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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23章 严世蕃的遗念

    刑部大牢,这里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严世蕃披头散发地蹲坐在死囚牢房的角落处,整个人显得呆滞的模样,早已经没有了昔日小阁老时的张狂。

    死亡并不可怕的,可怕的是等待死亡过程的那份煎熬。

    自从他被朝廷以“通倭通虏”的罪名判处即特处斩,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在梦里被砍了好几回的脑袋。

    世事弄人,他竟然落得如此的田地。

    他无疑是幸运的,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翰林官,母亲是一个信佛的虔诚信徒,二人更是无比的恩爱。哪怕母亲迟迟没有生育,父亲不仅没有选择休掉母亲,而且还没有纳妾室。

    他的降生注定是严家最为喜庆的事情,已经年过三旬的父亲不用再为传宗接代而受人非议,母亲亦是能向严家的列祖列宗有了交代。

    他的小名“庆儿”,打小便受到父母的溺爱。虽然他没能够在科举中有所突破,但凭着父亲的恩荫,却是顺利地进入了仕途。

    他一步步走到了工部左侍郎的高位,更是借着父亲的权柄而权倾朝野,甚至以侍奉父亲的名义进入内阁成为名副其实的“小阁老”。

    只是父亲终将老去,躲在暗处的敌人已然是蓄势待发,而他成为了政敌的打击靶子。不仅他被流放于雷州,父亲亦是因为他而交出了首辅的宝座。

    本以为他老实地呆在江西分宜,有着老爹的庇护,他能够再过几年的安稳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他还能逃到海上。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掉以轻心了,徐阶这个老匹夫比他想象中要隐藏得更深,却是要置他于死地。

    这到了京城,本以为清清白白便能够安然无恙,但很多事情打一开始徐阶便已经准备好了,袁州知府李寅实、袁州府推官郭谏臣和江南巡江御史林润绝非偶然相聚。

    在一直引以为傲的阴谋算计中,却是败得彻头彻尾,成为了徐阶进身下一朝首辅的垫脚石。

    在被关到死牢的这些天里,他总是回想先前父亲当政时的风光日子,只是每次梦醒之时,却总是身陷于这牢狱之中,令到他只想用酒精麻痹自己。

    严世蕃想到酒,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目光落到前面那一碗中午时分从横木间隔放进来的黄砂米饭上,这才是他当下的待遇。

    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却是莫过如此了。

    “阿啾……”

    旁边的牢房中,罗文龙已然是感冒了,正倦缩在草垛里,如同一条可怜虫般。

    墙洞透出来的那道阳光慢慢地消失,整个牢房里随之变得漆黑一片,外面的烛火突然亮了起来,预示着傍晚已经来临了。

    哗啦啦……

    一阵金属铁链条的声音响起,牢门被打开,牢头领着两个狱卒端着肉菜走了进来,并在菜肴旁边还放了一壶酒。

    “谁送来的?”

    刚开始还会有不少以前相识的官员前来探望,但现在却早已经是落得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严世蕃却是打听道。

    牢头看着蓬头垢面的严世蕃,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最后一顿了,大家常说的断头饭!严世蕃,这吃好了就安心上路,下辈子就做个好人吧!”

    在那个丰盛的肉碗中,已然还放着一块白花花的生肉。

    严世蕃的鼻头突然一酸,却不等他进行宣泄,旁边传来了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罗文龙的情绪在这一刻已经崩溃了。

    罗文龙确实是挺无辜的,他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只是跟着严世蕃多喝几顿酒而已,结果竟然要陪着严世蕃一起被送上断头台。

    严世蕃看到罗文龙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却是突然不想哭了,但亦是没有一点胃口,却不管牢头对他的态度已经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当即淡淡地吩咐道:“拿纸笔墨过来吧!”

    牢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同意地道:“等着!”

    按着以往的规定,死囚能够留下一封家书。其实这家书亦是遗书了,当他的家人收到之时,他的脑袋早已经搬家了。

    没多会,牢头送来了纸笔墨,还送来了一张木板充当临时书桌。

    严世蕃在将纸平铺在木板上,磨墨展毫,泪珠儿簌簌地落了下来,只是他强忍着眼泪,便是在纸上写下道:“不孝儿世蕃惭对老父亲大人,若得来世,愿再做父之子,侍奉双亲,不问朝堂事……今知显陵祾恩殿需费七十三万两,父亲宰国二十载,素能为皇上分忧。若父有良策,可向陛下献之!”

    在写好之后,他将纸张认真地叠整齐放好,然后亲自装到了封信之中,旋即用左手摘开眼套,用右手两指扣向了眼珠子。

    这自然不是真的眼珠子,而是他昔日找巧匠做的一只假眼珠子,材质是不凡的玉石,便是直接放在信封之上。

    牢头过来收碗盘的时候,看到信封上的眼珠子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又是明白过来。他将眼珠子和信封收好,对着严世蕃感谢一番,便是喜滋滋地离开了。

    由于刚刚用力过猛,严世蕃的右眼流下了一道血泪,只是他并不后悔,这大概是他能为严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牢头吃得肥胖,慢吞吞地走到外间的正堂。这里是他们狱卒的正式休息之所,虽然谈不上好多,但亦算是干净,烛火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般。

    只是在这里,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子前,桌面摆放着丰盛的酒菜,而旁边则放着好几个食盒子。

    “徐大人,这是严世蕃那厮的家书!”牢头走向这名中年男子,从怀里取出那封书信显得笑容满面地呈上前道。

    徐璠停下筷子,伸手接过书信,拿出信纸看了一眼,却是直接揣进了怀里,同时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牢头丢了过去。

    “多谢徐大人赏赐!”牢头双手接过银子,显得眉飞色舞地回应道。

    “记住,不管是谁都不能探视!”徐璠从酒桌站起来,并认真地告诫道。

    牢头自然是连忙应允。

    徐璠走了几步,看到旁边还放着好几个食箱,却是不由得怒上心头。他气愤地朝着食箱踢了一脚,结果食箱没有动,反倒疼得他抱着脚乱跳,整张脸更是呲牙咧嘴。

    “徐大人,你没事吧?”牢头见状,显得关切地上前询问道。

    徐璠指着那些送给严世蕃的食箱,显得咬牙切齿地道:“给我全部丢出去喂狗!”

    牢头心里暗叹一声,但亦是老实地领命。由于这位大爷坐镇在这里,他一个小小的牢头不仅要侍候好对方,而且还得听从任何的命令。

第1724章 赴刑场

    次日上午,牢门被哗啦啦地打开。

    几名衙差走进牢门,直接将人押赴刑场行刑。

    罗文龙在昨晚痛哭了一场又一场,此时却不再哭了,或许已经将眼泪哭干了。面对着如狼似虎的衙差,整个人如同死狗般被从牢房拖了出来。

    严世蕃反倒是整理好头发,只是右眼流下的那道血迹还在。

    负责进来验明正身的刑部郎中看到严世蕃的脸庞,心道:这位小阁老竟然哭出了血泪,还真是千古奇闻。

    严世蕃很配合地戴上枷锁,整个人显得一言不发的模样,默默地跟着走出刑部大牢,这门前停着两辆囚车。

    跟着以往同时斩上十颗八颗人头不同,这次不在入秋,近期问斩的仅有严世蕃和罗文龙。

    刑部尚书黄光升亲自监斩,大理寺卿张守直陪同监斩,二人正是窃窃私语,看到严世蕃出来便是投去关注的目光。

    若是放在几年前,他们断然不会想到权倾天下的小阁老竟然会由他们亲自监斩。

    严世蕃被打开枷锁,衙差正要将他押上囚车,他却是突然提出要求地道:“我肚子疼,现在要上一趟茅房!”

    “不行,快上囚车!”负责押送的刑部郎中当即拒绝地道。

    严世藩当即不满地道:“老子都要死了,现在这丁点要求都不能够满足吗?”

    “不能!”黄光升当即愤怒地打断,对着临行前还要闹出事端的严世蕃训斥道:“严世蕃,别没事找事,这里可没有再会惯着你!”

    现如今,一个临上法场的死囚跟堂堂的刑部尚书,地位无疑是云泥之别。

    大理寺卿张守直因杨继盛的事情对严世蕃素来怨恨,现今仍旧没能帮杨继盛洗清冤屈,显是愤愤地望向了严世蕃。

    “黄光升,我这就没事找事了?当年你在无逸殿闹肚子,是谁给你安排茅房才不至于将屎拉到裤裆里,你现在就忘了吗?”严世蕃却是丝毫不惧,当即便是抖出当年的往事道。

    黄光升被揭了当年的糗事,暗感脸上无光,但想着人家掌权之事却没有打压过自己,便是对着手下挥手道:“快领他过去上茅房!”

    “慢着,你可以在这里上!”徐璠今日亦是过来凑热闹,却是指着一个角落道。

    “我呸!你算老几啊?老子在这里拉的尿,若是你肯舔干净的话,那我便遂你的意在这里上!”严世蕃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对着徐璠却是直接挑衅地道。

    你……

    徐璠听到这番无礼的话,当即气得脸红脖子粗,他自然不会舔干净严世蕃的屎。

    黄光升虽然畏惧于徐阶,但自然不会事事都听徐璠的。

    茅房在旁边就有一个,严世蕃却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从刑部衙门逃掉,便是进行催促道:“快领他过去!”

    徐璠并没有徐阶那种隐忍,此时将怨恨直接写到了脸上,不过担心有人会解救严世蕃,却是给一个刑部主事递了一个眼色。

    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严世蕃却是给刑部右侍郎万虞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门不可以关!”

    刑部主事奉命行事,却是提出要求道。

    严世蕃在外面人没注意的时候,却是将手伸出了眼套,从中取出了一个叠放的纸张,却是塞进了茅房的砖缝中。

    刑部主事看着没有出现劫人的情况,心里亦是暗松了一口气,却是没好气地催促道:“快点,几位大人都等着呢!”

    严世蕃重新来到囚车前,衙差将严世蕃押上囚车,并将他的双手锁在上面。

    “启程!”

    黄光升一声令下,便是钻进了轿子中。

    呜呜……

    罗文龙此刻似乎又回过了神,竟然在囚车中又哭了起来。

    严世蕃的鼻间一酸,却是强忍着眼泪,在囚车经过刑部右侍郎万虞恺身边之时,又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对方。

    刑部右侍郎却是由始至终地装着没有看到一般,或许是已经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亦或许已经倒向了徐阶。

    两辆囚车被衙差从刑部衙门押着出来,穿过衙门前的巷道来到西江米巷的街道,便是朝着西市的方向而去。

    由于此次的罪犯身份特殊,不仅是刑部的衙差,五城兵马司调来了大批的人马,已然是不给严世蕃被劫走的机会。

    “严世蕃今日午时要被斩头了!”

    “这当真是恶有恶报,这人荒淫无度亦就罢了,竟然胆敢暗通倭寇!”

    “我可是听说了,严世藩的家奴都是身价亿万,他更公然说朝廷无如我富。渍渍……这得贪了多少银子啊?”

    ……

    严世蕃今日斩首的消息早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很多百姓和士子早已经在西市牌楼前等候,慢慢地数落着严世蕃的恶行。

    对于严世蕃暗通倭寇和鞑子的事情,百姓倒没有过多的谴责,毕竟他们亦觉得没有实质。只是得知严世蕃是个大贪官,已然是要恨之入骨了。

    跟着他们一致拥护清官般,对贪官历来都是一致的谴责,何况严世蕃还是大明建国以来的第一大贪,却是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想必咱们这十几年辛辛苦苦交的提编银全入了严世蕃的口袋!”

    “可不是吗?不然他严世蕃为何会敢朝廷无如我富的话?”

    “可恶至极,当真是该将严世蕃凌迟处死,这仅仅砍头太过便宜他了!”

    ……

    在得知严世蕃是大贪官的时候,特别知道他竟然富可敌国,京城很多百姓亦是产生了联想,显得更加义愤填膺地进行怒骂起来。

    如果这个嘉靖朝令到他们最为气愤的,无疑是这个比正税还要重的提编银,而始作甬者正是严嵩父子当政的那段时间。

    随着提编银的增加,令到他们是叫苦不迭,甚至不少京畿一带的百姓只能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谋生。虽然现在朝廷还在继续征收,但无疑是严家父子开的先例。

    当严世蕃的囚车出现的时候,西市街道两边早已经聚集着愤怒的百姓,将臭鸡蛋、烂菜叶和团状的干粪一鼓脑地朝着严世蕃所在的囚车砸了过来。

    正所谓恨乌及乌,跟在后面的罗文龙自然亦是不能幸免,甚至倒霉地被百姓误当成他是严世蕃般来砸。

第1725章 忍辱负重?

    西市刑场边上,一栋两层高的酒楼视野极佳。

    不仅京城的百姓喜欢热闹,这帮无所事事的士子同样如此。

    虽然三年一度的大比已经拉下帷幕,很多失落的举子纷纷离开了京城,但逗留在京城的士子仍是不可计量。

    从二楼大堂能够看到街边的情况,严世蕃和罗文龙如同过街老鼠般,这里还能清楚地听到下面百姓辱骂严世蕃的声音。

    “当年的严世蕃何等的风光,没想到竟然落到如此田地!”临窗的一个矮瘦士子看着下面的情景,却是发出感慨地道。

    话音刚落,一个同是站在窗前的肥胖士子当即回应道:“这都是严世蕃咎由自取!严家父子作恶多端,严世蕃穷奢极欲,今日乃是报应也!”

    “兄台高见,严世蕃今日伏法,当浮一大白!”那个矮瘦的士子仿佛遇到知音般,当即便是进行拱手施礼地道。

    肥胖士子宛如一副高人的形象,却是抛出一个论点道:“此事能成,严世蕃这种大奸大贪得以伏法,得亏于徐阁老也!”

    “此话怎么讲?”矮瘦的士子顿时来了兴致,显得一脸诚恳地追问道。

    这二人的声音并不小,旁边的一帮众士子亦是来了兴致,却是纷纷地望向了那位显得高深莫测的肥胖士子。

    肥胖士子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抑扬顿挫地道:“三年前,徐阁老推动言官上疏弹劾严嵩父子,最终得以取而代之!世人都说徐阁老是争权之故,殊不知徐阁老跟严嵩父子早已经是血海深仇!”

    众士子听到这个新鲜的论调,亦是第一时间被吸引住了,显得更加关心这么的动静,特别严世蕃的囚车已经从楼下经过了。

    矮瘦的士子连忙进行追问道:“兄台,此话乍讲?”

    “外面那些说徐阁老贪权,所以才出手扳倒严嵩,这都是愚夫愚妇,毫无见识之人!”肥胖士子义正辞严地下了一个结论道。

    众士子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自然不会跟愚夫愚妇为伍,却是连连摇了摇头。

    “诸位可还记得夏言夏公谨乎?”肥胖士子抛出一个问题道。

    众士子连连点头,虽然他们没能得以一见,但很多人都知道这是前前任首辅,亦是大明立国以来第一位被朝廷砍掉脑袋的首辅。

    “夏言对徐阁老有提携之恩,徐阁老徐阶当年虽然没有前去祭奠,但却在自己家中偷偷设立了长生牌,至今都还有祭拜,却是一刻都不敢忘这个情份!”肥胖士子的眼睛噙着眼花,显得敬仰地说道。

    众士子听到竟然还有这一段**的往事,终于明白肥胖士子所说的徐阶和严家所结下的血海深仇,敢情事情的起源是夏言。

    矮瘦的士子听到这个话,当即感叹地道:“徐阁老对昔日提携于他之人都如此念恩,此乃贤相之风也!”

    “不错!不过事情并不止于此,诸位可还曾记得十年前杨椒山?”肥胖士子轻轻地点头,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道。

    杨椒山?

    众士子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有种陌生感,还是那位矮瘦的士子响应道:“此人乃我大明的硬汉、忠臣也!杨椒山乃我们北直隶人士,他上疏《请诛贼臣疏》得罪严嵩,被关在诏狱经受诸多刑法,且在狱中被折磨三年之久,最终跟着张经等人一起被处斩,吾等岂敢忘之?”

    众士子听到这话,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这人。

    “不错,不过你们又可知晓,杨继盛乃徐阁老在国子监收下的得意门生也!”肥胖士子满意地点头,又是抛出一个真相道。

    众士子听到这番话,似乎若是有所领悟,而矮瘦士子即刻得出结论地道:“如此说来,徐阁老跟严家是血海深仇啊!”

    “不错!徐阁老跟严家是血海深仇也,却是一刻不能忘!只是奈何,严嵩父子蒙蔽圣听,妖言于圣上,令到皇上只信严嵩一人之言,却是听不得旁人半句劝!纵使徐阁老对严氏父子的恶行恨之入骨,但亦是无可奈何也!”肥胖士子悲切地说道。

    矮瘦士子听到这时,亦是颇为感慨地道:“徐阁老纵使有心除贼,但严氏父子已经妖惑于圣上,更是把持朝政大权,怕是只能是静待时机了!”

    众士子听着矮瘦士子的一通分析,亦是跟着轻轻地点头。

    “不错!徐阁老对严嵩虚以委蛇、忍辱负重,终于在三年前等到了机会,这才得以扳倒严嵩!”肥胖士子饱含泪光,显得守得云开见月明地道。

    众士子梳理着事情的脉落,已经是看到徐阶忍辱负重的身影,为了扳倒严嵩却是一直屈居于大明次辅。

    肥胖士子没等其他人发问,又是悲愤地质问道:“只是徐阁老并不是为了夺权,他是要祭奠夏公瑾和杨椒山的在天之灵!严世蕃昔日贪得如此多的金银财宝,每日在江西分宜日日宣淫,连家奴都能够家资亿万,徐阁老如何还能容得了他?”

    “当真该死!”

    众士子想到严世蕃如此巨贪,却还日日宣淫,显得又妒又恨地咬牙切齿地道。

    胖士子跟着矮瘦的士子交换了一下眼色,显得满意地对着众士子总结道:“昔日有勾践十年卧薪尝胆,今有徐华亭忍辱负重为国除奸!”

    只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显得不和谐的声音响起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徐阶跟严府可是亲家啊!”

    “徐阁老为了取信于严嵩父子,这……这才出的下下之策,亦是……”肥胖士子就到最后,突然已经哽咽起来了。

    矮瘦士子当即进行制止,并抹着眼泪回应道:“别再说了,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徐阁老当真是真国士也!”

    一时之间,徐阶的形象被无限地拔高。

    徐阶不再是一个争夺权势的政客,而是一个为了帮助大明除掉大贪官严嵩,选择在大明次辅的位置忍辱负重十余年,甚至不惜跟严嵩联姻,最后择机出手将严嵩扳倒,再设法将严世蕃送上断台头的大忠臣。

    这一切的一切,却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利,而是通过十余年的隐忍,最终达到为国除奸的目标,让到罪行滔天的严世蕃推上断头台。

    “呵呵……如此说来,徐阁老亦是情非利己地跟着严家父子一起搞得大明天下民不聊生,十年的大明次辅的所做所为都是严嵩父子指使之故了?”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响了起来道。

    众书生便是纷纷寻声望去,却见楼梯口那里正站着一个文质彬彬青年男子,他的眼睛闪烁着不屑的神采。

第1726章 世间再无小阁老

    “你是何人,竟然胆敢在此大放厥词!”

    肥胖士子和矮瘦士子听到这番论言,眼睛当即便是闪过一抹怨恨之色,便一起怒气冲冲地上前质问对方道。

    一个年轻士子从楼梯上来,见到迎上来的肥胖士子和矮瘦士子,当即欣喜地打招呼道:“陈兄,李兄,我说你们怎么不在国子监,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咦?

    众书生看着那个上来的年轻书生对肥胖书生和矮瘦的书生竟然如此打招呼,不由得面面相觑,敢情这二人原本是相识的人啊!

    肥胖书生和矮瘦书生连忙变脸,深知事情不太好收场,却是急忙将那个上楼的书生逃跑似地带离这里。

    王稚登看着二人逃似地离开,心里却是暗叹一声,知道他现在站出来打抱不平没有什么作用,徐阶忍辱负重的论调终将成为主流。

    他朝着那边的雅间而去,只是在走道意外地见到了林福,却是微笑地朝着对方拱了拱手,便是走进了其中一个雅间。

    林福看着王稚登走进旁边的雅间,心里却是微微一动,转身走进了房间中。

    林晧然正是站在窗前,通过窗口望向刑台。他今天亦是抽出了时间,从礼部衙门来到了这里,想要亲自看着严世蕃被斩首的场景。

    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差将囚车打开,将严世蕃和罗文龙押上了刑台。

    正午的阳光高悬,刑台上的温度不低。那两个赤着胳膊的郐子手抱着鬼头刀跟着走上刑台,仅是片刻的功夫,已然是浑身大汗。

    严世蕃和罗文龙身后各站着一个监斩官,其中一个来自刑部,另一个来自大理寺。他们除了监督行刑,最重要的工作是防止犯人被途中调包,到此会再次验明正身。

    罗文龙整个人是蓬头垢面,监斩官蹲下身子揪着罗文龙的头发才看清相貌,确定罗文龙还是原来的罗文龙。

    罗文龙感受到死亡的临近,一股尿腥味从裤裆中弥漫而起,整个人如同一头烂泥般,被衙差拖着摆放在刑台上。

    或许是已经心死,或许是正午的阳光太猛了,亦或许是无心反抗,他虽然是哭哭啼啼,却是很配合地将头贴在板几上。

    严世蕃的头发刚刚被百姓用东西砸乱,头发上粘着鸡蛋清和烂菜叶,亦不知是谁不厚道用了石头,将他的额头砸得高高地鼓了起来。

    严世蕃的脸上流露着悲切的表情,明显还残余着几分理智,用着唯一的好眼望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是寻找着熟悉之人。

    “呵呵……除此恶贼,当真是大快人心也!”张守直坐在太师椅上,显得很是解恨地大声道。

    黄光升的眼睛望着严世蕃,不由得想起昔日的“一屎之恩”,心里反倒是突然沉重起来,甚至开始思考今日之举究竟是对是错。

    虽然林润信誓旦旦尽数严世蕃的恶行,但却没能拿出任何有效的证据,甚至他都怀疑聪明无比的严世蕃不会说“朝廷无如我富”这种招祸的话,说不定这话都是林润编造的。

    由于跟林润是同乡的关系,他深知林润其实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昔日国子监祭酒沈坤操练乡兵为抵制倭寇,却仅仅因为一个风闻其杀害一个民兵,同样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导致沈坤在狱中被生生拷打至死。

    虽然说严世蕃单是贪墨一项便罪该论斩,但仅凭着林润的一人之言,却是草草地给严世蕃定了谋反的罪名,确实是有些不妥。

    不过他亦是清楚,这是徐阶的意志,若是他不遵守的话,那么他头上的乌纱帽怕是不保。

    在黄光升胡思乱想的时候,立在地上的旗杆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收缩,直至跟旗杆融为一体。

    报时官高声地道:“午时三刻已到!”

    在这个声音传出的时候,台下所有的嘈杂声消失,几千人都是静静地等待着行刑的到来。

    刑部尚书黄光升心知这就是大明官场的现状,心里微微发起狠来,便是将火签丢下,并暴喝一声道:“斩!”。

    监斩官听到行刑的命令,手持朱笔上前,在插在死囚背后犯由牌的姓名上打了一个叉,然后拔下犯由牌丢到了地上。

    到了这个时候,严世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对着人群高喊一声道:“徐阶小人也!”

    这个声音悲切,更是充满着怨恨。

    只是他背后的犯由牌被监斩官抽起丢到地上,刽子手已经高举着鬼头刀,对着严世藩喊了一句道:“爷,请上路!”

    台下的百姓看到鬼头刀落下,已经有半数的百姓闭上了眼睛。

    鬼头刀如同一道白光从严世蕃的脖子闪过,一道鲜血溅了起来,严世蕃的人头便滚落在地上,大明有且唯一的小阁老就此划上了句号。

    噗!

    罗文龙的脑袋稍微迟了一些,但脑袋同样如同皮球般滚到地上,只是他的眼睛瞪着,已然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在窗前目睹这个行刑过程的林晧然,却是突然想起了这一句话,心里显得有些沉重起来。

    历史的很多真相,总是由胜利者书定。后代的历史总是说:严嵩父子之败,发于邹应龙,成于林润。只是在林晧然看来,分明就是发于徐阶,成于徐阶。

    现在严世蕃伏诛,而严嵩亦是削官为民。当然,在这个事件中,已经是少不得要抄家了。

    徐阶做事历来是滴水不漏,却是派遣了嘉靖三十二年的“嫡系弟子”成守节前往江西分宜进行抄家。

    行刑结束,自是有严家人替着严世蕃收尸,而黄光升和张守直二人看着事情已经结束,亦是乘坐轿子返回西江米巷。

    “十九叔,刚刚我见到了袁阁老的幕僚王稚登,袁阁老应该在隔壁!”正是转身之时,林福当即进行汇报道。

    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袁炜会过来,但稍作犹豫,便是决定前去拜会这位当朝的次辅。

第1727章 远谋?

    来到了房门前,一阵咳嗽的声音传了出来,毅然是袁炜的声音。

    跟门外的护卫通了姓名,林晧然进到了里面,却见袁炜坐在茶桌前,整个人的脸色比殿试相见之时还要差很多,嘴唇出现了龟裂的条纹。

    袁炜看到林晧然出现显得一点都不意外,却是抬手温和地道:“若愚,坐吧!”

    “谢阁老,还请务必保重身体!”林晧然对着袁炜恭敬地施礼,又对坐在墙边的王稚登轻轻点了点头,便是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刚刚的血腥一幕,已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遗忘。

    袁炜的心情显得沉重,对着林晧然询问道:“老夫恰好告假在家养病,所以才想着过来瞧一瞧,你为何会前来观刑?”

    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用餐,必定是冲着严世蕃而来。仆人倒起茶壶,恭敬地给林晧然倒了一杯茶水。

    林晧然知道在大人物面前坦率比耍小聪明效果要好,却是进行回应道:“下官今日在衙门心里堵得慌,所以想着过来看一看,亦算是对……自己的一个警示吧!”

    “你是觉得严世蕃不该斩?”袁炜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接着抬头望向林晧然询问道。

    林晧然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这才淡淡地回应道:“严世蕃既然是逃军,按大明律,应当再发配边疆充军!”

    “严世蕃是通倭通虏!”袁炜捏着茶盏子轻泼着茶水,却是认真地强调道。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索性表明立场地道:“通倭通虏的证据呢?据下官所知,三法司最初呈报内阁的会审结果仅是严世蕃构陷忠良,可没有呈交严世蕃通倭通虏的证据。袁阁老,却不知可是如此?”

    内阁所发生的事情,对普通人自然是**之事,但林晧然在西苑早已经安排耳目,这个事情自是不可能瞒得过他。

    袁炜自然知道事情瞒不住林晧然,但并没有选择正面确认此事,而是左右而言他道:“通倭通虏之事有南京御史林润为证!”

    “林润上疏弹劾严世蕃亦就罢了,其中还涉及严阁老,下官以为不可听信其一人之言,当进行认真核查!如果严嵩父子所犯之事属实,自然要亟正典刑》?,以泄天下万民之愤。倘若林润没有实查实据便虚构罪名构陷前首辅,此人当斩!”林晧然显得对事不对人地道。

    在说到最后的“斩”字,却是透露着丝丝的杀意。

    倒不是他多恨林润此人,相反林润早些年上疏直言宗藩禄米之弊,算是解决宗藩禄米顽疾的倡导者之一,只是在这次的事情中无疑扮演了徐阶爪牙的角色。

    倒不说,严嵩父子不该严惩,但应该以贪墨和构陷忠良进行查办,更是可以借着贪墨大案警示天下的贪官污吏。

    只是偏偏地,林润却是侧重了“家奴严家家资亿万”、“朝廷无如我富”和“严世蕃通倭”和“严世蕃组织江盗洗劫家财”等罪名。

    若不是他当时被关在顺天贡院,他非要跟着徐阶好好地斗上一斗,亦要让林润为他说的话承担相应的代价。

    坐在旁边不吭声的王稚登听着林晧然的这番言论,似乎是重新认识了林晧然般,已然是深深地重新打击着林晧然。

    “若愚,亟正典刑?此人当斩?你这个想法……”袁炜显得苦涩地摇了摇头,却是突然停止了,似乎是想要找一个贴切的词。

    “天真对吧?”林晧然却是主动接下话来,亦是自嘲地回应道:“当下的朝堂,确实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主要还是皇上信谁!”

    如果在嘉靖朝都是按着道理办事,任何人犯罪都要讲究罪证,那么昔日的夏言不用被斩头,杨继盛亦不用死,严世蕃大概是要因贪墨处斩并警示天下贪墨的百官,警示当今坐拥几十万亩良田的首辅大人。

    袁炜却是暗言一叹,似乎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却是对着林晧然苦涩地说道:“日前,老夫面见皇上,亲自替严世蕃和严阁老求了情!”

    求情?

    林晧然正想要端茶,闻言惊讶地抬头望向袁炜,不过旋即又是释然。

    袁炜是在严嵩当政的时候入阁,这一路未尝没有严嵩的照拂。严嵩执政二十年,又深得皇上的器重,若是严嵩真要打压某一个人,恐怕袁炜亦不可能过于顺利地入阁拜相了。

    林晧然想清楚这一点后,却是苦涩地摇头道:“皇上不会听劝的!”

    “不错!老夫此次劝不了皇上,而且皇上对我……罢了,此事不提了!今日严世蕃被斩首,你亦是看在眼里,今后行事务必小心谨慎!”袁炜显得欲言而止,又是一本正经地告诫道。

    “下官谨记!”林晧然知道袁炜大概是被打击到了,亦是认真地点头道。

    徐阶绝对是一个面善心狠之人,今日他能对败家之犬的严世蕃下狠手,他日有机会自然同样置他于死地。

    袁炜喝了一口茶,却是疑惑地询问道:“都说你聪明绝顶!明明严嵩现在已经不可能威胁得了徐阶的位置,且他们两家是亲家,却不知为何徐阶还要清算严家呢?”

    林晧然并没有当即回答,却是望向墙边坐着的王稚登道:“素闻松坛道士有善谋略,袁阁老此举恐怕是舍近求远了!”

    王稚登曾拜名重当时的吴郡四才子之一的文征明为师,在文坛颇有盛名,通过一首牡丹诗“争借相君袍上紫,香分太极殿中烟”打动了袁炜,从而成为袁炜的幕客。

    王稚一直在静静地喝茶,他一介布衣能坐在这里看两位朝堂大佬谈笑风生已经是一个谈资了,现在听着林晧然如此看重,当即进行拱手道:“林大人抬举了!”

    袁炜当即顺水推舟,扭头对着王稚登进行询问道:“伯谷,你怎么看呢?”

    “徐阁老这是要跟严嵩彻底划清界限!”王稚登先是组织了一下词语,显得点到为止地道。

    袁炜是一个无比聪明的人,聪明到王稚登更多是一个陪衬,此时听到这一个说法,顿时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徐阁老在去年将张太岳安排进入裕王府,徐阁老这是看得比我等都长远啊!”林晧然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袁炜知道徐阶现在洗清声名,定然是志不在本朝,却是抬头望着林晧然直接质疑地道:“老夫不信你没有长远的谋划!”

    “这个真没有!”林晧然面对着袁炜的这个猜疑,当即一脸坦诚地摇头道。

    王稚登望了一眼林晧然既是否认又是摇头,嘴角不由得轻轻地上扬。

    袁炜又喝了一口茶水,脸上写满不相信地说道:“如果论谋划的话,纵观当下的大明朝堂,怕是只有你这个林算子才能跟徐阁老博弈了!”

    “下官惭愧,当真没有!”林晧然继续缄口否认地道。

    袁炜却不知林晧然是真没有长远的谋划,还是深谙谋事当滴水不漏的道理,却是对林晧然招手道:“有一个事情,老夫现在告诉你,你亦好做好准备吧!”

    林晧然将耳朵贴过去,本已经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林晧然闻言当即脸色大变,两只眼睛更是瞪得滚圆,却是连同呼吸地静止了下来。

第1728章 朝堂巨震

    夜幕降临,虽然春夏之交的夜幕要降临得晚一些,但徐府已经提前亮起了灯火,门口、前院和内宅都挂上了灯笼。

    一顶显得很普通的轿子在前院徐徐地落下,从里面钻出来的正是当朝的首辅徐阶,一个慈眉善目的和蔼老人。

    “爹,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徐璠在这里等候多时,看到徐阶从轿子走出来,当即便是迎了上去打招呼道。

    徐阶却是不待见这个毛糙的儿子,而是对着徐璠身后的两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官员温和地打招呼道:“若雨,司直,你们二个来了?”

    跟在徐璠后面的正是当下风头正盛的南京御史林润和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二个人都是地道的南方人,中等身材,但都有着一张国子脸的好官相。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林润和欧阳一敬当即上前,一起恭敬地施礼道。

    欧阳一敬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初授萧山知县,得益于徐阶的提拔,三年后被朝廷召回京城授为刑科给事中。

    在大明的官场中,有着一群特殊的群体。他们的品秩仅是正七品和从七品,却是负责上谏和监察百官,权柄相当之大。

    哪怕封疆大吏和朝堂大佬有了过错,他们同样能够上疏弹劾,承担着纠察百官的责任。

    只是时到今日,科道言官成为了党同伐异的最重要的攻坚利器。像这一次,由林润发起弹劾,徐阶在背后推动事情的发展,最终彻底解决了严嵩父子。

    “无须多礼,咱们到里面坐!饭菜准备好了吗?”徐阶显得温和地摆手,又是对着杵在旁边的徐璠询问道。

    徐璠早已经被老爹呼之即来唤之即去,当即进行回应道:“爹,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不说今日是徐阶亲自交待下来的酒席,哪怕平日徐阶这个时候回来,厨房亦会提前准备好饭菜,他们徐府自是不会在乎这一笔开销。

    “你陪若雨和司直到饭厅坐一会,我换衣服便来!”徐阶对徐璠吩咐了一句,又是温和地对林润和欧阳一敬点了点头。

    林润和欧阳一敬显得受宠若惊,特别林润仅仅是南京的监察御史,其地位实则比十三省的监察御史高不了多少。

    陪着当朝首辅吃饭,自是不会过于自在,吃过饭后便到书房用茶。虽然这个时候已经有宾客上门,但徐阶却是让人在客厅等着。

    徐阶在翰林院充当很长的教习,显得很是健谈,跟着二人聊了一些关于个人前途规划的事情,鼓励二人在言官的位置上要敢做敢言。

    林润的心里是失落的,但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知道很多情绪不能表露在脸上,哪怕面前这位首辅要卸磨杀驴。

    在临走的时候,徐阶却是突然叫住林润道:“严世蕃此次得以伏法,皆是若雨的功劳!老夫已经支会吏部,提议吏部酌情将你提拔到南京通政司左参议。”

    从南京监察御史升任正五品的南京通政司左参议,这已经算是一个“大高升”。

    监察御史的通常去向都是十三省的布政司参政,虽然这个官职的品阶,但却没有什么实权,最重要是归为“外官”之列。

    反而南京通政司左参议虽然品阶不高,但仍然还是“京官”。

    若是没有人脉的话,在南京自然是养老,但他现在已经抱上了徐阶的大腿。只要在南京混到足够的资历,同样能够像张伟那样出任地方的督抚,这已然是言官最风光的升迁路径。

    “多谢元辅大人提拔!”林润的眼睛当即大亮,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拱手道。

    徐阶很满意林润没有居功自傲,便又是进行许诺道:“你且安心在南京任职,侍到时机成熟,老夫会提议朝廷!”

    “多谢元辅大人栽培!”林润显得感动地行了一个半拜之礼。

    成守节看着林晧然竟然如此高升,眼睛却是闪过一抹羡慕和忌妒。他现在是刑部给事中,身份远在这个南京监察御史之上,但偏偏给这位仁兄捷足先登了。

    正要迈步离开,他突然当即一愣,眼睛闪过一抹亮光。既然林润要升任南京左参议,敢情徐阁老今晚的那番话是在鼓励于他啊!

    徐璠看着二人离开,显得眉飞色舞地提议道:“爹,咱们再加一把劲,定然能够让严老头亦……!”说着,比划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徐阶伸手端起茶盏,却是瞪了一眼徐璠!他何尝不想将严嵩亦是推上断头台,但严嵩跟皇上有着二十多年的君臣情份,如果不是严嵩的年纪老了,这个首辅的宝座仍然没他徐阶什么事。

    再说了,如果他执意要将严嵩推上断头台,雷礼那帮得到严嵩恩惠的一大帮官员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甚至一起跳出来为严世蕃的事情叫屈。

    徐阶并没有点破这点这个不可为之事,却是用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回应道:“现在严家的事情可以放一放了!”

    “为何?”徐璠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那张精彩飞扬的脸戛然而止地反问道。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朝着吴府的方向望过去道:“咱们是时候要对待他了!”

    在上一次紫光阁的公然对抗中,他算是重新认识到吴山这号人,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虽然吴山是为了庇护林晧然而挺身而出,但亦是证明了他确实有着不容小窥的影响力,令到他手底下根本没有人敢于跟吴山正面叫板。

    有着夏言和严嵩的前车之鉴,一旦被吴山或林晧然揪了小辫子,恐怕他这位大明首辅会成为吴山的垫脚石。

    “爹,吴曰静都还没入阁,你不是应该最先要防的是袁炜吗?”徐璠却是猜到老爹指的是吴山,显得困惑地询问道。

    徐阶的鼻间冷哼一声,显得自信满满地道:“袁炜已经不足为虑了!”

    “这是为何?”徐璠听到这个答案,显得更加困惑地追问道。

    徐阶沉吟片刻,悠悠地说道:“他已经失了圣眷!”

    隔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传出,这可谓是大明朝堂近三年来的最大的一个朝堂地震:当朝次辅袁炜上疏请辞。

第1729章 送别

    袁炜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从翰林庶吉士起步,由翰林院“超迁”直接进入礼部,而后入阁拜相,可谓是走了官场的一个大捷径。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徐阶的继任者,将是下一任首辅的时候。

    偏偏地,他仅是五十七岁的年纪,却是突然上疏向皇上上疏请辞,竟是主动放弃这个次辅宝座,这不亚于一颗重磅深海炸弹。

    对于袁炜突然的这个异常举动,外界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大家亦是慢慢地冷静下来,纷纷打听着其中的隐情。

    正是如此,京城的谣言亦是满天飞,出现了各种不同的猜测。

    有人说袁炜受到了严世蕃事件的牵连,有人说袁炜是被徐阶迫切所致,亦有人说袁炜对皇上的做法寒心,各方的说法不一,却是各有各的道理。

    当然,不管他们如何猜测,亦是改变不了袁炜上疏请辞的这个事实。

    当很多人会认为皇上极力挽留袁炜的时候,却是再度被打脸了。就在当天的下午,袁炜的请辞并没有得到挽留,而是直接被皇上批准了。

    这位早上还是权力滔天的当朝次辅,下午便成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退休阁老,从庙堂之上跌到了田舍之间。

    现如今,内阁已经位居于六部之上。

    袁炜辞去大明次辅一职,却如同产生了一个多米诺骨牌效应般,朝堂的权力构架发生了变化,即将迎来一场浩浩荡荡的人事大变动。

    随着大明次辅袁炜的离开,内阁仅剩下徐阶一人。虽然内阁的阁臣数量不等,但仅剩下首辅一人,这绝对是要进行填补阁臣的。

    只是填补阁臣的口子一开,那么现任的六部尚书同样会出现一些空缺,下面的官员即将会层层递进进行填补。

    结合当下内阁的实际情况,恐怕不可能仅仅填补一位次辅,起码要填补一员以上的普通阁臣。

    吏部尚书吴山、户部尚书严讷、礼部尚书李春芳和挂衔工部尚书的吏部左侍郎董份都是轮值于西苑,可谓是“准阁老”,甚至四人能够同时入阁。

    哪怕这四位“准阁老”不是入阁,其中的二到三位入阁的话,那么六部尚书会出现空缺,这空缺的位置同样需要进行填补了。

    正是如此,在袁炜请辞奏疏被批准之时,整个京城官员都意识到一场大变动即将来临,甚至上演一场激烈的斗争。

    在消息传出的当晚,不仅四位“准阁老”看到了入阁的最佳机会,下面的六部侍郎和再下面的正四品京城都是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般。

    袁炜并没有选择在京城逗留养病,在得到批复的第二天早上,袁炜当即轻车简行,直接携带着家眷离开京城。

    值得一提的是,袁炜的辞官不仅没有像严嵩那般给驿还乡,甚至连一般的赏赐都没有,却难免有人对此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三月的京城,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时节,处处透露着春色,运河的河水早已经从冰面变回了春波荡漾。

    通州码头,人来人往,显得极为热闹。

    这里是运河的北端,无数的商贾和士子都选择这里登陆,自然不乏一些赴京的官员,然后再乘坐马车前往京城。

    只是在今日,主角有且仅有一位:原大明次辅袁炜。

    “走开!走开!”

    通州知州等官员带着衙差出现在这里,直接将这里普通的百姓和商贾驱离这里,在码头上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从京城过来了几十名官员,却是来到了这码头之上,已然是等待着主角的到来。

    虽然很多官员会选择在京城或城门外给袁炜送行,但更多的官员还是来到通州码头,亲自将袁炜送上南下的官船。

    今天前来送行的官员着实不少,除了袁炜的门生和旧属外,却是以董份为首的一帮浙江乡党为主,正是站在董份的身后。

    袁炜的上疏请辞打了很多官员一个措手不及,特别是站在袁炜和董份阵营的官员,此时难免为自己的前途感到了担忧。

    在当下的大明官员,却不仅需要个人的能力,而且还要站对阵营。昔日的浙直总督胡宗宪以一己之力平了东南,结果失去严党的靠山后,却是差点被砍了头,现在只能乖乖闲住家中。

    若是袁炜能够出任首辅,那么他们这帮人有很大机会更进一步,甚至是出任封疆大吏。只是现在袁炜下野,董份还不足以单挑大梁,却是令到他们心里惶恐不安。

    此次他们过来给袁炜送行,更多还是想要凑到一起商量,接下来如何面对徐党的打击,如何规划他们的未来。

    董份已然成为了浙党的新魁首,只是他的脸上显得凝重,眼睛闪过一抹怨色,却是望着那位徐徐而来的马车。

    “来了!来了!”

    有一个中年官员看到那远处出现的马车,先是脸上一阵欣喜,旋即意识不对,又是换上一副愁容惨淡的模样地提醒着道。

    随着马车由远而近,很多官员开始酝酿着情绪,想要在最合适的时机,表达出自己的那一份不舍,表现那一份对袁炜的“忠诚”。

    虽然袁炜已经下野,但他毕竟是青词写得最好的那个人,昔日更是深得皇上的恩宠。说不准没几年又会重新复出,此时一哭胜过他日的万两金。

    通州衙门的官员带领着衙差在这里戒备,将这个码头直接封锁,却是不给一般人靠近这里,将整个码头都留给了这帮官员。

    马车来到通州码头中,马夫勒住了马,停在官员的面前。

    咳咳……

    袁炜被二个儿子袁隆辉和袁隆煌扶下马车之时,面对着这迎面而来的晨风,又是发生了几声咳嗽,整个人的气色显得并不好。

    呜呜……

    一帮迎上前的官员面对着袁炜,当即是哭作一团,那声音可谓是感人肺腑。若不是有人使劲地捏着自己的大腿,站在不远处的林晧然怕是跟着落泪了。

    林晧然站在人群外,看着从马车下来的袁炜,亦是特意来到这通州码头给袁炜送行。

    虽然岳父跟袁炜曾经昔日因日食的事情闹过不愉快,但在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些年的相互打掩护早已经是化敌为友。

    特别是得知袁炜竟然能够为严世蕃的案子向皇上求情,虽然不知道袁炜的离开是因为皇上的意思,还是袁炜真的寒了心,但袁炜还是值得尊重的。

    袁炜在为官期间,最大的功绩是给嘉靖写出最讨嘉靖欢心的青词,虽然没有为大明做出什么杰出贡献,但亦是没有最做出害人的事情。

    在这最后一点上,已然体现着这位阁老的大度,起码能够算得上是君子。

    只是好人似乎总是不适合官场。袁炜因为青词得宠于嘉靖,甚至不惜得罪于文官而引起日食的诡辩来讨好嘉靖,但一旦失去了圣眷,却很难再立场于朝堂。

    袁炜很是豁达的模样,对着在场的官员拱手感谢道:“多谢诸位前来相送,只是老夫身体欠恙,实在无力再厚颜赖在朝堂!诸位,今后多加保重吧!”

    “阁老,您多加保重!”众官员看着袁炜明显不健康的苍白脸庞,虽然最初听到这个消息颇为埋怨,但此刻亦是默默地叹息了一声,纷纷衷心地祝愿道。

    人人都羡慕阁臣,但这阁臣的日子似乎并不好熬,却不知为何一下子竟然病成这般模样。

    “懋中兄,一路顺风!”董份深深地叹了一眼,整个人显得一晚没在睡的模样,对着袁炜进行拱手道别道。

    袁炜望向董份如此模样,却是抓着他的双手,却是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用均,今后行事务必谨慎啊!”

    这一番话,已然是透露着真情切意,双眼泛着一丝泪光地望向董份。

    他比董份大上三岁,恰好早上一届中得进士,以探花的身份进入翰林院。当董份随后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董份的“翰林前辈”。

    由于同乡的关系,却是没少对董份进行照顾,甚至向董份教导青词的写作技巧。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早已经如同兄弟般。

    只是他心里亦是清楚,他突然抽身离开朝堂,董份的处境定然不会太好,甚至无力招架于徐阶那边的攻击。

    “下官知晓,亦请懋中兄寻得良医,早日康愈!”董份亦是握着袁炜的手,显得感动地点头回应道。

    董份其实提前知道袁炜上疏请辞的打算,只是看着袁炜真的上了这一道请辞奏疏,且皇上没有做过多的挽留,心里还是涌起几分失落。

    他跟袁炜早已经结成政治同盟,一度策划着对抗徐阶,甚至想着将徐阶取而代之。只是袁炜突然抽身离开,他却是没有多少底气。

    虽然他是挂衔工部尚书的吏部左侍郎,但上面还有着吴山和严讷,仅凭着他一个人的话,恐怕不是擅于谋算徐阶的对手。

    只是看到袁炜病成这个模样,他亦是不忍劝袁炜留下来,毕竟生命比权力要更重要。

    众官员看到林晧然走过来,便是主动给林晧然让道,很多官员眼睛复杂地望着这个位高权重的礼部左侍郎。

    林晧然来到袁炜的身前,虽然知道对方已经失了权势,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下官给阁老送行,请阁老一路顺风!”

    “若愚,有劳了!”袁炜没想到林晧然会亲自前来这里相送,显得颇为感动地点头回应道。

    袁炜恋恋不舍地望了众官员一眼,便是对着众官员正式拱手道别道:“诸公,有缘再相会,我袁炜归乡矣!”

    呜呜……

    众官员的情绪似乎到了一个新**,不少官员选择跪在地上,当场哭泣了起来,已然是对着袁炜的离开感到不舍。

    当然,不少官员还是暗暗地捏着大腿,争取给袁炜留下一个最深刻的印象。

    在袁隆辉的扶持下,袁炜走向了那艘停泊在码头边的官船。

    “老师,弟子随父亲南归,亦望老师保重!”袁隆煌来到林晧然身前,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晧然望着这个弟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封信叮嘱道:“仲光,你随你父亲途经扬州之时,务必跟杨州城的曹孟联系一下!”

    “好!”袁隆辉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信封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袁炜带着家眷登上了那一艘官船,在甲板上跟着众人挥手道别,二十七年前的一幕如同梦境般在脑海中闪现而过。

    当年他还是浙江一名普通的举子,意气风发地前来京城赴考,亦是在这个通州码头登岸,怀着雄心壮志要干一番丰功伟业。

    只是二十七年的官场浮沉,却让他产生了几分失落。从探花及第的风光,到翰林院的消磨,虽然他凭借青词赢得了美好的前途,但似乎亦是失去了自己。

    二十七年如同弹指间,这么多年的宦海浮沉,令到他在京城中成长、成熟和老去,现在仅得一个身残之躯。

    船只徐徐地离开,通州码头上的官员还站在那里,只是影子越来越模糊。

    袁炜知道二十七年的官场浮沉,在这一刻已然是划上了句号。直到离开之时,他才发现虽然得到不少,但亦是失去得更多,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谈不上值得与否。

    或许他没有中得举人,或许他没有过度迷恋于权力的角逐,仅在家乡做一个闲散的教学先生,他会过得开心很多。

    只是世事没有如果,他当年选择了考取功名,接着选择了争夺权力,甚至离那个大明首辅的定座仅仅是咫尺之遥。

    不过他终究还是败了,败给了自己的这一份善心,败给了自己这具身体,败给了时运不济,败给了那个老狐狸般的徐阶,他只能做为失败者离开这个朝堂。

    只是不知他离开之后,内阁的阁臣会如何增补,这个朝堂会如何变化,在这一场看不见的博弈中,谁能笑到最后。

    看着儿子袁隆煌走过来的时候,他又是好奇起儿子的那个老师是被徐阶进行清算,还是抓住这次机会更进一步?

第1730章 丹毒

    官船行驶半月有余,出了山东地界,很快就进入南直隶地区。只是想要回到宁波,却还需要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咳咳……

    袁炜的病情不断恶化,这一路咳嗽不止,而且经常性呕吐。单是这些时日,整个人已经瘦了十多斤,连同眼窝都凹下去了。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

    袁炜坐在观景台的竹椅上,望着两岸春意绵绵的风光,眼睛仿佛洞破了世事沧桑,颇有感慨地吟起一首诗道。

    袁隆辉和袁隆煌一直伺候着老父,今听着老爹念起这一句“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亦是不由得相视无言。

    “咱们这是到哪了?”袁炜很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房间中,望着这两岸渐渐多了江南水乡的气息,却是突然开口地询问道。

    袁隆辉听到这个沙哑的声音,便是老实地回应道:“爹,现在已经到了淮安地界,再过半日便可到淮安城了!”

    “淮安?漕运总督衙门所在,现任漕运总督是王子正,咱们便不要进城了!”袁炜进行叮嘱,又是低语一句道:“只希望能够快些,哪怕看一眼宁波城亦好!”

    这一路走来,让到他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身体的不济,回乡望一眼成为了他最大的夙愿。

    袁隆辉当即安慰地道:“爹,你肯定不会有事的!这外面风大,孩儿扶你回房,你亦是该服药了,陈太医说这药断不得!”

    袁炜原本想要多说一句,只是话到嘴边,却给咽了回去。袁隆辉扶起老爹准备回房,同时给袁隆煌递了一个眼色。

    袁隆煌心领神会地轻轻地点头,当即前往厨房将熬好的药端上来。

    虽然他已经意识到这个药方的效果并不好,父亲的病情明显不断地恶化,但终究是出自御医之手,亦是只能是寄望于这个药方。

    “爹!爹!”

    袁隆煌正准备将药端进房间的时候,先是听到一个物体扑通在地的声音,紧接而来的则是哥哥的惊呼。

    哐!

    他急步走进房门,当即见到躺在地上的老爹,在看到这个宛如其来的变故,令到袁隆煌顿时感到了世界的末日降临,手上的药碗亦是落在地上摔碎开来,地上的药渍亦是溅得一地。

    他这段时间将父亲的病情一直看在眼里,心里其实有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当事情真的降临之时,他的大脑嗡嗡地作响,只觉得天都崩了。

    父亲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对象,只是现在突然间失去了,令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袁隆辉颤颤巍巍地探明父亲的鼻息,却是对着杵在房门口的袁隆煌大声地叫道:“快!快让船家赶到淮安找太夫!”

    袁隆煌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转身跑去找船家。

    由于这次离京匆忙,仅是带一些太医院开的药在路上服用,并没有厉害的郎中随行。在山东聊城看过郎中,但那个郎中的水平明显不济,甚至连父亲所得的病都摸不清。

    只是现在情况如此恶劣,人已然是昏倒了,却是不能再指望陈太医所开的那个药方,只希望这个淮安城能够寻得一个厉害的郎中。

    尽管船工很是卖力,且船只顺流而行,但两地距离终究不近,当船只来到淮安码头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袁隆煌在船靠岸之时,带着家奴下船到城里准备寻找郎中,结果一个颇有儒气的老者从码头迎过来询问道:“可是袁阁老的船只?”

    在这一路上,袁家并没有过于招摇,不过亦是没有刻意隐瞒。

    袁隆煌虽然心里很是着急,但还是礼貌地点头回应道:“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乃杨州曹孟,在此等候多时矣!”曹孟当即自报姓名,显得温和地回应道。

    随着成为两淮的纲盐商,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致使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眼睛更是充满着一股自信。

    袁隆煌得知眼前的人正是杨州曹孟,忙是伸手摸索着身上的那封书信,结果才想起那封信放在船仓中,亦是讲明情况地道:“在离京之时,老师给我一封书信,要我到杨州务必联系于你!”

    “林大人已经写书信给我了,不知袁阁老现在的病情如何?”曹孟自然不是凭白无故出现在这里,亦是进行解释道。

    袁隆煌的脸上浮起担忧之气,亦是吐露实情地道:“家父已经三日不得进食了,刚刚已经昏倒,在下正要到城中寻找良医!”

    “良医我已经带来了,你还是快快领我们上船吧!”曹孟指着身后的一个郎中模样的小老头,显得认真地催促道。

    袁隆煌打量着曹孟身后那个小老头,犹豫了一下,这才轻轻地点头应下道:“是!”

    这个小老头年近五旬的模样,像着山羊长胡,身上带着很浓的读书人的气质。正是这一份气质,反倒让袁隆煌对他的医术生起怀疑。

    不过人已经上门,可谓是雪中送炭,加上已然是老师的安排,令到他亦是将人领上了船。

    一行人来到房间中,袁炜正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具僵尸般。

    袁隆辉正用湿毛巾给老爹擦拭,看着弟弟这么快将郎中带了回来,亦是顾不得多想,便是对着那个郎中道:“大夫,还请快快给我爹瞧瞧,他……他这是怎么了?”

    小老头来到床前,先是认真地打量着袁炜的脸色,然后在床前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袁炜的脉膊上,静静地聆听。

    袁隆辉看着小老头的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却是向袁隆煌直接打听询问道:“二弟,你是从哪里请来的郎中?”

    “不是我请的,这位是我师傅提及的曹孟,是他将这位郎中带过来的!”袁隆煌指着旁边的曹孟进行介绍,认真地向哥哥解释道。

    站在一边的曹孟正在认真地望着袁炜,却是抬手制止道:“咱们无需客套,先让李院长看看阁老是怎么回事!”

    李院长?

    袁隆辉两兄弟听到这个古怪的名字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默默地点头,然后关切地望向正在给父亲瞧病的小老头李院长。

    李院长号了脉,只是脸色很是凝重,扭头过对着身后的两个年轻徒弟地命令道:“将他衣服揪开来!”

    “为何要揪开家父的衣服?”袁隆辉制止那两个年轻人,当即进行质问道。

    李院长的眉头微微蹙起,对着袁隆辉的制止很是不满,显得没好气地询问道:“你父亲身上可是长了红斑?”

    袁隆辉两兄弟听到这个话,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发现这个郎中的水准确实比路上的郎中要高明,甚至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靠谱。

    衣服被解了开来,却见白皙的胸前果真是斑斑点点,上面的红斑显得是触目惊心。

    曹孟看着如此情况,先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对着小老头恭敬地询问道:“李院长,袁阁老患的是何病?”

    袁隆辉两兄弟亦是望向了李院长,心里此时是七上八下的,显得凝重地望向这位颇有医术的李院长。

    李院长叹息一声,显得凝重地摇头道:“袁阁老不是患病,他这是中了丹毒,现在丹毒已入五脏六腑矣!”

    大家不需要看李院长那张像是要死人的臭脸,单是听着他说话的语气,谁都知道这个问题极为严重,严重到可以准备身后之事了。

    话音刚落,袁隆煌却是认真地求证道:“李……李院长,你说我父亲不是得了怪病,而是……丹毒!”

    “不错!”李院长很自信自己的判断,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袁隆煌犹豫了一下,却是充满怀疑地说道:“我父亲事先给太医院的御医看了,他们可没说是中得丹毒,只说我父亲得了怪病,你是不是看错了?”

    相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郎中,哪怕是他老师安排过来的,此刻他无疑还是更相信京城太医院的那位御医。

    曹孟听到这话,亦是扭头望向了李院长,

    “我岂会看错,至于太医院……恐怕不是他们看不出,而是他们不敢说!”李院长抬眼望过去,显得话中有话地回应道。

    袁隆煌正想要继续质疑,旁边的袁隆辉却是拦住了弟弟,显得若有所思地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个陈太医吞吞吐吐的,他确实是……不敢说!”

    袁隆煌显得困惑地望向袁隆辉,旋即慢慢地反应过来。

    当今天子沉迷于修玄,对丹药极为热衷。太医院很多御医昔日就是因为指出丹药的弊病,结果祖上得到的御医世袭,却是给当今皇上无情地剥掉了。

    到了如今,哪怕那些御医明知道他父亲得了丹毒,但已然是一个禁忌。如果他们当真照实说出来,事情一旦闹大,那么他们恐怕亦要受到牵连。

    正是这个原因,哪怕是砸了自己的招牌,那位陈御医都不会说是丹药,只能是用怪病来敷衍。

    曹孟倒是沉稳,如同是自家之事般,又是认真地询问道:“李院长,现在如何是好?”

    “如果初时能够提前发现还能吃些病药调养,但现在……怕是熬不到三天!”李院长将袁炜的手放回被子中,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袁隆辉两兄弟知道这位郎中是有真本领的,当即是天旋地转,便是一起拱手地道:“还请神医救我爹一命!”

    “此丹毒我没有遇到过,不过在太医院之时,倒是读一些古籍,但……!”李院长却是叹息一声,却是欲言又止地道。

    袁隆煌当即表态地道:“请神医明言!”

    “此事还是呆会再说吧!”李院长却是摆了摆手,对着身后的徒弟伸出一只手。

    那个徒弟虽然年轻,但很是聪明地拿出了银针包子。李院长取出一根银针,手法老练地扎在袁炜的身上的几个穴位,神情显得很是专注。

    袁隆辉两兄弟看着李院长扎针的动作,手心都是满起了汗水。

    在扎完最后一根针的时候,袁炜突然咳嗽了一声,整个人悠悠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只是没有昔日的官威,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般。

    “爹!”袁隆辉两兄弟看到此情此景,却是扑上去哭泣地呼唤道。

    李院长的眉头微蹙,对着他们提醒道:“你们小心点!”

    “我这是怎么了?”袁炜只是知道儿子扶自己回房间,只是刚刚进门后,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显得不知年月地询问道。

    袁隆辉当即将他昏倒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是伸手指向了旁边的李院长。

    袁炜打量着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郎中,显得颇为意外地道:“李太医,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在此相见了,却不知你怎会在此?”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神医李时珍。李时珍在科举失意后,转而继承祖业从医,在闯出一番名声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医院的御医。

    只是生性率直的李时珍没能在太医院呆一辈子,而是在几年前选择辞职不干,成为了一只没有官身的闲云野鹤。

    在京城之时,一个是常伴皇上左右的词臣,一个是太医院最有名的御医,二人自然免不得是认识的。

    曹孟这个时候站出来解释道:“他是联合医院的院长,是林大人写信让他火速进京,后又命令在此等候袁阁老的!”

    “原来是这样,林侍郎怕是看出了一点端倪!”袁炜叹息一声,又是对着李时珍感谢道:“此次多得李御医了!”

    “你不用谢我!你身上的丹毒已经深入骨髓,阁老顶多熬上三日!”李时珍拒绝了感谢的话,显得实事求是地说道。

    三日?

    袁隆辉两兄弟听到这话,心脏都要停止了一般。

    袁炜倒是看得很开,显得苦涩地回应道:“李太医你还是像太医院那般直肠子,亦难怪皇上不喜欢你!”

    曹孟却是关切地询问道:“李院长,你可是联合医院最厉害的神医,连我家老爷子多年的恶疾都被你治好,袁阁老这病当真治不得了吗?”

    袁隆辉两兄弟显得希冀地望向了李时珍,眼睛流露着渴望。

    “我在太医院的藏经阁看过一个西贡时期的古方,如果阁老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试一试,但……我仅有三成的把握,且你五脏会有很多的损伤!”李时珍对袁炜一本正经地说道。

    袁隆辉和袁隆煌听到这番话,显得无比担忧地望向父亲。

    在这一路上,他们是亲眼看到父亲的病情恶化,从最初仅是咳嗽,这些天已经咳血,原先还是吃多吐少,现在是吃多少吐多少。

    如果刚刚他父亲一命呜呼,他们当真没有太过于意外。

    李时珍没有吭声,一直望着袁炜,等待着袁炜的答案。

    袁炜叹了一口气,便是对着李时珍道:“那有劳李太医准备一下!辉儿、煌儿,爹得向你们交代一些事了!”

    世事很是奇妙,袁炜在归途遇上了赶赴京城的李时珍,事情似乎又变得不大一样。

第1731章 内阁增员

    四月的京城,是一个雨水渐多的时节。

    初夏的第一场暴雨来临,黄豆大的雨滴打在城中连绵的青砖宅子上,落在那纵横交错的街道中,正在洗漱着这一座古色古香的帝都。

    这场暴雨给京城的所有人都带来了不便,哪怕是乘坐轿子出入的官员亦是受到雨水的影响,要么顶着风雨办事,要么则是老实地等候着雨水过去。

    大明的朝堂已然是暗流涌动,一场大风暴似乎随时都会突然降临。

    随着袁炜的离任,填补阁臣成员成为势在必行之事,哪怕是当朝首辅徐阶亦是不希望这种“独相”的局面持续太久。

    徐阶在三年前上位之时,便摆出了一个“贤相”的姿态,若是内阁仅有他一位首辅,这跟昔日独裁的严嵩又有何区别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他恐怕会成为当年严嵩那般,成为科道言官眼里的“奸臣”。到了那个时候,科道言官不再是他的攻坚利器,而是一把扎手的铁刺。

    填补内阁成员,这已经成为各方的共识,谁填补入阁,此次填补几位阁臣成员,已然是当前朝堂上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徐阶知道“独相”不可为,亦是主动上疏道:“今袁炜去职数日,然阁中诸事无人能与臣商榷,增补几位廉静平实的阁臣,可防臣如同夏言、严嵩一般独断专权,臣恳请皇上早日增补阁臣。”

    这一道奏疏并没有进行保密,徐阶让人抄了一份副本给五科廊,很快这份奏疏的内容通过邸报公之于天下。

    “元辅贤相也!”

    “此举有丞相之胸襟!”

    “严嵩之徒不及徐阁老万一矣!”

    ……

    在得知徐阶上疏皇上请求内阁增员,很多官员纷纷对徐阶的举动竖起了大拇指,却是不乏一些谄媚的官员说一句肉麻的赞美之词。

    只是不管如何,徐阶主动上疏请求嘉靖填补内阁成员,已然是赢得朝堂上下的一致赞誉。

    嘉靖对这个事情似乎不怎么上心,连日闭关在万寿宫中修玄,过了好几天才将徐阶叫到万寿宫相商。

    “臣徐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来到充满檀香气息的殿中,对着许久不见的嘉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嘉靖这几日的身体不适,偶尔有几声咳嗽,对政务亦是有了明显的松懈,让徐阶平身之后,当即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徐爱卿,你提议内阁增补人员,却不知增补几人?谁人比较合适?”

    “臣以为内阁之事固然重中之重,然六部亦需要能臣执理,人事不宜动荡过甚。臣以为增补阁员两人为宜,若以廉静平实而论,则首推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徐阶沉思片刻,当即推荐了这两个人道。

    黄锦听到所推荐的两个内阁成员人选,却是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嘉靖的反应。

    严讷和李春芳都是南直隶人士,如果由这两个人入阁的话,那么内阁的三位阁臣都是南直隶的同乡了。

    徐阶在将人选抛出来的时候,其实亦是小心地观察着嘉靖的反应。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对着徐阶进行询问道:“董份有何不可?”

    “早在几年之前,御史耿定向弹劾董份徇私照拂于原吏部尚书吴鹏的幼子,今科榜眼是国子监生范应期跟他关系颇为亲近,此次亦是有徇私的嫌疑。京城的士子对董份颇有怨言,今科大比结束不久,臣以为其暂缓入阁,一则算是皇上对其行径的敲打,二则董份可主持六部一衙门为陛下分忧!”徐阶显得忠心耿耿的模样,显得有理有据地进行道。

    在四位轮值于西苑的重臣中,董份虽然早已经挂着工部尚书的头衔,但其主职却是吏部左侍郎,并没有真正执正堂印。

    却不得不承认,徐阶所抛出的理由,可谓很是充分。

    嘉靖斟酌了一下,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吴曰静和董份一同入阁,此举当真不妥?”

    这……

    黄锦听到这个话,眼睛不由得微微地瞪了起来。

    虽然他觉得两位南直隶的同乡一同不入不妥,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都不是皇上的心属之人,而皇上想要的阁臣人选竟然是吴山和董份。

    徐阶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当即主动请罪地道:“臣所荐皆非皇上属意之人,请皇上治臣识人不察之罪!”

    “徐爱卿,你不用如此慌张,严讷和李春芳亦是阁臣的可选之人,你并没有过错!”嘉靖满意地看着徐阶的反应,显得大度地道。

    徐阶的心微微心安,却是仍然跪在地上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由谁入阁,自是由皇上说得算,只是内阁和六部同等重要,士子的舆论亦不可不慎,还请皇上酌情考虑!”

    嘉靖揉了揉眉心,近日的灵丹让他脑壳生痛,心里涌起了一份莫名的烦躁道:“此等俗事令朕心烦,无怪乎修道终是反复进退!”

    “若是皇上觉得为难,不若举行廷推如何?”徐阶灵机一动,当即进行提议地道。

    在大礼仪之争中,嘉靖为了分化文官的阵营,当时大力地扶持护礼派的官员,直接提拔了不少护礼派官员。

    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直接给入仕仅六年的非翰林官的张璁下了一道圣旨,将张璁直接召入内阁,打破阁臣由廷推入阁的惯例。

    亦是那个时候开始,内阁的阁臣增员并不再经由廷推,而是直接由皇上钦点官员,阁臣的人事权亦是牢牢地攥在嘉靖的手里。

    不管是现任的首辅徐阶,还是刚刚请辞不久的次辅袁炜,二人都是由“中旨”入阁。

    嘉靖的目光落到了徐阶身上,脸上显得阴晴不定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黄锦见状,却是不免担忧地望向徐阶,虽然有心提醒徐阶,但此刻并不敢声张。

    跪在地上的徐阶仿佛额头长眼睛般,又是进行补充道:“当然,此次廷推的结果仅供参考,谁能入阁还是由皇上敲定!”

第1732章 吴山两难

    西苑,万寿宫。

    左右铜炉的檀香袅袅而起,只是殿中的气氛显得很压抑。

    徐阶将两只手平放在前,目光低垂于地,暗暗地咽了咽吐沫,额头渗出了汗珠子,显得忐忑不安地等候着嘉靖的决定。

    黄锦则是恭谨地站在红漆柱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望向嘉靖,心里亦是无法判断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会作出何种反应。

    嘉靖之所以能够在昔日的大礼仪之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能够躲在西苑修玄而能掌控住朝堂,靠的正是人事任免权。

    经过他提拔起来的官员,对他一直忠诚有加。在人事任免权上,内阁成员的任命权无疑是最为重要,可谓是他人事权的最后底线。

    嘉靖听到徐阶竟然抛出“廷推阁臣”,脸色显得阴晴不定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徐阶,他可以允许地方督抚廷推,但阁员廷推无疑会大大削减他的人事任命权。

    他有一瞬间很想像年轻时期那般暴怒而起,明确“中旨入阁”的至高地位。只是想到他现在敲打徐阶,这个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特别刚刚袁炜已经去职,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修玄大业。

    嘉靖的心里已经将修玄放在了第一位,却是不想惹出太多的麻烦事,便是做出一些妥协地道:“此次如爱卿所请,下不为例!”

    这……

    黄锦听到这个答案,微微意外地望了一眼嘉靖,啥时自家主子这般好商量了?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喜色,旋即恭恭敬敬地进行施礼道。

    在离开万寿宫之后,徐阶若有所思地突然转身望了一眼万寿宫,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扬,发现这座宫殿没有以前那般的神圣不可亵渎。

    回到内阁值房,他直接叫来了张四维,亦得急不可待地将事情通知下去。

    此次内阁增加成员由廷推而出,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官场当即一阵哗然。

    多少年了,自从那位“奸臣”张璁厚颜无耻地接受“中旨入阁”,却是打破了“廷推入阁”的传统,现有阁臣全部都是由皇上直接钦点。

    只是现如今,皇上竟然破天荒地采用了廷推入阁,令人又是意外又是兴奋。

    “徐阁老功在千秋!”

    “廷推阁臣再现,多得徐贤相矣!”

    “若不是张璁、夏言和严嵩之流蒙蔽圣上,大明何以至此?”

    ……

    徐阶在这个事情上,无疑向百官刷了一波好感度,不少官员纷纷替徐阶的“壮举”摇旗呐喊,而徐阶的名声自然亦是持续走高。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各方势力已然是蠢蠢欲动,官员更是四下串门。仅仅的两个名额,谁都想要收入囊中,成为大明朝的新阁老。

    当天傍晚,林晧然携带着妻子回娘家,自然是抱着目的而来。

    如果袁炜还在的时候,岳父入阁无疑是得不偿失,一则吏部尚书的含金量仅次于首辅,二则会打破跟袁炜的联盟。

    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袁炜已经辞官归田。岳父现在入阁便是当朝的次辅,虽然失去吏部尚书的权势,但却能够直接谋得首辅的宝座。

    正是如此,在得知此次由廷推入阁之时,林晧然却是有心帮岳父好好地疏通关系,将岳父顺理成章地推上大明次辅的宝座。

    其实这个事情并不费劲,纵观其他三位候选人,严讷、董份和李春芳无论资历还是声望都远远不及自己这个便宜岳父。

    入幕时分,一顶轿子踩着暮色回到了吴府,纷纷地停放在前院中。

    吴山哪怕遇到这种大好事,那张脸亦是如此以往那般不苟言笑,甚至在见到林晧然的时候,眉头却是微微地蹙了一下。

    面对妻子、女儿女婿的见礼,亦是轻轻地点头回应。

    吴山回房间换了衣服,来到饭厅已经摆上丰盛的菜肴。他并不打算谈论什么,显得端正地坐下,拿着碗筷一板一眼地吃饭。

    吴母看着细嚼慢咽的丈夫,却是最先忍不住开口道:“相公,我听说此次廷推入阁,你入阁的事情是不是十拿九稳了?”

    “妇道人家不懂别瞎说!”吴山板起脸训斥一句道。

    吴母倒是懂得分寸,却是乖乖地闭上嘴巴,不敢再继续打听情况。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饭厅亦是适时地亮起灯火,而这时陆续有官员前来递上拜帖。

    吃过饭后,翁婿二人来到书房的外厅中,侍女送来了茶水。

    吴山在首座前坐了下来,面对着喜形于色的林晧然,却是直接说道:“若愚,你难道还没有看出徐阁老的手段吗?”

    管家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药碗,显得小心翼翼地放在吴山的前面。听到这个话,显得困惑地望了一眼自家老爷。

    “他耍了什么手段?”林晧然听到这出乎意外的话语,显得一头雾水地反问道。

    今天下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看到等候以久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便是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

    他脑子考虑最多的事情是如何串联各方关系,让到岳父毫无悬念地入阁,却是始终没有觉得这个事情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亦是当局者迷了,被这个事情冲昏了头脑!”吴山轻轻地摇了摇头,便是进行解释道:“如果皇上直接中旨召我入阁,我自然是跟其他人那般领旨谢恩。只是此次是廷推入阁,若是我主动去争夺入阁的话,你可知其中的后果?”

    林晧然亦是冷静了下来,脸色凝重地回应道:“我朝有‘吏部尚书不得入阁’的不成文规定,哪怕岳父此次没有主动谋求入阁,但经由廷推入阁,他人定然会说岳父大人是权欲极重之人,却是不顾本朝‘吏部尚书不入阁’的传统!”

    官场的斗争当真无处不在,徐阶可谓是耍了一个极为高明的手段。

    对于其他官员而言,廷推入阁无疑是最正统的阁臣,只是吴山身居吏部尚书一职,最佳的方式反倒是“中旨入阁”。

    偏偏地,徐阶此次却不知如何说服了当今圣上,竟然推动了许多没有尝试过的“廷推阁臣”,令到岳父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

    争,有损声望;不争,失去一个入阁的好机会!

    “不错,此次入阁其实是争不得,所以你也不要再做什么了!”吴山喝了一口茶,显得认真地点头道。

    林晧然认真地打量着岳父片刻,突然进行推测道:“岳父,不仅是此次入阁的时机不好,你其实亦是不想入阁,可是如此?”

    “严家被抄家,又见袁炜辞官归田,我其实……心生几分退意!”吴山并没有否认,而是轻轻地点头承认道。

    在徐阶的构陷之下,那一刀何止仅是砍在严世蕃的脖子上,亦是令到很多官员感到了寒心。

    “岳父还请不要如此丧气,当下的朝堂还需要你这般正直的官员,这样才能真正造福大明百姓,而不是对一个小小的韦银豹都视若无睹。”林晧然又是吐槽了一番徐阶的执政劣绩,旋即灵机一动地道:“若是岳父真不想争的话,小婿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

    “不错的主意?你又想怎么样?”吴山将茶杯轻轻地放下,显得警惕地望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却是笑而不语,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董”字。

第1733章 各方筹谋

    西苑,无逸殿。

    李春芳站在一间值舍前,抬头望着那轮悬挂在夜空上的弯月,却是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心里显得空荡荡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入阁的机会并不大,但终究已经是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心里难免会产生着一丝的幻想。

    只是今天得知此次入阁的名额仅有二个,他心里的那一丝幻想随之破灭,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失望。

    偏偏地,今晚是他轮值于西苑。哪怕他心里如何的不甘,想要尽力争取入阁的名额,亦是只能乖乖地呆在这里。

    这一切,似乎早已经有了天意,他跟此次入阁是彻底无缘了。

    正是失落之时,一个阁吏从东边的提着灯笼宫道过来,对着李春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李尚书,元辅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李春芳先是一愣,旋即轻轻地点头应承道。

    他没想到徐阁老能如此沉得住气,面对着一场随之而来的激烈争夺,今晚竟然选择留在西苑。虽然他们这边的胜算很大,但严讷似乎不能保证百分百胜得了董份。

    李春芳来到那座昔日由严嵩独享的宅子,径直走进了徐阶的房间。

    徐阶已然是换上了醮斋的衣服,见到李春芳从外面进来,当即如沐春风地招呼坐下,他那双眼睛仿佛直击人心般地道:“子实,今晚不开心呢?”

    “没有!”李春芳正在给徐阶倒茶,脸上勉强一笑,轻轻地摇头否认地道。

    徐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亦是稍微惋惜地道:“老夫今日本是推举你跟严敏卿入阁,只是皇上似乎更看重吴曰静和董用均,所以才有了此次廷推之事!”

    “多谢元辅大人厚爱!”李春芳听到徐阶主动向皇上推荐自己,当即拱手表示感谢地道。

    徐阶望着李春芳的眼睛,却是微笑地说道:“子实,你明晚在外亦要活动一下,老夫还是想要全力助你入阁!”

    李春芳心头先是一喜,心跳跟着加快了几分,旋即苦涩地摇头道:“元辅的心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严尚书远比我更为合适!”

    虽然他早就感觉到徐阶更看重自己,甚至是想要自己成为他的接班人,但他知道现在的资源要更集中于严讷,而不是因为这个事情产生内讧。

    “我的意思是你跟他一起入阁!”徐阶很满意李春芳如此识大体,却是微笑着揭示答案地道。

    李春芳当即一愣,看着徐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很是困惑地说道:“此事不可能吧!且不论董份如何,吴尚书恐怕占得一个名额了!”

    纵观整个朝堂,吴山是当之无愧入阁的那个人,哪怕他不是十分讨得皇上欢心,但却是当前大明朝声望最高的那个人。

    如果他们二个人跟董份相争还有一点胜算的话,那么跟吴山争夺内阁的名额却是难于登天,故而他们有且只能有一个人入阁。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吴曰静恐怕主动放弃!”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智珠在握般地道。

    李春芳跟林晧然一样是旁观者迷,却是疑惑地追问道:“这是为何?”

    “天官不入阁,这是我们大明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吏部尚书的权柄可以媲美于我的位置,如果为了一个内阁的位置而损了他的清名,吴山恐怕还是更愿意呆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所以你入阁的对手其实是董份!”徐阶抬头望着李春芳,显得一本正经地点拨道。

    李春芳听到这个解释,当即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今晚一直空荡荡的心被迅速填满,眼睛亦是看到了一缕入阁的曙光。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宁之夜,各方都是蠢蠢欲动。

    大时雍坊,董府。

    随着袁炜辞官归田,浙江籍的官员可谓是损失惨重,只是浙江终究是科举大省,仍然有不少高官居于朝堂之上。

    在消息传来之时,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仪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毛恺一并造访董府。

    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仪跟董份既是浙江同乡,又是嘉靖二十年的同年,而且年纪相仿,关系一直很是亲密。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毛恺跟董份是浙江同乡,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得益于董份的援手,亦是主动前来为董份入阁出谋划策。

    董份从来都不是淡泊名利的人,相反对权力的追逐是孜孜不倦,当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既是兴奋又是担忧。

    三个人围桌而坐,毛恺最先开口地分析形势地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吴曰静必定占得一个名额了!”

    董份对此颇有自知之明,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应当是如此,不过我没打算跟吴曰静相争!”

    吴山既是他现在的上司,又是足足比他早上两科的探花郎,以其说是他不想跟吴山相争,倒不如说他是不想自取其辱。

    “李春芳并不足为虑,现在最大的难题是严讷了!”高仪喝了一口茶水,紧接着将当前的形势说出来道。

    毛恺的脸上浮起笑容,显得很是乐观地拱手道:“呵呵……那个严麻子哪能跟用均兄相比,在此先恭喜董份兄了!”

    “依我看来,徐华亭此次怕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高仪并没有跟着毛恺瞎起哄,而是就事论事地分析道。

    此言一出,令到整间书房的气氛亦是一滞。

    徐阶做了十年的次辅,现在又担任三年的首辅,其影响力自然不容小窥。如果徐阶出手的话,董份这边还真没有多大的胜算。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时,管家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

    “不见,不见,谁来都不见!”董份正是心烦意乱,当即没好气地挥手道。

    这……

    管家看到自家老爷如此决定,却是显得进退两难的模样。

    “用均兄,你当下无须躁急!”高仪安慰了一句,转而对着管家询问道:“董管家,不知是谁前来造访呢?”

    管家看了一眼董份,看着董份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老实地回答道:“回高寺卿的话,刚刚前来求见的是礼部左侍郎林晧然!”

    此话一出,董份等三人都是愣住了。

第1734章 林算子的破局

    林晧然不仅是礼部左侍郎,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一直都是吴山的半个代言人。在这一个极为敏感的时刻,他竟然出现在这里,却是透露着一股诡异。

    “林若愚?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前来造访?”高仪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困惑地望着董份询问道。

    毛恺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当即进行推测道:“所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林晧然此番前来,我看是为吴尚书拉票而来!”

    “如果是为拉票的话,他恐怕先找雷礼那些人,而不是第一时间前来拜会用均兄!”高仪轻轻地摇头,显得很理性地判断道。

    在新增仅仅两个名额的事情传出来的时候,哪怕双方先前的关系很融洽,现如今亦是处于敌视的状态。

    林晧然第一时间上门造访,若真是为了吴山入阁拉票,此举不仅显得很不成熟,而且可能直接激化双方的矛盾。

    林晧然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而是货真价实的礼部左侍郎,又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低级的政治错误呢?

    董份跟林晧然打过好几次交道,知道对方是一个极为精明的政客,便是对着管家直接吩咐道:“你出去将人请到这里吧!”

    管家应了一声,便是转身匆匆离开。

    董份倒是有一份遇事不惊的镇定,对着二个人苦涩地说道:“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直接会一会他便是!”

    “不错,量那小子亦是揪不起什么风浪!”毛恺显得战意高昂地点头道。

    高仪犹豫了一下,却是认真地提议道:“用均兄,要不我们二人回避一下,由你一个人见林若愚的话,他才不会过多地绕圈子!”

    “也好!咱们都不是外人,你们二人到里间静坐旁听即可!”董份思忖片刻,亦是轻轻地点头应承道。

    董府是一座颇有规模的宅子,这间书房显得颇大,外间是宽敞的会客厅,里面则是一个比较私秘的地方。

    高仪和毛恺相视一眼,便是站起来一同向董份拱手,然后到里间静候着林晧然的到来。

    没多会,身穿三品官服的林晧然跟着管家来到董份面前,对着董份抱拳拱手道:“下官见过董大人!”

    “左宗伯,快快请坐!”董份虽然性格有些高傲,但面对林晧然显得热情地招呼道。

    林晧然拱手道谢,便是在对面的茶桌坐下,只是见到旁边的两个茶盏,搞得他的眼睛却是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现在的茶盏如此明显地在这里摆放着,而这个风起云涌的时期,董份的府邸又怎么可能没有人,一切都指向刚刚这里有两个人。

    董份亦是发现了这一个破绽,看到管家给林晧然送来茶水,便是给管家递了一下眼色,让他将茶盏收下去。

    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注意到里间的灯光下有一个影子,嘴角不由得噙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董份心里暗叹一声,发现这个后辈确实不容小窥,便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左宗伯突然造访,却不知是为何事前来?”

    林晧然登门的数次屈指可数,而每次前来登门都是有公事相商,更多是为了廷推拉票。像上一次,林晧然便是为了潘季驯的新官职。

    所谓的廷推,其实很多结果在事先便已经注定。在每次的廷推前,各方都是纷纷利用人脉关系出面拉到足够的票数,从而在廷推之时取得想要的结果。

    只是这一次,董份却是猜不透林晧然的动机,索性是直接开口进行询问。

    林晧然轻呷一口热茶,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回应道:“董大人,下官此次冒昧造访,其实是特来助董大人入阁!”

    啊?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躲在里间的高仪和毛恺差点便惊呼出声音。

    董份的眼睛瞪了起来,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此话当真?”

    “下官岂敢戏耍大人!”林晧然将茶盏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岳父愿意主动放弃此次廷推候选人资格,且会不遗余力地相助董大人,帮董大人坐上次辅的宝座。”

    由于徐阶使了阴谋手段,令到岳父此次不能入阁,显得颇为可惜。

    只是严讷和李春芳若双双入阁的话,那么徐党将牢牢地把握朝政,甚至提前完成“首辅权力传承”的布局。

    出于当前形势方面的考虑,哪怕这次没有实质性的利益收获,他亦是打算帮忙董份推举入阁。

    此举不仅能够打翻徐阶的如意算盘,而且还能狠狠地恶心徐阶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由于严讷是嘉靖二十年二甲进士第八名,董份是嘉靖二十年二甲进士第二名。若是两人一同入阁,那么董份将以微弱的优势居前,抢在严讷的前面成为大明的次辅。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董份将会如同袁炜那般分担着徐阶方面的火力,从而保证徐党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林晧然这才选择第一时间造访董府,向董份伸出了一根橄榄枝。

    这……

    躲在里间的高仪和毛恺相视一眼,眼睛尽是狂喜之色。

    董份知道林晧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戏耍自己,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左宗伯,这天下没有掉馅饼之事,却不知有什么条件?”

    虽然林晧然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甚至有一种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兴奋,但他却是保持着冷静。

    “董大人,您这话就见外了!下官昔日多得袁阁老照拂,袁阁老在离京之时,亦是叮嘱下官跟董大人多些往来!”林晧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微笑回应道。

    这话已然是别有深意,他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条件,而是希望保持吴派和浙派的亲密关系,在今后的廷推中仍然是同进退。

    董份爽朗地笑道:“哈哈……老夫以茶代酒,敬左宗伯一杯!”

    随着吴山弃权,那么他能够争夺的内阁名额是两个。现在有了林晧然这边鼎力相助,那么他可谓是胜券在握,次辅宝座已然是近在咫尺。

第1735章 狠招

    几天后,阁臣的廷推如期在紫光阁举行。

    随着本朝阁臣的地位不断拔高,阁臣已经是各派系最重要的争夺点。

    张四维之所以被山西派系寄予厚望,正是因为张四维出身词臣,填补了杨博非翰林官的遗憾,将来能够有机会入阁拜相。

    此次廷推阁臣重启,六部尚书侍郎、都御史、六科给事中、通政使、大理卿及掌道御史等官员如约而至,来到了紫光阁的正殿中。

    此次的廷推由徐阶主持,却是除了徐阶外,所有官员都只能站立于殿中。

    跟坐着廷推地方督抚和六部侍郎有所不同,为了表示尊敬和重视,所有官员都是站着进行廷推,亦称为“立推”。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四位候选人身上,吴山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那张臭脸,严讷和李春芳则是表现出一种和蔼可亲,董份则是体现着一份傲气。

    李春芳今天的心情显得很不错,本以为是陪跑人员,但如今却有机会争夺阁臣的入场券,如何不让他感到兴奋呢?

    在这一场事关阁臣的竞选中,各方已经是使出浑身解数,谁都希望能够先一步入阁,将来能够坐上首辅的宝座。

    出乎意外的是,吴山突然站出来表示不会以候选人的身份参与此次的廷推,却是主动放弃了千载难逢的阁臣廷推机会。

    “吴尚书为何放弃参选呢?”

    “吴尚书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入阁人选啊!”

    “吴尚书此次入阁便是次辅,为何要舍弃如此良机呢?”

    ……

    在场很多官员已经做好准备将票投给吴山,现在得知吴山主动退出此次的廷推,心里却是难免感到一阵失望。

    只是这终究是吴山本人的决定,事先很多人亦是被打过招呼,虽然很多官员表示惋惜,但亦是无法改变这个事情。

    随着吴山主动放弃阁臣候选人的身份,现在变成三个人争夺两个阁臣名额,令到李春芳都保留着一些入阁的希望。

    站在前排的林晧然发现董份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知道董份这是彻底放下心来,便是跟着董份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应。

    有着他们这边的支持,董份的票数仍然比不上严讷,但定然会在李春芳之上,从而成为大明新一任的次辅。

    徐阶似乎是捕捉到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换,脸上却是涌起了一份凝重之色,却是站出来对着众人朗声地道:“规矩大家都早已经了然于胸,老夫亦不再多说废话了,诸位现在便进行投票吧!”

    董份听到现在便开始投票,跟着高仪和毛恺等人眼神交换,心里已经是胜券在握。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起道:“元辅大人,且慢!”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发现是站在后排的科道言官的声音,却见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已经坦然地站了出来。

    咦?

    林晧然看到欧阳一敬这个事情突然站出来,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却是扭头望了一眼脸色正常的徐阶,心里却是隐隐感觉事情很可能要生起波澜。

    “何事?”徐阶抬头望向站在最后面的欧阳一敬,脸色不悦地询问道。

    众官员纷纷望向欧阳一敬,发现这个刑科给事中不懂分寸,现在即将要举行阁臣的廷推,这个小小的从七品官员有啥资格叫停的?

    如果在这里胡搅蛮缠,哪怕甘草阁老徐阶不指责什么,这位小小的从七品刑科给事中恐怕要为此付出外放的代价了。

    欧阳一敬对着徐阶恭敬地拱手,却是扭头望向董份直接控诉道:“去年严世蕃事发之时,严家便给董侍郎乌程老家送去了一大笔银子,要董侍郎设法营救于叛贼严世蕃,这才有了董侍郎几番想要营救叛贼严世蕃的举动。下官前天已经上疏弹劾吏部左侍郎董份,只是皇上迟迟没有答复,不过此人乃大贪,不可参与此次候选阁臣廷推也!”

    这……

    此言一出,众人皆为大惊。

    《大明律》规定:“受财枉法”赃,官员赃一贯以下杖七十,一贯至五贯杖八十,以上递加,至赃满八十贯处绞。

    虽然这个刑法早已经是名存实亡,当下大明朝的官员受贿早已经是司空见惯,整个大明没有几个官员不贪的,不然海瑞亦不会显得如此的难能可贵。

    只是董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被爆了这个大黑料,且还是受贿营救“通倭通虏”的严世蕃,这个罪名已经是足够让到董份翻车了。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毛恺昔日受董份的恩惠,却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打抱不平地道:“欧阳一进,你休要在此大放厥词,你说董大人接受严家的贿赂,可曾有实据?”

    京城地处大明之北,很多事情调查起来是颇为麻烦。特别欧阳一进位居于京城之地,却对江西和浙江的事情如此的清楚,确实是令人感到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此事有袁州府推官,不,是即将到任的吏部文选司主事郭谏臣可为证!”欧阳一进已然是有了充足的准备,当即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毛恺的立场坚定,当即是皮笑肉不笑地道:“郭谏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袁州府推官,哪怕他恰好见到严府将银子运送出袁州,那么他亦是不可能知晓银子最终运向何处,岂能听信郭谏臣一人之言?依本官看来,他这是诬陷朝廷重臣,理应跟欧阳一敬一并处斩!”

    在场的都是京官,对地方官员有着天然的优越感,更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他们心里头亦是不愿意采信一个微不足道地方官员的证词,而且这个证词明显有着漏洞。

    正当欧阳一进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徐阶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道:“都闭嘴!”

    面对着这位高高在上的首辅的表态,两个人亦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董份却是凝视着欧阳一进,却不知这是心虚,还是一种被冤枉的愤慨。

    徐阶轻叹一声,却是对着董份说道:“用均,此事关乎甚大,廷推的事情先暂停一会,咱们一起前往万寿宫将事情向皇上说清楚吧!”

    董份的目光从欧阳一敬身上移开,深深地望了一眼徐阶,最后从喉咙处吐出一个字道:“好”。

    “诸位,事出突然,汝等在此稍等片刻吧!”徐阶看到事情出了状况,亦是拿出首辅的威严对着大家说道。

    众人自然是纷纷点头,显得老实地在此等候,不少官员则是担忧地望向离开的董份。

    在严嵩相国时期,科道言官在屡番失利之后,显得很是安分的模样。

    只是到了现在徐阶当相国,在得到皇上广开言路的首肯下,令到这些御史、给事中如同吃了药般,时常将矛头指向了当朝大佬,且常常还能上演“蚍蜉撼倒大树”的戏码。

    现在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上疏弹劾董份,虽然是一个从七品的刑科给事中直接挑战一位正二品的准阁老,但很多人都暗暗地为董份捏了一把汗。

    林晧然看着徐阶叫上欧阳一敬一起面见皇上,心里却是生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在他最初的构想中,将董份推上大明次辅的宝座,他们跟着浙党继续联手对抗徐阶。只是徐阶终究是一头老狐狸,似乎早就防范着董份,现在悍然对董份出手了。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董份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此劫,让到徐阶的计划破产,避免出现徐党三人坐镇内阁的不利政局。

第1736章 董份之劫

    万寿宫中,檀香袅袅而起,弥漫在这殿中的每个角落。

    一份奏疏平放在嘉靖面前的案上,却见上面字迹清晰地写着:“微臣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谨奏,去年南京御史林润揭发严世蕃不法事,皇上下令将严世蕃缉拿于京,严家深恐事败,着令家奴将一大笔金银用数辆马车运往浙江乌程县董府,董府家人悉数全收。董份知悉此事,并揭发严家恶行,反倒屡番设法营救……严世蕃,通倭通虏之贼子也,岂能因财而为之营解乎?今吏部左侍郎董份此举有违国法,亦失臣子本分,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臣请斩董份首,以清政本!”

    洋洋洒洒数百字,矛头直指挂衔工部尚书的吏部左侍郎董份,更是彰显着一份滔天的杀意。

    徐阶、董份和欧阳一敬正是恭敬地站在殿中,面对着一声不哼的嘉靖帝,董份和欧阳一敬显得是大气不敢粗喘。

    黄锦站在红漆柱子前,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是从侧边暗暗地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近日身体不适,难免有怠政务,故而直接是忽略了这一份欧阳一敬弹劾董份的奏疏。

    直到徐阶将事情捅到了这里,他才让人找来了这一份奏疏。

    嘉靖看过奏疏的内容后,目光凛然地望向始作甬者的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身上道:“欧阳一敬,你是从何处得知,严府给董家送银子的事情?”

    徐阶亦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扭头望向旁边的欧阳一敬。

    “臣是江西九江府人士,家中得闻此事后,当即来信告之!经臣多方打探,已经确定此事属实,还请皇上明察!”欧阳一敬似乎早有准备,当即应对自若地解释道。

    董份心里亦是有了定计,当即跪下来搅浑这潭水地哭诉道:“臣冤枉!此番定然是有人不希望臣入阁,所以指使此人构陷于臣,还请皇上替臣作主啊!”

    徐阶看到董份此时向着皇上抛出了阴谋论,更是隐隐将矛头指向他这一边,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杀机。

    按着他原本的计划和部署,他要寻得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动手铲除董份,只是偏偏林晧然那边竟然选择大力支持于董份。

    为了阻止董份夺得次辅的宝座,更是防止浙党和吴派继续保持稳定的联盟,所以他才决定这个时候动用这一张牌,直接将董份置于死地。

    欧阳一敬深知站出来便不会有退路,当即忠心耿耿地跪下来道:“皇上,董份分明在此混淆圣听!臣为科道言官,有纠劾百官之责,其接受严世蕃贿赂为之营解一事属实,理当依法严惩!”

    嘉靖心里自然是偏向于替陪伴自己斋醮和替自己写青词的董份,却是脸色森然地询问道:“你说董爱卿接受严世蕃贿赂为之营解,可有何实据?”

    董份听到这个话,亦是扭头望向欧阳一进,内心则是涌起一份窃喜。

    他跟严世蕃终究是不同,严世蕃能够被构陷,但自己深得皇上宠信,又岂能因为你一个小小言官的空口白话便是治罪呢?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向欧阳一进投去关注的目光,亦是好奇欧阳一敬有没有凭证,董份虽然不及袁炜和严讷二人,但亦是深得皇上宠信。

    徐阶跟着大家一般,亦是扭头望了一眼欧阳一敬。

    欧阳一敬将心一横,从怀里取出一个书信高举于顶道:“启奏陛下,这是董份家人写给董份的书信,请皇上过目!”

    董份的脸色微微一变,显得阴沉不定地望向了旁边的欧阳一敬。

    咦?

    黄锦听到欧阳一敬手里竟然有如此私密的信件,心里感到颇为惊讶。先是望了一眼嘉靖,这才走向欧阳一敬取过书信,然后恭恭敬敬地呈交给了皇上。

    徐阶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静静地望着嘉靖的反应。

    嘉靖看过书信的内容,脸上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而是望向跪在地上的董份吩咐道:“将这封信给董爱卿看一看吧!”

    黄锦将书信送到了董份的面前,董份看着书信所写的内容,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荡然无存,这确实是他乌程老家的家人写给他的那一封书信。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飞速地动作,思索着破局之法。

    他可以选择咬定这是别人伪造的证据,将这潭水搅得更浑浊。只是如果他如此进行抗争的话,不说徐阶那边还有什么阴招,恐怕他会彻底失去君臣的情分。

    最重要的是,这个事情一旦闹大,他有可能会被推上断头台,从而步严世蕃的后尘。

    董份主意一定,当即进行辩解道:“皇上,臣只是念及当年严阁老的提携之恩,所以才想要营解严世蕃,并不曾没要收受贿赂啊!”

    此言一出,已然是坐实了董份“收受贿赂营解严世蕃”一事。

    欧阳一敬悬在心头的大石落下,心里涌起一股兴奋,只是脸上却是极力地忍着。

    “董大人,你难道只记得严阁老提携于你,却不知你现在的官职和俸禄是谁给予的吗?严世蕃乃叛贼也,你岂能因一己私念,置大明江山的安危于不顾?你当真是要学严世蕃,要被斩于西市以正国典吗?”徐阶看着董份的败局已定,却是沉声地发问道。

    董份当时确实是无心收受贿赂,主要是昔日欠着严嵩的一个人情,加上严世藩确实是被冤枉,所以他才决定出手营救严世蕃。

    只是这就是明枪暗箭的大明官场,虽然他这是出于无意的不当行径,却是被徐党给利用上了,已然有一把斩刀悬到了他的脖子之上。

    董份想到了被砍头的严世蕃、夏言等人,知道当下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便是眼泪涌出来地哭诉道:“皇上,微臣失言,还请皇上宽恕!请看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微臣这一回吧!”

    黄锦看着历来傲气十足的董份落得如此田地,心里亦是暗暗一叹。

第1737章 一党独大

    嘉靖深知下面的臣子焉有不贪的,而他亦从来没有指望找大清官来委以重任,只是董份跟严家父子有如此深的瓜葛,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份厌恶。

    哪怕董份是深陷于官场的斗争中,只是他却不该拿严家的银子,更不应该多次营解于严世蕃。

    嘉靖每每想到那个富可敌国的严世蕃,心里亦是气不打一处,亏自己还自谬看人很准,却不想给严嵩父子掏空了国库,却是望着董份痛心地道:“朕历来待你薄,你便是如此报答于朕的吗?”

    “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董份心里亦是一阵后悔,却不该露出如此的把柄,更不该小窥徐阶的阴招,便是痛改前非般地继续哭泣地道。

    嘉靖没有当即下达处置董份的决定,而是扭头望向站于殿中的徐阶道:“徐阁老,你以为该如何处置董侍郎?”

    欧阳一敬听到这话,显得颇为期待地扭头望向徐阶。他很希望徐阶提议将董份斩立决,从而让他欧阳一敬的名字如林润那般,直接响彻整个大江南北。

    徐阶心里却是暗自一叹,皇上如果真要斩董份便不会向他发话,而是直接拖出午门斩首或者下令大汉将军将人送到诏狱或刑部。

    不过他跟董份倒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亦是对着嘉靖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董份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

    董份看到徐阶竟然如此替自己说话,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份感动,发现这位首辅无愧于有贤相之名。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董份的死罪可恕,但活罪难逃。臣以为可酌情行受财枉法,绞刑能免,可改流放之罪!”徐阶显得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小人!小人!该死的小人!”

    董份听着徐阶竟然如此歹毒,心里不由得连声问候,同时急忙进行求饶道:“皇上,微臣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曾想要收受严家的贿赂!还请看在罪臣这么多年助皇上修玄的份上,饶恕罪臣这一回吧!”

    或许是面临着流放戍边的惨况,董份这一刻亦是超常发挥,眼睛和鼻涕都涌了出来,显得可怜兮兮地打感情牌。

    黄锦看着这一幕,反倒是更加同情董份,同时不解地望了徐阶一眼。

    “流放戍边过重,还是削籍为民吧!”嘉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想到董份这么多年的夜夜陪伴,当即从轻发落地道。

    “谢皇上开恩!”董份听到这个处置结果,亦是感激地谢恩道。

    徐阶的嘴角微微轻扬,流放和削籍实则都是一个样,已然是达到“铲除严世蕃”的目标,亦是进行拱手道:“臣遵旨!”

    欧阳一敬看到董份仅仅被处以削籍,心里却是难免一阵失望,这份政治资本跟预期并不相符。

    “下去吧!”

    嘉靖的心里涌起了一份疲倦,却是挥手道。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三人恭恭敬敬地施礼,便是转身要离开这里。

    董份从地上坐起来,整个人如同是做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梦。

    在走进西苑前,他明明离大明次辅的宝座仅是一步之遥,结果官场的暗斗可谓是瞬息万变,令到他狠狠地摔了下去。

    二十四年的官场生涯,在他即将要坐上次辅的宝座之时,仕途却是突然戛然而止,而他彻底失去了奋斗大半生的东西。

    “且慢!”嘉靖想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却是突然发声道。

    董份迅速地转过身子,眼睛无比渴望地望向嘉靖,此刻很希望皇上能够收回成命,让自己仍然留在这朝堂之中,哪怕不入阁拜相也行。

    上午的阳光已经高起,将紫光阁照得更显金碧辉煌,几只麻雀正站在殿顶之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站在正殿中等候的官员如同热坑上的蚂蚁,显得焦躁不安地频频望向殿门外,却是期盼那边尽快有一个结果。

    除了吴山还能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原地,其他官员则是纷纷交头接耳,而年迈的兵部左侍郎索性找地方歇息了。

    由于吴山时不时还抬头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令到很多官员并不敢轻举妄动,都是尽力老实地站在原地等候。

    林晧然不担心吴山对自己的观感变差,却是找司直郎张四维要了一壶水和几个碗,先是给自家岳父送去一碗水道:“岳父,你近来身体欠恙,站太久不好,先喝一口水吧!”

    吴山却是没有接,显得不满地瞪着林晧然。

    “吴尚书,要不咱们都喝口水,元辅大人他们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严讷最近的身体同样不好,便是进行提议道。

    吴山看着严讷出面,亦是不等其他人继续开口劝导,便是迎着众官员的目光道:“你们渴的就去喝水,累的找地方歇一下,但这里是皇宫,要注意好仪容,水亦不宜多渴。”

    众官员如蒙大赦地点头称是,便是一哄而散。

    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仪主动凑到林晧然旁边,悄声地进行打听道:“左宗伯,你怎么看待此事?”

    现如今的徐党如日中天,作为浙党的核心成员,他知道想要继续站稳于朝堂,只有跟林晧然这边共同扶持了。

    “你觉得董大人的作风如何?若是严家将银子送到他老家,他家人会不会照单全收?”林晧然喝了一口水,却是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高仪跟董份是同年兼同乡的关系,故而深知董份此人如何,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回应道:“此……此事很难说!”

    “他们那边既然拿这个事情做文章,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只希望董大人吉星高照,能够避过此劫,不然……”林晧然深知高仪是有了答案,却是欲言而止地道。

    高仪心里当即一惊,便是认真地追问道:“左宗伯,不然会如何?”

    高拱和杨博正是凑在一起说话,似乎注意到林晧然这边的情况,却是投来了一个颇为好奇的目光。

    “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今后朝中诸事得由他们说得算了!”林晧然确定身旁没有人,显得意有所指地望向围在严讷身边的那帮官员道。

    严讷和李春芳都是徐党中人,若是他们击败董份顺利入阁,内阁将会由徐党彻底把持。以现在的朝堂形势,虽然徐阶没有像昔日的严嵩那般只手遮天,但亦算是一党独大了。

    一旦徐党的地位确立,很多原本处于中立的官员定然会纷纷抱向徐阶的大腿,在这种此消彼长的趋势之下,他们这边的实力会被慢慢地削弱。

    虽然他岳父是吏部尚书,但事关地方督抚或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都要交由廷推,这些人选将会由徐阶那边控制和安排。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今后在朝堂的处境必定更加的艰难。他们这边想要做一些革新的事情,恐怕是更加的困难重重,甚至根本无法推动分毫。

    “但愿董大人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高仪听到这个分析,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道。

    只是这一番交谈,却是让到他的心情当即变得沮丧无比,对董份能够渡劫却是不敢过于乐观,甚至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徐阶从外面回来,但是并不见董份和欧阳一敬的身影。

    众官员看着徐阶归来,刚刚还嘈杂的正殿当即变得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向徐阶的身上,都想要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

    徐阶发现李春芳望向自己,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是面对围上来的一帮官员,他当即抬起手进行制止,对着众官员淡淡地道:“由于事情出了状况,汝等都散了吧!”

    散了?

    众官员没想到竟然等来这么一个结果,却是谁都没有选择当即离开,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道:廷推还没有开始呢?

    年迈的胡松跟徐阶是同乡,却是直接询问道:“元辅大人,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欧阳一敬弹劾董份之事,皇上怎么说呢?”

    众官员纷纷望向徐阶,亦是想知道事情的处置结果,毕竟董份的命运对朝局的影响相当之大。

    “董份收受贿赂营解严世蕃一事属实,现今已经被皇上削籍了!”徐阶迎着众官员的目光,显得无奈地公布答案道。

    董份真的栽了?

    众官员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却是反应不一。

    高仪、毛恺等浙系官员如遭雷击,原本他们浙党在朝堂占据两个重要席位,如今却是连损两位魁首,形势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胡松这边却是暗自窃喜,这个拌脚石被他们铲除,已然是为严讷和李春芳的入阁扫清了障碍。

    正是这时,陈洪手持着明黄的圣旨从外面大步地走进来道:“圣旨到!”

    这……

    众官员看着陈洪持旨而来,隐隐间有了一个激动人心的猜测。

    陈洪显得面无表情地走到上方,对着在场的官员淡淡地说道:“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上前接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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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