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罪臣之女4
想到各房娶的正妻都非富即贵,分开一方面能分散人员,另一方面也能回去从中想办法斡旋。老夫人眼前一亮:“好,就这样办。”
二房媳妇虽然和安王有点关系,但毕竟是侧妃的表亲,又加上大户人家多少又和其他天潢贵胄又有关系。皇上一直怀疑当太子时就是被安王陷害,早就忌惮安王。安王在封地一直有人看着,安王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此次安王谋反应该波及不大。于是立即就拍板了,各房各去各夫人的娘家,老夫人则去扬州娘家,大家都想办法找机会捞出大爷来。
幸好出门时都带着大部分财产,就算回到娘家,娘家不收留,也能度日。
这些东西一旦进入国库,就归皇上拥有,想拿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想想皇上还是挺流氓的。
安国公的府邸就在京城,可这个时候反而不大适合去。不是明摆着让人就近来抓,而且安国公指不定为了撇清干净,跑去皇帝那里请罪。
老夫人想了想,拉着大夫人的手:“贤媳还是跟老身去扬州吧。”
为了不连累娘家,而且安国公只有好似置身事外,以后才有机会为大爷说话。大夫人也只有含泪点头。
大房顾廷瑞有一妻一妾一姨娘,妾室为县官庶女,但也是抬进侧门,办过酒的。而赵姨娘则是大夫人的通房丫头,有一子一女。
妾选择带着女儿,也就是四小姐回娘家。
原本嫁妆就不多,生怕她母女回去受人挤兑,大夫人给了二千两的银票。自然含泪跪下感谢,当即发誓必定等大老爷回来。
四小姐能跟着回娘家,哪怕受气,也比流放地受辱跳井的强。
希宁看了看目前她的一波人,除了她之外,一个12岁的亲弟弟,姨娘生的一子5岁一女7岁。算是四个孩子,加上老夫人、大夫人、姨娘三人,一共七人。至少不用几十口人、上百个奴仆的大迁移,目标太大了。
但丫鬟、奴仆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人。
当即人马分成好几处,分别朝着不同地方而去。
马车六辆,老夫人和她乳娘一辆,大夫人一辆,她一辆,姨娘和三妹一辆,嫡大公子和二公子各一辆。
先扶着老夫人上车,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多亏了馨儿呀。”
“也亏祖母信任,当机立断之魄力,非孙女所能及。”一番话说得老夫人微微点头。
随后希宁扶着身主母亲上车,这才让芙蓉扶着上了自己的车。
“小姐,靠一下能舒服点。”芙蓉将一个车上备用的垫子,塞在了她身后。对其也是惊奇:“小姐怎么知道今天会有大事,难不成真是太爷托梦显灵?”
“是呀~”希宁靠在枕上,长叹一声:“托梦的。”
芙蓉啧啧称奇,说累了两个人就靠着迷迷糊糊浅睡。
扬州历来富庶,离京城千里之遥,坐船比坐车更快捷。但希宁还是选择坐车,生死未定的逃难路上,如果感觉不对,随时可以改换路线。而在船上,万一遇到个水匪什么的,一家子人几乎个个不会水的,还不是等淹死。
一路上一直走着,可老夫人和乳母年岁已大,不敢太快。紧赶慢赶,到了晚上已过一城,离京城已经相隔百里远,城内选了个看上去也算是老字号的客栈留宿。
希宁扶着芙蓉的手,下了马车。四周张望一下,就微微低头进入客栈。
这里不比京城,虽然只相隔百里路,可天一黑,商铺就关门打烊。而京城此时不少闹市还灯火通明,而大牢里因为有了新进的人,也是不平静。各个被炒官员的家,更是热闹吧。
刚走上楼梯,二公子就对身边的小厮嚷着:“这一天真够呛,快点给我去准备洗澡水。”
老夫人有点不喜地回头看了眼,随后在麝香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
赵姨娘羞恼地低声呵斥:“能说这种话吗?老夫人、夫人,大公子都未说累。”
其实老夫人只想让二公子不要大呼小叫的,引起别人注意,怎么扯到这话题上了,更是皱眉。
先是进了房,带着的银两足够,所以希宁能独自住一间房。
芙蓉出去打水后回来,一边服侍她梳洗,一边笑着轻语:“刚才老夫人身边的麝香去赵姨娘那里,肯定是说了一通。就连大夫人也被叫去老夫人的房间。”
后面的话不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嘲笑赵姨娘的蠢笨,所以当了快十年没名没分的姨娘都未纳了当妾。老夫人身边的丫头,都能过去呵斥一番。
希宁梳洗完,走到窗口。芙蓉伶俐,见状走过去,只轻轻打开一条缝,透透气,再端着洗好的水盆出去倒了。
五骑飞奔而来,停在了客栈门口,马上的五人翻身下马。
均是一身黑衣、披着黑色披风、头戴黑纱帽、穿着黑皂靴,而他们都带着武器,大部分为官刀。而其中一人在翻身下马时,披风如云浪翻滚之下,腰上挂着的是,比普通刀细长略弯的绣春刀。
绣春刀……希宁的瞳孔一下缩小……锦衣卫!
飞鱼服和麒麟服只有正六品的百户以上的锦衣卫官员才能穿,在执行公务时,一般还是身穿普黑衣官服。
而绣春刀则是也不是普通锦衣卫能佩戴的。
锦衣卫到这里,是追他们还是另有公务?
应该不会,不会的。他们只是家眷,皇上就算下令通缉,也是各个府衙收到命令后抓捕归案。不可能派出清理乱党的锦衣卫,他们还不够资格。
希宁转身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躲在楼上楼梯口偷听。
五人进入客堂,小二点头哈腰上前,一脸赔笑:“五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锦衣卫所到之处,总是隐埋着血雨腥风。好似整个客堂温度都下降了许多,背脊都感觉冷飕飕的。
其中一个拿起金灿灿的腰牌,只那么一晃,小二脸色都变了,能说会道的嘴都结巴了:“爷,爷,有,有什么事?”
那应该是锦衣卫的腰牌,证明身份的。
显示腰牌的人,声音冷漠低沉:“五间上房。”
希宁微微皱眉,锦衣卫住在这里多少让人不舒服,怎么那么不巧,偏偏就入住这家店?只希望一夜安稳,到了明日各自赶路。
“是,是!”小二赶紧答应着,但随后愁眉苦脸:“可只剩下四间了……”
希宁翻白眼,因为十间上房有六间给顾家给租了,怎么那么寸呀,是不是故意的?
第258章 罪臣之女5
那人声音低沉冰冷:“六间是谁租掉了?”
虽然锦衣卫除了皇帝之外谁都敢惹,但万一碰到个皇亲国戚,虽说不是忌惮而不想惹麻烦。
小二听后立即说:“是被一户途经此地的大户一起租掉了。女眷为多,有老夫人有二个小公子哥,还有二个小姐,一位夫人。小的立即去问问,能不能腾一间出来。”
希宁继续翻白眼,这下基本全部都说出来了。锦衣卫也不是盖的,不动声色就打听清楚入住的人。
没想到的是,那个腰配绣春刀的人发话了:“就一间而已,不用扰民了。”
“是!”那人作揖领命,转而对着小二说:“那就四间吧。”
希宁立即转身,还没到房间,就碰到了倒完水拿着空木盆回来的芙蓉。
芙蓉奇怪地问:“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希宁赶紧地拉着芙蓉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此时已经一条黑影上了楼梯,应该是看到她一瞬间的侧影,还有没进房间的芙蓉。
速度好快,从楼下到楼上十几格的楼梯,眨眼功夫就到了。很显然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什么……
关上门后,芙蓉还茫然不知地问:“小姐,怎么了?”
希宁只感觉心脏噗噗跳着,但很快平复了,压低声音:“锦衣卫。”
“啊?”芙蓉失声叫了出来,赶紧手捂着嘴,浑身战栗起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小,小姐,怎么办呀?”
怎么办?鬼才知道怎么办?
锦衣卫已有数十年,宫中里跺跺脚,整个朝野都要抖三抖。无论皇亲国戚、将军大臣、紫衣红袍的,只要查实谋逆,被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哪一次不是株连杀上万人的。
不要说芙蓉这个小丫头,就连肱骨大臣听之色变。
希宁定下心,坐了下来想了想:“去我母亲那里说一声,就说锦衣卫也夜宿这个客栈,让各房小心着点,嘴把严实。指不定是其他事,碰巧遇上的。老夫人那里说与不说,由我母亲定夺。”
老夫人今天就担心受怕了一天了,如果再加点刺激,说不定一把老骨头就不行了。
芙蓉趴在门口偷偷听着,等到外面没了声音,这才开门走了出去,踮起脚往隔壁大夫人房间快步而去。
大夫人那里还好,赵姨娘那里传来瓷器破碎之声,赵姨娘直接就吓得失手摔了茶盅。
希宁捂着额,无论说还是不说,反正锦衣卫都应该对上他们一大群人是什么来历了。大不了被抓住,送回京城下大狱。在皇城司大牢里呆上一个多月后流放。至少最关键的身主的四妹,命运改变后,应该碰不上土匪流民,死不了。
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希宁一惊,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门口。
昏暗的烛光,让他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越发的阴寒,感觉一股子阴冷之气从身上涌入。
他迈步走了进来,屋里的烛光将他的脸照亮。大约二十岁刚出头,居然俊秀,但透着一股子杀戮阴狠之气,光看着就不寒而栗。
希宁壮起胆子,站了起来:“公子是不是走错房间了?此房间是小女的。”
尼玛的,说话声音怎么有点颤抖的?
墨冥:“哼,谁叫你太弱鸡,所以本身意念压不住身主的下意识内心波动。”
噢,墨冥出来了,她赶紧地求救:“赶紧地想办法,这个怎么搞定?不要叫我杀了他,我没这能耐。”
墨冥:“嗤,你也知道最佳办法就是做掉他呀?”
希宁:“做掉他一个,外面还有四个,叫我怎么做?”
墨冥:“怪我?要不下次给你一个女杀手的任务。”
希宁:“别!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墨冥:“其实除了做掉他,还有个办法……”
希宁忍住不发飙:“是不是睡了他?”
墨冥:“看来你不算笨,孺子可教也。”
教你个头,不是做掉,就是睡掉,就没个其他办法吗?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的系统。
墨冥:“我可是很正经的系统,而且是超强,要不是碰到这这样弱鸡的……”
闭嘴!希宁打断了:“不想让我死的话,你继续。”
昏暗的室内,对方的面色却如瓷白,那一双幽暗的眼,犀利又深沉。他一边慢慢渡步,一边幽声而言,声音平静似水、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礼部侍郎顾庭瑞之嫡女,顾家大小姐顾菀馨。”
果然已经打听到他们的虚实,就连她的名字都知道。
说话期间已近跟前,只距离一步远。
虽然顾廷瑞身高和他的才华一样中庸,但徐国公是将门之后,家族男女都身材高。身为徐国公嫡女的大夫人身材几乎与顾廷瑞相仿,而顾菀馨的身材随了母亲,几乎与常人男子相近。可锦衣卫大多身材高大,站在这个家伙跟前,希宁居然感觉自己娇小,需要仰望。
看着对方居高临下,棱角分明的薄唇微抿,亮而深的眼睛虽然看不清对方是何想法。但总感觉是睥睨着等着她,等着她吓得下跪求饶。
希宁确实感觉双腿发软,如果是身主在场的话,一定吓瘫在地了。
她硬是撑起已经快弯曲的膝盖,淡淡一笑:“噢,看来没走错房间,锦衣卫大人。”
目光扫向了对方腰部的绣春刀,虽然黑色及地披风遮住了全身,但从披风下轮廓,还是能知道对方将右手已经扶在挂在左腰的刀柄上。
这个时候都是防备姿态,要知道面对的只是个十五岁的深宅闺阁女。
就算她想拔刀宰了这个家伙也不行了。
墨冥:“狗急了跳墙,哪怕只是七八岁,只要能动,就要防备。看在你还是想做掉他的份上,建议你不要拔刀,用头上的金簪。”
滚你的。
墨冥:“你不想夺刀的话,为什么要看人家的刀?”
此时对方伸出手,轻轻将她头上的金钗拔下,动作轻巧,没有将她发髻弄乱分毫。
捏在手中,做工料十足的金簪就能变成一把戳破喉咙、刺破心脏的武器。
他左手捏着金簪,好似把玩欣赏,幽幽道:“很精细。”
虽然顾廷瑞只是礼部侍郎,但顾府吃穿用度几乎和郡王无异,首饰都为上品。可问题不在这里,你拿归拿簪子,可为啥右手还握着刀?
第259章 罪臣之女6
墨冥……:“考奥,到底是专业的!”
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
希宁感觉浑身发冷,虽然四月已立夏,还是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现在金簪没了,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的?”
墨冥:“不是同一级别上的,我劝你还是用美人计吧。”
希宁……
就算她长得天香国色,貂蝉转世,也很难勾引锦衣卫。
锦衣卫是啥玩意?能干这行的人,已经不同于常人了。在他们眼里,什么人都是一个物件,就跟西瓜冬瓜一样,都可以咔嚓了。
先骗回金簪再做打算,实在不行,就一簪子下去,先杀了算垫背。任务里可没说锦衣卫需要保护,如果活不了,就来个痛快。
她故意气愤地摊开手:“这可是浔阳郡主送我的,还我。”
对方……
知道他是谁吗?锦衣卫要的东西,不要说簪子,就连命都可以拿。
要是平日里,肯定会还……直接朝着手上插上去,来个对穿。既然有嫌疑,索性废了手,那就更安全。
可他就是看着这只葱尖般水嫩的手,一时间希宁感觉有点尴尬。
“饭菜来了。”小二端着一盘菜到门口,一看到房内的黑影,顿时吓得盘子都要翻了。
希宁看到了,放下手,很是随意地说:“放桌上吧。”
传菜的小二是脚也抖,手也抖,好不容易走进屋,将饭菜端放在桌上,逃命般的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一口气跑到楼下,一直跑到了后厨,才跌坐在地上,我的祖宗呀,怎么锦衣卫在里面?吓死人了。
原本是芙蓉在门口接过盘子,端到桌上的,现在芙蓉不在,只有自己伺候自己了。
杀头前都能吃顿断头饭,希宁坐了下来:“我要用饭,就不留大人了。”显然就是下逐客令。
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走了过来,也坐下了。伸手端过她面前的盛放米饭的碗和筷子:“饭菜不错,本座在这里将就了。”
本座……只有锦衣卫指挥使和南北镇抚司的二位锦衣卫指挥同知,才会称呼自己是本座。
哪怕是普通的锦衣卫也不敢呀,更何况位高权重的。
希宁也只有眼巴巴地看着放在面前的米饭和筷子被端走,而这位“本座”大人,眼睛只瞟了瞟她,只管拿着筷子夹着菜吃了起来。
这脸皮,我去,天下无敌呀!但想想,象这种家伙,到哪里都会有仇家,恨不得剥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饭菜里下点毒。反而一个逃命的官家小姐饭菜,是最安全的。
微微叹气后,她喊了一声:“芙蓉!”
结果门外出现的一个锦衣卫。
希宁……
幸好刚才没下手,如果脑子抽风般的刺杀锦衣卫大人,那她活不到明天了。
希宁也只有说:“麻烦叫楼下再送一双筷子……”
眼睛看了看正在抢了她饭的“本座”大人:“和二碗米饭。”长得高,应该一碗饭不够。
“本座”大人瞥了眼她,没发话,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别多心,没把你当饭桶,确实这一碗米饭只够她吃呀,她是好心。
希宁有点后悔,怎么她去命令锦衣卫,可总不能让她去抛头露面的去要东西吧?
锦衣卫往旁边让了让,吓得双脚发软的芙蓉被其他人推了过来。
希宁……
在旁边还有一个锦衣卫呀!
希宁于是又嘱咐了一遍芙蓉,让店家再送一双筷子和两碗米饭过来。
可芙蓉此时吓得双脚都快站不住了,脸上苍白,嘴唇发抖,扶着门框才勉强撑住身体。
吃着饭的“本座”大人瞥了眼,轻描淡写地:“去办!”
“是!”锦衣卫立即人影不见,闪的速度好快。
而芙蓉被拉走了,战战栗栗的样子,不能败坏了大人吃饭兴致。
希宁微微叹气后,由衷感谢:“谢谢大人!”
“谢我何故,饭菜都是你的。”对方语气平淡,吃饭时虽然快,但斯斯文文,每一筷子都不落空,丝毫不掉。
希宁由衷地说:“多谢大人没让我今晚饿肚子。”
夹着糖醋肉条的筷子一顿,随后依旧慢慢挪到碗里,就着饭用下。
一碗饭很快下肚,两个人就等着饭过来。
就算坐着,腰板挺直,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戾气。就跟盘在椅子上毒蛇,空气都能随之凝滞。
好似为了打破此时的沉静,对方悠悠地问:“顾庭瑞今日早朝已下大狱,顾府是怎么事先得知的?”
这个可是个大问题,很有深度的大问题。
锦衣卫存在的目地就是让皇上掌握一切,据说有个大臣感觉累了,随便做了首诗,结果第二天皇上就说“昨夜诗做得不错”,吓得大臣立即跪地。
安王谋反,还未朝堂处罚同党,就有官员家眷一大清早的出城逃命,走了个干净。是谁走漏了消息?难不成比锦衣卫还厉害。
现在守城官得知的是顾老太爷冥寿,顾家得知的是老夫人早上做梦地动,只有真正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是她天蒙蒙亮时派丫鬟各处游说要逃命去。
一定是知道了真正详情,所以这位大人才会直接到她这里。否则顾家分好几路而去,他偏偏就跟上老夫人这一队,而且找上她?
希宁咽了一下口水,艰难的问:“如果我说是小女早上做梦,撞柱子的顾老太爷托梦提醒,大人信不信?”
“鬼神之说,皆是人为。”就是不信呗,你骗骗别人还行,用来骗连鬼都怕的阎王锦衣卫,是天真还是无邪?
希宁只有苦笑了:“可就是梦到了,否则以小女的能力,怎么知道未知的事情?”
就是做梦梦到了,顾府的大小姐,闺房里绣绣花、弹弹琴,最多也就是看基本闲书、写几个大字、赋几首风花雪月无伤大雅的诗罢了。
一般人都会做梦,不是古时周公解梦,朝中也有人会解梦。皇上做个梦,就有大臣顺着意思拍马屁,且不管事后安排,还会是冥冥中注定,还经常灵验着呢。
“你祖父托梦时,身穿何衣、额头上的伤在左边还是右边、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不换不忙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声音稳重而深沉,那双眼睛并未看着她,好似空无一物、视若不见,但又好似她一举一动甚至心中有那么一丝念头,都能捕捉,让其无法遁形。
不能想时间太长,太长的话,就是想办法狡辩;太短就是胡说八道。
第260章 罪臣之女7
也只有一边想,好似回忆,一边回应:“嗯,记不大得了,但额头上并无伤。模样也挺陌生的,但又感觉熟悉。后来醒过来才想起来,家里供奉的祖先像里有祖父的画像。他对我说,今日家中有大事,父亲会被下狱,叫我们赶紧出城躲避。”
好累人呀!
“来人!”对方喊了一声。
门外候着的锦衣卫闪到了门口,掏出一个毛边纸装订的小本本,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对着本子念了出来:“祖父去世时,孙女还小,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说是孙女的祖父。说今日顾家有大难,父亲会在朝堂被牵连,以谋逆之罪下狱,顾家会被抄家灭族。要孙女立即告知祖母,带着所有人在一个时辰内出城逃命。暂避一二年后,父亲自会脱困,重回朝堂。”
听到一半时,希宁已经是大汗淋漓。
锦衣卫还真是厉害,这些话都是早上她对老夫人说的,一字不落的全被记录。
锦衣卫继续说着:“何顾氏‘太老爷为何找你?’”
老夫人姓何,冠以夫姓,就连老夫人的话都写下来。
当时都是内眷,除了她和老夫人,丫鬟不是陪嫁过来的,就是伺候了好几年的,到底谁是锦衣卫插入的线人?
“顾菀馨‘寅时祖母已渐醒,母亲也醒,只有孙女睡得正沉……’”
“本座”大人悠悠打断:“行了,门外候着。”
随后是让人窒息的沉寂,希宁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剧烈地跳动。这还没上刑,她就快紧张的晕厥过去了。这些锦衣卫都是什么人呀,难不成在顾府装了窃听器?
这下更不能随便说话了,对话都是记录下来,前后一对,如果发现其中蹊跷,会让她反复说到死为止。
往往重复说上百遍,哪怕最简答的话都会说到崩溃,什么实话都能说出来。
希宁硬着头皮,此时她头皮早就发麻了,非常中肯地说:“大人全都知道啊,既然这样更是证明小女所述具实。”
“为什么找你?”
他娘的,我怎么知道?
希宁当然不敢这样说:“因为小女年纪轻,睡得沉。”
“已故顾大人为何能知晓?”
他娘的,我怎么知道?
希宁:“可能是祖父一生行善积德,父亲在朝一直谨小慎微,上天垂怜。”
“顾大人额头上的伤呢?”
他娘的,我怎么知道?
希宁努力保持平静:“祖父是忠臣,非厉鬼。蒙受皇恩,自然死后衣冠得体,伤痕遁形。”
这个皮球扔回皇上那里,这样说总归没错吧。难不成忠臣就是要披头散发,额头上一个血窟窿的形象示人?
对方笑了,其实长得不错的人,怎么笑容看上去阴恻恻的,浑身都让人不自在。
言语依旧平静而深沉,看不到丝毫情绪,但话语里意味深长:“顾大小姐还真是能言善辩呀~”
希宁只感到冷汗又出来了,浑身已经汗淋淋的了。
正在这个时候,锦衣卫端着个盘子上来了,里面放着二碗饭和一把筷子。
另外一个锦衣卫出现,掏出一根银针,插入饭里试探,银针未变色后,转身在门边继续候着。
锦衣卫端着盘子进来,将饭拿起,一碗放在对方面前。但另一碗暂时未动,端着盘子看着“本座”大人。
希宁可怜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饭:“能不能自己来,我饿了!”能不饿嘛,从早上到现在,一路逃命,除了车上放着一些平时的小点心和蜜饯,还没吃过东西。
“本座”大人嘴角好似微勾:“给她。”
锦衣卫将饭直接从盘子里拿起,放在她面前,还有筷子。
每放一样,就让她感觉心惊肉跳,浑身肌肉都能不自觉抽搐一下。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她是没啥,可身主的反应实在太强烈了。
真是很难消受锦衣卫的伺候。
咽了下口水,希宁带着几分小心地问:“那我用了?”
这饭菜就是你的,对方却象是主人:“用吧!”
希宁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对方却没动筷子,在旁边看着她吃饭。
就跟吃饭时,旁边有一只狼,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叫人怎么吃得下去?
希宁装作对方是真空,不存在,只管自己吃。身主肯定是吃不下去的,但她必须吃,指不定这是最后一餐。
对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好吃吗?”
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真是莫名其妙。希宁眉头跳了跳,这饭里是不是下毒了?
反正下毒了也已经吃下去,希宁咽下嘴里的饭,去夹菜:“菜凉了,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顾家大小姐饿过肚子?”
是不是怀疑她不是顾菀馨?素味平生,但有眼线,知道这个顾家大小姐平时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身主的喜好也会影响到她,她点的菜也都是平时爱吃的。
是这个人心眼多,还是随便聊聊?
可为什么要聊天?是不是想从话里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希宁感觉碰到这个锦衣卫大人,她也变得神经兮兮的。
要倒霉还是会倒霉,再小心也没用。于是她回应:“顾家蒙受皇恩,不敢纵容子孙太过轻佻,家教甚严。小时不懂事,一蹦蹦跳跳就被罚抄家规,不抄完不准吃饭。罚了几次就安静了,但饿肚子的感觉一直留着,至今还记得。”
作为礼部侍郎的顾家,确实家教很严,如果行为没个规矩,还会请了宫中教导礼仪的年长嬷嬷过来。
她很是随口:“大人饿过肚子吗?”
说完就后悔了,但又觉得应该问。不让这个大人说说话,一个劲的问,早晚会被发现什么,露了馅。
忐忑中,对方却好似回忆到什么,沉思了一会儿,才悠悠一声:“饿肚子呀……”
随后拿起碗来,吃起尚还有余温的饭开始吃了起来。后面就没再回答什么。
希宁没再问,继续吃饭。这顿饭真是好难吃,要不是她饿了,压过了身主的感觉,真的会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这个锦衣卫大人,说话都是半句,吃个饭都感觉放下饭碗就要杀人的。
六菜一汤,吃了个干干净净。原本她吃完给芙蓉的,现在芙蓉的晚饭要她自己想办法了。可目前情况,看她刚才吓成那模样,不要说吃饭,是不是还醒着都不知道。
第261章 罪臣之女8
希宁发现她居然也吃下了满满一小碗饭。
现在应该说些什么,请人家出去吗?
哪敢呀!其实他们这样,已经是大为不雅了。哪怕门开着,外面有二个人把守,但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单独和一个陌生男人吃饭,足够让那些迂腐的夫子用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要不是你他娘的是锦衣卫,照着平时,就陌生男子,能被家丁护院给打出去算不错了,指不定捆了送官府。
希宁小心翼翼瞅了瞅对方,身材高挑,坐在那里有模有样,一张好似很少见阳光的瓷白色脸,侧脸看过去,鼻翼高挺,薄唇红润。人是挺帅,可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深沉的阴冷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对方也看了过来,吓得她立即回头,将目光落在满桌的空碗空碟子上。
气氛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象是有无数双大手随时能从黑暗中伸出来,将她撕个粉碎。
可这样坐着也不是个事情呀。于是她艰难地问:“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要杀要剐,要抓要下大狱,也给个痛快!
对方沉默了片刻,短短数秒钟,感觉就跟一个世纪那么长,屋里就跟坟墓一般死寂。
“既然没什么可以问的了。”希宁浑身冷汗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大人今日车马劳顿,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屋歇息吧。”
对方高挺的鼻翼微微喷出一股气来,整个冷冰冰的人总算有点活气了。意味深长地说:“本座不累。”
我去,不肯走了。希宁硬着头皮:“大人不累,小女累了。”
对方终于站了起来:“那好好休息。”
终于走了,希宁简直想哭,终于这位活阎王能走了。
他站在那里,侧低着头:“不送送我?”
希宁就算想,也站不起来了,身主的反应那么强烈,说话都她自己强撑着,双腿早就软了。
她也只有坐在椅子上,做了个行侧身礼,微微低首,恭敬地说:“送大人。”做个样子吧,真的站不起来。
看着地上那双皂色的官靴,在黑色的披风下,时不时露出,朝着门外走去。
就是嘛,从桌子到门口,总共也就没几步路,送屁送,自己走过去得了。
希宁刚抬起头,看也不敢看对方的脸,就看到那黑色高大的身影停在了门口。
好不容易随着脚步而动的空气又凝结了,传来对方平静深沉、始终如一的声音:“本座乃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徐勉。”
北……北镇抚司……指挥同知……
“噢,徐大人,恕不远送。”希宁坐在那里,虽然面无表情,但藏在桌底下的双腿在颤栗。
徐勉淡淡地看了眼她,转身而去。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
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监察、人员管理等。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可以自行逮捕行刑处决,不必经过刑部。
虽然锦衣卫的官职是指挥使官职最大,其次才是二位指挥同知。可实权在北镇抚司,所以锦衣卫中看谁的权力最大,不是看谁的军阶最高,而是看谁掌管北镇抚司。
呜呜呜,能不能不玩了?好吓人,我想回家。
墨冥:“当然……不行。”
对方已经离开了,希宁还呆呆坐在那里,直到芙蓉跌跌撞撞跑到跟前,才回过神。
“小姐,小姐……”芙蓉跪在脚边,抱着她哭着,弄得象生离死别般。
希宁此时已经是全身淋漓,冷汗不知道出了多少回。目光转向桌面,有气无力地说:“先把桌子收拾了吧。”
关上门,芙蓉收拾了碗筷送去楼下。大夫人身边的木香端着一盆水过来了,进出都是轻轻掩上门,借着送水来询问情况。
希宁拿过绞好的湿巾,擦着汗:“没事,只不过是北镇抚司的。”
木香……
还没事?北镇抚司那简直就是阎王殿。
“现在大夫人正在老夫人那里,还想询问一下大小姐,是不是……”木香毕竟是大夫人身边的,性子还沉稳。说到此处,左右看了看后,才压低了声:“连夜赶路。”
希宁想都没想:“如果是针对我们的,逃也没用。如果不是,何必要逃?明天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赶路。”
过了会儿又加了一句:“到时去雇几条商船。”
坐船比坐车快,现在不要去考虑什么水匪和队里大部分都不识水性了,怎么快怎么走!
木香点了点头,伺候她擦了身,并且帮她解开发髻,用布条束好及膝长发。
解开发髻时,希宁就心疼,那支金簪还在锦衣卫指挥同知大人手里。十足的赤金,料足做工好,一看就知道宫里才有的手艺,典当了能抵普通人家半年的家用。
这下要都不敢要回。早就叫芙蓉梳个马尾辫就行了,非要好看,梳什么发髻。逃难期间,要什么好看?
梳洗妥当,木香扶着她躺下,回去复命了。
而她全身抽干了力气般,一下瘫软下来。
突然听到窗外有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由近至远。
指不定是锦衣卫放出信鸽,给京城报信。
这里离京城百里,鸽子最多一个时辰,快则半个时辰就能抵达。等到京城有了回复,派出信使,连夜骑马过来,一二个时辰就能到。
果然又听到楼下有马蹄声远处,刚放信鸽不算,还派出人去报信。
希宁也只有叹气,听天由命吧,如果任务只管身主,她立马收拾东西滑脚,可非要保全顾家所有女眷清誉。清誉个屁,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清誉。
芙蓉收拾好东西,这里也没其他地方躺,也就躺在她身边一起睡了。翻来覆去好几下,显然是受惊,睡不着。
连带着她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中,总是做噩梦,不是给蛇缠住、就是被狼追,其他的也记不得了。
天终于亮了,希宁穿戴整齐,此时终于可以看着镜中的自己。
细长眉无黛而烟,唇无胭脂而红。因为一晚上未睡好,眼下微青,但依旧无损秀美容貌。十五岁,正是这个时代的最好年龄,花正要开放之时,却一根腰带草草了解了性命。不要说别人,身主也不甘。
已经听到丑时有马回来,看来已经有定论了。
大不了下大狱,熬上一个多月流放。反正死也要撑住!
第262章 罪臣之女9
金钗不见了,芙蓉也不敢问:“小姐,戴哪只钗?”
希宁看了看首饰盒里,放着五六支各种材质的钗。顾家虽然官职并不大,但家底丰厚,里面的钗每一支至少值平民一二月家用。而在她的包裹里,还有五套各种宝石镶嵌的头面。
想了想:“把我包裹打开,红宝石头面拿出来。”
芙蓉一愣,但还是按照意思去做了。
大夫人那里的木香又来了,木香虽然已经二十好几,但一看芙蓉将价值千金的红宝石头面,正依次服侍希宁戴上,也是一愣。
希宁看了看花棱铜镜里的木香:“是不是母亲叫你过来的?”
木香微微行礼,低着头:“正是。”
希宁微微叹气:“此时店家应该预备早餐了吧,把所有馒头和小食全买下来,来得及吃就用点,来不及就看路上能不能用。”
木香应了声后,就出去了。一定会将这里看到的全告知大夫人,大夫人知道了老夫人也会知道。
芙蓉伺候完,忍不住说:“小姐真好看。”说完就哽咽了,侧头暗暗抹泪。
看着镜中的自己,真是人靠衣装,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红宝石的坠子在耳边垂着,显得皮肤越发的白皙。
“去弄点清粥,去问问老太太那里有无酱菜,如果有讨要一点来。”希宁吩咐完,站起,走到窗口,轻轻打窗,往外看去。
天色越发的亮了,但今日应该无阳光,阴云厚实地铺在天空。
她低头看去,看到店门外站着两个锦衣卫,他们两个交头,好似在轻声窃语些什么。
感觉到异样,他们两个几乎同时扭头往窗口看来。
希宁并没有躲,躲了反而显得心虚,对着他们打了个照面。
身主身影,让他们一愣,冰冷的目光里也好似映射出了一抹靓丽。还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希宁先一步冲着他们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随后退后,离开了窗。
芙蓉如同家里死了人般地哭丧着脸,端着盘进来。放着一大碗米粥,二碟酱菜,还有几个肉馒头,一一放在了桌面上。
希宁已经坐在桌边,拿起筷子,悠悠地问:“祖母用过早饭了吗?”
芙蓉拿着小碗在大碗里舀粥,声音依旧止不住地颤抖:“老夫人派麝香去拿了,得知小姐要酱菜,均了点过来。大夫人正在老夫人房里,会一起用早饭。”
老夫人是扬州人商户之后,江南地区酱菜种类颇多,以甜脆为主。平时老夫人的乳母也会酱制,而扬州老家商队上京城,也会带去不少。身主平时就喜欢问老夫人讨要,此时无胃口,配上清粥最好了。
希宁点了点头,拿起盛好的粥,吃了二口:“你也一起吃吧。”
芙蓉苦着脸:“叫奴婢怎么吃得下?”
希宁好似感叹着:“天牢里的饭,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现在不吃,日后指不定就没了。”
芙蓉听后,想了想,拿起刚出锅的肉馒头就咬了起来。狠狠地吃着,一只手上的还没吃完,另一只手又拿起一个。
“快,快!”外面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呵斥。
芙蓉吃着馒头到窗口看了眼,顿时咧着嘴,嘴里含着还未咽下的馒头,哭了出来:“小姐,是衙役,好多。”
看来是来抓他们了。
希宁继续吃着:“那还不快点吃?”
“嗯,嗯!”芙蓉吃的速度那是更快,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纷乱的脚步声上了楼,随后一扇扇门被踢开,凶狠的声音随着踢门声,一遍遍响起:“出来,全都出来!”
当顾家大小姐的门被推开后,二个拿着刀的衙役冲了进来,明晃晃地刀对着正在用餐的两个姑娘。
徐勉站在门外,并未看到屋里的罪臣家眷太多惊慌失色。除了那个姨娘搂着一双儿女痛哭,踢开门时失声尖叫外,其他的正房人等都在吃早饭。
他不知不觉挪到了大小姐顾菀馨的门口,当门被踢开,衙役冲进去。
就看到容光焕发,打扮得犹如要进宫面圣般的顾菀馨,坐在八仙桌前,端着小碗,就着酱菜,慢悠悠地吃着。而身后站着的丫鬟,双手都拿着肉包子,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颤抖,但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着,大口嚼着。
顾菀馨咽下嘴里的米粥,悠悠地问:“徐大人又想在小女这里,将就着用早饭了?”
没想到顾廷瑞在朝中唯唯诺诺,如同虚设,顾家的内眷倒是都有点胆量。
有点意思,徐勉嘴角不经意微勾:“本座已用过。”
“噢~”希宁又夹了一筷子酱菜,将剩下最后一口清粥用完,将碗筷放下,站了起来,对着走了过去。
顾家大小姐果然家教极严,走路时,只见人动裙不动,左右两个拇指般大的红宝石耳坠子不动分毫。气质雍容稳重,宫里娘娘都不过如此。好似明晃晃的的官刀成了摆设,她正眼都不看一下。
走到门口停下,感觉自己的丫鬟没跟着,于是悠声说:“芙蓉,东西全部带上!桌上还剩下的馒头也戴上吧。”
“是,小姐!”芙蓉立即背上打点好的包裹,双手去拿肉馒头,发现哪怕双手拿着,嘴里叼着也拿不下,索性将馒头又扔进去,端起装馒头的碗来。
这下弄得在场的人都点啼笑皆非。
徐勉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无论顾侍郎是否参与,顾家一早四散奔逃之事还是需回京禀明。查清后,皇上会有定论。”
口吻有松动,且不管是不是哄骗,显然是给予安抚。
于是希宁行礼:“多谢徐大人。”
徐勉看着顾大小姐漂亮的耳垂上挂着的红宝石耳坠,耳坠直到下颚,将脸庞和脖颈白皙的皮肤衬托得异常白嫩。
希宁行礼完,直身而起,对着旁边衙役不卑不亢,如同寻常:“有劳官爷带路。”
看到锦衣卫指挥同知都以礼相待,其中一个衙役立即翻转刀锋,刀尖朝下,持刀作揖:“小姐请!”
希宁走出了房间,而此时老夫人和大夫人,已经分别在麝香、木香的搀扶下,出了客房。
她们两个都打扮妥当,老夫人佩戴着华贵的翡翠头面;大夫人佩戴着赤金头面,好似都不是准备押回京城下大狱,而是要进宫般隆重。
芙蓉一见,连忙上前扶着大小姐。可一只手上端着碗肉馒头算啥?
12岁的大公子虽然害怕,紧跟着大夫人身边,也算是没失了分寸。
而赵姨娘那里就……
第263章 罪臣之女10
“啊,我不去呀……”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赵姨娘被衙役拖了出来。
“姨娘,姨娘……”二个年幼儿女拉着赵姨娘的手和衣角,哭天抢地,悲惨不已。
等被拖到门外,才发现,廊上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衙役们想的是:这才是要押送回京的罪臣家眷应该有的样子。
老夫人气得保养得当,只略微松垮脸皮都抖了。
大夫人一看老夫人如此,立即呵斥起来:“象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赵姨娘的使唤丫头立即上去,扶起了赵姨娘,而公子小姐的乳母丫鬟上去拉的拉,抱的抱,算是像样点了。
“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天生就是做小的命。”老夫人恨恨地说完,让麝香扶着下楼了。
还说别人,自己还不是一晚未睡,需要麝香扶着才能走得了……大夫人看了看老夫人,默默无语地跟着下楼。
走到楼下,一路排开。
顾家这一楼里家眷均为正房大房一支,主一共7人,仆一共15人,一共22人。
一个锦衣卫走到老夫人那里,直接了当:“此次回京,如一路无事,算作尔等主动投案。”
老夫人自然微微低头许诺。投案不同抓捕,反正路上也逃不了,不如就乖乖地回去吧。
锦衣卫看了看旁边的徐勉,手一挥:“全部上车,回京。”
居然不是押着回京,而是坐车!老夫人又惊又喜,在麝香搀扶下行礼:“多谢大人。”
希宁暗暗翻了翻眼,行礼行错了。侧头看去,徐勉好似置身事外般站在那里。
于是对着徐勉,无声地微微行礼以示感谢。
管家侄儿赶紧地对着店里喊:“我们要的馒头呢?”
店家颤颤巍巍地抱着一大包的馒头,从门内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管家侄儿付了钱后,往比较空的大公子车上去。
就跟逃跑时一样,大家各自上了车,贴身丫鬟随车一起,其他的车外随车。不同的是,外面多了五个锦衣卫,还有十二个押车调用的衙役。
十二个衙役里,只有四人骑马。八个人跟在车旁,看着顾家哪怕奴仆,基本都在车边坐着,暗中觉得官差都比奴仆悲惨。
车慢慢行驶着,希宁对着在旁边啃馒头的芙蓉:“别吃了,都吃了几个了?”
芙蓉鼓着腮帮子,递过来一个:“小,小姐……”
希宁又气又好笑:“行了,剩下二个给赵姨娘送去。再去大少爷那里拿二个,就说我说的,一并拿去。”
赵姨娘这副样子,十之**没吃早餐,那么二个弟妹也肯定一起陪着掉泪,没吃啥。
赵姨娘且不去管,只是大夫人陪嫁通房丫头,随后开脸当了姨娘。可生下的两个弟妹是归大夫人的,也因为大夫人算好,让赵姨娘能多照顾着。身主是大姐,平时和弟妹关系不错,不管于情于理都需要扶照着。
听到这话,芙蓉也只有拿着两个已经冷掉的肉馒头,掀开车帘布,和外面赶车的车夫暂停下车,下车去按吩咐办事了。
希宁掀开半块车窗帘,去看。正巧看到骑马在不远处的锦衣卫,虽然此时他们一个个将脸都遮盖起来,浑身黑漆漆的,一样打扮、一样的马,但一眼就能分辨出徐勉。
并不是只有徐勉佩着绣春刀,此时刀藏在宽大的披风内。
锦衣卫大多身形高大,腰背挺直,一身武艺。
可总觉得徐勉浑身阴寒之气,三米之内寸草不生。哪怕隔着有段距离,还感觉背脊凉飕飕的。
锦衣卫好似都异常警觉,徐勉感觉有人在看着他,阴沉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就看到坐在车里的顾菀馨。
希宁努力笑了笑,大约最多嘴角抽筋了一下,将窗帘放下。
看着顾大小姐的丫鬟下车送肉包子和馒头,走路押送的衙役看了看骑马的头,而骑马的官差看着锦衣卫。
锦衣卫没说话,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芙蓉回来后,说赵姨娘拿到肉包子就哭了,一只被三妹抢过去,忙不迭的塞嘴里,显然是饿坏了。而大少爷知道后,已叫人将车内的馒头给了小少爷车里几个。
希宁对此也只有摇头,哪怕快死了,哭有什么用,先吃顿饱饭才是最要紧的。
此时已近中午,过会儿就能到最近的驿站。来时赶路赶得急,一直没停歇,这昨天一天的路,今天可能要走到半夜后才能抵达京城。
只听到“嗖”的一声,一支箭直飞向一身黑衣的锦衣卫,箭力很猛,直接穿身而过,立即将对方射下马来。
“嗖嗖嗖~”十几支箭从旁边矮树丛内飞来,箭羽和箭锋划破空气中的声音,异常刺耳。
“有埋伏!”骑在马上的官差,努力控制着受惊的马。刚喊完,就胯下的马就被弓弩射穿了脖颈,“咴”的一声到底,四蹄抽搐了二下再也不动。官差跌落在地,吓得脸色发白,抽出腰间佩刀就对着飞来的剑乱砍。
锦衣卫和官差骑在马上的下马,以马作为屏障,纷纷拔刀,将射来的箭拨开。
六辆车不同程度的挡箭,一支箭从车外射穿了希宁所坐的车壁,定在了另一半的内壁上,吓得芙蓉顿时尖叫了起来。而其他车内也有惊叫声,还是赵姨娘的嗓门最大,持续时间最长。
弓弩!希宁心中一惊。
如果强悍的力道,要么是千斤弓,要么就是弓弩。千斤弓没几个人能撑开,而弓弩就容易得多。
但弓弩是官府管制的武器,多用于战场和御林军,一般人拿不到。
射完一通箭后,小树林里约莫三十多个一身劲装打扮的壮汉,举着刀剑就冲过来了。
马车夫一看,立即对着马狠狠地抽了几鞭子,火速行离。
希宁小心掀起车帘,往后看去。后面尘烟滚滚,两方人打成了一片,杀得你死我活。但显然对方的人数占了优势!
那些人的目标明确,不去追赶马车,而是就盯着剩下四个锦衣卫,所以锦衣卫身边被围的人最多……
车已拐弯,六辆车发了疯般的跑,尽量远离厮杀之地。
坐在车内,芙蓉惊魂未定地抱着她,而希宁看着跟前插在内壁上的弩箭,箭头哪怕刺透车壁,还深入内壁半寸之深。
心里异常不安,希宁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感觉了一下,顿时骂了出来。
什么玩意?身主居然叫她干这件事。
第264章 罪臣之女11
居然叫她回去救锦衣卫,当然能救出徐勉更好。
你娘的,刚逃出虎口,就让她再回去。有本事你自己去呀!
当然,身主没这本事,只会上吊。
希宁原本想置之不理,但想了想后,猛地掀开车门帘,大声喊:“停车!”
车停下后,其他车也停了下来。
希宁拿起包裹就跳下了车,来到大夫人车前,将包裹给了大夫人:“母亲,这个你帮我保存好,我要回去。”
“什么?”大夫人愣住了:“馨儿,你回去干什么?”
另一边老夫人的门帘也拉开了,希宁转身走了过去:“祖母,我们不能这样走。刚才那些刺客中有弓弩!”
弓弩?老夫人虽然是商女出身,但年岁也大了,多少知道点,不禁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
“而且他们并未追赶我们,证明他们要刺杀的是锦衣卫。”希宁分析了起来,这也是她非要回去的原因:“我猜测应该是安王余党,为安王复仇。如果我们就这样跑了,我们是安王同党的罪名不就是铁板钉钉了吗?所以我要回去,尽量救回一个锦衣卫送去京城。”
大夫人下了车,听到后就流泪了:“别去,要去就让顾全去。”
顾全是管家的侄儿,一听到要跑回去救锦衣卫,虽然脸上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奴才愿意回去。”鬼才愿意回去。
“不行!”希宁斩钉截铁地说:“此去要么救出锦衣卫,要么就死在那里。如果有顾家的人一起死,原比顾家家丁死说服力强。”
顾家没有只顾自己逃跑,顾家大小姐跑了又跑回去救人。结果死在刺杀中,顾家自然立即和安王余孽刺杀锦衣卫撇开关系。
如果不回去,就不是不打自招的和安王有关系,那就不是夷三族,而是株连九族了!所以想通了,就知道这次非要回去不可,死了也只有死了。
“大姐!”大少爷下了车,拉着希宁的衣袖,虽然是男儿郎,也含泪而泣:“要去也是我去。”
希宁和蔼地笑着,摸了摸大少爷的头:“你还小,是家中长子嫡孙,顾家将来要靠你。”
大夫人上前来:“馨儿,此事由我去!”
希宁摇了摇头,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祖母已年长,弟妹们都需要母亲,女儿不才,这等小事还是由女儿来做吧。”
一大家子,还有关在天牢里的顾大老爷。大夫人也只有忍痛!
希宁对着大家说:“宫里应该知道我们会回京城,这个时候已经不能跑了。路上恐有其他埋伏,祖母和父母各带一队,分别绕路回京城。均二匹马出来,让顾全和另一人去北北镇抚司报信讨救兵,并告知详情。”
大夫人咬着唇,但眼泪依旧不停滚落:“知道了,我们会去京城投案。可馨儿,你……”话已滞,只有泪。
“此去生死未卜,如不能全身而退,祖母和母亲回京城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判罚。”希宁跪下,对着磕头:“养育之恩无以回报,馨儿就此别过。”
老夫人一把扶起了她,老泪纵横:“乖孙女,真是难为你了。如顾家能重整旗鼓,你能回来,你就是顾家最大恩人。如不能回来,你的牌位放在祠堂,永受顾家香火。”
希宁……这老太太还真是的,虽然未出嫁女儿夭亡,不能入祖坟,能给予这样的说法,真是天大的恩典。身主可能吃这一套,可她不是身主,死了再做这些有用吗?
芙蓉虽然吓得双腿颤抖,但依旧抹着眼泪:“奴婢跟着去。”
“不用!人越少,车跑得越快。”希宁立即吩咐将看上去最结实,马最强的车上东西全扔下来,又要了棉被,就跳上车,驾着马车回头。
“小姐,小姐!”芙蓉哭得是左右手齐开弓的抹泪:“您什么时候会驾马车了?”
所有人均是一脸悲伤,但听到这话侧头看了看芙蓉。是呀,顾大小姐什么时候会驾驶马车了?
“驾!”希宁呵斥着,拿着马鞭,抽打着马背,小路颠簸,但此时她已经顾不上颠得屁股疼,要用最快速度回去。已经过去约莫一炷香时间,徐勉你可得撑住,救你一个,比救出其他锦衣卫都要有效。
如果锦衣卫全死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哪怕是衙役也好。留个活口做证明,顾家不是同谋。
越是靠近,吹来的风中血腥味越是浓重。
遥遥看到还有人正在打斗,黑色着装的二个,身穿蓝黑色衙役服的有二个。四个人正被十几个人团团包围,死战着。而四周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
太好了,到底是锦衣卫,碰到如此强大的刺客,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还能撑到现在,战斗力可以的。
一个刺客一刀横劈过去,衙役被劈中脖颈处,刀再一抹,“噗~”衙役飙出的血扬起漫天血雾,转了个圈倒在地上。死都死出了浪漫和诗意,又不给你加鸡腿的。
又挂了一个,抓紧时间!
希宁直接驾车就冲了过去,靠近时,颠簸得更厉害了,她都不敢去想,垫在车轮下,引起剧烈颠簸的是啥。
冷不丁杀来一辆马车,让杀手们措手不及,硬是被闯出了一条血路来。
希宁拉紧缰绳,用足力气逼停了马。马撅起前蹄,发出嘶鸣,让拿着刀要砍来的刺客不得不避让开。
“上车!”希宁喊着。
“啊~”仅剩下一个衙役惨叫倒地,被砍死,也挂了。
徐勉和仅剩的锦衣卫跳上了车,徐勉进入车内,而锦衣卫抢过她手里的缰绳,就狠狠地抽打起马来。
就听到外面有人下令:“放箭!”
希宁连滚带爬地逃进车内,看到徐勉歪斜地靠在车壁上。
“别靠着!”她赶紧将棉被摊开,可徐勉还靠着,已经闭上了眼睛。此时发现他胸口处的披风被劈开,里面湿漉漉的一大片。
尼玛的,好不容易救出来,千万别死了!这里就数你最值钱。
她硬是将徐勉拉起来,用棉被将两个人盖上。
徐勉歪斜地靠在她身上,好似醒了过来,抬起头,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就头一歪,晕过去。脸直接就贴在了她脖颈处。
“嗖嗖嗖~”就听到车外箭镞破风之声,还有箭射穿车壁,直接射入车厢内。车不敢停,在鞭子下,拉车的马奋力奔跑着。
第265章 罪臣之女12
希宁想一把推开徐勉,可是弓弩的箭力强悍,穿透车壁后插入了棉被上。
还特地拿了条最为厚实的,箭头还刺穿了棉被,都能感觉到棉被内侧露出的箭头。
从插在车壁上的箭头上看,黑黝黝的,显然淬了毒。希宁更是不敢乱动,双臂撑起棉被做屏障,挡住从后面射来的箭。
马车死命地赶,确定逃出了包围圈,这才停下来。
赶车的锦衣卫掀起布帘:“大人!”
只看到徐勉靠在顾大小姐的身上,而顾大小姐手死死捂着徐勉胸口,手上的罗帕早就被血染湿。旁边扔着的棉被,上面的箭镞少说也有七八根。
“大人受伤了!”希宁只有扶着徐勉,尽量减少马车颠簸。
马也快跑不动了,嘴里吐着泡沫。
前面就有一个小村庄,于是锦衣卫驾驶马车往旁边寻找村边散户。
散户往往都是较为破落,但目前情况,尽量要避开眼目。
锦衣卫小心翼翼地架起徐勉,看了眼车内:“拿上刀!”
希宁看到徐勉的绣春刀还放在车里,于是拎着浸血的绣春刀,下了车。
锦衣卫对着马腿就一个刀背劈上去,马匹负痛,拉着车、拔腿就跑。
“咣当~”锦衣卫一脚踹开了院子木门,一边顶着昏昏沉沉的徐勉,一手刀,走了进去。
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庄稼汉,正坐在小屋门口拿着烟枪,抽着烟。
门被踢开,木然地看着人进来,当略微呆滞的目光挪到锦衣卫手里捏着的刀,刀身还沾着血。
“我滴娘呀!”吓得猛地跳起来,往墙上爬,试图跳墙逃跑。
锦衣卫将徐勉推到紧跟着的希宁身上,操起刀就追了上去:“别跑!”
尼玛的,徐勉很重的好不,希宁根本撑不住,用足力气顶着。
徐勉好似有点清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转向锦衣卫那里。
“救,救命呀,杀,杀杀人了……”庄稼汉想跳墙,但已经吓得全身都快软了,双臂挂在墙头,双脚无力地乱蹬,样子有点搞笑。
“还跑!”锦衣卫一把将庄稼汉揪了下来。
“好,好汉,大哥,大王……”庄稼汉一个劲地磕头:“饶命啊。”
好嘛,当他们是土匪强盗了。
徐勉开口了,声音很轻,但足以听清楚:“官府办事,不得声张。快准备热水!”
要有人干活,锦衣卫一脚踹了过去:“听到没有,快点烧水。”
“是,是!”庄稼汉连滚带爬地去烧水。
锦衣卫过来,一把扶过徐勉,走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直接就徐勉扶到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速度极快地撕开了徐勉的衣襟,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几乎横跨了整个胸膛。
“撕拉,撕拉~”希宁已经在旁边撕布了,撕不动就利用刀锋划一下。等一会儿需要布块擦拭伤口,布条包扎。
将布放在旁边后,再去找针线盒。看来这个庄稼汉不是太穷娶不起老婆,就是很久前死了老婆的老鳏夫,家里虽然无女人衣服,但平时修修补补还是需要用针的。
锦衣卫用一个小瓷瓶,细细在稍微擦拭过的伤口处上白色药粉,可伤口渗出的血,立即就将药粉染湿,又淌了下来。
徐勉的脸色此时越发苍白,原本红润的薄唇也青白如纸。
这样不行!锦衣卫站了起来:“我去镇上请大夫!”
徐勉轻声道:“会被盯上……”
知道徐勉受伤,只需查哪个大夫出诊,就能摸到这里,以徐勉目前情况,横竖都是死。
锦衣卫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截蜡烛,点了后,掏出一把小刀,开始烧刀尖。这是打算用烧烫的刀封伤口!
希宁翻出了针线包,走了过去,拿起一根布条,往徐勉身上绑。
这是要干什么?锦衣卫想阻止,但看徐勉没有动,冰冷的眸光好似冷凝之气也变淡了,看着顾大小姐。
避开伤口,横着从肩膀到腋下绑紧,血流出来稍微少了点。希宁开始穿针引线:“去看看开水好了没,有多少先端来多少。”
锦衣卫看着徐勉,徐勉只是一个目光,他就会意出去。
不一会儿,就端来一小碗的开水:“其他的还在烧。”
希宁将针线在开水里泡了下,烫得眉头紧皱地取出,顺便将手指也算是烫过消毒了。开始缝伤口!
这里没有羊肠线,也没用专用的缝伤口针,但总比烧红的刀烫伤口强。
一针针下去,徐勉除了伤口肌肉不自觉地下意识痉挛,居然眉头都不皱。
伤口缝上,一道白色的缝口,让徐勉看上去就象缝补后的人偶。
“金创药!”希宁举起手。
锦衣卫立即递上白瓷瓶,希宁一点点撒了上去。此时只有少量血水从缝合处渗出,混合上金创药后,很快凝固成块,血是止住了。
此时一盆热水端了过来,希宁将较为干净的布放进热水里烫。
“我来吧!”看到刚才她捡个针都烫得龇牙咧嘴的,锦衣卫将滚烫的布捞起来,绞干后递给了她。
希宁拿在手里,感觉就象拿着刚出炉的包子,烫得差点没扔掉。赶紧地打开,捏在两角,等散了点热后,再小心地,轻轻擦拭缝合旁边的血污。
“刀锋无毒。七日后拆线,期间不要碰水,不要吃腥燥的。”希宁嘱咐着,真是万幸,救父亲命用的徐勉总算没挂。
看到血止住了,锦衣卫松了口气,但看到徐勉冰冷的目光,会意地说:“属下到外面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看着希宁在帮他擦身,手法轻柔,徐勉话语依旧平静,但因为失血显得有点虚弱:“顾家大小姐会这些?”
应该看着皮肉翻滚的伤口吓得面无血色;出于男女之嫌、目光会避开男子身体。
而她视若无睹,面色不变地缝着伤口,确实不是普通官宦小姐的样子。
希宁细细擦着:“母亲经常聊起外祖父当年征战沙场,家中大夫有随行救治伤兵。我从小就对医术感兴趣,只不过家中没让我学,我也就按照家里随军大夫所写笔录,医救了一条狗,二只猫而已。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处了!”
徐国公乃武将出生,大夫人是徐国公嫡女,顾大小姐是大夫人嫡女,应该说得过去。
徐勉嘴角微抿,晦暗不明:“本座等同于猫狗?”
第266章 罪臣之女13
希宁手一顿,继续擦拭:“小女只是潜居内宅,无缘外人。徐大人乃皇上肱骨之臣,何必妄自菲薄。这次实属幸运,如伤再深点,就要伤及肋骨了。大人好好休息!”
此时擦完,希宁去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到门外去找锦衣卫。
锦衣卫正抱着装入刀鞘的官刀,高头大马地站在庄稼汉身边,瞪着眼睛,盯着他熬粥。
希宁将衣服递了过去:“大人需要换衣。”
锦衣卫接过了衣服,将刀塞给了她:“看着他,如敢逃,一刀劈了。”
希宁抱着刀……
庄稼汉烧着火,粥在小炉上慢慢熬。侧头看了看,长得很漂亮,身上衣服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应该好说话吧。
刚要开口,只见对方猛地拉了下刀,露出一截还留有血迹的刀身。吓得他立即闭嘴,继续看着火,浑身瑟瑟发抖。
好怕怕,姑娘家都那么吓人!
希宁……她只是好奇,拉出来看看而已。
也换上庄稼汉便衣的锦衣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替换下来的衣服,直接塞入旁边的火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火中蔓延开,几乎掩盖住了浓重的烟味。
“去大人那里。”锦衣卫提醒:“尽心着点。”
那肯定的,为了身主的父亲脱险,说什么也要留着徐勉的“狗命”,拖到京城北镇抚司里去。
希宁视线瞥到了他腰上,那里依旧挂着的腰牌,金腰牌上刻着“锦衣卫百户张忠”,于是微微行礼:“是,张大人!”
张忠默不作声,等顾大小姐走后,悄悄地将腰牌掖入了粗布腰带内。
进入房间,满是血水的木盆倒掉了,而徐勉已换上粗布衣服,黑纱帽也拿下,只盘着一个发髻,一副平民打扮。躺在木床上,一条棉被絮直接盖在身上,而旧被套被扔在了一旁。锦衣卫指挥同知自然不会用沾着别人味道的脏被子。
这副样子,如果不是身上难掩的阴冷之气,还真象个落魄贵公子。
希宁去装东西的木箱里翻了条被子和背面,穿了根线,开始缝被子。
绣花属于打小要学的女工,顾家大小姐自然会。只不过她不光会缝背面,还会缝伤口。
徐勉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此时全身是放松的,看着坐在床边方凳上,缝着背面的顾大小姐。直到张忠端着粥进来,全身的冷寒又回来了。
“换一条吧。”希宁刚弄好一条被子,普通人家往往都是将好的留到以后用,这次一来,让原本不宽裕的庄稼汉家当去掉一大半了。
张忠将粥放在旁边桌上,帮徐勉换了条被子。虽然被子有股子闷在箱子里的味道,但也算是干净和新簇。
张忠又端起碗来,看到徐勉眉头不经意地一跳、目光转向正在重新上线的顾大小姐,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走了过去,一手拿着碗,一手拿起刚穿好线的针:“你服侍大人用粥。”
呃……希宁也只有端过粥来,坐到床边。
拿起木勺,舀了点米粥。刚熬出来,应该烫,等了会儿,才轻轻凑到徐勉唇边。
徐勉喝下,见她又舀了一勺等着:“烫就吹凉了。”
希宁还是等着:“那不干净。”据说锦衣卫大多有怪癖,如果徐勉有洁癖,一定会不满她吹着去热。
“顾大小姐还真是讲究。”徐勉嘴角微扬,言语却始终如一的平静到如同木讷:“本座饿了。”
那就吹吧,希宁正吹着粥,就听到徐勉说:“就算别人不可,顾大小姐的,本座不嫌弃。”
希宁一下停住了,呆呆地看着徐勉,而徐勉依旧如同盘踞在床上的毒蛇,冷冰冰的目光看着她。
她半晌才缓过神,喂了徐勉一口,继续默默地吹凉粥后喂给徐勉。
在旁边缝着被面的张忠故意不去看,心中暗自好笑,看来让顾大小姐喂粥是对了。
男人缝背面可没那么细致,几下就弄完了,反正随便用用。
弄好被子,希宁也伺候完了粥:“大人身上应该也有伤,要赶紧上药。”
张忠确实身上也划了二道口子,伤情没有徐勉那么严重。这次目标针对的是徐勉,几乎所有高手就对着徐勉砍杀,其他人只是为了拖延和牵制。
“刚才已经上过药了!”看到徐勉阴沉的目光扫来,张忠庆幸刚才自己抽空上了药,否则现在脱下上衣,光着膀子露出胳膊和后背上的伤口,指不定会得到徐勉什么样的态度。
他赶紧出去弄吃的,不一会儿,端来两碗面条。
就光面条,放着稍许盐巴,连油都没有。
希宁看了看:“太多了,我吃不下那么多。”
“噢~”张忠将放着顾大小姐面前的碗拿了过来,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半,又放了回去。
“滋溜滋溜”正吃着,眼睛一瞥,就看到徐勉冷冷地看着他,嘴角耷拉着,拉长个脸,显然带着不满,这让他差点没呛到。
再看看顾大小姐,斯斯文文一口一口吃着面,虽然目前已近傍晚,肚子早就饿了,显然这光面不合平时锦衣玉食的顾大小姐胃口,吃得极慢。
是不是……不会不会的……徐大人是谁呀,再美的女人在他面前也只不过是块还在喘气的肉。能有口面吃算不错了,等到了京城司大牢,不是霉的就是馊的,有时还一天只供一顿。
……不管是不是,明天抓只鸡,宰了下鸡汤面。
为了转移一下,张忠说:“安王耳目众多,指不定驿站官衙里也有他们的人。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京里知道,待会儿属下去找一匹马。”
这是要连夜赶去报信。希宁听后,立即说:“顾家已经派了二匹马,赶去京城报信。其他人等分开回去投案,虽然会绕道,想必最晚明日,至少有一人能到北镇抚司。”
张忠带着几分疑虑:“如果他们到不了呢?”
“如果他们到不了,百户大人也到不了。”希宁淡淡地说:“小女只管跟随两位大人共同进退。”
如果那么多人,分别绕路去都被截杀,那么确实此去凶多吉少。
徐勉沉思了一下:“等到明晚再说。”
“是,大人。”张忠继续吃面条,看了眼顾大小姐。
这顾家果然聪明,不忙着逃命,反而返回去报信,还要投案。
就听到徐勉悠悠道:“张忠,现在需要靠你打点一切。”
第267章 罪臣之女14
哈哈,一定是要夸奖他了,张忠立即抱拳,说得是忠心耿耿、慷慨激昂:“卑职愿意肝脑涂地,为大人效劳。”
“嗯~”徐勉发出一声悠长的鼻音:“更需要保重身体,明天想点办法弄点油荤。”
张忠……
……明天把院子里的鸡给宰了。
“是,大人!”张忠赶紧地抱拳领命。
吃完后,已近傍晚。张忠抱来烧火用的稻草秸秆,铺在了房子一角,再铺上一块床单:“就麻烦顾大小姐今晚在这里了。”
“多谢张大人。”希宁行礼道谢。
“我在门外看守,如有需要喊一声。”张忠眼睛扫向徐勉,结果看到是徐勉好似疲惫耷拉着眼皮,但嘴角往下,拉长着脸。
都男女一室了,同知大人还不满意吗?难不成要送到床上,两人同床共枕才行?
真的送上去,指不定还是不满意,身上的伤那么重,不能随意移动,把如花似玉的美女送过去,想干嘛?
张忠感觉知同大人可真难伺候呀,他翻来覆去的揣摩得**,不知道做的是对是错。还不如去审讯犯人,烧红的铁钳烫上去,晕了冷水一淋,等醒过来时基本都招了。简单、有效、没那么麻烦!
希宁也只有合衣在一旁草堆上躺下。
不多时,徐勉身体微微动了下,好似要起身,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喊了声:“张忠!”
门立即被打开,张忠站在门口,低着头、抱着拳:“大人!”好似不敢抬头看。
又没做什么,而且他现在的身体也做不了什么。徐勉鼻翼里喷出一道郁闷之气,悠悠道:“进来,扶我去如厕。”
噢,上厕所呀!张忠进来后,眼睛忍不住瞟向了睡在一旁草堆上的顾大小姐。
是不是草堆放得离床远了点?
眼睛一回来,就看到徐勉阴沉的脸。
徐勉:你小子看什么?
走到屋外方便完,回来时,对着扶着他的张忠,话里有话:“张忠,记得你还未成家吧?”
张忠回答:“是的,大人。”
徐勉:“你应该已经二十有一了。”
张忠:“大人记得没错,卑职今年二十一了。”
二十一岁在十四五岁就定亲成亲,十**岁还未成亲属于晚婚的曾朝,已经属于晚婚中的晚婚。
可谁敢嫁给锦衣卫呀,去提亲,女方家往往敢怒不敢言。过了几日,提亲的小姐不是染疾,就是守八竿子打不的却成了“义母义父”的孝,各种理由推掉婚事。
除非真看上眼了,哪怕病了,守孝,只要不死,非娶不可。否则谁都不想去碰这一鼻子灰!
当然巴结锦衣卫的官员也是有的,为了避嫌,往往斟酌再斟酌,并且询问长官。
同知大人现在提起这事,肯定不会是因为看在他年龄大了还未成亲的份上。看来是刚才看了不应该看的……
徐勉带着几分淡然,却减不去多少阴暗:“等回去后,有看中的告诉本座,本座为你做主。如果没有,本座帮你指一个。”
果然是看了不应该看的,就是看一眼,没其他意图呀,大人!
张忠欲哭无泪,还是尽量装出不显山露水地恭敬和欢喜的样子:“多谢大人!”
这次回去,他保证主动要求,就留在北镇抚司审讯犯人,不出去了。
回去后,服侍徐勉躺下,盖好被子,张忠退了出去。
希宁被这一搅和,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屋里安静,能听到徐勉呼吸重且不均匀,于是起身,去将桌上蜡烛点亮后,走到床边的方凳上坐下。
伸手摸了摸徐勉的额头,幸好未发烧。好不容易救出来的指挥知同,很值钱的,千万不能死呀!
徐勉眼睛慢慢地睁开,如鹰狼般的阴狠目光,在烛光的映衬下,好似显然柔和了很多。
“大人醒了?”希宁问:“伤口疼?”
徐勉看着她很认真地说:“疼!”
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回答,希宁一下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喃喃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当然疼。等到麻木了,就不疼了。”
“嗯~”徐勉应了声。
感觉怎么有点怪怪的?此时感觉面对的不是让所有人,甚至朝中群臣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的锦衣卫。
可能是受伤后失血过多,所以有点虚弱吧。
希宁柔声说:“大人还是早点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嗯~”徐勉又应了声,居然闭上了眼睛,真的睡觉了。
希宁嘴角微微抽筋,起身去吹灭蜡烛,回到自己的草堆那里盖上被子继续睡。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吱呀~”木门被推开,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希宁惊醒了过来,看到是张忠推门走了进来,双手端着一只大陶盆。
外面的光亮照进了屋里,今天是个晴好的天,这一睡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徐勉靠着,身后垫着一些厚实的衣物,可让他撑起身体。好似带着讥诮:“顾大小姐果然睡得很沉。”
“多谢大人夸奖。”希宁接下了,睡得不沉的话,顾老太爷怎么可能托梦给她?
她鼻子抽了抽,闻到了一股香气:“什么味道?”
张忠将陶盆放在桌上:“鸡汤面。”
希宁起身走到桌边,哇,原生态的土母鸡呀。看上面飘着黄黄的油,香味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张忠问:“同知大人鸡肉能用吗?”
被绑在旁边柴火垛旁的庄稼汉差点没哭出来,这鸡养得都快下蛋了,结果煮了。什么官家,强盗,土匪!
希宁回答:“鸡肉是发物,最好是猪肉,但这个地方,能有荤的不错了,大人失血很多,稍微吃点先补充一下体力,等回去后再调养。”
张忠想了想:“人肉是发物吗?”
希宁……
回过神后,赶紧说:“这个不知道,但为了大人胃口,还是算了。”
什么胃口不胃口的,大牢里的刑具哪一件不是浸透人血,地面墙上到处血迹斑斑。有时审讯会持续几天几夜,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一旁就是满身是血、甚至没一块好皮的犯人惨叫,这里赶紧地扒几口吃的。顾大小姐还真是不了解锦衣卫呀!
张忠裂开嘴,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便宜他了。”
看得希宁一个哆嗦!
“阿嚏~”庄稼汉打了个喷嚏,殊不知他刚才逃过一劫。
第268章 罪臣之女15
先伺候锦衣卫指挥同知大人吃饭。
希宁将鸡胸脯和鸡腿肉拆下肉,放在碗里,端到床边,一口口喂给徐勉。
张忠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好似她会下毒一般。看到徐勉瞥了他一眼,于是说:“等会儿帮大人上药,我去弄面条。”
希宁淡淡地说:“有劳大人了。”面条容易糊掉,确实是随吃随下的好。
吃完半碗鸡肉后,张忠打来了热水。
解开布,伤口上撒的金创粉已经凝结成条,血水没有再渗出来。希宁小心翼翼擦去,伤口旁边散落的干结药粉。转而将手巾放进水盆内:“伤口已经没问题了,麻烦张大人帮大人擦身。”
也想巴结呀,可人家就想你伺候,张忠故意说:“女儿家手脚轻,还是你擦。”
她毕竟是顾府大小姐,又不是什么少爷身边的通房丫头,给擦伤口已经不错了,还得寸进尺了?
希宁站了起来:“有些地方不便。”走了出去。
走到院内,就看到庄稼汉催悲的被稻草绳五花大绑在了旁边放柴火垛的廊里。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张忠端着盆出来。
“进去候着。”张忠将水“哗啦”泼到院子的泥地上,随后走进厨房。
她也跟着进去,看到张忠开始往灶上的土锅里下面:“大人,热水还有吗,小女也需要点。”
张忠想了想,洗洗干净,徐同知才喜欢:“喏,那里!”
希宁倒了点热水,端着去后院,还不敢脱衣服,就将手巾探入衣服里,胡乱擦了把了事。
弄完后,走进屋,去找梳子梳头。
来之前将所有头面全部塞进包裹里了,她将头发简单盘起,剩下的垂于一边,用绳捆在一起。
有着之前宫女的经历,这简单的头不算难,再加上身主头发又长又多,很好打理。
徐勉靠着,看顾大小姐在一旁梳头……结鬟于顶,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留燕尾是未出阁小姐装束,只有成婚妇女梳全头。这几天她需要干活,这样的发髻不容易乱,又看上去挺得体。
希宁梳好头,徐勉喊她:“帮本座也梳个头!”
也只有拿着木梳子过去了。
放下徐勉的发髻,希宁慢而轻地梳着。
张忠端着下好的面条进来了,此时热乎的面条倒上半温的鸡汤,正好吃着。就看到顾大小姐站在床后,正帮徐同知梳头。不由暗暗好笑,怪不得关心他的婚事,看来应该是徐大人想成家了。
徐勉好似感觉挺舒服的,眯着眼睛,悠悠道:“顾大小姐会有此本事?真是心灵手巧呀。”
希宁心中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回应:“丫鬟愚笨,梳头时没少把小女的头发扯疼。小女还有弟妹,关系甚好,有时玩闹头发乱了,不敢回去被母亲和姨娘骂,跑到我这里。一来二去,也就会了。”
就那个双手抓着肉包,吓得瑟瑟发抖还大口往嘴里塞的丫鬟?徐勉嘴角微微扬起。
徐勉这样一说,反而不敢敷衍。把头发底部两段梳了二条小辫,盘成一个圆结后,用发钗固定,这样底部碎发就不容易出来,京中少年郎流行梳此发,看上去阴冷之气也少点。
张忠忍不住夸赞:“这样梳甚好,大人看上去越发的精神、英姿勃发。”
徐勉斜眼睥睨:“面呢?”
张忠立即递给希宁一碗淋了少量鸡汤的面条。
希宁……还是她伺候呀?她可是顾家大小姐呀,这辈子都没伺候什么人,最多老夫人生病时侍疾个一二次,也就喂一碗汤药什么的。
现在把她当做医女还是丫鬟了,可为了顾家,也只有……希宁拿起筷子,一点点地去喂徐勉。
而张忠在旁边呼噜呼噜吃了起来,才吃了二口,徐勉发话了:“张忠!”
“大人何事?”张忠抬起头,嘴里大口嚼着鸡汤面。
徐勉缓缓道:“那个小民也给他吃点,饿死了还要埋。”
张忠一时鼓着满是面的腮帮子,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也算反应快,将桌上多下还未上鸡汤的光面一起搁进碗里:“属下这就去,再去下点面,到时顾小姐能吃口热的。”端着碗出去了。
锦衣卫什么时候担心一个庶民会饿死?哪怕王公大臣,皇上如果不过问的话,饿死后称暴毙。
是故意让他办事罢了,大约顾大小姐还没吃,看到他正吃着不舒服。不会是顾大小姐真让徐同知上眼了?
到了庄稼汉跟前,碗在他面前一放,松了绑:“赶紧吃了!”
庄稼汉饿到现在,赶紧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面虽然淡了点,但尝得出里面有鸡肉味。
一只鸡,就给一口汤喝,连块肉没有。他可怜的鸡呀,都快下蛋了……
希宁一口口喂着徐勉,徐勉也不急不忙地一口口吃着,好似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总算一碗吃完,希宁说道:“鸡肉是发物,今天吃得很多了。如果大人还想吃点,等会儿面条过来,我去看看有没有香油,伴着吃。”
刚要去放碗,徐勉伸过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徐勉的手就跟人一样,冷冰冰犹如蛇皮。
这二天过去,身主的潜意识基本能压制住了。但希宁还是心底发寒,手不敢抽回。
徐勉将她的手反过来,手心向上,细细看。
昨天拉缰绳,让手心里出了几个茧子,茧皮突兀地出现在水嫩手心里。
徐勉眼睛直视着她:“看来徐大小姐简直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就会驾车。”
又被看出来什么,希宁硬着头皮:“驾车而已,只要用鞭子,马还不是想去哪里去哪里。情急之下,也只有试试,总比骑马容易吧?幸好车轮稳,加之是老马,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老马识途,就算不用鞭子都知道走,这套说辞还是行得通的。
张忠端着一碗刚起锅的面条回来了,看到徐勉拉着顾大小姐的手,顿时一愣……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果然不是瞎猜。看来顾大小姐危急时刻出手后,徐同知打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徐勉放开了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希宁脸颊微红,去吃面条。
锦衣卫百户大人弄的面条,加上已经凉了的鸡汤,味道还不错。
希宁一口气吃完了一碗后,还吃了一些鸡肉。
吃完后,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第269章 罪臣之女16
是有人放爆竹。但这爆竹和寻常不一样,是接连三声的。
“属下去看看!”张忠刚要走,就被叫住。
“大人!”为了防止他倒霉,没人下面条了,希宁还是挺好心地提醒:“小心有诈。死去的锦衣卫身上,应该也有信号所用之物。”
张忠冷淡瞥了眼,出去后才有感觉。寻摸着……有人关心不错哎,怪不得徐同知大人红鸾心动了。
希宁走到桌边坐下,手臂放在桌面上,靠着休息。
虽然到柴火地铺那里,坐靠着墙,更好养精蓄锐。可墙壁很是粗粝,一身上好的绸衣,会刮得勾丝了。能体面点自然要体面点,总不能一身勾丝的烂衣服,落魄地进入大牢。
徐勉很安静,靠在那里闭目养神,有时会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后,阖上双眼继续眯着。
“咣当”一声,院子外的门被踢开了。
徐勉一把抓起放在身边的绣春刀,一只手抓在了刀把上。
希宁看后,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在方凳上。
徐勉冰冷的眼眸看了看她。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来的人不是自己人,会成全她的。
当张忠带着人出现,其中一个对着徐勉作揖:“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徐勉抓着刀柄的手松开。
希宁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旁边,让出了地方。
“小姐!”管家的侄儿顾全也被带来了,见到她就跪下了,鼻涕眼泪一大把。一部分是激动的,更多的是吓的。
绕路去报信,到了后,锦衣卫让他带路。到了昨天被袭的地方,乖乖,全是尸体。看着苍蝇乱飞,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吓得他当时就吐了。好吓人呀,太可怕了!
衙役全死光了,锦衣卫死了三个,但没有徐勉和张忠以及顾大小姐的尸体。
顺着车轮印子寻过去,显然对方也在追赶,印子旁有很多马蹄印和脚印。但追到村庄里,村已被焚毁,废墟里都是烧焦尸体。于是放了信号弹,试着联系,不久后张忠过来。
安王的旧部,追着马车到村庄。将马车所停放的农户,严刑拷问,问不出来后,杀了去邻居家继续问。就这样,一晚上杀了七八户,将小村里的人杀了个干净,一把火烧了。
带着不少人过来的锦衣卫千户分析着:“应该是受刑不过,胡说人已经换其他车往西北方逃跑。安王余孽估计大人绕道回京城,信以为真,烧了村子后追过去。”
说了还是被杀,而且是屠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婴儿,不被砍死也葬身火海,够狠的。锦衣卫也只不过如此吧!
徐勉受伤,不宜动,索性连着床板一起抬走。
徐勉侧头看了眼张忠,张忠立即会意,走到一边,对着顾大小姐微微拱了拱手:“只有一辆车,就委屈顾小姐和徐大人同乘。”
希宁微微低下头,行礼回应。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我是未出阁的官绅大小姐,不能和其他男人同乘。
行呀,没牢车,要么自己走,要么和其他男人同一匹马。
到了院子,徐勉看了看还捆在草垛旁的庄稼汉:“放了吧,再赔点银子。”
张忠轻声说:“吃了一只鸡。”
就是让他拿银子出来?千户眼睛锐得很,看到徐勉眼睛瞟了眼,跟在旁边顾大小姐。
而顾大小姐面无表情,但脸上很是平静,无任何惊慌。
于是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松了绑的庄稼汉跟前:“这算是二天打扰的赔偿,够不够?”
来的一大堆凶神恶煞般的人,庄稼汉原本以为自己小命不保,没想到还给银子。
看到跟前扔着一锭五两官银,立即眉开眼笑地捡了起来,双手护着:“够了,够了!”
太好了,一只鸡和一些面粉,哪值五两银子?这下娶媳妇可有着落了,今天就跑去溪东村的小寡妇那里,五两银子当定礼。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嗯~”千户故意拉长个音:“锦衣卫只对付贪官污吏、枉法谋逆之人,不会随便扰民!”
张忠看了看千户,还不扰民?呆在人家家里,捆了主人,还杀了鸡……
好吧,这样说能让顾大小姐对徐同知有好感,哪怕把锦衣卫夸成一朵花……他也会这样干。
锦衣卫……庄稼汉手里的银子一个哆嗦掉了下来。
徐勉被小心翼翼抬上马车,床板就随手扔在了旁边,顾大小姐也上了车。
顾全刚要坐在马车的驾驶位旁,就被张忠一个瞪眼吓得没坐地上。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张忠一发话,就把顾全打发到一旁,和另一个锦衣卫同乘一匹马。
顾全苦瓜着脸,他不想和一身血腥的锦衣卫坐一起,怎么连马车的外面都不给坐?
共骑的锦衣卫看到顾全不愿意的样子,有点窝火:老子还不想多个人呢。
有奸情……锦衣卫千户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张忠安排:张忠这次和徐同知一起,出生入死的,回去肯定能升职。看着这办事的样子,这小子有前途。
因为徐勉受伤,马车行得很慢,时不时有细微的震动,让他眉头微结。
希宁坐在旁边,根本不敢去问是否伤口疼。万一又来一句“疼~”,叫她怎么回应?
但又不得不表示一下什么,于是到口上,掀开门帘轻声说:“恐怕太过颠簸,大人请再慢点。到镇上改乘轿子吧!”
没想到驾车的锦衣卫赶紧停下,张忠和千户立即下马查看。
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的徐勉开口说:“无妨,尽快回京!”
希宁也只有放下车帘布,回到车内。
张忠眼珠子一转,义正辞严地喊道:“同知大人有令,尽快回京。”说完手中的马鞭就对着拉车的马,一鞭子下去。
“咴~”马负痛,迈开腿跑了起来。
一个剧烈颠簸,冷不丁地让希宁身体一个摇晃,而另一个身躯晃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扶住了。
徐勉原本靠在车上的身体,搭在了她身上,脑袋埋在了她脖颈处。
“大人!”希宁头皮都炸了,想着怎么小心把徐勉“放回去”。
徐勉以很亲密很暧昧的姿势靠在她身上,言语却平静而冰冷:“好好扶着,别让本座伤口裂了。”
呃……
第270章 罪臣之女17
希宁不敢推开徐勉,就当是关爱残障人士吧。
一路扶着。这该死的马车,原本慢悠悠的闲庭散步,一下变成了催命一般的赶路,象是故意般的,哪里颠簸就往哪里赶。
这颠呀颠的,就连她都快吃不消了。
等车一停下,她第一件事就是扔下徐勉,捂着嘴爬出车,吐了出来。
幸好离吃饭已经隔了一段时间,只是干呕而已,但还是狼狈得要命。
缓过神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京城的城门口。
而守城官和一大波的锦衣卫,还有准备进出城的老百姓,都侧头看着她。因为有锦衣卫在,相对于城内的喧闹,这里四周鸦雀无声。
希宁悻悻地爬回了车,靠在车内,觉得有点头晕。靠在一旁的徐勉,瞥了她一眼就闭上眼睛。
看着顾大小姐惨白的脸,张忠感觉可能有点过了,于是下命寻常速度。
到了北镇抚司,徐勉被扶下了车,自己慢慢走了进去。进去前就说了一句:“她找个地方先关着。”
“是,大人!”千户刚说完,转而对着张忠说:“这事情你安排好了,我去宫里请太医。”
张忠一愣,还真是甩锅甩得快呀!但只有拱手领命:“是,大人!”
张忠回想着刚才徐同知大人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分析,结合他的表情,捕捉着任何一个细微之处……还要加上目前顾大小姐的情况……最后决定这样办吧!
诏狱设在北镇抚司内,总是一股阴冷,阳光都好似退避三尺。
看守打开铁索,打开木栅门,希宁被张忠带进去。
霉味、人排泄物的臭味、血腥味、如同肉腐烂的味道……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斥在走廊内。
两边是一间间牢房。
有些牢房是全封住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有半人高的木门,如果要出入,几乎是爬着进出。很难想象,呆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大约会感觉如同埋葬在坟墓里,等着慢慢腐烂。
有些牢房是木栅栏的,可以看到里面情况。地上铺着一些不知道多久的稻草,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老鼠爬来爬去,臭气熏天。看到有人来了,里面有的人挣扎着爬过来,伸出许久未洗、满是污秽的手臂,用嘶哑的嗓子喊冤。
希宁可来不及同情,自己有可能也会变成这样,只有努力憋着气,紧皱眉头地赶紧走完这段路。
“啊~”一声声惨叫声传来,犹如冤魂厉鬼,让人头皮发麻。
张忠微微皱眉:“怎么这个时候还审讯犯人?”
审讯犯人还看时辰?不要说大白天,半夜三更也提审呀。看在百户官职比较高的份上,看守还是稍微恭敬地回应:“好不容易抓了个没死的安王死士,正在审着。”
死士一般都口藏毒药,发觉不对就自己了断,确实不容易找到活的。
一听到和安王相关,张忠眼前一亮:“老子差点死在安王这个老匹夫手里,待会儿去说一声,不要客气,不开口就别停!”
“是!”看守随口应了声,不说也不会客气。
走到最里面,那里有二个小间,有木床、被褥、被子,还放着一张木桌和方凳。
进去后,看守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相比起外面那些牢房,这里简直是总统套房、豪华包间。
张忠显得有点殷勤地问:“顾小姐感觉这里还行吧?”
希宁……
轮得到她说行不行吗?
张百户是说反话还是怎么滴?看守接着昏暗的油灯光芒,看了看两个人表情,斗胆说了出来:“这二间一般都是供给皇亲国戚、亲王郡主住的,可是诏狱最好的牢房。”
“要你多嘴!”张忠故意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一句,但还是颇为满意地转而对着希宁说:“待会儿,我再叫人送点闲书、针线女红过来,顾小姐且安心住下。”
这也太殷勤了吧,到底是来坐牢还是来避暑的?
不安心也要安心呀,希宁微微行礼:“多谢大人!”
张忠对着看守说:“这里多照应着点,灯油不能竭,如果顾小姐觉得外面聒噪,去拿耳塞。”
大约公主郡主来,都没那么好待遇,这个顾小姐,什么来路?看守满心嘀咕,但还是喏了一声。
栅栏门还是需要上锁的,等张忠走后不久,看守果然送来了三本书,都是街面上正流行的才子佳人之类看本,也挺适合闲来无聊,打发时间。还有一些绣花用的,有针线、绣箍、二块帕子,看上去都是刚从街面上买的。
这大约就是救了北镇抚司头头后的待遇,看来救人是救对了……希宁直接灭了油灯,躺下先睡了。这二天把她给累的!
与此同时,太医看完了伤口,不禁点头:“针缝得及时,现无大碍;否则那么深的伤口,恐有危险。现伤口正在愈合,下官就不替换了。静躺五日,等去线。待会儿开二副药服下。”
徐勉问:“桑白皮缝合,在军中是否用?”
太医捻着胡子:“会此术的军医不多,一般烧烙止血。此次大人身边能有人会华佗缝合之术,真是庆幸!”庆幸个屁,就应该流血流光拉倒。
徐勉眼睛瞟了下千户,千户立即会意,请太医到一旁开药。
天牢内,顾廷瑞只穿着亵衣裤,坐在牢房的地上。
关在对面的同僚唉声叹气:“顾大人呀,你说这次我们能不能脱身?”
两人的官服和官帽在朝堂上就被扒去,在安王府邸翻出龙袍和兵器,明摆着要造反呀,这次皇上真的动怒了。
顾廷瑞有气无力地说:“你问我,我问谁?我平时和安王并无多少交集,二弟的妻子是安王侧妃的表妹而已,真是无妄之灾。”
对方立即也长吁短叹,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
“顾廷瑞!吃饭了。”狱卒走了过来。
现在还没到饭点,怎么就送饭来了?
就连对面的同僚,眼睛都亮得象饿狼般。
二天没吃啥东西了,送来的基本都是馊的,根本无法下口。今天总算送来了一碗糠麸,算是没馊,就是粗了点。实在饿急了,全给吃了。
难道是家里有人打点,买通的狱卒?
天牢不同于普通县衙牢房,要花更多银子才能买通,据说以前有家属花了五百两银子,这才送进去一个馒头。
还未到,饭菜香味先传来了。顾廷瑞微微皱眉,不是说抄家了,哪里那么多银子打点?
第271章 罪臣之女18
可能是娘家补给……且不管了,肚子早就饿扁了,先吃了吧。
狱卒打开牢门,将食盒放下,打开盖子,里面是半只烧鸡、一小碗撒了粗盐的水煮切肉、一条红烧鱼、一碟子炒白菜、四个大白馒头。怪不得那么香!
乖乖,五百两一个馒头,这些要花多少银子呀?
顾廷瑞一惊之后,好似明白了什么,顿时泪流满面:“这位小哥,我什么时候上路?”
给了那么好的饭菜,还有肉、有鱼的,那不是断头饭,还是什么?
狱卒一愣,随即笑了:“大人说笑了。”
不是断头饭吗?顾廷瑞不信,哭得那个伤心呀。有肉有鱼的,不是断头饭还能是什么?
平时凶神恶煞、一脸不耐烦的狱卒,此时少有的堆着笑,谄媚之情不禁于色:“大人真是祖先庇佑,又生了个好女儿。”
啥意思?听不懂。
就听到狱卒说道:“外面都传遍了,顾老太爷托梦给顾老夫人,顾家抄家前全出了城。锦衣卫追查此时被安王余孽追杀,顾大小姐驾车救出了北镇抚司徐同知大人。这些饭菜就是北镇抚司命人专门送来的!顾大人真是好福气,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狱卒都走了,顾廷瑞还挂着左右两滴老泪,愣坐在那里。这是怎么回事?托梦……救出北镇抚司徐同知……
“哎,哎~,顾大人!”对面的同僚喊了,双手扒着栅栏,脸贴着、露出中间口鼻,舔着嘴唇,咽了口口水:“见者有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个馒头。”
五百两银子一个呢,说给就给,当他傻呀?
顾廷瑞一个翻眼:“有啥情分可说?平时朝堂上,你可没少给我难堪、使绊子。”
说完抓起一个白面馒头,一个大口咬下去,再夹起肉来了一口。
嗯~,吼吼吼……这水煮肉里的油水吱吱往外冒,满口的肉香,吃得顾廷瑞的眼泪又下来了。
同僚又是赔罪,又是说好话,这才象打发狗一般,扔了个馒头过去。看到对方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忙不迭地往嘴里送,还边吃边说他好的,顾廷瑞感觉这辈子,就今天最为扬眉吐气。
不对呀,在天牢里就一牢犯,扬什么眉?
又过一日的清晨,几辆马车停在皇宫外。顾老夫人和顾大夫人身穿诰命夫人礼服,其他家眷和奴仆身穿白色素衣。
下车后,排列整齐,对着皇上所在之地,齐齐磕了三个头后,走去天牢投案。
一路上,京城百姓在旁围观。锦衣卫派人过去,说是领路,其实更象是护送。八个穿黑服、配官刀的锦衣卫,在前面左右两排整齐开道,拉风得很。
一时间顾家在京城名声大噪,茶余饭后无不提起顾家。
可聊得太多了,顾老太爷托梦的事情,顾老太爷二十年前撞柱死谏保住当今皇上的太子之位。而顾大小姐救了锦衣卫同知徐勉,更是侃侃而谈。
线还没拆,徐勉撑着身体,上朝述职,证明顾廷瑞非安王同党。
皇上得知后,顾廷瑞官复原职,本人及家眷立即释放。府邸解封,并赏银千两,赐匾额“忠义”。
散朝后,皇上留下顾廷瑞,硬是看了顾廷瑞用线缝好的伤口。
那么长的一道,上面的缝线,根根扎入肉内,看看就觉得肉疼。皇上立即褒奖一番,赏赐宫内上好的药膏,以及若干补品。
终于被放出来了,作为顾家功臣的顾菀馨,自然大夫人和顾大少爷亲自来接。
看到小姐出来,芙蓉就哭了:“小姐受苦了!”
希宁微微皱眉:“上车吧。”
关在诏狱三天,吃得还算行,除了惨叫声有点渗人之外。
每顿有肉有菜。知道她平日吃的是米饭,给的也是江南稻米烧的米饭。看来这个徐勉,还是知恩图报的。
而此时张忠看着整理出来的东西,三本书已经被翻过了,而二块帕子还是光洁如初,一针未落。
这个顾大小姐怎么回事?就不能绣条帕子,也好让他转给徐大人。
好吧,顾大小姐只会缝伤口,缝个被子,不绣花。
到了府邸门口,老夫人的乳母就已经等在门外,搀扶着下了马车。
“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香汤,老夫人说了,待会儿请老爷、大小姐、大夫人、大公子去老夫人那里吃顿团圆饭。”乳母扶着顾大小姐一路殷切地说着,到了院门口后方才离开。
被炒了家后,家里陈设都被搬了空,全去国库了。皇上赏赐的一千两银子,还不够她这屋子的家当。扔了一块挂在门上的木牌子,就算了事!待会儿还要等匾额过来,全家跪接,承受皇恩。
这个皇上其实很土匪,好流氓!
洗了澡,坐在刚置办的梳妆台前,等着头发干。幸好走时带走了所有地契和银票,还有值钱的首饰,所以才能那么快置办起点家当。
芙蓉在屋子里满是怨言,什么这枣木的家具,比起之前的花梨木差远了;还有很多好东西没了,什么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景、百花争艳各种贝壳珠宝镶嵌的屏风……
希宁摇着团扇,团扇都是街面上刚弄来的大路货,呵斥着:“休要再提这些东西了,你再这样说,是对谁不满?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要说这些身外之物,就算要了顾家所有人的命,顾家都应象顾老太爷那样尽忠。现在君恩浩荡,皇上明察秋毫,让老爷官复原职,放了顾家一家老小,顾家更应感恩戴德。再敢多言,我这里可留不住你了!”
芙蓉一听,立即跪下,哭着说了几句好话,又抽了自己二个大嘴巴。
希宁见她确实怕了,这才饶了。
芙蓉擦了眼泪,不敢再多话,走到她身后,继续伺候。
其实她才没这样高的觉悟,主要是锦衣卫的人无处不在。当日能一字不差的记下她和老夫人说的话,指不定现在也能记下。
任何埋怨如果传到皇上耳朵里,哪怕是奴仆,也有可能迁怒顾家。
芙蓉询问如何梳妆,想想待会儿还要接旨,不宜太过淡雅。于是挑了套赤金头面,在仅存的衣服里,挑了套桃红色的褙子,撑着水绿柳色长裙,水嫩也不算张扬。
刚打扮完,老夫人这里的麝香就过来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