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8章 长平县主54
好吧,再加把劲,毕竟人家是儒士,总不能象大妈大婶那样,眉飞色舞的立马说好吧。
希宁拿起团扇摇了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黄先生平日子也种照顾着钟先生,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真让本县主动容。看起来钟先生的年岁也不小了,黄先生更是要留意着有无合适的,否则这年岁一过,耽误了。要不这样吧,这义学的先生,就由钟先生担任吧。”
侧头命道:“来人!把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一个小箱子放在托盘上,箱子是打开着的,里面是银子,端到了黄柄面前。
“这是……”黄柄看了看箱子里的银子,随后看着县主。
希宁缓缓道:“久闻黄儒士大名,也中意钟先生画作,这里是二百两润笔费,求黄先生和钟先生共同画作一副。请黄先生务必答应!”
黄柄为难起来,这王大小姐见过,挺好的,钟朔这个木头聊起画作来侃侃而谈,而王大小姐根本不嫌闷,反而时不时加以评述,将来应该会情投意合,琴瑟和谐的。
可是才二百两银子,怎么迎娶这个有着五千两嫁妆的呀?
希宁含着笑,意味深长地说:“王大小姐的大舅,邓老爷目前还在县城悦来客栈。我且写一份聘书,聘钟先生为义学先生,请黄先生拿着过去,给他看。对他说,见到此聘书,应该知我意。”
黄柄顿时眼睛都亮了,立即作揖:“那黄某就受之不恭,愿连同愚徒一起为县主作画!”
希宁笑了:“想必一定锦上添花、画出个花好月圆。”
钟朔毕竟是读书人,有了黄柄推举,将来肯定有出息。还有县主暗中认可,再加上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邓老爷一定会跟着一起去王府提亲。到时王老爷不得不答应!
黄柄回到书房,揣着银子、拿着聘书、拉着钟朔就往悦来客栈找邓老爷。
邓老爷一看到聘书,想了想后,就答应了。黄柄打铁趁热,去找了个媒婆,让媒婆和邓老爷一起去王府提亲。
邓老爷还真是给力,吹胡子瞪眼:“二百两礼金还算少吗?你当初娶我小妹可是也只有二百两银子!银子再多,以后也是跟着我侄女陪嫁出去的。”
王老爷烦都快烦死了,也只有答应了下来,于是当场生辰八字互换。
找了个算命的一测,八字吻合。
第三天,钟朔就带着聘礼上门了。哪怕仓促,三书六礼也不能缺。除了二百两银子,还有各种按照规矩的买办,就连活雁都有。
买办的钱哪里来?当然是县主给的义学教书钱,居然一口气将一年的都给了。为此黄柄还均了钟朔五十两。毕竟这钱是县主看在钟朔的面子上才给的,他应该出一点。毕竟钟朔父母双亡,这二年,他也拿钟朔当做义子看待。
一看到给的几个日子,王老爷立即瞪眼:“下月就成婚?”
邓老爷可也厉害得很:“家母邓老夫人年岁已大,让她也能看到自己最挂心的外孙女成婚,也算是你尽了孝,不算辜负了我可怜的小妹。”
这事情一扯上孝道,还有坟堆上的草都一人高的亡妻,王老爷根本连辩驳的力气都没了。
那时算命的眼珠子一转,立即明白意思。念着胡子说是下月好日子多,给了几个日子都是八月的。为此忙活的黄夫人,还多给了算命的一吊钱。
日子选在了中秋后,这下尘埃落定,就等着时间到了迎亲成婚。
而在县城也有了更大的波动……
在街口,这纸上贴上。一群人就围过来着看。
“上面写着什么呀?”
“去叫写书信的先生过来念一下。”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没机会读书,上学需要付学费,那可是好大一笔钱。而且也没什么科举考试,都是推荐举荐的。所以老百姓中,会认字的没几个。
专门替人写信的先生过来了,对着纸看。
旁边的人急了,催促着:“先生,你倒是说呀,上面写着什么!”
“不急,不急啊~”先生摸了摸山羊胡子,眯着眼睛:“这字写得还真是好……”
“谁让你看字呀,写得是什么?”四周的人心痒痒的,都快抓耳挠腮了。
“上面写着,县主要办义学。”在一片惊呼声中,先生摇头晃脑地念起来:“凡年满五至廿岁者,皆可旁听。每月评三名最优者,奖励笔墨简……”
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有空就议论,茶余饭后、甚至躺着烦热也议论。
特别是端着碗吃饭时,往往都是夫妻在说。
“孩子爹,要不叫俺家狗子也去听听。”
“胡说什么呀,饭都快吃不上了,穿着破衣去听课?”
“都写着呢,衣可破但须洗净,男女不限,我都想去听课认字呢!”
“就你?消停点吧,你去听课,这活谁来干?就让狗子去听吧,认二字也好。”
速度也快,三日后这原本停车马的死胡同上空,拉上一层油布。最里面放着一张席子和案牍。
早上到了时间,一群孩子开开心心跑来了。
在胡同口有家奴,一一看过这些孩子衣服和手脸干净后,放进去。里面一个家奴则指挥着这些孩子按照次序在地上铺着的草席上坐好。
等人差不多了,钟朔出来,坐在师位上,开始教课。
写着字的竹简轮流传递,而在外面经过的人,时常能听到里面孩子读书声。
孩子学完后,好学的就拿着棍子在地上写字:“这是田字,这是山字。”
这可把大字可能都不识一个的大人给乐坏了,连说读书好。
“县主,请用!”一杯茶端来了。静儿暗暗犯嘀咕,这种热水直接泡茶叶的水,好喝吗?
希宁赶紧拿过,吹了吹上面还漂浮着的茶叶,轻抿了口……嗯,不错,虽然还有点差距,但至少能喝了。比起那些加了盐的抹茶粉汤,这个好喝多了。
喝了一半,去续水。希宁很是满足地靠在软枕上,听着旁边歌姬唱曲,拿起这次采办来的货物清单看着,劳逸结合,苦乐相交,这才是人生。
中秋过后,王大小姐要出嫁了!
希宁自然作为上宾要出席,她倒是挺有兴趣的,每个时代和位面的风俗习惯都有不同,正好看看这里的。
第1099章 长平县主55
“县主,叫在下何事?”钟朔过来了,
希宁靠在方垫上,问了些杂七杂八的问题,什么现在义学教了些什么、教到哪里了、觉得教得还好不。
钟朔均一一答了,希宁这才切到正题:“还有半月就要大婚了,对这婚事是否满意?”
钟朔犹豫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作揖道:“钟某从未想到还能谋得如此好的姻缘,多谢尊师和县主扶助,也承蒙王大小姐不嫌弃。钟某将来一定会和王大小姐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希宁放心了:“既然满意,那就好,如义学上还有什么事,可以尽管来找我。”
“正好有一件事,要请县主示下。”钟朔居然还真的有事。
义学是针对本县人的,但外来住久了,虽然还未入本县户籍,但只要尊师重道、衣衫干净的,也放进去听课。
可近日有匈奴人的孩子也想进入,都被拦在外面。
希宁想了想,嘴角微扬:“既然钟先生问了,自然是想让他们听课的。”
钟朔略带尴尬地行礼:“县主明鉴!钟某认为,其中有不少勤奋好学的,但因出身不同,而被拒之门外,有驳于县主办学初衷。”
希宁拿起团扇摇了摇,又感觉有点热了,老是不省心呀。
想了许久,钟朔询问:“敢问县主是有疑虑,或是有何忌惮?”
希宁长长叹气,目光略呆滞,生无可恋样子:“如果被朝中言官知道,免不了又要参我一本。说好听的,是想用诗书教化蛮夷。如果说成礼通匈奴、摇尾乞怜,你说如何办?”
钟朔一听,立即作揖:“是钟某思虑不够,请县主见谅。”
希宁转而说:“此事也未尝不可,容我再考虑商榷一下。”
钟朔听后也没再说什么,行礼离开。
人走后,静儿端上了一盏茶,带着几分责怪:“这个钟朔也真是的,那么多学生还不够,还想着教匈奴人的孩子。不是给县主没事找事嘛!”
希宁端起茶喝了口:“这倒是君子之风,孔子收学生是有教无类,无论学生是什么样的、什么出身,只要愿意学,都愿意教,只不过此时不比之前。”
静儿轻声侃言:“都说钟朔是个书呆子,学问是好,可这样的愚儒,哪怕入朝为官,也活不到几日。”
“是呀。”希宁摇着扇子:“就教教书,和王大小姐过过小日子吧。”
静儿带着几分好奇:“县主,你说这王大小姐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呆子?”
是为了五千两嫁妆吗?可能,也有不可能。毕竟钟朔喜欢专研学问,对于世俗之事,有点清高,甚至嗤之以鼻。
希宁笑着说:“就是因为他是呆子,王大小姐才看上。象本县主,貌美如花,男子一见都会多看二眼。只有这个钟朔,每次见时,都进退有度、说话有条不紊、满是酸腐。无论是我还是王大小姐,单独相处时,都没有任何不尊之举。世间男子多薄情,能有个相濡以沫的,哪怕长相平庸点,也不失为良配。”
静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希宁戏谑道:“那么关心此事,是不是静儿也考虑到自己了?”
静儿立即瘪了瘪嘴:“县主又调笑我。”
希宁哈哈笑了,端起茶又喝起来。
等到中秋过后,钟王两家共结连理的好日子到了。
这天气再怎么炎热,日头不象夏日一样火辣辣的能烤肉。成婚那天,也是好天气,王大小姐被挂着红彩的牛车,一路送到了刚租下的房子那里。
为了成亲、钟朔已经把钱全部花光了,这房子的租金、还有添加的家具,还是黄柄给周济的。
有了每月十两银子,黄柄总算是有点余钱了。这次为了钟朔,也是出了大力。黄柄其实也明白,他这点钱,其实也是县主借着他的手,让他帮衬着钟朔。所以只要能留下可以粗茶淡饭的过日子钱,其他的就算全给了钟朔也无妨。
房子在黄柄家的旁边,房东也是敬佩黄柄,这才租金很便宜,戏称相当于找个人帮他看房子。
希宁穿着县主宝衣,一过去,就请她直接坐下,这可是只有长辈和贵客才有的待遇。
她也知道是过去撑场子,所以又将册封时的宝衣穿上。这衣服还真是好用,一出现就让所有人等行礼请安。
虽然新郎穷了点,可是儒士黄柄的弟子加义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更加让人侃侃而谈的,自然是新娘的嫁妆。十里红妆虽然算不上,在小小的临邑县也算是丰厚的。大约也只有几个大户人家才能做得到。
王小娘一时凑不齐王大娘陪嫁时的嫁妆,王老爷也只有从自己的库房里抽数了。为此王老爷气得夺了王小娘管家的权力,转而扔给了小妾。
这可把小妾高兴坏了,而王小娘又拿宠妾灭妻的话题闹腾。最后王老爷气得索性自己管了。一个大男人管家,结果管得是不伦不类。
当家主母不仁,家宅必定不宁,以后看来还有得好闹腾了!
反正王大小姐嫁人了,这个王家闹成什么样子,都和她无关。她舅舅邓老爷,还有邓家几个长辈和平辈赶过来,乐呵呵地看着成婚。
这婚也算是中规中矩,热热闹闹的结了。
王大小姐的婚事议论没几天就停下了,人家小两口过人家的日子。而秋后的射箭比赛,才是重头,要加紧练习才是。
萧盏将清单交了过来,这次又是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希宁看着清单,不由点头,现在只差烈酒,基本上全买齐全了。酿酒还需要几日,下次就能一起带回来。
“县主!”萧盏跑了好几个月,皮肤都晒黑了,原本的皮肤白白的,现在都快成黑炭了。他忍不住提醒:“库房里的银子不多了。”
“噢,多少?”希宁将货物的竹简递给静儿:“全部入库。”
萧管家报出了数字:“金还有二百两,库银五千两。”
“还有那么多?不错嘛,看来你真是能干。我还以为全部花光了呢!”希宁说的话让两个人差点没翻白眼。
第1100章 长平县主56
也没这样夸的,要知道之前库房里有马蹄金五百锭,银一万两;后来汉王又赏赐金百两,银千两。现在只剩下金二百两,银五千两,已经用去了近一半。
萧管家也不得不提醒了:“秋后比赛,赏金加上买箭的钱,大约要花去一百金,甚至二百金。”
这下又去掉一半,也没这样败家的呀!
希宁点了点头:“哦,我还以为我算错了,看来差不多。那就省点花吧。”
省什么呀,都快花没了!
农历九月,寒露已过、霜降未至,天气好似终于凉快了。
农田里的粮食早就晒好、脱皮入库,虽然今年天气太热,五谷都歉收,但交了粮后、勉强也够吃。这下也就没什么事了,就等着过冬,来年春天。
所以这个时候,乡里都会拖家带口到附近县城去赶集。将余粮卖出、买点生活必须品,顺便看一下那些秋后问斩的死囚被砍头。
但这次有了新的节目,那就是射箭比赛。
比赛前三日,城门就贴榜,将规则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有官差拿着锣鼓,一边敲一边喊:“即日起,一月内,凡是进来的箭,一律不准带出城。能射中箭靶不掉的,给十文购下。”
有好事者议论,这一月内城里的箭不准带走是什么意思。
回答就是,为了比赛公平,如果在箭上作弊,所以索性买下所有的箭,到时如有异议可以核对。
射箭呀,又不是考学问,哪里来作弊一说?
看来县主也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
外面箭是二十文一支,十文也有,但比较粗糙。听说为了比赛,县主还特意盘下一个铁匠铺,凡是临邑县在籍人士可购买,一文一个箭头,每人限十个箭头。算起来,除去人工,十文简直就是白送至少五文钱。
既然规定出来了,那就县主怎么高兴怎么来吧,毕竟县主封邑在这里,她哪怕不给钱的要走箭,也只有给。
希宁靠在软垫上,翻着书。自从到了这里,她几乎天天躺着靠着,谁叫这里还是以跪坐为主,还真实现了舒服不如躺着。
静儿端着一盘桃子进来,端放在矮桌上:“县主,这是君上赏赐的贡品,是林管家刚带回来的。”
桃子很大,一个足有半斤的。也就给了二个,一个还有点坏了。这个时代不比以后,三百年后的杨贵妃想吃荔枝,还要千里快马连夜运来。
静儿看着县主,猜想着县主会先吃哪个。如果先吃烂的,那么证明居安思危,先苦后甜。如果先吃好的,那么是贪图享乐的。
五天后,鸽子飞到鸽舍内,一个人抓起这只鸽子,从它脚上拿下一个绑着的竹筒。走到房内,将竹筒递给一个坐在桌前的人。
此人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团纸来,看着上面写的蝇头小楷。随后拿起笔,在桌面上的竹简上,将上面的字写了下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份密报就在大内侍的手里。
大内侍读了出来:“先尝坏,再尝好,用尽坏,剩下赏赐。”
汉王一愣,顿时失笑:“她倒是全尝了。”
希宁拿起一只坏的,对着这个桃还好的地方咬了口。
随后她另一只手拿起另一个,咬了口:“还是烂桃更甜嘛。”
于是将烂桃吃掉了,另外一只也啃了二口:“我吃不下了,静儿你吃掉吧,放着一会儿就会坏了。”
“多谢县主!”静儿接过桃,吃了起来。能吃到贡品,那是幸运的事情,这么可能嫌弃吃过二口的呢。而且主子是吃过的,这才赏赐下去,才能显示对汉王的尊敬。否则给你的贡品,你给了奴婢吃,又能抓住把柄。
吃完桃子,静儿好奇地说:“今日比赛,那里一定很热闹,县主倒是放了他们的工,县主却不去看看。”
确实热闹,街上原本就是附近各村都来赶集,再加上还能看到砍头。现在加上比赛,无疑的人更加多。
很多手艺人、小商小贩、挑着担子售卖。很多江湖卖艺的,也趁着这个时候摆开架势。
希宁含笑而言:“我怕热闹,倒是你,怎么不去看看?”
静儿带着几分抱怨:“如果奴婢也去看了,这府里要没人了。”
县主居然给了府里人每天二个时辰的假,可以去逛街看比赛。而现在正好是比赛开始,于是全去瞧热闹了,等看得差不多应该回来时才回来。
“不会没人的!不信你听。”希宁朝着外面喊:“有没有人,来人呀!”
“嗖嗖嗖~”三个黑衣人,闪了进来,一个倒是从门跑进来,二个是跳窗进来。
三人手全放在刀把上,紧张地环顾四周,看是不是有异常。
忘了这些监察的死士……静儿翻了翻眼。
希宁笑呵呵地道:“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们,今天怎么没出去看比赛。你们功夫也好,指不定也能射箭拿个奖。”
三个死士对着抱拳:“尔等身负重任,不敢怠慢……多谢县主体恤,不敢擅离职守……”
看看身边有几个死士还是挺不错的,希宁点了点头:“那辛苦了,等会儿去叫厨房准备一些小酒、烧肉,让他们下班时带回去吃。”
就知道县主一叫,就有好事,死士们作揖感谢,随后“嗖嗖嗖”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
希宁看着那二个依旧跳窗出去,感觉好笑,真是跳窗跳习惯了吗?
因为参加的人实在太多,比赛要进行三天。
第一天以十箭全部射中箭靶就算入选,凡是入选的,箭可以保留,留到下一轮继续用。
如果不入选,箭如数买下。射不中又想把箭卖了的话,可以捡起来继续射,凡是射中箭靶不掉的箭,都以十文钱购下。
为了不影响比赛,于是在旁边专门设立了几个靶,让人射,射完后,算钱。
等一个月才能把箭拿走,有些人哪里等得了那么久,索性就把箭给卖了。
一时间,花钱如流水。早就准备了万贯的铜钱,这一天下来,用得所剩无几。
第二日则要精选了,在靶子上画了个红圈,凡是十支全射在红圈内的入围。
第三日则是最后决赛,是数环的。
所有人都巴望着,想看到县主,可县主到第三天还没看到。最后才知道,县主到最后一天,要颁奖了,这才过来。
第1101章 长平县主57
今天是最后的决赛,该去主持颁奖了。
希宁早早起身,又穿上了县主册封时的宝衣。这套衣服都多少次拿出来穿了?现在库房里的钱,不能动,花钱的地方有,大约这样的衣服再做一套都难了。
希宁坐下让静儿她们伺候戴金冠,手里拿着刚到的店铺销售清单。
前二日又卖掉一些存活,为了看这次比赛,附近好多富商大户,早早地就在城里定了上房。听说这里有卖高货的店铺,于是过去看看。
东西确实是传说中,贵得出奇,可东西也确实都是寻常人家都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想要进店铺,还先要押下十两银子,如果没有看得中的,银子会返还。
原因很简单,里面最便宜的耳环都要五十两银子,最便宜的一方绣花丝绸罗帕也要十两,谁都想看看,那么贵的货是什么样子的。
有过一人粗糙的手,将上好的织锦缎面弄勾丝后又赔不起,所以只能限定了入门标准。
十两银子是一户普通人家几乎一年的收入,自然就没办法进去。
希宁长长叹气,虽然势力了点,可她要把东西换银子呀。那个人,她也就放过了,还要她怎么样?
再来那么一个,那就上千两的银子要没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看着出掉的货,这一去,就得了四千多两银子,看来这里再也没多少人能买得起剩下的货了。
“县主,好了,您看是否可以。”
希宁将目光转向花棱铜镜,在光滑但是脸还是有些地方稍有变形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手摸了摸鸡蛋般光滑的脸:“可以。本县主长着倾国倾城的脸,怎么弄都好看。”
就算长得美,也没有这样自夸的,县主就是这样有意思,静儿和其他侍女暗暗好笑。
此时萧管家和萧盏来了,希宁让他们进来。
让侍女继续打扮自己,悠悠地说:“这半年来,辛苦两位了。”
萧盏行礼回应:“这是在下分内之事,哪里有辛苦二字。”
她嘴角勾了勾:“林管家后日又要去都城,我上次托他在都城找一个铺子。这次萧管事带着这里能卖的库存一起去,这些货我算了一下,一共是五万两银子。”
回头看着萧盏:“你只需给我二万两,多出来的全部归你。卖不掉的,拿回来入库。”
萧盏惊喜,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到县主说:“但只给你一月时间。”
一个月时间,就要将四十多件上等货物全部出掉,有难度呀。难度不是一丢丢的高,简直是考验他的推销和做生意的能力。
可是如果能把东西卖了,那回报也是极为丰厚的。哪怕是卖了二万五千两,那五千两银子也是很多人穷极一生也赚不到的。
“可否有信心?”希宁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盏。
萧盏深吸了口气:“敢问为何那么仓促?如能给三个月,我可给县主三万有余。”
会讨价还价了,而且敢问,看来这段时间磨练得不错。希宁给了一个答案:“库银也不多了,这些钱赚到后好过年。快入了冬,也累了那么久,我也想歇歇。”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又不是她跑到都城卖货,歇什么歇?而且离过年还有三个月,那么早就想着过年休息了。
不过县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月就一个月吧,也是一次机会……萧盏行礼:“是,县主!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嗯,好!”希宁发出一声鼻音。
要货干什么?要钱!比起昂贵的绫罗绸缎,将士和老百姓更喜欢的金银。
再过一个月就入冬,小雪那一天就开始飘雪,雪越下越大,几乎从未停歇的下,整整下了十五天,一直下到大雪。到了大雪那一天,匈奴兵临城下。临关失守,驻守官兵退到临邑县。
城门没一个时辰就被破,匈奴人如同恶狼般地冲入,到处抢夺人畜钱财。
所以必须一个月内把钱筹到手,留下这些东西,也是送给匈奴人的。
“县主,好了!”最后的描眉也停当。
希宁站了起来,慢慢走向萧盏和萧管家。
两人居然低下头、不敢抬头。
希宁问:“本县主丑得不能看吗?”
萧管家和萧盏立即跪下,萧管家伏地回答:“县主凤仪,让我等不敢直视。”
希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宝衣:“看来还是这套衣服最好!你们也别跪着了,一起去看看热闹。”于是朝着外面走去。
已经评好名次,旁边放着的金银闪闪发亮。
而一边搭好台子,就等着县主过来,就连县长穿好官服等着。
一辆华丽的牛车慢慢驶来,当车辆停下,门一开,穿着宝衣、戴着金冠的县主出现时。
县长一看,立即下跪,而其他人也纷纷跪下。纷纷喊着:“拜见长平县主!”
汉律:“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蕃王。诸侯女皆封乡亭公主,仪服同乡,亭侯。”
长平县主虽然不是汉王亲生女儿,但被封为县主,等同于县公主,地位如同诸侯。平民百姓和位阶低者官员,见到后须叩拜。
希宁下了车,双手抬起,声音清脆如莺:“请起!”
“谢长平县主!”众人站起。
在众人目光下,长平县主往高台上走去,长长的裙摆拖曳。步伐从容,高贵雍容,只见人动,袍服前纹丝不动。
就连见过许多皇亲国戚、跟在身后的静儿,也觉得此乃仙人。怎么也和在府里,天天东倒西歪,从来不坐着的县主能对上号。
走上高台,希宁一看席子就暗暗叹气,完蛋了,要跪着坐了。
反正也就一会儿时间,忍着吧!
按照这时的礼仪,跪坐好后,旁边的林管家摊开竹简开始念了起来。
“上天庇护、佑吾大汉。民风淳朴、文治武功……”
这些词可是叫人写的,要写得通俗易懂,又稍微有点水平,这个点可不好拿捏。
希宁觉得写得还真是可以,至少老百姓听得懂,这五两银子没白花。
第1102章 长平县主58
写的人自然是钟朔,黄柄还在丁忧,义学管理员的职位还说得过去,难得一次润笔也行,如果单独写这种拿钱的发言稿,就不行了。
钟朔和已经成为钟娘子的王大小姐今日也来了,在旁边贵宾席上坐着,而画儿陪伴在后。
“画儿,你可想好了。”希宁最后再问了遍。
王大小姐要出嫁了,那么之前派去的人全部都回来了。她看出,画儿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于是给画儿选择,是打算跟着王大小姐出嫁,还是打算继续留在县主府里。
话给说明白了,钟朔目前还没得到任何官职,就算得到了官职,看钟朔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纳妾。
汉律,布衣只能娶妻、不能纳妾。而官员或者祖上有官职的,也必须多年无出,方可纳一妾。哪怕是藩王郡王,家中豢养的歌舞姬的数量也有规定,因为府内女人数量超标而丢了性命的王侯不止一个。
“奴婢想好了,求县主成全。”画儿伏地叩首。
“好吧!”希宁侧坐起来,如同宣布一般缓缓道:“我会写一封信,如王大小姐愿意,就让你作为王大小姐的人一同出嫁,从今后,你的月银由王大小姐出,我不再过问你。”
画儿感激涕零的样子:“谢县主,奴婢如有来生,愿变牛马……”
“先别急着谢!”谁要你来生,就算这辈子变成牛马,她也呆不了多久。
希宁再敲打一番:“王大小姐性格软善,她是个好拿捏的主,你应该明白我可不是!只要你恪守本分,如将来有好姻缘,我会替你做主。如有不轨之心,你的奴契还在我手里。我定不会饶你!”
画儿想跟着王大小姐出嫁,最大可能想以后混个妾。而王大小姐战斗力低,否则那么多年被继母压着,如果画儿心肠狠硬,这王大小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画儿浑身一颤,立即说:“奴婢铭记在心,绝不敢有异心。”
“能如此最好。”希宁尽量表现得和眉善目:“你还没见过我对于白眼狼的手段,希望不要见到……下去吧。”
画儿全身都绷直了、惶恐不安地退了下去。希宁都想摸摸自己的脸,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她随后叫来了其他三个一起去的,问她们打算跟谁,结果吴家媳妇和赵家媳妇都愿意留在县主府,只有湘红愿意去。
希宁顿时明白一件事,就算当不了钟朔的妾,那里可以接触到很多年轻的学子,而且王大小姐性格也好。钟朔早晚会离开临邑县,她们也就有机会跟着一起离开。于是写给王大小姐的信里,语气重新斟酌了一番。
王大小姐收到信,考虑再三还是过来碰了次面。
希宁将话说白了,王大小姐最后还是接受了画儿和湘红。毕竟她身边的秋月实在是太弱,目前银子也算多,画儿可以作伴,湘红看样子和秋月差不多,也是个老实的,索性就一起要了。
湘红走之前,希宁特地叫来了湘红的爹妈,关照嘱咐了一番。说是湘红有什么事回来告知,其实是暗示,看着点画儿有什么举动。同样是丫鬟,性质是不一样的,湘红和她爹妈都属于佣工,而画儿属于签了死契的家奴。由湘红看着点,可以安心很多。
画儿低着头,一副谦卑的样子,就跟以前跟在她身后一般。希宁看在眼里,只希望画儿能不起贪念,否则就算她管不到了,邓家人也会盯着。
念完后,就是发奖。
发的是真金白银,十一名到二十名钱一串、第四到第十名银五两、第三名银十两。让四周百姓露出羡慕的目光。
当发到第二名和第一名时,更是叫好声雷动。那可真是金子,第二名五两金子,第一名十两,这一下就发了大财了!
可是希宁却有点高兴不起来,因为获得第一名的居然是……四王子乌维达!
这次比赛并没有说匈奴人不能参加,无论老幼妇孺均可以参加。
没想到乌维达敢跑过参加比赛,也不怕被人举报后抓了。
乌维达拿到十两金子后,按照之前惯例,走到跟前行礼:“多谢县主。”
希宁嘴角翘了翘,保持着风度:“赏金都是凭本事拿,不必感谢。”
乌维达也没多言,转而离开。
可希宁得他没有离开,觉得在人群中,总有一双如同鹰一般犀利明亮的眼睛朝着她看来。直到她重新上了车,这种感觉依旧存在。
坐在车里就有点生气,可很快释怀。人家又不是破城后过来抢走的,还真是凭着本事拿金子,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比赛结束了,出城门时,所有人都会被搜检包裹行礼,不让一根箭带出城。
看着满满一屋子的箭,从地上要堆到屋顶。周县长都闹不明白,原先以为是为了本县在籍的人送钱,可现在弄得好似就是要留下箭,所有人的箭。那么多箭留着干什么?这县主到底要干什么?
接下去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定的烈酒已经入库。这酒还真是烈,收货时做了测试,点燃火的木棍靠近,如果酒能燃算是合格。
象这种烧刀子般的烈酒,一下还定那么多坛,所有人都弄不懂。已经深秋了,依旧热,平时只需穿单衣,凌晨和晚上才加一件薄衣便可。看样子今年又是暖冬。烈酒驱寒,天气那么热,驱什么寒呀。
反正这个县主弄不懂的事情多着呢,人家有钱愿意烧着玩,别人管不着。
希宁等着,默默地等着。每月还是让林管家去都城送进贡的羊,林管家不光会送进去羊,还有一箩筐的监视情况。
而靠近县主府的院子里,经常都会有鸽子飞进飞出。这些鸽子的脚上都绑着小竹管,里面塞着一张写着字的纸条或者布条。
大约是太闲了,希宁叫来了钟娘子,也就是以前王大小姐。
聊了一些家长里短,见钟娘子气色不错,反而比当小姐时要好得多,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希宁装模作样地说:“这次你舅舅邓老爷出力不少,要不是邓家,这事也难办。”
“是呀!”钟娘子含着笑,带着感激:“县主还有舅舅对民妇的好,民妇谨记在心,只盼哪时能报答。”
“报答就不用了。”希宁好似大大咧咧地说:“只要平时多来看看我,聊聊天就行。”
第1103章 长平县主59
钟娘子当然说好。
茶煮好,端上来了。希宁喝着是泡的,反正她喝不惯煮茶。
见钟娘子吃茶,一副不走心的样子。心中不免暗骂,怪不得被欺负,那么蠢。
为了防止这个家伙回去后,根本就想不起这事来,而画儿也不提醒,索性由她提醒了。
于是希宁说:“这女人成了亲后呀,就很难再出去了。如果有了孩子,想出去一次更是难上加难。好似你从来没有去过你母亲娘家老家吧?”
钟娘子放下茶碗回答:“去过一次,是我母亲三岁时,带我去的。那时还小,根本记不得什么。”
希宁赶紧说:“你外姥也七十好几了吧,那索性趁着这时也没什么事,再去一次。钟先生的月银不必担心,照发不误。再者,黄先生丁忧后迟早要走的,你们也应该早做打算。”
钟娘子想想也是,于是说:“县主说得是,民妇这就回去商量。”
商量个屁商量,立马就走!现在家里还不是你说了算,再说去舅舅那里答谢,看望一下都七十好几的外婆,难道不应该吗?
希宁好似出主意一般说:“早点去,也能早去早回。如果住得好,过完年回来。如果住得不好,也可以借由要过年,也可以有个由头抽身回来。”
钟娘子又细想了下:“还是县主想得周到。这就回去说,三五日后就去。至于月银,无功不受禄,既然要有人替代,就应该教书的人拿。”
终于明白了,希宁微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后,钟朔自然是依着。随后跟黄柄说,黄柄索性写了一封举荐信交给钟朔,让他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先试着做起来。
钟朔为人迂腐、呆板,而黄柄丁忧结束后,还会回朝中重新安排官职。等站稳脚后,找个合适的时机举荐。可目前钟朔的脾气性格,不适合为官,还是先找个地方锻炼一下。
义学教书的事情,由黄柄的另外一个学生担任。反正教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字,对于这些平民百姓来说,能认识几个字已经很满足了。
等到七日后,钟朔准备好一切,和钟娘子上了马车,往母家而去。希宁得到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
这样才对,能送走一个是一个,再过不久,等到匈奴人打过来时,兵荒马乱的。其实她也不能很确定,是否能守住,毕竟她没打过仗。
没想到萧盏提前回来了,说是她的货,给汉王买下了。
汉王得知她将货在都城售卖,派人过来问了个价,花了二万五两银子一起买走了。
看着县主瞪着眼珠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萧盏咽了下口水,跪在地上:“在下不敢居功,银子如数上交。”
“说好我只要二万两,那五千两就给你了。”希宁生气的是别的事情,直接质问:“你为什么不说五万两?”
啥,真的剩下的银子都归他?
萧盏又惊又喜,但也哭笑不得,如实禀报:“君上派人过来询问,在下不敢欺瞒,要价太高。”
笨蛋,真是个二百五,一百个二百五。不过萧盏也确实没这个胆,不光萧盏,大部分人都没这个胆量敢和汉王开高价、讨价还价的。
不管怎么说,那些货处置掉了。
希宁想了想后,叫来了林管家,还有一件事需要林管家下次去都城时要做。
半月后,汉王来回走着,看着一个个锦盒里的玉器。
而大内侍在旁边读着县主的信:“臣女不熟礼制,不知那些玉器是可用。臣女又天性顽皮,用时恐有损毁,故全部献于君上……”
这些玉器,秦岭王府珍藏的玉器,居然全部都送给了他。这让汉王很是意外,难道是因为他花了银子买下所有的货,这些作为报答吗?
汉王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玉猪龙。羊脂白玉,通体白玉无瑕,据说乃先秦王宫之物,亡国之帝甚为喜欢,经常把玩。
这块玉后来因为打猎博彩,先王赠予猎物最多的秦岭王,他眼睁睁地看着秦岭王拿走。没想到一圈转回来,又到了他手里。
不光这个,旁边的玉琮、玉珏、玉佩、玉钩、玉簪,二十个锦盒里装着,哪一件都是无价之宝。汉玉器使用都有严苛的规定,这些东西寻常人连用的资格都没有!
汉王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长长叹气,这礼物也太过厚重了,可以说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他。以后万一抓住什么把柄的话,这叫他怎么好意思杀呀!
虽然粮仓已经堆满,但希宁拿到银子后又买了一些粮食。现在所有库房都堆得满满的,粮食全县所有人可以吃二年,物资四年都用不完。
天气好似终于有点凉爽了,都已经入冬了,如果日头还是象夏日一般毒辣,那日子真的没办法过了。
可这个时候了,还是穿着二层单衣就足够了。城里的冰铺老板在担心,今年暖冬不要连冰都冻不起来。时不时也嘲笑那个花钱买了那么多过冬物资的县主,真是钱多人傻。
希宁拿着钟娘子派人顺路送来的信,是报平安的,说已经抵达舅家。外姥见到后免不了老泪纵横,随后欣喜不已,命人在院里腾出一间上好院子让他们住下。
都城这里,林管家也带来了汉王的口谕。说是收到献出的玉器,深感欣慰,不用这样谨慎,这些玉既然已经赏赐了,当然也能留存。但盛情难却,等把玩一段时间后返还。
什么返还,鬼才相信还能还。
算了,给汉王吧,如果城池不保,这些宝贝也是被搜刮走的。落到异国外邦,还不如留在王宫库房内。
说到底,只要命保住、城池能保住、什么都是浮云。
此时外面有嬉笑和叫喊声,希宁放下信问:“外面何事吵闹?”
静儿站起走到门口往外看,发出欣喜的声音:“县主,下雪了!”
希宁站了起来,走到门外。果然下雪了,雪下得不大,但下了。
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从天上洋洋洒洒地飘下,让空气中带上丝丝凉意。
此时地上还热,雪花落到地上,立即变成了水沫。
希宁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下雪了,该来的马上就要来了!
第1104章 长平县主60
这雪从小雪开始下,原本所有人还松口气,这天终于可以不热了。可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这雪一直不停的下。
原本雪很快融化,但经不起一直下。很快水也变成了冰,雪开始累积。三天后,起床推开窗,看出去,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
这身上的衣服也和积雪一样,越加越厚。普通老百姓如果家里棉衣不够的,全家人躲在床上,盖着被子,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没有了。
司天监日志:“大雪。平地厚三尺,牛羊牲畜多冻死,路遗冻死尸。”
屋内生着炭火,希宁站在舆图前,听着各处传来的消息。
雪下了半月,匈奴那里的牛羊冻死了许多,据说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尚未冻死的,都聚集在一起,在纷飞的大雪中瑟瑟发抖。站着站着,就“噗通”倒下一头,冻死了。
萧管家眉飞色舞地:“县主真是好眼力,今年棉花都还未赶得及做成棉衣棉鞋,现在库房里的东西比原先涨了至少二成,炭火已经翻了一番了,还在不停地涨。”
希宁嘴角牵了牵:“先放着,不要动。”城里还有其他卖棉衣棉被的,应该可以供足百姓的生活所需。
萧管家立即顺着意思说:“那是当然,雪再下几日,价格还要涨。”
此时门房来传,说是周县长求见。
希宁允许后,让萧管家退下。
周县长带着师爷行色匆匆地跑来,一脸的紧张:“县主,大事不好,匈奴打来了!”
“有什么奇怪的,匈奴人好似往年也是隔三差五的打过来。”希宁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旁边的静儿立即帮她盖上一条厚实的棉被,并将一个灌了热水、包了厚布的汤婆子递给了她。
周县长身上穿的羊皮大氅上都挂着还未融化的雪花,现在外面的雪片片鹅毛大,密集如雨。
他忍不住往碳盆那里凑,跪坐在那里伸出手借着热气烘烤:“这次是真打了,匈奴碰到雪灾,牛羊死伤无数。大汗率领各部,兵分三路,分别攻打雁门、宁武、临关。临关正在苦守,看来不多时就要失守了。这可怎么好?”
“怎么办?大人尽管收拾好东西,逃呗。”希宁捂着汤婆子,很是懈意地靠着。
“哎~”周县长应声完才觉得不对,想了想后问:“那县主一起走吗?”
希宁笑了:“无君令,任何诸侯王、县主乡主不得离开封地。这是高宗定下的规矩,你说我能去哪儿?”
如果擅自离开封地,就有谋反嫌疑。轻则降级罚俸禄,重则抄家、变为庶民,更甚直接砍头夷三族。这就是为什么把身主扔这里的原因,匈奴打过来,不能走。敢走的话,就等于小命捏在汉王手里。生死就是汉王一句话的事情!
周县长一听,挺了挺腰板:“那下官也不能走!”
希宁笑而不语,爱走不走。
她慢慢地站起来,走到舆图前,看了下雁门、宁武、临关这三关的位置。
师爷跪坐在地,分析道:“三处以雁门里都城最近也驻军最多、宁武其次、临关最为薄弱但最远。如不意外,攻打临关只是分散兵力,如果能打到这里来,也只是抢点财物罢了。”
希宁悠悠地问:“那意思是,应该打开城门,让他们尽管抢。拿够了自然会走是吗?”
师爷硬着头皮:“县主听后可能不快,可此事正是。”
当然不快,很不快。希宁慢慢道:“也罢,那匈奴来后,打开城门,让他们尽管来周府和我县主府。不知周县长府中有多少女眷,听说这些蛮夷将女人抢回去当女奴,肆意玩弄虐杀、如同牛羊一样可以买卖。”
周县长一听,立即表态:“本官愿和县主一起,与临邑县共存亡。”
“别共存亡了!”希宁淡淡地说:“周县长现在赶紧地带着家眷离开,指不定还来得及。匈奴人历来出兵神速,晚了可能就走不到了。”
周县长一愣,随即行礼告辞。
周县长和师爷一走,静儿不由地问:“县主就让他们这样走了?”
一个死士闪了进来,抱拳行礼:“临关失守,残余兵力正往临邑县退来。”
希宁转而看了看舆图,好似感叹着:“临关离这才七十里地,一二个时辰就能到。周县长如果还想着收拾行礼,那就走不掉了!”
“别拿了,匈奴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你们那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周县长急得汗都下来了,车马已经套好,可这些女人还在打行礼。
“这可是花了大银子买来的!”周娘子将从县主店里买来的蜀锦缎子、各种首饰往怀里踹。
“哎呀~”任凭周县长急得双脚跳,也不能加快她们的速度。
“老爷,不好了!”家奴跑了进来报信:“临关失守,残余守军逃来了。一进城就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什么?”周县长目眦欲裂。
“走不掉了吗?”周娘子吓得脸色都变了。
“是呀,走不掉了,走不掉了。”周县长失魂落魄地跌坐下来。
周娘子手一松,怀里的蜀锦掉在地上,瘫坐在周县长身边,摇晃着周县长的胳膊,哭喊着:“老爷,你赶紧想个办法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行了!”周县长恼怒地一甩胳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谁手上有兵,谁就说了算!刚才叫你们快走快走,非要收拾。现在可好了,走不掉了。”
城门关闭后,匈奴追杀到门外,叫嚣了几声后,就在城外五里处驻扎。
城内人心惶惶,希宁更加不乐观。那时城门紧闭,可就关了一晚。第二天守军就不战而败,打开城门投降。
匈奴违约,冲进城里到处烧杀掳虐。纷乱中,身主只有悬梁自尽,以维护身为县主的最后一份尊严。
所以她要拜访一下负责守军的将军,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汉军位分六品,近百种称呼,各种将军眼花缭乱。
临关位置偏远,离都城又远,所以地理位置并不重要,只有一个五品宁远将军张将军镇守。
原本守军五千人,死了五百多人,还有四千多人逃入城内。
问清大致情况后,希宁叫人带上十头羊、二车粮约一千斤,跟着她一起去“慰军”。
出门前,希宁却被拦下。
第1105章 长平县主61
希宁看着跟前眼前的一干“内侍”,只觉得辣眼睛:“这次人那么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是一干死士假扮内侍,可以想象一群粗糙汉子,假扮内侍的样子,简直**呀。
人确实挺全的,平时见到的最多四个,今天一来八个,那四个大约是值夜班的。
为首的抱拳:“县主,此去危险。这个张将军已经打算弃城,可匈奴已经前后围住南北城门,他迟早会投降。”
不是迟早,而是马上,明天就投降。
另一个说道:“县主对我等一直照顾,国难当头,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带着我们,以摔物为号,我等诛杀此不战而降的贼子,誓死守城!”
“誓死守城!誓死守城!誓死守城!”一干死士举臂高呼。
希宁看着这一干死士,忍不住眼睛有点湿了……哪怕死士也有保家卫国、知恩图报的赤子之心呀。但能不能打扮得像样点?就算你们剃了胡子,有些甚至害怕不象,擦了粉,可糙汉子还是糙汉子。
“多谢各位义士!这……”希宁感动不已行江湖礼,结果一干死士直接就单腿跪下了。
呃……其实后面想说,这脸上粉没傅透,有点花。
现在也只有改口:“各位义士请起,如不嫌弃,请去换上家仆衣服,随我去。”
“全凭县主安排!”说完后,一闪就全不见了,跑去换衣服。
一边换衣服一边骂,装什么太监,伪装成家丁奴仆不就行了。害得连胡子都刮了!
身边的静儿也是张口结舌半天,这些死士忠心是忠心,就是傻了点。杀将军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不是故事听多了,什么埋伏五百刀斧手于帐后,摔杯为号。打扮成这样,除非这将军也是个傻子。
等希宁上车时,这些死士已经换好衣服,混入队伍中。
张将军的住处先设在离北门最近的民房内,外面的官兵一个个面如死灰、有气无力。当看到一干人赶着牛羊、带着柴火、粮草过来时,才有人起身过来。
萧管家大声喊道:“长平县主前来犒军,请这里统领出来说话!”
来送吃的喝的吗?看看这羊多肥呀。已经战了一天一夜,又逃命逃了一路,又饥又饿的官兵顿时发出雷鸣般声音:“多谢长平县主!”
萧管家立即嘱咐,烧火开锅、杀羊煮汤、和面劈条……还将城里的坐堂大夫给带来,给伤兵疗伤。
那些官兵精神好的,卷起袖子一起帮忙。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这个县主真好。
宁远将军张将军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身的戎装,铠甲梭子片摩擦声咔咔的。听到是长平县主过来犒军,于是走到车前行礼:“未将不知县主前来,有失远迎。”
身穿宝衣的长平县主从车内出来,站在车上的那一刹那,好似空中飘着的雪都下小了许多,放慢的步伐。所有附近能看得到的官兵都一下愣住了……这是人吗?简直是下凡的仙女呀!
还有几个过去帮忙抓羊,正拿着麻绳捆羊腿的,羊已经“咩咩”交换着,踩在脚下,绳子正要往蹄子上套,这几个人也愣住。保持着姿势,如同被冻结住一般,那样子看上去有点搞笑,结果羊挣扎着爬起来,发了疯地逃命。
希宁抬起手,扶着静儿的胳膊下了车。这个时候更是不能出岔子,万一踩着裙摆、脚下一滑之类的,翻滚下车,那华丽丽的出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那简直是灾难。
走下车后,对着眼睛都直了的张将军缓缓而言:“张将军镇守边关,劳苦功高,不必多礼。”声音柔和动听,犹如天籁。
还真是军中三个月,母猪赛貂蝉。临关那里,无百姓、张将军的家眷也在都城未能随军。
张将军好似呼吸都加快了,整个人大约都有反应了。但还是保持风度转身,手对着屋内:“请!”
由静儿扶着,身后跟着萧管家,还有四个侍女、二个死士,走了进去。
围观的官兵这才赶紧地抓羊,继续忙活起来。
房间已经整理出来,在一旁放着一个剑架,一共二层,上面放着一把宝剑,下搁着一条马鞭。
希宁一看就知道,这个将军靠不住。
看似样子很好,虎背熊腰,盔甲厚实,可逃命时,不带粮草,却带着这样一个没用的架子。可见是个好面子,而且自私自利、刚愎自用的。
“县主,请!”张将军手对着主位垫子毕恭毕敬的。
希宁也不客气,走过去,跪坐下来。
静儿看到后,松了口气,还以为县主又打算侧坐了。不过县主在大场合或者见重要人时,礼仪无可挑剔。
张将军坐下次位,装出样子来:“说来惭愧,张某此时是败军之将,竟让县主不弃。”
好听的话自然要说点,现在还没到翻脸的时候。希宁缓缓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匈奴遭受雪灾,犹如恶狼般穷凶极恶,一时失利也是难免。接下来,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此时外面有人进来:“报将军,临邑县县长周长珧求见。”
李将军一脸不屑:“本将军有贵客到,改日再见。”
“哎~”希宁赶紧阻止:“可能周县长有什么重要军情禀告,就让他进来吧,无妨!”
“县主既然说了,就让他进来吧。”李将军拉着官腔。他可是五品,而县长才七品,而且临邑县这个县水份很大,勉强算个县。
周县长急冲冲地跑进来,穿的不是官服,而是便服,外皮一件貂皮大氅。一看到县主也在,立即先向县主行礼,随后对着李将军急着道:“家乡老母生病,下官前来,请李将军行个方便,开一下南城门,让我府返乡。”
就知道来没有什么好事。看看人家县主,来时还带着吃喝过来。
李将军一个冷笑:“只怕这城门开了,周县长出去了,也不能活着回到老家。”
“此话怎讲?”周县长一惊。
李将军微微晃着头:“明说了吧,匈奴已从旁边绕道,将整个临邑县围了水泄不通。一万驻扎在北门,另五千在南门。就凭周县长一己之力,大约出门不到五里地,就给匈奴送上人头了吧。”
第1106章 长平县主62
看着这个家伙晃着脑袋,一副傲慢轻蔑的样子,希宁感觉有点戳气。好似临关不是他失守的一般。
如果临关不失守,匈奴也不至于将临邑县围起来。
兵力五千,依靠坚固的城池,却还抵挡不住一万五千个匈奴兵,还真是能干。
临关比较起其他边关,又穷又破,而且离都城又远。临邑县几次易主,已经是汉匈混杂之地,抢了临邑县有时也是抢了自己人。所以守军才派出这样一个庸才。
周县长跌坐在地上,这些真的走不掉了。
希宁刚想接着刚才的问题,就是这个张将军打算接下去怎么办,有人进来报了。
是匈奴派人过来。
“杀了!”张将军气势磅礴地手臂一挥。
“得令!”传话兵行礼,但没有立即走。
旁边的人赶紧劝阻:“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将军还是把人叫进来,听听说些什么吧。”
张将军好似思索了一下,这才开口:“让人进来。”
希宁暗暗翻了翻眼,还真是会演戏,就连小兵都知道脾气了。否则早就出去,将人绑了,“咔嚓”一刀,人头挂于城门,尸体扔下城墙,以振军威。
什么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历朝历代杀的不少,也没见说什么不仁义。打都要打过来了,还客气啥?
匈奴来使,头戴锥形尖顶毡帽、穿着短襟摆骑射胡服,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好似天王老子第一,全然目中无人的样子。
连行礼都不行,直接双手一插腰,昂着脑袋说起来,汉语虽然有几个字生硬,但还是挺流利的:“我家尊贵的可汗说了,如果你们明天一早打开城门,我们只求财物,不夺人性命。否则三万大军不日开来,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一听到三万大军,张将军身体抖了抖。声音也没刚才那么硬朗了:“知道了,来使且先回去,容我思量。”
切,果然是个软脚虾!
匈奴来使鄙夷地扫了一眼后,转身正要走,就听到身后有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响起:“给本县主拿下!”
四个打扮成家奴的死士立即上前。
“大胆!”匈奴来使大惊,下意识反抗,于是打了起来。
帐内的士兵一看,打起来了!原本就窝着一肚子的气,趁着这个时候上去帮忙。没几下就将匈奴来使和身后两个随从押住。
“敢绑老子,等可汗的兵马……哎呦……”还没说完,膝盖后一疼,跪了下来。
“跪下!老实点!!!”死士一脚就将匈奴来使踢得不得不跪下。
希宁慢慢地站起来,还是站起来吧,再这样跪坐着,脚都麻了。
来使努力地抬起头,就看到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顿时嘴巴不干不净起来:“臭娘们,等城池破了,爷玩死你这黄毛丫头……”
希宁冷冷地下命:“掌嘴。”
死士站到前面,轮开臂膀,噼里啪啦地狠狠扇上去。
十几巴掌招呼上去,打得是来使嘴角迸裂、牙也掉了二粒。
可长宁县主没有叫停,就站在那里看着。一身贵气逼人,犹如神女不可侵犯。
帐内小兵看得那个解气呀,早就应该这样。
来使不得不求饶:“饶命,啊……饶命……啊……”
“停!”希宁叫停后,不紧不慢地道:“吾乃秦岭王之女、长平县公主!既然匈奴顽劣不知礼,那本县主就好好教导你,什么叫礼。你愚昧无知,不知县主服饰,这不怪你。可身为来使,进入帐内,不行礼,傲慢无礼,孰不可忍。”
碰到这样一个硬骨头的皇亲贵胄,也只能服软,否则真会杀了他。
来使满嘴都是血,嘴巴肿得象香肠,青紫一片,含糊不清地求饶:“是小的瞎眼,是小的错,县公主大人有大量,求县主不杀……”
赫赫,就这样求饶了,原本还以为匈奴一个个都是不怕死的豺狼。
希宁转身转身对着张将军:“匈奴派来使是见张将军的,现在本县主把他打伤了,将军可有异议?”
张将军还有点懵,但很快回神,毕竟大场面还是见过的,行礼回答:“此人怠慢县主,县主维护国威,任何处置都是得当。”
希宁嘴角勾了勾:“那张将军打算如何?是死守,还是明日开城门投诚?趁着使者还在,给个准信,否则留他何用!”
使者顿时瞪大了眼,还是要杀他呀?原本以为这些汉兵都是软脚虾,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脾气那么大的县公主。目光立即投向张将军,现在他的生死就看是不是打算开城门投降了。
如果不打算投降,那就杀了他。杀了来使,不用问就知道答案。
为了自保使者赶紧说:“如张将军愿意打开城门,我军可后退五里,让开路,让张将军兵马走。”
周县长眼前一亮,随之黯淡。提醒道:“张将军,匈奴人狡诈,言而无信,可不能轻易相信呀。”
张将军沉默了少许,开口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张将军何必要想。”希宁嘴角挂起笑来:“这不难选,要么选择死守至援兵到。要么选择相信他们,打开城门,置全城百姓不顾,带兵退居,和援兵汇合,一举反扑。”
张将军顿时眼前一亮:“县主所言极是,以退为守,为上策。”
希宁暗暗冷笑,什么上策,从一开始,就打算保住性命,否则临关也不会那么快就失守。
张将军还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临邑县内汉匈混杂,早就抢夺多次。以往攻陷,从未屠城。”
是没有屠城,只要不反抗,就不会杀。走时挑出些青壮汉人,充为奴,托人还可以拿钱把人赎回。
可身主不一样,身为县主,肯定会被掳走。身主不堪将来受辱,悬挂房梁,自行了断。
“那张将军的意思,是开城门?对吗?”希宁一边慢慢地往张将军那里走,一边声音放柔了:“刚才还真是委屈来使了,是本县主脾气不好,不知道伤了来使不。”
帐内的死士们一愣,而小兵们顿时感觉莫大的屈辱。一个草包将军如此,没想到县主也是一个为保性命、见风使舵、屈从卖国的。
伴随着屈辱,一种深深的绝望油然而生,这仗确实没办法打,打了也赢不了。
第1107章 长平县主63
就是打算开城门了,那就死不了!匈奴来使一听,顿时抖起来,可两条胳膊还是被人押着。
希宁走到张将军跟前,含着笑问:“将军说句话呀,也好让来人带信回去,今晚睡个安稳觉。”
周县长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将军,说呀!”
张将军犹豫不决,试探地问:“如果开城门的话,你们退后五里?”
来使立即说:“我敢向天神发誓,明日一早,我军立即退后五里,等将军走后再进城。”
“好!”张将军终于鼓足勇气:“吾明日清早带兵离开,就这样定了。”
“将军不可呀!”帐内几个官兵立即大惊失色。
一个也穿着铠甲的小将抱拳行礼:“国土不能让呀,其次如果我们一走,城中百姓必遭劫难。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已经有人跪下了。
周县长沉默不语,低着头坐在那里。这事说不好,反正他也没办法替人家五品武将决定调动军马的事情。
“此事不再议,就这样!”张将军手臂一挥,言辞钢断,毫无商榷余地。
突然站在张将军身边的长平县主,抽出袖子中的匕首,身体手臂一转之间,银光一闪……
帐内无声,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着张将军。
匈奴来使……
周县长……
死士、侍女、官兵……
张将军想说些什么,可说不出来,张开的嘴里只冒出血泡来。
他低头,血从他脖颈处喷射出。手指抬起,下意识捂上脖子,可手掌间全是温热的腻滑……那是他自己的血,从伤口里喷出的鲜血……
手中拿着染血匕首的长平县主,冷眼看着他,比他刚才更加刚硬的语气道:“不战而逃、弃城之将,死!!!”
此时眼睛开始模糊……张将军壮硕的身躯往旁边一歪,“噗通”倒在地上,再也没动。眼睛瞪得老大,但眸中已无光芒。
他至死也不敢相信,看似文弱的县主,杀伐如此果断,出手如此快。居然敢亲自动手,夺沙场猛将性命。
死士们此时对县主的敬仰,简直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什么摔物为号,不用摔什么东西了,县主自己就能搞定!
而且挥刀如此之快,衣袂长袖随之飘起,极富美感,比他们专门杀人的都要强。
匈奴来使也愣住了,肿着嘴唇、瞪着眼珠子,看着倒在榻上的将军,脖子处流出的一滩血,还在外面扩展,染红了席榻。
希宁转身问:“这次带兵的是谁?”
反正横竖都是死,来使昂起头,眼珠子朝着天看,不回答。
“说,快说!”这下帐内的官兵精神来了。真是太解气了,要不是这个草包将军,他们何必象丧家之犬一样节节败退。
一个死士建议:“县主,用刑吧。”
“不用!”希宁慢慢走下席榻,其实是为了避开了血。她神色如常:“他会说的。”
她嘴角含着一抹笑:“你只要告诉我,南北城门外,分别是哪个领兵。没有名字,本县主如何写信叫给你,也不知是和谁谈判。”
来使顿悟,把信交给他,这就是说,他不用死,还需要他送信。
立即说:“北城门是大王子呼邪冒顿,南门是四王子乌维达。”
赫赫,果然乌维达过来了,可惜这次是不会让他替自己收尸的!
希宁问:“那你是大王子的使者,还是乌维达的?”
来使回答:“我是四王子派来的。”
希宁想了想:“周县长,笔可还拿得动?”
周县长到现在还在震惊中,被问后回过神:“下官,还行,还能写。”
“那好,帮我写几个给四王子!”希宁将沾血的小胡刀,一下放进了刀鞘内:“连同这个一起送去。”
南城门外,五千人马驻扎着,敖包一个个的在风雪中矗立。
乌维达在大帐内,接过刀,拔出看了看。这个长平县主,拿着他送的刀,把守城驻将给杀了。
“这是长平县主我在下交给四王子的信。”使者递上一根竹简。
简上就简简单单几个字:“你若打我·我就打你·友尽”。
当长平县主说出后,周县长拿着笔,一时没回过神来。
看到字,乌维达顿时失笑,这个县主还真是有意思。
看到四王子笑了,混着汉人血统有点文气的脸,显出让匈奴人感觉不爽和不屑的俊容。使者不知道四王子笑什么,是笑这个县主不自量力吗?
他可是没见过这个县主杀人时的样子,就那么眨眼功夫,还没看清楚是如何出刀的,一个身穿铠甲、全副武装的武将就倒在跟前了。
乌维达到旁边,拿起笔在竹简下面写了几个字:“把这个送到长平县主手里。”
啥?还要回去!
使者差点没吓晕过去,这才保住一条小命的逃回来,居然还要让他回去送信。这个县主好可怕,呜呜呜,这活能不能不干呀?他想告病回老家,冻死饿死至少还有希望活下去,也比再回去强。
张将军的尸体直接就摆在南城门上,而此时几个兵正在城门后,拿着砖砌墙。
他们按照命令,要将整个城门堵上,连门都不让匈奴进。
这是长平县主下的命令……
希宁凤目环顾帐内:“副将是谁?”
一个小将上前行礼:“末将旬辽拜见长平县主!”
希宁转身到剑架处,拿起架上的宝剑,走到旬将军跟前:“本县主命你为统领,带领官兵,死守城池,等待援军!”
旬辽双手接过宝剑:“末将领命,城在吾在,城破吾亡,以身殉国,绝不怠慢!”
“好!”希宁转身走到张将军尸首前,抬头垂目地藐视着:“将他尸体放置南城门,我让他看看,这个城到底守得住守不住。”
城门堵上了,于是身后人喊:“你们赶紧去吃羊汤面吧,还热着呢。待会儿县主还要发棉衣棉鞋。”
几个小兵将满是冻疮、并且已经冻得紫红的手塞进衣袖内,缩头缩脑地走过来:“那么好呀?”
“是呀,这过冬的东西,催了不知道几次了。”
冬天来得太快,往年又是暖冬,库房里过冬的物资,不足以让所有将士保暖。等到都城派发军资还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为此不少人写家书,希望家里人送冬衣过来。这段时间,大家几乎都冻着。
第1108章 长平县主64
接下去一批拿着水桶开始打水,一桶桶井水打上来后,往城墙上浇。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滴水成冰,水浇上去,眨眼功夫就结冰。
“赶紧干活!”管事军曹肚子里的羊汤面,也让精神回来了点,将双手放进不算厚的衣服内,扯着嗓子吼:“干完活回去后,据说还有棉被、炭火和酒呢,晚上只要不打过来,能舒舒服服睡一觉!”
有鸽子不停地从城里飞出,它们脚上绑的竹筒内,放着一份份信息。原本汉历写时字很简短浓缩,这些信息更是如此。
“张意弃城,长平杀,暴尸于城上。”
“长平供军需,军民誓死守城。”……
县主府在城中,而南北两个城门外均被匈奴军围住,所以希宁还是决定住在县主府,兵分两路,北门由旬辽镇守,南门则由临邑县县长周长珧和一参将一同守。
县主府内忙坏了,希宁在写着物资的竹简上不停批着。棉衣棉裤、大氅棉被、炭火烈酒、粮食药品、竹子毛毡……要维持四千多人的军队,需要大量的物资。存放的大量货物,终于到了用的时候。
“报~”传令兵从门外跑进来行礼:“启禀县主,匈奴派人过来传信。”
南北城池需要通气,旬辽留下二个传令兵专供县主府,以便有事时立即通传。
“传!”希宁还在忙。
过了会儿,听到了声音,这才抬起头。
“拜见长平县公主!”这次来的使者不敢造次,恭恭敬敬手扶着胸口,行匈奴礼。原先那个家伙,推说嘴上有伤,说话不利索,去不了。结果这活就落到他的头上。怨恨呀!
看着县主一言不发地幽幽看着自己,使者赶紧双手递上竹简:“这是四王子的回信。”
静儿上前,拿过竹简,恭敬地转递。
希宁接过后一看,笑了:“腹饿,身冻,无奈。”
这字比她的还少,还很无耻。你肚子饿、感到冷,自己不去想办法,却当强盗来攻城。
希宁拿起竹简,正面写满了,就写在后面。想了想后,写了起来……
使者走后,新的军情来了。
这次匈奴兵分三路,雁门兵二万、宁武二万、临关一万五,目前除了临关丢失,其他二关都在御敌。而匈奴其他部落,聚集了十万大军,正在赶来。
估计奔赴临邑县的大约会有五万兵马,约十五日便可抵达。
临邑县的官差衙役、看城门的小兵,加上现在的四千五百人残兵,满打满算的,也就五千人。五千对六万五千人,这实力悬殊太大。
希宁看着跟前的大舆图,过了许久,悠悠地说:“你们养的那些鸽子给我二只,我要送信给君上!”
屋里屋外先是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了:“县主请说。”
无论是明里暗里的人,都心里明白。县主一直都不追查、管问他们是谁的人,鸽舍也从来不查。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能管。真的灭了鸽舍,他们也只有再想办法,哪里有现在如此顺利和逍遥。
都城朝堂,大臣纷纷奏请派兵增援。
有人提议也兵分三路,但更多人提议集中兵力去雁门和宁武。
因为临邑县过去后,还有大小十几个城池才能打到都城。而雁门和武宁一旦失守,就等于大门打开,后面一马平川。
有反对者立即反驳,守军加上百姓,也就六七千人,怎么挡得住六七万个匈奴兵?
更何况长平县主在那里,万一城池失守,长平县主被俘会丢失国体。如以身殉国,让君上死后如何面对秦岭王和列祖列宗?
吵得差不多时,汉王终于开口了:“孤这里有一份临邑县来的信函,读一下吧。”
朝堂立即安静下来,大内侍打开竹简,念了出来:“长平县公主亲喻:陛下放心,临邑县定死守三月。”
匈奴此次最有可能就是抢点东西回家好过冬,过了三个月,春回大地,雪融化、草长出来,牛羊开始繁殖,还打个毛呀。回去放牧了!
刘标立即出列下跪,老泪纵横:“长宁县主果然仁义,老臣不能为君分忧,相比之下实在愧颜。请陛下派兵增援雁门和武宁两关,若长宁县主不测,老臣愿亲自前往,披麻戴孝、扶棺接回。”
“臣附议,臣附议!”大臣们纷纷下跪。
汉王用威严的声音说:“汉内多处雪灾、兵力不足。长宁县主明白事理,其愿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死守城池。现命长平县主,可全权处置调配原临关之驻军,等事后再加封赏。”
随后下命,任命三军统帅、左先锋、右先锋。将现可调动兵力二十万人,分成二路,即日开拔奔赴雁门和宁武两处,征讨匈奴犯军。
得知消息后,希宁长长叹气。看来是不会增援临邑的,要增援,她无论说什么都会派兵。既然不派兵,索性就硬着头皮上吧。如果真的守不住,死后指不定能封一个护国公主之类更大封号、载入汉史,也算是为身主增光添彩。
另一边的匈奴大帐,乌维达拿着竹简看。
这字应该是她亲自写的,和之前的字不一样。之前的字笔锋虚浮,显然内心不稳。
现在的字,虽然娟秀,可笔锋果断,象是她的性格。
上面写着:“冻死牛羊可食,何来饿?赠竹卅根,毡五十张,搭暖棚。碳百斤,生炭取暖,要通风。如还要,冻死牛羊肉来换。”
使者咽了下口水,他也没想到县主会这样做:“长竹、毛毡、炭火均已送来,外面的人催着要我们还牛车。”
乌维达想了想:“出去说,车我们先借用一下。到时必还!客气点。”
毕竟是送东西给他们,当然要客气点。帐内有人出去打发赶牛车的人。
幕僚看到乌维达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就连一会儿吃饭时,都默不作声,好似心事重重。于是试探着问:“殿下是打算打还是不打?”
乌维达用刀切下一块肉,刀尖挑着送入嘴里,嚼着,半晌才回应:“等大汗消息。”
打不打不是他说了算的,先围着再说。
随后又说:“将东西送去,立即搭大棚,将没死的牲口赶进去。生炭火时要有人看着。把冻死的牛羊选壮实点的,运来算是还礼。”
天气太冷了,就算成年牛羊都被冻死,此时牛羊应该冻死近一半了。
“是!”幕僚出去安排了。
第1109章 长平县主65
帐内没人了,乌维达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禁思绪万千。
自从见长平县主,脑子里时常浮现她的容姿。
为了能再见到她,甚至去参加射箭比赛。
果然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那天她身穿宝衣登上高台,端坐于上。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美,犹如仙人。
她行为总是出人意料,这次居然把草包将军给亲手杀了;他无赖地回应,却送来了物资。
乌维达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如果真打起来,想着如何确保她的安全。如能得胜,求父王赠予也是可以的。
就是怕,当城破之后,见到的只是尸体。
真想写信去告知,却又怕县主认为这是侮辱,反而激起她的怒火。
想到那先前的来信,“你若打我·我就打你·友尽”,这样孩子气可又简单明了的话,让乌维达嘴角又挂起笑意。
不想这些了,想其他的。
这县主也不知道懂不懂,冻死的牛羊一般都不吃,每每冬天冻死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冻死的牛羊肉质也不好。
可现在形势不同,他的人已经开始吃了,其他部落的人也在吃。吃冻死的肉,总比吃人肉强。
这些东西送过来,只能让他的小部落度过暂时的难关。雪灾波及面太广,几十个部落、几十万个人都在苦熬着,这仗不是他能决定的……乌维达又长长叹了口气。
城内,毛竹一根根搭起来,并贴上毛毡,一个个临时军帐就这样弄好了。里面再铺上毛毡,每二人发一条棉被,就这样,已经让军士心满意足。
要知道原本以为要抢占民舍,而民舍抢了也是给兵头睡,他们这些小兵也只有相互紧挨着,躲在尽量背风的地方熬着。
一车车棉衣棉裤棉鞋运过来,挑一份自己能穿的,军士们都喜气洋洋地选着。
“哎,老三,这个尺码大,你试试。”
“这件刚刚好,暖和,就像俺娘帮我做的一样。”
开心得如同过年一样,终于有暖和的棉衣棉裤棉鞋穿了。
那边又再喊了:“穿好后,负责的军夫长过来领酒,每帐一坛,各自管好了,省着点喝!”
真的有酒呀!
一个领到,立即打开坛口喝了口,立即眯眼裂嘴发出“哈”的一声后,连声叫好酒。
发酒的家奴瞪眼:“你倒是等不及,就那么一坛,喝完可就没了。”
此军夫长谄媚地笑着:“我是先尝尝是不是好酒,不少酒,淡得象水,味都没有。还是县主大方,赏了那么好的酒,我一口下去,整个人都热起来了。放心吧,我会小心留着,尽量留到匈奴退了,拿出来庆功。”
士兵一听,口水都流出来了,聚拢在自己小头身边,闹着也要尝一口。
闹不过的,给喝了一口。一个个辣得都是这样眉眼,随后都叫好。
那么冷的天,什么好喝不好喝的,越烈的酒越好!
此时城里的老百姓都躲在家里,他们过冬都会留着余粮和余钱。原本还担心,那些兵没吃的,还不问着要,要不到自然就抢,没想到县主给担了下来。
一文一个箭头,箭十文回收,原本也得了县主许些好,偷偷议论时,自然对县主免不了赞许。
送东西的队伍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大棚已搭好,可容牛羊三百余头。选了最好的母牛羊赶进去,四周生上炭火盆。
因为大鹏内暖和,族人不少也进入棚,跟牛羊窝在一起取暖。一夜下来,牛羊一头没死,居然还出生了五头。
但整个部落一千余人,牛羊万头,哪怕冻死一半,还有五千多头,根本不够用。
这次送来冻死的牛二十头、羊四十头,堆放在送货的牛车上,
知道情况后,乌维达只有叹气:“把牛羊送去,就说愿意购买,让县主开个价。”
长平县主一直在囤积物资,据说竹子购买了上万根,每次拖在船后拉来,长长的竹排有百米长。
如果能将竹子全买下来,应该可以保住十个左右的部落。
希宁得到消息,靠在案牍后的软垫上,身上盖着棉被,手里抱着汤婆子,细细想着。
静儿有点打抱不平了:“冻死的牛羊现在不值钱,还有脸问价。匈奴人的皮还真是厚!”
希宁嘴角挑了挑,坐了起来:“磨墨!”
她拿起笔来,一边写一边说:“冻死的肉,那也是肉。让人去了内脏,找个地方堆着。等粮食用完,这些就能保命,平日里牛羊肉也就从那里取吧。再让人按照上次的数量,送一份给四王子。”
“还送?”静儿一惊,但立即无声,县主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粮食储了足够整个临邑县一年吃的,可进来的兵,一个个象饿狼一样,人又多,这粮食变成只够吃三个月的。而牛羊已经把城里有的,吃掉近百头,一半都没了。
希宁写好了信,卷好后递给了静儿:“把这个也一并送去,交到四王子手里。”
没想到又送来了东西,乌维达略带兴奋地打开竹简,上面写着:“按照此价,并退军。每次交易,退军五十里,直至关外。”
这个价格很公道,毕竟冻死的牛羊太多了。可退军……
乌维达无奈之极,也只有先嘱咐,把东西送到部落去。
而信放在桌面上,苦苦冥思。
最后决定不回复,让人赶紧把牛羊送来。
当二天后,牛羊运进去后。又有一批物资送出来。还是三十根毛竹、毡五十张,但没有炭了,给的是三百斤的饲料。
匈奴每年冬季会迁至山里避风,那里也会有点草。可今年太冷,山里都是积雪,草被埋入深没膝盖的雪下。这些饲料正好解燃眉之急。
没说退兵?不管了,部落的几千头牛羊还在雪里冻着呢。乌维达赶紧地把东西运回去,叫人把冻死的牛羊再送来。
希宁坐在窗台旁的贵妃床上,看着外面一片皑皑,和一刻不停地大雪,悠悠地对着静儿道:“不可能退兵,但买卖还是要做。这样他就没时间打仗了!”
东西每次给一点,就算匈奴的人员牛马是跟着军队走,全民皆兵,但一个来回也需要一二天时间。而且东西还要搭起来,把牛羊赶进去,忙着呢。
静儿在旁边含着笑道:“县主英明,奴婢现在才明白县主的苦衷。”
正在乌维达和长平县主做生意、乌维达的部落抗雪救灾时,大王子呼邪冒顿攻城了!
第1110章 长平县主66
旬辽将军将东西呈上:“此乃匈奴大王子呼邪冒顿战书。”
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希宁只觉得好笑,她只是个县主好不,只是一个孩子,只有十五岁的小女孩呀。
墨冥:“呕~”
好吧,她是主神。就算是身主,汉王传来旨意,可全权处置调配原临关之驻军。
战书拿在手,一张羊皮上,满是轻蔑之词。
希宁缓缓地读出其中几句:“若开城投降,且考虑饶你一命,否则万军踏破城门,血染城……”
“真是太猖狂了!”旁边的林管家气得浑身发抖。
希宁停了下来,瞟了眼林管家。她都没生气,林管家生什么气呀。再说生气有用吗?如果有用尽管生气。
战书上还写着,辰时开始攻城,要投降就在这个时间前开城门。
在一旁的还有周县长,他早就吓得浑身发抖,六神无主了:“县主,要攻城了,要攻城了,怎么办、怎么办?”
忍不住翻眼,都还没打呢,就吓成这样。
希宁缓缓道:“大人看来身体不妥,还是在家歇息。”
周县长继续颤抖,胡子也跟着一起颤抖:“下,下官无碍,能撑得住。”
坐在旁边的师爷还是比较稳的:“大人是文官,对战事当然惶恐,这很正常。而且打仗您也不会,还是听县主的吧。”
希宁将战书轻轻扔在桌面,微微挑眉对着周县长和师爷说:“现在城内更不能乱,还是要由周大人撑着。周大人还是照常办公,县司衙的所有人员,还是各司其职,见有可疑人等,立即抓捕。”
师爷一听,立即代周县长感谢,并且保证能一定让城里一切稳固。
周县长想师爷也这样说了,就作揖答应了。
至于这攻城嘛……想了想,做了决定:“将南门一千五人今夜调过去,准备备战。”
南门总共就一千五百人呀,原本重点就是守北门。这就等于把南门的人全部调动过去,除了几个扫地的,真的没几个守军了。
随后只见县主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找一个人,将这封信送到四王子手里。”
写完之后,抓起桌上的战书,投掷在地:“把这个一并送去!”
“至于大王子那里……”希宁想起一个人:“张廖好似还在城里,他还为周大人出谋划策吗?”
张廖是周县长的门客,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献计献策嘛。
希宁带着几分慵懒,淡淡地说:“那就让他去大王子那里游说,就算一时退不了兵,延迟个几日也好。”
得了吧,呼邪冒顿出了名的凶狠,去游说,不是找死吗?说不定过去正好拿来祭军祭神。
希宁也看出来点,微微一笑:“看来这个家伙,五两银子都不值,就让他去吧。”还亏得一群富家千金,一个个仰慕他。到临危时刻,还不如一个送信的小兵。
师爷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换一个人去游说,发榜招募,选苏秦、张仪之类的异才过来,也定会有举荐。”
希宁当是笑话听着,含着笑:“小小的临邑县,就连所谓名士张廖,还有师爷此等人物都不敢去游说,还有什么人可用?”
听上去象是捧,其实是讥讽。师爷很是尴尬,咳嗽了两声,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希宁靠在大软枕上:“南门就由我守着。去北城备战吧!”
旬辽和师爷相互看了看,最后几人还是行礼:“喏!”走了出去。
当信使往南门去时,南门的队伍正往北门去,在并不宽宥的街道,排着队,整齐的小跑着。当官的骑马,小兵也有靠脚。
跑起来颇有气势。街上的百姓让开路,站着看,低声议论。
信使也免不了驻足而看,这南门可就没什么兵了,县主打算做什么,她难不成是仙女,一个人就能挡住南面五千个匈奴兵?
而另一边,南门外的乌维达收到了大王子的来信,要求他在卯正时攻打南门,来个南北夹击,攻破临邑县。
幕僚坐在旁边,忍不住问:“大王子,这打还是不打?”
长平县主多好呀,送来了好多东西,接了燃眉之急。现在已经四五波物资送过去,或者的牛羊马大部分进了暖喷,还有干草饲料可以嚼。剩下的腾出几个人住的大敖包,也就全部容纳了。
可人家只收冻死的牛羊而已,没有趁火打劫。
如果打过去的话,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狼心狗肺了!
乌维达嘴角牵扯了一下,露出讥笑:“呼邪冒顿一定会晚进攻,让我先引来所有驻军,杀得是你死我活时,他再从北门攻入。这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取临邑县,而我却为他做嫁衣。”
这样呀,幕僚感觉自己好似一直只是辅助作用,想得还没主子透彻。
“报四王子,长平县主的信使来了。”帐口传来声音。
“请吧!”乌维达对着幕僚笑了起来:“且看看这个长平县主对我说些什么。”
一份战书,是大王子下的,上面写着辰时开始攻城。
果然是让他早一个时辰攻城,而大王子等在北门捡漏呢。到时他先攻入城,功劳可就是第一份!
而长平县主的信,就一根竹简,一句话:“肉可否吃得完”。
什么意思?幕僚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直直地盯着看。
“肉可否吃得完”,是问“肉吃得完吗”,可啥意思呀?没头没脑的来那么一句。
乌维达索性将竹简给了幕僚,让他看看清楚。想了想后,一下就明白了,不由笑了出来。
忍着笑下命:“让送信的回去。如果送信的说要回复,就说无!”
什么呀?轮到送信来的信使一头雾水了,可没有就是没有,那只有回去复命。
而乌维达略加思索后,写了一封回信,让人送去给大王子。
当希宁听到回复,追问了一句:“果真是无?”
信使也只有如实相告,行礼回答:“是的,我问是否有回复,他们说四王子说无。”
“我知道了,辛苦,下去吧。”希宁拿起汤婆捂着手,微笑着。
静儿见她好似心情不错,忍不住问:“四王子没回音,县主怎么还那么高兴?”
希宁笑而不语。
想了想后,站了起来:“我去要北城查看。”
静儿赶紧起身:“县主你慢着点,披件厚实的,外面冷!”
第1111章 长平县主67
在上车前,静儿终于赶上,将黑貂皮大氅披在了希宁的身上。
希宁看了看这油光发亮的大氅很想说,她去战场视察,用得着披那么贵的不?
算了,总算没把她的白狐皮大氅拿出来,应该还是为她着想的,黑色耐脏。
到了北城门,四千五百多个官兵,将那里弄得拥挤不堪,正搬石头、木头什么的,往城墙上的城楼搬。
旬辽迎了上来:“县主大驾,微将来迟。”
将笠帽戴上,希宁下了车。站稳后回应:“此时战事要紧,任何繁文缛节免了。带我去看下备战得如何。”
于是旬辽带着她上城楼。
走到城楼上,静儿都忍不住捂鼻子:“什么味?”
官兵还在往上运东西,有往一口锅里倒着黄黄的液体,锅下面还烧着火、正是这个发出的臭味。
旬辽表情有点不大自然:“是金汁。”
金汁?啥玩意?
见旁边静儿一脸懵,旬辽解释:“就是夜香,将粪水收集起来,有时还加入铁。敌军攻打时,对着登城门的倒下去,烫杀敌人。还有刀箭沾上点,伤口不容易好。”
古代的生化武器呀,可这味也太……
希宁努力憋着气,保持着风度,从容不迫地往上风口走。
这才开了口:“库房内还有一些铁锭,过会儿叫人去拿点过来。”
旬辽顿时脸路欣喜:“此甚好,多谢县主。”这县主存着的东西还真是多呀,要啥有啥。
雪很大,但依旧能辨别出已经驻扎了十多日的匈奴军队。大约到了晚上,那里的篝火都能看得到。
希宁眺望着:“临关守了一天一夜,兵亡五千。匈奴知道伤亡多少?”
旬辽回答:“具探子来报,亡七千,伤一万余。”
“死伤得还挺多嘛。”希宁终于笑了,但她的脸在笠帽的薄纱内若隐若现:“怪不得到了这里没立即打,而是修整了十日有余。”
“是的,等着后面援军过来。”旬辽带着几分气恼:“都怪末将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能力,如是卫青、霍去病,必定杀过去,取北蛮首级!”
“不要生气。”希宁悠悠地说:“你做得对,知道打不过还去打,那才是傻子。”
旬辽一下噎住,这县主是夸他呢还是贬他?
卫青、霍去病都死了好多年了,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眼下要靠的是自己。
希宁转而继续走着,这一圈之内,就是瓮城。北门共有二道瓮城,南门则一道。
现在城楼上堆满了石头,在靠最北最外边,放着四口加热金汁的铁锅。虽然目前只是加着小火,保证金汁不冻住,但这味道已经“香”飘五里了。
下城楼吧,她快被臭死了。很难想象当铁锭融化,混杂着金汁,从城楼上倒下去是什么样的。那杀伤力绝对大!
走下城楼,希宁看着被封住的北城门。是新砌的墙,但倒上了井水。整个城楼都往上倒上了水,使得城墙外壳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壳。不要说爬上去,就算是平铺着的,走在上面都能打滑。
希宁转身看着这个小将过于年轻的脸:“旬将军从军多久?”
旬辽底气不是很足:“家父在都城卫尉任职,末将不愿留在那里,自愿来此。到此不足一年,之前未经战事。”
原来是家里都城有人的,可分到这里来,不是找死、就是镀金。应该是镀金程度高点,毕竟往年临关基本上也没什么事。匈奴都会冒充客商,分批入关,然后集合后在城里抢一波后立即离开。就算是离开也是从其他地方,绕路避开临关的。
没想到这次匈奴是玩真的了!
头疼呀,有经验的怕死,已经被杀了。不怕死的,却没经验。看看这个小子,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要不是他老子,怎么可以一来就弄个小副将当当。
“看看这就知道。”希宁手捂摸了额头,看着被封的城门:“把墙拆了吧。”
“为何?”旬辽不知道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门都被封了,不就城门难攻破嘛。
“你看过哪个城门用砖封上的?南门已经拆了,否则东西都运不出去,死的更快。”希宁微微叹气,哀叹自己好命苦:“你还是继续当你的副将,这场仗就由我来吧。”
长平县主到后,叫人搭上个帐,不走了。
一批批物资从仓库里调出,运上城池的同时,城里开始募兵。
官差敲着锣喊:“凡是会射箭者,均可来,按日拿粮饷,供饭不算,每日一升粟,杀敌者有重赏……”
一升粮食如果煮粥、可以供一家人食用一日。已经封城十日,目前家中还有余粮,可明日如城门攻破,那就惨了。
很快城门口排起队来,居然还有七十岁的老妪。
征兵的人都愣住了:“老奶,你还能射箭吗?”
老妪弯腰驼背着:“不是说无论男女老幼,反正会射箭的都行。”转身拿起随身带的弓箭,射了一箭,箭飞出后虽然虚了点,但还是能飞个十米远的。
征兵的人哭笑不得:“这是打仗,当凶神恶煞的匈奴冲上城楼,寻常人早就吓得动不了,您老还能射箭吗?”
“象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老妪努力挺起早就弯曲的脊梁:“活了那么久,人都被匈奴人抢去过二回,老了才扔出来。军爷就把我收了吧,这次我不杀几个匈奴人,死不瞑目。”
“稍等一下。”征兵的人只有叫人去请示。
结果上面的人也做不了主,再请示上去。一直请示到了在帐中讨论战术的副将和县主这里。
回信来了,可!
去问话的人,笑着对坐在一旁,双手插在袖口里,等了好久的老妪说:“县主说了,可!就让你站在城楼上射箭,如果你老怕了的话,就躲到一旁,让开路就是。当天的粟也给你,但第二天就不用来了。”
“我才不会怕呢!”老妪好似眼睛发亮,人也年轻了:“我一定射杀几个匈奴兵,拿到赏银给大家伙看看。”
七十岁的老妪都能上战场,这种能保家卫国,又能赚到冬粮的事情,当仁不让。于是报名的人更多了!
说完战术后,希宁提醒:“今晚多派些人手巡逻,生怕匈奴半夜突袭。明日卯时开锅烧肉,辰时吃饭,巳时等着匈奴攻城!”
“喏!”副将及百夫长以上领命出帐篷。
第1112章 长平县主68
希宁到旁边的床榻上,侧坐了下来,接过旁边静儿递来的汤婆子。
想了想后说:“这里到时缺人手,去把府里的人全叫来吧,到时你也要去。”
看着静儿老大不愿意的样子,淡淡地说:“攻城之后,如果城未攻陷,伤兵需要人照顾。届时能碰到个中意的,跟我说,我会许了。这些虽然都是黎庶布衣,指不定有了军功,就能得到一官半职的。那就可以妻凭夫贵,既能当官夫人,又能做当家主母。这也不失是个好去处。”
静儿听后,立即说是,兴冲冲地出去传话去了。
希宁静静地坐在那里,压力好似有点大呀。明天就是第一波攻击,能不能撑得住,她心里也没底。
半夜,呼邪冒顿睡得好好的,被叫醒,是乌维达派人送回信。
叫来信使,听到后,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回答是大汗命他看住南门,不让任何人逃出来。无大汗的命令,不敢动兵。
匈奴可汗正带着五万人马,在雁门打着,如果去请示,这一来一去至少要半个月,而且路上大雪纷飞的,万一出个什么意外的,指不定信还送不到。
把事情推给了大汗身上,这手也太狠了吧。
呼邪冒顿气得连踢带砸的,毁了好几样东西,随后手一挥,大声咆哮:“你不打,我打!就不信一万五千人,还攻不下这小小的破城池!”
卯时生火,将一处院子里的羊肉拖出来一些。这些都是冻死的羊,运来后,去皮去内脏,切成四段后,就放在院子里。
这滴水成冰的天气,让羊肉都冻得硬邦邦的。
这羊肉虽然没现杀的羊肉好吃,可在这个时候,很多平民百姓也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一口肉。有这样的肉吃,已经很好了。
也不用喊,当羊肉汤在锅里嘟噜嘟噜开始冒泡,肉香味飘出来时,睡在帐篷里,盖着厚实棉被的官兵自己闻着香味就醒了。
厨子拿着大勺喊着:“来来来,拿着碗一个个排队,有肉有汤。吃完后,每人还有半碗酒!”
每天都有肉吃,有肉汤喝,汤里还放着切成细丝的海带。这让很多一直没蔬菜吃的人,眼睛好了许多。要知道有些人,到了晚上就看不清东西了。
当吃完后,真的一人可以拿到半碗酒。
百夫长一边倒酒一边喊:“吃饱喝足,再来碗壮胆酒。等会儿杀匈奴兵时,可别怂了!”
“好!绝不怂!”顿时一干吃得红光满面的兵们,大声喊了起来。
一边喝着烈酒,一边笑着吹牛,一个个等着杀匈奴兵,让他们哭爹喊娘地逃回去。
吃完后,再做了次动员。
旬辽大声喊着:“如被匈奴攻破,我等会如何?将被匈奴人杀死,不死也会成奴隶。所以为了大汉,为了我们自己,城在吾在、城破吾亡,誓死守城!”
如果落到匈奴人手里,活着也是猪狗不如。必须挺住,为了每天的肉汤面,大白馍,海带丝,还有时不时的半碗好酒,说什么也要守住。
于是众将士大声喊着:“誓死守城!誓死守城!誓死守城!”
一时间群情激奋,犹如打了鸡血,战斗气势高涨。
一干先锋兵,约四百来人上城楼,作为先头抵御队伍。却发现城楼上已经站着五六十个百姓,背着弓箭,而地上已经堆满了箭。
“这些是招募过来。”军曹做了这样一句简单的介绍,等活过今日,想交朋友的再问姓名吧。转而对着临时兵说:“等会儿,你们就在后面站着,听到放箭,就对着前面射,也别管射不射中,只管多射几支出去。”
这些临时兵点了点头,射箭谁不会呀,现在城里几乎个个都会射箭,准不准不说,反正射箭肯定会。
随后就安排人员布置。
几个兵相互议论起来,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日,所以说话很响、肆无忌惮。
“我的天,这老太婆也是招募过来的?大约比老子的祖奶奶都要老了吧。”
“不是说了嘛,无论年龄、男女,只要会射箭就行。”
“可这也太……”
话还没说完,一支箭飞了过来,从他们两个人中间过去,射中了城墙砖上才落下。
他们两个侧头看去,只见所谓的老太婆慢慢放下拉弓的姿势,朝着他们瞪了瞪眼珠子:“老姎我射箭比赛还入围呢。”
那就是十支箭都射到靶子上的。好吧,老归老,是会射箭的。
到了时辰,呼邪冒顿骑着马,带着人,到城门前。
先是骂阵劝降,没得到回复,那就攻城。
百夫长看着黑压压的匈奴兵,架着梯子,扛着撞门柱冲过来。
旁边一个老兵拿起弓箭,对着前方射了一箭。
箭飞出去,插在了雪地上,接踵而至的匈奴兵从箭旁边跑过去。
那是定位箭,看射程的。
百夫长看得真切,猛地大喊:“射箭!”
于是站在城墙上的人,松开手里捏着的箭,数百至箭从弦上射出,密密麻麻地朝着匈奴军飞去。
一箭出去,立即再抓起一根,所有箭的箭头都是金汁里浸了下。不要担心箭不够,有的是箭,这里用完了,库房里还有。都是比赛时收来的,至少三四万支,尽管用。
匈奴兵们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箭射来,简直可以用枪林弹雨来形容。这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只有硬着头皮上。几乎是每一步,每一寸的地上,都留下一具尸体。
还温热的鲜血很快就尸体下蔓出,染红的城门前的白色雪地。
看着前面如雨一般倾斜而下的箭,先头的五百个攻城兵已经损失大半,呼邪冒顿眼睛都红了,大吼着:“上,全都上!一定给老子拿下来!!!”
箭从一开始就没断过,也没见减少过,这看来是硬仗,凶多吉少。真是自己没危险,叫手下人送死,旁边的兵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嗖,嗖嗖……”突然一个个东西从城楼上抛出来,射程比箭远,抛出后从天而降,一个个的落下。
有二个掉得太近了,吓得呼邪冒顿的坐骑“咴~”地往后退。
这是啥玩意?呼邪冒顿低头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
身边的一个随从,将这玩意从雪里拔出来,这下看得更清楚了……是一把后面拴着麻绳的小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