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有点慌
“听过这部《英雄》,谁还敢说白君文大师已经灵感枯竭?是你吗,泰达米尔先生。”有白君文的支持者在英国BBC广播电台公然喊话:“如果你还是一位说话算数的君子,请遵守您的承诺,好吗?”
随后这位支持者再度喊话《古典音乐鉴赏》的撰稿人卡特琳娜女士:“您对于白君文大师的抄袭指责,到这里是不是可以宣布终止了?”
《英雄》是贝多芬创作的第三支交响乐,它与第五交响乐《命运》之间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技巧和手法上看,《英雄》远没有《命运》那么纯熟,但是可以清晰的看到一脉相承的创作脉络,而从创作者本身的情感和领悟上说,也正是因为有了《英雄》中对于英雄人物不屈精神的刻画,才会进一步延伸出苦难无常的命运,以及所有人类一起努力战胜苦难命运的崇高主题。
无论怎么看,《英雄》都是《命运》的前作。《命运》是酝酿成熟的成品,而《英雄》则是略带尝试和实验性质的半成品——用半成品来形容或许不太准确,因为《英雄》本身依然是一部非常经典而且结构完善的交响乐,但是无论如何,在所有人看来,白君文大师都是在用这部作品回击那些来自网络和媒体的攻击和质疑。
“你觉得这不是我的创作,那么我就把我创作的轨迹展示给你们看。”
“你觉得我灵感已经枯竭,那么我就再拿出一部经典给你看看!”
——这,就是来自华夏古国的白君文先生的反击!
泰达米尔很快就在《欧洲音乐指南》上公开道歉了,但是看得出来他依然是不甘心的,因为他是这么说的:“我承认白先生确实拿出了第三部经典交响乐,我承认我的预言是错的,我在这里公开向白先生道歉……但是请容我稍微为自己辩解一番,我认为《英雄》并不是白先生新创作的作品,你们说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英雄》是《命运》的雏形,那么这依然是白先生的存货……我只能说,白先生的存货比我想象中要多,他释放多年积累的感悟而创作出的并不只有两部作品,而是三部作品,但是,也到此为止了吧……”
这位向来以尖酸刻薄不留情面著称的评论员在最后不甘心的做了另一个结论:“我依然敢说,最少三年之内,白先生不可能再拿出第四部杰作……请注意,我说的是杰作,而不是强行凑出来的作品,而且,我说的是新创作的作品,而不是以前的存货。”
至于卡特琳娜,或许因为她的地位更崇高的缘故,她的回应显得极其高冷,只有一句话:“《英雄》是《命运》的前作,这一点我承认——然而这与抄袭这件事有一丁点的关系吗?”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命运》是施耐德的作品,《英雄》当然也是。那么《英雄》的发布,对她而言,又反驳了什么呢?
“白,其实你可以起诉她的,”房间里,法国帅小伙西蒙相当激动的怂恿白君文:“她这是赤裸裸的诽谤,而且毫无根据……我们所有人都是亲眼看到你创作出《命运》的,白,我知道,你肯定是很久之前就在悄悄创作交响乐,并且写出了《英雄》,但是你觉得《英雄》不够完美,所以原本不打算发表的,你在苦苦寻找灵感,并在那一天晚上的金色大厅里受到了启发,找到了灵感,现场创作了《命运》,对不对?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把整个过程讲给媒体听,他们会相信的。”
白君文只是笑着摇头,他当然也看到了网络上的许多流言蜚语,但他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一方面是性格因素,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卡特琳娜说的是对的,自己确实是抄袭——《命运》里对于苦难命运的深刻感悟,的确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表达出来的。
我抄都抄了,而且你还拿不出证据,我这个便宜已经占大了,既然如此,你骂我几句,不疼不痒的,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君文这么想着,不禁略微有些同情那位性格刚烈的老女人,因为他知道,卡特琳娜这辈子也别想找到自己抄袭的证据。
然后他就接到了汉斯先生的通知,伦敦市政厅组织了一场极其盛大的交流会,将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圈高端人士共同参与,共同探讨古典音乐的发展方向和创作理念。
世界之星交响乐团全员都受到了邀请,尤其是白君文,是市政厅点名邀请的贵宾,他们派了专人来到酒店给白君文送请柬。
“实际上就是在维也纳的时候就一直跟随我们观看演出的那些人,”汉斯告诉白君文:“他们在维也纳看了十天,又跟来伦敦,看完了我们演出,然后他们终于忍不住了,想要跟我们正面接触。”
“为什么要拖到现在呢?”白君文问:“汉斯先生,我想那些人里面应该绝大多数你都认识吧,他们在维也纳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拜访你呢?”
汉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感觉到面前的年轻人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后生晚辈,而不是那个创作起来强悍得让人恐惧的怪物,他解释道:“白,你毕竟太年轻了,他们对你终究是有所怀疑的……所以他们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判断你到底是在抄袭还是在创作……他们跟来伦敦,其实就是想要见证一下你的第三部作品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他们听到了,于是他们信了——既然信了,恐怕即便是霍奇纳.艾哈德再世,也会忍不住跑来见你这位才华横溢的创作者吧。”
音乐家们有着隐隐相似的心态,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观望和观察,在伦敦的阿尔伯特音乐厅现场听完《英雄》首秀之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于是自发的串联,并且通过种种关系联系上伦敦市政厅,最后由政府出面,组织了这场交流会。
名义上是说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家进行交流,实际上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对着白君文一个人去的。
“你会很喜欢这种聚会的,因为你可以听到来自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音乐灵感,这是激荡灵感火花的盛会,对你的创作有非常大的帮助。”汉斯兴致勃勃的道:“不瞒你说,我也一直在写一部交响曲,只是始终找不到灵感,构思了三年多,才堪堪写完第一乐章,我会在交流会上把我的作品展现出来,让他们给我提供一些帮助,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
汉斯很期待这场交流会,事实上世界之星的所有人都很期待,他们都是大师,都或多或少对创作有所涉猎,也都很希望能得到其他高手的建议,唯有白君文的心里有点慌……
确切的说,是相当慌……
第一八四章 音乐家组团来访
“我可以不去吗?”白君文硬着头皮问汉斯:“我昨天有了点灵感,我觉得我大概可以创作出一部新的作品……我想自己在酒店里待着。”
“已经有灵感了吗?”汉斯眼里流露出狂喜,可随后就反应过来,有些为难的道:“白,理论上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强迫你,可是这一次……或许你不去还真的不行。”
他摇头苦笑道:“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交流会就是为你一个人举办的,如果你不去,他们会一次次的派人来请你,到最后,甚至有可能所有人一起来请你……你能想象一百多位音乐家浩浩荡荡来酒店请人的场景吗?而且,我们毕竟在英国人的地盘上,市政厅的面子无论如何也是要给的……白,你的音乐之路才刚刚开始,这个圈子里也是讲究人脉和交情的,你如果不去,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白君文头疼得厉害,可也知道汉斯先生说的都是实情,他最终也只能咬牙道:“好,我去。”
……
由伦敦市政厅官方组织的高雅音乐交流会在阿尔伯特音乐厅举行,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交流会并不仅仅是圈内人的封闭交流,而是对外开放售票的,在音乐厅后排和楼上的位置已经架上了各种“长枪短炮”,前方围绕着舞台摆好了一圈的座位,座位前边有桌子,桌上有一些饮料水果之类的东西,而舞台上则是完全按照交响乐演出的格局摆好的一圈圈椅子,架设着各种乐器。
很明显,这次的交流可不是空谈,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家们被白君文的三部原创交响乐完全勾动了创作热情,他们不仅仅想要交流理论心得,还想要上去实践两把。
“这样不太好吧,”白君文有些抗拒的看着最中心位置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座位,略有些窘迫:“今天到场的都是我的前辈,我还是跟乐团坐在一起吧。”
“先生,”为白君文带路的工作人员穿着得体的西服,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他对着白君文微微躬身,伸手再次做出“请入座”的示意姿势,动作标准得就像一个贵族:“您今天的身份并不是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学生,而是本世纪最伟大的三部交响乐的原创者,世界级的音乐大师——这个位置理所应当是属于您的。”
工作人员停顿了一下,冲着白君文忽的一笑:“白,冒昧说一句,你需要从现在开始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
白君文微微有些发愣,他总觉得眼前的人不仅仅是个工作人员,于是他问:“能否请教一下您是……”
“叫我爱德华就可以了,”三十多岁气质翩翩的工作人员对白君文露出优雅得体的微笑:“白,我已经无数次听我弟弟提起你了,我曾经以为他的言辞或许有些夸张,但事实证明,你比他描述中的更加有才华。”
“您弟弟是?”
“亨利。”爱德华冲着白君文有些顽皮的眨了下眼:“跟你一同参加入学测试的亨利,他的《月光》可是被你压得抬不起头来呢!”
白君文有些惊喜,因为他在学院里这一年以来,与同期入学的苏黎和亨利关系都是不错的朋友,然后他才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爱德华既然是亨利的哥哥,那么他应该是英国皇族,伦敦市政厅居然让一位皇族来做引路人……
“很明显,他们还没资格使唤我,所以我是主动申请的,”爱德华解释道:“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来看看被亨利念叨了无数遍的音乐天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他就在白君文身边坐了下来,白君文看了看自己邻座的标签,上面写着:国际钢琴大师爱德华。
……
白君文等人算是来得早的,随着时间的临近,观众席上渐渐坐满,音乐家们也一一入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到达各自的座位,今天参加交流会的音乐家相当多,而且来的时候几乎都是成群结队的,白君文对高雅音乐的圈子其实并不熟悉,所以那一位位音乐家入场的时候,他听着观众席上不断传来的惊叹声和掌声,其实有些迷茫。
还好有爱德华这个圈内人士在从旁介绍。
“这群人是纽约交响乐团的,啧啧……十多个核心人物全来了,最前面那个是他们的首席指挥伯纳德,后面跟着的是小提琴首席,再后面是第二大提琴……”
“嘿,真让人意外啊,汉堡音乐学院来了这么多人。”
“那边……看到了吗,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人,啧啧,本地人就是方便,一来就是三十多个……不过有资格参与交流的应该不超过十个,其他人都得去观众席上。”
“维也纳爱乐乐团的人也来了,白,你们是从维也纳过来的,看到他们应该有些眼熟吧?”
“现在进来的是……哈哈,白,你们柯蒂斯音乐学院也来人了。”
白君文有些激动,他看到了许多熟面孔,自己的三位老师施耐德教授、霍华德副院长和克里斯蒂安院长全到了,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后面的随行人员中有苏黎和亨利,白君文想要过去打招呼,却看到施耐德冲着自己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过去,然后,柯蒂斯的一行人分成两队,一队去了观众席,另外一队进入交流会现场入座。
市政厅的安排很贴心,柯蒂斯这一行人正好与汉斯先生海顿师兄他们是挨着的,双方都来自费城,十分熟悉,刚一坐下就交头接耳聊在了一起。
然后爱德华就忽然兴奋起来,道:“嘿,嘿,白,快看快看,刚刚走进来的这家伙!”
白君文有些迷茫,因为刚刚走进来的那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大胡子白种人他完全不认识。
“泰达米尔,这个名字是不是很耳熟,就是这个人信誓旦旦的说你三年之内绝不可能再拿出一部优秀的交响曲来。”爱德华兴致勃勃的道:“白,我支持你用实际行动抽他的脸。”
白君文有些无语,实际上,他确实听说过外界有人唱衰和质疑自己,但他也确实没放在心上,不过看爱德华这样子,或许外界的争执比他想象中还要激烈一些——但他更意外的是另一件事:刚刚还优雅得一塌糊涂的爱德华,混熟了之后还真够活泼的……
第一八五章 名誉的证明(上)
又过了一阵子,爱德华再度兴奋起来。
“看那边看那边!那个就是卡特琳娜,就是她一直质疑你作品的原创性,并且一直在暗示你拿出来的作品全是施耐德教授创作的。”爱德华道:“白,我不是挑事儿的人,但是这种事关系到名誉,换了我绝对不能忍。”
白君文有些好笑:“那我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下一部作品,狠狠打她的脸啊!”爱德华说到这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那么,白,下一站意大利米兰的演出,会有新作品诞生吗?”
白君文笑了笑,没吭声。
卡特琳娜的入场引发了一些小小的起哄,观众席上有人发出嘘声,交流会场的音乐家们也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她,尤其是白君文的老师施耐德,几乎是用相当明显的敌视目光看着她——他是真的相当烦这个老女人,一直在暗示白君文抄袭,并且把事态往他身上引,害得他接了无数莫名其妙的电话。
但是毫无疑问,卡特琳娜不仅仅是《古典音乐鉴赏》的主笔之一,更是音乐圈内真正有实力的大师,她来这个交流会,没有任何资格方面的问题。
伦敦市政厅的安排很有趣,卡特琳娜的位置正好跟泰达米尔挨在一起。
“尊敬的女士,您这次来的目的是?”泰达米尔也是个被千夫所指的家伙,看到卡特琳娜显得很热情。
卡特琳娜却颇有几分冷漠,反问道:“你呢?”
“我可没资格跟这些大师们交流,”泰达米尔还是很谦逊的,笑道:“我这次纯粹是以杂志编辑的身份过来采访和发稿的,您跟我不一样,您是有资格发言的,您是有什么新作品吗?”
卡特琳娜摇摇头,看样子没打算开口说话,可沉默几秒钟后还是没忍住,道:“我想现场观察他。”
泰达米尔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微笑点头。
是的,如果《英雄》、《命运》、《田园》确实是白君文的原创,那么这个年轻人的乐理和创作功底一定高到某种程度,而交流会是无法作假的,这么多的大师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或者是进行现场表演和点评,这其中牵涉到各种各样的知识,若是白君文在这场盛会上暴露出无知来,那么卡特琳娜的“抄袭说”就算是成立了。
“祝您能够取胜。”泰达米尔轻声道。
“不,你错了,”卡特琳娜却摇了摇头:“我只是合理怀疑……实际上,我更希望他真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天才。”
她看了看泰达米尔略显诧异的眼神,冷哼了一声:“我追求的是真相,而不是个人的胜负……如果这三部作品真是他的原创,那是整个音乐圈的幸事,不是么?”
……
这一场堪称音乐圈顶级盛事的交流会,在下午两点准时开始,全球直播。
交流会并没有具体的形式,基本上是属于完全自由交流的模式,然而毕竟档次摆在这儿,所以稍微弱一点的音乐家其实并不会随意发言。
比如阿方索这种交响乐团的普通演奏家,其实在这种场合是没有多少发言资格的,而苏黎和亨利这种富有才华的学生,哪怕有再多想说的想问的,也只配坐在观众席上。
爱德华其实也是不太有资格发言的,不过这里毕竟是伦敦,而他是英国皇室,所以自己给自己搞了点特权,坐在最靠中间的位置,挨着白君文。
白君文就有点尴尬了,他发现自己几乎是整个会场的最中心,整个交流会是一个环形会场,可是会场不是圆形,而是纺锤形,他则是坐在纺锤的尖端,就像高高在上的国王。
很明显,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他,或者说,这些人之所以来交流,其实都只是为了跟他交流……
此刻,一位来自法国的小提琴大师正在发言,他创作了一首新曲,然而在创作出来之后自己却觉得不满意,他在半年的时间里做了很多次修改,却始终无法改到满意,所以在这里,他想让在场众人给他一些启发。
他上台演奏了自己的原创曲目,随后目光就毫不掩饰的落到白君文身上,眼神里有些热切,也有很淡很淡的疑虑:“尊敬的君文.白先生,能否请您给我一些指导?”
他的态度很谦虚,身段放的很低,明明是四十多岁的国际级小提琴大师,却在这时候直接用了“指导”这个词。
事实上,越是真正强大的音乐人,越是能深刻理解白君文的三部交响曲里表现出来的东西有多么骇人,他跟着世界之星乐团一路看下来,在维也纳看了十场演出,在伦敦看了一场演出,他已经完全被征服了,他觉得白君文肯定能解决他的问题。
白君文略有些窘,他确实还没能适应自己“世界级音乐创作大师”的新身份,所以这时候,面对这种的请教,他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交流会场很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事实上,卡特琳娜的质疑是很有道理的,历史上那些著名的音乐巨匠,他们的交响乐作品都包含着他们对人生的各种感悟,甚至有人提出过一个理论:唯有遭受苦难的音乐家才能创作出伟大的交响乐。
可白君文的人生阅历明显是不够的,他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写出了“天凉好个秋”的感悟,这确实是不合理的,所以,哪怕是这些跟随乐团一直看下来的音乐家们,哪怕他们主动提出要举办交流会,其实在内心最深处,对于白君文的原创能力,还是存疑的。
这一刻,会场静得出奇,他们都想听听,白君文能说出什么理论来。
白君文又张了张嘴,他在这一刻真的很紧张,之前演奏的时候虽然也知道是全球直播,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他并不紧张,可这时候,他熟悉的人都不在身边。
汉斯先生,海顿师兄,施耐德老师,这些人都坐在很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他。
卡特琳娜的嘴角微微勾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相——仅仅只是一开始,这个年轻人就轻而易举的暴露了自己的浅薄。
她的眼神流露出一抹得意,甚至忍不住往施耐德那边看了过去,她想:“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些作品,果然是施耐德创作出来的,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第一八六章 名誉的证明(下)
事实上,不仅仅是卡特琳娜,还有其他许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到了施耐德身上,他们也觉得大概卡特琳娜是对的,那么,施耐德为什么要把如此经典的作品送给自己的学生来发表呢?难道他不知道,这三部作品是可以让他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吗?
施耐德的脸涨红了,有些羞恼,老头是个暴脾气,这时候直接站了起来,大声道:“白,你在干什么?”
白君文吃了一惊,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还愣着干什么?有人让你指导,你就指导啊!”施耐德怒道:“他们不相信你,你自己难道心里不清楚吗?你连《命运》都写出来了,难道这样小小的一首小提琴曲,你还指导不了吗?”
霍华德也站了起来,大声道:“白,勇敢一点,把你的看法说出来……别怕,这样的场合你以后还会经历很多次的!”
会场里,观众席上,都多了很多隐隐的嗡嗡声,原本已经有些相信“抄袭说”的他们,这时候又有些迷糊了,他们在霍华德和施耐德话中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天才横溢的白,毕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且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那么……或许他不是暴露了,而是紧张了?
“白,你今天坐在这里,你的身份并不是我的学生,而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天才创作者,”克里斯蒂安也开口了:“所以把你的谦逊收起来,把你的傲气拿出来……刚才进场的时候,你想过来跟我们打招呼,你知道施耐德为什么阻止了你吗?因为你今天并不是他的学生,你的地位跟我们是平等的,哦,不,我说错了,应该说,你的地位比我们更高,因为你写出了他一百年都写不出来的经典作品。”
“你不也一样?”施耐德忍不住反驳:“给你两百年时间,你能写得出《命运》?”
白君文渐渐冷静下来了,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听到的小提琴曲的旋律,许许多多的感悟从内心升起。
是的,他跟着施耐德苦学了一整年,他一直在练习《巴赫》,他在梦中跟崔唯嵩学配乐,他还跟霍华德学习演奏,跟克里斯蒂安学习歌剧……他当然还达不到贝多芬或者莫扎特那样的境界,但是平心而论,在这个大厅里,面对这么多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他其实是完全有资格跟他们平等论道的。
有什么好紧张的?
有什么好不自信的?
“先生,您的小提琴原创曲,我确实有些看法。”白君文缓缓开口,开始讲起了自己的理解。
大厅里再度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听他讲话。
卡特琳娜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本身就是极富盛名的音乐大师,她当然听得出,白君文并没有胡说八道,相反,他说的很多见解都是精准而独特的,讲着讲着,他甚至对这首小提琴曲的曲谱直接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
依然坐在舞台上的法国人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很多,时不时的点头,很认真的倾听着,事实上,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是倾向于相信白君文的,虽然刚才有一定的波折,但是当白君文真正开始分析讲解之后,他就已经抱着很虔诚的态度在倾听,而这时,他觉得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灵感,虽然他还是觉得这首曲子没有彻底修改完善,但是……至少比起刚才要好多了。
“我再试试。”法国人重新拉响了肩头的小提琴,这一次,一曲下来,所有人都听得出来,确实比刚才生动多了。
“还不够完善,”施耐德这时候开口了:“我也有些建议,说给你听听。”
法国人求之不得,欣然道:“请指教。”
白君文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微微汗湿,旁边,爱德华正凑过来悄声笑道:“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交流会到这时候才算是回归常态,法国人在得到施耐德的建议后又试着重来了一遍,曲调果然变得更好,他也没再占用大家的时间,径直下了台,换另一个人发言。
“嘿,我发现,施耐德教授还是比你更厉害。”爱德华轻声对白君文道:“如果我的感觉没出错的话,你刚才的建议只是对他的作品进行了小幅度的优化,而施耐德教授似乎是从根本上对他的作品进行了调整。”
白君文没回答,因为一位来自俄国的萨克斯演奏家已经在发言了。
不出所料,在演奏结束之后,这位留着一部络腮胡子的俄国胖子目光就落在了白君文身上:“白,给我点建议?”
这一次白君文没有再紧张,他自然而然的点头道:“好。”
他在霍华德和崔唯嵩的双重灌输下,对各种乐器都有一定的涉猎,加上乐理这东西是一通百通的,所以,哪怕他没玩过萨克斯,却依然能对俄国人的作品提出自己的见解。
到这时候,所有的音乐家其实都已经算是相信了他,唯有卡特琳娜的目光还有些闪烁。
“尊敬的女士,您可能真的猜错了。”泰达米尔悄声道:“白确实拥有很深厚的乐理知识,我认为他的作品应该都是原创。”
“不,还不能下结论,”卡特琳娜若有所思的道:“他的确有很独特的见解……然而,我感觉这还不够……”
“不够?”泰达米尔不太明白。
“是的,不够,”卡特琳娜却渐渐想明白了:“按照《命运》《田园》《英雄》所体现出的才华,他对这些人的作品提出的建议,应该远远不止现在这样……你听,施耐德教授又在提建议了,你难道没发现,白的提议依然流于表面吗,至少比起他的老师来还相差甚远吗?”
“女士,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他去年的一些事迹,他在柯蒂斯学院的入学测试时,当场改编了另一位学员的原创钢琴曲,这是绝不可能由施耐德教授配合作弊的……还有他那首《月光》,差不多算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钢琴曲之一了。”泰达米尔道。
“我听说过,《月光》我也很喜欢,”卡特琳娜却依然摇着头,微笑道:“毫无疑问,他是天才,否则施耐德也不会甘愿把自己创作的交响曲送给他,让他少年成名。”
五十多岁的老女人顿了一下,胸有成竹的道:“到现在为止,我反而越发肯定了,那三部交响曲,绝不是白自己创作出来的……在他这个年纪,《月光》已经是他的才华极限了,《命运》则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你觉得呢?”
泰达米尔呆呆的看着她:“所以……”
“所以到此为止了,没有第四部交响曲了,即便是施耐德教授,也并不能无穷无尽的创作如此经典的曲目,事实上,我怀疑这三部曲目是施耐德教授至少三十年的积累,”卡特琳娜肯定的道:“以后白或许还会拿出钢琴曲来,但是也只有钢琴曲了,他不会再拿出其他任何曲目来,小提琴?双簧管?萨克斯?交响乐?统统都没有了!事实上,他本身就是学的钢琴演奏。”
“他是天才,但也仅限于钢琴,这就是我的结论!”
第一八七章 质疑的声音
交流会的进程确实是按照卡特琳娜的论断来进行的,许许多多音乐家站起来发表了自己对于音乐的感悟,他们或是在创作上遇到了问题,或是在演奏上遇到了问题,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在阐述自己的瓶颈之后,他们无一例外的请教白君文,并从白君文这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帮助。
然而……确实只是“一定程度”的帮助,很不够,远远不够。
卡特琳娜的心里更加笃定了,这时候他听到白君文对一位来自德国的音乐家说了一句话:“您这部作品,如果要表达那种凄凉悲切的情绪……我个人建议改一下调。”
“改调?”音乐家一愣:“白,你确定要改调?这可是大工程……”
他确实有些意外,其实在交流会进行了这么久之后,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白大师并不会提出太多颠覆性的建议,他通常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反而是他的老师,被誉为世界乐理第一人的施耐德教授展现出了让人惊叹的境界,提出了很多颠覆性的建议,并且最后大部分都被证明是对的。
而这次,白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意见:改调。
“改调?”卡特琳娜轻轻的笑了起来:“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肤浅了,所以企图提出一些更有建设性的意见……然而他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多做多错的道理。”
“如果他跟他的老师施耐德教授坐在一起的话,或许之前许多充满颠覆性的绝妙建议都会从他嘴里说出来,”泰达米尔到这时候其实也已经信了卡特琳娜,所以捧了个场:“可惜他一个人坐在最上方,所以没办法借用他老师的智慧了。”
场中,德国音乐家还在追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改?”
“用g小调吧。”白君文很自然的道:“g小调它……本身就是悲切的。”
交流会有些静,还带着很淡很淡的难言的尴尬,许多音乐家似乎都想说话,却又最终没有真正开口。
施耐德也微微皱起了眉,看向自己心目中最得意的弟子,眼神里带着一抹隐忧。
他是世界乐理第一人,在他自己的认知中,无论什么调,其实都只是工具,本身是没有情绪在里面的,所以,白君文刚才的那句话……他觉得……似乎是谬论。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这么认为,在场所有的音乐家都是这么理解的。
这时候响起了有些突兀的笑声,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正站起身来的卡特琳娜。
“g小调……是悲切的?”卡特琳娜冷笑:“白,请问这是施耐德教授教给你的理论吗?”
白君文有些愕然,他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刚才爱德华给自己专门指出过,这个老女人就是一直质疑自己的那位卡特琳娜,他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的理解。”
“很难想象,真的很难想象,”卡特琳娜的声音很大,有些尖锐,带着些尖酸刻薄的意味:“一位被世界乐理第一人当做得意弟子的音乐人,一位创作出《命运交响曲》这种神作的创作人,居然会说出如此浅薄、毫无道理的蠢话!”
白君文皱眉道:“您想说明什么?”
“白,你露馅了!”卡特琳娜一只手指着白君文,用更大的声音斩钉截铁的道:“你在刚才的交流中体现出来的能力并不能匹配《命运》创作者的身份,而现在,你居然做出了如此荒谬的结论,你不妨问问在场所有人,g小调到底是不是悲切的?”
观众席上的嗡嗡声更加响亮起来,整个音乐厅里充斥着略显压抑的古怪气氛。
白君文皱着眉看着卡特琳娜,很认真的问:“尊敬的女士,你是想说……我抄袭?”
这一刻,汉斯先生和海顿先生都微微屏住了呼吸,他们确信《命运》属于原创,因为他们亲眼见证了白君文的创作过程,而且,他们相信白君文的人品。
可他们心头很沉重,因为他们很明显看得出来,此时的种种证据都已经指向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然而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白今天交流的时候,提出的建议总是不够惊艳?
为什么白竟然说出那样奇怪的言论来?
他到底怎么了?
“老大,白的那三部交响曲,该不会真的……”鲍里斯轻声在汉斯耳边询问。
“不会的,”汉斯很果断的摇头道:“我相信白的为人……也相信施耐德教授的人品。”
“如果这三部作品是老师交给他打响名气的话,他完全没必要选择世界之星交响乐团,”海顿还算冷静,分析道:“他大可以直接把它们发表出来,或者是带着曲谱去任何一家交响乐团进行首秀演出,比如费城交响乐团……他可以轻而易举的一曲封神,而不用跟着我们冒这么多风险——事实上,他拿出三部作品本身就是一种浪费,他只需要一部作品就足够功成名就了,他之所以这么浪费,完全是想救活我们乐团,不是么?”
交流会已经有些乱了,卡特琳娜毫不示弱的看着白君文,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她又看向施耐德:“事到如今,您还不准备站出来说句话吗?”
施耐德气得脸都红了,用力捶了一下桌子,大声骂道:“哔哔哔哔哔哔哔哔(此处消音)”。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优雅的德国贵族,气急败坏的时候,还真tmd优雅啊……
卡特琳娜并没有因为被问候了各种直系亲属而生气,相反,她的嘴角再次勾了起来,眼里流露着隐约的得意,她并不在乎施耐德是不是火爆脾气,她只知道,这位几乎站在世界音乐之巅的大人物,这时候已经因为被自己揭穿真相而恼羞成怒了。
可以预见,自己主笔的下一期《古典音乐鉴赏》应该会卖得很不错。
白君文却在这时候开口了,他的声音比刚才略微要大一些:“各位,请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话。”
第一八八章 无所不能
大厅里很快安静下来,相对于漫无目的的猜测和质疑,大家更想听一下白君文究竟要说什么。
“你尽管说,但是你已经无法洗白了。”卡特琳娜冷笑着插了一句:“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老师……你们俩都必须接受惩罚,无可避免!”
白君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到施耐德身上,道:“老师,您稍安勿躁……这件事让我来解决。”
施耐德还想骂,可看见白君文笃定的样子,心里忽的一动,强忍着怒火坐了回去,闭上了嘴巴。
白君文的目光在交流会所有音乐家们脸上扫过,看到了种种复杂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各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开始怀疑我了吗?”
那位被建议改调的德国音乐家依然站着,他在这一刻忍不住道:“白,可是g小调它……”
白君文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们先不谈g小调的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解释道:“音乐这种东西,虽然有乐理的存在,但本质上,它是需要人类来感性体会,而不是理性分析的,各位觉得对吗?”
一部分人皱眉不言,一部分人微微点头。
“所以每个人对音乐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否则,历史上也不会诞生那么多性格各异的音乐巨匠,以及那么多风格各异的作品,对不对?”白君文笑道:“既然如此,我觉得g小调是悲切的,有什么问题?”
卡特琳娜冷笑起来:“你这是强词夺理。”
白君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先听我说完。”
他又道:“你们刚才质疑我在交流的时候表现不够好……这我承认。但是,难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是谁规定的,会创作的人就一定要会鉴赏的?况且,我的鉴赏能力不说有多好,至少也不算差吧?”
卡特琳娜又是一声冷笑:“还在强词夺理!”
白君文又道:“在我看来,音乐创作其实有两种模式,第一种是理性而冷静的,创作的过程中会尽量考虑到乐理以及各方面的因素,这种创作很漫长,但是很稳定,通常作品创作出来就已经很完善,而另一种创作则是靠灵感和激情来维持,在创作过程中几乎不会考虑任何创作以外的因素,哪怕是包含在音乐中的乐理,其实也是下意识融入进去,这样的创作很快,或许几天就能写出一部交响曲,但是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会有大量的瑕疵,需要后期再去慢慢修改完善。”
他笑了笑:“我是后一种。”
许多人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许多灵感派的创作者,或许在理论和鉴赏方面确实是有欠缺的,他们靠的是灵感、激情和才气,有些类似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意境,如果白君文是这一派,那么他在今天的交流中表现一般,其实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他毕竟才二十出头,能有多深厚的积累呢?他其实本来就应该是灵感派而不是乐理派的,”有人已经在私下里窃窃私语了:“我们之前把他几乎想象成那种全知全能的大宗师了,这是我们自己的思维偏差,他毕竟是个人,并不是真的神。”
唯有卡特琳娜又冷笑了一声:“编,继续编。”
“编?”白君文这一次没有无视卡特琳娜的嘲讽,他的目光很正式的落到这个老女人身上,沉声道:“你肆无忌惮的中伤我、诽谤我,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了?”
卡特琳娜冷哼道:“你能怎么证明?让你的老师再给你一部交响曲?可是,恐怕你之前的三部作品,已经把你的老师榨干了。”
白君文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他并不想跟任何人闹矛盾,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确实是抄袭,只不过抄袭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所以面对卡特琳娜的质疑和泰达米尔的小觑,他一直都是抱着无视的态度。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事情已经严重牵涉到了他的老师施耐德,如果他不能正面洗刷嫌疑,那么,即便外界也同样没证据证明自己抄袭,施耐德一辈子的清名也会被损毁的。
所以他现在是真的有点讨厌这个女人了。
“我在这里郑重申明,我发布的所有作品,都是我自己原创的,”白君文的目光从卡特琳娜身上挪开,再扫过所有的内场音乐家,又看向远处,扫过所有的观众席,然后他微笑起来:“其实想要证明我自己,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他站起身来,从座位上走下来,走向舞台:“我并不想刺激你们,也并不想打某些人的脸,但是如果某些人强烈要求的话……”
白君文一步步走到了舞台上,这一刻,大厅里连仅有的那些低沉的嗡嗡声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们隐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却又不敢置信他要做的事情,所有人都还记得,这个年轻人在短短的十天内已经掏出了三部交响曲,其中每一部都被誉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交响曲。
而现在……莫非他还要掏?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泰达米尔喃喃道:“我预言过的……他最少三年内不可能再拿出任何一首作品的……一个人的才气是有极限的。”
“他想干什么?”跟着世界之星从维也纳一路追过来的阿方索在这一刻双拳紧握:“即便他真的是抄袭施耐德教授,也绝不可能掏出第四部作品来……这种经典,即便是施耐德教授,一辈子有三部也足够了,不可能有第四部的……”
在场众人中,真正最信任白君文的,其实还是柯蒂斯学院三巨头,因为他们不仅仅知道三部交响曲,还知道《巴赫十二平均律》,而当你听过完整的《巴赫》之后,你就会知道,这代表着怎样的创作水平。
无所不能!
在三巨头心目中,白君文的创作天赋,是无所不能的!
第一八九章 现场创作
“哥,”小格雷迪吞了口唾沫:“我好紧张。”
“我也是。”大格雷迪的声音微微发颤:“白真是太疯狂了!”
白君文已经走到了台上,面向所有人坐了下来。
“提醒你一下,”卡特琳娜在这一刻表情有些严肃,她大声道:“钢琴曲跟交响曲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白君文对着她笑了笑,笑容里藏着讥诮。
“我说了,我不想打某些人的脸,但是某些人逼我,”白君文缓缓道:“既然要打,就要打疼。”
他反问卡特琳娜:“谁跟你说我要弹钢琴的?”
“那你上去干嘛?”卡特琳娜道:“难道你一个人还能演奏出一部交响曲吗?”
白君文不再看她,目光却落到刚才交流会第一个发言的法国小提琴大师身上:“抱歉,刚才对于您的作品,我能提出的建议有限……我确实不擅长鉴赏,然而我擅长创作,并不仅仅是钢琴创作,而是……全部乐器的创作!”
他对这位表情带着些惊喜的法国小提琴大师点了点头:“一首原创小提琴曲《梁祝》送给您,希望能给您一些灵感。”
海顿蓦然瞪圆了眼睛!
“我的天!他居然专门作了一首小提琴曲!”海顿抓紧了身边人的胳膊:“汉斯先生,您说……他会不会是偷偷创作出来打算送给我的?毕竟我也是小提琴手。”
汉斯先生没理他,因为舞台上已经有悠扬的琴声飘了出来。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白君文的小提琴演奏水平不怎么样,音调有些生涩,或许是拿琴的姿势不对,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快慢节奏也很不协调,完全没有小提琴高手们演奏时候那种身体与乐器协调摆动的韵律感。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调子……这调子……
“绝美啊!”施耐德是最懂行的人,他微微眯着眼睛倾听:“不,应该是凄美……我看见了美丽的风景……看见了美丽的姑娘……还有凄美的结局。”
哪怕白君文的琴拉得确实很不好,可无论音乐家们,还是观众们,都感受到了这一曲的优美,极度的优美,说不出的优美,带着淡淡的忧伤,好听得如痴如醉。
这首来自梦境世界二十世纪华夏作曲家的经典作品,不仅本身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而且其中融入了一些独属于华夏传统戏曲的元素在内,听在所有人耳中,有种不同于其他任何小提琴曲的别样风味,此时此刻,这一曲出现在现场,其实颇有些颠覆和创新的意味,尤其在场的都是高手,他们听见这曲子的内心震撼又要比普通人更深一些。
现场原创,居然还是开创性的曲风吗?
一曲毕,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白,”那位法国小提琴大师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这是你的原创吗?”
白君文微微点头。
法国小提琴大师吞了口唾沫,艰难的追问:“是你现场原创的?”
白君文略微犹豫了一下。
他其实不想太过分,然而他毕竟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先是经历了种种猜疑和指责,甚至迁怒到自己的老师,他知道这是全球直播,虽然他不知道国内究竟有没有自己的朋友在看这场直播,但他还是觉得,既然要爽,那就干脆爽到底。
“是的,”白君文道:“现场原创。”
卡特琳娜在下面尖叫起来:“我不信!这种级别的小提琴曲,乐理工整,旋律优美,而且明显开创了新风格……你刚才还说你是灵感派的创作者,你怎么可能一口气写出乐理如此工整的作品来?这分明是经过无数次修改之后的成品!”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更大声的尖叫起来:“不对!你根本就不会小提琴!你的小提琴拉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曲子来!这又是施耐德的作品对不对?他不仅给了你交响曲,还给了你小提琴曲,对不对?”
这番话说完,许多音乐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是的,这首曲子太工整太优美了,像是千锤百炼后的作品,并不像是凭借热情一气呵成的临场作品,音乐家们隐约觉得卡特琳娜说的很有道理。
白君文眼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气,心里默默道:“是你逼我的。”
“你怎么说?”卡特琳娜却不罢休,追问道:“这首曲子过于完美了,绝对不是一气呵成的产物,白,你怎么解释?”
“我能怎么解释?我现场原创的作品就是能这么完美,这是我的天分,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白君文深吸了一口气:“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但是我有更简单的方法……你不是一直在质疑我吗?无论我拿出什么作品来,你都会说是老师早就准备好的……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希望我创作出一首什么样的作品?”
他迎着卡特琳娜难以置信的眼神,往前走了一步,面向所有人,沉声道:“乐器,你挑。”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主题,你挑!”
再走一步:“你来命题,我来创作!”
“这样可以了吗?”白君文站在舞台边缘,离卡特琳娜最近的地方,眼神严厉的看着她:“卡特琳娜女士!”
满场哗然!
……
如果说交流会的前半段略显沉闷的话,那么当卡特琳娜直接跳出来开始指责时,剧情就进入了高潮,无论是大厅里的观众,还是网络直播的看客,在这一刻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们看到那个似乎很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无与伦比的霸道与强势,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句一句迸发出来的那些话,更是指向一个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场创作!
乐器不限!
主题不限!
这是何等可怕的信心!
“嘿,你们看啊!咱们蛙王唱片的音乐总监,怎么样,牛不牛?”陈文奇眉飞色舞,狠狠拽开了领带:“我曹!我曹!我曹!早知道还有这种场面,我中午应该买机票去现场的!”
第一九零章 这就是实力
房间里是一众蛙王唱片的艺人,白晴雯在,江湖和杜涛也在,还有一些最近刚刚试录过唱片的主播们,大家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眼里都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谁也没想过白君文万一搞砸了会怎么样——一个多月前,“巴赫”实在是给了大家太多的惊喜,加上陈文奇的刻意引导,如今在蛙王内部,音乐总监巴赫几乎已经是不败传奇了。
飞翔唱片的音乐总监办公室里,罗杰盛和李福来也在看直播,罗杰盛看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你自己看,我不看了。”
“老师,您怎么了?”李福来愕然。
“这直播没法看了!”罗杰盛长叹起来:“如果他输了,我看得闹心,如果他赢了……那以后大家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算了,眼不见为净咯!”
……
“你确定要这样?”卡特琳娜终于淡定不起来了,如果说她刚才还是百分百笃定白君文是抄袭,那么当白君文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时候,同样也是把他逼上了绝路。
虽然没人会去告她诽谤,但是她心里清楚,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下她和白君文走到这样的对立局面,那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要么白君文身败名裂,要么她卡特琳娜在圈子里再也混不下去,绝没有第三种可能!
她在这时候忽然隐约有点后悔,或许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咄咄逼人吧……怎么就变成现在这种局面了呢?
白君文点点头:“你来吧。”
卡特琳娜的脸色有些发白,一直表现得冷酷而强势的她,在这时候终于有些慌了,她这个人其实是非常固执己见的,她依然坚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但是台上的年轻人显示出的情绪有愤怒也有自信,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么淡定的……”卡特琳娜用力吸着气,默默给自己打气:“就算他真的是天才,就算刚刚的小提琴曲是他现场原创的,也不代表他就能精通所有乐曲和所有乐器的谱曲啊……他太淡定了,这不合理,他是装的,他一定是装的,他想吓唬我,想让我先乱,对,一定是这样!”
“卡特琳娜女士,”白君文催促道:“所有人都等着呢,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你倒是赶紧出题啊。”
卡特琳娜猛然抬起头来:“好,我出题!乐器就选短笛……不行不行,双簧管吧……不行,木管乐器太主流了,你可能还藏着曲谱……那就三角铁?不不不,三角铁太简单了,你随便作什么曲子,我也没办法说不好……那就……那就……那就……”
她一咬牙:“我选萨克斯!”
“萨克斯?”白君文忍不住笑了:“萨克斯可不是交响曲演奏单元里面的乐器。”
“那又怎么了?难道萨克斯不是乐器吗?”卡特琳娜咬着牙坚持道:“现场难道没有萨克斯大师吗?既然有,那为什么萨克斯不能选?”
白君文沉默的看着卡特琳娜,直接到卡特琳娜的表情有些僵硬了,才微微点头道:“好,那就萨克斯。”
施耐德扭头看霍华德:“你教过他萨克斯吗?”
霍华德脸上带着些忧色,摇了摇头。
“不用担心,”克里斯蒂安安慰道:“只要他乐理够强,什么乐器都不是问题。”
施耐德却叹了口气:“凭他的功底,随便写支曲子当然不是问题,可是,你想想刚才的《梁祝》,就该知道他下面这首曲子至少要达到什么水平才算过关啊……”
“臭小子!”霍华德骂道:“谁让他莫名其妙摸出一首经典小提琴曲来,简直自讨苦吃。”
卡特琳娜的命题还没结束,她开始努力想作品主题:“描写爱情吧……不行不行,爱情的曲子太多了,现在是在英国,那就描述英国风景……也不行,风景类的作品难度太低了……那就……那就……”
她做出了决定:“白,我不知道你的信心从何而来,但是今天之后,你将身败名裂,乐团的巡演也再跟你无关,所以,你将会回家——我要你以回家为主题,现场创作一首萨克斯曲!”
白君文在这一刻轻蔑的笑了一下。
必须承认,卡特琳娜还是很有心计的,她选择了很冷门的乐器,然后选择了很难写出新意的主题。爱情是所有音乐永恒的主题,并且有丰富多彩的表达方式,所以她不取,而风景的范围太广泛,无论是一朵花,一棵树,还是一条河流,一轮红日,都可以作为主题,所以她也不取。
她选“回家”,一方面因为这个主题单调,另一方面,正如她所说,也是对白君文隐隐的诅咒。
白君文的目光在音乐家们身上扫过,落到那位刚刚发过言的俄国萨克斯大师身上:“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
俄国人赶紧站起来:“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不会演奏萨克斯,吹不响,没练过,”白君文并不讳言:“所以我只能谱曲,演奏的事情可能需要您来负责了,可以吗?”
“哈哈,当然没问题,”俄国人很开心的样子:“白,请务必写一首好作品,让我来完成首秀。”
卡特琳娜的目光有些阴沉,她听得出来,这位俄国音乐大师是倾向于信任白君文的,事实上,此时场上绝大多数音乐家都已经开始支持白君文了,就冲着他做出“你来命题我来创作”这种壮举。
“让你先得意一会儿……”卡特琳娜默默想着:“就算你真有现场创作的能力,这冷门乐器加上冷门题材也能让你很难受,更何况,即便你做出来了,那也得看看质量如何……如果比刚刚那首《梁祝》差很远的话,我是不会认账的。”
白君文的创作速度快得吓人,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直接取过纸笔开始刷刷的奋笔疾书,俄国人站在他身后看,看着看着就眉飞色舞,喉咙里还发出了隐隐的哼声,卡特琳娜没好意思过去看,但是看着俄国人的模样,她的心微微往下沉。
第一九一章 接二连三的经典名作
仅仅五分钟的功夫,白君文就写了满满一大张白纸,递给俄国人:“拜托了。”
“先说好了!”卡特琳娜抢着道:“如果不是真正优秀的曲子,是不能算数的。”
白君文瞅了她一眼,没吭声,只是对俄国人道:“您开始吧。”
“好的,我很荣幸。”俄国人难得优雅了一把,单手抚胸对白君文鞠躬,然后退开几步,拿起了舞台上的萨克斯,大声道:“请欣赏,音乐大师白的萨克斯经典原创曲目,《回家》。”
卡特琳娜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截,她注意到,俄国人还没演奏就直接给这曲子加上了“经典”的标签,在场的都是高手,都是能轻易看懂作品好坏的,那也就是说……
经典是必然的,这首由梦境世界著名萨克斯名家肯尼.基演奏的曲目,甚至收入了华夏的人教版音乐教材,它在许多网站的经典萨克斯名曲排名中都排在第一的位置,这代表它几乎是梦境世界中最好的萨克斯曲。
萨克斯清亮悠扬的声音从舞台上传了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的倾听着,只是脸上偶尔流露出赞叹的情绪来,施耐德微微眯眼听了两分钟,就忍不住睁眼去看克里斯蒂安和霍华德,正好那两人也睁眼看过来,三人六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神里的喜悦。
成了!
卡特琳娜也在听,她原本是站着的,此时却悄悄的坐了下去,旁边的泰达米尔偷偷瞅了她一眼,略微带着些同情。
音乐停止,音乐大厅里鸦雀无声。
俄国人把萨克斯放好,并没有去理会白君文和卡特琳娜的赌约,他再次对白君文单手抚胸敬礼,诚恳的道:“很荣幸能够成为第一个弹奏这首曲目的人,感谢您,白大师。”
白君文微笑鞠躬对他道谢,目送他回到座位上,然后目光重新回到卡特琳娜身上,就变得锐利起来:“尊敬的女士,评价一下吧。”
卡特琳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咬着牙齿一言不发。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是白君文用五分钟时间写出来的这首叫做《回家》的萨克斯曲……它不仅仅是优秀或者出色可以形容的,它是经典。
是那种真真正正可以流传千古,可以被排在历史上萨克斯名曲前十的超级经典!
“这首萨克斯曲的乐理应该也还算工整吧?”白君文问她:“是不是也不像是一气呵成的作品,而像是经过多次修改的作品?是不是……也像是施耐德老师提前送给我的?”
卡特琳娜心里满是憋屈,她是真的不服气,因为白君文说的没错,这首曲子太tmd工整了,怎么听都不像是刚刚创作出来的草稿,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服不行。
白君文刚才说过了,他是天才,一气呵成的作品就是能这么工整——他这种说法其实绝大多数音乐人都是不肯相信的,然而当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大家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也只能信了。
卡特琳娜忽然暴怒起来,她站起来,对着所有人尖叫:“我就不信你们没怀疑过他!”
“他这种表现合理吗?明明是不合理的!你们难道意识不到吗?”卡特琳娜大声道:“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比你们的眼里更容不得沙子,我只是把所有的怀疑都说出来了而已,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受罚?”
她尖叫着:“我不服!这不是我的错!是他……是他不讲规矩!世界上不可能有他这种人!”
白君文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他心里清楚,卡特琳娜说的是对的,自己的行为确实是不合理的,是犯规的,而其他音乐家……也确实曾经有过疑虑,或许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消失。
然而他一点都不同情这个老女人,在他看来,这个老女人最大的错误不在于她的质疑,而在于她做事太偏激、太极端,太不给别人活路。
无论我有没有抄袭,我也罪不至死——是你咄咄逼人不给我活路,那就别怪我不给你活路。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完蛋,那当然是你完蛋!
白君文并没有再跟卡特琳娜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默默的转头,重新走到了舞台正中央,这一次,他在自己最熟悉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曾经有人说,我没有足够的人生感悟,不可能创作出主题深刻的交响曲,那么今天,我干脆一并证明一下,”白君文道:“如果你们一定要说,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苦难才算是合理的感悟,那么我就让你们听一听我对自己前半生的感悟吧。”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卡特琳娜身边的泰达米尔身上,微笑道:“你听好了哦……不需要三年,我现在就可以拿出我的第四部交响曲,我还没有完全创作出来,但是展示它的一部分给你们看还是没问题的。它的名字叫……贫穷。”
《白君文第四交响曲——贫穷》。
或者说,《莫扎特第四十交响曲》。
这是小屁孩成年之后创作出的最伟大的三部曲之一,也是莫扎特一生中的最后三部曲之一,那时候的莫扎特生活困难,体会到了极度贫穷的滋味,然而在无限的贫穷和忧虑中,他并没有绝望,他在绝望中寻找生活的亮色,最终做出了这部包含着艰难困苦却又隐隐透露着希望的经典作品,它并不是让人绝望的写实派,而是一步步接近浪漫派的作品。
这部交响曲并没有名字,可白君文却给它加了个名字“贫穷”。很合理,也很合适。
“我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我有一个姐姐,我们相依为命,”白君文闭上眼睛,双手缓缓的放在琴键上,轻声道:“我们过得很苦,很贫穷……姐姐为了我辍学去打工。因为她,我读完了大学,因为她,我并没有吃苦……我们是贫穷的,但是我们的精神是富裕的。”
他的手在琴键上跳跃起来。
第一九二章 焦点人物
“这次可没人敢说是我创作的了,”满面春风的听了一会儿白君文的弹奏,施耐德在下面嘿的一笑,对身边的另外几个老头子说道,“老子可是贵族,从小时候开始就吃穿不愁,这辈子都跟贫穷没有扯上过关系。”
“嗯嗯……”几个老头子听着眼皮直跳,也只能勉强的挤出笑脸来点头。
白君文继续弹奏钢琴,一个个音符在他手指下叮叮当当的飘散出来,这一次不比小提琴演奏,他展现出了极高的演奏功底,只可惜,此时此刻,谁也没去在意他的演奏功底,大家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弹奏出来的曲目所吸引了。
这无疑是一首交响曲,他通过单一的钢琴来演奏,并不能表现出交响曲的神韵,然而从这些旋律里一窥作品的本质,对于在座的无数大师而言,还是很容易的。
立刻就有人轻声惊呼起来:“这是g小调!”
“对,第一乐章,他用的就是他刚才说过代表着悲切的g小调!”
“悲切吗?”
“确实……这股凄切悲凉的韵味,与g小调搭配得天衣无缝啊……”
曾经在座的所有人都在质疑白君文的论点,然而在这部《贫穷》的第一乐章响起之后,他们渐渐被说服了。
G小调……大概就是悲凉的吧……
至少在这一乐章里,g小调表达出的悲凉韵味,是如此的浑然天成,以至于音乐家们在脑海里尝试着改调,却觉得无论怎么改都不对,唯有g小调是对的。
所以,g小调,大概真的就是代表悲凉的吧……
“年幼的时候失去双亲,这种悲伤来得如此自然,”汉斯轻声道:“他表达得并不深刻,因为这是一个孩子的悲伤,本来就不需要深刻,只需要真实……他真的用音乐把这种情绪表达到极致了。”
舞台上的旋律陡然一变,旋律变慢,很悠扬,里面却充满了焦躁不安的气息。
“贫穷,看不见未来,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这是小男孩的焦躁,”克里斯蒂安轻声道:“所以白应该对他姐姐有很深的感情吧,是他姐姐担负起家庭的重担,才把他从这种焦躁情绪里拖了出来。”
旋律加快了些,又回到了g小调,情绪比起第一乐章略微平和了些,却依然在惆怅郁闷中悄然前行,这时候音乐厅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音乐家们的心情都有些激动,他们从白君文单纯的钢琴演奏中已经听到了一部经典交响曲的雏形,很明显,这部作品的质量将绝不在《英雄》之下,甚至于,这或许是足以与《命运》相媲美的杰作!
“所以《命运》的人生感悟出现在他身上其实也并不算离谱啊,贫穷是平凡少年的日常情绪,而命运则是平凡少年对于日常情绪的总结和反思,有什么矛盾的呢?”霍华德已经完全放下心来,笑眯眯的在那儿吐槽:“也就只有那些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还眼界肤浅的人,才会质疑别人的深刻啊!”
“那么《田园》呢?你怎么理解?”克里斯蒂安问。
“这也不难嘛,”霍华德道:“可能就是他和他姐姐小时候住在农村里,农村风光不错,村外还有一条河……差不多吧?据说华夏南部地区所有的聚居地附近都有水源的。”
舞台上的钢琴声在这一刻忽的一顿,停了下来。
“不要停,继续啊!”有人在下面喊:“白,还差最后一个乐章,前面三个乐章的压抑需要得到最后的抒发,你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是啊,整整三个乐章的压抑,如果在这里停住,会让我们一天都情绪压抑的。”又有人道。
“抱歉哦,”白君文笑着从钢琴后面站了起来:“最后一个乐章,我还没有酝酿成熟……或许等乐团到了意大利米兰,我就能把这部作品完全创作出来了吧。”
下面的音乐家们一脸懵逼。
这算什么玩意?
“这是……在打广告吗?”汉斯先生的表情仿佛便秘:“他是不是想说,我们的下一站巡演又有新作品……所以,敬请各位多多支持?是这个意思吗?”
海顿也有些哭笑不得,点头道:“如果没听错的话,白先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
阿尔伯特音乐厅的交流会在整整三个半小时后,才在音乐家们恋恋不舍的情绪中宣告结束,当天晚上消息就在全世界的音乐圈子里炸响了。
白君文,这个来自华夏的二十三岁年轻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忽然崛起,简直闪瞎了许多大音乐家的钛合金狗眼!
“十天四部交响曲,每一部都是经典!”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最好的四部交响曲,居然全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连世界乐理第一人施耐德教授都公然宣称,《命运》是他一百年也写不出来的作品。”
“他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已然封神。”
“卡特琳娜公开质疑白君文,遭遇毁灭性打脸,也让全世界看见了这个年轻人难以置信的才华。”
“伯纳德首席说,这是不合理的才华,是犯规的才华,是不属于人类的才华。”
“下一站,意大利米兰!《白君文第四交响曲——贫穷》,敬请期待!”
“这个疯狂的年轻人,他到底还要疯多久?他会不会在每一站都拿出新的作品来?”
“他在维持平均两天一部交响曲的同时,甚至还抽空临时创作了经典小提琴曲目《梁祝》和经典萨克斯曲目《回家》,这这首曲目,同样排在小提琴和萨克斯原创曲目榜的第一位。”
“据了解,《梁祝》的名字来源于华夏古代的经典爱情故事,具体内容请看详细报道。”
“卡特琳娜辞去她在《古典音乐鉴赏》的职务,目前不知所踪,疑似退出音乐圈。”
“最新一期的《欧洲音乐之南》中,泰达米尔先生宣布自己之前所有的预言作废,并称白君文大师是不能用常理衡量的人物。”
……
无数的报纸,无数的媒体,都齐齐的聚集在白君文身上。可以说,白君文已经成为了一潭死水的古典音乐圈中百年难遇的焦点人物!
第一九三章 音乐巨匠
这一天的阿尔伯特音乐大厅里,发生了让全世界音乐爱好者都瞠目结舌的一幕:交流会上那么多久负盛名的音乐家们、各种顶级音乐刊物的撰稿人们,以及一些上流社会爱好音乐的贵族们,在交流会正式结束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们几乎是自发的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一一从白君文的座位前经过,一一跟白君文握手或者拥抱,他们递过一张张设计精美考究的名片,用平等甚至带着谦卑的态度跟白君文简短的交谈,报上自己的名字,也不在乎白君文是否记得住——即便是卡特琳娜也没敢径直离去,因为在这座大厅里,当《回家》被俄国萨克斯大师吹响的时候,白君文大势已成。
那一刻整个音乐大厅楼上楼下安静得有些肃穆,普通观众们也没急着离场,他们默默的坐着看着这一幕,个个的表情都带着明显的震撼,许许多多人都掏出手机在拍照,他们深知这一幕是多么非同寻常——往前数两百年,或许也可以往后再数一百年,足足几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音乐家得到过全世界其他音乐大师如此整齐的推崇,即使是历史上最负盛名的传奇音乐巨匠霍奇纳.艾哈德,在创作出生命中最后一部《霍奇纳第十四交响曲》并在金色大厅盛大演出后,得到的也仅仅是十多位老朋友的拥抱和献花。
没有人可以被所有人推崇,正如谁也不是人民币,不能让所有人喜欢——然而至少在今天,在此刻,在高雅音乐的圈子里,在阿尔伯特音乐大厅里,这个来自华夏的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他做到了。
短短不足半个月的时间,四部可以被列为世界名曲的交响曲,一首小提琴曲,一首萨克斯曲,白君文一再刷新所有人的心理底线,连圈内真正的音乐大师都认为他的行为是不合理的,是犯规的,然而当这一切活生生的成为现实之后,白君文直接封神了。
就像是师兄海顿曾经说过的一样,他是要成神的,无论施耐德还是霍华德都预言过他要成神,只不过,他们觉得白君文毕竟才二十三岁,需要酝酿,需要沉淀,然而事实上,白君文却在二十三岁这一年,直接封神!
……
乐团并没有在伦敦多做停留,汉斯先生的思路在这样的顺境中变得异常清晰,他知道打铁要趁热,尤其是白君文还故意在交流会的最后一刻卖了个关子,给乐团的下一场演出打了个广告……事实上如果是汉斯先生敢这么干,估计会被所有人骂脱一层皮,但是当白君文这么做时,大家哪怕郁闷得想吐血,却居然一个个的忍住了。
世界之星交响乐团直飞意大利米兰,这一次后面带上了浩浩荡荡的尾巴,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家们不约而同的决定继续这趟见证奇迹的旅程——既然已经交流过了,那话就说开了,音乐家们也没再藏着掖着,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把所有的行程都挂靠在汉斯先生这里。
“请顺便帮我买张票,对,与贵乐团同一班次就行。”
“请顺便帮我定个酒店,对,与贵乐团同一间酒店就行。”
“请顺便给我们预留一张演出的门票……对,要贵宾席。”
“哦,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曲目表提前给我们一份吗?”
“……”
鲍里斯痛并快乐着,因为所有这些事情最后都会落到他头上,他必须要找到还有一百多个空位的飞机航班,必须要找到有一百多个空置房间的酒店,还必须要提前制作曲目表,以及……提前预留一百多张贵宾席门票——随后他偷偷吐槽,好像这次并没有什么贵宾席的门票……
是的,因为这一次米兰政府方面主动与世界之星交响乐团取得了联系,并且经过商量,调整了演出地点:从室内的米兰斯卡拉歌剧院变成了露天的米兰duomo广场。
“白的作品是多么伟大的音乐!您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抢购贵乐团的演出门票,斯卡拉歌剧院的座位是远远不够的——在确知你们不可能像在维也纳一样连演十场之后,我们就决定要为贵乐团更换演出场地了。”来自米兰市政厅的官员略有些激动的道:“我想我们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要让更多的音乐爱好者能够现场感受《英雄》、《命运》、《田园》,还有《贫穷》的魅力!”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刚刚打印出来的曲目表,表情多了几分诧异,补充道:“哦,还有这首……钢琴独奏?《超技练习曲》?这……这是……练习曲目?”
汉斯先生其实也有些迷茫,道:“是的,白说他想尽量在每一站都留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这是练习曲吗?”官员的表情有些怪异:“让练习曲目与《命运》和《贫穷》这样的超级交响乐经典同台演出,并且这还是钢琴独奏……”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这时候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钢琴独奏是刚刚封神的白大师来完成的,“神”要做什么事情,哪怕看上去再奇怪,他也是没必要去质疑的。
当晚九点,duomo广场上灯火通明,黑压压的人群坐满了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白君文轻车熟路的跟着乐团成员们一起入场,引发了观众们堪称疯狂的欢呼声。
白君文听不懂意大利语,但是他能分辨出许许多多人在整齐的喊着一个字:“白!白!白!”
“白,你红了,爆红!”西蒙高茨有些羡慕的在旁边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人把你称为二十一世界最伟大的音乐巨匠了……可是明明二十一世纪才刚刚开头呢。”
“这句话没问题,”汉斯在旁边笑道:“虽然这个世纪才开头,但是未来八十多年内,绝不会再有白这样的天才出现了……他本来就是犯规的。”
“嘿,你说得对,”西蒙高茨点头:“尤其是……我听过那个他刚搞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练习曲之后……”
白君文笑而不语。
第一九四章 技法革新
白君文越来越觉得,自己既然沟通了两个世界,并且享受了这么多剽窃的红利,那就应该为这个世界的音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很久之前就拿出了《巴赫十二平均律》,这是远超这个世界《哈切夫斯基练习曲》的启蒙曲目,连霍华德副院长都承认《巴赫》的启蒙作用相当突出,完全可以彻底取代《哈切夫斯基》。
而现在,他拿出来的《超技练习曲》,虽然远没有《巴赫》的历史地位,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相当于是《巴赫》的高难度进阶版,这些曲子一旦诞生,对这个世界的音乐演奏,总是会有所益处的吧……
米兰duomo广场的演出是世界之星迄今为止的巡演中规模最大的一次,露天的广场上坐了无数的人,而演奏家们的心情也格外愉悦,从维也纳走到伦敦,在走到这里,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知道,自己的乐团完全起死回生了,所以现在他们是在享受音乐、享受荣耀、享受尽情炫技的快感。
乐团的演出曲目如今已经很宽裕了,这一次的曲目安排选择了由《命运》开场,慷慨激昂的磅礴音乐从一开始就震撼了广场上的所有人,随后是《英雄》,再然后是《田园》,三部曲之后,已经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田园牧歌般的音乐意境让广场上的听众们情绪得到了很好的舒缓,然后所有人都下去了,只有白君文从指挥台上走下去,走到钢琴边坐下,微微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把双手放到了琴键上。
许多人都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几乎每一个看到曲目单的人都会被《超技练习曲》这个名字引发强烈的好奇心,区区的练习曲,居然跟这些交响乐同台演出,这本来就是很怪异的事情,而“超技”两个字更是有些微妙,这是代表超凡的演奏技巧?
其实大多数在场的音乐大师都是这么理解的,他们知道白在柯蒂斯学院的专业就是钢琴演奏,所以他们认为这是白想要在万众瞩目之下炫技——毕竟是年轻人,而且是取得了如此成就的年轻人,略微多一点点表现欲望,其实也情有可原。
对于这一点他们抱着相当宽容的态度,但是对于白君文究竟能表现得怎样,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还是那句话,白太年轻了,他就算在创作方面像是神一样,但是在钢琴演奏这类考验基本功的地方终究还是要吃年龄的亏。
而且……钢琴炫技是怎么炫的?找一部高难度的曲子?比如说……《月光》?
是的,白的《月光》就是一首难度很高的曲子,但是在场的一百多个音乐大师们,哪怕是最不擅长钢琴的那位俄国萨克斯演奏家,也并不觉得自己弹不出《月光》,所以这种炫技……
“好吧,就当是放松一下心情,随便听一下白的弹奏吧……毕竟是来自柯蒂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想必水准还是不差的。”
白君文的双手已经按了下去,一段简短有力的旋律从指间飞出,节奏很快,也并不长,仅仅一分钟之后,他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广场上有些静,绝大部分的普通听众眼神里都透着些茫然。
他们听无数人吹嘘过这位叫做“白”的年轻人,刚刚的三首交响曲也让他们发自内心的震撼,但是这短短一分钟的旋律……
这是一支曲子?
是的,这确实是一支曲子。
好听吗?
其实还可以,勉强算得上优美,但也仅此而已。
超技?
其实也就一般,并没有体现出什么高难度来。
人群略微有一些混乱的嗡嗡声,有人在窃窃私语。
“C大调,44拍,急板。”最前排的某处,施耐德显得比绝大多数人都淡定些,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也绝不是浮夸膨胀的人,所以他在很认真的鉴定白君文展现出来的东西:“这好像……是一个序章?”
是的,这是一个序章。因为白君文在略微的停顿之后,就继续弹奏起了第二支曲子,他手上的动作轻快起来,还有明显的双手交替的动作,然而飞出来的旋律却略显沉闷平缓,在两分多钟后,白君文再次停下来。
绝大多数人这时候已经明白了白君文的意思,他似乎想要弹奏很多首曲子,一步一步的深入下去,想要表达某种东西——但是几乎所有音乐家们都没听出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他们觉得这似乎是两段相对空洞没有主题的旋律。
“他在干什么?”霍华德无由的有些烦躁,低声嘀咕着。
“让你多研究下乐理你不听,就知道挥霍自己的演奏天赋,”施耐德鄙夷的瞟了他一眼,虽然近期他俩因为白君文的缘故,关系缓和了不少,但是有这种机会,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打击一下多年的老对手:“这一段是a小调,34拍,风格从简单有力变成轻快活泼,而演奏手法则着重在双手交替和断奏,懂了吗?”
霍华德没在意他的鄙夷,而是凝神思索了几秒钟,道:“你是说……他想展现完全不同的钢琴演奏模式?”
“这不明摆着的吗?”施耐德哼了一声,很得意的样子:“不同的调性,不同的节拍,不同的弹奏手法,还有不同的音乐曲风,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你太看重演奏的旋律本身了,然而在这里,音乐只是炫技的载体,它本身其实是空洞的,并不需要有具体意义,懂吗?”
霍华德懂了,但绝不承认,只是同样哼了一声,扭头去看白君文,不看这个毫无风度的德国老头。
场中,白君文已经转入了第三支曲子,正如施耐德所说,这一次换成了f大调,68拍,柔板,节奏略微压抑,却隐隐透出一股描述风景的意味来,随后又很快结束。
绝大多数普通观众并没能迅速看懂白君文的意思,所以广场上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些,甚至把之前三部交响曲营造的良好氛围都破坏了一些,然而那些在最前排席地而坐的音乐大师们,却一个个的神色郑重起来,他们的身体下意识的往前倾,像是要听得更清楚些,许多人的眉头都微微皱起,开始仔细倾听和思索起来。
第一九五章 进步的脚步永不停止
“第四支曲子,b小调,44拍,急板,”爱德华轻声对身边的弟弟亨利道:“看来我没猜错,他是在变换所有的调性和拍子,想要把所有的弹奏技巧都展现一遍……虽然到现在为止的难度都还算一般,但是弟弟啊,你这个同学的野心可不小啊……”
亨利却苦笑起来:“亲爱的哥哥,你听过《月光》,也听过《命运》,现在跑来跟我说他野心不小,难道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爱德华一愣,随后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实际上第四支练习曲已经正式迈入“困难模式”了,有大量的装饰音,中段略微平缓了点,最后却又转为相当的激烈,白君文的手指这时候已经开始在琴键上飞舞,这是最能被外行听众看见并且惊叹的场景,所以,随着这一幕的出现,广场上的窃窃私语终于小了一些,许多听众都手持着望远镜在努力盯着白君文手上的动作。
七分多钟之后,这一曲结束。
白君文这一次静坐了一分多钟,他在调整,因为后面的部分会越来越难,他必须要郑重对待。
这是来自梦境世界中被誉为“钢琴之王”的弗朗茨.李斯特的经典练习曲,李斯特这个人的一生,开创了许多创造性的新演奏技巧,也创作了许多超高难度的曲目,这个人很怪,他的音乐常被人批评为“空洞无物”,然而在演奏技巧方面却几乎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巅峰,他甚至有一点点“难度不大不舒服”的怪癖,他纯粹为炫技而生——而白君文此时想要展示出来的,是李斯特一生中最著名的、也是整个梦境世界中与炫技有关的钢琴曲中最著名的十二首超技练习曲。
这是绝大部分钢琴演奏家都无法完整演绎的超高难度练习曲,它们一首比一首难,在循序渐进中逼近人类所能达到的演奏极限。
这是白君文对自己多年的钢琴演奏学习生涯的总结,以及挑战。
“第五首曲目,降b大调,24拍,小快板,”施耐德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一直听了四分多钟,听到白君文停下来,才继续说下去:“这一曲……诡异……神秘……我总觉得这小子在嘲讽什么……”
“单从音乐风格上说,他真是多样化啊。”霍华德轻声赞叹:“他这几首曲子,真是每一曲都完全不同。”
实际上,在李斯特的练习曲目里,这一曲名叫“鬼火”它奇特诡异的旋律让大量的普通观众都露出古怪的表情来——他们并不觉得这曲子有多好听,但是……确实有点怪怪的。
然后是第六曲。
“看!好快啊!”广场上终于有人喊了出来:“你们看他的手!”
“已经快得看不清楚了!”
“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是的,这一曲叫做《幻影》,也是从这里开始,正式拉开了炫技的幕布,白君文的手已经成了残影,而旋律的音调也开始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一直往上扬,一直高到所有人都有些窒息的地步,才忽然之间“咚”的一声,戛然而止。
许许多多人都在这一声“咚”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对于音乐大师们来说,这种纯粹的手速其实并不算什么,但是在更多的普通听众眼里,这才是真正震撼的地方。
“牛逼啊!”有人轻声道:“他怎么能那么快的……”
“弹钢琴的人都这样,何况是白这样的天才。”
“可是,现在已经快成这样了,看他的样子,还要继续下去,后面还要怎么样?”
然而第七曲并没有一味的快,反而慢了下来,旋律也开始低沉,变得如泣如诉,本来是闭着眼睛想要分析乐理的施耐德在这一刻有些诧异的睁开眼睛,语气里带着些意外,油然道:“好听啊……”
是的,这一曲居然非常好听,低沉中蕴含着的高亢,就像是史诗中的悲剧英雄一样让人崇拜,而整支曲子的意境也相当高,隐隐有种大气磅礴的气势在里边。
“白到底是白啊,”前排有音乐大师在喟叹:“即便是想要纯粹做一点炫技的东西,却还是一不小心暴露了他在创作上的高境界。”
四分多钟之后,白君文开始了第八曲,这一次,他的手速又快了起来,这是c小调,狂暴的急板,白君文的手指又变成了残影,暴风骤雨般的旋律仿佛潮水一般从指间流泻出来,这一次比第六曲更完整、更夸张,一直很快,一直很激烈,然而……还相当的好听。
“真好听啊!”有人在赞叹:“如此激烈却又如此优美,简直让人如痴如醉。”
“我甚至听见他在描述风景,你听见了吗?”又有人道:“这是在狩猎吧……风景如画的狩猎场,激烈雄壮的狩猎活动,我虽然听得到他的弹奏已经激烈到极点,可我却心情很放松,甚至觉得心旷神怡,这真是奇了……”
还要更多的音乐大师没有吭声,他们到这时候已经真正感受到了白君文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这个年轻人原来并不仅仅是来炫一下他差强人意的弹奏技巧,他是真的已经登堂入室了,甚至于,和他们这些修炼了一辈子的老人相比,都已经旗鼓相当。
“白进步了……”霍华德表情很欣慰,又有些失落:“他刚去世界之星的时候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
“你错了,他不是进步了,”克里斯蒂安凑了过来:“他现在这样……应该算是升华了吧。”
懂行的人能听出来,这支曲子的演奏难度已经极高了,这种难度当然不仅仅体现在手速上,而是体现在许多节奏变化上,这是外行人听不出来的东西,然而在场的一百多位大师,全都能听懂——能用如此激烈的转音和如此疯狂的音符营造出张弛有度且极其优美的音乐画面来,这就是所谓的举重若轻,刚柔并济。
“第九曲,降a大调,64拍,小行板……”霍华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从音乐旋律中拔出来:“这一段,真是优美到极点了……”
第一九六章 大杀器
第九曲,《回忆》,平静的近乎沉默的回忆,足足十一分钟的深刻抒情,中间有一段旋律在梦境世界中甚至被誉为“古典音乐中最美的小节”,这一段十一分钟的音乐美好到极致,而在白君文充满灵气的弹奏中几乎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灵,连那些听不懂门道的外行听众都本能的微微眯起眼睛,沉浸在纯粹音乐营造出来的安静而美好的气氛中。
这一刻,他们都忘记了这是在炫技,忘记了白君文正在挑战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超高难度钢琴曲,他们完全被旋律和意境俘获了。
直到这一曲结束,许多人才恍然大悟的睁开眼回归了现实,然后就有许多听众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这是一种后知后觉细思极恐的感觉:他们明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看白君文炫技的,却莫名其妙就陷入了音乐之中忘怀了初衷。
“能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技巧的存在,而全身心投入音乐本身,这应该算是音乐弹奏的最高境界了吧……”有音乐大师在喃喃自语。
来自《欧洲音乐指南》的泰达米尔坐在观众席的中间位置,远远的看着那穿着白衬衫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心情很复杂。
他对白君文其实是没有敌意的,之前的发言也都是出于他按照常理给出的正常推断,然而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的三观都在白君文妖孽般的表演中摇摇欲坠。
他虽然不是音乐大师,但是做了二十多年的音乐鉴赏和评论,他在某些方面的眼力甚至在音乐大师之上,所以他能深刻的理解白君文正在弹奏的这些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他看来,这些曲子其实是在开创一种模式,开创一个时代,这个年轻人野心太大,他想用这些曲子把整个钢琴圈子里的所有调性、节拍,所有音乐风格,所有演奏技巧一网打尽,而就在刚才让所有人都忘情的第九曲中,泰达米尔是少数几个没有沉浸到音乐中去的人,他一直死死的盯着白君文的双手动作,他分明从里面看到了一些完全迥异于其他演奏家的特殊动作,他不敢确认,但他隐隐觉得,这应该是全新的演奏技巧!
这个可怕的妖孽一样的年轻人,不但有着无穷无尽的才气,甚至于……他居然在自创新的演奏技法?
泰达米尔在这一刻决定认栽了,他怕自己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会遭到卡特琳娜那样的结局,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原本坚信的那些理论现在已经动摇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不能把白君文当做人类。
他又有些自嘲的告诫自己:“至于新创演奏技法……哪有那么夸张的事情……那应该是霍华德大师的成果吧。”
他并不知道,当白君文做出某些动作的时候,霍华德、施耐德和克里斯蒂安这柯蒂斯音乐学院三巨头同时转头对视,三个人六只眼睛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神里都写满了难以形容的怪异神色。
欣慰?赞赏?应该有吧……毕竟自己的学生居然能临场创造出新的弹奏技巧。
惊讶?震撼?应该也有吧……毕竟这已经不是音乐创作范畴内的东西了,白在音乐创作上的妖孽已经让人难以置信,可他在钢琴演奏方面难道也要逆天吗?
明明应该是老怀欣慰的,可是三巨头这时候的眼神却很复杂,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能单飞了,这不是问题,可孩子直接变成了奥特曼,不但能上天入地,还能打小怪兽,那就让人有点蛋疼了。
白君文并不知道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很努力的调动自己最好的状态,进入第十首曲目。
第十首,充满热情的一首,非常激动的快板,也是最能体现钢琴音色之美的一首。虽然李斯特在历史评价上一直是一个“难度大于优美”的钢琴奇人,然而真正的音乐巨匠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短板,所以这一首其实依然是十分优美动人,他很好听,而白君文的弹奏动作虽然很快,却也远没有达到第八首时的地步,所以观众们下意识的忽略了白君文的动作,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旋律本身上——他们并不知道,旋律的优美,尤其是李斯特超技练习曲中的旋律之美,其实本身就是需要通过极为高超的演奏技巧来实现的。
这真的不是谁都弹得出来的调子,也是白君文挑战自我钢琴水准的最后阶段,白君文做得很好,他稳稳的完成了这一曲,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有急着继续下面的动作,而是再次深呼吸,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情无由的变得激动起来。
是的,到这里了!
“到了最让我兴奋、也最让我紧张的地方了!”
第十一首,《夜之和谐》!
整个李斯特十二超技练习曲最精华、最经典、最有名、最高难度的一曲!
十二首曲子构成了一个整体,就像是一部交响乐或者一部小说,有序章,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而第十一曲《夜之和谐》,则是这一整个篇章里的最高潮,是归于平静之前最后的疯狂!
这不是李斯特音乐的最高难度,却被公认是李斯特音乐的极致,是他创作生涯最高水准的体现!
那么,来吧!
音乐响起,初始较慢,然而这个世界上对乐理最敏感的人施耐德却已经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不对!不对劲!这个开局有问题……有野心。”
他用异常肯定的语气沉声道:“这小子闹得不好要搞一个大杀器啊!”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论断,钢琴声在这一刻陡然激烈起来,并且是刹那间就激烈到了极点,然而这种激烈并不是单纯的加快速度堆砌音节,这部分的音乐编排极其高端,以至于出来的旋律好听到极致。
后排听众中,有一小部分人对白君文的钢琴独奏并没有什么感觉,一直处于百无聊赖的等待和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而这一刻,当这样无比激烈又无比优美的音乐响起,他们的感觉有点像是忽然听到了《命运》的当当当当一样,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蓦然瞪圆了眼睛!
第一九七章 贫穷交响曲
哇!好听啊!”
“好……好激烈!”
“它好像想要对我说什么。”
“是的,它在述说……但是我听不懂它想说什么……”
“那些音乐大师们应该能听懂吧?”
音乐大师们眉飞色舞,整个人都在兴奋的随着旋律微微晃动,他们确实听懂了,这确实是一种来自纯粹音乐层面的述说,但是他们也没听懂,因为他们不知道创作者想要述说的究竟是什么——然而不重要,因为“倾述”只是这支曲子的表达方式,而真正的重点是,这段旋律真的好听,太好听了,这是听觉上的至高享受,让他们甚至有些飘飘然。
“这是完美的形式主义……”施耐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是乐理第一,类似于学霸,所以他再次鄙视霍华德:“你这种只懂演奏却不懂原理的家伙是不会明白这种东西的。”
“是的,完美的形式主义,完美的乐理规则,一层层推进,又一层层返回,每一次来回都有不同的感受,需要细细体会,”克里斯蒂安这次赞同了自己的老乡:“不过可惜啊……这样的往返不能持久,终究是要结束的。”
音符止息了,最美妙的享受也到此为止,白君文的手指按在琴键上,一个简单的音符持续响着,简单温柔,意犹未尽,让人无法舍弃,仿佛是袅袅的余韵,正在一点一点散发释放出来。
“我好像全都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听懂……”有音乐大师喃喃自语,眼神迷茫。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觉得语言在这里变得没有意义。”有音乐大师轻声自语。
白君文觉得胳膊有些酸痛,手指也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敲击而有些微痛,他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后背的白衬衫已经全湿了。事实上,除了他最初用极快的手速震撼了听众之外,后面几乎没有人在看他的弹奏和指法,那些人全都被白君文成功带入了音乐本身之中。
然而越是让听众意识不到的演奏,其实越是境界高明的演奏,白君文早就过了用指法和视觉效果炫技的层面,他所有的炫技、所有的演奏技巧,归根结底其实都是为了让旋律更好听、更精准。他能把这些曲子弹出来,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他按在琴键上的胳膊往上抬了抬,依然觉得酸痛,这种酸痛会影响他手指的灵敏度和敲击的响应速度,于是他用另一只手抓住胳膊轻轻揉捏了几下。
还剩最后一曲,他虽然完成了最华美的第十一曲,可并不愿意在这里打住,他想要一个完美的收官。
“嘿,尊敬的先生,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某个普通听众没忍住,轻轻用手拍了拍坐在他前面的某音乐大师:“白的这些曲调,我虽然觉得相当好听,但我并不完全明白它们代表的意义……至少跟交响乐这样高大上的东西比起来,它们真的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以钢琴独奏的形式存在吗?”
“有的,完全有的。”前面的音乐大师回过头来,神色居然带着相当程度的严肃和郑重:“这东西……怎么说呢……它们和交响乐其实并不属于同一个范畴。”
“嗯?”普通听众问:“什么意思?”
“交响乐固然是相当高端的东西,那是因为它本身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并且很考验创作者在音乐方面的全面能力,然而这个东西……”音乐大师,想了想,笑道:“或许这些曲子以后会成为每一个练习钢琴的人,都必须要努力跨越的一座大山吧……”
“每一个?”普通听众脸上露出了惊容。
“是的,每一个人,”音乐大师很认真的道:“至少对我来说,我一定要让我的学生们练习这所有的曲目,如果他们能全部完整的弹下来,那就代表他们大概掌握了所有的弹奏技巧,并且能够演奏难度很高的乐曲,所以,他们可以出师了。”
白君文这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其实可能变成专业钢琴演奏进阶时的教材,他在努力的调整身体状况,然后奏响了最后一曲。
第十二曲,《扫雪》。
“降b小调,68拍,快速的行板,全作的收尾。”或许是经过了第十一曲的洗礼,施耐德显得有些敷衍:“这一曲就是扫雪,扫完了就收工,没什么好说的。”
实则最后一曲当然是一如既往的高质量,不过有珠玉在前,哪怕知道施耐德在偷懒,霍华德也懒得跟他扯皮了,两人默默的听完白君文的全部演奏,然后看着白君文从钢琴前站起来,对所有人行礼,然后……走了下去。
“咦?”霍华德张了张嘴:“他……”
“你是不是傻?”施耐德没等他说完,迅速开启鄙视模式:“换成是你,这十二首曲子弹完,还能做得了指挥?哦,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句话的,你根本不明白乐团首席究竟要干些什么事情。”
白君文走下去,汉斯就走了上去,这都是事前说好的,在略微调整了一阵之后,世界之星交响乐团的压轴演出《白君文第四交响曲--贫穷》就正式奏响了。
重回指挥席的汉斯先生就像是饥渴了许久的鱼一样,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激情,身为一个世界级的指挥家,他天然就渴望指挥演奏那些伟大的曲目,可是之前他主动让白君文上台指挥,自己在下面憋得难受,今天终于有了机会,拿下的还是《贫穷》的首个正式的现场指挥,他的兴奋可想而知。
这首完全可以与《命运》相媲美的经典交响曲,在世界之星十多个大师级演奏家的联手演绎下,效果比起白君文几天前在交流会上的试弹,效果好了何止十倍。在这样宏大的音乐声中,所有人再次体会到了第一乐章中悲凉的g小调,随后是降e大调的第二乐章,随后是第三乐章,回归g小调,转入g大调,听众们的情绪已经被感染得极为明显,许多人脸上都流露出同情和愁苦的神色来,还带着隐隐的一丝祈盼,盼望转机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