘,身穿深褐色补子的花映容亭亭玉立地站在这里恭候。

    “妾身见过夫君!”花映容上前,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显得疑惑地询问道:“夫人无须多礼,秋雨今日不在家吗?”

    “今日是陈王妃的诞辰,她前去赴宴未归!”花映容看到林晧然的肩上有片枯叶,则是上前摘去并微笑着解释道。

    林晧然早些年就已经制定了“夫人外交”政策,吴秋雨亦是依照着他的嘱咐,一直跟裕王府的陈妃和李侧妃有着亲密往来。

    若是今日是陈妃的生辰,吴秋雨自然是前去参加这一场寿宴,为着裕王的正妃陈妃庆生。

    林晧然这才记起那位漂亮的陈王妃确实是今日过生辰,便是朝着里面走进去,又是询问起其他事情道:“容儿,日本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九州岛和四国岛进展得很顺利,我们联合商团已经跟当地的幕府势力建立了贸易往来,利润确实很丰厚!”花映容听到是日本方面的事情,亦是打起精神地回应道。

    如果说吴秋雨负责的是林府的“外交”,那么花映容则是负责着林府的商业打理,已然是林晧然的商业代言人。

    联合商团在对日本贸易的方面,亦是通花映容传达着指导,按着林晧然所制定的战略布局进行有序地推进。

    林晧然跨过垂花门进入内宅,则是轻轻地点头道:“咱们千万别介入他们本土的战争,只要保持贸易通畅即可,对日本咱们还是要坚持在商言商,暂时以追逐利润为目标!”

    经过数百年的动荡,日本的农业生产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手工业更是处于停滞的状态。

    只是随着石见银矿的发掘和吹灰法技术的引进,情况却是已经远胜于朝鲜和南洋诸国,令到日本拥有极强的购买力。

    现如今,大明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商品,而日本坐拥亚洲第一银矿,双方已然是天然的贸易伙伴。

    在切断了朝日贸易,又阻止葡萄牙商人从香山前往日本进行贸易,大明跟日本的贸易航线已然是落到联合商团手里。

    林晧然目前并没有入侵日本的野心,主要还是希望依靠这条海上贸易线攫取最大的财富,从而促进大明的手工业进一步发展。

    亦是如此,他亦是几番叮嘱联合商团的东海分部,让他们务必收起其他的心思。

    “妾身知晓,一切听从夫君的指示!”花映容亦是这个想法,便是轻轻地点头微笑地道

    林晧然来到了花映容的房间,跟着往常那般将官服换下来,从里间出来的时候,花映容已经在酒桌边泡着上等的乌龙茶。

    林晧然在茶桌前坐了下来,对着花映容又是询问道:“本州岛的毛利家现在怎么样了?”

    “夫君不是已经让海霸天那边断绝跟毛利家的贸易了吗?咱们不跟他们贸易,他们自是只能跟其他势力贸易,这样才有机会得到我们的商品!”花映容给林晧然倒了一杯茶水,显得温柔地说道。

    林晧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则是淡淡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告诉海霸天那边,因为毛利家上次冒犯于我们,所以销往毛利家领土的货物一律高五成!”

    “你这是借口吧!”花映容给自己亦是倒了一杯,白皙的玉指捧着茶水轻笑地道。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并没有掩饰地点头道:“不错,这就是借口!”

    虽然毛利家坐拥石见银矿,但他亦不愿意坐看毛利元坐大,故而对他们进行了经济制裁。

    他打算通过这种封锁毛利元的手段,令到毛利元成为各方势力所觊觎的目标,甚至会被其他势力所取代,进而令到石见银矿的归属权复杂化。

第1792章 阴谋现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的灯火盏盏亮起。

    尹台用过晚饭,跟以前那般到书房看书和写字,一手颇有王羲之风韵的书法,隐隐彰显着他那一份淡泊心性。

    他出生于吉安府的一个小县城永新县,嘉靖十四年高中二甲进士,初选庶吉士,后授编修,只是很快被严家排挤到南京担任南京国子监祭酒。

    本以为他从此成为朝堂外的闲人,再也没有重返朝堂的机会。

    只是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到南京反倒是官运亨通,从南京祭酒到南京礼部尚书,而今更是当朝的礼部尚书。

    不过他的好运气似乎到了头,在担任礼部尚书这四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日子却很不如意,甚至生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虽然他将礼部衙门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但跟着深受圣眷的那些前任不同,却是想要见皇上一面都难。

    至于他所写的青词,水准确实很是一般,甚至皇上还直接给他递了一个“心”字。不管是指他不够用心,还是赞赏他是贵乎一心,但已然是达不到皇上对青词的要求。

    正是这个入秋时节,令到他心里生起了几分倦意,更是明显地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别说是要入阁拜相了,恐怕想要一直呆在这个位置都很艰难。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尹台站在书桌前微微走神,仅是想要练练字,结果当他再回到神的时候,洁白的宣纸上已然是这么一行字了。

    看着这一行字,他又是无奈地轻叹一声,却是怀念起在南京栽花的闲散日子。

    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尹台听到动静便是淡淡地扭头望过去。

    “学生林若愚求见!”出来的管家还没有说话,外面的一个年轻声音已经传进来道。

    管家不敢将林晧然真当尹台的门生对待,且尹台早已经对此有所吩咐,亦是直接将造访的林晧然领到书房前。

    尹台听到是林晧然的声音,脸上亦是面露喜色地大声道:“若愚,请进来吧!”

    他跟林晧然是由广东乡试结下师生名分,算是林晧然的半个引路人。现今林晧然跟他平级,但论到前程已然是不及对方,而对方对他历来是恭敬有加。

    甚至他此次能够重回京城出任礼部尚书,亦是多得林晧然的相助。

    “学生此次不请自来,叨扰老师了!”林晧然从外面进来后,又是规规矩矩地对着尹台施予一礼道。

    尹台捋着胡须打量着林晧然,脸上带着微笑地道:“为师就一个闲人,谈不上叨扰!”

    京城官场的官员都是人精,如果他能够得到皇上的赏识,尹府定然是门庭若市。

    只是他这个礼部尚书明显没有什么好前途,加上他并不喜欢搞拉帮结派那一套,故而他这座府邸历来很清静,起码是不及林晧然忙碌。

    林晧然来到这里亦是耳听四路、眼看八方,却是看到桌上所写的字,便是微笑着说道:“说来亦是惭愧,弟子这段时间一直懒散,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练字了!”

    “你的字很好,不多加练习确实可惜了!”尹台显得惋惜地摇头,但旋即又是苦笑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大明从来不缺书法大家。远的不说,严阁老的丹青之功便是一绝,咱们大明现在缺的还是一位能治世的贤臣!”

    这话中已然有话,他对林晧然的治世的才能一直很是认可,此刻已然是他对林晧然的一份期许。

    管家对林晧然这位户部尚书造访很是重视,则是第一时间送来了茶盏,且跟尹台说明林晧然刚刚带来了上好的普洱茶。

    林晧然受邀来到茶桌前坐下,捧着茶盏显得苦涩地道:“当今天下,很多人都说徐阶是贤相,有着他治世便足矣!”

    “呵呵……若愚,你此话是言不由衷啊!”尹台正想要喝茶,结果停下来微笑着揭穿道。

    不说他先前对朝堂的观察,现在他已经身处于朝堂足足四个月之久,他亦是清楚自己这个弟子是改革派,跟着保守派的代表徐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纵观整个朝堂,若说谁最希望徐阶倒台的话,却不是他那位同年兼同乡当朝次辅吴山,反倒是这位一心想要推动“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弟子。

    哪怕全天下都说徐阶是贤相,这位弟子定然亦是嗤之以鼻。

    不过徐阶这个人确实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但论到治国安邦和为民请命,却是没有什么利国利民的举措,自然远远谈不上贤相。

    林晧然倒没有过于掩饰自己对徐阶的反感,则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师,我的年纪终究还是年轻,本想跟老师学习‘让官’的品德。只是事涉政见之争,弟子怕这么一让的话,今后将再无机会矣!”

    刚刚他进来的时候,亦是看到书桌上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果说,整个大明谁对权力最淡泊,恐怕还得论这位甘愿主动“让官”的老师。

    在词臣的系统中,通常讲究的并不是个人才能,更多还是按资排辈。像他当初跟高拱,只有他这位礼部左侍郎才有机会接任礼部尚书,而没有礼部右侍郎高拱跳到他前面的道理。

    偏偏地,当年国子监司业出缺,他老师尹台主动将位置让给了排在他后面的赵贞吉,这一份“与世无争”的心性毕露无遗。

    “若愚今晚突然到此,怕不是真的给为师送茶叶的吧?”尹台知道这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亦是明白弟子确实不能退让,却是突然微笑着询问道。

    林晧然面对着询问,当即摆正了态度,亦是一五一十地将今天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

    尹台听到竟然出了这种荒唐的事情,却是没有紧张自己的官位,而是脸色微微一寒,扭头朝着一旁的管家望过去。

    管家一直在旁边相伴,这时当即回应道:“林尚书,老家那边的一个家奴陈四确是跟人发生过争执,不过这都是好几年的事情,且实情并非柳氏所言!”

    “却不知何故?”林晧然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当即认真地打听道。

    管家不仅是向林晧然解释,亦是朝着尹台认真地说道:“陈四跟着柳如月的丈夫赵东犯了口角,后来二人才动手,结果赵东抱肚七窍流血而亡!”

    “既然赵东七窍流血,那么便不可能是殴打致死,定然是他中了毒!你们接着如何处理?可曾报于官府?”林晧然的心里紧紧一松,又是进行追问道。

    尹台似乎回想起这件事情般,脸上多了一份释然。

    管家面对着林晧然的询问,却是苦涩地解释道:“赵东那边并没有报官,但他们一口咬定是我的家奴打死的人,向我们尹家索赔银子!当时老爷正值南京为官,老太爷亦是不想闹出事端,便是给赔了一些银子和田地了结此事!”

    林晧然听到事情的原委,对着尹台认真地分析道:“如此看来,是有人特意到老师的老家那边走访和调查,他们想要利用这个事情大做文章!”

    事情已然跟柳如月所陈述的不一样,那么必定是有人在幕后操作此事,却是想要通过这个事情来扳倒他的老师尹台。

    正所谓是口说无凭,而尹家赔钱又落得了口实,只要柳如月一口咬定事情是由尹台家奴陈四所为,那么尹台必定是要受到牵连。

    “若愚,此事确实不同寻常,你不要掺和此事,明日直接将人交给顺天府衙审理吧!”尹台亦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则是当机立断地道。

    林晧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对着管家询问道:“家奴陈四可还在尹家?”

    “陈四虽然并没有打死人,但我们尹家并没有留他,已经将他打发回乡了!”管家对老家的情况很是了解,当即便是回应道。

    “尹管家,还得劳烦你让老家那边先控制住陈四!”林晧然吩咐了一句,扭头对着尹台又是说道:“老师,此事不易拖延,由顺天府着令地方官员开棺验尸如何?”

    出于对刑讯的了解,赵东究竟是被殴打致死,还是中毒而亡,这个事情很容易就能够检验出来。一旦有了这个尸检报告,所谓的杀人夺田便不攻自破。

    “林尚书果然是包公再世!”尹管家听着林晧然的提议,眼睛当即一亮地道。

    尹台原本是不愿意林晧然掺和出来,怕是林晧然亦是牵连其中,但看着这个弟子已经有了此等应对良策,亦是捋着胡须欣喜地点头道:“那便有劳若愚了!”

    “老师客气了,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林晧然显得谦虚地回应道。

    二人又聊了一会,林晧然却还有其他的安排,便是主动告辞离开。

    乘坐轿子回到林府,见到了早已经归来的吴秋雨,便是说了一会话,到书房叫来了孙吉祥和王稚登二人商议事情。

    孙吉祥和王稚登已经成为林晧然的谋士,前者擅于察人和度势,后者则是有计谋和胆魄。

    “东翁,此事怕是不会这么简单!”王稚登听完事情的原委,当即率先发声道。

    林晧然端起茶盏,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怎么讲!”

    “如果真是他们那边的筹谋,怕是不会这般突然解释!”王稚登一直都是紧盯着徐阶那边,深知这位能够扳倒严嵩的人物定然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显得一本正经地表态观点地道。

    孙吉祥越发的有智慧,此刻亦是发表看法地道:“理是这个理,但咱们亦是不能过于解读,或者才是真正落入人家的圈套!”

    “王先先,此事由你来操办,你明日去会一会那个柳如月可好?”林晧然心知二人说得都有道理,便是望向王稚登询问道。

    王稚登回答得很是干脆,当即便是同意地道:“好!”

    在说完柳如月的事情后,三人又聊起了另一件事情,而王稚登压低声音地道:“抄严家的二百两有没有水分,怕是得成守节将银子押到京城才能知晓了。”

    京城的朝堂虽然表面很是平静,但底下早已经是暗波汹涌,却不知徐阶算计林晧然,林晧然未尝又不是在算计着徐阶呢?

    夜渐深,今晚的夜空没有星光,整个北京城漆黑一片,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

    子夜时分,几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穿街过巷,避过了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径直摸到了一间客栈,从后院翻墙进了里面。

    在掌柜的呼噜声中,他们慢慢地抽出了明晃晃的腰刀,朝着那边天字房甲房摸了上去,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那个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只是这个声音亦是惊醒了这间城北客栈。

    斗转星移,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北京城慢慢地苏醒过来,百姓看着院前或门前的水迹,这才知道一场秋雨在昨夜悄然而至,令到京城的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

    只是这时代的百姓都是勤劳而纯朴,亦是跟往常般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事情的背后还有人煽风点火,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北京街的大街小巷,大家都知道当朝礼部尚书纵容家奴行凶杀人一事。

    林晧然如同往常般起床洗涮,只是在饭厅喝弱的时候,铁柱匆匆进来汇报道:“老爷,昨夜有人潜向客栈,柳如月遇刺了!”

    林晧然心里当即咯噔一声,则是沉声地询问道:“何人所为?”

    “据我们刚刚所掌握到的情报,昨晚邵芳那伙江湖人便在城北,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所为!”铁柱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邵芳?”

    林晧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所针对的目标不仅是指向他的老师尹台,而且还试图将他亦是拉下水。

    柳如月前来状告尹台的家奴已然是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柳如月被杀,已然会被人视为是他选择杀人灭口了。

    这一招不仅会让他的老师尹台有口难辨,他恐怕亦是很难洗脱嫌疑,大家都会认为他为了包庇老师而杀人灭口。

第1793章 京城秋

    饭厅显得安静异常,一旁的阿朵正站在旁边侍候,此时忧心忡忡地望向了林晧然。

    铁柱则是保持着一份沉着和冷静,对着林晧然认真地请示道:“老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此事我昨晚已经交给王稚登来处置,你马上将事情告诉于他吧!”林晧然思索了片刻,当即做出决定地道。

    “是!”铁柱郑重地拱手,便是转身离开。

    吃过一碗肉粥,林晧然起身准备前去上衙。

    在迈过门槛的时候,他微微地愣了一下,左眼皮毫无征兆地猛跳动好几下,让他隐隐觉察到一场灾难降临。

    “相公,你没事吧?”

    吴秋雨和花映容已经在前院等候,吴秋雨看着铁柱刚才匆匆离开,又见走来的林晧然的脸色不对,便是关切地询问道。

    林晧然面对着二位妻子的关心,仅是微笑着解释了一句,旋即拱手道别道:“只是发生了一点小事,妥善处理即可!有劳两位娘子相送,为夫前去上衙了!”

    “相公慢走!”

    吴秋雨和花映容都是很传统的女性,亦是对着钻进轿子的林晧然施予一礼地道。

    哪怕林晧然已经官居户部尚书,但从来都不是一个古板的人,经常还会开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对两位夫人更是包容。

    只是一些礼节早已然是深入骨髓般,两个女人还是秉行着这时代所惯用的一套,甚至做得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早上起床送着夫君上衙,傍晚在这里恭迎夫君归来,这些已然是她们每天都会坚持做的事情。

    吴秋雨的嘴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花映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温柔,却是彰显着各自的幸福感。

    目送着林晧然的轿子离开后,吴秋雨转过身对花映容道:“映容,昨日陈妃送了两个珠钗,有一枝说是给你的,你瞧一瞧喜欢哪一支!”

    “好!”花映容并没有推脱,抿着嘴轻轻地点头道。

    由于她们林家的惊人家底,自然不会将一支珠钗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因珠钗跟吴秋雨发生不愉快,这是她跟吴秋雨的一种相处方式。

    而从这个事情中,她却是更加确定一件事情:相对于那位诞下皇长孙的李侧妃,这陈正妃无疑是更为厚道,是一个更能相交的厚道人。

    从景王还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时候开始,她们林家则是更看好裕王,亦是通过“夫人外交”来加深双方的关系,这些年更是没少给陈正妃和李侧妃送礼物。

    那位李侧妃每每收到礼物,总是心安理得地占着她们的便宜,反倒是这个陈正妃每次若有好东西,则是主动地给她们这边回一点礼。

    虽然仍旧是她们这边仍旧是亏的,但陈正妃总归是尽着她的所能进行回礼,却是无疑让她们这边会更为舒心一些。

    经过一场秋雨,京城的街道显得清静不少,树上仍是没有了鸟啼声。

    身穿二品官服的林晧然端正地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地思索着一些事情,同时听着熟悉的吆喝卖白果的声音,便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长安街。

    刚才他让林福派人将柳如月遇刺的消息通知给尹台,只是听着外面的支言片语,发现似乎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听说了吗?”

    这种最常听的开场白陆续传过来,令到闭目养神地坐在轿中的林晧然亦是知道京城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昨日有人上京告状,结果昨夜便被人行刺了!”

    “这状告的是谁?究竟谁干了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此事涉及当朝的大佬,为兄可告之,汝等千万莫要外传!”

    ……

    除了乘坐轿子前往京城衙门的朝廷高官,还有很多是走路的低级官员,他们在路上亦是断断续续的交淡起来了。

    正如林晧然所推断的那般,由于柳如月遇刺,很多人在得知柳如月上京要状告的是尹家强占田地且打死人后,众人第一个怀疑对象已然是指向了礼部尚书尹台。

    对于礼部尚书尹台,很多官员虽然尊敬尹台的德行,但由于尹台并不受宠,不少官员则是毫无顾忌地进行了宣扬。

    林晧然隐约地听着这些声音,虽然有心想要替老师打抱不平,但深知这种事情只会越抹越黑,亦是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这边已然是陷于被动的局面中,若是事件继续进行发酵的话,恐怕很多人亦是怀疑到他的身上。

    一念至此,他的左眼皮又是跳动了几下,心里不由得涌起了更强烈的不安。

    每日上衙之时,户部衙门已经是最热闹的衙门。

    林晧然如同往常般来到正堂前,从轿子出来后,面对着诸多官员的施礼,通常都是保持着威严地点了点头。

    在签押房呆了一会,待到卯时,他便是来到二堂上。

    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则是进行着每日固定的流程,在众官吏见礼后,负责点名的官员则是手捧花名册开始点名。

    点名官很快将到场的官吏核查完毕,然后将花名册呈上来道:“正堂大人,今日有两人缺席,还请过目!”

    户部下辖的官员着实太多了些,哪怕他向来是严抓考勤,但总会有个别官吏出现迟到等现象,而今日的浙江司主事杨俊民和山东司郎中钱中岳不在点卯之列。

    “云南司主事杨俊民已经外派,他的名字每日无须再核查!”林晧然看过所缺席的官员名字后,则是进行交代地道。

    杨富田则是暗捏了一把汗,却是忘记将杨俊民的事情正式提交。

    接下来便是议事环节。户部负责两京十三省的财政工作,每日大大小小的事务不少,在这里无疑能够集思广益。

    虽然京城很是太平,但各地的事情却是不少。东南多水灾,西南多干旱,中原怕黄河水,北边则要防马贼和白莲。

    不过在林晧然看来,最大的问题还是京杭大运河的淤塞问题。若说以前的损耗是一成,那么现在的损耗已经能够达到两成之多,而今后还只会更高。

    只是在这个点卯的会议中,他们更多是做补锅匠的工作,已然是影响不到朝廷的决策。

第1794章 真祸

    京城,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季节。

    林晧然素来喜欢京城的秋天,不仅驱除了夏日的炎热,而且多了不少符合时节的水果,还有这片蓝天的那份深邃和迷人。

    主持完点卯,他回到签押房中。

    林福送来了滚烫的茶水,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茶香。

    林晧然慢悠悠地喝着茶水,跟着以往那般亦是开启新一天的工作,注意力很快便放到即将要拨付的兵饷上。

    户部不仅负责着两京十三省的征税工作,而且还得支付着各项开支。由于朝廷是以实物征税,偏偏朝廷发放军饷是划拨银两,故而户部还需要将粮食进行变现。

    得益于京城地区的购买力,倒是不会过于担心粮食的变现问题。不过每当看着诸多的损耗,加上百姓运送税粮时的诸多艰难,他还是希望能在发达地区推行“征粮改银”的举措。

    当然,他亦是清楚现在的朝堂还轮不到他作主,而作为东南第一大地主的徐阶更多还是维护着地主阶层的利益。

    言归正传,大明的兵饷其实存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由于军政体系的僵化,特别是官军世袭制的泛滥,令到军饷不再是以能力和军功分配,反倒是讲究着出身和背景。

    林晧然现在掌握着户部,在了解着军饷的具体流向之时,心里清楚这种不公只能令到大军的战力下降。如果再任由着军队腐化,大明军队别说是保家卫国,将来平息内乱都不能。

    现在他既然已经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自然还得要考虑得多一些,却不仅是要打造一个健康的财政,而且还要建设保家卫国能力的军政体系。

    正是思索着该如何解决军政的弊病,门外出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

    林晧然听到动静,不由得抬头望过去,进来的正是杨富田。

    杨富田显得气喘吁吁的模样,对着林晧然沉重地说道:“师兄,出事了!”

    林福一直守在门口处,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不仅没有凑过来,而且到二门处守着,不让人进来这里打扰或偷听。

    “杨兄,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林晧然的左眼皮一直跳动,隐隐感到凶兆得到了应验,当即郑重地询问道。

    杨富田将一张纸条递给林晧然,脸色凝重地说道:“刚刚南京方面传来的一则消息,振武营因朝廷欠拖银两,再度发起了兵变!”

    “振武营兵变?朝廷不是已经同意将振武营解散了吗?”林晧然听到这个事情,却是不由得疑惑地道。

    自从上次他以户部的名义提出解散振武营的构想后,虽然朝廷以倭事未决为由而拖延着,只是振武营在南京着实骄横。

    由于林晧然开了头,令到南京方面的言官屡次请求解散振武营,朝廷终究是顶不住这份压力,从而决定着令南京兵部解散振武营。

    杨富田无奈地叹了一声,显得苦涩地解释道:“南京兵部一直拖延操办此事,而我们户部上个月确实着令南京户部停止向振武营拨发军饷,改将相关的军饷拨放到各个卫所之中,故而振武营确实没能拿到兵饷!”

    “如此说来,振武营此次兵变的责任还得我们户部承担,归咎于我们户部不肯发放兵饷!”林晧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冷漠地说道。

    杨富田之所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只是有着这一层的担忧,亦是苦涩地点了点头地道:“师兄,现在我们怎么办?”

    “事情竟然已经发生,我们纵使想要平息兵变,现在恐怕亦是鞭长莫及了!”林晧然扭头望向南方,显得无奈地回应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今天的左眼皮跳动的原因,并不是柳如月遇刺,而是南京城被人操纵起来的振武营兵变。

    很显然,南京的事情才是徐阶的手笔,是他置自己于死地的阴招。

    事实上,徐阶亦是不会一直安静下去,毕竟自己难熬上十年,徐阶则终究会老去。如果皇上能够一直活下来还好,只是皇上病了大半年仍然不见好转,那边只会更加的心急。

    唯一让他想不到的是,徐阶这个自诩贤相的老好人,竟然会不惜推动兵祸来扳倒自己。

    南京,同样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南京城可谓是天下第一城,跟着只能修成“凸字型”的北京城不同,南京城的外城是将内城直接是围住,形成一个极不标准的回字型。

    南京城不复昔日的喧闹,内城的城门已经关闭,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很多店铺门户紧闭,诸多的士子和商贾都是谈论着振武营的事情。

    虽然振武营被挡在外城,但很多人都感到嘉靖三十九年的一幕再度重演。实质上,这个为抗倭而设立的南京兵营由始至终都是一个错误。

    嘉靖三十四年,南京尚书张鏊选诸营锐卒及淮安府、扬州府丁壮矫捷者共三千人组成,以南京唯一的国公徐鹏举为将。

    只是徐鹏举无愧于草包国公之名,虽为南京守备,但并没有管治军队的能力,平日还是一副二世祖的作派。

    振武营兵变后,这帮向朝廷讹得十万两军饷和免死券后,不仅没有为抗倭出一分力,而且在南京越发地骄横起来。

    这一次朝廷要解散振武营,无疑是触碰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且不说南京身处于繁华之地,而他们很多在这里已经有了晋升,但回到原籍后,生活质量和地位已然是有所下降。

    正是如此,他们决定不听从南京兵部解散振武营的决定,借着兵饷被停发的理由,已然是酝酿新一场兵变。

    “打开城门,我们要兵饷!”

    “钱太监在我们手里,快打开城门!”

    “朝廷得给我们振武营一个说法,不然休怪我们杀掉钱太监祭旗了!”

    ……

    振武营此次没有能够入得内城,但却是有持无恐般,在南门处耀武扬威起来。

    上次的兵变杀了户部右侍郎黄懋官,令到户部尚书何坤、南京兵部尚书张鏊和南京总镇太监何缓等大佬下台,此次怕是他们倒得让步。

第1795章 南京惴惴

    南城的兵卒叫嚣声不断,内城已经是人心惶惶。

    南京是大明的陪都,同样设置着六部及各个中央衙门,而军事地位最高自然当属兵部衙门,现任兵部尚书是李遂。

    李遂是嘉靖五年的进士,跟着鄢懋卿是江西丰城的老乡,只是随着严党倒台。别说是将来取代杨博的位置,这处于边沿的南京兵部尚书早已经是岌岌可危。

    偏偏地,振武营将南京镇守太监钱冲抓了起来,更是堵在内城的南门外,如何安抚住这一支蠢蠢欲动的准叛军成目前最为紧迫解决的问题。

    兵部衙门,议事堂。

    李遂忧心忡忡地坐在堂中,左边坐着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南京刑部尚书朱衡和大理寺卿徐陟,右边坐着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和原振武营提督临淮侯李庭竹。

    堂下则是站有一众兵部官员和众将士,面对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他们的脸上同样显得愁容莫展。

    随着南京兵部左侍郎张烨走了出来,当即便是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坐在朝中喝茶的大佬亦是纷纷落下了茶盏。

    “正堂大人,下官刚刚跟他们进行交涉,他们索要免死券、双倍发放拖欠的兵饷,以及……犒赏三十万两!”张烨刚刚在南城头跟振武营交涉归来,显得忧心忡忡地拱手道。

    三十万两?

    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堂下的官员和将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听到三十万两这个数额,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却是默不作声地用茶盖轻泼着茶水。

    由于刚刚征得秋粮不久,南京户部自然能够很轻松地筹得三十万两。只是这比五年前多要二十万两不说,振武营不过区区三千名将士,这是平均每人分得一百两啊!

    “南京是大明的留都,这里关乎上百万百姓的安危,加之总镇大人已经落在他们的手上,南京断然不可生乱也!”南京兵部尚书李遂素来是一个性子软弱的官员,却是当即定了一个爱国爱民的基调,却是扭头望向葛守礼迟疑地道:“免死券和双倍兵饷都没有问题,但这三十万两犒银……!”

    “他们要三十万两犒银,但咱们还是可以谈的!”葛守礼喝了一口茶便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坐在旁边喝茶的朱衡的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选择默默地喝茶。

    李遂转念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这个价格定然还是有商量的余地,便是扭头望向了坐在对面魏国公徐鹏举。

    徐鹏举知道李遂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即便是懒洋洋地表态道:“本国公在军中并无威望,且总不能在城头跟他们讨价还价吧?依本国公看来,咱们应当派遣一位有勇有谋之士出城跟他们谈判,敲定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葛守礼跟着徐鹏举平日的关系不错,亦是进行附和地道:“此事确实不宜在城头跟着他们讨价还价,还是如魏国公所言在理,咱们选派一名使者出城跟他们交涉最为稳妥!”

    李遂听着这两位大佬都是这个主意,亦是轻轻地点头,旋即扫过堂中的几个人。

    朱元璋在创立大明之时,则是设立了户籍制度,更是给予武勋的后代极高的军事地位,但这无疑是失败的举措。

    龙生龙,凤生凤,这实质是并不存在的。他的孙子朱允玟便是重用了李文忠的儿子曹国公李景隆给坑掉了皇位,李景隆不仅领军给朱棣平白送了人头,而且还主动打开城门令到南京城沦陷。

    不过李景隆终究还是遭到了报应,很快被削爵圈禁。亦是到了本朝,嘉靖出于大礼仪的需要,这才将李景隆的后人李庭竹重新授予临淮侯。

    李庭竹是振武营的提督,若是要一个人出去跟叛军交涉,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面对着李遂的目光,却如同缩头乌龟般耷拉着脑袋。

    李遂见状,亦是念在同为李家人的份上,并不打算为难李庭竹,转而又是扫向了堂下的一众兵部官员和将领。

    这些官员和将领似乎是想到那位明明被乱军斩杀却被扣上“跨墙摔死”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显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只是他们这么一退,反倒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官员当即宛如鹤立鸡群般,毅然正是南京兵部职方司宁江。

    宁江跟着林晧然的年纪相差并不大,一张白净的脸上蓄起了胡子,已然正是从年轻人迈向是青年人,而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的锐利和无畏。

    虽然他被徐党排挤到南京,但他的意志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反倒是让他的心志更加的坚定。

    宁江一直站在堂下听着这些大佬的商议,脸色一直是微微地敛着,面对着从堂下望来的目光,却是一副坦然以对。

    “呵呵……宁郎中站得这么靠前,可是想要接下这个差事啊?”徐陟今日亦是过来堂中商议,这时则是进行打趣地道。

    北京城有党争,这南京城同样不见得平静。得益于首辅弟弟的身份,徐陟虽然仅是小小的南京大理寺卿,但整个南京城没有人敢招惹。

    那些退后的官员和将领听着徐陟打趣的声音,则是怜悯地望向站在前面的宁江。不说这个差事有性命之忧,哪怕顺利地谈了下来,实则亦要受到一定程度的质疑。

    虽然谈判能够让南京城免于一场兵祸,但这免死券、双倍军饷和三十万的犒银,已然会对谈判人的仕途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像五年前的事情结束后,相关的官员则是落下了污点,镇守太监何绶和兵部尚书何鳌两位大佬直接被免了官职,只有背靠严党的李遂得到了提拔。

    “下官愿意出城跟乱军交涉,以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宁江面对着徐陟戏谑的目光,却是视死如归地回应道。

    徐陟的嘴巴微微张开,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宁江,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宁江竟然有如此的胆魄。

    朱衡先前在吏部干得是考察官员的活,此时看到宁江如此表态,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显得满意地望向这个兵部郎中。

    李遂生怕宁江反悔一般,当即便是拍板地朗声道:“好,那出城跟振武营商谈之事,便就有劳宁郎中了!”

    宁江跟林晧然的亲密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故而到了南京城,他亦是不敢轻视这个背景惊人的下属。只是宁江现在愿意跳向火坑,他自然是不会进行阻拦了。

    最为重要的是,有着林晧然这位亲近之人共同担当责任,那么他肩上的压力无疑会减轻很多。

第1796章 宁使者

    秋日高悬于空,柔和的阳光洒在这座千年古城的屋顶和街道上,一股秋风带着几片枯叶轻拂而过,这座寂静的古城透着几分萧索。

    南京内城南门外的一个空地中,这里已经临时驻扎了一座军营,军营里面传来操练的声音,这里正是振武营的新驻地。

    在营地西边有一个高台,中央立了一根圆木柱子,一个身穿锦衣的太监正被绑在架子上,正是身份高贵的南京镇守太监钱冲。

    好在当下是秋季,这秋日的阳光不算过于折磨人,只是由于长时间缺水,致使钱冲整个人显得奄奄一息般。

    他舔着龟裂的嘴唇,实在是想不通。南京城这么多有份量的大人物,特别当朝首辅的亲弟弟徐陟时常跑到秦淮河寻花问柳,为何偏偏跟他这个阉人过不去?

    似乎是为了他寻得心理上的平衡般,一个身穿轻甲的将领已然抓了几个女子回到营地中,那几个女子亦是挣扎并呼喊救命。

    “哎,真是造孽啊!”

    钱冲想着前任南京镇守太监何缓昔日对振武营的种种妥协,再看着振武营今日的恶行,亦是一阵黯然神伤。

    如果当初那伙人裤裆下长蛋和长毛,腰杆能够硬一些,又何以令到振武营今日如此的横行无忌呢?

    吱……

    南城门缓缓地打开,秋日的阳光顺着打开的城门照进里面,站在门前的毅然是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官员,他的面容显得坚定而刚毅。

    “宁大人,还请保重!”

    守城门的将领看着宁江敢于孤身前往振武营,心里对这位官员很是敬佩,亦是站在身后恭敬地施予一礼道。

    军营的兵卒一直留意着城门的动静,在城门打开之时,他们便已经是注意到走出来的宁江。当即有人跑到里面的军账通禀,亦是有人主动上前。

    “让开,本官是受城中诸位大人的委托,前来跟你们商谈!”宁江看着上前想要阻拦的兵卒,却是沉着声音淡淡地说道。

    由于宁江是南京兵部的职方郎中,振武营的兵卒都认识这位官员,听着他竟然是此次商谈的使者,则是恭敬地在前面为宁江引路。

    喝!喝!喝!

    顶着头上的秋日,军营的武场有几百名士兵正在挥汗如雨地操练,每每总是带起地上的白沙。只是当看到身穿五品官服的宁江出现的时候,却不由得纷纷停了下来。

    “抓住她!抓住她!”

    在一个军账中,一个衣服被扯破的女子从军账里面梨花带雨地跑了出来,后面跟出来的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对营门的兵卒大声地命令道。

    这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已然是一位有身份的将领,营门处的兵卒当即便做出了反应,显得严阵以待的模样,并戏谑地望向这个试图逃跑的女子。

    女子相约十六、七岁的模样,有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亦是意识到营门处已经被堵,却是看到走进来的宁江,转而朝着宁江跑过来并哀求地道:“大人,请救救民女!”

    只是她没能来到宁江的身旁,却是被尾随着宁江的兵卒给逮住了。

    宁江虽然知道振武营历来骄横,但却没有想到已然狂妄到这般地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对着走过来的那位将领沉声地道:“朱贵,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恶行,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这个赤着上半身的人正是振武营的千户,亦是此次兵变的头目之一。

    “既然宁大人想要英雄救美,那么本将军便卖宁大人一个面子!”朱贵深知这个举动不是很妥当,且过些日子再抓回来便是,当即挥手让手下的兵卒将人给放了。

    女子的面容姣好,可谓是姿色上乘,却是对着宁江又哀求地道:“大人,我还有几个姐妹被他抓到账中,还请大人亦救救她们!”

    她们原本在秦淮河边上洗衣,结果遇上了朱贵这帮恶人强虏民女,虽然有几个同伴逃脱,但她为救人则是跟另几名姐妹被抓到了这里。

    朱贵迎着宁江的目光,则是微笑着说道:“宁大人,我们方才跟张侍郎说得很清楚,只要宁大人同意我们三个条件的话,那么末将即刻便放人!”

    宁江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们所开出的条件,而且他知道这些人还藏着不可解散振武营这个隐性条件,却是默不作声地走向了那座高台。

    几位千户亦是围了过来,看着宁江这般做派,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宁江已然是他们手里随意拿捏的蚂蚁,倒亦是不急于动手。

    女子虽然知道她此刻能够离开这里,只是想着那几个姐妹的安危,同时感受到这个官员给她的那份安全感,却是一咬牙,竟然是跟上了宁江。

    宁江来到高台上,平静地打量着被绑在架子上的镇守太监钱冲。

    钱冲看到出现的宁江,眼睛如同看到了生还的希望般,则是张着龟裂的嘴唇,显得虚弱地说了一句:“救我!”

    “钱公公,还请再忍一忍!”宁江确定这位宦官没有死,便是淡淡地安慰一句地道。

    “大家都过来,瞧一瞧宁大人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朱贵对着那边正在操练的几百名兵卒,大声地吆喝着道。

    众兵卒心里亦是没有底,一直都等着内城的回复。

    看着朱贵招呼他们过来,当即便是聚到高台前,亦是想知道宁江给他们带来了什么答复,有没有同意他们的三个要求。

    其实他们心里亦是清楚,南京内城的那帮大人物应该不会同意三十万两犒军银的请求,这个数额恐怕是要打个大折扣。

    “你不离开吗?”宁江发现那名漂亮的女子跟了上来,则是平静地询问道。

    这名女子有着江南女子的优美,但眼睛隐隐带着一份倔强,或许正是她能够从军账中逃出的原因,却是迎着宁江的目光坚定地说道:“我想救下我的姐妹!”

    “你还是离开吧!”宁江发现这个女子的性子跟他似乎有几分相像,却是进行劝告道。

    “大人若是不帮我救下我的姐妹,我就不会离开!”女子已然是打算缠上宁江,却是又补充地道:“大人,我叫陈良玉!”

    宁江记下了这个名字,却是转身面对着台下的将士,沐浴着这秋日的阳光,而迎面吹来的秋风揪起了他额前的留海。

    他的眼睛徐徐地扫过等候着答复的将士,却是语出惊人地说道:“本官今日是奉城中诸位大人之命前来,今日只想问诸位一句:汝等可知抗旨和造反是什么罪?”

    此言一出,令到台下的诸位将士呆若木鸡般地着台上的宁江。

第1797章 协商?

    这跟他们所期待的答案已然是大大的不相符,他们希望宁江来这里跟他们讨价还价,而不是前来对他们兴师问罪。

    一时间,众将士的希望落空,一种失落的情绪迅速地传播开来。

    朱贵却是突然仰天长笑,在吸引到在场将士的注意后,则是对着众将士朗声地说道:“你们愣着做甚,宁大人这是跟咱们开玩笑,这都听不出来吗?”

    众将士亦是恍然大悟,这朝廷的狗官全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哪有人到了狼窝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一想到南京城官员贪生怕死的德行,亦是相视并哈哈大笑起来。

    陈良玉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则是望向如同青松般立于台上的宁江。

    朱贵轻易地化解了刚刚的不愉快,抬头望向台上的宁江直接说道:“宁大人,你不用故意吓唬我们,我们这些当兵的可不像你们当官的那点胆子!”顿了顿,又是轻蔑地说道:“咱们亦不要拐弯抹角了,城里面的大人开出什么条件,咱们现在直接谈吧!”

    宁江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板起脸来训斥道:“朝廷早已经下达解散振武营的文书,汝等至今仍不返回原籍军营,此乃抗命也!”

    此言一出,令到台下的将士脸上的笑容再度僵住了,他们确定这位兵部郎中刚刚并不是跟他们开玩笑,真是到这里对他们兴师问罪的。

    只是面对着这个问题,众将士的反应不一。

    有人干脆是耍赖地道:“解散?我怎么不知道?”,有人则是老实地回应道:“我们不同意解散振武营!”,亦有人装糊涂地道:“倒是听到风传,但不是没有在军营正式宣布吗?”

    这个事情确实是一笔糊涂账,朝廷解散振武营的文书已经到了南京兵部,南京兵部按说是要派人前来宣告这个决定。

    偏偏地,振武营的提督临淮侯李庭竹突然称病在家,而南京兵部仅是下达了一个文书决定,并没有当众宣布振武营的决定。

    亦是如此,虽然朝廷已经决定解散振武营,但因没有在军营当众宣告振武营解散的决定,众将士已然可以推脱并不知这个决定。

    宁江已然是有备而来,则是继续厉声训斥道:“事情虽然不归我处理,但本官亦是知晓南京兵部连下三道文书到振武营,汝等却是迟迟不肯散去。今北京兵部早已经没了振武营的编制,汝等逾一月未到原籍报到,现在已为逃军,今再集众于此,此乃反贼也!”

    这……

    众将士却是没想到宁江竟然是变本加厉,已经是给他们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一时间亦是惴惴不安。

    陈良玉则是瞪起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望向宁江,微微地张开了嘴巴,终于知道宁江刚刚为何劝她离开这里了。

    “放屁!振武营何时解散,我这个千户为何不知?”朱贵率先做出反应,又是义正严辞地洗白地道:“我等现如今集结于南门,这是要向户部讨要一个公道,为何又要拖欠我们的兵饷?我们的弟兄都是靠着兵饷过日子,既然户部不给我们活路,那么就休要我们闹腾!”

    “振武营并没有被解散!”

    “户部为何要拖欠我们的兵饷!”

    “既然户部不给我们活路,那就休怪我们闹腾!”

    ……

    这话一出,似乎是给在场的将士注入了底气般,众将士亦是群情激扬地响应起来。

    却不是他们要造反,而是户部的狗官拖欠他们赖以生存的兵饷,所以他们才“迫不得已”地绑了南京镇守太监钱冲,并向兵部及诸位大人讨要一个说法。

    此时此刻,有句话无疑很适合地形容当下的形势: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宁江选择一个人来到这座军营,已然是决定给这军营的三千将士泼冷水,面对着众将士的自我辩解,却是侃侃而谈地道:“你们心里其实很清楚,朝廷从来没有不给你们活路,而是你们想要再度勒索于朝廷,更是希望借机收回朝廷解散振武营的决定!你们当年或是气血方刚,或是受人蛊惑,所以选择了兵变,甚至愤而将提议少折色一成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杀之。只是当年你们确实很走运,当时的南京守镇太监何绶和魏国公徐鹏举不仅同意你们恢复兵饷折色的决定,而且还给你们免死券,更是给你们十万两犒军银!”

    在说到最后的“十万两犒军银”的时候,他的心里亦是微微地感受到一阵刺痛,至今都不明白当初为何有此等荒谬之举。

    众将士仿佛是被戳穿心里所想那般,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眼神中涌起着一丝慌张。

    他们此次之所以选择兵变,确实是想要勒索于朝廷。不说此次能够从中勒索到一大笔银子,相对于重返各地的兵营,这南京城的日子实在是舒服得太多了。

    在大明当兵亦是要分地区,虽然南直隶地区的兵营远强于边隅之地,但论到天下最舒服的地方,自然是当属这个南京城。

    如果有机会留在这南京当兵,他们万万是不愿意重返地方的兵营,两者的待遇可谓是相差甚远。

    “宁大人,你竟然想要翻旧事,那你可知当年的户部右侍郎黄懋官是怎么死的吗?”朱贵死死地望着宁江,显是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

    陈良玉是地道的南京人士,自然知道黄懋官是怎么死的,当即明白朱贵的话中之意,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这位颇有风骨的大明官员。

    只是她的心里此刻很是矛盾,既是希望宁江能够继续强硬下去,又是希望宁江如同那么圆滑的官员般摇尾偷生。

    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宁江坦然地面对着这份冷凛,显得无所畏惧地回应道:“我知道!黄侍郎是被你们杀了,且裸尸于市。然而内城的大人说他是跨墙摔死,事后言官亦说归咎黄懋官提议少折色一成方致汝等兵变,死得何其……冤哉!”

    “宁大人,既然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莫非你觉得你比黄懋官还要重要吗?”朱贵显得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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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