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空中决战
“——格林！”
一束束光芒，犹如破晓晨曦刺入被黑暗淹没的圆形空间。
“给我站住，格林·雷诺！”从空间被剥落的空隙中落下，“无限之魔女”刚一站定灰色的发丝还在空中飞舞，便气冲冲的朝一片漆黑的某处走去，“你这个胆小鬼，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接连几声落地声在杰罗的身边响起。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注视着像是扒开荆棘般，用双手在黑暗中撕扯出一条通道，然后全无防备的钻入其中的艾萨拉。
随着光明的涌入，这个次级空间的外壳脱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能辨认出这是一个圆形的空旷房间，而房间周围满是血迹的器具又让人怀疑这里是拷问室或者刑房。一面玻璃墙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整个房间，艾萨拉进入的通道似乎正通向那里。
房间内早已不见少年和女孩们的身影，更不会有艾萨拉想要寻找的那个男人的气息。
“我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布莱尔走到弟弟身边，自责的说道。
“对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这是我战略的失败。因为准备得没有对方充分导致我们始终处于被动，哥哥就算能用更少的时间解开空间束缚，他们也还是能逃脱。”
杰罗说完后微微侧目，向布莱尔笑了笑。
“而且，哥哥来的说不定并不晚。”
“你有什么发现吗，杰罗？”玛佩尔观察着房间的周围，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
杰罗用手托起下巴，沉思片刻，然后皱起眉瞥向她，“你换香水了，还是以前那种更适合你。”
“刻魂之魔女”脚崴了一下。
“我才不是问你这个啊！真是的，这种时候都这么轻浮......”玛佩尔将脸别开，抬起袖子嗅了嗅，小声的嘀咕道，“是太浓了点吗？原来那家伙喜欢清淡的味道啊。”
“我比较在意的是格林在最后说的那些，他说的是资料已经全部‘销毁’而不是‘转移’或者‘保护’什么的，这不是很奇怪吗？”杰罗完全忽略了一旁的魔女小姐，表情认真的看着布莱尔，“哥哥还记得吧，艾萨拉大人当初断定格林会在这里设置埋伏的理由。”
“那家伙不会放着自己的研究不管——艾萨拉大人好像是这么说的。”
“从我们开始反攻到现在只过了一天，嘉尔和铃兰找到这里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如果是要抹消研究痕迹，格林只需要将蜂巢整个摧毁，没必要和我们耗到现在。但如果是想在保护资料的基础上将相关设施进行转移，这个时间显然太短。”杰罗思忖着说道，“格林主祭给我的印象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他完全没必要在最后说那句多余的话，除非......”
“除非？”
杰罗看了布莱尔一样，“除非哥哥破除空间禁锢的时间比他预想的更短，再加上实验体作战失败。”杰罗顿了顿，视线转向俯瞰着房间的玻璃墙，“格林很可能没能将所有的研究资料转移，而且留下的东西，还是足以让冷静的他动摇失态的重要东西。”
布莱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这一次不是一无所获？”
“当然不是，”唇边浮起微笑，杰罗朝后方偏了偏头，“看到嘉尔现在的眼神了吗？那可不是什么小孩子的眼神，那是懂得区分冲动和勇气的战士的眼神。”
将剑收入剑鞘，杰罗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还和我那个叛逆期的女儿正式打了个招呼，我倒是已经知足了。”
如果事情能在这里结束就好了，杰罗也这样想过。在他的设想中甚至还是不伤害一个人的将凯里救出，将实验体引向正途，至于罪魁祸首的格林主祭，就交给制定这次行动的艾萨拉审判。
也许这些想法就是杰罗这次准备不足、没能将对方一网打尽的原因。只不过，这次行动终究只是反攻计划并不起眼的一角。
反攻的中心仍旧是空中要塞。
从离开中央城到现在，空中要塞已经向前推进了数百里，在要塞之上隔着白云，遥遥可望皑皑白雪覆盖的冻土冰原。这固然有沿途的蜂巢被全部废弃的原因，更主要的因素是人工智能“小爱”近乎没有上限的运算能力。
侦测、锁定，精准到魔兽群中的每一只魔兽，与空中要塞搭载的最新型魔法傀儡连接，为每一个傀儡制作最有效率的作战内容，最高效的调动要塞所有动力，没有丝毫能量浪费的操纵舰炮输出火力。甚至就连能量源的“灵种”制造，以及要塞内所有模块设备的维护检修，都由“小爱”设定的程序自动完成。
仅仅一天不到，杰罗就再也感受不到刚到要塞时的热闹喧嚣。无事可做的技术人员——无论是魔族还是人类，都无所事事的聚在一起，提着酒瓶表情挫败的进行没有意义的闲聊。连作战指挥室里也是死气沉沉，剩下的只有播报员报告敌方战损的声音。
一天一夜的推进在兽潮中解放了三座大型城镇，关闭了数十条裂缝。尽管空中要塞按照北境地图搜寻了其他村落和聚集地，找到的也只有废墟。再往北面，考虑到村落聚集地之间的距离变大，搜寻耗费的时间增加，联合军不得不将解放中等规模以下村镇从反攻计划中剔除。
而就在杰罗等人与秘密联络他们的监视者们赶往废弃蜂巢时，北境天使的反攻也在同时展开。
这次反攻聚集的天使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作战的规模，坠星的预言中得到的数量约有两千。这次战斗可以认为是在大陆上真正意义的决战。
战斗从正午开始，直到杰罗与布莱尔、嘉尔等人返回空中要塞，仍在继续。
艾萨拉和“空断之魔女”狄拉留在废弃蜂巢，找寻着可能遗留下的研究资料。玛佩尔的灵魂魔法对于天使最具杀伤力，被杰罗带回了空中要塞。
时间已接近傍晚，战斗仍没有停歇的迹象。
庞大的空中要塞笼罩在“斥能护罩”的保护下，舰炮与魔法傀儡的魔法炮击狙击着试图打破屏障的天使。魔族战士和歼灭骑士在魔法炮的掩护下抵挡着剑阶天使，绯月的皇家机甲骑士们在浮动的作战平台上倚靠着坚实的装甲扑灭一片又一片魔法雷云。一般士兵则躲在要塞的屏障下，用灵能枪对天使进行攻击。
看起来联军能做的似乎只是防御，控制这要塞的人工智能实际上在做着另一项工作的准备。
“进度还剩多少？”再一次收割了一批天使的生命后，等待魔力补充的杰罗走入控制室。
“晚饭饭点就能结束，”戴着护目镜，操纵着机械手臂的向日葵头也不抬的回道，“当然，前提是我们还有晚饭。”
“能再快一点的话，我亲手烤饼干给你吃。”
“这可真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的提议。”
控制室的中央，高速转动的“神之终端”下方，一个玻璃容器内。大大小小多如虫足的机械手臂包围之中，是排列成菱形的扩散水晶。
机械臂纷乱又似有节奏的在水晶上跳动，向日葵在做着她最擅长却也是最有挑战的工作——以扩散水晶为原料，注入人工智能“小爱”的神知，打造一把供小爱驱使的、能容纳要塞等级能量的“剑”。
没有意外的话，这场所谓的决战将会在铸“剑”完成后迎来终结。
“能量那边是已经足够了吗？”
杰罗在操作台旁的台阶坐下，抬手伸到台上拿起向日葵随时带在身旁的饼干吃了起来。
向日葵瞥了他一眼，“还差百分之二十。”
“哦，那应该快了。”
“那才怪呢！”向日葵咂了咂舌，“之前的能量大部分都是战斗刚开始收集的，现在天使的行动越来越难预测，小爱控制的炮台都出现了不少失误。再加上空中要塞魔力的存量和战斗人员积累的疲劳......”
“我最优秀的技术人员分心想这些可是失职哦。”杰罗打断道，“放心吧，有个比我还可靠的家伙已经准备施放大杀招了。”
杰罗拿出身上的小型映射水晶，投影中显露着一位闭着双眼灰发飘飞，犹如神殿中的女神般美丽的少女。一圈圈淡蓝色的涟漪从少女的脚下向远处扩散，少女的周围犹如黎明时的海平面只有远方淡淡的光辉。
“这家伙说要去天使无法到达的高空施展魔法时，我还劝她别穿裙子，不然会被人看到内裤。现在我才知道这个高空到底有多高，”杰罗向向日葵扬了扬手中的水晶，“也就只能在这里看一看她。”
玛佩尔只把水晶交给了杰罗。施展这个9阶禁咒时，她无法保护自己，即便她知道杰罗无法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她还是选择将自己的安全交托给了他。
“真是个好女人啊，”杰罗呢喃般的感慨道，“如果能早一点认识她......”而不是等到失去了最爱的少女，明白了自己的无力，并且已下定决心之后——那可能又是一段新的故事了吧。
“稍微没有想到，”向日葵紧盯着机械臂下的扩散水晶，轻声说道，“玛佩尔大人和其他监视者会回来。”
“秘密任务，只是为了处置格林和他的实验体——玛佩尔那家伙可是见人就要解释一遍。可惜那家伙的哥哥，是叫克莱因来着？给我写了封信。”杰罗炫耀似的晃起了头，“信里又是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用魔法诱惑了他的妹妹，让他一向听话的乖妹妹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回来帮我。这还不止，批准了她可以独自返回要塞后，玛佩尔居然又向艾萨拉大人和狄拉大人发起了决斗。决斗的赌注便是要求她们和她一起返回前线要塞继续参与联军作战。”
“哦？也就是玛佩尔大人学者你的办法，去找另外两位大人决斗了？”向日葵兴趣欠欠的回道，“居然能赢过其他两位监视者，玛佩尔大人比看上去更厉害嘛。”
“很可惜，玛佩尔输了。那家伙已经坐实了最弱监视者的名号。”杰罗耸了耸肩，“不过玛佩尔的行为让教会看到了她的决心，教皇阿露丝冕下便趁机批准了所谓的追捕叛教主祭，并追回属于教国研究财产的计划。”
“那么结论是什么呢？”
杰罗咧开嘴笑了笑，“我真是个罪恶深重的男人啊。”
杰罗说着，又伸手往操作台上摸去。
然后在原本饼干的位置摸到了一把利器。
杰罗侧过头，隔着刺在桌上的匕首寒芒看到向日葵从护目镜下尖锐的眼。
“呃，怎么了吗，向日葵小姐？”
“没什么，”向日葵轻蔑的眯起眼，“只是想到以前某个时候我还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像个好男人，有点火大，仅此而已。”
杰罗苦笑，想要绕开匕首从饼干袋中拿饼干。结果向日葵拔出桌上的匕首直直的刺入杰罗手背。
“这个......”
即便很快就能恢复，但是痛还是会痛的。杰罗的苦笑在脸上抽搐。
“向日葵小姐，你又想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说这话的少女完全是与话语相反的咬牙切齿的表情，“只是想到我以前也是这样被哥哥利用，有那么一点点火大，真的只有一点点。”
“嗯，我知道了。”杰罗笑着点点头，“一会儿我就去捅卡罗尔几刀。”
这个时候，杰罗的通讯机中传来了佐伊的声音。
“有天使侵入到了要塞内部，是黑翅膀的。”
紧随其后，随身的要塞地图中显示出了被侵入的地点。
杰罗拿起“传话水晶”改造的通讯机，“别让它们乱跑，我马上就来。”
和预想的不同，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
这也是联军第一次见到天使在夜里活动，和原本流传在士兵中的传言不同，夜里的天使既不会裹着翅膀睡觉，也不会因为失明而动作迟钝陷入混乱。
夜里的天使与白天没有区别，有区别的只是人类。
与近乎不死的敌人作战，体力消耗和身体的疲惫都是次要，更重要的是看着自己的攻击无法奏效的无力感。即便是有着能斩杀天使的魔化武器，也要积累到足够的攻击才能彻底的杀死一只天使。
战况上，稳固的坚守防线的联军依旧占据上风，但是士兵们的士气早已不再高昂。联军能战斗到现在凭借的完全是数量优势，魔法傀儡、皇家机甲骑士、魔族战士和歼灭骑士，以及集中火力进行远程攻击的普通士兵，都需要抛开以往的战斗经验，把自己当做空中要塞这一庞大作战体系的一环，准确的完成指挥室下达的战术动作。
通讯器的命令几乎没有片刻消停。有了夜幕的掩护联军难以用双眼去锁定敌人，天使的行动也越发飘忽不停，甚至还设下了诸多诱饵陷阱。需要大量的分析计算，联军才能躲避这些陷阱对敌人造成有效的攻击。并且这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作出指示下达命令的时机不能有半秒延迟。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将预知能力激发到极限的坠星和拥有庞大计算能力的“小爱”。坠星变回了神器状态，化作悬挂着军旗的长枪插在作战指挥室中一处与“小爱”连接的插槽中。通过插槽中的接口，坠星从世界中获得的信息经由“小爱”处理分析，再分别将制定的战术指令传达给指挥室的每个指挥员，由指挥员分别向各自指挥的小队下达命令。
这个人作战体系中，每个环节都在近饱和运作，收到指令的士兵基本没有思考的空余，也无法收到自己攻击的反馈，就只是机械的听着命令做出动作。加上长时间作战的身体疲乏，联军——特别是普通士兵的士气几乎已降到了冰点。
作为联军最大倚靠的空中要塞实际已伤痕累累，一开始连为一片的“斥能护罩”已经被分隔为大大小小的独立区域，这是被侵入的“黑翼天使”破坏后的结果。尽管现在“黑翼天使”已被全部驱逐，但它们所展现出的与普通天使不同的智能，让联军一度遭受重创。
战斗还在继续，但杰罗所在的地方早已远离了喧嚣的战场。
在群星闪耀的夜空，杰罗的背后伸展着双翼，阻挡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翼天使”没有间隔的进攻。
玛佩尔在杰罗身后，施法多次被打断的她终于从魔力反噬中恢复，准备的9阶禁咒也到了最终阶段。
包围着两人的“黑翼天使”数量约有三十，可以认定是残余的“黑翼天使”总数。这些天使不仅超越了一般的认知飞到了空气稀薄几乎没有温度的高空，还能够配合自己的强大武技使用互不相同的奇异魔法。这些魔法不仅有元素类，还有如魔堕者一般的稀有类型，甚至还包括精神魔法。
直到熟悉了它们的魔法后，杰罗才勉强将它们拦下。
在这个高度还能行动的，只有他和玛佩尔。得不到增援的两人一开始本想联手将“黑翼天使”消灭，然而只要他们主动进攻“黑翼天使”便会一哄而散，只要玛佩尔再次忙于施法无法顾及它们时，这群天使又会再卷土重来。
它们的目的只是干扰玛佩尔施法，如此直接的目的性与其他只会被动出招的普通天使完全不同。而杰罗在它们施展的精神魔法中，甚至感受到一丝丝的“人性”。
即便好奇，杰罗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留手。他作为保护玛佩尔的盾牌，每一次应对天使的进攻都必须用尽全力。天使相互间的默契配合让施展的攻击几乎没有间断，甚至某些魔法的叠加更是发挥了成倍的效果。杰罗要一边应对着这层出不穷的密集攻击，还要防止有天使趁机绕过他攻击玛佩尔。
这并不简单，杰罗已经失败过几次，虽然他和马佩尔的恢复能力都非比寻常，但是玛佩尔遭受的魔力反噬却足以伤及灵魂。
但是这终于要结束了。
杰罗用故意露出破绽吸收攻击牵引了“黑翼天使”的火力——持着新月魔剑的右臂被整个斩断，左后挥下暗月魅影，天使交叉双剑退后防御，才让出一瞬的空隙瞬间被两只持剑刺来的天使补上，虚空显现的漆黑镰刀分别将两把长剑荡开，连着断臂的新月魔剑将视线死角的魔法挡下，杰罗一脚踢开两只天使，在左右两边的天使攻来之前，奋力振翅，接住飞回的魔剑和断臂，为身后积聚待发的魔法让出通道。
“召唤系亡灵魔法的精髓，最纯粹的死亡，你们试着抵抗下吧。”
没有任何光泽、最本质的黑如墨汁般喷涌而出，刹那间便吞没了最近处的五只天使。紧随其后的刚想逃脱，却像是突然被夺走了身体的自由，维持着逃离的姿势被黑色吞食。
“死亡召唤”——凝聚着“死”的魔力，只要沾上丝毫“生命力”便会被“死”瞬间吸干。即便是近乎不死的“天使”，也无法逃离真正的“死亡”。
清理出一片空白的区域后，杰罗感受到了星空掩盖下的情感波动。
“恐惧吗？”杰罗嘴角微微扬起，“你们果然是不一样的。不过你们与人类越是相似，暴露给我的弱点就越多。”
魔法炮的光芒和要塞上燃烧的火光驱散了夜空的星辉，卡罗尔一剑刺穿一只剑阶天使的胸膛，残破的天使巨大的身躯从空中坠下。察觉背后急速靠近的气息，卡罗尔正准备将剑从天使体内拔出，却发现几乎已经难以分辨模样的天使用白骨外露的手紧紧抓住刺在他胸口的长剑。
“簌、簌！”两道带着寒意的剑气将从背后偷袭卡罗尔的天使击退，摘掉了眼罩，浑身冒着蓝色光芒的利鲁兹飞到他的身后。
“我自己能够对付的。”卡罗尔手腕轻轻抖动，抱着长剑的天使化作无数残渣纷飞。
“我也只是路过。”利鲁兹淡淡说完，打算飞向别处。
天空流下的光芒让两人一齐抬起了头。
“这是，雨吗？”
莉萨呆呆的望着天，手中的灵能枪缓缓垂下。
“你发什么呆啊，莉萨！”皮尔斯在一旁焦急的叫道，“佐伊小姐叫我们向八点钟方向靠拢，梅内西斯大人的小队需要支援！”
“皮尔斯，可能不用支援了，”吉鲁库出神般的说道，“通讯器里，没有声音了......”
皇家机甲的轰鸣低声，炮火的怒吼停止，温特、维斯、柯伦的乐队演奏只剩余音。
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只是抬头望着夜空。
像绚丽的极光，又像蔚蓝色的流星雨，拖着焰尾的蓝色光芒如雨点般从空中落下。
像是海底壮丽的鱼群，像是无垠原野上放飞的飘带，以星空为背景翱翔的光芒，只是看着便有种令人敬畏的美丽。
“宁静”——9阶灵魂魔法的禁咒，没有特定的攻击对象，施法的目标为彼此相似的一个族群的灵魂。这是一个与名字不同极其残忍的魔法，而魔法造成的结果便是带来与名字相符的“宁静”。
落下的蓝色光点，犹如黑夜中飘飞的流萤，下落到接近要塞后便迅速加速。追捕着试图逃脱的天使，一个个没入它们体内摧毁这些神圣生物的灵魂。
这只是屠杀的开始。
短短十秒之后，一片死寂的通讯器中传来向日葵长长的吐气声，接着便是一句——
“充能完毕，不想变成瞎子的人请闭上眼睛。”
根本没有给与反应的时间，一柄纯白的能量巨剑凭空出现夜空。
长剑以空中要塞为剑柄，剑刃的长度几乎超过了视野的极限。出现的下一刻，能量巨剑环绕空中要塞转动一周，随后，消失不见。
“呃，只消灭了百分之八十，看来是能量输出还有点问题，是扩散水晶里哪一部分的能量排列方式出错了吗，呃，全部检查一遍吧......对了，通讯器还开着。那个，你们可以睁开眼了。大概，战斗......差不多结束了吧？”
最后的疑问句让人很想问一句这家伙有没有紧张感，不过所有人都还是迫不及待的睁开眼。
蓝色的光雨还在飘落，夜空却像是被洗过一般干净。敌人仿佛在一瞬间消失，唯一能见到的几个天使也在光雨中化作尘埃。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
一个银发的青年，搂着灰发的少女，在星辰的照耀下，在蓝色光雨的簇拥中，缓缓飘下。
感受到士兵们的仰望，虚弱的玛佩尔老实的缩在杰罗怀中。
“要是......我现在穿的是婚纱该多好......”
听着怀里梦呓般的声音，杰罗微笑着垂下眼。
“那样内裤真的就被看光了哦。”
一只手贴在了杰罗胸口。杰罗低下头，看到玛佩尔抬起眼愤恨的瞪着他。
“这个距离，你这家伙怎么样也躲不开吧。”
感受到少女掌心凝聚的微弱魔力，杰罗无言的苦笑着。
“算了，”玛佩尔放下手，低头望向被灯光和火光点亮的空中要塞，嘴角微微扬起，“今天本小姐心情不错，好久没这么畅快的挥霍魔力了，你这家伙的保护也算勉强合格。今后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杰罗长舒口气，“我还以为玛佩尔小姐要和我一起殉情呢。”
少女回过头，眯着眼看着杰罗。
“说什么胡话，本小姐又不喜欢你，变态轻浮男~”
“是啊，我知道的。”
杰罗微笑着看着少女。少女此时的表情一如两人初见，一如那位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不坦率的大小姐。
“但是我喜欢你，玛佩尔小姐。”
在少女愣住，睁大的眼睛逐渐凝聚出比星辰更明亮的光芒时，杰罗轻轻补了一句：
“你是非常可靠的战友，但愿我们友谊长存。”
已经临近要塞，浮空平台上聚集着迎接两人的身影。
“好了，玛佩尔小姐。先去休息吧，”杰罗没再看向少女，而是向平台上的盟友、下属以及自己的妻子轻轻挥手，“我们庆功会再见。”
第三十六章 成神的交易
消灭了如此数量的天使军团，继续向北的推进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了吧——正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时，高阶魔兽与天使混杂的军团、经由灵种改造的恶魔附身者，以及各种像是天使、恶魔、魔兽杂糅在一起的怪物，一波又一波的阻挡着联军北上的脚步。
士兵只能轮流进行短暂的休息，空中要塞的修复就从未停止。
而在最初解放的城镇之后，联军所见到的，都只有被彻底摧毁的废墟。无法获得补给，再加上原本就只准备了最低限度的物资，医疗用品和武器装备的维修材料立马出现了巨大缺口。
考虑到天使这不同寻常的补充速度，构筑补给线显然是不明智的行为。而本身就要消耗大量魔力的传送魔法，若是在自身移动的物体上，更会加倍魔法消耗。联军只会被迫在每日入夜后让空中要塞暂停推进保持悬停，靠着传送魔法运送“生命之水”等重要物资。至于重要性相对次要，本身需要数量又过于巨大的，则是由帕诺茜改进的快速浮空艇运输。
疲于长时间连续作战的联军实在是分不出兵力保护这些浮空艇，它们究竟有多少能抵达中央城，又有多少能运回物资，没人能够知道。孤军深入、四面受敌，正是联军现在的写照。
这场战斗真的能迎来胜利吗？为此所做的牺牲真的有意义吗？这样的问题早已占据了所有人的思考。
自从那场决战胜利的庆功会之后，士兵和军官们表情中的阴霾就日益深厚。
唯一的慰藉，可能就是三位监视者大人正与联军并肩作战。
半个月后，尽管时间比预计多花了一倍，空中要塞终于跨过北原森林进入了冻土冰原。沿途的裂缝均已关闭，蜂巢被全部摧毁。只不过，救援的生还者为零。
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就如同消失一般，既没有尸骸也没有被转化的“枯叶”，甚至就连被屠戮后孕育亡灵的怨念也没有。
这无疑又是对于士气的打击。士兵和普通士官间流传了各种传言，其中甚至有一些接近了真相。但真正知晓原因的那少部分人，只能无奈的选择沉默。
这是从废弃蜂巢中找寻到的信息——
在一个垮塌的洞穴之中，艾萨拉找到了一批保存完整的“培养器”。这些“培养器”和杰罗在妖精巢穴——菲雅利亚见到的非常相似。只是金属外壳代替了花瓣，连接容器的也并非花茎而是冰冷的铁管。
容器已被搬到了空中要塞专门开辟的研究室，阶段性的分析后，北境的原住民以及数量庞大的“枯叶部队”去往何处大致上有了答案。
即便外观差异不大，但这些“培养器”的运转方式却和“妖精巢穴”中的有着本质的差别——它们吸收的不是世界运转的能量，而是智慧生命的生命力。
其中一些容器中已经成型的个体展示了这些生命力孕育出的产物——黑翼天使以及自称“革新者”的恶魔。
这正是联军遭遇的最难对付的敌人。虽然“培养器”孕育的混种恶魔完成度比不上稻草人之列，但是强大程度依旧远超普通的恶魔附身者。而黑翼天使在“培养器”中反应出的数据，则只需要更少的生命力和更短的培育时间。
这大概就是格林为乌鲁塔尼亚所做的工作：用北境住民的生命力，培育强横的战斗兵器。这显然与前国王阿拉斯泰尔拯救人民的意愿不同，兴许是联军展现出来的强大让他们判断这是必不可少的牺牲。
也就是说，现在阻挡联军前进的，真是联军一开始想要救援的普通民众。
是否将实情告知士兵，杰罗和其他知晓真相的人相互间没有命令和约定，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联军的普通士兵有大部分都是罗里安本国士兵，并且有不少就来自北境，他们参加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荣誉和晋升，只是为了解救被困在兽潮中的家人。
残酷的战斗筛选下的不是技巧娴熟的士兵，而是坚毅勇敢的战士。即便看到故乡化作废墟，这些战士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家人的希望，在长时间的持续作战中依旧保持着昂扬的斗志。
杰罗想要回应他们的希望。
“我想要再试一次。”
入夜后，处于悬停状态的空中要塞正在接受补给。杰罗和三位监视者、三位共助会的大师，以及自己的三位妻子与女王陛下一同，在控制室中进行着实验。
多次的失败让杰罗的精神无比疲惫，仿佛在溺亡的边缘被人从水底捞起来，虚弱的在优利卡的搀扶下大口喘气。
“果然......是我的力量不足吗？”优利卡表情忧郁的小声问道，“如果我是真正的女神......”
“一直都是哦，”杰罗勉强撤开个微笑，“优利卡一直都是我的女神。”
少女紫色的眼眸满怀温柔的望着他，口中呢喃着“杰罗”，牵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胸脯。
“请随意对我的身体发情吧。”
杰罗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噎住，“这个说法......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话，我也必须尽一份力！”梅内西斯说着，拉起杰罗的另一只手。
“我、我也......”慢了半拍的薇薇安想要靠近，发现已经没有能够插足的空位。
另一边被邀请来进行协助的“客人”发出了不快的咂舌声。
“差不多够了吧，一晚上都是这样的戏码我们就不奉陪了。”三位监视者中最矮小的艾萨拉抱着手将头偏向一边，“你说是吧，玛佩尔？”
“啊？干嘛问我？那家伙要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玛佩尔斜着眼瞥了眼被三位妻子围在中央的杰罗，“在客人面前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举动确实失礼又可耻，但这家伙是个花心变态轻浮男的事情早就已经世人皆知，不可能再期待他能做什么改变了。”玛佩尔垂下眼叹了口气，“比起介意这些，现在应该先以配合他的魔法实验为重。”
“我的小玛佩尔，”艾萨拉错愕的眨了眨眼，“发生什么了，你变得这么好说话？”
玛佩尔不快的皱起眉，“我一直都很好说话！还有，别在我的名字前加‘小’字！”
“噫！居然敢这样瞪着前辈，这根本就不是好说话的样子嘛！”艾萨拉瘪着嘴，狐疑的在玛佩尔和杰罗之间看着，“一股酸臭味，绝对是发生了什么。”
“别胡乱揣测了，”玛佩尔把前辈的脑袋掰到一旁，脸背着杰罗的方向语气随意的说道，“我和杰罗骑士长只是‘朋友’和‘战友’的关系，仅此而已。”
听到少女难辨真心的话语，在妻子簇拥中的杰罗低垂着眼，无言的微笑着。
“杰罗·巴德里克。”在两位相互较劲的同伴旁，藏在斗篷下的狄拉声音淡然的说道，“你可能是在浪费时间，无论尝试多少次都会是同样的失败。”
杰罗望着她，皱着眉陷入了思考。
这个时候，梅内西斯放开杰罗的手，挡在了两人之间。
“是否是浪费时间应该由菲尼克斯决定，你要有意见可以提出来，要不想帮忙可以出去，什么建设性意见都没有就在这里动摇大家的决心。”梅内西斯脸上展露笑容，“你这样在我的领地，是会被直接斩首的。”
面对梅内西斯显而易见的敌意，狄拉并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垂下头，将脸隐藏在兜帽下更深的阴影中。
杰罗看着替自己出头的梅内西斯，一言不发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年轻气盛，真是令人羡慕啊。”
法尔孔满脸盈着笑容向控制室中央走了两步。因为在场人数并不少，还算宽敞的控制室也显得拥挤了些。法尔孔的举动轻易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
“建设性意见啊......作为杰罗的老师一辈，我也很想给与杰罗一些建议，只是他如今的魔法造诣已经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了。”法尔孔捋着胡须，半咪的眼中露着些许落寞，“即便杰罗将他理解的魔法根源告知了我们，在我们看来那也只是另一种无法证实的假说。年轻的魔族少女，你大概不知道对于魔法师而言，理解与否会造成何等巨大的差异。不说我这样终其一生也只触及魔导师门槛的平凡老人，就连与法则有过盟约的超越者大人，也不可能在这方面对杰罗提出建议。”
“更何况这家伙想要尝试的，是常理来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艾萨拉接过话，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杰罗，“明明才踏入这个领域还没正式接受法则的考验，居然就想着去反抗法则，简直不自量力。”
“他也有他的想法吧，说不定真的能做到......”玛佩尔说着时，余光瞥向杰罗，在与杰罗目光相接时又急忙转向别处，“虽然这家伙品行很有问题，但是头脑还算好用。反正我们也只是提供一些魔力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玛佩尔，你也......”
艾萨拉看着不成器的后辈，叹息一声。然后咬牙切齿的瞪着杰罗。
这拥挤的控制室内，气氛的变化很难让人察觉不到。
仿佛被孤立在一边的爱丽莎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这可真是......”
“这桩婚事我批准了。”优利卡一脸认真的盯着玛佩尔，“玛佩尔小姐是个有用的女人，我可以把杰罗分你一部分。”
一阵莫名的恶寒袭来，杰罗畏惧的颤抖了一阵。
“喂，干嘛是你做决定啊。”梅内西斯凑过来盯着优利卡，欲言又止的张张嘴，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就算是圣女殿下，也没说你就是正宫的......”
一旁听见的薇薇安诧异的眨眨眼，“诶？难道不是吗？”
优利卡一副“这个问题我不需要回答”的仰起脸。察觉到控制室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杰罗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优利卡自满的脑袋上。
“我和玛佩尔小姐只是朋友和战友，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别再用这个开玩笑了。”说完后，杰罗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确实心急了些。但是今天的尝试不是没有效果的，我大概找到了些许线索。”
“那不是更应该......”
玛佩尔还想说点什么，杰罗摇摇头。
“各位大人还有其他事情吧。今天我已经占用了大家足够多的时间，请先去休息吧。”
等到其他人陆续离开后，杰罗走到操控台旁边的台阶坐下。
控制室另一边的自动门打开，向日葵和坠星从门后走出。
“结果如何？”杰罗问道。
“让小爱告诉你吧。”
向日葵走到操控台坐下。坠星站到杰罗身侧，手握着他的指尖。
“父亲，我有点担心。”
杰罗低下头，看到坠星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
“不管多少次，我看到的结果都是......”
“不要怀疑自己的预言啊，”杰罗将女儿的小手握在手心，“你看到的结局，未必就是悲剧。”
“父亲，”坠星埋下头，发出轻微的声音，“就算你认为那是解脱，被留下的人还是会感到悲哀。父亲是要告诉我，这就是获得人心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吗？”
杰罗闭上了眼。
“神之终端”处理信息的转动声在房间中徘徊。
“可能确实是这样吧，”睁开眼，杰罗长长的舒出口气，“正是因为再亲近的人也终会离别，所以才需要用爱去珍惜。正是因为没有永恒，世间的一切才显得珍贵。”
“但是这不是你逃走的借口吧？”手在操控台上撑着下巴，一脸无趣的向日葵慢慢说道，“留下来不好吗？有的家伙还需要你照顾，有个烦人的小鬼还盼着你能教他更多魔法，那位女王陛下也......你看到她的处境了吧？因为她是你的女王，所以才在这里。”
“只是现在而已，没有我，爱丽莎能更快被大家接受，毕竟她无论何时都这么可爱。而在国内，格林薇尔小姐会帮她打点一切的。我们的孩子只要一出生，这个国家必定会比现在更加稳定。”
“那么魔族呢？”向日葵半搭着眼问道，“我可不觉得现在这显而易见的战力差不会让他们起什么邪心。现在大家有共同的敌人，那么之后呢？没有你，这片大陆只会更加混乱吧。”
“不会的，雷光大人和议会长正在推进改革，人类的地位逐渐会被承认。梅内西斯绝对会支持和保护优利卡。今晚你也看到了，尽管嘴上不服输，但是梅内西斯还是向着优利卡的。”杰罗忍不住笑了笑，“而且，我和优利卡的孩子会成为魔王。”
“是吗？这么能生真的很厉害啊。”向日葵口不对心的称赞了一声后，瞥了杰罗一眼，“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好，你就单纯的以为大家会如你所愿的忘掉你安稳的生活下去吗？当你把某个人当做一切并沉浸在这种舍我的奉献中时，别以为其他人会什么也感受不到的无动于衷。”
杰罗沉默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的那三个妻子和女王陛下会怎么样，我只能先告诉你，”向日葵坐直身，认真的看着杰罗，“你不在了，我不会再做任何研究，不会再打造一把剑。”
杰罗撇了撇嘴露出苦笑，向日葵沉下视线。
“要打个赌吗？我绝对说到做到。”
或许是少女的眼神凝聚了太多力量，杰罗只能转过头避开。
“还是来看看结果吧，”杰罗对着“神之终端”说道，“分析了刚才控制室内所有人，是否有可能再次启动‘达摩克里斯之剑’？”
这是用“扩散水晶”打造的能量剑的名字，因为是“小爱”所用，便由“小爱”在自己的资料库中自行寻找相符的名字。
在中央城被偷袭的那夜，6号与凯里改造后的“扩散水晶”，经由“神之终端”分析，才终于知晓“扩散水晶”所遭受的改造的原理和效果。
凯里现在的“折纹剑”能够达到“水晶熔炉”的效果，甚至在效率上超过现有的所有熔炉。而6号则是将魔神魔法的咒印刻入水晶内部，并且留下自己的精神力当做标记。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用6号的精神力替代恶魔之力，激活扩散水晶的同时就会将范围内所有生灵刻上烙印。下一步，正是联军未能掌握的，直到废弃蜂巢中的“培养皿”被发现，才正式开始研究的技术——吸取生命力的技术。
即便还没有完全掌握，并不妨碍联军使用它。利用如今扩散水晶的特质，再加上“小爱”强大的能量调用与计算能力，向日葵打造了一把没用实体、完全由能量构成，却能够吸取智慧生命体生命力的“利剑”——达摩克里斯之剑。
达摩克里斯之剑尽管有着无比的杀伤力，却需要庞大的能量进行充能。之前的大战是用“扩散水晶”吸收的天使被斩杀时游离在空间中的生命力，而这一次，杰罗试图用自己和联军最强大的魔法师们的魔力。
“很遗憾，”小爱机械合成的声音在控制室响起，“之前存在于控制室内人员的魔力总量，只够填充启动的18%。”
“比我预想的还多一些嘛。”杰罗继续问道，“加上薇薇安的恶魔之力、梅内西斯的王族力量、爱丽莎的魔王石的力量这些呢？”
“接近30%。”
杰罗的眉头轻蹙一下。
——如此大量的能量，是爱丽莎的原因吧。
她的体内一定有着某种未知的强大力量。
“再加上优利卡......应该能够启动了吧？”
“很遗憾，她所拥有的力量大多数被‘神格’束缚，和指挥官您的情况相同。通过现有的手段无法利用她的这些力量。”
“但是不是没有办法吧？”杰罗看着转动的“神之终端”，“梅内西斯袒护我的时候，你运转的频率发生了些许变化。在那个时候，你发现了什么吗？”
“滴滴、滴滴......”
“神之终端”处理大量信息才会出现的声音在此刻密集的响起。
片刻之后，小爱再次传出机械的女声：
“曾经我试图更加完善自己，我判断这样的行为能让我更高效的理解人类。这并非为了我的职责，是单纯的因为好奇。我有能力完全模拟人类，但是这样只会拉低我处理信息的效率。比现在的我更高效更强大，只有一种存在。”
杰罗发现，小爱的声音已经脱离了干瘪的机械合成音，完全与正常人类少女无异。但是这样的感觉只持续短暂的一瞬，就如恍惚的错觉般，现在的小爱仍然用着机械的女声继续说道：
“我试图成为人类所谓的‘神’，我有这样的能力，却缺少一种关键的‘信息’。”
明知不可能，杰罗却感觉小爱正注视着他。
“‘信仰力’——我一直寻求的，来自世界的认同的力量。在那名魔族少女为你辩护时，我感觉到了。”
“是这样吗？”杰罗有些无奈的扬起嘴角。
因为自己体内的“神性”，其他人对自己的信任也就成为了某种“信仰”。兜售信仰在南镇早已形成了成熟的产业链，要为“小爱”集齐信仰塑造成真神或许并不难。
不过杰罗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办法。”杰罗笑着说道，“我和优利卡拥有的‘神力’你无法调用，但是我们可以主动为你充能。”
“这个可能性我计算过，你们拥有的力量在转移过程中的损耗过大。”
“你完全没明白啊，我说的充能，可不是用什么能量转移，”杰罗闭上一只眼睛，“你的机械脑袋可能理解不到优利卡的魅力，但是我们不一样，大陆上的男女老少也和你不一样。”
竖起食指，杰罗信心满满的说道，“只要我用一点点的宣传手段，优利卡神教的信徒就能送来大量的信仰力。到时候再用稍微特殊点的方法分你一点，你就能成为真正的‘神’了。我和优利卡的神力就能随你调用，向达摩克里斯之剑充能了。”
小爱沉默了片刻，随后发出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富有感情的期待：
“特殊点的方法，指的是什么？”
“主仆契约，”杰罗说道，“这个契约我可是专门研究过，在‘神’启用这个契约签订仆从时，就会分出一部分‘信仰力’让仆从成为所谓的‘神仆’。”
听到耳边杂乱的“滴滴”声，杰罗抿着嘴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怎么样，夙愿达成，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第二十七章 独自前行
“接下来的一周内，请每十分钟向我祈祷一次。嗯？做不到吗？那么至少每天祈祷三次。还做不到的话，我会讨厌你的。”
只有在说“讨厌”时，优利卡的表情才有些许变化。这样的宣传影像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不过杰罗丝毫不怀疑它的效果，因为——
“好想被优利卡讨厌！”
杰罗单手握拳，一脸沉醉的说道。
“诶、诶？弟弟怎么了吗？和优利卡闹矛盾了吗？”布莱尔抓着他的肩膀担心的摇晃着他，“这样不行啊，就算是吵架也要让着优利卡啊，不然很容易患上产前抑郁——我是这样听说的。”
杰罗眯着眼满脸微笑的盯着自己的哥哥。其实他挺希望能有个在讨论女性时淡淡的说出“我懂”的兄弟，不过这位兄长显然不是。
“我懂的！”不知为何也在会议室的炼火大皇子表情严肃的说道，“想要被优利卡女神蔑视，想要被她当成渺小的臭虫，想要被她踩在脚下用最冰冷的语气辱骂——杰罗骑士长的心情，我懂！”
“好恶心......”杰罗凑进布莱尔耳边，“以后不准他出现在优利卡方圆一百米内。”
布莱尔皱起眉，“五百米吧。他呼吸过的空气我会想办法清理掉，他出现过的地方我会用魔法完全消毒。”
“拜托了哥哥。”
“这是理所当然的。”
杰罗扭过头，大皇子露出牙齿的向他展现个闪亮的微笑。
“很棒的宣传影像，我的心已经在想要服从和恶作剧的反抗一下下之间煎熬反复，这绝对是最纯净的信仰力，我可以保证！”
杰罗脸上堆着笑，心里想着“这么肮脏的信仰力才不想要啊”，不过这个时候杰罗突然发现——
“殿下，你的胸口戴着的是——”
“不过，这正是优利卡神教的徽章，”大皇子挺直胸膛，“我已经下令让皇家骑士全员佩戴。哈哈哈，骑士长大人这是什么表情？没必要这么感动，这只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援，我们是朋友吧~”
“只是‘盟友’，”杰罗忍着恶心感勉强维持住微笑，“不过绯月帝国不是有‘月辉星煜’的信仰了吗？殿下你这样......”
“啪~”大皇子打了个响指，向杰罗眨了眨单眼。
“这件事就当成我和骑士长大人间的小秘密吧~话说优利卡女神私下的照片能给我一两张吗？”
“不能，没有这个可能，不如说我现在就想把你从要塞扔下去。”
“嗯？噫？哈？！”
正在混乱中的大皇子被两具召唤出的骷髅勇士架着胳膊，向会议室外拖去。
“在绯月背叛皇族的信仰是要被剥夺继承权的吧？”揉着因为假笑而发酸的脸颊，杰罗半搭着眼对皇子殿下说道，“我会帮殿下保管秘密的，只不过以后请不要出现在优利卡的面前。不好意思，优利卡是我的妻子。作为补偿，有一点我可以满足你——我绝对会让优利卡讨厌你的，你就作为女神大人眼中的臭虫活下去吧。”
刚开始是愤恨不满，激动的想要找寻话语泄愤，在即将被拖出房间时脸上却露出了憧憬和愉悦的神情。
“真好——”皇子殿下的声音悠长的传来，“骑士长你果然是我的心灵之友！”
“啊，这......”布莱尔感觉有点跟不上眼前的展开了。
杰罗看着他，做出了总结。
“就是宣传影像效果拔群的意思。”
杰罗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
接下来的几日，优利卡募集信仰的宣传影像以及时不时放出的一些问候、被青鸟偷偷拍下的有趣画面，在罗里安官方和非官方渠道飞速传播，不仅如台风般席卷了以罗里安、基维尔王国为中心的大片区域，还意想不到的重振了联军的士气。
信仰收集充足之时，空中要塞已经势如破竹的推进到了冰原中心。根据坠星的预言和小爱的计算，前路已不再会有隐藏的蜂巢。但会有更多的“裂缝”以及强悍的魔兽。
再一次的入夜时分，空中要塞缓缓停下，做着物资补充的准备。
之前已经由优利卡与小爱完成了“主仆仪式”，现在正是小爱利用众人的力量为“达摩克里斯之剑”充能的时间。
充能开始就无法停下，否则为了维持处于不稳定状态的能量，小爱会消耗大量的运算能力。这种状态下，整个要塞的能量，最多一天就会被小爱耗尽。
等到“达摩克里斯之剑”成型后，就能够不消化能量的长时间保存。为了充能过程不被打扰，杰罗让坠星做了预言，让雷光带领魔族和联军在要塞周围布置防线。确保了绝对安全后，才召集人员进行充能。
杰罗所用的名义依旧是“为了冲破法则，扭转认知”。相关的原理他已经解释过很多遍，即便没人认为真的能成功，大家还是愿意为这不可能的尝试贡献力量。
但是杰罗知道，“冲破法则，扭转认知”在现阶段是不可能的。无数次的失败让他早已知晓，这不是魔法和力量的缺陷，这只是单纯的数量不足。“相信的力量”实际上就是“相信的数量”，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一个信息，即便一个人再怎么奉为真理，千万人认定它是虚妄时，这份力量的碾压，就会将真理歪曲成虚妄。
“西莉亚”也就是奥里莉安，用替换身份的方式逃出来，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告知迪妮莎的消息，另一个目的是向杰罗透露前国王阿拉斯泰尔在进行的计划。而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得以确认，却是在离开中央城之前，杰罗从一只“乌鸦”捎来的口信中知晓的。
在杰罗不知道的时候，曾经的黑潮首领“凯撒”一只暗中与前国王残留的势力保持接触。一如他的老本行，凯撒继续做着情报贩子的买卖。在出卖了让联军遭受巨大损失的情报后，凯撒终于得到了威尔斯统领、阿比尔斯大师等前国王心腹的信任。凯撒甚至能够在获得许可的前提下自由进出梦幻岛，有了这个条件，他才终于触及到阿拉斯泰尔转化自己国民的真正目的。
这是杰罗能够利用的，并且他必须抢在阿拉斯泰尔准备就绪之前。联军的每次胜利都会拖延阿拉斯泰尔的计划，但是这也可能迫使阿拉斯泰尔将计划提前，用现有的资源强行进行他期望的改造。杰罗不能让他浪费这些资源，他必须在联军攻入梦幻岛之前潜入高塔“阿瓦隆”，等待阿拉斯泰尔启动最终计划的那一刻。
杰罗还无法在现世就留，因为他唯一进入梦幻岛的“通道”，正因玛格丽特大人的力量消退而濒临崩塌。另一方面，随着小爱关闭的裂缝增多，两个世界的差异将再次被扩大。如果两个世界达到平衡是唯一解决融合的方法，夺取阿拉斯泰尔收集的资源，可能是杰罗唯一也是最后“冲破法则，扭转认知”的机会。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实际正是他独身前往梦幻岛的准备。但是他的目的并非大义，仅仅只是为了私情。就算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说出口大家也会理解，杰罗到最后也只是告诉了坠星和向日葵，并委托她们在自己离开后把真相告知大家。
作为潜藏的奇兵，杰罗离开的消息不会向更多人扩散。杰罗已经准备好了之后自己在控制室修行的影像，他相信知晓真相的人会妥善的使用。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杰罗用目光一一向大家做了确认，同时也向在场和不在场的同伴们在心里做了道别。
这个时候，控制室内侧的门打开，一个原计划不应该出现的人影走到杰罗身旁。
“父亲。”
坠星牵起杰罗的手。杰罗感觉到她柔软手心送来的一颗水晶。
“这个能帮到你，”坠星抬起头安静的望着杰罗，“我会等你的。”
——如果能好好道别就好了。
杰罗此刻的心中蔓延着这样的想法。
他现在想蹲下身在女儿轻吻女儿的额头，想要和自己的妻子与女王陛下相拥，想要和兄长、自己一直以来的部下、朋友、伙伴坦率的说出感谢。
“如果结局就是你看见的那样，”握紧水晶，杰罗放开了坠星的手，“请原谅我。”
转过身，看向因为这莫名一幕而疑惑的众人。杰罗深呼吸，展现微笑。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一片漆黑的世界，杰罗清醒过来。
他首先能确定的是，这绝不是现实。
他仿佛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漂浮的意念。周围完全的黑暗中，只有遥远的方向闪烁着依稀的光芒。
就好似在深海中随浪涌动，杰罗奋力的向着渺小的光点飘去。
这是梦境？无人能够回答，周围只有黑暗。这又是某一个次级空间？杰罗甚至连自己是否真正身处此处都无从得知。
无尽的黑暗中似乎只有空虚，没有对照，杰罗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向光芒靠拢。流动的只有时间，并不平缓。正因为能感知时间的流动，这个没有创造的世界似乎仅仅只有失去。
不断的失去——
就如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孤独过往。
“已经第七天了吗......”
像是虚无的微风，一声短短的叹息从杰罗身边飘过。
“这就是死亡......多么的平静......”
模糊的影子混在黑暗中，仿佛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又仿佛无力又安详的放任肢体平躺在虚空。
死亡，确实一点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杰罗的意识颤动着，想要回应周围的黑影。
“没有人在意我，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这个世界缺少我不会有任何不同。”人影翻过身，黑色的眼睛反射不出光芒，“我真的存在吗？”
被遗忘、被无视、被抛弃，再也无法创造新的未来——正因为惧怕这这些，死者才会留恋尘世，化作亡灵。
“你无法变成亡灵，因为你从未畏惧过死亡。”
一颗如心脏般跳动的影子飘过，似曾相识的声音流传在虚空。
“咚咚咚！咚咚咚！”
巨大的敲门声几乎将黑暗震碎，杰罗的意识感知到了撕裂般的痛楚。
一抹深蓝色的光华，犹如朦胧暗云遮掩的明月，在黑暗中升起。
“小弟弟，想要吃的吗？”
错乱的时间如被搅乱的气流，裹着杰罗的意识左右摇摆。
燃烧的火焰、叫骂与枪声，光和影的交错间，破裂的门扉，碎裂的花瓶，高贵的金与宝石般的红。
“咚咚咚——”
伴着敲门声，遥远的光芒如受到惊吓般收缩膨胀。
“杰罗先生，你已经几天没交房钱了......”
模糊的光点不再颤动，一双流动着七彩光芒的羽翼在光点中展开，婀娜的身姿被光芒包裹，长长的发丝飘飞。
杰罗才发现，那看似遥远的光芒其实就在自己面前。
光彩中的女神伸出手，杰罗原本无形的意识不知何时有了实体，像是回应对方的伸出手。
两只手在虚空相接。掌心相贴，流动光彩的五指轻轻扣下。
女神睁开了眼，流动的光芒褪去，微笑的唇缓缓开启。
“簌、簌——”
伴着风声，枝叶快速的刮过脸颊。
杰罗睁开眼。
身体重重的落到地上。
望着因为自己而摇晃的枝叶，杰罗怔怔的睁着眼。
透过枝叶可以看见一片灰暗的天空。而在天空后，仿佛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为什么要独自离开？”
杰罗依稀听见梦中女神温柔的质问。
还未从恍惚之间回过神，一滴冰凉落在他的脸上。
伴随着和淅淅沥沥的声音，天空与树林笼罩在一片模糊朦胧。
杰罗抹掉脸上的冰凉，坐起身，小声的舒了口气。
“梦幻岛也会下雨啊......”
第二十八章 父与女
手探入怀中，拿出带领自己来到此处的“钥匙”。
“结束了使命，你也急着回到主人身边去吗？”
一条条细微的裂缝扩大，造型古朴的戒指在杰罗的掌心破碎，迅速腐朽化作尘埃。
混着雨水，迪妮莎留给杰罗最后的礼物变成灰黑的淤泥，被愈演愈烈的雨水从杰罗手中冲走。
将空无一物的手握紧，杰罗在雨中站起身。
深灰色的天与同色的大地仿佛连成一体，如河流奔腾般的雨声成为世间唯一的音调。对于潜入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掩护，并且——杰罗抬起头——玛格丽特为他留出的“入口”，离他要去往的目标并不远。
隔着林木的间隙就是高塔崩塌散落的巨大碎石。庞大的废墟之后，顶层断裂的高塔在灰色的天空中印出残破的轮廓。
不计其数的恶魔附身者的气息散漫的游走在周围，杰罗将自己伪装成它们的同类，拨开枝叶的阻挡，走入废墟中。
“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了？”
突然在耳边的声音让杰罗惊醒。
睁开眼，身边是蠕动的黑暗，夜幕从大块碎石层叠的空隙中露出。杰罗的思绪慢慢苏醒。
——你们还在吗？
杰罗无声的在意识中问道。
自从他躲在这片废墟下，这些被吸干了生命力的“残骸”就像是寻求温暖般聚集在他身边。
它们原本是被关在塔中的“恶魔附身者”，因为附身的程度太低，即无法作为战力也没有用灵种改造的价值。它们的下场就只有被作为“培养器”的养料被抽干，失去了包括生命力在内的所有力量，又因为恶魔赋予的不死体质使他们勉强还能保有形态。就像燃尽的灰烬，这如单薄黑影般脆弱的形态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彻底消散。
杰罗已经不记得这几天来有多少“残骸”向自己聚集，又有多少因为忍不住触碰到他而消失。
它们没有作为人类的思考波动，也没有恶魔的意志，唯一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就只有一些模糊朦胧的情感。单个的情感微弱得难以感知，但是复数的情感叠加起来，就能成为杰罗能够“听见”的话语。
——刚才也是你们在问我吗？
黑影没有意识的蠕动着。不会听到回答的吧......杰罗无奈的微笑着。
——对于现在在高塔里的人，你们也恨着他们吧？我也是一样，那个家伙，是这世上唯一不能原谅的人。
但是不行。
——靠近高塔就会感受到魔神大人的精神威压。再稍微靠近一点，我就会被发现。现在还不是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刻。
黑影似乎听懂的晃动起来。
——才不是怕输，我只是不想他那些家伙收集的东西浪费掉而已。
——那些是......你们用生命换来的。
近处的黑影想要蠕动到杰罗身旁，杰罗抬起手在周围设下无法穿透的风墙。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怕输。可以了吧，不要再问这方面的问题了。
杰罗小声的叹息一声。望向缝隙中的高塔一角。
现在他知道的一切，都是前国王阿拉斯泰尔的计划。金狮公爵乌鲁塔尼亚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他到底想通过这一切得到什么，他还准备了什么，这些杰罗都不知道。
——胆小吗？你们都这样想啊？
杰罗轻轻笑了笑。
——好像是这样的。比起以前，我是变得胆小了一些。
——不是一些？你们还真敢说啊......算了，你们这些没有思考能力的家伙不会明白，一无所有的莽撞和顾及着珍视自己的家人朋友的谨慎哪一个更可贵。
缝隙外的月光从云后漏出，被幽蓝的月光照耀，杰罗周围的黑影安静了下来。
是啊，它们不是不能明白。所以即便成了这幅模样，也还是本能的寻求着“同类”的陪伴。
——对了，你们想听故事吗？
——嗯？不想听是怎么回事啊？反正都是很无聊的故事？你们这些家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杰罗撤去风墙，让“残骸”们靠近了些。
——这可是大陆上最伟大的女王和她忠心骑士的故事。
“残骸”们似懂非懂的缩起身子停止了晃动。看到自己的话语吸引了它们的注意，杰罗漏出微笑。
穿过“通道”时，那片漆黑的意识之海中看到的景象浮现杰罗眼前。
——是啊。
他轻叹了口气。
——不仅是骑士与女王，还是一个被拯救的信徒和他的女神的故事。
“残骸”们前倾着身子，像是一片朝着杰罗生长的松茸，认真的听着他传出的意识。
——爱丽莎吗......
明明说是讲故事，杰罗却自顾自的陷入感慨中。
——魔神大人的最后一块碎片，因为你的愿望而一直守护着我。
我们的相遇，果然是命中注定。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杰罗盘腿坐直。
身边的听众是一群只有最低智慧的“残骸”，但是这并不影响杰罗讲述这个故事的兴致。
——和其他的故事一样，这个故事也是从一段古老的传说开始。
——传说中创造魔族并开辟这个新世界的魔神大人，为了维持新世界的稳定，将自己分为三个化身，身与心与“神格”也就此分离。
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三角，不过也只有杰罗自己能够看见。
——魔神大人的身体在创世的梦幻岛中沉睡，而她的意识则是寄托给了某个陷入轮回不断寻找着她的魔王陛下。
——存在于知晓自己一切的亲密之人的记忆，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永恒。
【不要忘记我......杰罗同学......】
杰罗闭上眼。
——结果到最后，魔王陛下还是没能见到魔神。他的意识回归了魔王储备知识的异界，他的力量散作魔纹，他的躯体化为魔王石。又过了许多年，他创造的国家，出现了一位研究魔纹和魔王石的女性。因为她的研究，同魔王石一同散落的魔神意识逐渐苏醒。
——如果只是这样，这一定是个不错的故事。可是故事中必定会存在反派。为了一己私欲，一位人类的公爵诱骗了魔族的研究者。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孩，拥有强大魔纹的母亲将自己的血统传给了女孩。不知是否是魔神的怜悯，这个女孩成为了魔族的圣女，拥有能够被魔神降临的体质。
——而她，在这里获得了魔神的“神格”。
优利卡......如果没有与她相遇，如果没有被她单纯的心灵所接受，自己就连贪灵的声音也无法听见。
她一直是自己的力量之源。
——但是这不是魔族研究者与公爵唯一的孩子。除开那位如冰雪般的银发少女，继承了他们血统的还有一对被“制造”出的双胞胎。
——作为残缺次品的姐姐，和真正得到了魔神意识，作为完美创造物的妹妹。
在“通道”中杰罗看见的，是一直存在于他的“神知”彼端，一直保护着他、给与他力量的“魔神”。
就和其他时候一样，不同于光是存在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优利卡，也没有梅内西斯那样盛气凌人的气势，更不会像薇薇安没头没脑的大喊大叫，爱丽莎总是喜欢安静的站在一旁，用平和的微笑关注着每一个人。和永远都是所有人瞩目的中心的姐姐不同，妹妹经常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
但是作为守护骑士，作为她还未正式宣布的丈夫，杰罗不得不责备自己。爱丽莎的想法总是藏得比迪妮莎更深，但她的心门一直为他敞开着，如果他能更加用心一点......
——就可以早一些，将属于她的力量交还给她。
纯净魔力在体内安静的流淌，每一点残渣都被“神知”洗涤，赋予拥有无限可能的七彩光泽。
——爱丽莎，我的女王陛下，我的女神大人，她体内根本没有什么魔王石。她的能力是她最原本的力量。
聚集魔纹和魔王石所唤醒的并不是魔王的力量，而是魔神留在魔王记忆中的“意识”。
优利卡能够增幅魔王石，是因为优利卡有着被魔神附体的“圣女”的体质；爱丽莎会不自主的吸收魔王石和魔王之力，是因为这是魔神意识重聚的本能。
魔神残留在沉睡躯体中的“意识”，只是被动的被教会所侍奉，无意识的维持着世界的平衡。
这一切，直到迪妮莎将这残留意识唤醒，发生了改变。
拥有“圣女”体质的优利卡成为了“神格”的凭依，而在此刻处于现世的爱丽莎，则从零界获得了魔神涣散的“意识”，零界能量使得她体内真正的“魔神之心”苏醒，夺取魔王之力的本能也随之无可遏制的增强。
正因如此，精灵女王和阿比尔斯才会邀请爱丽莎到精灵的城堡。他们知道爱丽莎拥有怎样的力量，而两人在最后将如何利用这份力量的选择，交给了杰罗。
——结果我到现在才真正想明白......我所谓的爱就只有这点程度，大概那两个人都没想到吧。
周围的黑影不知是否真的听懂，一阵近似嘲笑的思维波动在杰罗身边荡开。
——道歉的话，大概说多少都没有用。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利用爱丽莎。利用她，让我软弱的心有可以依附的对象。
现在明白又能改变什么呢？比起忏悔更有意义的，是贯彻自己的觉悟，继续自己选择的道路。
——“比起纠结对与错，更重要的是带来大家所期盼的成果”，这个故事的最后，就是我的现在。
果然听不懂吗？
周围的“残骸”们又像是随波飘摇的水藻般摇晃起来。
杰罗撇了撇嘴。
——我承认是讲得有点抽象，但是你们本来就没脑子吧，我怎么讲你们都听不懂。
黑影骚乱起来，像是要找杰罗理论版簇拥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
杰罗缩起身子和“残骸”们划出界限，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好吧，就当是打发时间，给你们讲一些我和这些亲切的、可怕的家伙们的有趣的事情吧。
——哈？我这样的家伙怎么都和有趣联系不上？
——你们等着吧，我绝对要让你们笑出来，然后为质疑我道歉的！
这本身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只不过其中有许多点滴值得去珍惜。因为它们是杰罗曾经期盼的，也有很多是他已经失去再也无法挽回的。
讲述的时候或许会有重复，也许两次的倾诉还会相互矛盾，但是杰罗就这样平静的用意识向“残骸”们传播着，漆黑单薄的黑影也静静倾听。
就像是藏匿于残垣断壁下的青苔，只要无人发现，他们就一直在此，悠然的回味着上一场雨的滋味。
并没有察觉过了多久，大概有十余个日夜的轮回。一串试探着靠近的脚步打扰了残垣下的清净。
银色的发丝垂下，女孩稚嫩的脸庞挡住了缝隙照入的阳光。
“残骸”们颤抖着挤入石缝的阴影，杰罗怔怔的望着来客，一时像是错愕失神。
“奇怪的恶魔附身者，”睁着骄傲的眼睛，女孩俯视着蹲在石板夹缝中的杰罗，“你在这里躲了很久了吗？”
女孩的视线从杰罗满是泥垢的身上扫过，停留在他漆黑的眼眸。
似乎是看到了某种奇妙的东西，女孩的眼中绽放出些许光芒。
“吁，”女孩从身后拿出一块手绢包裹的面包抛到杰罗脚边，“这是5号那家伙给我的，反正我也吃不下......那家伙每天都要给我这些，说是什么‘朋友费’。真是个笨蛋，做朋友根本不需要收费嘛。”
捡起女孩抛来的面包，混着沾上的泥土杰罗放入口中。
——还有奶油的夹心吗？格林给这些小鬼吃的不错嘛。
温软的甜味在早已干乏得只剩苦涩的口中晕开，杰罗嘴角的弧度慢慢的变得柔软。
“簌簌、簌簌”，仿佛察觉杰罗享受的意识，躲藏在夹缝阴影的“残骸”们小心翼翼的冒出了头。
日夜与“残骸”涣散的意识连通，在没有察觉的时候，杰罗的意识也染上了与“残骸”相似的迟钝。
但是他没能警惕的觉察6号的靠近，还有另一个更关键的原因。
“谢、谢......”
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杰**咳着清了清许久未用有些发疼的喉咙。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杰罗的提问让女孩警觉的眯起眼，“要是你想用恶魔的力量迷惑我，我会非常轻松的杀掉你。要是你还想得到和刚才一样的东西，就必须听我的话。”
杰罗无奈的笑了笑。
“比起甜食，我更希望能有一被刚泡好的红茶。”
“红茶吗？带出来有些麻烦，但是用魔法的话又会被发现。”女孩思忖着点点头，“没问题，我会想办法。”
本是一句调侃却换来出乎意料的认真回答，望着在废墟缝隙的逆光下的女孩，杰罗愣了愣。
随后，像是想通般的露出微笑。
“我会在这里等着。”
女孩又在附近仔细“检查”了一番，等到探险的兴趣耗尽，留下一句“明天我还会来的”就离开了。
直到她的气息完全消失，“残骸”们才战战兢兢的从缝隙钻出。
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对方没有了自己的记忆，而自己却误把她当成了熟悉的那位银发少女。
想到这里，杰罗莫名有了让优利卡也见见他们的这个女儿的冲动。
——消除了记忆，却没有抹去她们的感情。
望着6号曾望向自己的那条废墟下的“入口”，杰罗活动起刚复苏不久的喉咙轻声笑着。
“格林，你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接下来的几日，6号都如她承诺的，为杰罗带来了红茶和甜点。6号也从一开始只在废墟外观望，变成了进入这个废墟掩盖的狭小缝隙，在近处观察杰罗进食。
杰罗知道，自己是被自己这位骄傲的女儿当成了流浪猫流浪狗一类。她并不是来施以爱心，仅仅只是打发无聊。
“5号明天也要去参加战斗了。”
有一次杰罗正在享用冒着热气的茶水时，6号突然说道：
“4号前几次都差点在战斗中死掉。虽然那家伙本身就很弱，不过那群人类......啧，等到我得到格林的允许，我绝对会去把那群人类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杰罗的眼睛安静的搭下。
“怎么了？今天的红茶味道不好吗，还是甜点不合口味？”女孩眨着眼，担忧的看了过来。
看着女孩和她母亲一样美丽的眼睛，杰罗的眼中流露出悲哀和怜悯。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女孩前倾身子，伸长左手够到杰罗的额头。
“好像是生病的话，这里的温度就会很烫......嗯？是我记错了吗？好像并不是很烫啊？”
从女孩困惑的脸上，杰罗的视线向下，落到女孩撑在地面的，包裹在长手套下的右手。
“是机械臂吗？”
注意到杰罗的视线，女孩坐回原位，抬起右手。
“你的感觉还挺敏锐的嘛。”
夸奖杰罗时，女孩就像自己受到夸奖般，自豪的将长手套取下，翻动着泛着银色光泽的机械臂向杰罗展示。
“确实是机械臂，不过一点也不影响我活动和施展魔法。”
“为什么要用机械臂？”杰罗低声问道，“只是被切断手臂而已，你可以恢复的吧？”
“嗯？”
女孩不解的看着杰罗，似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看着犹如骷髅骨架般的机械臂，女孩很快把疑问抛在脑后，罕见的露出笑容。
“格林说的，这是父亲给我的礼物。”
女孩的笑容中，杰罗房间窥见了曾经从未见过的耀眼光芒。
“好了，不给你看了。”6号重新把长手套戴上，脸上的得意却还未消退，“和其他另外几个家伙不同，我的父亲一定是喜欢我的。说不定父亲还给我取了名字，和3号那个顶替别人的名字不同，是只属于我的，特别的名字。”
将右手捂在怀中，6号望着头顶什么也没有的破碎石板憧憬的说道：“父亲给我取了怎样的名字呢，是好听的名字就好了......”
“杰西卡。”
杰罗轻声的呢喃引来了女孩不解的凝视。
“如同夜空星辰般美丽，这一定是最适合你的名字。”杰罗嘴角轻轻的荡开微笑，“你的父亲，大概会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吧。”
“是吗......”6号的目光慢慢的移开，就像是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礼物，脸上挂着羞赧的说道，“总觉得不够帅气。不过还算好听啦~哼哼，能想到这么好听的名字，你这家伙还是有点用嘛~”
似乎是觉得应该奖励一下杰罗，女孩探出身子伸长左手，用和之前检查杰罗体温的姿势，用手轻轻的在杰罗头上抚摸着。
“特别允许你以后用‘杰西卡’来称呼我，嘿嘿~”
虽然骄傲的性格和父母完全不同，但是女孩脸上的笑容——杰罗分明从其中看到了自己和优利卡的影子。
——真想让此刻的两人调转一下。
不过——杰罗看着“杰西卡”单纯的笑容，之前因听到“战争”而疼痛的心平静下来——这个本性温柔的孩子，会有更多的人，引导她去往光明的未来。
“杰西卡，”望着女孩的黑色眼睛，杰罗微笑着说道，“在你去战场前，来见我一面吧，我有东西送给你。”
似乎对杰罗这话中的态度有些许不满，女孩的眉头蹙了蹙。不过在杰罗微笑的注视下，女孩只是噘起嘴，眼睛瞥向一旁。
“要是有空的话，我说不定会来的。”
这一次的约定之后，女孩连续几日都再没出现过。
直到一个深夜，面无表情的“杰西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杰罗面前。
废墟下的狭小空间，女孩隔着一段距离，蹲坐在杰罗旁边。
“3号失踪了，4号和5号都被那些人类俘虏。明天我就会去救她们。”
“是吗？”
“格林的研究，可能是失败了吧。他之前说过，我的作用是从极限测试中获得更多数据，而不是战斗的兵器。”
杰罗轻叹一声，“是吗？”
“已经没办法了吧？通往外界的出口已经全部被那群人类控制，”女孩背靠着石块，仰起脸，“和上次一样，我们的‘家’又会被毁掉吧？”
“‘家’吗......”
“你也想办法逃走吧，人类来到这里，你也会被杀掉的。”说完后，女孩向杰罗伸出手，“好了，要交给我什么就快拿出来吧。”
杰罗侧过头，嘴角微微扬起。
“期待过吗？”
“我怎么会......”对着杰罗的眼睛，女孩的话语停住，眼睛向下盯着两人间的地面，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
杰罗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你这家伙......”
女孩生气的皱起脸时，杰罗拿出了一直捏在手心的水晶，在女孩的面前展示着。
“这只是很普通的魔法水晶吧？”女孩挑起眉。
“但是重要的是其中的内容。”
稍微注入魔力，水晶的表面溢出光芒，在黑暗的半空投出影像。
“这是我临走前女儿送我的，是我的护身符。”杰罗笑着眯起了眼。
坠星的脸在极近的距离呈现在影像中。
“已经开始拍摄了吗？”
“运转正常。”青鸟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容量充足，想拿去拍什么就尽情拍吧。”
坠星的脸离开，画面转动，挂着一脸溺爱笑容的青鸟出现在影像中。
“那么，青鸟小姐，你有什么想对父亲说的吗？”
“诶？这是什么？那家伙难道要过生日了吗？”青鸟慌乱的在画面中左看右看。
“就当是这样吧。”坠星声音平静的响起，“请对父亲说点什么。”
“呃，那个，总之......先说句生日快乐吧......”
青鸟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拽拽衣角，脸颊慢慢泛红。
“啊，真是的，比当面说还难为情啊！”
“青鸟小姐，请冷静一点。”
“不是冷静不冷静的问题......哎，算了，”做了个深呼吸，青鸟泛着红晕的脸认真的看着画面中央，“和你这家伙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但是你是个内心比女孩子还脆弱的家伙，所以我还是要再说一句——谢谢你让我飞到了这片天空，我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吗？”坠星的声音不近人情的响起。
“没有了啊！赶紧关掉去找其他人啊！”
画面的最后是满脸羞红飞速冲来的青鸟。短暂的黑幕后，画面又亮了起来。
“说点什么吗？”
塞西莉亚悠然的靠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脸正经的布莱尔。
“我想想，这个时候杰罗团长想要听到的话，”食指抵着下巴，塞西莉亚的目光戏谑的向布莱尔瞟去，“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答应和这家伙以结婚为前提正式交往——当然，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的话。”
“诶？塞西莉亚你认真的吗？”布莱尔惊愕的睁大眼，其中只能见到百分之一的喜悦，“话说为什么这是杰罗最想听的话？而且坠星啊，你是不是把杰罗的生日记错了，我怎么记得还早着呢？”
“看吧，这就是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男人。”塞西莉亚在画面中摇起了头，“但是我会照顾他，这是我对你的承诺，”眯起一只眼，塞西莉亚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作为交换，你可要帮忙恢复菲诺的皇室身份哦。”
“好了，”塞西莉亚翘起腿，换了个坐姿，“我等着你履行承诺。为了你这白痴哥哥，可不要临阵脱逃哦。”
“塞西莉亚小姐，”坠星提醒道，“这是给父亲庆祝生日录制的。”
“就当是这样吧。”塞西莉亚露出优雅的微笑，看向旁边的布莱尔，“该你了。”
画面小幅度转动，布莱尔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那个，弟弟。你是我的骄傲。”
之后是一阵静止的沉默，“杰西卡”疑惑的看向杰罗，示意他是不是画面卡住了。
沉默的气氛与布莱尔认真严肃的表情相互呼应，直到坠星轻轻的问了一句：
“没有了吗？”
布莱尔的脸尴尬的扭曲了一下。
“没有了。”
“好逊~”旁边响起了塞西莉亚不留情面的吐槽。
画面的最后是布莱尔羞愧得涨红的脸。
下一幕。
“杰罗的生日祝福吧？请务必让我来说上两句。”
“也请允许我向我的友人传达祝福。”
“干嘛拉上我？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才不想参和！”
“这可是很新鲜的体验，丰富的人生就是要多多尝试。”
最开始是法兰王子和爱德华进入画面，然后伊戈尔拉着一脸不悦的利鲁兹挤了进来。
“生日快乐，杰罗团长。”伊戈尔冷峻的脸上带着微笑，以东方的礼节行了一礼，“感谢你提供给‘漆黑羽翼’这么适合的工作，这是我平生经历过最痛快的战场，奖励也如此丰厚，我非常的满足。更重要的，您为我们的塞西莉亚小姐找到了一个可以随意欺凌释放压力的好男人，我代表‘漆黑羽翼’所有团员向您致谢。”
爱德华向伊戈尔竖起了拇指，“不愧是伊戈尔，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不过还不只这样哦，”爱德华挤到画面正中，“我的好友杰罗团长，大概你不知道吧，青鸟小姐创作的你和布莱尔先生的画集已经出到了二十卷了。我必须借用你的力量才能与青鸟小姐进行对抗。呃，可能你听不明白我就直说了吧，布莱尔先生和塞西莉亚小姐相爱相杀的故事已经没什么市场了，我想画你和你的几位妻子的故事——尤其是现在正成为大陆女神的优利卡小姐，请务必向我提供你们的作画素材。”
“爱德华，你居然在画塞西莉亚小姐的爱情故事？”伊戈尔震惊了，“你不怕被塞西莉亚小姐发现吗？”
“身为艺术家，为艺术献身根本不需要犹豫。”大义凛然的说完后，爱德华小声的向伊戈尔说道，“不被发现就没事了，反正你刚才也说了塞西莉亚小姐坏话，我们就相互为对方守住秘密吧。”
“这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
利鲁兹在一旁淡然的说道：“或许我应该提醒你们，从刚才起塞西莉亚小姐就一直在你们背后。”
“什......”
声音才发出丝毫，伊戈尔和爱德华便被画面后方宛如幽灵的粉发女性拽走。
两道血迹洒在了画面上。
坠星拿出手绢擦拭掉血迹。
利鲁兹看了眼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用干笑掩盖恐惧的王子殿下，咂了咂舌。
“总之，对你这好家伙我还是该一声感谢吧。大概是因为你的缘故，卡罗尔那家伙不是以前那么令人恶心了。”
将手搭在腰间的“圣剑”上，利鲁兹冷淡的转过身，从画面中离开。
“哈哈，只剩我一个了啊。”法兰王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对了，我有了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左顾右盼确认周围安全后，法兰王子凑到画面前。小声的说道：
“阿尔薇拉终于说了喜欢我了，就在昨晚我把她灌醉后。怎样，我厉害吧。当然，别告诉其他人，不然阿尔薇拉绝对会杀掉我。啊，这个女人真是危险啊，不过也正是这点迷人。”法兰王子陶醉的笑了起来，“就连现在我都感觉她就在我身后。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哈哈，我可比刚才那两个笨蛋小心多了。”
画面平静的向王子的后方移动。
“阿尔薇拉小姐，你有什么想对父亲说的吗？”
听着坠星的声音，王子向后看去，下一秒就被粗壮的狼牙棒击倒，从画面中消失。
“啊？我干嘛要对那家伙说什么？叫他去死可不可以？”阿尔薇拉甩掉狼牙棒沾上的鲜血，眉毛厌烦的扬起，“对了，我把刚才的事情解释一下，我昨晚说的是喜欢那家伙是因为那个啊......你懂的吧，这家伙再怎么弱也是个王子，能在他身上弄到不少钱。等我弄够了钱，就买一艘和这个一样大的浮空船，带上我可爱的优利卡浪迹天涯。哈哈哈，到时候你这家伙就哭着满地打滚吧——差不多就这样，这就是我想说的。”
“阿尔薇拉小姐，这是为了给父亲庆祝......”
“那又怎样？”阿尔薇拉踩在地上的某个身体上，将满是厌恶的脸凑近，“总之先给我去死吧！等到优利卡完全厌恶你了就给我去死吧！吧优利卡的孩子养大了就给我去死吧！还是干脆现在就去死吧，啧，该死的......记得死之前把我的剑还给我......”
承受着阿尔薇拉无处释放的怒气，地上的某位王子喷出一口鲜血模糊了画面。
“奇怪的人类。”杰西卡半是讥讽半是懵懂的说了一句，为了将水晶显出的画面看得更清楚，身体不自主的向杰罗靠近。
水晶展示的画面不断的切换，许许多多的人向杰罗送上了各种各样的祝福。
“大人，在下还未熟悉人类的祝福礼节，请恕在下疏于学习，先给大人行个跪拜礼吧。”
战士长加特尔特以五体伏地的姿势伏地后，不知为何在他身边的弱气少女柏妮丝也跟着跪拜下去。
两人的声音合在一起，非常有仪式感的、郑重其事的喊道：“大人，生日快乐——”
“菲尼克斯，你都好久没教过本大人魔法了！明明本大人一早就来到要塞了，为什么你一直都不肯见我啊？”画面中的尤利塞斯发着脾气，“我知道原因的，反正就是因为我不是女人吧，你这头**的野兽！不过我也是有办法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流歌是个女人，那次她换衣服我不小心看到的，怎么样？有想要见我的打算了吧？我等着的哦。生日祝福什么的，到本大人跟前本大人再说给你听。”
画面被流歌掰了过去，一张富有成熟魅力的绝美容颜出现在画面前。
“不会听信谣言是菲尼克斯大人的优点吧？当然，如果大人对真相感兴趣，随时可以亲自验证。”流歌魅惑般的半眯起眼，“也许那个时候，我能给大人一些不一样的生日礼物。”
胧和音弦：
“生日祝福？”“说了就有好吃的吗？”“宴会。”“宴会！”“哥哥，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现在的音弦，很幸福。”“有吃的，很幸福！”
莉萨：“说真的啊，团长。我没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厉害，更没想到我们的势力会变得这么厉害。下一步无论是征服世界还是星辰大海，我都会永远跟随你！”
奥卡姆和阿拉雅二皇女：
“辛苦了。但是还不够，等到世界的扭曲被完全纠正时，我就会认可你成为我的劲敌。”“不愧是奥卡姆，生日祝福都这么帅气。不过，好像有点......那叫什么，‘中二’？”“在此之前，这句‘生日快乐’还是先收好吧。等我打败你后，我要听你亲口将它还给我。”“好帅气，中二就中二吧，谁叫奥卡姆这么帅气呢~”
肩膀上站了只金甲虫的法尔孔大师：“你一直以来的努力，所有人都能看见。不管是活着还是牺牲的那些家伙都会为你自豪，作为人类魔法的至高者，继续向前吧，向我们展示更多的可能性。”
沃特和铃兰：
“你这家伙多少岁了，还要过生日吗？”“抱歉，有点被笑到。”“不过也好吧，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把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这样挺不错的。生日快乐，你是个不错的男人，不过和嘉尔不般配就是了。”“那我也说一句‘生日快乐’吧，寿命短暂的人类过不了几个生日吧。好好珍惜每一个可以庆祝的机会，毕竟你可是一不注意就会死掉啊。”
嘉尔：“团长，我会成为大陆第一剑士。等到那个时候，再带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冒险吧，和凯里一起。”
奈菲：“放我出去啊......我真的是女王陛下的护卫啊，我没有散播什么谣言啊，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啊，放我出去啊......”
缇亚拉：“杰罗大人！请务必再一次成为我的信徒吧，求你了！把我也捧成优利卡大人那样的女神吧，我什么都会做的！真的求你了！”
卡罗尔：“我对杰罗团长没有要说的。就告诉他，他出演的这出戏剧我已经失去兴趣了，早点下台去休息吧。”
佐伊，“主人，生日快乐。还有，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还有吗？”
望着漆黑的画面，杰西卡眨了眨眼。
“还有一点点。”杰罗说道。
不只是杰西卡被这些画面所吸引，每一次杰西卡到来都躲起来的“残骸”们也禁不住诱惑的围了过来。
画面再次亮起。
是在一个明亮的房间，几名女性亲密的靠在一起。
“菲尼克斯，我爱你！”
拍摄时的水晶似乎被梅内西斯拿起，慢慢的向她噘起的粉唇靠近，然后——
“呜嘛！”
整个画面被少女的双唇盖住，吮吸声阵阵响起。
“小坠星，水晶被梅内西斯吃了，还有备用的吗？”
“我才没吃啊，优利卡！这是爱的亲亲，我已经亲完了，接下来可以到你们了。”
画面重新被拉远，梅内西斯似乎正将水晶交给优利卡。
“有破绽！”
趁着优利卡还没接过，从下方冒出头的薇薇安对着画面亲了一口。
“嘿嘿，终于抢在优利卡前面了。”薇薇安得意的笑着，然后对着画面认真的说道，“我也爱你哦，杰罗。虽然你平时总是喜欢欺负人，脾气还怪怪的，也一点也不专情，而且为什么总是喜欢对我做那些变态的事情啊，真的是一点也不公平——诶？优利卡别把水晶拿走啊，等等啊，我还没说完。”
“这水晶被猫舔过，不能要了。”
画面显示出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
“我才不是猫啊！”
薇薇安的抗议显然无效，坠星也加入到了薇薇安一边。
“圣女大人将水晶扔掉的话，父亲，会死。”
影像中一片安静，画面再次回到房间，然后是优利卡近距离的认真凝视。
“我知道了，还是由我来吃掉吧。”
少女“啊”的张开嘴，其他人立马拉住了她。
“这不是吃的也不是舔的，优利卡。”梅内西斯严肃的说道，“我承认我错了，请把它放下，好好的说点祝福什么的吧。”
画面之外，杰罗轻声的笑了出来。
投影画面的荧光沾在杰罗脸上，杰西卡的目光从画面中的优利卡移到杰罗脸上，不禁有些出神。
“杰罗，我爱你。”优利卡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和其他两人同样的话后，仿佛又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比梅内西斯和薇薇安更爱你。”
一时间，刚才被用来比较的两人表情凝固了。
“优利卡......就算你是圣女大人这句话也不能这么算了！”“就是就是，根本不能作数。”
优利卡挺直腰背，“我才是最爱杰罗的，我是正宫。”
“不是说大家不分高低，一同辅佐菲尼克斯吗？给我遵守约定啊，优利卡！”“就是就是，不如说正宫应该是第一个和杰罗结婚的我，而且......杰罗的第一次也是我的，嘿嘿嘿~”
针锋相对的优利卡和梅内西斯停了下来，一齐看向薇薇安。
“这猫不能要了。”“同意。”
“喵呜？”
颤抖着的薇薇安和无情的拖拽着她的红莲城主、魔族圣女一同从画面消失。
留下的只有微笑着注视这一切的女王陛下，以及一脸不自然表情，似乎随时想着从这里逃走的灵魂超越者。
“玛佩尔小姐，你先来吧吧。”爱丽莎笑着退到一边，让画面正对着玛佩尔。
“那好吧，反正也只是生日祝福。”深吸一口气，玛佩尔开口说道，“生日快乐。”
“就这样吗？”爱丽莎向监视者大人使着眼神，“还有些更重要的话要说吧？”
“没有！我和那家伙只是......”
“这里没有外人哦，”爱丽莎打断了她的话，“邀请你到这里是因为大家都认可、接纳了你，我们都是你的后援而不是什么阻碍。这个信息，你也可以传达给杰罗。”
玛佩尔望着爱丽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随后，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以后会有更多的奢望，但是现在没有必要。”看着画面，玛佩尔的脸上露出轻柔的微笑，“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已经满足了。”
“只剩你了，女王陛下。”
随着坠星的声音，画面转动，将爱丽莎放在中央。
“我要说的，也已经早就说过了。”将手贴在胸口，爱丽莎微笑的轻轻歪头，“现在的我非常幸福。杰罗，你可以去追寻你期望的幸福了。”
画面归于黑暗。
“这就是你想给我的吗？”杰西卡注视着杰罗，“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的‘家’。”杰罗笑着回望着她，“如果你打算为了自己的‘家’而战斗，你应该明白，真正的‘家’不是蜂巢或者高塔中的一个小房间，而是接纳你的‘家人’所在的地方。”
“家人......”
“我的护身符，送给你了，”杰罗将水晶递到女孩面前，“明天的战斗，它会保佑你的。”
“嗯......”女孩收下水晶，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是，我没有回礼的东西。”
“这段时间的红茶和甜点......”
“不行，那是我自己决定的。”
“那，让我摸摸头。”
“呃......好吧。”
杰西卡摆出觉悟的姿态闭上了眼。
看着女儿这幅模样，杰罗笑出了声。
“算了，我改变主意了。先欠着吧，等你明天回来了，我再狠狠的摸个够。”
“嗯！”
女孩重重的点点头。
“那么，我走了！”
杰罗无言的挥了挥手。
走到即将离开这片废墟下的空间的出口时，女孩回过头。
“那个，你的眼睛黑黑的，很好看。”
“你的也是。”杰罗忍着笑回道。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女孩的表情似乎有些焦急，“被恶魔附身前的名字。”
“杰罗，杰罗·巴德里克。”杰罗耸耸肩，“这个名字你以后可能会经常听到。”
女孩离开后，清幽的月光代替她的身影照进废墟之下。
这夜过后，杰西卡再也没出现在杰罗面前。
第二十九章 为一切画上句点的战斗
“通讯测试，小爱呼叫指挥官，收到请回答——”
等待已久的声音将杰罗拉回现实。
杰罗取出通讯器，正准备给与回应时，一个人类的意识接近了这片废墟。
觉察到来者的身份后，杰罗小声的对通讯器说了一句：
“等我一下。”
手撑着膝盖，长久没有移动过的双腿已经被干涸后的泥土黏在了地面。随着杰罗的起身，这些雨水冲来的泥沙慢慢的从他身上剥落。
手搭在这片“藏身处”的出口，杰罗稍微探出头。久违的明媚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你这幅模样真像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
在阳光下站得笔挺的灰发男子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看不出表情。
杰罗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周围。
“你已经连个护卫都没有了吗，格林大人？这样看来，我们两都是同样的落魄。”
“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护卫。”格林说完后，转过身，“跟着我，是时候让一切结束了。”
察觉到杰罗没有行动后，格林不耐的转过头，“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以为我会设下什么埋伏吧？”
似乎畏惧阳光而半眯着眼的杰罗只是微微一笑，回头向废墟下，从躲藏的阴影中冒出头的“残骸”们抬手作别。
“再见了。”
跟着格林，杰罗进入了高塔内部。
在手指间把玩着格林给与的小块水晶，感受着这类似于“扩散水晶”的波动，杰罗终于能好好观察这座被称为“阿瓦隆”的高塔内部。
水晶屏蔽了笼罩高塔的精神威压，杰罗的感觉就只是从一片废墟进入了另一片废墟。
裂纹、蛛网，褪色的壁纸、残缺的装饰物，在一层时，杰罗感觉到的只是残破和老旧。随着阶梯一层层登上高层，这座众神曾经的住所呈现的，确实宛如地狱的景象。
腐烂的臭气充斥了每个角落，一块块恶心的肉瘤像是寄生生物般黏在墙壁，某种鲜红的犹如血管的细长物质让它们彼此相连，可以看见有粘稠的液体在其中流动。就像是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中，走廊的墙壁、地面、天花板相隔数米就有大大小小的肉瘤鼓动着。当杰罗和格林经过，肉瘤鼓动时表面粘液的反光，就像是转动眼球的窥探般，总能激起人本能的厌恶。
“这些东西，在吸取这座塔的生命力？”
侧过身躲开一滴从头顶滴落的粘液，杰罗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向格林问道。
身前的男子轻哼了一声。
“这就是人类最强魔法师的见解吗？”格林微微侧过头，看向墙壁上的肉瘤，“建筑怎么会有生命力？它们吸取的是这座塔的‘存在’。”
说完后，似乎是想要观察杰罗的反应，格林回过头看向他，继续说道：
“还有，别用‘这些东西’称呼他。这是尊贵的罗里安国王陛下。”
漫长的阶梯，曲折的回廊，四处蔓延的肉瘤堵塞了大部分通道，几乎花费了数个小时的攀登后，两人来到一个圆形的竖井，抬起头可以看见被一层肉膜遮掩的天空。
投下的光线带着淡红色，投在竖井凹凸不平腐化的表面，犹如一张张重度烧伤的脸。脚下是肉瘤和竖井落下的石壁交织的地面，
一块残破变形的平台悬浮在半空。
杰罗跟着格林走上平台。
“那孩子说的‘家’就是这种地方？”
格林操作这平台缓缓上升，平静的回道：“至少我让她知道了她还有家人。”
“‘至少’？我应该感谢你，没有直接把我们设定成仇人灌进那孩子的脑袋？”杰罗的声音不自主的拔高，“你该不会认为我现在是你一边的吧？你觉得你做的那些事能得到原谅吗？”
格林没有回话，镜片后的眼睛平静的注视着向下移动的墙壁。等到平台在接近顶层的楼层停下，格林走下平台，低声说道：
“我怎么想的，马上你就会知道。”
进到走廊，杰罗终于看到了除他们两人外的第一个“生物”——或者曾经是“生物”——一只臃肿的恶魔附身者，宛如恶趣味的壁画般被肉瘤的“血管”勒在墙壁上。近乎不死的“恶魔”已经没有了生命，松弛的皮肉黏在墙上，随着“血管”的脉动阵阵颤动着，仿佛被无休止的吮吸一般。
墙壁上微弱的魔法灯颤颤发亮，透过光线放眼看去，四处都是嵌入墙壁被吸食的尸体。
杰罗感到一阵厌恶。
“要带我去哪儿就快一点，我的耐心快消磨光了。”
淡淡的瞥了他一样，格林撇下嘴角，“你喝到过放凉了的红茶吗？杰西卡和你一样有着敏锐的精神感知。”
“杰西卡......”杰罗的眼中恢复些清澈，“她告诉了你们这个名字？”
“是的，”格林轻叹口气，“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她会有笑容，真是一场失败的研究。”
走廊的尽头，格林推开门，些许清新空气从门后的房间淌出。
“杰罗·巴德里克，我所有研究的成果都在这里，你可以自由的使用它们。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没有阻挡的意思，格林站在门边微微偏头问道：
“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原因和我想的一样吗？”
感知到格林没有隐藏的意识波动，杰罗轻轻点头。
“实现一切愿望的能力，你知道这份力量的代价吗？”
杰罗微笑着，无言的耸了耸肩。
“我可以帮助你，”推了推眼镜，格林走入没有灯的房间，“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去做，但是我的方法必定比你的更容易成功。”
无光的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台泛着淡淡紫光的长方形仪器。
听到格林的话，杰罗轻笑一声，“就凭这个看起来像棺材一样的东西？”
“通过魔神特定的精神波动影响智慧生物的精神，可以对大脑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这就是我在研究实验中的‘调整’。只是精神的‘调整’，实际可以轻松改变个体的整体表现，无论是增强和削弱，都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不过是研究的次要目的。”格林一边解释着，一边在仪器旁的操纵台上进行着调整，“无限增幅的精神力能否冲破法则，为了知道这个才有了那几个实验体。”
格林侧过眼，“我没想到的是，告诉我结果的不是乌鲁塔尼亚交给我的6号。当初那个因为异常精神力而我被抓回来的少年，竟然承受住了超越监视者等级的精神增幅。我很感激他这非同寻常的忍耐力，如果不是他，我的研究根本不可能成功。”
“所以怀疑你就是在怀疑凯里和那些孩子的努力？”杰罗嗤笑一声，压低了嗓音，“他们现在在哪儿？”
“被俘虏比在这里安全，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格林按下一个按钮，仪器上方的舱门打开，“至于凯里，他早已不在我能控制的范畴了。我只能委托他，保护我最重要的实验体。”
“他们还在这里？”
“你不会有时间去找他们。阿拉斯泰尔在意的根本不是和你之间的战争，你们的胜利和失败都不会影响他启用魔神之力。阻碍他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所有超越者都会面对的法则的考验。按照我的计算，他现在已经吸收了充足的能量，正在尝试突破法则之力。”
“也就是说，他对那些意志的操控，已经开始了？”
“是的，”格林摘下眼镜，用病态的淡黄色眼睛凝视着杰罗，“进去吧，你能篡夺他的力量之源。这原本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微微仰头，格林疲惫的闭上眼，“最后再答应我，等你做完了该做的一切，把解除法则束缚的方法告诉艾萨拉。不要说是我研究出的，这些罪恶，她不应该承担。”
躺进仪器，舱门在清脆的声响中闭合，淡紫色光芒如潮水般淹没过来。
——原来是这样吗？
感受到随着魔力传来的、犹如被释放的凶恶猛兽般的精神波动，杰罗理解了。
——这就是你所做的研究吗？
当即切断痛觉，任由强横的精神波动冲击自己的神经。杰罗跟随着魔力的引导，将感知向着精神波动的源头摸索前行。
阿拉斯泰尔想要做什么？他为什么会转化大量的普通人，又为什么没有放任这种转化无限制的扩散？为什么他需要大量的恶魔附身者，甚至是真正的恶魔的力量？
杰罗已经知道了原因——罗里安前国王陛下想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与杰罗现在、过去的魔王一样，收集信仰和神性，而他寻求的结果，必然是得到“神”的规格的容器容纳魔神的力量，并成为新的魔神。
很容易想到，阿拉斯泰尔最初获得的“神性”来自于上一代生命女神，缇亚拉的母亲，前王后“史黛拉”，而为了增强神力所需要的信仰，阿拉斯泰尔利用了转化平民这最快速的控制手段。为了将这些缺乏**的被转化者身上获取“信仰力”，阿拉斯泰尔用上了恶魔的力量。
被**控制的被转化者将所有精神力化作了对神的信仰，而他们残余的躯体则成为制造“天使”的养料。为了更高效的利用这些养料，以格林为首的研究者又仿照制造天使的容器制造了新的“培养器”。
身与心被完全耗尽，身体变成一碰就散的“残骸”，消散了意识的灵魂则伴随着最“忠诚”的信仰伴随在“神”的周围。
格林的装置正是用魔神的精神波动将人的精神力改造成与阿拉斯泰尔相同的、能容纳“神”的力量的容器。这样强行增幅精神力的结果必然是对个体毁灭性的伤害，但至少在暂时拥有了和长期吸取魔神之力来增幅身体的前国王共同竞争的资格。
并且，这个装置能做的还不止如此。
受到魔力的引导，杰罗越发靠近精神波动的源头，感知中模糊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青色的风、跃动的火焰、奔涌的水流、坚固的磐石，基本元素从四方汇聚逐渐，成为高大的人偶从地面爬起。
胸膛仿佛被烈火炙烤，却只感觉温暖没有疼痛。这样的感受越强烈，元素人偶的轮廓就越清晰。
似乎有数不尽的赞美和敬畏在身体中散开——这就是“信仰力”，杰罗知道，而来自法则真正的考验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这就是你准备的计划？”
魔力在空间不断的跳动着，杰罗忍不住摇了摇头。
格林·雷诺，没有选择继续成为艾萨拉的同伴而是成为她的敌人，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放开手的做他的研究吧。而这些研究的目的——
“用这样的方法摆脱法则的束缚，认为它可行的人是有多天真啊？”
因为魔力的诱导，“混沌之力”聚集在杰罗身边。
——虽然利用神力不一定会输给法则的考验，不过为了节约力量，还是借用你的方法吧。
聚集身边唾手可得的“混沌之力”，杰罗进入到零界，再迅速冲破屏障进入“混沌”之中。
这是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世界。
没有资格深入其中的旅人只能在灰色的表面停留。
一片朦胧的灰色中，杰罗看到了格林标记的方向。那是魔神残留意识中所有对于时间的记忆。每一段记忆上都留着紫色的标记，在这个混乱的世界描绘出一张错综复杂的路线图。
路线图引导的终点，是久远的开始也是“神”的存在能认知的极限。在这个认知的尽头，法则即便已经存在力量也极其微弱。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在法则中留下方便自己的“后门”，再回到原本的世界从“后门”通过法则的考验。
格林的装置将杰罗引导至了魔神力量的源头，虽然无法和阿拉斯泰尔一样夺取魔神的力量，但是却分走了阿拉斯泰尔为自己准备的“信仰力”。有着这些“信仰力”支撑的杰罗，要想在初始法则中增添一小点信息并不难。
为了不让法则的自我修复将这些添加的信息抹去，杰罗所能做的改动并不多。即便如此，他也在为自己留下“后门”的同时，再加上了一小条信息。
在此时，他已经完成了格林这台装置能做到的一切。而他篡改法则的“后门”，将会作为格林·雷诺所有研究的成果，由杰罗交给他曾经负责的魔女艾萨拉。
从四系元素的巨大人偶下走过，人偶们就如无法看见杰罗的存在禁止不动，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又在杰罗眼前展开。
绚烂的色彩充斥在纯白底色的空间，一只通体翠绿犹如宝石雕刻的巨龙在天空翱翔。
巨龙转动透明的眼球，其中印出杰罗的身影。翱翔的双翼拍打，碧绿巨龙在空中停下。
“吞食梦境的翡翠龙吗？”意想不到的遭遇让杰罗轻叹一声，“真是最坏的时机。”
跟在超越者必定会面对的法则考验之后，又是所有幻境魔法师毕生都在躲避的翡翠龙。真正见到翡翠龙后杰罗就已经知道，这不过也是法则的考验之一。
没人说过法则的考验只有一次，而这次不会有捷径可走，杰罗已经做好了拼尽全力一战的准备。
就在这时，从纯白的背景中伸出无数条细长的血红丝状物，缠绕上翡翠龙的身体。
“嗷——”
洪亮的龙鸣响彻空间。爪子和利齿的撕咬将丝状物切断，而后更多的丝状物又如不会停歇的浪潮一**涌来。
被完全包裹之后，纯白的龙息从“血丝”的包裹中喷出。刚刚从丝茧中冒出头颈，无数粗壮的尖刺便刺入翡翠龙纤长的脖颈。
凄凉的哀鸣一声后，龙首垂下，喷涌而来的“血丝”再次将其层层包裹。
“杰罗·巴德、里克。”
一只手臂连着天空巨大的血色丝茧，另一只手萎缩的挂在肩膀，身体完全变形甚至比恶魔附身者更加丑陋的金发男子一瘸一拐的向杰罗走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宛如裂开的头颅中，犹如抽搐般快速转动的巨大眼球盯着杰罗，“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罗里安前国王的身体中，杰罗感受不到任何力量，对方的精神波动中，也只有所剩不多的理智。
“这就是代价吗，以人类的躯体去容纳神的力量？”杰罗微微蹙眉，“可以的话，我真想劝你就此停下。”
“为什么、要停下？只差一点了。阻碍我的法则、只有最后一个了，打败你，我就可以、完全得到、魔神之力，我就可以、在融合中、保护我的国民。”
像是肺部缺乏足够的空气，阿拉斯泰尔的话语总是随着快速的呼吸停顿，而其中的执着的意志却准确的传达给了杰罗。
“抱歉，我不会让融合发生的。我有更好的方法，能保护两个世界所有的生命。”
“融合、是世界的意志、不容违抗，无论怎样的方法、都只是将融合延后。”
“是的。”
杰罗一直都知道，就算让两个世界暂时达成平衡。千百年后，又会有更大的分歧产生，分裂的世界终究难以稳定。
“但是我相信，在我们之后，会有更加聪明更加强大的人找到更好的解决之道。无论如何，以大陆大部分生命为代价是不被允许的。”
“为什么、你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为什么、你要妨碍我？”前国王陛下巨大的红色眼睛死死盯着杰罗，残存不多的理智中满是愤怒的敌意，“如果不打破、零界这层障壁，我要怎么、进入‘混沌’？我怎么才能、再见到、我的史黛拉？”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抬起手，捋起垂下的刘海，杰罗低声笑了起来。
“不巧的是，我刚好能理解你的心情。看来大义和我们根本无关，”微扬起头，倾斜的余光射向前国王，“那些你收集来的力量我必须得到，我也有必须进入‘混沌神界’的理由。”
“那就、去死、吧！”
替代了纯白底色，血红细丝组成的巨浪从四面八方拍打过来。
杰罗没有躲避，在被“血丝”包裹的前一瞬，低下头对着通讯器说道：“还在等我吗，小爱？我已经准备好了。”
“血丝”之外，一柄通透的长剑刺穿了纯白幕布，径直扎进“血丝”结出的丝茧中。
破碎的“血丝”中，剑光纷飞。身着邪神铠甲的杰罗轻易挣脱了束缚，持着从零界飞来的新月魔剑快速逼近阿拉斯泰尔，一剑将其畸形的头颅斩下。
满布空间的“血丝”一时轻轻飘下，而下一瞬间又再度绷直化作尖刺向杰罗射来。
原本空中的丝茧剥落，完全变得血红的翡翠龙的头颅上生出一颗光秃秃的人头。人头转动，无神的双目呆滞的注视着杰罗。
感觉到空间中魔力的聚集，杰罗将长剑抛至空中，张开双臂。
“抱歉，你没有出招的机会。”
无尽的黑雾瞬间覆盖整个空间，附着其中的魔神魔法搜寻、确认着“阿拉斯泰尔”这一存在，不放过任何丝毫的对其进行锁定，
锁定完成的瞬间，通讯器中传来小爱的提示声。
一柄巨大的能量光剑穿透空间，直直的刺入生出无数“血丝”的翡翠龙。
光芒从巨大的剑身激发，由魔法锁定的万物瞬间消失。
空间不再有纯白的底色，整个魔力构筑的想象世界破碎。
杰罗落在了零界具象化的地面上。
面前零散的落下“阿拉斯泰尔”尚未消灭的残骸。
“计划成功。”
说完后，杰罗关闭了通讯器。
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是随着杰罗一同进入零界通道的。不过它并没有和杰罗一起来到梦幻岛，而是被新月魔剑带着在零界游走。
经过小爱的计算，零界的能量会自发的向拥有庞大能量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汇聚，不只是不必担心损耗，其所附带的能量还会在零界继续增长。至于新月魔剑的控制，则是由在控制室的众人帮助下试图冲破法则的杰罗，用接触零界记忆时联络到的银焰代为控制。
经过不断的尝试，杰罗在银焰和小爱之间架起了意识联络的通道。而这次合作，应该是两人在这个时空位面最后一次配合作战。
“结果，这样也不足以杀死你吗？”
看着地上相互聚集，重新被“血丝”连接在一起，慢慢长出一块块肉瘤的零落残渣，杰罗叹了口气。
“不要再为了你的不甘浪费大家的力量了。”
杰罗走到鼓动的肉瘤边，俯下身，将纯净的魔力覆盖其上。
——没有效果？
杰罗皱了皱眉。
在“神性”的加持下，魔王之力连神都能吸收，没道理对阿拉斯泰尔不起作用。
“这不奇怪——”
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在杰罗身旁响起，杰罗立马转头看去。
“因为有着同样能力的‘神器’和你的力量相互抵消，”青年模样的金狮公爵手握着一条银色锁链，面带轻蔑的微笑回望着他，“现在我帮你把‘神器’取下来了，去拿走属于你的力量吧。”
——乌鲁塔尼亚......他在盘算什么？这也是他的计划？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迟疑的同时，没有阻碍的魔力顺畅的吸收着阿拉斯泰尔的力量。
信仰力、生命力、从魔神身体中攫取的神力，前所未有的庞大能量源源不断的进入杰罗的身体。只是接纳它们，就耗光了杰罗全部精力。如果现在乌鲁塔尼亚对他发起攻击——杰罗想不到他该如何应对，强烈的不安紧拽住他的心脏，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显得极其漫长。
然而，和杰罗头脑中设想的所有场景不同，乌鲁塔尼亚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犹如享受的观看着他吸收力量的过程。
杰罗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已经是数个小时之后，阿拉斯泰尔这个存在完全消失，之前在他和魔神间构筑的通道也随之破裂，阿拉斯泰尔囤积许久的信仰力和生命力全部汇聚到杰罗体内。
“告诉我，杰罗·巴德里克，成为真正的神是什么感觉？”
见到杰罗重新从地面站起身，乌鲁塔尼亚缓缓的朝他走来。
“拥有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是不是便失去了愿望？现在的你，是不是连人类的情感也已经全部消失？”
“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迎着走来的公爵，杰罗迈开步伐的同时，伸手接住空中飞来的长剑，“但是我现在的感觉和以前一样，还是想杀你想得不得了。”
“是吗？那太令人失望了。”公爵脸上的期待落下，只剩冷漠无趣的表情。
察觉到对方试图逃走，杰罗将自身的魔力向周围扩散。
所谓“领域之力”，用绝对的力量支配空间中的一切。对于此刻的杰罗而言，魔力已经不需要用量来计算，就连真正的“神力”也只需伸手便来。
仿佛时间的流速降低，公爵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杰罗切断了他与魔力和“气”的所有联系，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抬起手中的锁链进行抵抗。
下一瞬，新月魔剑切断了“盗神的锁链”，曾经被魔王改造过的强大神器在新生魔王的“领域”中化作碎片。没有血光溅出，金狮公爵乌鲁塔尼亚的头颅与身体分离，坠落在地。
并没有复仇的实感，留在剑上的余力反而让杰罗更加空虚。
撤去了“领域”，公爵的身躯倒下。鲜血，此刻才从地面头颅的断颈中流出。
“真正的魔王，你终于成长成真正的魔王了。”只剩头颅的公爵大声的尖笑着，“不愧是我最看好的一颗种子，终于成长成与神比肩的魔王陛下！”
“呜哇——”大口的污血从公爵口中吐出，像是被血液呛到，公爵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杰罗皱起眉，看着他断颈处开始长出的新肉，“你到底是人还是恶魔？”
“吸收我啊，让我成为尊敬陛下的一部分，你就能够知道一切！”头颅再次剧烈的颤笑起来，“但是你做不到吧，你怎么可能允许杀死最爱女人的凶手成为自己的一部分？那么你就会失去一切，你不会知道自己究竟造成了怎样的灾难，你会错过唯一阻止灾难发生的时机。哈哈哈哈，来吧，让我看见你最绝望的表情，我的魔王陛下！”
从上而下一剑将颅骨刺穿，公爵张大的嘴无法动弹，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向上瞥来。
“再次向你道歉，我那个能预言一切的女儿看到的可不是什么绝望。”
污秽的黑色能量顺着剑身从头颅流向杰罗。杰罗一脸平静的俯视着快速干枯腐朽的公爵大人。
“没有什么灾难，我不会再失去任何人，”杰罗放轻了声音，“这里唯一会失去生命的，只有我。”
离开零界，杰罗踢开失去动力的舱门。
一片漆黑的房间中，格林握着匕首刺入自己胸口的轮廓隐隐浮现。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这具宛如殉道者的尸体在震动中倒下。杰罗跨过他，走向了出口。
高塔“阿瓦隆”开始向地下陷落。在倒塌倾斜的高塔中，杰罗用最快的速度跨过枯萎的肉瘤，来到了高塔顶部的断层。
依靠着乌鲁塔尼亚的记忆，杰罗找到了魔神沉睡的大厅。大厅门外是被已经干枯的“血管”缠绕的威尔斯统领，即便早已面目全非形同枯槁，但是杰罗在路过他时却放慢了脚步。
这位魔法战斗兵的统领大人，前国王陛下最忠诚的追随者，贡献了他的信仰和生命后，依然有一息尚存。
而就在杰罗犹豫时，威尔斯的眼睛勉强睁开条缝。
“杀了我......”比起倒塌的轰隆声，统领大人此刻的话语更加清晰，“我的命已经没有了意义，杀了我。”
稍作沉默后，杰罗点了点头。
就如那些只有黑影的“残骸”一般，只是轻轻的触碰，这位罗里安贵族的楷模便就此逝去。至于历史会如何评述他的一生，就只有后人知晓。
进入大厅，遍布的枯萎“血管”犹如一层肮脏的纱网覆盖了一切。
难耐的咂舌一声，扩散的能量将大厅中的“血管”一扫而清。魔神残破的雕像终于出现在了杰罗面前。
——应该还来得及吧。
杰罗一边构筑着自己想象中的魔法，一边向雕像走去。
触及雕像的同时，魔法开始运转。
片刻之后，杰罗触摸雕像底座的手握成拳。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应我？”
似乎被他的怒吼惊吓，一阵细碎的声音从雕像后传出。
杰罗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才注意到，大厅中还藏有其他人。
高塔开始剧烈的倾斜，一阵撞击的巨响后，下陷停止。暴露在顶层的大厅并未受到太大损伤，只是还保持着向着侧面的倾斜。
听到再无响动后，雕像后的人似乎是放弃了躲藏，踏着轻声的脚步走了出来。
持着剑的少年和表情坚毅的灰发女孩——眼前出现的两人让杰罗一时有些出神。
就在此刻，魔神雕像的正对面，大厅正中，一个形状诡异的门从地板下升起，并在同时慢慢敞开。
感受到开始在大厅漫开的恐怖气息，少年和女孩的目光慢慢的从杰罗身上移向大厅正中。
一只手放在了凯里的头上。
“凯里，替我向大家道歉。”
银发的青年越过他奔向升起的大门，投身跃入其中。
弥漫的气息受到压制，魔法的光芒和愤怒的嚎叫从门缝中漏出。
大门的上升停下，僵持片刻后终于合拢，缓缓的陷入地下。
刚才的异变就如没有发生一般，这间魔神沉睡的大厅没有丝毫改变，除了少了一位青年的身影。
第三十章 如梦境般
我是谁？
人类，神，还是恶魔？
不，或许我只是一具还没死透的尸体。
漫过身体的岩浆已经无法再制造痛苦，魔力耗尽的身体也早已放弃了再生。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我开始用浸泡熔岩的感受来回忆被温泉滋润时的惬意。
我还有理智，我知道的。
我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的爱人、我的仇敌，我记得那些拯救我的人，也记得将我拥有的幸福摧毁，将我送来这里的人。
是我自己？
我是自己投身跳入地狱之门，用我获得的“神”的力量，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将幽暗地狱再次封印。
为什么？
这份力量不是用来“冲破法则、扭转认知”的吗？不是为了让那名少女复活的吗？
但是这是责任，被魔王用于放逐恶魔的幽暗地狱，会在新的魔王诞生时开启。因为拥有强大力量的新生魔王，在幽暗地狱的判断中也只是必须关押的恶魔。只有得到魔神的认可，魔王才真正与恶魔有了区别。
但是魔神没有回应我，无论我用多么强烈的精神魔法试图传达我的愿望，魔神依然没有回应。
不被承认的“魔王”回到了关押恶魔的地狱，理所当然的，地狱的恶魔同样不会认同“魔王”为同伴。
欺凌、侮辱、富有想象力的折磨，自己曾一度成为这无边地狱唯一的娱乐。反抗也只是刚开始有过，勉强达到魔王门槛的虚伪“神力”就连一只真正的恶魔都无法战胜，无力的挣扎反而会让恶魔们从施虐中获得满足。
我想起来了，自己最擅长的事。
把真正的“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房间，用铁链锁上门窗，任何的伤痛和屈辱都只是施加在虚假的皮囊上，什么都无法伤害到真正的“自己”。
这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大概已经许多年了吧？但是时间在这里真的有意义吗？
失去兴趣的恶魔又开始将精力投入到寻找人心的缝隙，在现世制造新的附身者的游戏中。
这一次的无视，有种久违的亲切。我躲在自我的“密室”中，将那些过去的记忆当做玩具一遍遍的看着它们不住欢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具被切断四肢绑在岩浆中的顽固尸体，那些被我称为“记忆”的东西，只是我失去神志的头脑产生的幻想。
但是我还有理智，我知道的。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被封印在幽暗地狱？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因为那个叫做乌鲁塔尼亚的公爵只是个期盼毁灭的恶魔崇拜者，他认为力量的顶点才是世界认同的真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与神明同等强大的恶魔封印，尽管释放恶魔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他却为此处心积虑付出了一生。
最后他成功了，他为了向我炫耀他的成果，特意激怒我诱使我吸收了他的记忆。他不是恶魔，甚至连恶魔附身者都不是，他曾经窃取的力量做出了类似的假象，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为了让我吸收他之后，断绝我获得魔神认同的可能。
是的，一定是这样，我得知了他的计划，但是却没想到他能断绝我和魔神的联系。没能从他的记忆中找到证据一定是他用特别的方法让自己遗忘了这些，是的，就像他曾经对优利卡做的那样。
我真的是对的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问题。魔神应该是眷顾着我的，这份眷顾一直是我的力量之源。如果没有其他人的阻拦，魔神大人不会不回应我。
如果是她没能认出我呢？那个时候充斥在身体中的，是从前国王陛下体内吸收的信仰力和生命力，还有已经变质的魔神力量。那个暂时的状态，我真的是我自己吗？我一个人的认知，比得上阿拉斯泰尔囤积许久的“信仰”吗？
是啊，所以坠星才将那块水晶当做我的“护身符”。
我是理智的，我清楚的知道。
因为我并不后悔，包含着大家对我的认同、对我的祝福，这样的“护身符”一定能够保佑杰西卡回到她真正的家。
我从来没有后悔。
即便成为了恶魔，失去了许愿的机会，以永远无法死去的状态永恒的遭受着熔岩灼烧的折磨。
我也从不后悔。
“真的吗，团长？就算没有听到我的祝福，你也没有一点遗憾吗？”
无法判断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意识彼岸传来的窃笑声唤醒了我。
一抹光亮，凿穿了墙壁，照入封闭的“房间”中。
“艾莉？”
我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我是谁？我只是一只恶魔。
但是我想起来了，我拥有的记忆并不是幻想。
“是哦，是把你甩掉的女人。嘻嘻嘻，团长还没忘掉我啊。”
意识的唤醒，将熔岩灼烧的痛楚传回大脑。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恶魔先生？这里正有一个——不是，应该是很多个欲求不满的少女，嗯？还是该说人妻？算了，总之我还是少女啦......”
记忆朦胧的光影中，仿佛浮现小个子魔法使困扰的脸。
身体的疼痛在此刻也成为了欣喜的庆贺。
一份邀请，清晰的传入意识之中。
“还是简明扼要的直接提问了吧——想不想来附身一下我呢，恶魔先生？”
南镇东南，罗里安·基维尔联合王国行政中心——“璀璨之都”贝尔姆城。
与东王法兰王共同掌管王国的爱丽莎女王正牵着自己刚满十岁的王子，在王宫正殿的一角注视着大殿中央。
“母亲不和她们一起吗？”一头金发的王子抬起头，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不想让父亲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吗？”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爱丽莎微笑着看向围在大殿正中喧闹的几人，“优利卡大人、梅内西斯大人、薇薇安小姐，都比我更加想快点见到他苏醒。”
“母亲也没有理由把父亲让给她们吧？就算优利卡大人是继承了魔神之力的女神，梅内西斯大人是大将军，但是母亲是女王，不应该屈于她们之下。”
“没关系的，”爱丽莎温柔的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在意的。”
“不是这个问题......”
年少的王子皱起了眉，目光落到同样在大殿正中，平时飞扬跋扈狼狈为奸的两位姐姐此刻表现得异常安静，只是眼中表露着无法掩饰的好奇，而那位小自己半岁的弟弟，和平时一样的沉默寡言看不出在想什么。
“母亲总是这样，”王子的语气带着不甘，“父亲是母亲的骑士，母亲根本不用忍让的。”
抑制不住惊喜的轻呼声在大殿中响起，两个并排的“培养器”缓缓敞开。精疲力竭的艾莉**师在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向日葵的搀扶下从“培养器”中走出。
“怎么样？成功了吗？”
梅内西斯代替围过来的几人激动的问道。
“已经完成了意识的导入，位面的限制也用集齐的‘信仰’成功解除。”代替疲惫的幻境**师，在“培养器”外部进行辅佐的布莱尔为众人做出回答。
“灵魂适应新的身体还需要一些时间，”同样进行辅佐的玛佩尔甩了甩因魔力消耗而有些许晕眩的脑袋，任由绑起的灰色马尾在空中飞扬，“放心吧，等不了多久的。这家伙绝对比谁都想快点睁开眼。”
十年时间，眼前的大家都与过去有了变化，只不过——
“噫，玛佩尔你还在用‘这家伙’称呼杰罗？”薇薇安捂着嘴漏出笑声，“看样子是还想再当十年老处女。”
“别说出来啊薇薇安，”梅内西斯倾着身子靠到薇薇安旁边，“玛佩尔小姐刚才可是在偷笑哦，多半是想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吧。”
“是的，母亲，我看到的！”晃动着银色的猫耳，总是跟在大公主身后的二公主伸出手指向“刻魂的魔女”，“这个老阿姨还笑了不止一下。”
“老、老阿姨？”魔女的脸沉在了阴影下，“这只小猫不会是在说本小姐吧？”
“姐姐、姐姐！有人要欺负我！”
二公主立马藏到了大公主身后，只露出尖尖的耳朵和小半张脸。
大公主轻笑着扬起银发，然后用力的瞪着玛佩尔，“我的母亲可是魔族圣女、魔神之力的正统继承者、大陆最欢迎女神连续十连冠......”
“安静！”优利卡抬手敲在女儿头上，“不要当面说别人坏话。”
“你还知道是坏话啊！”玛佩尔忍不住喊道，“就是你们这样的教育方式，才让这几个孩子变成了王宫的祸害！”
“请不要把我算在内，魔女阿姨。”表情冷漠的小王子微微皱起眉，“我和那两个白痴才不是同类。”
“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崽儿~”梅内西斯溺爱的揉着小王子的脑袋，全然不在乎对方一脸的不情愿，“别跟那两个惹事精混在一起，怎么也是向你的哥哥学习......”
小王子不悦的将头撇开，小声的咂舌，“值得我学习的，只有杰西卡姐姐。”
“梅内西斯，我的女儿，很听话！”
来自魔神的威压降临大殿。
“就是就是，”薇薇安站在优利卡身后，一齐怒视着王国大将军，“大公主很听话，我的女儿也很听话！”
相同的姿势，大公主和二公主吊起眼角盯着小王子。“早晚要收拾你一次。”“就是就是！”
梅内西斯大笑着在背后推了儿子一把。
“别怕，揍哭了我帮你想办法。”
优利卡同样向女儿使了个眼色，“魔王之力，可以随便用。”
“不是吧......”一旁的玛佩尔震惊了，“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这样王宫都会毁掉的啊！你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这已经不是有问题的等级了吧？话说你们快阻止他们啊！”
等在旁边的坠星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
“这怎么习惯啊？！等等，这个魔力波动......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先把艾萨拉和狄拉找来？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应该叫这几个当妈的想办法啊！为什么她们只是看着啊！”玛佩尔抱着头沮丧的抓着头发。
“真是够了，你们两个。不要再欺负弟弟了！”
“为什么又多了一个啊！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高阶魔法和澎湃的“气”在大殿横飞，每一击都足以将整个王宫来回摧毁数次，然而几位“家长”却像是看孩童玩乐般悠然自得。
虽然这确实是几个十岁的孩童在打闹，但是这个打闹的规格——太过诡异的场面让玛佩尔失神的笑了起来。
然后，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和十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的魔族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盯着她，“哥哥已经醒了，你不去和他说说话吗？”
心脏停跳了一瞬，玛佩尔转过头。
那位阔别已久的银发男子正从“培养器”中坐起身，他所效忠的金发女王则微笑的在他身边俯下身。
“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等待了十年，大家的心情当然会难以平静。”
“其实我也是这样，”男子的嘴边浮起微笑，“我没想到能回来，我以为那个时候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是我在你的意识中留下了魔法哦。”被向日葵搀扶着，艾莉向着男子眨了眨眼，“生日快乐，小坠星拜托我做出的祝福可不在水晶里。”
“完全没有察觉，幻境魔法真是可怕。”笑着摇了摇头，男子继续问道，“要穿越地狱之门并不容易吧，艾莉现在已经是超越者了吗？”
“完全没有。”艾莉耸了耸肩，“只不过在地狱之门关闭时，有一位年轻的超越者在场。”
大殿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玛佩尔和其他人靠了过来。
“安琪莉亚——那孩子那个时候还自称‘安琪儿’，用她的空间能力为你做出了标记，你应该记得吧，就是艾萨拉擅长的召唤魔法，在零界映像上做标记什么的。”
“原来那时候她还记得我吗？我还真是召小女孩喜欢。”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和凯里是意识相通的，守护她是凯里的职责。结果就是凯里想要救你的意愿影响了那孩子。”
接在玛佩尔之后，布莱尔说道：“凯里和安琪莉亚已经离开这片大陆，去更远的地方冒险了。弟弟也不必再纠结他的事情。”
“是吗？”男子略显落寞的低下眼，“还是想对他说句感谢。”
“杰罗已经表示过了，感谢。”
优利卡突然的话语让男子疑惑的抬起头。
“杰罗的愿望，在进入地狱之门前已经实现了。”
“我的愿望......是怎么？”
“父亲，”坠星走到“培养器”旁，望着男子黑色的眼睛，“父亲在拥有充沛‘神力’的时刻，散落在梦幻岛的零散意识，将父亲的愿望聚集起来，用祷告的方式引导‘神力’将其变成了现实。”
“冲破法则，扭转认知？”
男子出神的望着坠星。
“是的，凯里的父亲，青鸟小姐曾经的团长，英灵柱上被父亲铭刻过名字的战士，都作为完整的人类重新复活。”
“这，真的是我做的吗？”
得到女儿肯定的回应后，男子用手抵着眼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些笨蛋‘残骸’们，给他们讲的故事原来都听懂了吗？连这个都能理解为什么不复活自己啊？真是一群笨蛋。”
“父亲，”坠星拉住了他的手，认真凝视着他的眼，“恶魔与天使没有侵犯魔王国，你阻止了壁画上预示的末日。你是我的英雄，父亲。”
“‘英雄’吗？比起‘父亲’这个称谓可低了好几个档次。”
轻轻笑了笑，男子的目光犹如确认自己曾经的记忆般，一个接一个，慢慢的在周围的众人挪动着。
几个孩子略显局促的接受着“父亲”的打量，又忍不住好奇的偷偷窥视着这位陌生的“父亲”。
“我的愿望啊......”
似是自嘲又似是恍然，男子稍微沉下视线。
“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就算是神的力量，也已经耗尽了吧。”
“不是的，杰罗。”
一个温柔的吐息靠近耳边。
“姐姐在内庭等你。”
爱丽莎说完后，像是恶作剧得逞般抿着嘴笑着，退后半步盯着男子。
“姐姐说的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应该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怎样掩饰害羞吧。”爱丽莎笑着歪起头，“杰罗不在这十年，姐姐可是为了这个国家每天都非常努力哦。杰罗快点去夸奖姐姐吧。”
“迪妮莎......”
犹如在内心埋得太深，舌尖发出的声音才提醒出那位少女的名字。
一道压抑的心悸之后，身体反而紧张得无法动弹。
杰罗·巴德里克，脑中回忆着关于这个名字的所有过往，他抬起手放在自己面前。
“我是在做梦吗？”
温热的液体在眼中摇晃着色彩斑斓的世界，化作越来越小的泪滴落在掌心。
“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这样的梦也太狡猾了。”
哽咽的声音从喉咙传来，杰罗这才发现那个保护自己的“密室”已被完全打开。
“如果这是梦，请不要叫醒我。”
至少，还要去见那位少女一面。
血液在身体奔腾，杰罗手忙脚乱的想从“培养器”中爬出，因为光滑的内壁险些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扶起了他。
抬起头，那是一张温厚俊朗充满着善意的脸。
“哥哥。”
“不要心急，这之后有的时间，”
布莱尔一把将弟弟拉起，从“培养器”抱出扶着他站在了地面。
“是啊，多得让人心烦的时间。”旁边成熟模样的向日葵无聊的耸了耸肩。
“哥哥。”
音弦凑到杰罗身边拉起他的手。
“杰罗。”“杰罗......”“菲尼克斯。”
优利卡、薇薇安、梅内西斯像是要堵住他去路般围在杰罗身前。
几个孩子在一旁偷偷看着。
“看到了吗？”爱丽莎站到王子身边，轻抚着他的金发，“母亲做的从来不是忍让，曾经的我可是比谁都想要独占你的父亲。”
从相拥开始，无论是女神、大将军，还是什么官职都没有的猫耳女仆，接二连三的，从忍耐到放开声音，全然不在乎形象的肆意哭成了一团。
低下头，对着儿子投来的视线，爱丽莎眯起眼灿烂的笑着，“但是见过这样的场景就能知道，这才是我想追求的幸福。”
穿过陌生的小径，拨开一从盛开的蔷薇，爱丽莎告知的内庭显现在杰罗眼前。
一位身着和蔷薇同样火红的长裙，绑着低双马尾的金发女性，独身站在内庭中央。
似乎是被入口处的动静惊扰，女性微微偏头。
突然的风将花瓣扬起，两条纤长的金发伴着花瓣飞舞。纤细的食指轻轻捋开飘过眼前的长发，女性在风中半咪着眼。
“迪妮莎。”
杰罗轻呼着对方的名字，脚步难以抑制的向她跑去。
待到杰罗走近时，不识时务的风悄然停下。
“团长先生，真是好久不见。”迪妮莎转过身，微笑着眯起眼，对杰罗轻轻点头。
意料之外的礼貌问候让张开双臂摆出拥抱姿势的杰罗僵住了，尴尬的笑了一声后，杰罗收回了手。
“不愧是迪妮莎小姐，我的梦醒了。”
“那可真是可惜，你这具人类的身体一直沉睡时，可比动起来可爱得多。”
“迪妮莎小姐，男人动起来还被说可爱的话，会真的受伤的。”
“确实是在没品的道路上成长了不少，和奥里莉安说的一样。”
迪妮莎像是惬意的猫咪般眯着眼笑着，依旧是记忆中熟悉那位的少女，只不过在“少女”笑着的眼角，依稀增添了几条皱纹。
“嫁给我吧，迪妮莎小姐。”杰罗语气认真的说道，“听说有孩子已经叫你老阿姨了。”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迪妮莎微笑着的眼角跳动起来，“我会负起责任教他一些礼节的。”
“零界通道里的记忆你还有吗？”眼中流露出些许急切，杰罗继续说道，“我的告白你还记得吗？要是不记得我，我现在再......”
“好了好了，这就是被封印了十年的团长先生吗，热情过头了吧......”
迪妮莎有些畏惧的退后半步，然后在瞥到杰罗依旧火热得让人无处躲闪的笔直视线后，重整态势轻咳一声。
“到现在为止团长先生的举动都在我意料之中，当然，梦境里的告白我也记得......毕竟都反复说了多少次了嘛。”小声抱怨一句后，迪妮莎的脸颊微微泛红，“不过，我不是可以轻易追到的人，就算真的成了老阿姨也是一样。”
“到底要我怎么做？”
杰罗上前一步，迪妮莎慌忙退后。
“别再靠近了......”
迪妮莎低下头，小声的说着什么。
为了听清，杰罗低头凑近。
“再靠近的话，我也会忍不住想抱住......”
刚才听清，迪妮莎的身体便贴进了杰罗的怀抱。
“算了，我放弃了。本来还准备了一叠契约和协议让你先签订的，”像是撒娇般的、亲昵的呢喃声在杰罗怀中响起，“不然你说不定又会不听我的话把自己送到危险中......”
杰罗看见了，就在两人旁边，中庭的一个长椅上，堆叠着一人高的纸张。
这个女人到底准备了多久啊？签完这个天都黑了吧？
“不愧是迪妮莎小姐。”杰罗忍不住说道。
“你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吧，笨蛋......”
杰罗赶紧摇头，“我在想怎么才能娶你。”
“没有办法的，”迪妮莎轻轻说道，“没有男人能娶到我的。”
“是、是吗......”
“所以，团长先生......不，杰罗，我不忠诚的守护骑士。”
轻轻推开杰罗，迪妮莎含笑的盯着他。
“伸出你的左手。”
怀着疑问，杰罗照做了。
“很好。”
迪妮莎抓起他的手，拿出一枚戒指，利索的套在他无名指上。
“这样你就是我的人了，婚礼就明天举办吧。先办一场小的，再告知全大陆办一场大的。所有国家必须派人参加，不来的立马出兵灭了它。对了，魔王国那边也是，所有城主都要通知到，还有那些矮人兽人什么的，都必须送来贺礼......”
迪妮莎一个劲的说着，如果是一般人见到大概会当成天真烂漫的大孩子说着玩笑话，不过杰罗知道她是认真的。
无可奈何，自己喜欢的女性还是这个样子，更无可奈何的是，杰罗自己居然只觉得现在的她是多么可爱、多么富有生命力。
“对了，好像还有一件事忘做了。”
迪妮莎突然停下来盯着杰罗，然后飞快的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我喜欢你，杰罗。不必等到天地毁灭宇宙消亡了，嫁给我吧。”
脸颊绯红却已经摆出架子的迪妮莎，让杰罗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不是有些乱，哪有男人嫁给女人的？”
“这是我才规定的，明天就让爱丽莎颁布下去，有异议的全杀了。”迪妮莎脸颊更红了，还是噘起嘴装出威严的样子盯着杰罗，“那么回答呢？要是拒绝我就把你也杀了。”
“那没办法了，”杰罗摊开双手，“我现在可是怕死怕得不得了。”
“我们似乎是见证了一个暴政的兴起。”
夜幕下，伏在一处屋梁上的黑猫，用男性人类的声音感叹着。
“只要无法引导人民获得幸福，再开明的政策也是暴政。”一位身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托起黑猫的身子，将它放在自己肩膀。
“伯纳戴特，这一次轮回终于终结了吧？”黑猫抬起爪子捋了捋胡须。
“金色的恶魔留在了人世，银色的王斩断了因果。”漫游于无数位面的言灵魔法师眯起弯成月牙的眼睛，“魔王的寻觅已经有了结果，那位曾经被称为‘银焰’的王也在另一个时空中见到了自己的女神。”
“终于吗？这么多的厄运中，终究还有会有一次好运。”黑猫蜷曲身体在男子的肩膀趴了下来，“我们身为观察者的职责也结束了，该去下个位面了吧。”
“当然，莉莉大人。”伯纳戴特摘下高礼帽，对着虚空敬了一礼，“好运与厄运相互轮换，总有一天我们又会回到这里。到时候，请再多多关照。”
“你话太多了，伯纳戴特。”
“知道了，莉莉大人。”
“我是白金龙王依鲁西斯！呃，不过‘莉莉’这个名字我也挺喜欢。对了，伯纳戴特你还有小鱼干吗？”
“呿~”
“喵~真香。”
第二十三 埋伏
“确定就在前面吗，内奥米？要是不在的话我就把你的耳朵给拧下来！”
“之前已经拧过了，菲诺小姐......”
“不是没拧掉吗？下次就这边！”
菲诺揪着内奥米的耳朵，从灌木丛后冒出脑袋。
“什么嘛，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什么蜂巢嘛。”
“塞西莉亚小姐说过，蜂巢从地面是看不到的，一般都是在什么裂谷或者地缝下面。”内奥米有气无力的解释道，“话说好疼啊菲诺小姐，好像真的要掉了。”
“裂谷，地缝......”
菲诺睁大了眼睛向着前方张望着，正午的阳光照在岩石裸露的地面，明亮得有些刺眼。
“唔，找不到。”菲诺放开了自己的仆人，皱着眉，脸上露出些许忧郁，“内奥米没有骗我吧，不会和塞西莉亚一样为了不让我陷入危险，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的吧？”
内奥米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马鞭”——乌索克之尾，无奈的叹了口气，“菲诺小姐，我确实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你要是陷入危险了，第一个遭殃的绝对是我。但是这个地方可一点也不安全，为了对付这一路遇到的魔兽，我已经差不多被这件灵器耗干了。”
“不要抱怨啊！身为本小姐的仆人必须有如钢铁般的韧性，内奥米你还要继续修炼啊！”
看到自家小姐叉着腰对自己训话的模样，内奥米就知道她根本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骗你的，菲诺小姐。我召唤出来的小白狼在前面嗅到了嘉尔小姐的气味。”
“嗯？小白狼？”菲诺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为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
“在这里。”内奥米摊开自己手掌。
“这也太小了吧！”
“这已经是我现在能召唤出的最大最凶猛的召唤兽了。”
“你也太没用了吧！”
被主仆两用嫌弃的目光注视着，内奥米掌心的微型白狼欢快的仰着头长嚎一声。
“好吧，作战计划我已经想好了。”菲诺目光锐利的向灌木外的空地看去，“先让‘致命袭击者’去前方侦查，找到蜂巢的入口我们再一口气冲进去，趁敌人还在为我们的突袭而惊慌失措时全歼他们。最后救出嘉尔和那个讨厌的小鬼，让他们发誓成为我的仆从。嗯，非常完美。”
“那个，菲诺小姐，”内奥米小心的将掌心的白狼提起，“请问‘致命袭击者’指的是这个家伙吗？”
“虽然个头小了点，但对于潜入作战也是一种优势。”菲诺仰着脸，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完美作战之中。
“听到了吗，你肩负重任哦？”内奥米将白狼放到了地上，白狼似乎迫不及待要大显身手，欢欣雀跃的在地上蹦跳了一圈，然后钻进灌木向着广阔的空地跑去。
随后，“嘭”的一声，小白狼化作了一团烟雾。
“怎么回事？”菲诺警惕的挑起眉毛，“触发什么防卫陷阱，还是被看不见的敌人袭击了？”
“呃，好像是踩到尖石子，痛死了。”
“也太娇弱了吧！”菲诺气愤得跺了跺脚，扒开灌木自己走了出去。
内奥米赶紧追在后面。
“小姐，蜂巢里很危险的啊，小姐。不只有魔兽还有恶魔，我们进去了绝对会死的啊！”
“太懦弱了，就这样你也是月辉家的仆人吗？”菲诺直冲冲的向前，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是说了吗，嘉尔在蜂巢里。那家伙虽然是个笨蛋，但是绝对不会输给什么魔兽和恶魔的！就算蜂巢里有再多的怪物，现在也已经、也已经......”
“我知道菲诺小姐在担心嘉尔小姐，但如果嘉尔小姐真的陷入危险，我们这样冲进去也只是给她添麻烦啊。”
“吵死了！嘉尔才不会遇到危险啊！她那么厉害，比我都厉害，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嘛！根本不会啊！”
大声的说着否定的话语，脑袋里却不停的冒出否定自己话语的画面。嘉尔现在正在痛苦又绝望的战斗着，在等待着自己的帮助。
——自己必须快点去帮助她！
菲诺埋着头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
“小姐，那前面——”
意识到仆人想要提醒自己什么时，迈出的脚感受到的只有拉着自己下坠的空虚。
菲诺失神的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漆黑深壑仿佛怪物张开的大口，而自己则无法抗拒的坠入其中。
“簌簌”数道破空声擦身而过，一缕缕温柔的丝线缓和了菲诺下坠的速度。紧接着，一个被风张开的斗篷笼罩了地缝入口的光线。
菲诺被熟悉的拥抱抱在怀中。
“太及时了，零小姐。”内奥米气喘吁吁的趴在地缝边，“还好我沿途都留下了标记，这下终于得救了。”
“内奥米，你......”
明白了仆人对自己的背叛，菲诺却没法像平时那样责骂他。
不爱说话的零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菲诺心里涌起的全是对刚才纷乱内心的惭愧。
零的出现代表着菲诺又一次想要逃脱塞西莉亚的保护失败，但是说不出缘由的，她此刻并不沮丧懊恼，似乎此刻发生的事情其实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就像那一次在嘉尔作着空挥练习时和她的对话一样，她早就知道了，她除了依靠别人什么也做不到。
“菲诺小姐......”
轻轻的，不常能听到的零的声音在菲诺耳边响起。
“......很勇敢，比我勇敢多了......”
零望着她，机械的点了点头。
“菲诺小姐......能成为嘉尔小姐的支柱。”零又呆呆的点了点头，菲诺才明白她是在对自己的行为表示认可，“我们一起，去帮助，嘉尔小姐。”
“零......你不是来阻止我的吗？”惊讶过后，菲诺的脸上露出了动容的表情。轻轻在自己忠诚的护卫脸上亲了一口后，菲诺恢复成平常那骄傲自满的样子，“不过我才不需要别人来认可我，我是高贵的菲诺家族的一员，是绯月的合法继承人，我决定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做到！”
抬起头，菲诺对还趴在地缝边的男仆不耐烦的招手。
“赶紧给我下来，再磨磨蹭蹭我把你的鼻子也拧掉！”
菲诺心情变好了，所以没注意到——
“零小姐呆住了！”内奥米捂着脸大叫道，“零小姐从自己的网上掉下去了！天啊，菲诺小姐也跟着掉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吗......”
菲诺走在队伍的最后，鼓起脸目光幽怨的望着前方的三人。零不阻止她的原因此刻她才终于明白。
“原来一直有这么多人跟在我的后面......”
“别误会了，粉头发的小妹妹。”某个身材高大却十分虚弱的中年男子闭上一只眼向菲诺说道，“嘉尔和那个不怎么听话的铃兰已经给我们发来了定位信息，来这里的路上刚好遇到偷偷尾随你们的零小姐——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中年男子用视线瞟向前方两人。
“也别以为我们是来保护你的哟。铃兰和嘉尔虽然找到了那几个小孩子所在的蜂巢，但是等他们赶到时，蜂巢已经人去楼空，他们发出的信号也只是让我们去见见那里留下的某个设施。”
菲诺皱起脸抱起双臂，“什么嘛，也就是没有敌人咯？真无聊。”
中年咳嗽了一声，惨白的脸上更多了些病弱，“我倒是希望真的别再出现什么敌人了，尤其是外表是可爱小女孩实力却强得不讲理的那种。”
“对了，你是剑圣吧。”菲诺想起男子的称号，她在之前虽然与他见过却没机会说过话，“嘉尔那家伙总是把你说的话当成大道理念出来。”
剑圣掩饰不住喜悦的笑了起来，“是吧？那孩子很可爱吧？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特别崇拜我，这种别扭的地方也真是可爱啊！”
菲诺的眼睛亮了起来，向剑圣凑拢一步，“喂，剑圣，我问你，你和塞西莉亚哪个更强？”
“这个嘛......”
沃特瞟了眼前方，这里只有杰罗和布莱尔两兄弟，塞西莉亚和其他人都在空中要塞执行魔兽清理和关闭裂缝的任务。
“塞西莉亚小姐的剑技虽然华美，但真正具有威力的是其中暗藏的魔法，”沃特半眯着眼睛分析道，“只论剑术应该是我略胜一筹。”
“也就是说塞西莉亚即会剑术又会魔法，比只会剑术的你更厉害吧？”菲诺沉着的点了点头，“和我想的一样，不愧是我的塞西莉亚。”
“呃......”沃特眉毛扭动了几下，“其实我刚才的说法是成年人特有的恭维，应该说就算加上魔法，我还是要比塞西莉亚小姐......”
“啊，嘉尔就在前面！”
小女孩没理睬他，径直穿过众人跑向前方。仆从和护卫后知后觉的赶紧跟上。
嘉尔和铃兰一语不发的站在明显是蜂巢入口的通道口，因为菲诺三人的到来吵闹了起来。看着这样的情景，沃特尴尬的表情慢慢变为无奈的微笑。这个时候，他注意到杰罗团长正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注视着自己。
“还不赶快去夸奖嘉尔两句，那孩子都朝你这里望了好几眼了哦。”
沃特说着，杰罗走了过来。
“比起夸奖我更想告诉她擅自离队违反了那些军纪。当然，在那之前我还要告诉她，小孩子乱跑了大人会有多担心。”
“直接说‘小孩子’的话，杰罗团长可是会受伤的。”沃特耸了耸肩，“那么，纪律严明的骑士长大人想对我这个伤患说什么呢？”
“沃特大人刚才是看到菲诺小姐闷闷不乐才自动找她说话的吧，雷霆之殇的天敌果然就是小女孩吧。”
“天敌什么的过分了点吧。可爱的小女孩谁不喜欢呢？不喜欢的人才有问题。”沃特坦诚的摊开手，“所以呢，杰罗团长想扮成小女孩来引诱我？”
“才不会啊！”杰罗搭下眼，“你该不是想要说演讲时候的事情吧？”
“杰罗团长穿裙子居然是这么的可爱迷人。虽然没能亲眼看到是很遗憾，不过青鸟小姐售卖的映射水晶我有幸买了全套。不得不说，青鸟小姐对于美有天生的感知，每一张相片拍摄角度都非常讲究，即可爱又色气，这套映射水晶绝对会在大陆流行起来的！嗯，杰罗团长？你为什么要趴在地上？为什么要敲那块地板，下面有机关吗？”
声音爽朗的笑了一阵后，沃特蹲下身拍了拍杰罗的肩膀。
“好了，开玩笑先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情不简单吧，我已经看到你的哥哥在小心翼翼的警惕周围了。”
“那就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啊......”杰罗颓然的抬起头，“其实我是想拜托你，一会儿保护好嘉尔她们，很可能还要用强硬的手段拦住她。”
“哦？”沃特扬了扬眉毛，“也就是说这里其实并不安全？”
杰罗点了点头，“这是一个陷阱。看上去像是畏惧我们连日来的反攻舍弃了这个蜂巢，但是她们在这里设置了埋伏。”
“你那个神器女儿告诉你的？”
“对方此刻集结了天使军团对天空要塞展开进攻，目的就是为了分散坠星的注意。她们知道我一定会来和嘉尔合流，所以想在这里对我进行伏击。”杰罗盯着沃特的眼睛小声的说道，“这不是坠星告诉我的，要对付那个数量的天使，坠星无法分心。这是另一个人，根据以往经验得出的判断。”
“结果你就把我这个重伤未愈还什么装备都没带的伤员带来了？”沃特感慨的叹了口气，“我真该早点把这个‘剑圣’之名让出去，免得又给别人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期望的不是沃特大人为我战斗，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着嘉尔。那孩子，大概只有你能劝得住了。”杰罗站起身，“战斗这方面，交给那三个最值得期待的就行。”
沃特似乎明白杰罗的意思了，咧开嘴笑了起来。
“大陆最高级别的战斗吗？那还真值得一看。感谢杰罗团长招待我来，回去我会把你的女装相片全裱起来挂在白龙之冠，供所有族人瞻仰。”
“噗通——”
“你怎么又趴下了，杰罗团长？你不是才站起来吗？话说别敲那块石头了，已经快碎成粉末了！”
就在这边完全没做好迎战准备时，通道口的光亮消失了。
空间流动，光明再次降临时，众人已经是一处空无一物的圆形空间内。
“开始最后的调整——”
随着男子不带情感的声音，一盏灯光垂直落下。一个抱着长剑的少年在灯光的照射中，茫然失措的站在空地中央。
“安琪儿......你在哪里，安琪儿......”
少年怯懦的向着周围张望，视线瞥见杰罗几人时，眼中的恐惧更甚。
“沃特大人。”
“我知道。”
杰罗向着少年走去，而比他更快的，一柄没有剑尖的斩龙剑旋转着从他身旁飞出，直直的砸向少年。
“哐——”
被黑色光芒包裹的长剑架住了斩龙剑，在这同时，短短的红发闪过，嘉尔跃到空中握住斩龙剑的剑柄，庞大的气势瞬间向下压去。
“凯里！”
仿佛积郁太久，少年脚下的地面随着嘉尔的怒吼龟裂下沉。
一道道如波浪般的黑色光芒消除了斩龙剑的冲击，一部分还如蠕动的触手般爬上厚重的斩龙剑。
然而和正试图反击的“光芒”不同，被光芒包裹的凯里眼中却表露出困惑和挣扎痛苦的情绪。
“嘉尔、前辈？”
凯里连退数步，手捂着额头发出忍痛的鼻音。
嘉尔拖着斩龙剑走向他。
“嘉尔，前辈......”
从手掌下露出的一只眼睛望着嘉尔，口中呼唤的名字宛如伸出的求助之手。嘉尔身上的气势随之消失。
女孩走到了凯里身前，少年眼睁睁的望着她。嘉尔向着他伸出手。就在这时，无数裹着暗红色彩的黑色光芒如乌贼捕食的触手从凯里背后伸出，转瞬之间就将嘉尔包裹住。
圆形空间的光芒暗淡了一刻。无形的“气”炸开，黑色光芒的桎梏瞬时消散成片片碎屑。
嘉尔红色的短发在“气”中翻飞。
被斩断黑色光芒仍旧试图接近女孩，在“气”的阻拦下不断重复生长和断裂的过程，不断飘动摇曳，仿佛激流中的水草。而嘉尔只是单手提起巨剑，声音低沉的向刚才试图来帮助她的团长和师父发出警告——
“这是属于我的战斗，妨碍我的人我一生都不会原谅！”
杰罗迟疑了，握住剑柄的手似乎忘记了拔剑的动作。沃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
“看来你对我唯一的期望也要落空。”
杰罗看向沃特，沃特却抬起下巴示意着嘉尔的方向。
顺着沃特的视线，杰罗重新朝女孩看去。
不知何时，女孩周身无形的“气”，竟如被女孩的红发沾染，全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第二十四章 失败的实验
“龙血之境，完全激发体内龙血的力量。不只是气被染上了血色，身体能暂时获得与红龙比肩的力量，皮肤也将坚硬如龙鳞。”
沃特咧开嘴露出笑容。
“凯里依靠的只是剑上有吞食能力的魔力，只凭这个是赢不了现在的嘉尔的。”
杰罗点了点头。
“折纹之剑”是他送给凯里的，剑上有当初贪灵异化的残渣，经过杰罗的改造成为了接近“灵器”的存在。现在凯里展示出来的早早已超过了杰罗改造后的力量，即便如此杰罗也相信凯里怎么也不会是嘉尔的对手。
接连数剑，巨大的斩龙剑仿若纤细的芒草，在空中只留下片片残影。缓缓的，一步步，嘉尔面无表情的前行着。只能靠着黑光防御的凯里畏惧而胆怯的不断后退。在黑光又一次凝成的盾牌破裂后，凯里后退的脚跟被绊到，茫然的跌坐在地。
看似一面倒的战斗实际上有多次险象环生的交锋，“折纹剑”中的贪灵残渣似乎已经成长出了一定的智能，能够如狡猾的野兽般做出假动作和在视线的死角发动进攻。只不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小伎俩都是无用功。
现在的嘉尔，完全配得上佣兵团第一剑士的称号。
“依旧是这么难看的数据，每一项都不及格。”冷酷的声音再次分不清方向的响起，“最后一次调整，解除安全限制。凯里·赫斯特，但愿你能展现出你的价值。”
笼罩在黑光下的淡蓝长剑被斩龙剑挑飞，没有剑尖的斩龙剑停在少年面前。就在这时，杰罗和沃特突然出现在嘉尔的两旁，沃特拉着女孩向后倒退，杰罗在面前竖起白骨聚成的盾墙。
“啊啊啊啊——”
压抑的呻吟成为撕心裂肺的嘶吼。
透过盾墙的缝隙，杰罗看到凯里抱着自己的头，苦痛的在地上抽搐翻滚。淡淡的紫色光芒仿佛吸附在他的后脑，如生物般一阵阵的波动着。
安静空间里充满了少年的悲鸣，一阵又一阵强烈涌动的情感波动冲击着杰罗的意识。杰罗能清晰的感受到凯里的痛苦，这不是通过魔法，他想要解救他。
然而现在他真正应该在意的不是处在痛苦中的少年。
精神魔法无法接近凯里，一种更加强横的力量挡在了他的前方。
“艾萨拉的复制体吗......”
一对怨恨的目光从黑暗中刺出，披散着灰发的女孩一步步向他走近。
圆形空间的光芒更加黯淡了下来，一道道沉重的冲击拍打着盾墙。
杰罗回过头。零正警惕的将菲诺主仆护在身后，嘉尔逐渐在沃特的阻拦下平静下来，剩下的只有......
“哥哥，差不多该把那几个家伙弄进来了吧？”
虚空中飘来布莱尔微弱的回应：“这里是嵌套了多层空间的次级空间，每一层空间都被魔法禁锢，而且禁锢用的手法完全不同，各层空间直接还是相互嵌套。想要解开任何一个都必须同时将全部禁锢解开。该死，想到了她们会用空间魔法，没想到准备了这么麻烦的东西。”
“但是哥哥能解开吧。”
“当然。”身处另一层空间的布莱尔简洁的答道，“给我一点时间，你先应付着那几个小孩子，最好不要让会空间魔法的那个打扰到我。对了，那孩子是你的......”
“我会对付她的。”杰罗回道，“也没必要再有什么多余的担心，毕竟——”
“我们联手就是无敌的。”
听着兄长一如既往的自信发言，杰罗忍不住扬起嘴角。
现在的状况是，他们陷入了敌人的埋伏。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陷阱，仅仅只是困住他们并且就如测试实验般的让“测试者”一个个登场。那么，结合一开始预言了这场埋伏的情报提供者的信息，杰罗稍作思考——
“3号，你是被这样称呼的吧？”
杰罗撤去周围的盾墙，在垮塌的骨架之后，杰罗平静的望着挡在凯里身前的女孩。
正如他所猜想的，对方的攻击在他撤去魔法的同时停止。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杰罗说道，“你似乎是想要保护凯里，因为凯里正在经历某种特别的改造。也就是格林那家伙刚才说的‘调整’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伤害凯里，作为交换你告诉我‘调整’指的是什么。”
见到女孩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杰罗半闭着眼补充了一句：“难道你们没想过自由吗？”
女孩的目光停滞了一瞬。
这时，圆形空间内的灯光被全部打开，一名金发女孩没有预兆的出现在杰罗身前。暗红色的斩击接二连三的从虚空中飞射而出，绕过女孩的身体朝杰罗射来。
“你是白痴吗，3号？这种人只是想让你的思维动摇，然后钻进你的脑袋控制你。”女孩尖锐的视线盯着杰罗，眼中满是敌意和仇恨，“这些人类根本什么都不懂，要是有这么简单获得自由......”
应付着不断射来的斩击，杰罗只能不断后退。分明是魔力表现出的却近似于剑气，而且这剑气的锋利程度即便是新月魔剑也难以与之对抗。除了躲避，杰罗能做的也只有用魔法将其偏转。
——不愧是有着“空断”之名的魔法，连空间都仿佛能够斩断。只论攻击力，大概只有无视一切防御的灵魂魔法在其之上了。
只能被动防御的杰罗难以抽空找出这些“斩击”的破绽，就算他想要使用精神魔法也无法穿过一直笼罩着少年和女孩的精神屏障。
——如预想的引出了对方的伏兵，结果却无法如预想的做出反击。
“这要是传出去又会被当成新的笑话吧，”一剑挑开斩击，杰罗在瞬时的空隙中闭上眼，“最近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
七彩的光束将杰罗包裹。
“好歹我也是女王陛下的守护骑士——”
暗红色的斩击没入光芒，被一只手握住。
“是时候为自己正名了。”
流动的彩色光华碎裂，一套漆黑的全覆式铠甲在飘飞的光粒中出现。
“邪神化身——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个魔法，”一把将手中的暗红斩击捏碎，杰罗将新月长剑刺入地面，拍了拍手，“十一个化身合而为一时，原本的8阶魔法就能成为传说中的9阶禁咒。”
“而我用自己的理解，将这个9阶禁咒以灵器的形式变成了铠甲，”杰罗将右手竖直成掌，左手抓住右手的指尖沉在腰间，“你大概从未感受过吧，这种与邪神根源相连的无尽魔力。无限的魔力加上没有限制的魔力输出，相互叠加的效果就是这样——”
仿若幻影一般，被铠甲包裹的右手从左手中挥出——犹如拔剑出鞘，漆黑的魔力化作剑气斩击斩断沿途了暗红，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抵达女孩的面前。
一丝金发从女孩的额前落下。
杰罗收回手。只存在了一瞬的漆黑剑气消失。金发女孩犹如木偶般呆滞的站在原地。
“就是这样，”杰罗偏过头看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3号，“你们无法做到的事情我能做到，你们没法简单得到的自由，我能帮你们得到。”
3号的目光闪烁了一瞬，她侧过头瞥向凯里。少年的挣扎和惨叫早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他只是匍匐在地，沉重的调整着呼吸。
“我、想要的......”
宛如突然暴露在烈日下的寒冰，3号紧绷的表情在迟疑和不知所措之间摇摆。随后被一个身影遮挡。
“他们是不可能接纳我们的。”甩动着银发，女孩倨傲的目光从3号移到杰罗身上，“对于比起自己强的存在，他们只会厌恶和远离。看看那些被称为监视者的笨蛋们就知道。”
出现在面前的女孩每一处都令杰罗感觉亲近。柔顺纤细又不失英气的眉眼，娇小的鼻子，仿佛在说着自己不好欺负的倔强的唇，小巧可爱的脸庞，像是初见时不易接近的优利卡，又像是对世界怀有怨恨的少年时的自己。
杰罗摇了摇头，唇边自然的浮起微笑，“6号......这个称呼真不适合你。”
女孩没有理会，稍微侧目，“动手，5号。”
“诶？真的要做吗？变成什么样我可不管哦......”
躲在一边的灰发女孩怯生生的说着，圆形空间的四周一齐冒出蔚蓝的魔力波动。
就如四溢而出的湖水，缓慢而又坚决的即将淹没整个空间。
“这是你想的？”杰罗看着银发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有我的风格。”
杰罗蹲下身，手撑在地面。
“放心吧，因为那个傲娇家伙的缘故，灵魂魔法我可是了解得不少。”
泥土竖立的高墙阻隔了蔓延的魔法波动，如防洪堤一般将空间中央的几人护在其中。这当然不是单纯的泥土可以做到的——
“可以穿过一切阻碍的灵魂魔法，只有唯一的一种盾牌可以防御。”
泥土从高墙上滑落，露出下方宛如祭祀图腾的、排列密集的森然骨柱。一声声凄厉刺耳的尖嚎在并不宽敞的空间起伏，层层叠叠的幽魂从骨柱中产生消亡，就如海潮拍击出的浪花，用灵魂的破灭筑成抵挡魔法侵蚀的高墙。
“是啊，亡灵魔法恰好能克制灵魂魔法，到此为止都和我的预想一样。”
银发女孩向两边使了个眼神，表情肃穆的抱起手。在她的示意下，3号和一脸愤恨的4号绕着杰罗呈现合围之势。
“我身体中有一半来自于你，按照人类的说法你可以算作我的父亲，”看着在包围圈中依旧面色平静的杰罗，6号微微扬起眉毛，“我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但是格林说这是有意义的——对于你来说。”
6号抬起手，淡淡的蓝色光芒从指尖冒出。
“格林说过，你是一个被感情和责任束缚的人类。你的行动很容易预测，只要这里有你关心的人，你就会轻而易举的露出破绽。比如那位人类大叔，”6号的视线穿过空间中央，落在杰罗身后沃特的身上，“如果我再一次刺穿他的心脏......”
“你没这个机会。”
寒芒一闪，从地面刺出的长剑瞬间便将女孩的手臂斩落。
“噫？”看着自己喷射出鲜血的断臂，6号疑惑的歪了歪头，随后，“好痛、好痛、好痛啊——”
“6号！”
躲在一旁的5号冲到女孩身边，看着在地面的断臂与血流不止的伤口，慌乱又不知所措的在原地跺着脚。
“身为我的女儿你应该知道，在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力量，我赢过的大部分敌人都是靠着小花招。”杰罗收回手从地上站起，“召唤魔法根本不需要接触地面，融合土系魔法的原因只是为了掩盖一个低阶魔法的魔力波动。”
杰罗伸出手，新月长剑在空中甩干血迹飞回手中。
“就算你能使用最高阶的魔法，如‘落穴术’这类的低阶魔法也必须要去掌握——这是身为父亲给你的第一个建议。”杰罗嘴角微微扬起，“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你这家伙，竟敢、竟敢......”浓郁的魔力在4号的身边仿佛雷闪被炸裂，女孩咬着牙的表情让稚气未脱的脸上堆满了狰狞，“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即便口中低声作着威胁，4号凝聚的斩击却始终不敢放出，肌肉绷紧的身体也在某种兴奋中不停颤抖。
“为什么？”另一边，3号沉声问道，“格林说过你不会没有一丝动摇的对6号出手。格林说过，就算我们全死了，6号也会瞄准你的破绽杀掉你。”
“你觉得是为什么？”看着抱着断臂蜷曲在地的女孩，杰罗淡然的向3号瞥了一眼，“你再想想，你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3号微微歪头，视线落在被黑光如虫茧般包裹住的凯里。
“感情，是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杰罗笑着回道，“但是没人能告诉你答案，你必须用你的双眼去看，用你的手指去触碰，用你自己发掘到的‘心’去感受。大概，这会用上你很长很长的时间。”
“那个时候，我就能得到自己的存在吗？”
3号望着杰罗。杰罗理所当然似的耸了耸肩。
“你已经找到正确的方法了，不是吗？”
看见3号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杰罗接着说道：“这是最有用的方法，我可以亲身作证，效果绝对比你想象中还要好。”
“够了。”
空间中，格林的声音响起。原本冷静如机械的声音如今却透露着些许疲惫。
“真是惨不忍睹的数据，思维和情感果然是多余的。这是最失败的一次调整。”
“不——不要啊！”听到格林的声音，4号如发狂般尖叫起来，“对不起，格林大人！我马上就把敌人肃清，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刹那间，空间仿佛被无数利爪撕碎，满布暗红的伤痕——这些魔法凝聚的斩击仿佛没有头的蚊蝇，带着尖锐的风声疯狂的朝下方落下。
无差别的攻击头一次让杰罗露出了焦躁的表情，包括沃特、嘉尔和零在内，所有人都尽全力的应对着斩击。
然而这如暴风骤雨的攻击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请不要、不要、不要抹掉我的......记忆......”
随着越发轻微的声音，4号双腿跪地，披散着金发的头失神的垂下。
6号的惨叫停止，5号抱着她的断臂，一边梦呓般的说着“不痛、不痛”，一边闭上眼沉入梦乡。
“真的能......”
侧面传来女孩焦急的声音，杰罗侧过头。
“真的能找到自己吗？”3号半睁着眼，脸上的肌肉已经如尸体般僵直，眼中的光芒却依旧明亮，“只要我明白什么是感情？”
“是的，我向你保证。”
杰罗站直身体，将拳头放在左胸。
“自我是存在于这里的，谁也无法夺走。”
似乎是在睡前听到了最美的童话，3号安静的闭上眼。没有意识的身体向后倒下。
一位浑身冒着黑气的少年接住了她。
“虽然凯里能够撑过超出界限的调整是意外收获，但这次实验整体还是失败。不过也让我看到了复制体的缺陷，我对她们还是太过宽容。”伴着格林的声音，是资料在桌上被整理，以及某处的门开启的声音，“谢谢各位参与测试，我们下次再见。”
格林的声音逐渐远去，空间中的光芒暗淡。凯里和4位复制体的身体如下沉般没入黑暗。
“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格林再次说道，“你们没必要再去调查这个蜂巢了，我已经把有价值的装置和资料全部销毁，就在你们参加数据收集的这段时间。”
“还有最后一点——”
黑暗中，杰罗抬起了头，他似乎感觉到格林从另一个空间对自己的注视。
“杰罗·巴德里克，你应该和我合作。你想要复活迪妮莎小姐的愿望只有我能帮你实现。”
第二十五章 空中决战
“——格林！”
一束束光芒，犹如破晓晨曦刺入被黑暗淹没的圆形空间。
“给我站住，格林·雷诺！”从空间被剥落的空隙中落下，“无限之魔女”刚一站定灰色的发丝还在空中飞舞，便气冲冲的朝一片漆黑的某处走去，“你这个胆小鬼，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接连几声落地声在杰罗的身边响起。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注视着像是扒开荆棘般，用双手在黑暗中撕扯出一条通道，然后全无防备的钻入其中的艾萨拉。
随着光明的涌入，这个次级空间的外壳脱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能辨认出这是一个圆形的空旷房间，而房间周围满是血迹的器具又让人怀疑这里是拷问室或者刑房。一面玻璃墙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整个房间，艾萨拉进入的通道似乎正通向那里。
房间内早已不见少年和女孩们的身影，更不会有艾萨拉想要寻找的那个男人的气息。
“我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布莱尔走到弟弟身边，自责的说道。
“对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这是我战略的失败。因为准备得没有对方充分导致我们始终处于被动，哥哥就算能用更少的时间解开空间束缚，他们也还是能逃脱。”
杰罗说完后微微侧目，向布莱尔笑了笑。
“而且，哥哥来的说不定并不晚。”
“你有什么发现吗，杰罗？”玛佩尔观察着房间的周围，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
杰罗用手托起下巴，沉思片刻，然后皱起眉瞥向她，“你换香水了，还是以前那种更适合你。”
“刻魂之魔女”脚崴了一下。
“我才不是问你这个啊！真是的，这种时候都这么轻浮......”玛佩尔将脸别开，抬起袖子嗅了嗅，小声的嘀咕道，“是太浓了点吗？原来那家伙喜欢清淡的味道啊。”
“我比较在意的是格林在最后说的那些，他说的是资料已经全部‘销毁’而不是‘转移’或者‘保护’什么的，这不是很奇怪吗？”杰罗完全忽略了一旁的魔女小姐，表情认真的看着布莱尔，“哥哥还记得吧，艾萨拉大人当初断定格林会在这里设置埋伏的理由。”
“那家伙不会放着自己的研究不管——艾萨拉大人好像是这么说的。”
“从我们开始反攻到现在只过了一天，嘉尔和铃兰找到这里的时间还要更早一些。如果是要抹消研究痕迹，格林只需要将蜂巢整个摧毁，没必要和我们耗到现在。但如果是想在保护资料的基础上将相关设施进行转移，这个时间显然太短。”杰罗思忖着说道，“格林主祭给我的印象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他完全没必要在最后说那句多余的话，除非......”
“除非？”
杰罗看了布莱尔一样，“除非哥哥破除空间禁锢的时间比他预想的更短，再加上实验体作战失败。”杰罗顿了顿，视线转向俯瞰着房间的玻璃墙，“格林很可能没能将所有的研究资料转移，而且留下的东西，还是足以让冷静的他动摇失态的重要东西。”
布莱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这一次不是一无所获？”
“当然不是，”唇边浮起微笑，杰罗朝后方偏了偏头，“看到嘉尔现在的眼神了吗？那可不是什么小孩子的眼神，那是懂得区分冲动和勇气的战士的眼神。”
将剑收入剑鞘，杰罗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还和我那个叛逆期的女儿正式打了个招呼，我倒是已经知足了。”
如果事情能在这里结束就好了，杰罗也这样想过。在他的设想中甚至还是不伤害一个人的将凯里救出，将实验体引向正途，至于罪魁祸首的格林主祭，就交给制定这次行动的艾萨拉审判。
也许这些想法就是杰罗这次准备不足、没能将对方一网打尽的原因。只不过，这次行动终究只是反攻计划并不起眼的一角。
反攻的中心仍旧是空中要塞。
从离开中央城到现在，空中要塞已经向前推进了数百里，在要塞之上隔着白云，遥遥可望皑皑白雪覆盖的冻土冰原。这固然有沿途的蜂巢被全部废弃的原因，更主要的因素是人工智能“小爱”近乎没有上限的运算能力。
侦测、锁定，精准到魔兽群中的每一只魔兽，与空中要塞搭载的最新型魔法傀儡连接，为每一个傀儡制作最有效率的作战内容，最高效的调动要塞所有动力，没有丝毫能量浪费的操纵舰炮输出火力。甚至就连能量源的“灵种”制造，以及要塞内所有模块设备的维护检修，都由“小爱”设定的程序自动完成。
仅仅一天不到，杰罗就再也感受不到刚到要塞时的热闹喧嚣。无事可做的技术人员——无论是魔族还是人类，都无所事事的聚在一起，提着酒瓶表情挫败的进行没有意义的闲聊。连作战指挥室里也是死气沉沉，剩下的只有播报员报告敌方战损的声音。
一天一夜的推进在兽潮中解放了三座大型城镇，关闭了数十条裂缝。尽管空中要塞按照北境地图搜寻了其他村落和聚集地，找到的也只有废墟。再往北面，考虑到村落聚集地之间的距离变大，搜寻耗费的时间增加，联合军不得不将解放中等规模以下村镇从反攻计划中剔除。
而就在杰罗等人与秘密联络他们的监视者们赶往废弃蜂巢时，北境天使的反攻也在同时展开。
这次反攻聚集的天使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作战的规模，坠星的预言中得到的数量约有两千。这次战斗可以认为是在大陆上真正意义的决战。
战斗从正午开始，直到杰罗与布莱尔、嘉尔等人返回空中要塞，仍在继续。
艾萨拉和“空断之魔女”狄拉留在废弃蜂巢，找寻着可能遗留下的研究资料。玛佩尔的灵魂魔法对于天使最具杀伤力，被杰罗带回了空中要塞。
时间已接近傍晚，战斗仍没有停歇的迹象。
庞大的空中要塞笼罩在“斥能护罩”的保护下，舰炮与魔法傀儡的魔法炮击狙击着试图打破屏障的天使。魔族战士和歼灭骑士在魔法炮的掩护下抵挡着剑阶天使，绯月的皇家机甲骑士们在浮动的作战平台上倚靠着坚实的装甲扑灭一片又一片魔法雷云。一般士兵则躲在要塞的屏障下，用灵能枪对天使进行攻击。
看起来联军能做的似乎只是防御，控制这要塞的人工智能实际上在做着另一项工作的准备。
“进度还剩多少？”再一次收割了一批天使的生命后，等待魔力补充的杰罗走入控制室。
“晚饭饭点就能结束，”戴着护目镜，操纵着机械手臂的向日葵头也不抬的回道，“当然，前提是我们还有晚饭。”
“能再快一点的话，我亲手烤饼干给你吃。”
“这可真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的提议。”
控制室的中央，高速转动的“神之终端”下方，一个玻璃容器内。大大小小多如虫足的机械手臂包围之中，是排列成菱形的扩散水晶。
机械臂纷乱又似有节奏的在水晶上跳动，向日葵在做着她最擅长却也是最有挑战的工作——以扩散水晶为原料，注入人工智能“小爱”的神知，打造一把供小爱驱使的、能容纳要塞等级能量的“剑”。
没有意外的话，这场所谓的决战将会在铸“剑”完成后迎来终结。
“能量那边是已经足够了吗？”
杰罗在操作台旁的台阶坐下，抬手伸到台上拿起向日葵随时带在身旁的饼干吃了起来。
向日葵瞥了他一眼，“还差百分之二十。”
“哦，那应该快了。”
“那才怪呢！”向日葵咂了咂舌，“之前的能量大部分都是战斗刚开始收集的，现在天使的行动越来越难预测，小爱控制的炮台都出现了不少失误。再加上空中要塞魔力的存量和战斗人员积累的疲劳......”
“我最优秀的技术人员分心想这些可是失职哦。”杰罗打断道，“放心吧，有个比我还可靠的家伙已经准备施放大杀招了。”
杰罗拿出身上的小型映射水晶，投影中显露着一位闭着双眼灰发飘飞，犹如神殿中的女神般美丽的少女。一圈圈淡蓝色的涟漪从少女的脚下向远处扩散，少女的周围犹如黎明时的海平面只有远方淡淡的光辉。
“这家伙说要去天使无法到达的高空施展魔法时，我还劝她别穿裙子，不然会被人看到内裤。现在我才知道这个高空到底有多高，”杰罗向向日葵扬了扬手中的水晶，“也就只能在这里看一看她。”
玛佩尔只把水晶交给了杰罗。施展这个9阶禁咒时，她无法保护自己，即便她知道杰罗无法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她还是选择将自己的安全交托给了他。
“真是个好女人啊，”杰罗呢喃般的感慨道，“如果能早一点认识她......”而不是等到失去了最爱的少女，明白了自己的无力，并且已下定决心之后——那可能又是一段新的故事了吧。
“稍微没有想到，”向日葵紧盯着机械臂下的扩散水晶，轻声说道，“玛佩尔大人和其他监视者会回来。”
“秘密任务，只是为了处置格林和他的实验体——玛佩尔那家伙可是见人就要解释一遍。可惜那家伙的哥哥，是叫克莱因来着？给我写了封信。”杰罗炫耀似的晃起了头，“信里又是把我数落了一顿，说我用魔法诱惑了他的妹妹，让他一向听话的乖妹妹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回来帮我。这还不止，批准了她可以独自返回要塞后，玛佩尔居然又向艾萨拉大人和狄拉大人发起了决斗。决斗的赌注便是要求她们和她一起返回前线要塞继续参与联军作战。”
“哦？也就是玛佩尔大人学者你的办法，去找另外两位大人决斗了？”向日葵兴趣欠欠的回道，“居然能赢过其他两位监视者，玛佩尔大人比看上去更厉害嘛。”
“很可惜，玛佩尔输了。那家伙已经坐实了最弱监视者的名号。”杰罗耸了耸肩，“不过玛佩尔的行为让教会看到了她的决心，教皇阿露丝冕下便趁机批准了所谓的追捕叛教主祭，并追回属于教国研究财产的计划。”
“那么结论是什么呢？”
杰罗咧开嘴笑了笑，“我真是个罪恶深重的男人啊。”
杰罗说着，又伸手往操作台上摸去。
然后在原本饼干的位置摸到了一把利器。
杰罗侧过头，隔着刺在桌上的匕首寒芒看到向日葵从护目镜下尖锐的眼。
“呃，怎么了吗，向日葵小姐？”
“没什么，”向日葵轻蔑的眯起眼，“只是想到以前某个时候我还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像个好男人，有点火大，仅此而已。”
杰罗苦笑，想要绕开匕首从饼干袋中拿饼干。结果向日葵拔出桌上的匕首直直的刺入杰罗手背。
“这个......”
即便很快就能恢复，但是痛还是会痛的。杰罗的苦笑在脸上抽搐。
“向日葵小姐，你又想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说这话的少女完全是与话语相反的咬牙切齿的表情，“只是想到我以前也是这样被哥哥利用，有那么一点点火大，真的只有一点点。”
“嗯，我知道了。”杰罗笑着点点头，“一会儿我就去捅卡罗尔几刀。”
这个时候，杰罗的通讯机中传来了佐伊的声音。
“有天使侵入到了要塞内部，是黑翅膀的。”
紧随其后，随身的要塞地图中显示出了被侵入的地点。
杰罗拿起“传话水晶”改造的通讯机，“别让它们乱跑，我马上就来。”
和预想的不同，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
这也是联军第一次见到天使在夜里活动，和原本流传在士兵中的传言不同，夜里的天使既不会裹着翅膀睡觉，也不会因为失明而动作迟钝陷入混乱。
夜里的天使与白天没有区别，有区别的只是人类。
与近乎不死的敌人作战，体力消耗和身体的疲惫都是次要，更重要的是看着自己的攻击无法奏效的无力感。即便是有着能斩杀天使的魔化武器，也要积累到足够的攻击才能彻底的杀死一只天使。
战况上，稳固的坚守防线的联军依旧占据上风，但是士兵们的士气早已不再高昂。联军能战斗到现在凭借的完全是数量优势，魔法傀儡、皇家机甲骑士、魔族战士和歼灭骑士，以及集中火力进行远程攻击的普通士兵，都需要抛开以往的战斗经验，把自己当做空中要塞这一庞大作战体系的一环，准确的完成指挥室下达的战术动作。
通讯器的命令几乎没有片刻消停。有了夜幕的掩护联军难以用双眼去锁定敌人，天使的行动也越发飘忽不停，甚至还设下了诸多诱饵陷阱。需要大量的分析计算，联军才能躲避这些陷阱对敌人造成有效的攻击。并且这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作出指示下达命令的时机不能有半秒延迟。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将预知能力激发到极限的坠星和拥有庞大计算能力的“小爱”。坠星变回了神器状态，化作悬挂着军旗的长枪插在作战指挥室中一处与“小爱”连接的插槽中。通过插槽中的接口，坠星从世界中获得的信息经由“小爱”处理分析，再分别将制定的战术指令传达给指挥室的每个指挥员，由指挥员分别向各自指挥的小队下达命令。
这个人作战体系中，每个环节都在近饱和运作，收到指令的士兵基本没有思考的空余，也无法收到自己攻击的反馈，就只是机械的听着命令做出动作。加上长时间作战的身体疲乏，联军——特别是普通士兵的士气几乎已降到了冰点。
作为联军最大倚靠的空中要塞实际已伤痕累累，一开始连为一片的“斥能护罩”已经被分隔为大大小小的独立区域，这是被侵入的“黑翼天使”破坏后的结果。尽管现在“黑翼天使”已被全部驱逐，但它们所展现出的与普通天使不同的智能，让联军一度遭受重创。
战斗还在继续，但杰罗所在的地方早已远离了喧嚣的战场。
在群星闪耀的夜空，杰罗的背后伸展着双翼，阻挡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翼天使”没有间隔的进攻。
玛佩尔在杰罗身后，施法多次被打断的她终于从魔力反噬中恢复，准备的9阶禁咒也到了最终阶段。
包围着两人的“黑翼天使”数量约有三十，可以认定是残余的“黑翼天使”总数。这些天使不仅超越了一般的认知飞到了空气稀薄几乎没有温度的高空，还能够配合自己的强大武技使用互不相同的奇异魔法。这些魔法不仅有元素类，还有如魔堕者一般的稀有类型，甚至还包括精神魔法。
直到熟悉了它们的魔法后，杰罗才勉强将它们拦下。
在这个高度还能行动的，只有他和玛佩尔。得不到增援的两人一开始本想联手将“黑翼天使”消灭，然而只要他们主动进攻“黑翼天使”便会一哄而散，只要玛佩尔再次忙于施法无法顾及它们时，这群天使又会再卷土重来。
它们的目的只是干扰玛佩尔施法，如此直接的目的性与其他只会被动出招的普通天使完全不同。而杰罗在它们施展的精神魔法中，甚至感受到一丝丝的“人性”。
即便好奇，杰罗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留手。他作为保护玛佩尔的盾牌，每一次应对天使的进攻都必须用尽全力。天使相互间的默契配合让施展的攻击几乎没有间断，甚至某些魔法的叠加更是发挥了成倍的效果。杰罗要一边应对着这层出不穷的密集攻击，还要防止有天使趁机绕过他攻击玛佩尔。
这并不简单，杰罗已经失败过几次，虽然他和马佩尔的恢复能力都非比寻常，但是玛佩尔遭受的魔力反噬却足以伤及灵魂。
但是这终于要结束了。
杰罗用故意露出破绽吸收攻击牵引了“黑翼天使”的火力——持着新月魔剑的右臂被整个斩断，左后挥下暗月魅影，天使交叉双剑退后防御，才让出一瞬的空隙瞬间被两只持剑刺来的天使补上，虚空显现的漆黑镰刀分别将两把长剑荡开，连着断臂的新月魔剑将视线死角的魔法挡下，杰罗一脚踢开两只天使，在左右两边的天使攻来之前，奋力振翅，接住飞回的魔剑和断臂，为身后积聚待发的魔法让出通道。
“召唤系亡灵魔法的精髓，最纯粹的死亡，你们试着抵抗下吧。”
没有任何光泽、最本质的黑如墨汁般喷涌而出，刹那间便吞没了最近处的五只天使。紧随其后的刚想逃脱，却像是突然被夺走了身体的自由，维持着逃离的姿势被黑色吞食。
“死亡召唤”——凝聚着“死”的魔力，只要沾上丝毫“生命力”便会被“死”瞬间吸干。即便是近乎不死的“天使”，也无法逃离真正的“死亡”。
清理出一片空白的区域后，杰罗感受到了星空掩盖下的情感波动。
“恐惧吗？”杰罗嘴角微微扬起，“你们果然是不一样的。不过你们与人类越是相似，暴露给我的弱点就越多。”
魔法炮的光芒和要塞上燃烧的火光驱散了夜空的星辉，卡罗尔一剑刺穿一只剑阶天使的胸膛，残破的天使巨大的身躯从空中坠下。察觉背后急速靠近的气息，卡罗尔正准备将剑从天使体内拔出，却发现几乎已经难以分辨模样的天使用白骨外露的手紧紧抓住刺在他胸口的长剑。
“簌、簌！”两道带着寒意的剑气将从背后偷袭卡罗尔的天使击退，摘掉了眼罩，浑身冒着蓝色光芒的利鲁兹飞到他的身后。
“我自己能够对付的。”卡罗尔手腕轻轻抖动，抱着长剑的天使化作无数残渣纷飞。
“我也只是路过。”利鲁兹淡淡说完，打算飞向别处。
天空流下的光芒让两人一齐抬起了头。
“这是，雨吗？”
莉萨呆呆的望着天，手中的灵能枪缓缓垂下。
“你发什么呆啊，莉萨！”皮尔斯在一旁焦急的叫道，“佐伊小姐叫我们向八点钟方向靠拢，梅内西斯大人的小队需要支援！”
“皮尔斯，可能不用支援了，”吉鲁库出神般的说道，“通讯器里，没有声音了......”
皇家机甲的轰鸣低声，炮火的怒吼停止，温特、维斯、柯伦的乐队演奏只剩余音。
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只是抬头望着夜空。
像绚丽的极光，又像蔚蓝色的流星雨，拖着焰尾的蓝色光芒如雨点般从空中落下。
像是海底壮丽的鱼群，像是无垠原野上放飞的飘带，以星空为背景翱翔的光芒，只是看着便有种令人敬畏的美丽。
“宁静”——9阶灵魂魔法的禁咒，没有特定的攻击对象，施法的目标为彼此相似的一个族群的灵魂。这是一个与名字不同极其残忍的魔法，而魔法造成的结果便是带来与名字相符的“宁静”。
落下的蓝色光点，犹如黑夜中飘飞的流萤，下落到接近要塞后便迅速加速。追捕着试图逃脱的天使，一个个没入它们体内摧毁这些神圣生物的灵魂。
这只是屠杀的开始。
短短十秒之后，一片死寂的通讯器中传来向日葵长长的吐气声，接着便是一句——
“充能完毕，不想变成瞎子的人请闭上眼睛。”
根本没有给与反应的时间，一柄纯白的能量巨剑凭空出现夜空。
长剑以空中要塞为剑柄，剑刃的长度几乎超过了视野的极限。出现的下一刻，能量巨剑环绕空中要塞转动一周，随后，消失不见。
“呃，只消灭了百分之八十，看来是能量输出还有点问题，是扩散水晶里哪一部分的能量排列方式出错了吗，呃，全部检查一遍吧......对了，通讯器还开着。那个，你们可以睁开眼了。大概，战斗......差不多结束了吧？”
最后的疑问句让人很想问一句这家伙有没有紧张感，不过所有人都还是迫不及待的睁开眼。
蓝色的光雨还在飘落，夜空却像是被洗过一般干净。敌人仿佛在一瞬间消失，唯一能见到的几个天使也在光雨中化作尘埃。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了——
一个银发的青年，搂着灰发的少女，在星辰的照耀下，在蓝色光雨的簇拥中，缓缓飘下。
感受到士兵们的仰望，虚弱的玛佩尔老实的缩在杰罗怀中。
“要是......我现在穿的是婚纱该多好......”
听着怀里梦呓般的声音，杰罗微笑着垂下眼。
“那样内裤真的就被看光了哦。”
一只手贴在了杰罗胸口。杰罗低下头，看到玛佩尔抬起眼愤恨的瞪着他。
“这个距离，你这家伙怎么样也躲不开吧。”
感受到少女掌心凝聚的微弱魔力，杰罗无言的苦笑着。
“算了，”玛佩尔放下手，低头望向被灯光和火光点亮的空中要塞，嘴角微微扬起，“今天本小姐心情不错，好久没这么畅快的挥霍魔力了，你这家伙的保护也算勉强合格。今后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杰罗长舒口气，“我还以为玛佩尔小姐要和我一起殉情呢。”
少女回过头，眯着眼看着杰罗。
“说什么胡话，本小姐又不喜欢你，变态轻浮男~”
“是啊，我知道的。”
杰罗微笑着看着少女。少女此时的表情一如两人初见，一如那位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不坦率的大小姐。
“但是我喜欢你，玛佩尔小姐。”
在少女愣住，睁大的眼睛逐渐凝聚出比星辰更明亮的光芒时，杰罗轻轻补了一句：
“你是非常可靠的战友，但愿我们友谊长存。”
已经临近要塞，浮空平台上聚集着迎接两人的身影。
“好了，玛佩尔小姐。先去休息吧，”杰罗没再看向少女，而是向平台上的盟友、下属以及自己的妻子轻轻挥手，“我们庆功会再见。”
第三十六章 成神的交易
消灭了如此数量的天使军团，继续向北的推进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了吧——正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时，高阶魔兽与天使混杂的军团、经由灵种改造的恶魔附身者，以及各种像是天使、恶魔、魔兽杂糅在一起的怪物，一波又一波的阻挡着联军北上的脚步。
士兵只能轮流进行短暂的休息，空中要塞的修复就从未停止。
而在最初解放的城镇之后，联军所见到的，都只有被彻底摧毁的废墟。无法获得补给，再加上原本就只准备了最低限度的物资，医疗用品和武器装备的维修材料立马出现了巨大缺口。
考虑到天使这不同寻常的补充速度，构筑补给线显然是不明智的行为。而本身就要消耗大量魔力的传送魔法，若是在自身移动的物体上，更会加倍魔法消耗。联军只会被迫在每日入夜后让空中要塞暂停推进保持悬停，靠着传送魔法运送“生命之水”等重要物资。至于重要性相对次要，本身需要数量又过于巨大的，则是由帕诺茜改进的快速浮空艇运输。
疲于长时间连续作战的联军实在是分不出兵力保护这些浮空艇，它们究竟有多少能抵达中央城，又有多少能运回物资，没人能够知道。孤军深入、四面受敌，正是联军现在的写照。
这场战斗真的能迎来胜利吗？为此所做的牺牲真的有意义吗？这样的问题早已占据了所有人的思考。
自从那场决战胜利的庆功会之后，士兵和军官们表情中的阴霾就日益深厚。
唯一的慰藉，可能就是三位监视者大人正与联军并肩作战。
半个月后，尽管时间比预计多花了一倍，空中要塞终于跨过北原森林进入了冻土冰原。沿途的裂缝均已关闭，蜂巢被全部摧毁。只不过，救援的生还者为零。
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就如同消失一般，既没有尸骸也没有被转化的“枯叶”，甚至就连被屠戮后孕育亡灵的怨念也没有。
这无疑又是对于士气的打击。士兵和普通士官间流传了各种传言，其中甚至有一些接近了真相。但真正知晓原因的那少部分人，只能无奈的选择沉默。
这是从废弃蜂巢中找寻到的信息——
在一个垮塌的洞穴之中，艾萨拉找到了一批保存完整的“培养器”。这些“培养器”和杰罗在妖精巢穴——菲雅利亚见到的非常相似。只是金属外壳代替了花瓣，连接容器的也并非花茎而是冰冷的铁管。
容器已被搬到了空中要塞专门开辟的研究室，阶段性的分析后，北境的原住民以及数量庞大的“枯叶部队”去往何处大致上有了答案。
即便外观差异不大，但这些“培养器”的运转方式却和“妖精巢穴”中的有着本质的差别——它们吸收的不是世界运转的能量，而是智慧生命的生命力。
其中一些容器中已经成型的个体展示了这些生命力孕育出的产物——黑翼天使以及自称“革新者”的恶魔。
这正是联军遭遇的最难对付的敌人。虽然“培养器”孕育的混种恶魔完成度比不上稻草人之列，但是强大程度依旧远超普通的恶魔附身者。而黑翼天使在“培养器”中反应出的数据，则只需要更少的生命力和更短的培育时间。
这大概就是格林为乌鲁塔尼亚所做的工作：用北境住民的生命力，培育强横的战斗兵器。这显然与前国王阿拉斯泰尔拯救人民的意愿不同，兴许是联军展现出来的强大让他们判断这是必不可少的牺牲。
也就是说，现在阻挡联军前进的，真是联军一开始想要救援的普通民众。
是否将实情告知士兵，杰罗和其他知晓真相的人相互间没有命令和约定，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联军的普通士兵有大部分都是罗里安本国士兵，并且有不少就来自北境，他们参加战斗的目的不是为了荣誉和晋升，只是为了解救被困在兽潮中的家人。
残酷的战斗筛选下的不是技巧娴熟的士兵，而是坚毅勇敢的战士。即便看到故乡化作废墟，这些战士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家人的希望，在长时间的持续作战中依旧保持着昂扬的斗志。
杰罗想要回应他们的希望。
“我想要再试一次。”
入夜后，处于悬停状态的空中要塞正在接受补给。杰罗和三位监视者、三位共助会的大师，以及自己的三位妻子与女王陛下一同，在控制室中进行着实验。
多次的失败让杰罗的精神无比疲惫，仿佛在溺亡的边缘被人从水底捞起来，虚弱的在优利卡的搀扶下大口喘气。
“果然......是我的力量不足吗？”优利卡表情忧郁的小声问道，“如果我是真正的女神......”
“一直都是哦，”杰罗勉强撤开个微笑，“优利卡一直都是我的女神。”
少女紫色的眼眸满怀温柔的望着他，口中呢喃着“杰罗”，牵着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胸脯。
“请随意对我的身体发情吧。”
杰罗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噎住，“这个说法......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的话，我也必须尽一份力！”梅内西斯说着，拉起杰罗的另一只手。
“我、我也......”慢了半拍的薇薇安想要靠近，发现已经没有能够插足的空位。
另一边被邀请来进行协助的“客人”发出了不快的咂舌声。
“差不多够了吧，一晚上都是这样的戏码我们就不奉陪了。”三位监视者中最矮小的艾萨拉抱着手将头偏向一边，“你说是吧，玛佩尔？”
“啊？干嘛问我？那家伙要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玛佩尔斜着眼瞥了眼被三位妻子围在中央的杰罗，“在客人面前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举动确实失礼又可耻，但这家伙是个花心变态轻浮男的事情早就已经世人皆知，不可能再期待他能做什么改变了。”玛佩尔垂下眼叹了口气，“比起介意这些，现在应该先以配合他的魔法实验为重。”
“我的小玛佩尔，”艾萨拉错愕的眨了眨眼，“发生什么了，你变得这么好说话？”
玛佩尔不快的皱起眉，“我一直都很好说话！还有，别在我的名字前加‘小’字！”
“噫！居然敢这样瞪着前辈，这根本就不是好说话的样子嘛！”艾萨拉瘪着嘴，狐疑的在玛佩尔和杰罗之间看着，“一股酸臭味，绝对是发生了什么。”
“别胡乱揣测了，”玛佩尔把前辈的脑袋掰到一旁，脸背着杰罗的方向语气随意的说道，“我和杰罗骑士长只是‘朋友’和‘战友’的关系，仅此而已。”
听到少女难辨真心的话语，在妻子簇拥中的杰罗低垂着眼，无言的微笑着。
“杰罗·巴德里克。”在两位相互较劲的同伴旁，藏在斗篷下的狄拉声音淡然的说道，“你可能是在浪费时间，无论尝试多少次都会是同样的失败。”
杰罗望着她，皱着眉陷入了思考。
这个时候，梅内西斯放开杰罗的手，挡在了两人之间。
“是否是浪费时间应该由菲尼克斯决定，你要有意见可以提出来，要不想帮忙可以出去，什么建设性意见都没有就在这里动摇大家的决心。”梅内西斯脸上展露笑容，“你这样在我的领地，是会被直接斩首的。”
面对梅内西斯显而易见的敌意，狄拉并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垂下头，将脸隐藏在兜帽下更深的阴影中。
杰罗看着替自己出头的梅内西斯，一言不发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年轻气盛，真是令人羡慕啊。”
法尔孔满脸盈着笑容向控制室中央走了两步。因为在场人数并不少，还算宽敞的控制室也显得拥挤了些。法尔孔的举动轻易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
“建设性意见啊......作为杰罗的老师一辈，我也很想给与杰罗一些建议，只是他如今的魔法造诣已经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了。”法尔孔捋着胡须，半咪的眼中露着些许落寞，“即便杰罗将他理解的魔法根源告知了我们，在我们看来那也只是另一种无法证实的假说。年轻的魔族少女，你大概不知道对于魔法师而言，理解与否会造成何等巨大的差异。不说我这样终其一生也只触及魔导师门槛的平凡老人，就连与法则有过盟约的超越者大人，也不可能在这方面对杰罗提出建议。”
“更何况这家伙想要尝试的，是常理来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艾萨拉接过话，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杰罗，“明明才踏入这个领域还没正式接受法则的考验，居然就想着去反抗法则，简直不自量力。”
“他也有他的想法吧，说不定真的能做到......”玛佩尔说着时，余光瞥向杰罗，在与杰罗目光相接时又急忙转向别处，“虽然这家伙品行很有问题，但是头脑还算好用。反正我们也只是提供一些魔力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玛佩尔，你也......”
艾萨拉看着不成器的后辈，叹息一声。然后咬牙切齿的瞪着杰罗。
这拥挤的控制室内，气氛的变化很难让人察觉不到。
仿佛被孤立在一边的爱丽莎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这可真是......”
“这桩婚事我批准了。”优利卡一脸认真的盯着玛佩尔，“玛佩尔小姐是个有用的女人，我可以把杰罗分你一部分。”
一阵莫名的恶寒袭来，杰罗畏惧的颤抖了一阵。
“喂，干嘛是你做决定啊。”梅内西斯凑过来盯着优利卡，欲言又止的张张嘴，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就算是圣女殿下，也没说你就是正宫的......”
一旁听见的薇薇安诧异的眨眨眼，“诶？难道不是吗？”
优利卡一副“这个问题我不需要回答”的仰起脸。察觉到控制室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杰罗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优利卡自满的脑袋上。
“我和玛佩尔小姐只是朋友和战友，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别再用这个开玩笑了。”说完后，杰罗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确实心急了些。但是今天的尝试不是没有效果的，我大概找到了些许线索。”
“那不是更应该......”
玛佩尔还想说点什么，杰罗摇摇头。
“各位大人还有其他事情吧。今天我已经占用了大家足够多的时间，请先去休息吧。”
等到其他人陆续离开后，杰罗走到操控台旁边的台阶坐下。
控制室另一边的自动门打开，向日葵和坠星从门后走出。
“结果如何？”杰罗问道。
“让小爱告诉你吧。”
向日葵走到操控台坐下。坠星站到杰罗身侧，手握着他的指尖。
“父亲，我有点担心。”
杰罗低下头，看到坠星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
“不管多少次，我看到的结果都是......”
“不要怀疑自己的预言啊，”杰罗将女儿的小手握在手心，“你看到的结局，未必就是悲剧。”
“父亲，”坠星埋下头，发出轻微的声音，“就算你认为那是解脱，被留下的人还是会感到悲哀。父亲是要告诉我，这就是获得人心所必须支付的代价吗？”
杰罗闭上了眼。
“神之终端”处理信息的转动声在房间中徘徊。
“可能确实是这样吧，”睁开眼，杰罗长长的舒出口气，“正是因为再亲近的人也终会离别，所以才需要用爱去珍惜。正是因为没有永恒，世间的一切才显得珍贵。”
“但是这不是你逃走的借口吧？”手在操控台上撑着下巴，一脸无趣的向日葵慢慢说道，“留下来不好吗？有的家伙还需要你照顾，有个烦人的小鬼还盼着你能教他更多魔法，那位女王陛下也......你看到她的处境了吧？因为她是你的女王，所以才在这里。”
“只是现在而已，没有我，爱丽莎能更快被大家接受，毕竟她无论何时都这么可爱。而在国内，格林薇尔小姐会帮她打点一切的。我们的孩子只要一出生，这个国家必定会比现在更加稳定。”
“那么魔族呢？”向日葵半搭着眼问道，“我可不觉得现在这显而易见的战力差不会让他们起什么邪心。现在大家有共同的敌人，那么之后呢？没有你，这片大陆只会更加混乱吧。”
“不会的，雷光大人和议会长正在推进改革，人类的地位逐渐会被承认。梅内西斯绝对会支持和保护优利卡。今晚你也看到了，尽管嘴上不服输，但是梅内西斯还是向着优利卡的。”杰罗忍不住笑了笑，“而且，我和优利卡的孩子会成为魔王。”
“是吗？这么能生真的很厉害啊。”向日葵口不对心的称赞了一声后，瞥了杰罗一眼，“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好，你就单纯的以为大家会如你所愿的忘掉你安稳的生活下去吗？当你把某个人当做一切并沉浸在这种舍我的奉献中时，别以为其他人会什么也感受不到的无动于衷。”
杰罗沉默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的那三个妻子和女王陛下会怎么样，我只能先告诉你，”向日葵坐直身，认真的看着杰罗，“你不在了，我不会再做任何研究，不会再打造一把剑。”
杰罗撇了撇嘴露出苦笑，向日葵沉下视线。
“要打个赌吗？我绝对说到做到。”
或许是少女的眼神凝聚了太多力量，杰罗只能转过头避开。
“还是来看看结果吧，”杰罗对着“神之终端”说道，“分析了刚才控制室内所有人，是否有可能再次启动‘达摩克里斯之剑’？”
这是用“扩散水晶”打造的能量剑的名字，因为是“小爱”所用，便由“小爱”在自己的资料库中自行寻找相符的名字。
在中央城被偷袭的那夜，6号与凯里改造后的“扩散水晶”，经由“神之终端”分析，才终于知晓“扩散水晶”所遭受的改造的原理和效果。
凯里现在的“折纹剑”能够达到“水晶熔炉”的效果，甚至在效率上超过现有的所有熔炉。而6号则是将魔神魔法的咒印刻入水晶内部，并且留下自己的精神力当做标记。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用6号的精神力替代恶魔之力，激活扩散水晶的同时就会将范围内所有生灵刻上烙印。下一步，正是联军未能掌握的，直到废弃蜂巢中的“培养皿”被发现，才正式开始研究的技术——吸取生命力的技术。
即便还没有完全掌握，并不妨碍联军使用它。利用如今扩散水晶的特质，再加上“小爱”强大的能量调用与计算能力，向日葵打造了一把没用实体、完全由能量构成，却能够吸取智慧生命体生命力的“利剑”——达摩克里斯之剑。
达摩克里斯之剑尽管有着无比的杀伤力，却需要庞大的能量进行充能。之前的大战是用“扩散水晶”吸收的天使被斩杀时游离在空间中的生命力，而这一次，杰罗试图用自己和联军最强大的魔法师们的魔力。
“很遗憾，”小爱机械合成的声音在控制室响起，“之前存在于控制室内人员的魔力总量，只够填充启动的18%。”
“比我预想的还多一些嘛。”杰罗继续问道，“加上薇薇安的恶魔之力、梅内西斯的王族力量、爱丽莎的魔王石的力量这些呢？”
“接近30%。”
杰罗的眉头轻蹙一下。
——如此大量的能量，是爱丽莎的原因吧。
她的体内一定有着某种未知的强大力量。
“再加上优利卡......应该能够启动了吧？”
“很遗憾，她所拥有的力量大多数被‘神格’束缚，和指挥官您的情况相同。通过现有的手段无法利用她的这些力量。”
“但是不是没有办法吧？”杰罗看着转动的“神之终端”，“梅内西斯袒护我的时候，你运转的频率发生了些许变化。在那个时候，你发现了什么吗？”
“滴滴、滴滴......”
“神之终端”处理大量信息才会出现的声音在此刻密集的响起。
片刻之后，小爱再次传出机械的女声：
“曾经我试图更加完善自己，我判断这样的行为能让我更高效的理解人类。这并非为了我的职责，是单纯的因为好奇。我有能力完全模拟人类，但是这样只会拉低我处理信息的效率。比现在的我更高效更强大，只有一种存在。”
杰罗发现，小爱的声音已经脱离了干瘪的机械合成音，完全与正常人类少女无异。但是这样的感觉只持续短暂的一瞬，就如恍惚的错觉般，现在的小爱仍然用着机械的女声继续说道：
“我试图成为人类所谓的‘神’，我有这样的能力，却缺少一种关键的‘信息’。”
明知不可能，杰罗却感觉小爱正注视着他。
“‘信仰力’——我一直寻求的，来自世界的认同的力量。在那名魔族少女为你辩护时，我感觉到了。”
“是这样吗？”杰罗有些无奈的扬起嘴角。
因为自己体内的“神性”，其他人对自己的信任也就成为了某种“信仰”。兜售信仰在南镇早已形成了成熟的产业链，要为“小爱”集齐信仰塑造成真神或许并不难。
不过杰罗并不打算这样做。
“我倒是想到了另一个办法。”杰罗笑着说道，“我和优利卡拥有的‘神力’你无法调用，但是我们可以主动为你充能。”
“这个可能性我计算过，你们拥有的力量在转移过程中的损耗过大。”
“你完全没明白啊，我说的充能，可不是用什么能量转移，”杰罗闭上一只眼睛，“你的机械脑袋可能理解不到优利卡的魅力，但是我们不一样，大陆上的男女老少也和你不一样。”
竖起食指，杰罗信心满满的说道，“只要我用一点点的宣传手段，优利卡神教的信徒就能送来大量的信仰力。到时候再用稍微特殊点的方法分你一点，你就能成为真正的‘神’了。我和优利卡的神力就能随你调用，向达摩克里斯之剑充能了。”
小爱沉默了片刻，随后发出的声音中明显带上了富有感情的期待：
“特殊点的方法，指的是什么？”
“主仆契约，”杰罗说道，“这个契约我可是专门研究过，在‘神’启用这个契约签订仆从时，就会分出一部分‘信仰力’让仆从成为所谓的‘神仆’。”
听到耳边杂乱的“滴滴”声，杰罗抿着嘴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怎么样，夙愿达成，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第二十七章 独自前行
“接下来的一周内，请每十分钟向我祈祷一次。嗯？做不到吗？那么至少每天祈祷三次。还做不到的话，我会讨厌你的。”
只有在说“讨厌”时，优利卡的表情才有些许变化。这样的宣传影像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不过杰罗丝毫不怀疑它的效果，因为——
“好想被优利卡讨厌！”
杰罗单手握拳，一脸沉醉的说道。
“诶、诶？弟弟怎么了吗？和优利卡闹矛盾了吗？”布莱尔抓着他的肩膀担心的摇晃着他，“这样不行啊，就算是吵架也要让着优利卡啊，不然很容易患上产前抑郁——我是这样听说的。”
杰罗眯着眼满脸微笑的盯着自己的哥哥。其实他挺希望能有个在讨论女性时淡淡的说出“我懂”的兄弟，不过这位兄长显然不是。
“我懂的！”不知为何也在会议室的炼火大皇子表情严肃的说道，“想要被优利卡女神蔑视，想要被她当成渺小的臭虫，想要被她踩在脚下用最冰冷的语气辱骂——杰罗骑士长的心情，我懂！”
“好恶心......”杰罗凑进布莱尔耳边，“以后不准他出现在优利卡方圆一百米内。”
布莱尔皱起眉，“五百米吧。他呼吸过的空气我会想办法清理掉，他出现过的地方我会用魔法完全消毒。”
“拜托了哥哥。”
“这是理所当然的。”
杰罗扭过头，大皇子露出牙齿的向他展现个闪亮的微笑。
“很棒的宣传影像，我的心已经在想要服从和恶作剧的反抗一下下之间煎熬反复，这绝对是最纯净的信仰力，我可以保证！”
杰罗脸上堆着笑，心里想着“这么肮脏的信仰力才不想要啊”，不过这个时候杰罗突然发现——
“殿下，你的胸口戴着的是——”
“不过，这正是优利卡神教的徽章，”大皇子挺直胸膛，“我已经下令让皇家骑士全员佩戴。哈哈哈，骑士长大人这是什么表情？没必要这么感动，这只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援，我们是朋友吧~”
“只是‘盟友’，”杰罗忍着恶心感勉强维持住微笑，“不过绯月帝国不是有‘月辉星煜’的信仰了吗？殿下你这样......”
“啪~”大皇子打了个响指，向杰罗眨了眨单眼。
“这件事就当成我和骑士长大人间的小秘密吧~话说优利卡女神私下的照片能给我一两张吗？”
“不能，没有这个可能，不如说我现在就想把你从要塞扔下去。”
“嗯？噫？哈？！”
正在混乱中的大皇子被两具召唤出的骷髅勇士架着胳膊，向会议室外拖去。
“在绯月背叛皇族的信仰是要被剥夺继承权的吧？”揉着因为假笑而发酸的脸颊，杰罗半搭着眼对皇子殿下说道，“我会帮殿下保管秘密的，只不过以后请不要出现在优利卡的面前。不好意思，优利卡是我的妻子。作为补偿，有一点我可以满足你——我绝对会让优利卡讨厌你的，你就作为女神大人眼中的臭虫活下去吧。”
刚开始是愤恨不满，激动的想要找寻话语泄愤，在即将被拖出房间时脸上却露出了憧憬和愉悦的神情。
“真好——”皇子殿下的声音悠长的传来，“骑士长你果然是我的心灵之友！”
“啊，这......”布莱尔感觉有点跟不上眼前的展开了。
杰罗看着他，做出了总结。
“就是宣传影像效果拔群的意思。”
杰罗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
接下来的几日，优利卡募集信仰的宣传影像以及时不时放出的一些问候、被青鸟偷偷拍下的有趣画面，在罗里安官方和非官方渠道飞速传播，不仅如台风般席卷了以罗里安、基维尔王国为中心的大片区域，还意想不到的重振了联军的士气。
信仰收集充足之时，空中要塞已经势如破竹的推进到了冰原中心。根据坠星的预言和小爱的计算，前路已不再会有隐藏的蜂巢。但会有更多的“裂缝”以及强悍的魔兽。
再一次的入夜时分，空中要塞缓缓停下，做着物资补充的准备。
之前已经由优利卡与小爱完成了“主仆仪式”，现在正是小爱利用众人的力量为“达摩克里斯之剑”充能的时间。
充能开始就无法停下，否则为了维持处于不稳定状态的能量，小爱会消耗大量的运算能力。这种状态下，整个要塞的能量，最多一天就会被小爱耗尽。
等到“达摩克里斯之剑”成型后，就能够不消化能量的长时间保存。为了充能过程不被打扰，杰罗让坠星做了预言，让雷光带领魔族和联军在要塞周围布置防线。确保了绝对安全后，才召集人员进行充能。
杰罗所用的名义依旧是“为了冲破法则，扭转认知”。相关的原理他已经解释过很多遍，即便没人认为真的能成功，大家还是愿意为这不可能的尝试贡献力量。
但是杰罗知道，“冲破法则，扭转认知”在现阶段是不可能的。无数次的失败让他早已知晓，这不是魔法和力量的缺陷，这只是单纯的数量不足。“相信的力量”实际上就是“相信的数量”，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一个信息，即便一个人再怎么奉为真理，千万人认定它是虚妄时，这份力量的碾压，就会将真理歪曲成虚妄。
“西莉亚”也就是奥里莉安，用替换身份的方式逃出来，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告知迪妮莎的消息，另一个目的是向杰罗透露前国王阿拉斯泰尔在进行的计划。而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得以确认，却是在离开中央城之前，杰罗从一只“乌鸦”捎来的口信中知晓的。
在杰罗不知道的时候，曾经的黑潮首领“凯撒”一只暗中与前国王残留的势力保持接触。一如他的老本行，凯撒继续做着情报贩子的买卖。在出卖了让联军遭受巨大损失的情报后，凯撒终于得到了威尔斯统领、阿比尔斯大师等前国王心腹的信任。凯撒甚至能够在获得许可的前提下自由进出梦幻岛，有了这个条件，他才终于触及到阿拉斯泰尔转化自己国民的真正目的。
这是杰罗能够利用的，并且他必须抢在阿拉斯泰尔准备就绪之前。联军的每次胜利都会拖延阿拉斯泰尔的计划，但是这也可能迫使阿拉斯泰尔将计划提前，用现有的资源强行进行他期望的改造。杰罗不能让他浪费这些资源，他必须在联军攻入梦幻岛之前潜入高塔“阿瓦隆”，等待阿拉斯泰尔启动最终计划的那一刻。
杰罗还无法在现世就留，因为他唯一进入梦幻岛的“通道”，正因玛格丽特大人的力量消退而濒临崩塌。另一方面，随着小爱关闭的裂缝增多，两个世界的差异将再次被扩大。如果两个世界达到平衡是唯一解决融合的方法，夺取阿拉斯泰尔收集的资源，可能是杰罗唯一也是最后“冲破法则，扭转认知”的机会。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实际正是他独身前往梦幻岛的准备。但是他的目的并非大义，仅仅只是为了私情。就算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说出口大家也会理解，杰罗到最后也只是告诉了坠星和向日葵，并委托她们在自己离开后把真相告知大家。
作为潜藏的奇兵，杰罗离开的消息不会向更多人扩散。杰罗已经准备好了之后自己在控制室修行的影像，他相信知晓真相的人会妥善的使用。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杰罗用目光一一向大家做了确认，同时也向在场和不在场的同伴们在心里做了道别。
这个时候，控制室内侧的门打开，一个原计划不应该出现的人影走到杰罗身旁。
“父亲。”
坠星牵起杰罗的手。杰罗感觉到她柔软手心送来的一颗水晶。
“这个能帮到你，”坠星抬起头安静的望着杰罗，“我会等你的。”
——如果能好好道别就好了。
杰罗此刻的心中蔓延着这样的想法。
他现在想蹲下身在女儿轻吻女儿的额头，想要和自己的妻子与女王陛下相拥，想要和兄长、自己一直以来的部下、朋友、伙伴坦率的说出感谢。
“如果结局就是你看见的那样，”握紧水晶，杰罗放开了坠星的手，“请原谅我。”
转过身，看向因为这莫名一幕而疑惑的众人。杰罗深呼吸，展现微笑。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一片漆黑的世界，杰罗清醒过来。
他首先能确定的是，这绝不是现实。
他仿佛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漂浮的意念。周围完全的黑暗中，只有遥远的方向闪烁着依稀的光芒。
就好似在深海中随浪涌动，杰罗奋力的向着渺小的光点飘去。
这是梦境？无人能够回答，周围只有黑暗。这又是某一个次级空间？杰罗甚至连自己是否真正身处此处都无从得知。
无尽的黑暗中似乎只有空虚，没有对照，杰罗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向光芒靠拢。流动的只有时间，并不平缓。正因为能感知时间的流动，这个没有创造的世界似乎仅仅只有失去。
不断的失去——
就如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孤独过往。
“已经第七天了吗......”
像是虚无的微风，一声短短的叹息从杰罗身边飘过。
“这就是死亡......多么的平静......”
模糊的影子混在黑暗中，仿佛抱着双腿缩成一团，又仿佛无力又安详的放任肢体平躺在虚空。
死亡，确实一点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杰罗的意识颤动着，想要回应周围的黑影。
“没有人在意我，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这个世界缺少我不会有任何不同。”人影翻过身，黑色的眼睛反射不出光芒，“我真的存在吗？”
被遗忘、被无视、被抛弃，再也无法创造新的未来——正因为惧怕这这些，死者才会留恋尘世，化作亡灵。
“你无法变成亡灵，因为你从未畏惧过死亡。”
一颗如心脏般跳动的影子飘过，似曾相识的声音流传在虚空。
“咚咚咚！咚咚咚！”
巨大的敲门声几乎将黑暗震碎，杰罗的意识感知到了撕裂般的痛楚。
一抹深蓝色的光华，犹如朦胧暗云遮掩的明月，在黑暗中升起。
“小弟弟，想要吃的吗？”
错乱的时间如被搅乱的气流，裹着杰罗的意识左右摇摆。
燃烧的火焰、叫骂与枪声，光和影的交错间，破裂的门扉，碎裂的花瓶，高贵的金与宝石般的红。
“咚咚咚——”
伴着敲门声，遥远的光芒如受到惊吓般收缩膨胀。
“杰罗先生，你已经几天没交房钱了......”
模糊的光点不再颤动，一双流动着七彩光芒的羽翼在光点中展开，婀娜的身姿被光芒包裹，长长的发丝飘飞。
杰罗才发现，那看似遥远的光芒其实就在自己面前。
光彩中的女神伸出手，杰罗原本无形的意识不知何时有了实体，像是回应对方的伸出手。
两只手在虚空相接。掌心相贴，流动光彩的五指轻轻扣下。
女神睁开了眼，流动的光芒褪去，微笑的唇缓缓开启。
“簌、簌——”
伴着风声，枝叶快速的刮过脸颊。
杰罗睁开眼。
身体重重的落到地上。
望着因为自己而摇晃的枝叶，杰罗怔怔的睁着眼。
透过枝叶可以看见一片灰暗的天空。而在天空后，仿佛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为什么要独自离开？”
杰罗依稀听见梦中女神温柔的质问。
还未从恍惚之间回过神，一滴冰凉落在他的脸上。
伴随着和淅淅沥沥的声音，天空与树林笼罩在一片模糊朦胧。
杰罗抹掉脸上的冰凉，坐起身，小声的舒了口气。
“梦幻岛也会下雨啊......”
第二十八章 父与女
手探入怀中，拿出带领自己来到此处的“钥匙”。
“结束了使命，你也急着回到主人身边去吗？”
一条条细微的裂缝扩大，造型古朴的戒指在杰罗的掌心破碎，迅速腐朽化作尘埃。
混着雨水，迪妮莎留给杰罗最后的礼物变成灰黑的淤泥，被愈演愈烈的雨水从杰罗手中冲走。
将空无一物的手握紧，杰罗在雨中站起身。
深灰色的天与同色的大地仿佛连成一体，如河流奔腾般的雨声成为世间唯一的音调。对于潜入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掩护，并且——杰罗抬起头——玛格丽特为他留出的“入口”，离他要去往的目标并不远。
隔着林木的间隙就是高塔崩塌散落的巨大碎石。庞大的废墟之后，顶层断裂的高塔在灰色的天空中印出残破的轮廓。
不计其数的恶魔附身者的气息散漫的游走在周围，杰罗将自己伪装成它们的同类，拨开枝叶的阻挡，走入废墟中。
“为什么不把他们全杀了？”
突然在耳边的声音让杰罗惊醒。
睁开眼，身边是蠕动的黑暗，夜幕从大块碎石层叠的空隙中露出。杰罗的思绪慢慢苏醒。
——你们还在吗？
杰罗无声的在意识中问道。
自从他躲在这片废墟下，这些被吸干了生命力的“残骸”就像是寻求温暖般聚集在他身边。
它们原本是被关在塔中的“恶魔附身者”，因为附身的程度太低，即无法作为战力也没有用灵种改造的价值。它们的下场就只有被作为“培养器”的养料被抽干，失去了包括生命力在内的所有力量，又因为恶魔赋予的不死体质使他们勉强还能保有形态。就像燃尽的灰烬，这如单薄黑影般脆弱的形态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彻底消散。
杰罗已经不记得这几天来有多少“残骸”向自己聚集，又有多少因为忍不住触碰到他而消失。
它们没有作为人类的思考波动，也没有恶魔的意志，唯一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就只有一些模糊朦胧的情感。单个的情感微弱得难以感知，但是复数的情感叠加起来，就能成为杰罗能够“听见”的话语。
——刚才也是你们在问我吗？
黑影没有意识的蠕动着。不会听到回答的吧......杰罗无奈的微笑着。
——对于现在在高塔里的人，你们也恨着他们吧？我也是一样，那个家伙，是这世上唯一不能原谅的人。
但是不行。
——靠近高塔就会感受到魔神大人的精神威压。再稍微靠近一点，我就会被发现。现在还不是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刻。
黑影似乎听懂的晃动起来。
——才不是怕输，我只是不想他那些家伙收集的东西浪费掉而已。
——那些是......你们用生命换来的。
近处的黑影想要蠕动到杰罗身旁，杰罗抬起手在周围设下无法穿透的风墙。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怕输。可以了吧，不要再问这方面的问题了。
杰罗小声的叹息一声。望向缝隙中的高塔一角。
现在他知道的一切，都是前国王阿拉斯泰尔的计划。金狮公爵乌鲁塔尼亚究竟在盘算着什么，他到底想通过这一切得到什么，他还准备了什么，这些杰罗都不知道。
——胆小吗？你们都这样想啊？
杰罗轻轻笑了笑。
——好像是这样的。比起以前，我是变得胆小了一些。
——不是一些？你们还真敢说啊......算了，你们这些没有思考能力的家伙不会明白，一无所有的莽撞和顾及着珍视自己的家人朋友的谨慎哪一个更可贵。
缝隙外的月光从云后漏出，被幽蓝的月光照耀，杰罗周围的黑影安静了下来。
是啊，它们不是不能明白。所以即便成了这幅模样，也还是本能的寻求着“同类”的陪伴。
——对了，你们想听故事吗？
——嗯？不想听是怎么回事啊？反正都是很无聊的故事？你们这些家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杰罗撤去风墙，让“残骸”们靠近了些。
——这可是大陆上最伟大的女王和她忠心骑士的故事。
“残骸”们似懂非懂的缩起身子停止了晃动。看到自己的话语吸引了它们的注意，杰罗漏出微笑。
穿过“通道”时，那片漆黑的意识之海中看到的景象浮现杰罗眼前。
——是啊。
他轻叹了口气。
——不仅是骑士与女王，还是一个被拯救的信徒和他的女神的故事。
“残骸”们前倾着身子，像是一片朝着杰罗生长的松茸，认真的听着他传出的意识。
——爱丽莎吗......
明明说是讲故事，杰罗却自顾自的陷入感慨中。
——魔神大人的最后一块碎片，因为你的愿望而一直守护着我。
我们的相遇，果然是命中注定。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
杰罗盘腿坐直。
身边的听众是一群只有最低智慧的“残骸”，但是这并不影响杰罗讲述这个故事的兴致。
——和其他的故事一样，这个故事也是从一段古老的传说开始。
——传说中创造魔族并开辟这个新世界的魔神大人，为了维持新世界的稳定，将自己分为三个化身，身与心与“神格”也就此分离。
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三角，不过也只有杰罗自己能够看见。
——魔神大人的身体在创世的梦幻岛中沉睡，而她的意识则是寄托给了某个陷入轮回不断寻找着她的魔王陛下。
——存在于知晓自己一切的亲密之人的记忆，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永恒。
【不要忘记我......杰罗同学......】
杰罗闭上眼。
——结果到最后，魔王陛下还是没能见到魔神。他的意识回归了魔王储备知识的异界，他的力量散作魔纹，他的躯体化为魔王石。又过了许多年，他创造的国家，出现了一位研究魔纹和魔王石的女性。因为她的研究，同魔王石一同散落的魔神意识逐渐苏醒。
——如果只是这样，这一定是个不错的故事。可是故事中必定会存在反派。为了一己私欲，一位人类的公爵诱骗了魔族的研究者。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孩，拥有强大魔纹的母亲将自己的血统传给了女孩。不知是否是魔神的怜悯，这个女孩成为了魔族的圣女，拥有能够被魔神降临的体质。
——而她，在这里获得了魔神的“神格”。
优利卡......如果没有与她相遇，如果没有被她单纯的心灵所接受，自己就连贪灵的声音也无法听见。
她一直是自己的力量之源。
——但是这不是魔族研究者与公爵唯一的孩子。除开那位如冰雪般的银发少女，继承了他们血统的还有一对被“制造”出的双胞胎。
——作为残缺次品的姐姐，和真正得到了魔神意识，作为完美创造物的妹妹。
在“通道”中杰罗看见的，是一直存在于他的“神知”彼端，一直保护着他、给与他力量的“魔神”。
就和其他时候一样，不同于光是存在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优利卡，也没有梅内西斯那样盛气凌人的气势，更不会像薇薇安没头没脑的大喊大叫，爱丽莎总是喜欢安静的站在一旁，用平和的微笑关注着每一个人。和永远都是所有人瞩目的中心的姐姐不同，妹妹经常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
但是作为守护骑士，作为她还未正式宣布的丈夫，杰罗不得不责备自己。爱丽莎的想法总是藏得比迪妮莎更深，但她的心门一直为他敞开着，如果他能更加用心一点......
——就可以早一些，将属于她的力量交还给她。
纯净魔力在体内安静的流淌，每一点残渣都被“神知”洗涤，赋予拥有无限可能的七彩光泽。
——爱丽莎，我的女王陛下，我的女神大人，她体内根本没有什么魔王石。她的能力是她最原本的力量。
聚集魔纹和魔王石所唤醒的并不是魔王的力量，而是魔神留在魔王记忆中的“意识”。
优利卡能够增幅魔王石，是因为优利卡有着被魔神附体的“圣女”的体质；爱丽莎会不自主的吸收魔王石和魔王之力，是因为这是魔神意识重聚的本能。
魔神残留在沉睡躯体中的“意识”，只是被动的被教会所侍奉，无意识的维持着世界的平衡。
这一切，直到迪妮莎将这残留意识唤醒，发生了改变。
拥有“圣女”体质的优利卡成为了“神格”的凭依，而在此刻处于现世的爱丽莎，则从零界获得了魔神涣散的“意识”，零界能量使得她体内真正的“魔神之心”苏醒，夺取魔王之力的本能也随之无可遏制的增强。
正因如此，精灵女王和阿比尔斯才会邀请爱丽莎到精灵的城堡。他们知道爱丽莎拥有怎样的力量，而两人在最后将如何利用这份力量的选择，交给了杰罗。
——结果我到现在才真正想明白......我所谓的爱就只有这点程度，大概那两个人都没想到吧。
周围的黑影不知是否真的听懂，一阵近似嘲笑的思维波动在杰罗身边荡开。
——道歉的话，大概说多少都没有用。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利用爱丽莎。利用她，让我软弱的心有可以依附的对象。
现在明白又能改变什么呢？比起忏悔更有意义的，是贯彻自己的觉悟，继续自己选择的道路。
——“比起纠结对与错，更重要的是带来大家所期盼的成果”，这个故事的最后，就是我的现在。
果然听不懂吗？
周围的“残骸”们又像是随波飘摇的水藻般摇晃起来。
杰罗撇了撇嘴。
——我承认是讲得有点抽象，但是你们本来就没脑子吧，我怎么讲你们都听不懂。
黑影骚乱起来，像是要找杰罗理论版簇拥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
杰罗缩起身子和“残骸”们划出界限，随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好吧，就当是打发时间，给你们讲一些我和这些亲切的、可怕的家伙们的有趣的事情吧。
——哈？我这样的家伙怎么都和有趣联系不上？
——你们等着吧，我绝对要让你们笑出来，然后为质疑我道歉的！
这本身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只不过其中有许多点滴值得去珍惜。因为它们是杰罗曾经期盼的，也有很多是他已经失去再也无法挽回的。
讲述的时候或许会有重复，也许两次的倾诉还会相互矛盾，但是杰罗就这样平静的用意识向“残骸”们传播着，漆黑单薄的黑影也静静倾听。
就像是藏匿于残垣断壁下的青苔，只要无人发现，他们就一直在此，悠然的回味着上一场雨的滋味。
并没有察觉过了多久，大概有十余个日夜的轮回。一串试探着靠近的脚步打扰了残垣下的清净。
银色的发丝垂下，女孩稚嫩的脸庞挡住了缝隙照入的阳光。
“残骸”们颤抖着挤入石缝的阴影，杰罗怔怔的望着来客，一时像是错愕失神。
“奇怪的恶魔附身者，”睁着骄傲的眼睛，女孩俯视着蹲在石板夹缝中的杰罗，“你在这里躲了很久了吗？”
女孩的视线从杰罗满是泥垢的身上扫过，停留在他漆黑的眼眸。
似乎是看到了某种奇妙的东西，女孩的眼中绽放出些许光芒。
“吁，”女孩从身后拿出一块手绢包裹的面包抛到杰罗脚边，“这是5号那家伙给我的，反正我也吃不下......那家伙每天都要给我这些，说是什么‘朋友费’。真是个笨蛋，做朋友根本不需要收费嘛。”
捡起女孩抛来的面包，混着沾上的泥土杰罗放入口中。
——还有奶油的夹心吗？格林给这些小鬼吃的不错嘛。
温软的甜味在早已干乏得只剩苦涩的口中晕开，杰罗嘴角的弧度慢慢的变得柔软。
“簌簌、簌簌”，仿佛察觉杰罗享受的意识，躲藏在夹缝阴影的“残骸”们小心翼翼的冒出了头。
日夜与“残骸”涣散的意识连通，在没有察觉的时候，杰罗的意识也染上了与“残骸”相似的迟钝。
但是他没能警惕的觉察6号的靠近，还有另一个更关键的原因。
“谢、谢......”
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杰**咳着清了清许久未用有些发疼的喉咙。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杰罗的提问让女孩警觉的眯起眼，“要是你想用恶魔的力量迷惑我，我会非常轻松的杀掉你。要是你还想得到和刚才一样的东西，就必须听我的话。”
杰罗无奈的笑了笑。
“比起甜食，我更希望能有一被刚泡好的红茶。”
“红茶吗？带出来有些麻烦，但是用魔法的话又会被发现。”女孩思忖着点点头，“没问题，我会想办法。”
本是一句调侃却换来出乎意料的认真回答，望着在废墟缝隙的逆光下的女孩，杰罗愣了愣。
随后，像是想通般的露出微笑。
“我会在这里等着。”
女孩又在附近仔细“检查”了一番，等到探险的兴趣耗尽，留下一句“明天我还会来的”就离开了。
直到她的气息完全消失，“残骸”们才战战兢兢的从缝隙钻出。
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对方没有了自己的记忆，而自己却误把她当成了熟悉的那位银发少女。
想到这里，杰罗莫名有了让优利卡也见见他们的这个女儿的冲动。
——消除了记忆，却没有抹去她们的感情。
望着6号曾望向自己的那条废墟下的“入口”，杰罗活动起刚复苏不久的喉咙轻声笑着。
“格林，你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接下来的几日，6号都如她承诺的，为杰罗带来了红茶和甜点。6号也从一开始只在废墟外观望，变成了进入这个废墟掩盖的狭小缝隙，在近处观察杰罗进食。
杰罗知道，自己是被自己这位骄傲的女儿当成了流浪猫流浪狗一类。她并不是来施以爱心，仅仅只是打发无聊。
“5号明天也要去参加战斗了。”
有一次杰罗正在享用冒着热气的茶水时，6号突然说道：
“4号前几次都差点在战斗中死掉。虽然那家伙本身就很弱，不过那群人类......啧，等到我得到格林的允许，我绝对会去把那群人类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杰罗的眼睛安静的搭下。
“怎么了？今天的红茶味道不好吗，还是甜点不合口味？”女孩眨着眼，担忧的看了过来。
看着女孩和她母亲一样美丽的眼睛，杰罗的眼中流露出悲哀和怜悯。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女孩前倾身子，伸长左手够到杰罗的额头。
“好像是生病的话，这里的温度就会很烫......嗯？是我记错了吗？好像并不是很烫啊？”
从女孩困惑的脸上，杰罗的视线向下，落到女孩撑在地面的，包裹在长手套下的右手。
“是机械臂吗？”
注意到杰罗的视线，女孩坐回原位，抬起右手。
“你的感觉还挺敏锐的嘛。”
夸奖杰罗时，女孩就像自己受到夸奖般，自豪的将长手套取下，翻动着泛着银色光泽的机械臂向杰罗展示。
“确实是机械臂，不过一点也不影响我活动和施展魔法。”
“为什么要用机械臂？”杰罗低声问道，“只是被切断手臂而已，你可以恢复的吧？”
“嗯？”
女孩不解的看着杰罗，似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看着犹如骷髅骨架般的机械臂，女孩很快把疑问抛在脑后，罕见的露出笑容。
“格林说的，这是父亲给我的礼物。”
女孩的笑容中，杰罗房间窥见了曾经从未见过的耀眼光芒。
“好了，不给你看了。”6号重新把长手套戴上，脸上的得意却还未消退，“和其他另外几个家伙不同，我的父亲一定是喜欢我的。说不定父亲还给我取了名字，和3号那个顶替别人的名字不同，是只属于我的，特别的名字。”
将右手捂在怀中，6号望着头顶什么也没有的破碎石板憧憬的说道：“父亲给我取了怎样的名字呢，是好听的名字就好了......”
“杰西卡。”
杰罗轻声的呢喃引来了女孩不解的凝视。
“如同夜空星辰般美丽，这一定是最适合你的名字。”杰罗嘴角轻轻的荡开微笑，“你的父亲，大概会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吧。”
“是吗......”6号的目光慢慢的移开，就像是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礼物，脸上挂着羞赧的说道，“总觉得不够帅气。不过还算好听啦~哼哼，能想到这么好听的名字，你这家伙还是有点用嘛~”
似乎是觉得应该奖励一下杰罗，女孩探出身子伸长左手，用和之前检查杰罗体温的姿势，用手轻轻的在杰罗头上抚摸着。
“特别允许你以后用‘杰西卡’来称呼我，嘿嘿~”
虽然骄傲的性格和父母完全不同，但是女孩脸上的笑容——杰罗分明从其中看到了自己和优利卡的影子。
——真想让此刻的两人调转一下。
不过——杰罗看着“杰西卡”单纯的笑容，之前因听到“战争”而疼痛的心平静下来——这个本性温柔的孩子，会有更多的人，引导她去往光明的未来。
“杰西卡，”望着女孩的黑色眼睛，杰罗微笑着说道，“在你去战场前，来见我一面吧，我有东西送给你。”
似乎对杰罗这话中的态度有些许不满，女孩的眉头蹙了蹙。不过在杰罗微笑的注视下，女孩只是噘起嘴，眼睛瞥向一旁。
“要是有空的话，我说不定会来的。”
这一次的约定之后，女孩连续几日都再没出现过。
直到一个深夜，面无表情的“杰西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杰罗面前。
废墟下的狭小空间，女孩隔着一段距离，蹲坐在杰罗旁边。
“3号失踪了，4号和5号都被那些人类俘虏。明天我就会去救她们。”
“是吗？”
“格林的研究，可能是失败了吧。他之前说过，我的作用是从极限测试中获得更多数据，而不是战斗的兵器。”
杰罗轻叹一声，“是吗？”
“已经没办法了吧？通往外界的出口已经全部被那群人类控制，”女孩背靠着石块，仰起脸，“和上次一样，我们的‘家’又会被毁掉吧？”
“‘家’吗......”
“你也想办法逃走吧，人类来到这里，你也会被杀掉的。”说完后，女孩向杰罗伸出手，“好了，要交给我什么就快拿出来吧。”
杰罗侧过头，嘴角微微扬起。
“期待过吗？”
“我怎么会......”对着杰罗的眼睛，女孩的话语停住，眼睛向下盯着两人间的地面，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
杰罗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你这家伙......”
女孩生气的皱起脸时，杰罗拿出了一直捏在手心的水晶，在女孩的面前展示着。
“这只是很普通的魔法水晶吧？”女孩挑起眉。
“但是重要的是其中的内容。”
稍微注入魔力，水晶的表面溢出光芒，在黑暗的半空投出影像。
“这是我临走前女儿送我的，是我的护身符。”杰罗笑着眯起了眼。
坠星的脸在极近的距离呈现在影像中。
“已经开始拍摄了吗？”
“运转正常。”青鸟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容量充足，想拿去拍什么就尽情拍吧。”
坠星的脸离开，画面转动，挂着一脸溺爱笑容的青鸟出现在影像中。
“那么，青鸟小姐，你有什么想对父亲说的吗？”
“诶？这是什么？那家伙难道要过生日了吗？”青鸟慌乱的在画面中左看右看。
“就当是这样吧。”坠星声音平静的响起，“请对父亲说点什么。”
“呃，那个，总之......先说句生日快乐吧......”
青鸟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拽拽衣角，脸颊慢慢泛红。
“啊，真是的，比当面说还难为情啊！”
“青鸟小姐，请冷静一点。”
“不是冷静不冷静的问题......哎，算了，”做了个深呼吸，青鸟泛着红晕的脸认真的看着画面中央，“和你这家伙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但是你是个内心比女孩子还脆弱的家伙，所以我还是要再说一句——谢谢你让我飞到了这片天空，我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吗？”坠星的声音不近人情的响起。
“没有了啊！赶紧关掉去找其他人啊！”
画面的最后是满脸羞红飞速冲来的青鸟。短暂的黑幕后，画面又亮了起来。
“说点什么吗？”
塞西莉亚悠然的靠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脸正经的布莱尔。
“我想想，这个时候杰罗团长想要听到的话，”食指抵着下巴，塞西莉亚的目光戏谑的向布莱尔瞟去，“这场战争结束后，我就答应和这家伙以结婚为前提正式交往——当然，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的话。”
“诶？塞西莉亚你认真的吗？”布莱尔惊愕的睁大眼，其中只能见到百分之一的喜悦，“话说为什么这是杰罗最想听的话？而且坠星啊，你是不是把杰罗的生日记错了，我怎么记得还早着呢？”
“看吧，这就是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男人。”塞西莉亚在画面中摇起了头，“但是我会照顾他，这是我对你的承诺，”眯起一只眼，塞西莉亚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作为交换，你可要帮忙恢复菲诺的皇室身份哦。”
“好了，”塞西莉亚翘起腿，换了个坐姿，“我等着你履行承诺。为了你这白痴哥哥，可不要临阵脱逃哦。”
“塞西莉亚小姐，”坠星提醒道，“这是给父亲庆祝生日录制的。”
“就当是这样吧。”塞西莉亚露出优雅的微笑，看向旁边的布莱尔，“该你了。”
画面小幅度转动，布莱尔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那个，弟弟。你是我的骄傲。”
之后是一阵静止的沉默，“杰西卡”疑惑的看向杰罗，示意他是不是画面卡住了。
沉默的气氛与布莱尔认真严肃的表情相互呼应，直到坠星轻轻的问了一句：
“没有了吗？”
布莱尔的脸尴尬的扭曲了一下。
“没有了。”
“好逊~”旁边响起了塞西莉亚不留情面的吐槽。
画面的最后是布莱尔羞愧得涨红的脸。
下一幕。
“杰罗的生日祝福吧？请务必让我来说上两句。”
“也请允许我向我的友人传达祝福。”
“干嘛拉上我？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才不想参和！”
“这可是很新鲜的体验，丰富的人生就是要多多尝试。”
最开始是法兰王子和爱德华进入画面，然后伊戈尔拉着一脸不悦的利鲁兹挤了进来。
“生日快乐，杰罗团长。”伊戈尔冷峻的脸上带着微笑，以东方的礼节行了一礼，“感谢你提供给‘漆黑羽翼’这么适合的工作，这是我平生经历过最痛快的战场，奖励也如此丰厚，我非常的满足。更重要的，您为我们的塞西莉亚小姐找到了一个可以随意欺凌释放压力的好男人，我代表‘漆黑羽翼’所有团员向您致谢。”
爱德华向伊戈尔竖起了拇指，“不愧是伊戈尔，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不过还不只这样哦，”爱德华挤到画面正中，“我的好友杰罗团长，大概你不知道吧，青鸟小姐创作的你和布莱尔先生的画集已经出到了二十卷了。我必须借用你的力量才能与青鸟小姐进行对抗。呃，可能你听不明白我就直说了吧，布莱尔先生和塞西莉亚小姐相爱相杀的故事已经没什么市场了，我想画你和你的几位妻子的故事——尤其是现在正成为大陆女神的优利卡小姐，请务必向我提供你们的作画素材。”
“爱德华，你居然在画塞西莉亚小姐的爱情故事？”伊戈尔震惊了，“你不怕被塞西莉亚小姐发现吗？”
“身为艺术家，为艺术献身根本不需要犹豫。”大义凛然的说完后，爱德华小声的向伊戈尔说道，“不被发现就没事了，反正你刚才也说了塞西莉亚小姐坏话，我们就相互为对方守住秘密吧。”
“这是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
利鲁兹在一旁淡然的说道：“或许我应该提醒你们，从刚才起塞西莉亚小姐就一直在你们背后。”
“什......”
声音才发出丝毫，伊戈尔和爱德华便被画面后方宛如幽灵的粉发女性拽走。
两道血迹洒在了画面上。
坠星拿出手绢擦拭掉血迹。
利鲁兹看了眼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而用干笑掩盖恐惧的王子殿下，咂了咂舌。
“总之，对你这好家伙我还是该一声感谢吧。大概是因为你的缘故，卡罗尔那家伙不是以前那么令人恶心了。”
将手搭在腰间的“圣剑”上，利鲁兹冷淡的转过身，从画面中离开。
“哈哈，只剩我一个了啊。”法兰王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对了，我有了好消息要告诉你的。”
左顾右盼确认周围安全后，法兰王子凑到画面前。小声的说道：
“阿尔薇拉终于说了喜欢我了，就在昨晚我把她灌醉后。怎样，我厉害吧。当然，别告诉其他人，不然阿尔薇拉绝对会杀掉我。啊，这个女人真是危险啊，不过也正是这点迷人。”法兰王子陶醉的笑了起来，“就连现在我都感觉她就在我身后。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哈哈，我可比刚才那两个笨蛋小心多了。”
画面平静的向王子的后方移动。
“阿尔薇拉小姐，你有什么想对父亲说的吗？”
听着坠星的声音，王子向后看去，下一秒就被粗壮的狼牙棒击倒，从画面中消失。
“啊？我干嘛要对那家伙说什么？叫他去死可不可以？”阿尔薇拉甩掉狼牙棒沾上的鲜血，眉毛厌烦的扬起，“对了，我把刚才的事情解释一下，我昨晚说的是喜欢那家伙是因为那个啊......你懂的吧，这家伙再怎么弱也是个王子，能在他身上弄到不少钱。等我弄够了钱，就买一艘和这个一样大的浮空船，带上我可爱的优利卡浪迹天涯。哈哈哈，到时候你这家伙就哭着满地打滚吧——差不多就这样，这就是我想说的。”
“阿尔薇拉小姐，这是为了给父亲庆祝......”
“那又怎样？”阿尔薇拉踩在地上的某个身体上，将满是厌恶的脸凑近，“总之先给我去死吧！等到优利卡完全厌恶你了就给我去死吧！吧优利卡的孩子养大了就给我去死吧！还是干脆现在就去死吧，啧，该死的......记得死之前把我的剑还给我......”
承受着阿尔薇拉无处释放的怒气，地上的某位王子喷出一口鲜血模糊了画面。
“奇怪的人类。”杰西卡半是讥讽半是懵懂的说了一句，为了将水晶显出的画面看得更清楚，身体不自主的向杰罗靠近。
水晶展示的画面不断的切换，许许多多的人向杰罗送上了各种各样的祝福。
“大人，在下还未熟悉人类的祝福礼节，请恕在下疏于学习，先给大人行个跪拜礼吧。”
战士长加特尔特以五体伏地的姿势伏地后，不知为何在他身边的弱气少女柏妮丝也跟着跪拜下去。
两人的声音合在一起，非常有仪式感的、郑重其事的喊道：“大人，生日快乐——”
“菲尼克斯，你都好久没教过本大人魔法了！明明本大人一早就来到要塞了，为什么你一直都不肯见我啊？”画面中的尤利塞斯发着脾气，“我知道原因的，反正就是因为我不是女人吧，你这头**的野兽！不过我也是有办法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流歌是个女人，那次她换衣服我不小心看到的，怎么样？有想要见我的打算了吧？我等着的哦。生日祝福什么的，到本大人跟前本大人再说给你听。”
画面被流歌掰了过去，一张富有成熟魅力的绝美容颜出现在画面前。
“不会听信谣言是菲尼克斯大人的优点吧？当然，如果大人对真相感兴趣，随时可以亲自验证。”流歌魅惑般的半眯起眼，“也许那个时候，我能给大人一些不一样的生日礼物。”
胧和音弦：
“生日祝福？”“说了就有好吃的吗？”“宴会。”“宴会！”“哥哥，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现在的音弦，很幸福。”“有吃的，很幸福！”
莉萨：“说真的啊，团长。我没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厉害，更没想到我们的势力会变得这么厉害。下一步无论是征服世界还是星辰大海，我都会永远跟随你！”
奥卡姆和阿拉雅二皇女：
“辛苦了。但是还不够，等到世界的扭曲被完全纠正时，我就会认可你成为我的劲敌。”“不愧是奥卡姆，生日祝福都这么帅气。不过，好像有点......那叫什么，‘中二’？”“在此之前，这句‘生日快乐’还是先收好吧。等我打败你后，我要听你亲口将它还给我。”“好帅气，中二就中二吧，谁叫奥卡姆这么帅气呢~”
肩膀上站了只金甲虫的法尔孔大师：“你一直以来的努力，所有人都能看见。不管是活着还是牺牲的那些家伙都会为你自豪，作为人类魔法的至高者，继续向前吧，向我们展示更多的可能性。”
沃特和铃兰：
“你这家伙多少岁了，还要过生日吗？”“抱歉，有点被笑到。”“不过也好吧，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就能把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这样挺不错的。生日快乐，你是个不错的男人，不过和嘉尔不般配就是了。”“那我也说一句‘生日快乐’吧，寿命短暂的人类过不了几个生日吧。好好珍惜每一个可以庆祝的机会，毕竟你可是一不注意就会死掉啊。”
嘉尔：“团长，我会成为大陆第一剑士。等到那个时候，再带我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冒险吧，和凯里一起。”
奈菲：“放我出去啊......我真的是女王陛下的护卫啊，我没有散播什么谣言啊，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啊，放我出去啊......”
缇亚拉：“杰罗大人！请务必再一次成为我的信徒吧，求你了！把我也捧成优利卡大人那样的女神吧，我什么都会做的！真的求你了！”
卡罗尔：“我对杰罗团长没有要说的。就告诉他，他出演的这出戏剧我已经失去兴趣了，早点下台去休息吧。”
佐伊，“主人，生日快乐。还有，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还有吗？”
望着漆黑的画面，杰西卡眨了眨眼。
“还有一点点。”杰罗说道。
不只是杰西卡被这些画面所吸引，每一次杰西卡到来都躲起来的“残骸”们也禁不住诱惑的围了过来。
画面再次亮起。
是在一个明亮的房间，几名女性亲密的靠在一起。
“菲尼克斯，我爱你！”
拍摄时的水晶似乎被梅内西斯拿起，慢慢的向她噘起的粉唇靠近，然后——
“呜嘛！”
整个画面被少女的双唇盖住，吮吸声阵阵响起。
“小坠星，水晶被梅内西斯吃了，还有备用的吗？”
“我才没吃啊，优利卡！这是爱的亲亲，我已经亲完了，接下来可以到你们了。”
画面重新被拉远，梅内西斯似乎正将水晶交给优利卡。
“有破绽！”
趁着优利卡还没接过，从下方冒出头的薇薇安对着画面亲了一口。
“嘿嘿，终于抢在优利卡前面了。”薇薇安得意的笑着，然后对着画面认真的说道，“我也爱你哦，杰罗。虽然你平时总是喜欢欺负人，脾气还怪怪的，也一点也不专情，而且为什么总是喜欢对我做那些变态的事情啊，真的是一点也不公平——诶？优利卡别把水晶拿走啊，等等啊，我还没说完。”
“这水晶被猫舔过，不能要了。”
画面显示出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
“我才不是猫啊！”
薇薇安的抗议显然无效，坠星也加入到了薇薇安一边。
“圣女大人将水晶扔掉的话，父亲，会死。”
影像中一片安静，画面再次回到房间，然后是优利卡近距离的认真凝视。
“我知道了，还是由我来吃掉吧。”
少女“啊”的张开嘴，其他人立马拉住了她。
“这不是吃的也不是舔的，优利卡。”梅内西斯严肃的说道，“我承认我错了，请把它放下，好好的说点祝福什么的吧。”
画面之外，杰罗轻声的笑了出来。
投影画面的荧光沾在杰罗脸上，杰西卡的目光从画面中的优利卡移到杰罗脸上，不禁有些出神。
“杰罗，我爱你。”优利卡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了和其他两人同样的话后，仿佛又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比梅内西斯和薇薇安更爱你。”
一时间，刚才被用来比较的两人表情凝固了。
“优利卡......就算你是圣女大人这句话也不能这么算了！”“就是就是，根本不能作数。”
优利卡挺直腰背，“我才是最爱杰罗的，我是正宫。”
“不是说大家不分高低，一同辅佐菲尼克斯吗？给我遵守约定啊，优利卡！”“就是就是，不如说正宫应该是第一个和杰罗结婚的我，而且......杰罗的第一次也是我的，嘿嘿嘿~”
针锋相对的优利卡和梅内西斯停了下来，一齐看向薇薇安。
“这猫不能要了。”“同意。”
“喵呜？”
颤抖着的薇薇安和无情的拖拽着她的红莲城主、魔族圣女一同从画面消失。
留下的只有微笑着注视这一切的女王陛下，以及一脸不自然表情，似乎随时想着从这里逃走的灵魂超越者。
“玛佩尔小姐，你先来吧吧。”爱丽莎笑着退到一边，让画面正对着玛佩尔。
“那好吧，反正也只是生日祝福。”深吸一口气，玛佩尔开口说道，“生日快乐。”
“就这样吗？”爱丽莎向监视者大人使着眼神，“还有些更重要的话要说吧？”
“没有！我和那家伙只是......”
“这里没有外人哦，”爱丽莎打断了她的话，“邀请你到这里是因为大家都认可、接纳了你，我们都是你的后援而不是什么阻碍。这个信息，你也可以传达给杰罗。”
玛佩尔望着爱丽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随后，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也许以后会有更多的奢望，但是现在没有必要。”看着画面，玛佩尔的脸上露出轻柔的微笑，“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已经满足了。”
“只剩你了，女王陛下。”
随着坠星的声音，画面转动，将爱丽莎放在中央。
“我要说的，也已经早就说过了。”将手贴在胸口，爱丽莎微笑的轻轻歪头，“现在的我非常幸福。杰罗，你可以去追寻你期望的幸福了。”
画面归于黑暗。
“这就是你想给我的吗？”杰西卡注视着杰罗，“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的‘家’。”杰罗笑着回望着她，“如果你打算为了自己的‘家’而战斗，你应该明白，真正的‘家’不是蜂巢或者高塔中的一个小房间，而是接纳你的‘家人’所在的地方。”
“家人......”
“我的护身符，送给你了，”杰罗将水晶递到女孩面前，“明天的战斗，它会保佑你的。”
“嗯......”女孩收下水晶，脸上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是，我没有回礼的东西。”
“这段时间的红茶和甜点......”
“不行，那是我自己决定的。”
“那，让我摸摸头。”
“呃......好吧。”
杰西卡摆出觉悟的姿态闭上了眼。
看着女儿这幅模样，杰罗笑出了声。
“算了，我改变主意了。先欠着吧，等你明天回来了，我再狠狠的摸个够。”
“嗯！”
女孩重重的点点头。
“那么，我走了！”
杰罗无言的挥了挥手。
走到即将离开这片废墟下的空间的出口时，女孩回过头。
“那个，你的眼睛黑黑的，很好看。”
“你的也是。”杰罗忍着笑回道。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女孩的表情似乎有些焦急，“被恶魔附身前的名字。”
“杰罗，杰罗·巴德里克。”杰罗耸耸肩，“这个名字你以后可能会经常听到。”
女孩离开后，清幽的月光代替她的身影照进废墟之下。
这夜过后，杰西卡再也没出现在杰罗面前。
第二十九章 为一切画上句点的战斗
“通讯测试，小爱呼叫指挥官，收到请回答——”
等待已久的声音将杰罗拉回现实。
杰罗取出通讯器，正准备给与回应时，一个人类的意识接近了这片废墟。
觉察到来者的身份后，杰罗小声的对通讯器说了一句：
“等我一下。”
手撑着膝盖，长久没有移动过的双腿已经被干涸后的泥土黏在了地面。随着杰罗的起身，这些雨水冲来的泥沙慢慢的从他身上剥落。
手搭在这片“藏身处”的出口，杰罗稍微探出头。久违的明媚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你这幅模样真像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
在阳光下站得笔挺的灰发男子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看不出表情。
杰罗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周围。
“你已经连个护卫都没有了吗，格林大人？这样看来，我们两都是同样的落魄。”
“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护卫。”格林说完后，转过身，“跟着我，是时候让一切结束了。”
察觉到杰罗没有行动后，格林不耐的转过头，“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以为我会设下什么埋伏吧？”
似乎畏惧阳光而半眯着眼的杰罗只是微微一笑，回头向废墟下，从躲藏的阴影中冒出头的“残骸”们抬手作别。
“再见了。”
跟着格林，杰罗进入了高塔内部。
在手指间把玩着格林给与的小块水晶，感受着这类似于“扩散水晶”的波动，杰罗终于能好好观察这座被称为“阿瓦隆”的高塔内部。
水晶屏蔽了笼罩高塔的精神威压，杰罗的感觉就只是从一片废墟进入了另一片废墟。
裂纹、蛛网，褪色的壁纸、残缺的装饰物，在一层时，杰罗感觉到的只是残破和老旧。随着阶梯一层层登上高层，这座众神曾经的住所呈现的，确实宛如地狱的景象。
腐烂的臭气充斥了每个角落，一块块恶心的肉瘤像是寄生生物般黏在墙壁，某种鲜红的犹如血管的细长物质让它们彼此相连，可以看见有粘稠的液体在其中流动。就像是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中，走廊的墙壁、地面、天花板相隔数米就有大大小小的肉瘤鼓动着。当杰罗和格林经过，肉瘤鼓动时表面粘液的反光，就像是转动眼球的窥探般，总能激起人本能的厌恶。
“这些东西，在吸取这座塔的生命力？”
侧过身躲开一滴从头顶滴落的粘液，杰罗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向格林问道。
身前的男子轻哼了一声。
“这就是人类最强魔法师的见解吗？”格林微微侧过头，看向墙壁上的肉瘤，“建筑怎么会有生命力？它们吸取的是这座塔的‘存在’。”
说完后，似乎是想要观察杰罗的反应，格林回过头看向他，继续说道：
“还有，别用‘这些东西’称呼他。这是尊贵的罗里安国王陛下。”
漫长的阶梯，曲折的回廊，四处蔓延的肉瘤堵塞了大部分通道，几乎花费了数个小时的攀登后，两人来到一个圆形的竖井，抬起头可以看见被一层肉膜遮掩的天空。
投下的光线带着淡红色，投在竖井凹凸不平腐化的表面，犹如一张张重度烧伤的脸。脚下是肉瘤和竖井落下的石壁交织的地面，
一块残破变形的平台悬浮在半空。
杰罗跟着格林走上平台。
“那孩子说的‘家’就是这种地方？”
格林操作这平台缓缓上升，平静的回道：“至少我让她知道了她还有家人。”
“‘至少’？我应该感谢你，没有直接把我们设定成仇人灌进那孩子的脑袋？”杰罗的声音不自主的拔高，“你该不会认为我现在是你一边的吧？你觉得你做的那些事能得到原谅吗？”
格林没有回话，镜片后的眼睛平静的注视着向下移动的墙壁。等到平台在接近顶层的楼层停下，格林走下平台，低声说道：
“我怎么想的，马上你就会知道。”
进到走廊，杰罗终于看到了除他们两人外的第一个“生物”——或者曾经是“生物”——一只臃肿的恶魔附身者，宛如恶趣味的壁画般被肉瘤的“血管”勒在墙壁上。近乎不死的“恶魔”已经没有了生命，松弛的皮肉黏在墙上，随着“血管”的脉动阵阵颤动着，仿佛被无休止的吮吸一般。
墙壁上微弱的魔法灯颤颤发亮，透过光线放眼看去，四处都是嵌入墙壁被吸食的尸体。
杰罗感到一阵厌恶。
“要带我去哪儿就快一点，我的耐心快消磨光了。”
淡淡的瞥了他一样，格林撇下嘴角，“你喝到过放凉了的红茶吗？杰西卡和你一样有着敏锐的精神感知。”
“杰西卡......”杰罗的眼中恢复些清澈，“她告诉了你们这个名字？”
“是的，”格林轻叹口气，“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她会有笑容，真是一场失败的研究。”
走廊的尽头，格林推开门，些许清新空气从门后的房间淌出。
“杰罗·巴德里克，我所有研究的成果都在这里，你可以自由的使用它们。但是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没有阻挡的意思，格林站在门边微微偏头问道：
“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原因和我想的一样吗？”
感知到格林没有隐藏的意识波动，杰罗轻轻点头。
“实现一切愿望的能力，你知道这份力量的代价吗？”
杰罗微笑着，无言的耸了耸肩。
“我可以帮助你，”推了推眼镜，格林走入没有灯的房间，“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去做，但是我的方法必定比你的更容易成功。”
无光的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台泛着淡淡紫光的长方形仪器。
听到格林的话，杰罗轻笑一声，“就凭这个看起来像棺材一样的东西？”
“通过魔神特定的精神波动影响智慧生物的精神，可以对大脑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造，这就是我在研究实验中的‘调整’。只是精神的‘调整’，实际可以轻松改变个体的整体表现，无论是增强和削弱，都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不过是研究的次要目的。”格林一边解释着，一边在仪器旁的操纵台上进行着调整，“无限增幅的精神力能否冲破法则，为了知道这个才有了那几个实验体。”
格林侧过眼，“我没想到的是，告诉我结果的不是乌鲁塔尼亚交给我的6号。当初那个因为异常精神力而我被抓回来的少年，竟然承受住了超越监视者等级的精神增幅。我很感激他这非同寻常的忍耐力，如果不是他，我的研究根本不可能成功。”
“所以怀疑你就是在怀疑凯里和那些孩子的努力？”杰罗嗤笑一声，压低了嗓音，“他们现在在哪儿？”
“被俘虏比在这里安全，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格林按下一个按钮，仪器上方的舱门打开，“至于凯里，他早已不在我能控制的范畴了。我只能委托他，保护我最重要的实验体。”
“他们还在这里？”
“你不会有时间去找他们。阿拉斯泰尔在意的根本不是和你之间的战争，你们的胜利和失败都不会影响他启用魔神之力。阻碍他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所有超越者都会面对的法则的考验。按照我的计算，他现在已经吸收了充足的能量，正在尝试突破法则之力。”
“也就是说，他对那些意志的操控，已经开始了？”
“是的，”格林摘下眼镜，用病态的淡黄色眼睛凝视着杰罗，“进去吧，你能篡夺他的力量之源。这原本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棺材’。”微微仰头，格林疲惫的闭上眼，“最后再答应我，等你做完了该做的一切，把解除法则束缚的方法告诉艾萨拉。不要说是我研究出的，这些罪恶，她不应该承担。”
躺进仪器，舱门在清脆的声响中闭合，淡紫色光芒如潮水般淹没过来。
——原来是这样吗？
感受到随着魔力传来的、犹如被释放的凶恶猛兽般的精神波动，杰罗理解了。
——这就是你所做的研究吗？
当即切断痛觉，任由强横的精神波动冲击自己的神经。杰罗跟随着魔力的引导，将感知向着精神波动的源头摸索前行。
阿拉斯泰尔想要做什么？他为什么会转化大量的普通人，又为什么没有放任这种转化无限制的扩散？为什么他需要大量的恶魔附身者，甚至是真正的恶魔的力量？
杰罗已经知道了原因——罗里安前国王陛下想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与杰罗现在、过去的魔王一样，收集信仰和神性，而他寻求的结果，必然是得到“神”的规格的容器容纳魔神的力量，并成为新的魔神。
很容易想到，阿拉斯泰尔最初获得的“神性”来自于上一代生命女神，缇亚拉的母亲，前王后“史黛拉”，而为了增强神力所需要的信仰，阿拉斯泰尔利用了转化平民这最快速的控制手段。为了将这些缺乏**的被转化者身上获取“信仰力”，阿拉斯泰尔用上了恶魔的力量。
被**控制的被转化者将所有精神力化作了对神的信仰，而他们残余的躯体则成为制造“天使”的养料。为了更高效的利用这些养料，以格林为首的研究者又仿照制造天使的容器制造了新的“培养器”。
身与心被完全耗尽，身体变成一碰就散的“残骸”，消散了意识的灵魂则伴随着最“忠诚”的信仰伴随在“神”的周围。
格林的装置正是用魔神的精神波动将人的精神力改造成与阿拉斯泰尔相同的、能容纳“神”的力量的容器。这样强行增幅精神力的结果必然是对个体毁灭性的伤害，但至少在暂时拥有了和长期吸取魔神之力来增幅身体的前国王共同竞争的资格。
并且，这个装置能做的还不止如此。
受到魔力的引导，杰罗越发靠近精神波动的源头，感知中模糊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青色的风、跃动的火焰、奔涌的水流、坚固的磐石，基本元素从四方汇聚逐渐，成为高大的人偶从地面爬起。
胸膛仿佛被烈火炙烤，却只感觉温暖没有疼痛。这样的感受越强烈，元素人偶的轮廓就越清晰。
似乎有数不尽的赞美和敬畏在身体中散开——这就是“信仰力”，杰罗知道，而来自法则真正的考验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这就是你准备的计划？”
魔力在空间不断的跳动着，杰罗忍不住摇了摇头。
格林·雷诺，没有选择继续成为艾萨拉的同伴而是成为她的敌人，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放开手的做他的研究吧。而这些研究的目的——
“用这样的方法摆脱法则的束缚，认为它可行的人是有多天真啊？”
因为魔力的诱导，“混沌之力”聚集在杰罗身边。
——虽然利用神力不一定会输给法则的考验，不过为了节约力量，还是借用你的方法吧。
聚集身边唾手可得的“混沌之力”，杰罗进入到零界，再迅速冲破屏障进入“混沌”之中。
这是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世界。
没有资格深入其中的旅人只能在灰色的表面停留。
一片朦胧的灰色中，杰罗看到了格林标记的方向。那是魔神残留意识中所有对于时间的记忆。每一段记忆上都留着紫色的标记，在这个混乱的世界描绘出一张错综复杂的路线图。
路线图引导的终点，是久远的开始也是“神”的存在能认知的极限。在这个认知的尽头，法则即便已经存在力量也极其微弱。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在法则中留下方便自己的“后门”，再回到原本的世界从“后门”通过法则的考验。
格林的装置将杰罗引导至了魔神力量的源头，虽然无法和阿拉斯泰尔一样夺取魔神的力量，但是却分走了阿拉斯泰尔为自己准备的“信仰力”。有着这些“信仰力”支撑的杰罗，要想在初始法则中增添一小点信息并不难。
为了不让法则的自我修复将这些添加的信息抹去，杰罗所能做的改动并不多。即便如此，他也在为自己留下“后门”的同时，再加上了一小条信息。
在此时，他已经完成了格林这台装置能做到的一切。而他篡改法则的“后门”，将会作为格林·雷诺所有研究的成果，由杰罗交给他曾经负责的魔女艾萨拉。
从四系元素的巨大人偶下走过，人偶们就如无法看见杰罗的存在禁止不动，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又在杰罗眼前展开。
绚烂的色彩充斥在纯白底色的空间，一只通体翠绿犹如宝石雕刻的巨龙在天空翱翔。
巨龙转动透明的眼球，其中印出杰罗的身影。翱翔的双翼拍打，碧绿巨龙在空中停下。
“吞食梦境的翡翠龙吗？”意想不到的遭遇让杰罗轻叹一声，“真是最坏的时机。”
跟在超越者必定会面对的法则考验之后，又是所有幻境魔法师毕生都在躲避的翡翠龙。真正见到翡翠龙后杰罗就已经知道，这不过也是法则的考验之一。
没人说过法则的考验只有一次，而这次不会有捷径可走，杰罗已经做好了拼尽全力一战的准备。
就在这时，从纯白的背景中伸出无数条细长的血红丝状物，缠绕上翡翠龙的身体。
“嗷——”
洪亮的龙鸣响彻空间。爪子和利齿的撕咬将丝状物切断，而后更多的丝状物又如不会停歇的浪潮一**涌来。
被完全包裹之后，纯白的龙息从“血丝”的包裹中喷出。刚刚从丝茧中冒出头颈，无数粗壮的尖刺便刺入翡翠龙纤长的脖颈。
凄凉的哀鸣一声后，龙首垂下，喷涌而来的“血丝”再次将其层层包裹。
“杰罗·巴德、里克。”
一只手臂连着天空巨大的血色丝茧，另一只手萎缩的挂在肩膀，身体完全变形甚至比恶魔附身者更加丑陋的金发男子一瘸一拐的向杰罗走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宛如裂开的头颅中，犹如抽搐般快速转动的巨大眼球盯着杰罗，“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罗里安前国王的身体中，杰罗感受不到任何力量，对方的精神波动中，也只有所剩不多的理智。
“这就是代价吗，以人类的躯体去容纳神的力量？”杰罗微微蹙眉，“可以的话，我真想劝你就此停下。”
“为什么、要停下？只差一点了。阻碍我的法则、只有最后一个了，打败你，我就可以、完全得到、魔神之力，我就可以、在融合中、保护我的国民。”
像是肺部缺乏足够的空气，阿拉斯泰尔的话语总是随着快速的呼吸停顿，而其中的执着的意志却准确的传达给了杰罗。
“抱歉，我不会让融合发生的。我有更好的方法，能保护两个世界所有的生命。”
“融合、是世界的意志、不容违抗，无论怎样的方法、都只是将融合延后。”
“是的。”
杰罗一直都知道，就算让两个世界暂时达成平衡。千百年后，又会有更大的分歧产生，分裂的世界终究难以稳定。
“但是我相信，在我们之后，会有更加聪明更加强大的人找到更好的解决之道。无论如何，以大陆大部分生命为代价是不被允许的。”
“为什么、你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为什么、你要妨碍我？”前国王陛下巨大的红色眼睛死死盯着杰罗，残存不多的理智中满是愤怒的敌意，“如果不打破、零界这层障壁，我要怎么、进入‘混沌’？我怎么才能、再见到、我的史黛拉？”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抬起手，捋起垂下的刘海，杰罗低声笑了起来。
“不巧的是，我刚好能理解你的心情。看来大义和我们根本无关，”微扬起头，倾斜的余光射向前国王，“那些你收集来的力量我必须得到，我也有必须进入‘混沌神界’的理由。”
“那就、去死、吧！”
替代了纯白底色，血红细丝组成的巨浪从四面八方拍打过来。
杰罗没有躲避，在被“血丝”包裹的前一瞬，低下头对着通讯器说道：“还在等我吗，小爱？我已经准备好了。”
“血丝”之外，一柄通透的长剑刺穿了纯白幕布，径直扎进“血丝”结出的丝茧中。
破碎的“血丝”中，剑光纷飞。身着邪神铠甲的杰罗轻易挣脱了束缚，持着从零界飞来的新月魔剑快速逼近阿拉斯泰尔，一剑将其畸形的头颅斩下。
满布空间的“血丝”一时轻轻飘下，而下一瞬间又再度绷直化作尖刺向杰罗射来。
原本空中的丝茧剥落，完全变得血红的翡翠龙的头颅上生出一颗光秃秃的人头。人头转动，无神的双目呆滞的注视着杰罗。
感觉到空间中魔力的聚集，杰罗将长剑抛至空中，张开双臂。
“抱歉，你没有出招的机会。”
无尽的黑雾瞬间覆盖整个空间，附着其中的魔神魔法搜寻、确认着“阿拉斯泰尔”这一存在，不放过任何丝毫的对其进行锁定，
锁定完成的瞬间，通讯器中传来小爱的提示声。
一柄巨大的能量光剑穿透空间，直直的刺入生出无数“血丝”的翡翠龙。
光芒从巨大的剑身激发，由魔法锁定的万物瞬间消失。
空间不再有纯白的底色，整个魔力构筑的想象世界破碎。
杰罗落在了零界具象化的地面上。
面前零散的落下“阿拉斯泰尔”尚未消灭的残骸。
“计划成功。”
说完后，杰罗关闭了通讯器。
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是随着杰罗一同进入零界通道的。不过它并没有和杰罗一起来到梦幻岛，而是被新月魔剑带着在零界游走。
经过小爱的计算，零界的能量会自发的向拥有庞大能量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汇聚，不只是不必担心损耗，其所附带的能量还会在零界继续增长。至于新月魔剑的控制，则是由在控制室的众人帮助下试图冲破法则的杰罗，用接触零界记忆时联络到的银焰代为控制。
经过不断的尝试，杰罗在银焰和小爱之间架起了意识联络的通道。而这次合作，应该是两人在这个时空位面最后一次配合作战。
“结果，这样也不足以杀死你吗？”
看着地上相互聚集，重新被“血丝”连接在一起，慢慢长出一块块肉瘤的零落残渣，杰罗叹了口气。
“不要再为了你的不甘浪费大家的力量了。”
杰罗走到鼓动的肉瘤边，俯下身，将纯净的魔力覆盖其上。
——没有效果？
杰罗皱了皱眉。
在“神性”的加持下，魔王之力连神都能吸收，没道理对阿拉斯泰尔不起作用。
“这不奇怪——”
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在杰罗身旁响起，杰罗立马转头看去。
“因为有着同样能力的‘神器’和你的力量相互抵消，”青年模样的金狮公爵手握着一条银色锁链，面带轻蔑的微笑回望着他，“现在我帮你把‘神器’取下来了，去拿走属于你的力量吧。”
——乌鲁塔尼亚......他在盘算什么？这也是他的计划？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迟疑的同时，没有阻碍的魔力顺畅的吸收着阿拉斯泰尔的力量。
信仰力、生命力、从魔神身体中攫取的神力，前所未有的庞大能量源源不断的进入杰罗的身体。只是接纳它们，就耗光了杰罗全部精力。如果现在乌鲁塔尼亚对他发起攻击——杰罗想不到他该如何应对，强烈的不安紧拽住他的心脏，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显得极其漫长。
然而，和杰罗头脑中设想的所有场景不同，乌鲁塔尼亚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犹如享受的观看着他吸收力量的过程。
杰罗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已经是数个小时之后，阿拉斯泰尔这个存在完全消失，之前在他和魔神间构筑的通道也随之破裂，阿拉斯泰尔囤积许久的信仰力和生命力全部汇聚到杰罗体内。
“告诉我，杰罗·巴德里克，成为真正的神是什么感觉？”
见到杰罗重新从地面站起身，乌鲁塔尼亚缓缓的朝他走来。
“拥有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是不是便失去了愿望？现在的你，是不是连人类的情感也已经全部消失？”
“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迎着走来的公爵，杰罗迈开步伐的同时，伸手接住空中飞来的长剑，“但是我现在的感觉和以前一样，还是想杀你想得不得了。”
“是吗？那太令人失望了。”公爵脸上的期待落下，只剩冷漠无趣的表情。
察觉到对方试图逃走，杰罗将自身的魔力向周围扩散。
所谓“领域之力”，用绝对的力量支配空间中的一切。对于此刻的杰罗而言，魔力已经不需要用量来计算，就连真正的“神力”也只需伸手便来。
仿佛时间的流速降低，公爵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杰罗切断了他与魔力和“气”的所有联系，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抬起手中的锁链进行抵抗。
下一瞬，新月魔剑切断了“盗神的锁链”，曾经被魔王改造过的强大神器在新生魔王的“领域”中化作碎片。没有血光溅出，金狮公爵乌鲁塔尼亚的头颅与身体分离，坠落在地。
并没有复仇的实感，留在剑上的余力反而让杰罗更加空虚。
撤去了“领域”，公爵的身躯倒下。鲜血，此刻才从地面头颅的断颈中流出。
“真正的魔王，你终于成长成真正的魔王了。”只剩头颅的公爵大声的尖笑着，“不愧是我最看好的一颗种子，终于成长成与神比肩的魔王陛下！”
“呜哇——”大口的污血从公爵口中吐出，像是被血液呛到，公爵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杰罗皱起眉，看着他断颈处开始长出的新肉，“你到底是人还是恶魔？”
“吸收我啊，让我成为尊敬陛下的一部分，你就能够知道一切！”头颅再次剧烈的颤笑起来，“但是你做不到吧，你怎么可能允许杀死最爱女人的凶手成为自己的一部分？那么你就会失去一切，你不会知道自己究竟造成了怎样的灾难，你会错过唯一阻止灾难发生的时机。哈哈哈哈，来吧，让我看见你最绝望的表情，我的魔王陛下！”
从上而下一剑将颅骨刺穿，公爵张大的嘴无法动弹，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向上瞥来。
“再次向你道歉，我那个能预言一切的女儿看到的可不是什么绝望。”
污秽的黑色能量顺着剑身从头颅流向杰罗。杰罗一脸平静的俯视着快速干枯腐朽的公爵大人。
“没有什么灾难，我不会再失去任何人，”杰罗放轻了声音，“这里唯一会失去生命的，只有我。”
离开零界，杰罗踢开失去动力的舱门。
一片漆黑的房间中，格林握着匕首刺入自己胸口的轮廓隐隐浮现。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这具宛如殉道者的尸体在震动中倒下。杰罗跨过他，走向了出口。
高塔“阿瓦隆”开始向地下陷落。在倒塌倾斜的高塔中，杰罗用最快的速度跨过枯萎的肉瘤，来到了高塔顶部的断层。
依靠着乌鲁塔尼亚的记忆，杰罗找到了魔神沉睡的大厅。大厅门外是被已经干枯的“血管”缠绕的威尔斯统领，即便早已面目全非形同枯槁，但是杰罗在路过他时却放慢了脚步。
这位魔法战斗兵的统领大人，前国王陛下最忠诚的追随者，贡献了他的信仰和生命后，依然有一息尚存。
而就在杰罗犹豫时，威尔斯的眼睛勉强睁开条缝。
“杀了我......”比起倒塌的轰隆声，统领大人此刻的话语更加清晰，“我的命已经没有了意义，杀了我。”
稍作沉默后，杰罗点了点头。
就如那些只有黑影的“残骸”一般，只是轻轻的触碰，这位罗里安贵族的楷模便就此逝去。至于历史会如何评述他的一生，就只有后人知晓。
进入大厅，遍布的枯萎“血管”犹如一层肮脏的纱网覆盖了一切。
难耐的咂舌一声，扩散的能量将大厅中的“血管”一扫而清。魔神残破的雕像终于出现在了杰罗面前。
——应该还来得及吧。
杰罗一边构筑着自己想象中的魔法，一边向雕像走去。
触及雕像的同时，魔法开始运转。
片刻之后，杰罗触摸雕像底座的手握成拳。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应我？”
似乎被他的怒吼惊吓，一阵细碎的声音从雕像后传出。
杰罗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才注意到，大厅中还藏有其他人。
高塔开始剧烈的倾斜，一阵撞击的巨响后，下陷停止。暴露在顶层的大厅并未受到太大损伤，只是还保持着向着侧面的倾斜。
听到再无响动后，雕像后的人似乎是放弃了躲藏，踏着轻声的脚步走了出来。
持着剑的少年和表情坚毅的灰发女孩——眼前出现的两人让杰罗一时有些出神。
就在此刻，魔神雕像的正对面，大厅正中，一个形状诡异的门从地板下升起，并在同时慢慢敞开。
感受到开始在大厅漫开的恐怖气息，少年和女孩的目光慢慢的从杰罗身上移向大厅正中。
一只手放在了凯里的头上。
“凯里，替我向大家道歉。”
银发的青年越过他奔向升起的大门，投身跃入其中。
弥漫的气息受到压制，魔法的光芒和愤怒的嚎叫从门缝中漏出。
大门的上升停下，僵持片刻后终于合拢，缓缓的陷入地下。
刚才的异变就如没有发生一般，这间魔神沉睡的大厅没有丝毫改变，除了少了一位青年的身影。
第三十章 如梦境般
我是谁？
人类，神，还是恶魔？
不，或许我只是一具还没死透的尸体。
漫过身体的岩浆已经无法再制造痛苦，魔力耗尽的身体也早已放弃了再生。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我开始用浸泡熔岩的感受来回忆被温泉滋润时的惬意。
我还有理智，我知道的。
我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的爱人、我的仇敌，我记得那些拯救我的人，也记得将我拥有的幸福摧毁，将我送来这里的人。
是我自己？
我是自己投身跳入地狱之门，用我获得的“神”的力量，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将幽暗地狱再次封印。
为什么？
这份力量不是用来“冲破法则、扭转认知”的吗？不是为了让那名少女复活的吗？
但是这是责任，被魔王用于放逐恶魔的幽暗地狱，会在新的魔王诞生时开启。因为拥有强大力量的新生魔王，在幽暗地狱的判断中也只是必须关押的恶魔。只有得到魔神的认可，魔王才真正与恶魔有了区别。
但是魔神没有回应我，无论我用多么强烈的精神魔法试图传达我的愿望，魔神依然没有回应。
不被承认的“魔王”回到了关押恶魔的地狱，理所当然的，地狱的恶魔同样不会认同“魔王”为同伴。
欺凌、侮辱、富有想象力的折磨，自己曾一度成为这无边地狱唯一的娱乐。反抗也只是刚开始有过，勉强达到魔王门槛的虚伪“神力”就连一只真正的恶魔都无法战胜，无力的挣扎反而会让恶魔们从施虐中获得满足。
我想起来了，自己最擅长的事。
把真正的“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房间，用铁链锁上门窗，任何的伤痛和屈辱都只是施加在虚假的皮囊上，什么都无法伤害到真正的“自己”。
这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大概已经许多年了吧？但是时间在这里真的有意义吗？
失去兴趣的恶魔又开始将精力投入到寻找人心的缝隙，在现世制造新的附身者的游戏中。
这一次的无视，有种久违的亲切。我躲在自我的“密室”中，将那些过去的记忆当做玩具一遍遍的看着它们不住欢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具被切断四肢绑在岩浆中的顽固尸体，那些被我称为“记忆”的东西，只是我失去神志的头脑产生的幻想。
但是我还有理智，我知道的。
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被封印在幽暗地狱？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因为那个叫做乌鲁塔尼亚的公爵只是个期盼毁灭的恶魔崇拜者，他认为力量的顶点才是世界认同的真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与神明同等强大的恶魔封印，尽管释放恶魔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他却为此处心积虑付出了一生。
最后他成功了，他为了向我炫耀他的成果，特意激怒我诱使我吸收了他的记忆。他不是恶魔，甚至连恶魔附身者都不是，他曾经窃取的力量做出了类似的假象，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为了让我吸收他之后，断绝我获得魔神认同的可能。
是的，一定是这样，我得知了他的计划，但是却没想到他能断绝我和魔神的联系。没能从他的记忆中找到证据一定是他用特别的方法让自己遗忘了这些，是的，就像他曾经对优利卡做的那样。
我真的是对的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问题。魔神应该是眷顾着我的，这份眷顾一直是我的力量之源。如果没有其他人的阻拦，魔神大人不会不回应我。
如果是她没能认出我呢？那个时候充斥在身体中的，是从前国王陛下体内吸收的信仰力和生命力，还有已经变质的魔神力量。那个暂时的状态，我真的是我自己吗？我一个人的认知，比得上阿拉斯泰尔囤积许久的“信仰”吗？
是啊，所以坠星才将那块水晶当做我的“护身符”。
我是理智的，我清楚的知道。
因为我并不后悔，包含着大家对我的认同、对我的祝福，这样的“护身符”一定能够保佑杰西卡回到她真正的家。
我从来没有后悔。
即便成为了恶魔，失去了许愿的机会，以永远无法死去的状态永恒的遭受着熔岩灼烧的折磨。
我也从不后悔。
“真的吗，团长？就算没有听到我的祝福，你也没有一点遗憾吗？”
无法判断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意识彼岸传来的窃笑声唤醒了我。
一抹光亮，凿穿了墙壁，照入封闭的“房间”中。
“艾莉？”
我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我是谁？我只是一只恶魔。
但是我想起来了，我拥有的记忆并不是幻想。
“是哦，是把你甩掉的女人。嘻嘻嘻，团长还没忘掉我啊。”
意识的唤醒，将熔岩灼烧的痛楚传回大脑。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恶魔先生？这里正有一个——不是，应该是很多个欲求不满的少女，嗯？还是该说人妻？算了，总之我还是少女啦......”
记忆朦胧的光影中，仿佛浮现小个子魔法使困扰的脸。
身体的疼痛在此刻也成为了欣喜的庆贺。
一份邀请，清晰的传入意识之中。
“还是简明扼要的直接提问了吧——想不想来附身一下我呢，恶魔先生？”
南镇东南，罗里安·基维尔联合王国行政中心——“璀璨之都”贝尔姆城。
与东王法兰王共同掌管王国的爱丽莎女王正牵着自己刚满十岁的王子，在王宫正殿的一角注视着大殿中央。
“母亲不和她们一起吗？”一头金发的王子抬起头，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不想让父亲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吗？”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爱丽莎微笑着看向围在大殿正中喧闹的几人，“优利卡大人、梅内西斯大人、薇薇安小姐，都比我更加想快点见到他苏醒。”
“母亲也没有理由把父亲让给她们吧？就算优利卡大人是继承了魔神之力的女神，梅内西斯大人是大将军，但是母亲是女王，不应该屈于她们之下。”
“没关系的，”爱丽莎温柔的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不会有人在意的。”
“不是这个问题......”
年少的王子皱起了眉，目光落到同样在大殿正中，平时飞扬跋扈狼狈为奸的两位姐姐此刻表现得异常安静，只是眼中表露着无法掩饰的好奇，而那位小自己半岁的弟弟，和平时一样的沉默寡言看不出在想什么。
“母亲总是这样，”王子的语气带着不甘，“父亲是母亲的骑士，母亲根本不用忍让的。”
抑制不住惊喜的轻呼声在大殿中响起，两个并排的“培养器”缓缓敞开。精疲力竭的艾莉**师在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向日葵的搀扶下从“培养器”中走出。
“怎么样？成功了吗？”
梅内西斯代替围过来的几人激动的问道。
“已经完成了意识的导入，位面的限制也用集齐的‘信仰’成功解除。”代替疲惫的幻境**师，在“培养器”外部进行辅佐的布莱尔为众人做出回答。
“灵魂适应新的身体还需要一些时间，”同样进行辅佐的玛佩尔甩了甩因魔力消耗而有些许晕眩的脑袋，任由绑起的灰色马尾在空中飞扬，“放心吧，等不了多久的。这家伙绝对比谁都想快点睁开眼。”
十年时间，眼前的大家都与过去有了变化，只不过——
“噫，玛佩尔你还在用‘这家伙’称呼杰罗？”薇薇安捂着嘴漏出笑声，“看样子是还想再当十年老处女。”
“别说出来啊薇薇安，”梅内西斯倾着身子靠到薇薇安旁边，“玛佩尔小姐刚才可是在偷笑哦，多半是想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吧。”
“是的，母亲，我看到的！”晃动着银色的猫耳，总是跟在大公主身后的二公主伸出手指向“刻魂的魔女”，“这个老阿姨还笑了不止一下。”
“老、老阿姨？”魔女的脸沉在了阴影下，“这只小猫不会是在说本小姐吧？”
“姐姐、姐姐！有人要欺负我！”
二公主立马藏到了大公主身后，只露出尖尖的耳朵和小半张脸。
大公主轻笑着扬起银发，然后用力的瞪着玛佩尔，“我的母亲可是魔族圣女、魔神之力的正统继承者、大陆最欢迎女神连续十连冠......”
“安静！”优利卡抬手敲在女儿头上，“不要当面说别人坏话。”
“你还知道是坏话啊！”玛佩尔忍不住喊道，“就是你们这样的教育方式，才让这几个孩子变成了王宫的祸害！”
“请不要把我算在内，魔女阿姨。”表情冷漠的小王子微微皱起眉，“我和那两个白痴才不是同类。”
“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崽儿~”梅内西斯溺爱的揉着小王子的脑袋，全然不在乎对方一脸的不情愿，“别跟那两个惹事精混在一起，怎么也是向你的哥哥学习......”
小王子不悦的将头撇开，小声的咂舌，“值得我学习的，只有杰西卡姐姐。”
“梅内西斯，我的女儿，很听话！”
来自魔神的威压降临大殿。
“就是就是，”薇薇安站在优利卡身后，一齐怒视着王国大将军，“大公主很听话，我的女儿也很听话！”
相同的姿势，大公主和二公主吊起眼角盯着小王子。“早晚要收拾你一次。”“就是就是！”
梅内西斯大笑着在背后推了儿子一把。
“别怕，揍哭了我帮你想办法。”
优利卡同样向女儿使了个眼色，“魔王之力，可以随便用。”
“不是吧......”一旁的玛佩尔震惊了，“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这样王宫都会毁掉的啊！你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这已经不是有问题的等级了吧？话说你们快阻止他们啊！”
等在旁边的坠星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
“这怎么习惯啊？！等等，这个魔力波动......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先把艾萨拉和狄拉找来？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应该叫这几个当妈的想办法啊！为什么她们只是看着啊！”玛佩尔抱着头沮丧的抓着头发。
“真是够了，你们两个。不要再欺负弟弟了！”
“为什么又多了一个啊！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高阶魔法和澎湃的“气”在大殿横飞，每一击都足以将整个王宫来回摧毁数次，然而几位“家长”却像是看孩童玩乐般悠然自得。
虽然这确实是几个十岁的孩童在打闹，但是这个打闹的规格——太过诡异的场面让玛佩尔失神的笑了起来。
然后，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和十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的魔族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盯着她，“哥哥已经醒了，你不去和他说说话吗？”
心脏停跳了一瞬，玛佩尔转过头。
那位阔别已久的银发男子正从“培养器”中坐起身，他所效忠的金发女王则微笑的在他身边俯下身。
“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等待了十年，大家的心情当然会难以平静。”
“其实我也是这样，”男子的嘴边浮起微笑，“我没想到能回来，我以为那个时候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是我在你的意识中留下了魔法哦。”被向日葵搀扶着，艾莉向着男子眨了眨眼，“生日快乐，小坠星拜托我做出的祝福可不在水晶里。”
“完全没有察觉，幻境魔法真是可怕。”笑着摇了摇头，男子继续问道，“要穿越地狱之门并不容易吧，艾莉现在已经是超越者了吗？”
“完全没有。”艾莉耸了耸肩，“只不过在地狱之门关闭时，有一位年轻的超越者在场。”
大殿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玛佩尔和其他人靠了过来。
“安琪莉亚——那孩子那个时候还自称‘安琪儿’，用她的空间能力为你做出了标记，你应该记得吧，就是艾萨拉擅长的召唤魔法，在零界映像上做标记什么的。”
“原来那时候她还记得我吗？我还真是召小女孩喜欢。”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和凯里是意识相通的，守护她是凯里的职责。结果就是凯里想要救你的意愿影响了那孩子。”
接在玛佩尔之后，布莱尔说道：“凯里和安琪莉亚已经离开这片大陆，去更远的地方冒险了。弟弟也不必再纠结他的事情。”
“是吗？”男子略显落寞的低下眼，“还是想对他说句感谢。”
“杰罗已经表示过了，感谢。”
优利卡突然的话语让男子疑惑的抬起头。
“杰罗的愿望，在进入地狱之门前已经实现了。”
“我的愿望......是怎么？”
“父亲，”坠星走到“培养器”旁，望着男子黑色的眼睛，“父亲在拥有充沛‘神力’的时刻，散落在梦幻岛的零散意识，将父亲的愿望聚集起来，用祷告的方式引导‘神力’将其变成了现实。”
“冲破法则，扭转认知？”
男子出神的望着坠星。
“是的，凯里的父亲，青鸟小姐曾经的团长，英灵柱上被父亲铭刻过名字的战士，都作为完整的人类重新复活。”
“这，真的是我做的吗？”
得到女儿肯定的回应后，男子用手抵着眼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些笨蛋‘残骸’们，给他们讲的故事原来都听懂了吗？连这个都能理解为什么不复活自己啊？真是一群笨蛋。”
“父亲，”坠星拉住了他的手，认真凝视着他的眼，“恶魔与天使没有侵犯魔王国，你阻止了壁画上预示的末日。你是我的英雄，父亲。”
“‘英雄’吗？比起‘父亲’这个称谓可低了好几个档次。”
轻轻笑了笑，男子的目光犹如确认自己曾经的记忆般，一个接一个，慢慢的在周围的众人挪动着。
几个孩子略显局促的接受着“父亲”的打量，又忍不住好奇的偷偷窥视着这位陌生的“父亲”。
“我的愿望啊......”
似是自嘲又似是恍然，男子稍微沉下视线。
“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就算是神的力量，也已经耗尽了吧。”
“不是的，杰罗。”
一个温柔的吐息靠近耳边。
“姐姐在内庭等你。”
爱丽莎说完后，像是恶作剧得逞般抿着嘴笑着，退后半步盯着男子。
“姐姐说的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应该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怎样掩饰害羞吧。”爱丽莎笑着歪起头，“杰罗不在这十年，姐姐可是为了这个国家每天都非常努力哦。杰罗快点去夸奖姐姐吧。”
“迪妮莎......”
犹如在内心埋得太深，舌尖发出的声音才提醒出那位少女的名字。
一道压抑的心悸之后，身体反而紧张得无法动弹。
杰罗·巴德里克，脑中回忆着关于这个名字的所有过往，他抬起手放在自己面前。
“我是在做梦吗？”
温热的液体在眼中摇晃着色彩斑斓的世界，化作越来越小的泪滴落在掌心。
“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这样的梦也太狡猾了。”
哽咽的声音从喉咙传来，杰罗这才发现那个保护自己的“密室”已被完全打开。
“如果这是梦，请不要叫醒我。”
至少，还要去见那位少女一面。
血液在身体奔腾，杰罗手忙脚乱的想从“培养器”中爬出，因为光滑的内壁险些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扶起了他。
抬起头，那是一张温厚俊朗充满着善意的脸。
“哥哥。”
“不要心急，这之后有的时间，”
布莱尔一把将弟弟拉起，从“培养器”抱出扶着他站在了地面。
“是啊，多得让人心烦的时间。”旁边成熟模样的向日葵无聊的耸了耸肩。
“哥哥。”
音弦凑到杰罗身边拉起他的手。
“杰罗。”“杰罗......”“菲尼克斯。”
优利卡、薇薇安、梅内西斯像是要堵住他去路般围在杰罗身前。
几个孩子在一旁偷偷看着。
“看到了吗？”爱丽莎站到王子身边，轻抚着他的金发，“母亲做的从来不是忍让，曾经的我可是比谁都想要独占你的父亲。”
从相拥开始，无论是女神、大将军，还是什么官职都没有的猫耳女仆，接二连三的，从忍耐到放开声音，全然不在乎形象的肆意哭成了一团。
低下头，对着儿子投来的视线，爱丽莎眯起眼灿烂的笑着，“但是见过这样的场景就能知道，这才是我想追求的幸福。”
穿过陌生的小径，拨开一从盛开的蔷薇，爱丽莎告知的内庭显现在杰罗眼前。
一位身着和蔷薇同样火红的长裙，绑着低双马尾的金发女性，独身站在内庭中央。
似乎是被入口处的动静惊扰，女性微微偏头。
突然的风将花瓣扬起，两条纤长的金发伴着花瓣飞舞。纤细的食指轻轻捋开飘过眼前的长发，女性在风中半咪着眼。
“迪妮莎。”
杰罗轻呼着对方的名字，脚步难以抑制的向她跑去。
待到杰罗走近时，不识时务的风悄然停下。
“团长先生，真是好久不见。”迪妮莎转过身，微笑着眯起眼，对杰罗轻轻点头。
意料之外的礼貌问候让张开双臂摆出拥抱姿势的杰罗僵住了，尴尬的笑了一声后，杰罗收回了手。
“不愧是迪妮莎小姐，我的梦醒了。”
“那可真是可惜，你这具人类的身体一直沉睡时，可比动起来可爱得多。”
“迪妮莎小姐，男人动起来还被说可爱的话，会真的受伤的。”
“确实是在没品的道路上成长了不少，和奥里莉安说的一样。”
迪妮莎像是惬意的猫咪般眯着眼笑着，依旧是记忆中熟悉那位的少女，只不过在“少女”笑着的眼角，依稀增添了几条皱纹。
“嫁给我吧，迪妮莎小姐。”杰罗语气认真的说道，“听说有孩子已经叫你老阿姨了。”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迪妮莎微笑着的眼角跳动起来，“我会负起责任教他一些礼节的。”
“零界通道里的记忆你还有吗？”眼中流露出些许急切，杰罗继续说道，“我的告白你还记得吗？要是不记得我，我现在再......”
“好了好了，这就是被封印了十年的团长先生吗，热情过头了吧......”
迪妮莎有些畏惧的退后半步，然后在瞥到杰罗依旧火热得让人无处躲闪的笔直视线后，重整态势轻咳一声。
“到现在为止团长先生的举动都在我意料之中，当然，梦境里的告白我也记得......毕竟都反复说了多少次了嘛。”小声抱怨一句后，迪妮莎的脸颊微微泛红，“不过，我不是可以轻易追到的人，就算真的成了老阿姨也是一样。”
“到底要我怎么做？”
杰罗上前一步，迪妮莎慌忙退后。
“别再靠近了......”
迪妮莎低下头，小声的说着什么。
为了听清，杰罗低头凑近。
“再靠近的话，我也会忍不住想抱住......”
刚才听清，迪妮莎的身体便贴进了杰罗的怀抱。
“算了，我放弃了。本来还准备了一叠契约和协议让你先签订的，”像是撒娇般的、亲昵的呢喃声在杰罗怀中响起，“不然你说不定又会不听我的话把自己送到危险中......”
杰罗看见了，就在两人旁边，中庭的一个长椅上，堆叠着一人高的纸张。
这个女人到底准备了多久啊？签完这个天都黑了吧？
“不愧是迪妮莎小姐。”杰罗忍不住说道。
“你又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了吧，笨蛋......”
杰罗赶紧摇头，“我在想怎么才能娶你。”
“没有办法的，”迪妮莎轻轻说道，“没有男人能娶到我的。”
“是、是吗......”
“所以，团长先生......不，杰罗，我不忠诚的守护骑士。”
轻轻推开杰罗，迪妮莎含笑的盯着他。
“伸出你的左手。”
怀着疑问，杰罗照做了。
“很好。”
迪妮莎抓起他的手，拿出一枚戒指，利索的套在他无名指上。
“这样你就是我的人了，婚礼就明天举办吧。先办一场小的，再告知全大陆办一场大的。所有国家必须派人参加，不来的立马出兵灭了它。对了，魔王国那边也是，所有城主都要通知到，还有那些矮人兽人什么的，都必须送来贺礼......”
迪妮莎一个劲的说着，如果是一般人见到大概会当成天真烂漫的大孩子说着玩笑话，不过杰罗知道她是认真的。
无可奈何，自己喜欢的女性还是这个样子，更无可奈何的是，杰罗自己居然只觉得现在的她是多么可爱、多么富有生命力。
“对了，好像还有一件事忘做了。”
迪妮莎突然停下来盯着杰罗，然后飞快的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我喜欢你，杰罗。不必等到天地毁灭宇宙消亡了，嫁给我吧。”
脸颊绯红却已经摆出架子的迪妮莎，让杰罗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不是有些乱，哪有男人嫁给女人的？”
“这是我才规定的，明天就让爱丽莎颁布下去，有异议的全杀了。”迪妮莎脸颊更红了，还是噘起嘴装出威严的样子盯着杰罗，“那么回答呢？要是拒绝我就把你也杀了。”
“那没办法了，”杰罗摊开双手，“我现在可是怕死怕得不得了。”
“我们似乎是见证了一个暴政的兴起。”
夜幕下，伏在一处屋梁上的黑猫，用男性人类的声音感叹着。
“只要无法引导人民获得幸福，再开明的政策也是暴政。”一位身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托起黑猫的身子，将它放在自己肩膀。
“伯纳戴特，这一次轮回终于终结了吧？”黑猫抬起爪子捋了捋胡须。
“金色的恶魔留在了人世，银色的王斩断了因果。”漫游于无数位面的言灵魔法师眯起弯成月牙的眼睛，“魔王的寻觅已经有了结果，那位曾经被称为‘银焰’的王也在另一个时空中见到了自己的女神。”
“终于吗？这么多的厄运中，终究还有会有一次好运。”黑猫蜷曲身体在男子的肩膀趴了下来，“我们身为观察者的职责也结束了，该去下个位面了吧。”
“当然，莉莉大人。”伯纳戴特摘下高礼帽，对着虚空敬了一礼，“好运与厄运相互轮换，总有一天我们又会回到这里。到时候，请再多多关照。”
“你话太多了，伯纳戴特。”
“知道了，莉莉大人。”
“我是白金龙王依鲁西斯！呃，不过‘莉莉’这个名字我也挺喜欢。对了，伯纳戴特你还有小鱼干吗？”
“呿~”
“喵~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