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一章:世事如棋
“夫人真的无需担心。”
赶忙坐到云秀身边的唐罗牵过女人的小手,柔声宽慰道:“此行过去只为商谈合作,或许会有些展示手段的切磋,但也绝不会是什么生死相向的大战。况且,依照为夫的估计,这趟中洲行,大概率会无功而返。”
“既然大概率会失败,那为何夫君还要去呀?”
云秀分外不解:“若论富庶,天南不输中洲;若论武道潜力,元洲也不差上多少,为何非得去霸道的神庭呢?”
“其实,为夫也不太乐意同中洲那些家伙打交道。但谁教为夫没得选呢,先说元洲徐氏,剑者最重精诚,只看这些年元洲做派就知道,他们对于虚空的兴趣,实则寥寥。”
唐罗摇头叹道:“至于天南王家么,光是周天星斗大阵还有血神界的研究,就已经占了王氏资源精力的大头。即便他们对探索虚空也很有兴趣,能够投入的资源也会十分有限。况且天南王家个个人杰,心肠九曲,纵横捭阖。没有建立足够信任之前,光是想想那勾心斗角的过程就心累,实在不算是个良好的合作对象。”
听到元洲徐氏、天南王氏都不行,云秀突然压低声音,指指北面小声道:“那...内边呢?”
贼兮兮的小心模样看得唐罗不禁捧腹,嘻皮笑脸道:“不必这么小心,我们在这儿,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知道。”
听出语中调笑,云秀脸上一红,伸手拧了一把,嗔道:“当孩子面呐,没个正形!所谓做生不如做熟,既然是要合作,为什么不找老盟友。”
看男人疼得呲牙裂嘴,云秀知道是装得,这才哼了声放手道。
“别说他们,说了就来气。”
唐罗揉着脸颊,无语道:“当初旁听生中,就有数个北邙的宗派子弟,可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没一个宗派过来商议的。
起初为夫以为,他们是不想暴露为夫同他们的关系,所以先要避嫌,但你猜怎么着,昨天凌霄宗主姬殇的法相,却暗访赤霞山同我见了一面...”
似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唐罗的表情有些复杂。
正听到精彩处却被卡断的云秀有些不满,便问道:“见面了,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为夫只能讲,大言煌煌者,阴险龌龊者多。”
唐罗叹道:“其实为夫早就该看出来的,如今的韩家满脑子只有推翻安氏神庭,复辟人族第一圣地的念头,哪里还有什么真正宏伟的目标。
这么多年,作为北邙实际的掌控着,依旧让这片土地落后贫瘠,毫无建树。
或许韩氏如今的圣主,在战力上已经超出其先祖远矣,但就能为和器量上,不知道差了多少。
为夫同姬殇讲了探索虚空的前景同对人族整体的利好,甚至将韩圣的宏愿都搬出来了,但却被姬殇几句攘外必先安内的托辞给搪塞回来了。
如今的韩氏,依旧将自己当成西贺人族共主呢,所以在探索虚空这个项目上,真指望不上。”
听出唐罗话语中的失望,云秀有些心疼,便柔声安慰道:“不妨事的,就算是中洲之行失败,还有佛国同御兽宗,还有那些圣地天宗,妾身相信,探索旬空那么好的前景,这里面一定有会动心的。
就算这些圣地天宗都是些没有眼界的,我们还可以自己做,这到底是我们早晚要走的一步。今天他们爱搭不理,等我们做出成绩,便教他们高攀不起。
妾身永远支持夫君!”
听着夫人煞有其事的鼓励,唐罗乐得哈哈大笑,旋即附和道:“没错,夫妻同心,利能断金。就算他们都不愿意帮忙,还有这西陵芸芸众生,还有源源不断的学院弟子,终将成就大势。”
“那夫君准备啥时候启程去中洲呀?”
云秀又问道。
“算算日子,唐星的灵力积累也差不多快到了,到时候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一并带去中洲,铸魂之前见见众生,对他有好处。”
唐罗想了想,这样答道。
虽然为师者应该有教无类,但喜恶由心,即便同期培养出的弟子,也很难一碗水端平。何况是血浓于水的亲生兄弟,如今后山这些唐氏弟子能够如此顺利接上内院的两大课程,同元洲打下的基础牢不可分。
从年纪上讲,唐星其实大不了后山这些年轻人几岁。
但从境界上说,如今已经灵意合一,且为人夫、为人父的唐星,就非得为家族贡献力量才行。
好在这小子自己争气,没有将修行落下,这样也给了唐罗一个开后门的借口。
接下来就看看,有哪些后山弟子,适合随行吧。
……
北邙凌霄宗
宗主姬殇独自一人前往禁地,面见姬燮。
“恐惧果然是刺激人前进的最好养料,那枚棋子本就天赋极佳,加上王弗灵嫡亲身份,爬得很快,如今已经被当作星殿之主进行培养了。”
姬殇笑道:“如此看来,这个计划,应该算是成功了。”
“种子才刚刚入土,要想他长成大树,还得时间。”
金刚般的圣王无悲无喜:“佛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就如您所预料的那样,衍善悟出的道,是真正能够改变佛国格局的道,有了我们的推波助澜,新的佛法在佛国中有了大量受众,不光是下层的和尚受到影响,就连八宗不少大能都受到了震荡。密宗的胜尊了因,甚至废了自己的佛果重修。”
姬殇接着道:“按照这种情况往下走,佛国的新派同旧派之间,未来势必会有场恶仗。不论胜败,都将元气大伤!”
“还有其他消息么?”
“还有就是我们那位盟友。”
说道这儿,姬殇无比感慨:“如今西陵已经成势,无双学院的名头甚至比一般宗派更大,但这位天骄的做法,却让人有些看不懂。”
“哦?”
说到唐罗,姬燮脸上终于有了不同表情:“说说看。”
“广收门徒,传授真功,姬殇原以为这不过是走立道庭的老路,但从如今对方的表现来看,我们的盟友是想越过成教这步,直接通过手段将西贺所有宗派的目标,转移到无尽虚空上头。”
姬殇笑道:“也不知是道心无敌,还是异想天开。”
三百六十二章:无双四俊
龙洲历1797年、冬
人是十分健忘的动物,这种健忘不论对好事还是坏事,效果都大差不离。
所以要想将一个习惯保持下去,只得要反复练习,加深记忆。
但人的本性里又有懒惰、享乐的基因,便有了学好三年,学坏三天这样的谚语。
因为但凡能带来长久收益的事情,大多都是痛苦的,比如修行、比如节俭、比如克己。
这件事体现在思维上也一样,知道宇宙浩瀚又怎么样,想不出办法就干脆不想,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不香么。
习以为常,是所有动物都有的本事,人族尤其擅长。
所以院长的第二课于更多的西陵人来讲,只不过多了点儿谈资而已。
至于各家宗派么,除了徐氏这样关系好的,其他都缄默不语,像是憋着等瞧无双学院的笑话。
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或是沉默观望,唐罗其实并不在意,因为超越时代的道理在被证实前,总是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大多数人所谓的思考,只是浑浑噩噩的反应当下情绪。
就同怀才不遇者,只愁无去处,却不知道病根在来处;又如想要发财者,只恨没有钱财进处,却不知发达根本是在钱财去处。
这种浅薄不光只体现在百姓身上,上位者尤甚。
御下如猪狗,以为只要不过度剥削欺压,就算是贤明领主。
如这样的群体,只能看到现成的好处,而看不到世事的变化,注定成为不了成事的中坚力量。
所以无双学院的未来,还是掌握在后山那群弟子,还有正在学院里读书的孩子们身上。
理所当然的,唐罗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赤霞山上,因为他要看看,那些觉悟了生命意义的,是否能够一直践行下去。
毕竟,世上大多数人都太“聪明”,以为知道了就等于做到了,却不知道真正难的是践行。
所以同人相处,不光要听他们怎么说,更重要的是要看他们如何做。
从这一点上看,后山众弟子的表现都不错,到底是经过试心云阶考验和《苦神离欲功》捶打出来的,强横坚韧的精神力量在贯彻我道这件事上,优势不小。
用人话讲就是,只要目标确定,这些孩子对自己还是足够狠的。
而这群狠人里,唐罗最满意的是杨凡、裴沐、唐天羽、唐念凡这四位。
杨凡就不谈了,天生的武者,以武为乐,意、行合一,近乎于道。
而唐天羽被杨凡点醒后,终于学会驯化自己的妒心,不再把注意力投入没有用的地方,而是循着自己最舒服的方式精进,一日千里。
唐念凡的状况也差不多,在见识天地浩瀚后,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越发振奋,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每日练到疲惫不堪时便仰望满天繁星,名为野心的火焰在眼中熊熊燃起。
这三个都是意料中的欢喜,而裴沐则是意外的欢喜,这个同穆满一样,心高气傲的内源弟子,一直以来都将打倒超越唐家弟子当作自己的目标。
可在穆满领悟生命的意义后,这小子突然悟了,竟也开始思考武道同修行的意义,更为难得是,明明心中已经翻腾汹涌,面上却波澜不惊,每日该修行修行,该练功练功,丝毫看不出异样。
这种内秀,很少出现在武者身上,所以唐罗看到后,便将他划入了见天地的大名单中。
没错,这趟中洲之行,并不同与第一、第二课的规模,算上破境在即的唐星,这样中洲行见众生的大名单,也只有区区五人。
剩下的人,都被他遣去了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有些认为生命意义就是横行无忌的弟子,见众生的地点安排在了匪盗横行,强人辈出的北邙,目的是守护部落村庄。
有时候人们之所以会树立一个错误的目标,就是因为视角单一,只能看到自己选择的好处。
但往往只要翻转一个视角,便会从喜欢变成厌恶。
就好像横行无忌是因为快意,但若是被横行者予取予求,怕是很难再保持欣赏。
再比如有些人为生命意义是花天酒地的人生快意,那么目的地就是舞娘遍地,美酒佳酿的暹罗酒国,看看穷奢极欲下有多少穷困潦倒的悔断肝肠。
那些喜好繁华的,送去贫瘠之所;
那些喜好清净的,送去热闹之地;
那些性情冷厉的,送去淳朴村乡;
那些磊落心肠的,置身幽冤鬼域的修罗场!
既然是见众生,便见一见所求意义的反面。
这便是,一阴一阳之谓道。
……
从赤霞山走,穿过毗摩智多原,再翻过西贺最古老的,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戈贡山脉,也就到了西贺最富饶的中洲。
只不过神山耸立冲天,其上罡风、雷霆经年不绝,即便是对修行者而言也是困难重重,更要命的是当你好不容易翻过一座望不到顶的神峰而下,看到的却是不知还有多少层叠的绝望。
大名单中的五位弟子怎么也没想到,这见众生的第一道难关,竟然在翻山越岭上。
曾在赢城雪山修行的唐家弟子自然是知道厉害的,但杨凡和裴沐不知道啊,毕竟在大多数武者的概念里,只要灵气在体内不停流转,就能抵御寒暑。
所以相较于裹成毛熊的唐星、唐念凡、唐天羽,杨凡和裴沐的准备就显得很不足,棉衣、棉帽、棉鞋根本不是山间寒风的对手。
凛冽寒风好像能够透过衣裤的缝隙,冰寒刺骨。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只觉得身上衣服越来越重,灵气和呼吸都有不济的感觉,心知再走下去就要完蛋的唐星立刻叫停,果断下山。
等到下山营地后,杨凡和裴沐才发现,原来山上并不是错觉,他们的棉衣、棉裤,都已冻成了冰盔,脱下衣服两人身上已被冻得青紫。
而唐念凡和唐天羽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有些经验,但赢城雪山同戈贡神峰还是没法比。
在元洲表现不错的兽皮衣裤,厚毛毡的手套鞋帽,也全都冻成了冰坨坨,尤其是外披御寒的大氅,脱到地上时竟摔得稀碎,看得唐念凡、唐天羽目瞪口呆。
“这可是熊兽厚皮制的大氅,都被冻成这样,领队你咋没事啊?”
三百六十三章:独当一面
裴沐问的正是唐星,不光问,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大氅,满脸震惊。
而唐念凡和唐天羽看到裴沐放肆的行为,则是嘴角抽了抽,低下头去。
从前往中洲的大名单一出炉,领队的名字出现,他俩就“乐”得睡不着觉。
因为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身在元洲受到的“折磨”。
原本以为拜入无双内院后,就能脱离可怕的教官,却没想到又见面。
对于年长不了自己几岁的唐星,两人的敬畏都快形成自然反应了。
而两人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状态看在裴沐眼中,自然是觉得十分稀奇有趣。
所以这一路上,裴沐总是可劲儿往领队身上凑,但凑了一路,他也没看出这位领队有啥过人之处。
直到这次上山,他终是看见不同了。
同样的大氅毛衣,同样的寒天冻地,人家不光走在最前,开道填坎,他们都快被冻死了,这位还跟没事人一样,也难怪裴沐好奇。
“冷热寒暑皆是外气,只要固守一口内气,你也能做到寒暑不侵。”
唐星一边同裴沐解释,一边解下冻成冰片的大氅,眼神却不露痕迹的扫了唐天羽和唐念凡一眼。
裴沐和杨凡没有经过《苦神离欲功》的锻炼,受不了戈贡峰上的寒气是应该的,但唐天羽和唐念凡的表现,却也让他很是失望。
如果不是占着装备的优势,两人表现并不见得更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从拜入内院后,两人的修行就荒废了。
如果不是眼下还有外人在,考虑要给两人留面,定要训斥个狗血淋头!
脱下大氅的唐星面色含煞,大马金刀地往突起巨岩上盘膝一坐,望着远处神峰若有所思。
几人一看领队没有什么谈论的兴致,就也走到篝火旁宽衣解带,将衣服架起开始烤火,烹饪食物。
过了许久,唐星再次起身,朝着正准备饭食的几人道:“你们留在营地不要走动,我再上去一趟。”
裴沐一听,便放下食物劝道:“领队,天色已经晚了,神峰上定然更加险峻,且恐有异兽出没,不如明天一早,我们再一道上去?”
“若是能碰到异兽就好了。”
仿佛只是做个通知,唐星嘟囔一句话后,便直接闪身没入夜色。
裴沐一看大氅还在架子上,连忙喊道:“教官,你的衣服!”
“别喊了。”
唐天羽叫住大嗓门的裴沐,无奈道:“教官内息雄浑,能够经得住山上寒气,不穿大氅反而身形灵便些。”
“...好像也对。”
喊不到人的裴沐悻悻坐下,又捧起钵碗。
没吃几口,便又问道:“唐天羽,领队年纪也不大,你为什么总叫他教官啊?”
“我们在拜入内院之前几年,都在教官麾下做一种很艰苦的修行,叫习惯改不过来了。”
唐天羽一边吃着饭,一边解释道。
“跟领队修行?你们不是将星馆的弟子么?难道这位是虚空宗师麾下的将星?”
本着不懂就问,套出来都是收获的态度,裴沐又问道。
提起这事,唐天羽就觉得浑身酸痛,便含含糊糊搪塞道:“领队可比将星牛...”
但唐天羽不爱聊,裴沐可很喜欢,便又激道:“吹,接着吹。将星馆的杜沙先生和孟椒先生,可是堪比封号强者的战士,领队再牛还能牛过他们去?”
“嘁,不信算了。”
似是不想多谈,唐天羽嗤了一声就接着吃饭。
但好奇心被勾起来的裴沐哪里肯放过,就接着连连追问。
唐天羽被扰得不行,只得答道:“教官是虚空宗师的亲弟,你说牛不牛。”
“哇喔...”
裴沐吃了一惊,狠狠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后,讪笑道:“那一位的亲弟,这还真是牛啊。”
待平静了一下心情后,裴沐又担心道:“诶,你们说领队为什么突然上山,啥时候回来?这黑灯瞎火的,会不会有危险?”
“安心吃你的饭吧。”
唐天羽无奈道:“领队可不光只有出身强,更是被无相禅寺圣子不惜触犯律令也要强行灌顶传承的天才武者,他的程度,同我们不一样。”
就在几人聊天说话间,便听到由巨物穿林扬起的呜呜风声,如同鬼哭。
几人脸色一变,急忙转换身形,掐着灵技朝着声音来处提起戒备。
鬼哭声越来越近,一个巨大的影子从黑暗中掠出,四人手中灵技霎时出手,击中了阴影里的巨物,借着灵技的光芒四人终于看清。
那是一头哪怕佝偻着身子,还有丈余身材的雪怪。
垒块般的筋肉被灰白色长毛覆盖,貌若熊罴却无凸嘴,四肢粗壮无比,指节便若榔锤,灵技轰在对方皮毛上,只有一道浅浅灰印。
一看这情况,裴沐立刻意识到这雪怪是荒兽无疑,连忙喊道:“师兄,赶快拔剑啊!”
哪位师兄?
自然是杨凡大师兄。
拔什么剑?
自然是平事剑。
利剑出鞘,却不见锋芒,杨凡歉声道:“师弟抱歉,平事落在山上。”
绝望...
谁能想到领队前脚刚走,后脚就出现了一头打也打不动的雪怪。
就在几人思考要不要分头跑的时候,这头佝偻的雪怪竟然不再前冲,而是放缓速度。
“别紧张,是我!”
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四人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砰!”
巨大的雪怪尸体重重砸在营地中间,四人这才看见其身后掸走身上雪子的唐星
“有了这头熊怪,便有机会翻山了!”
唐星哪知道走后竟有那么多戏,便朝杨凡、裴沐解释道:“制约你们翻山的不是体力,而是山间的寒流。大氅、棉衣抵御不了这道寒气,所以会大大消耗你们的内息。想要翻山,必得先解决寒气问题,这雪怪是生活在戈贡神山上的异兽,只要穿上由它皮毛制成的衣物,你们定能抵御寒气。”
裴沐、杨凡闻言神色大异,唐念凡看看地上雪怪,眼珠一转便问道:“教官这雪怪皮毛模约只能制成两套衣裤,是不是有些不够?”
“他们穿,你们不用。”
唐星看了唐念凡一眼,淡淡道。
三百六十四章:暗改诱因
既然要制衣,便得要扒皮,当四人真正上手后,才知道这头雪怪的体魄究竟有多么坚韧。
西陵城工匠出品的利剑,得要费尽全力才能扎进雪怪身体,说是分割皮肉,其实更像是用剑锯开岩壁。
光是处理尸体,就废了四人老大的劲,可想而知这头雪怪在活着时该何等凶猛。
对于这些,唐念凡同唐天羽并不意外,毕竟当年在元洲大雪山上,他们就见识过唐星夸张的战斗能力。
可杨凡和裴沐并不知道啊,所以越是了解雪怪强悍,便越是敬佩,只是唐星好像并没有同四人亲近的意思。
除了赶路外,不是在修行就是在思考,眉宇间不时闪过两难之色。
这趟被任命领队,他真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原来兄长并未被罚禁闭,而是以院长之名奠定了唐族不世之基。
惊的是,原本已经选定参加造神计划的他,却被兄长告知这个计划的巨大缺陷。
以幻瞳拟无敌记忆铸魂,确实神效非常,但这种利好最大的代价,便是最后登临彼岸身魂合一的那步。
毕竟不是以自性铸就的神魂,其中难度之大更甚于驯服拟灵兽魂。
打个比方,拟灵法拟出来的兽魂,是由自性主导的,所以即便拟出的魂兽,也有相似的特性。
或勇猛、或阴沉、或狡黠、或木讷...
这些特性就是之后能够融合统一的根本,但造神计划却不是这样。
虚拟出的无敌人格本质上是个幻象,是个只有经历,却没有个性的假体。
被真实冲垮后,就只留下即将散溢的神魂,然后由苏醒的武者将其纳入神舍中供养。
但除此之外,造神计划出品的神魂同魂主本人,是没有一点儿共通特性的,说的直白点就是,从目前的研究成果判断,一旦选了造神计划,便绝了彼岸的路。
要现在还是要未来?
这就是唐星此时面临的艰难选择,其实对绝大多数修行来说,这并不存在什么困难。
能成为战力无敌的大宗师,还要啥自行车?
但唐星却着实被难住了,通常这种深处人生迷茫的岔口,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前辈问路。
比如自己已成君王境界的兄长,但当唐罗坏笑着说随他高兴的时候,唐星许久无有波澜的内心又翻腾起来了。
也就是这些年苦修使他成熟了点,不然非得同小时候那般苦恼不可。
铸魂乃是关乎整个武道生涯的大事,怎么到自己兄长这儿就这般随意呢。
一看唐星有点爆炸,唐罗便也正色起来,提醒道:“何为极致高明的神魂自性?须得使其足,故曰穷理,故曰达天,故曰入神,故曰致广大!以此做神性,便容易登临彼岸,但哪一条才是你想走的路,须得问你自己的心。”
又要问心,望着戈贡神山的唐星,真的好难受啊。
……
几日后,由雪怪皮毛缝制的衣裤制成,杨凡、裴沐穿上后只觉得浑身发热,除了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外,效果几近完美。
唐天羽和唐念凡羡慕的望着两人,却只是紧了紧批身的大氅。
翻山越岭小队再一次出发,这一次,倒霉的人从杨凡和裴沐变成了唐念凡和唐天羽。
而同先前嘘寒问暖的领队不同,领队唐星这一路步伐极快,且未曾回头,随着越登越高,山上竟出现了罡风同雷暴。
那些如巨兽舞杖般的罡风隐藏在普通寒风中,只有吹到身上时才感觉撞上了一堵墙,有些凶猛的,更是能将人整个掀飞出去,待反应过来,人已迷失风雪中。
大多数翻山的修行者,就是因为这无形无向的罡风一次次迷失方位,最后才会冻死山上。
好在裴沐上山前带了铁索,将五人绑在一起,才堪堪抵住了山间的罡风。
但这只是小菜,可怕的是弥漫山间的雷云。
天知道戈贡山川究竟是个怎样的险地,灵气稀薄却狂暴,尤其阴阳二气聚成的雷云,低得仿佛压在头顶,不知道何时就会突出电蛇。
几人经过一处险凹山壁时,顶上雷云突然轰隆作响,电蛇如雨而下,打在地上更是随雪而走。
若非领队唐星的金刚法相坚固刚猛,恐怕小队已遭重创。
好不容易从雷云漫布的山巅翻过,又踏进了雪怪的地盘,废了不知道多少气力才终于逃出生天。
而经历过那么多苦难的几人,看着眼前还有不知多少重山峦后,说不沮丧那是骗人的。
但这都已经翻了一座了,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只得苦中作乐。
捂着右臂的裴沐站在一块突起的岩峰上,望着远处突然朝身旁恹了的三人道:“你们说,古人族看戈贡山川,是不是就跟我们那时候看无尽虚空那样,觉得是永远过不去的险?”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在裴沐言语出口后,三人眼中的难险突然变成了无距灵视下的虚空。
久久换过神来后,再看远处雷云漫布的山峦,忽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脚下这条路,便是古人走出来的,既然戈贡困不住他们,就更无法困住我们!”
只要一提起虚空,唐念凡就很是激动,指着远山大声道:“今日便从它身上踏过去!”
昂扬的斗志仿佛将所有疲惫冲刷,领队看傻子似的看了唐念凡一眼,拽了拽腰间铁索,让那个站在山岩上发梦的年轻人一个踉跄。
“下山,扎营。”
九天之上,俯瞰着踉踉跄跄往山下走的唐罗微微一笑,眼中金轮微转,小队路过山巅的雷霆仿佛去了身上枷锁,变得更为狂暴。
原本他是想让小队全凭自己实力登山的,但最近戈贡山上的雷霆变得异常狂暴,山岩、尖峰皆是受到了雷霆洗礼。
落在小队最后的杨凡扭头,感受到山巅狂暴的轰隆,大呼运气。
若是迟了一步,几人恐怕就无法囫囵穿过山巅的雷暴地带。
殊不知,这幸运并非天赐,而是随行君王为他们暗改的难度,希望加速小队登山的过程。
当然,这暗改并不是处于作弊或者爱护,而是唐罗为几人准备见众生的试炼场,出了点小小的意外,若是小队的脚步再不加快,怕是会错过。
三百六十五章:加练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即便是原先觉得望不到头的万里群山,等到一座座翻越时,也就离目标越来越近。
但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行路真正的困难,从来不是开头难或是中艰难,而是历尽艰险却还没有看到尽头的最后一关。
最后这一关的痛苦,要比之前百分之九十的倍乘还多。
就同修行那样,从境界初到境界巅峰这一段虽然艰苦,但登顶并不困难,可等你好不容易达到境界巅峰,再如何积累都感受不到进步的时候,人就很容易产生放弃的情绪。
所以古人才说,做人做事贵有终,这个终,就是最后那百分之十。
而毫无疑问,唐罗精挑细选的四名弟子,便是能够完成有终的人才。
尤其是杨凡,不光是有终,更是能做得比别人想象得更好。
日常闷头翻山赶路的坚忍只是基本,最让人动容的是在辛苦一日后的扎营调整,每日四五百里的山路,即便是对于蜕凡境界的修行者来讲,也是无比艰苦的事。
除了已经达到灵意合一境界的领队唐星外,其余四人赶完一天路都疲得直不起身。
只有杨凡,在扎营用饭后,还会提剑狠狠练会儿,那种强度就连唐星都为之侧目,于是乎就对唐念凡和唐天羽更不满意。
世家豪族之所以是世家豪族,除了积累之外,更多便是因为这种从始至终的高要求。
唐天羽、唐念凡一看领队眼神,心中便叫苦不迭,其实相较于那两位,自小得到大量资源精心调教的两人不管是功体强度还是耐性回气上都是要大大超出的,再加上几年《苦神离欲功》的磨练,这样旅程虽然艰难,但也不至于撑不下。
之所以表现的这样疲惫,一则是因为戈贡气候恶劣,二则也是因为了解教官人性。
若是表现得还有余力,说不定这位扎营后还得压榨一番。
所以两相计较,便仿着裴沐,装成脱力的模样。
本以为这样就能安然度过这趟旅程,但谁能想到意外竟然出现在自己内部。
所以从旅程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在领队的眼神下跟着杨凡加练,而这样练完的两人,才体会到啥叫脱离。
今夜依然? 在山坳处生活扎营后? 杨凡又提着剑出去加练? 跟随出去的唐念凡数次欲言又止。
每一步踏出,都能在雪中留下一个深到膝盖的脚印,都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加练啊!
“师兄?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熬不住的唐念凡终于还是开口了,虽然他在后山是以艰苦修炼著称的,但跟杨凡一比? 他那还真不算什么艰苦。
因为他能做到的事,只是因为他的身体能够经受住那样的强度,并引来其他人赞叹。
可杨凡做的? 却是超越身体所能承受的? 甚至唐念凡都怀疑? 杨凡是为了撑住内门大师兄的名头,才这样不惜身的加练。
毕竟,连他和唐天羽这样的功体都要扛不住了? 何况一个贫民出身的修行者。
放过彼此,不好么?
实在顶不住的唐念凡这提议,等于是服了软? 不管杨凡是真心的还是强撑的,他都不想再加练下去了。
一旁的唐天羽沉默,而这种沉默,就代表某种程度的赞同。
走在前头的杨凡听到声音回头,心不在焉的“哦”了声后,便道:“二位师弟回去吧,师兄去耍会儿。”
说完,杨凡便要继续往前走,落在后头的唐念凡同唐天羽面面相觑,有些绝望。
真不知道这师兄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他们要是自己回去,领队还不把他们皮扒了!?
垂头丧气的追上去,唐念凡有些痛苦道:“师兄,赶了一天路了,你不累么?”
“当然累啊。”
心不在焉握着剑柄细微比划着的杨凡下意识答道:“这戈贡神山真是太陡峭了,一天翻下来,现在两条腿还抖个不停。”
无法理解的唐念凡又问道:“...既然这么辛苦,那师兄为何每晚还要去舞剑。”
谁知道面对这样问题,杨凡竟理所当然回答道:“就是因为赶路太累,所以才要耍会儿剑放松啊,不然明天怎么赶路?”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听得唐念凡抱头哀嚎,就连一旁的唐天羽,都难受得直嗦牙花子。
翻山赶路累,练剑就不累了?
他可是看得真切,每日杨凡都要练得手腕都抬不起来,困乏得好像一闭眼就要昏过去才肯行功调息。
通常调息完天就亮了,然后又跟着一起赶路,有时他都能看见杨凡攀山时连眼睛都累得睁不开,他不止一次担心,这货会从山上倒头栽下去。
就这样提心吊胆到了扎营,杨凡却又精神起来,明明身体都疲惫得不行了,握剑的手却跃跃欲试。
其实这种强度的加练,一天两天他是能够坚持下来的,但夜夜如斯?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能够拿出这样的修行态度,是不是就能够获得现在无法想象的成就呢。
答案是肯定的,但这成就也只是理论上的成就,因为唐天羽心知肚明,自己根本做不到,就同现在这样勉强跟着杨凡出去加练,战力技巧上确实得到不小的提升,但代价就是他越来越厌恶加练这件事了。
尤其是这几天,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意味着,他已经越来越无法专心在修行上了。
当唐天羽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并决定调整,而他的办法就是,为自己明日的加练定量。
这样,他就不需要关注杨凡什么时候力竭,而是专心在自己的修行上就可以了。
来到营地外不远一处开阔平台,三人各自分开修行。
唐天羽的调整果然有效,当有了一个目标后,他十分专注并且高效得完成了自己百组的加练,回过神来的他一边休息一边看着杨凡加练。
从表情上倒看不出杨凡有什么变化,但佩剑已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而从对方右臂的颤抖频率判断,刚刚他在专注加练的同时,这一位的修行强度,真实不虚。
三百六十六章:风云激变
毕竟武技修行,一是行功走气,二是身形、步伐的配合。
而功体强大的好处,除了恢复能力与韧性上,更多体现在经脉强度,强韧的经络,就能够承受更多次数以及更大流量的灵气。
说的土一点,就是哪怕是加练同样内容,唐天羽因为经络强度能够练个五百次,杨凡练两百次,经络就会酸胀不堪,然后身体的保护机制就会上线,出现痉挛、抽搐、闭塞。
一些身体虚弱,或是经络狭窄的,更是连两百次都达不到。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人说,武道修行就是世家豪门的游戏。
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的普通人,就算拼了命修行,他们战力的极限,大概也就是普通世家子的程度。
这便是修行的残酷,这里头没有什么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够超越的童话,只有拼尽全力也只有惨败的冷冷事实。
不公平吗?确实是不公平的,但其实也是很公平的。
因为修行者其实并不需要那么高的上限。
还是以唐天羽和杨凡做比,两个人功体的上限,肯定是唐天羽高,但这种高,其实是体现不出来的。
因为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经络拥有承受五百次的强度,但精神只能承受加练一百次的痛苦。那么所谓的上限,其实也就只有一百次。
而杨凡纵然只有两百次的强度,却能每日做满做足,虽然潜力不如,但其实进步却是超出的。
这也是为何这一路下来,唐天羽和唐念凡能够放下世家子的傲气,心甘情愿的叫出这声“大师兄”。
这边的唐天羽思绪飘飞,那儿练剑的杨凡也到了尾声,虽然他很想再多耍会儿,但可惜隐隐作痛的经络并不配合。
杨凡只得满心不舍的收剑入鞘。
一直关注这边的唐天羽同唐念凡连忙上前,一人帮他收剑,一人搀着他的臂膀,就往营地走。
加练虽然艰苦,但同样也是增进情谊的捷径,起码通过这趟旅途的接触,唐念凡和唐天羽对于杨凡是大从心眼里的佩服。
“大师兄辛苦了,只是还得注意修行分寸,虽然有师门配置的灵液养身,但也不要压榨经络过度哇。”
唐念凡挽着杨凡手臂? 苦口婆心劝道:“如师兄这样越练越晚,是会搞坏身体的!”
“多谢念凡那师弟关心,我会注意的。”
被搀着的杨凡虽然答应的很快? 但抱着剑的唐天羽一看师兄心不在焉的表情就知道,虽然这货因为经络承受能力和体力的问题已经无法继续练习? 但心神依旧还沉浸在刚刚的修炼当中。
这种专注自然让人佩服,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做出提醒:“大师兄的专注固然值得钦佩,但若是沉溺过度? 即便有灵液补充恐怕也会伤及本源。到时再想修炼恐怕都难了? 还望师兄仔细衡量。”
原本有恃无恐的杨凡听到此处突然一惊,连忙问道:“那师弟可有什么好办法?”
本着同门分享的原则,唐天羽将今日自己的收益说出:“前些日子因为不知道师兄要加练多久? 所以屡屡分心,所以天羽今日加练前便给自己定了数目,所以专心致志,不知这法子会不会对大师兄有些帮助?”
还不等杨凡回答? 同样有着专注力问题的唐念凡却眼睛一亮:“天羽这法子好!”
“确实不错。”
杨凡也补充道:“如此记数? 倒是免了用力过度伤了本源的风险,多谢天羽师弟!”
“大师兄客气了!”
一看自己的提议能帮上忙? 唐天羽也很高兴。
翌日? 又翻几重显山? 越几百里险路的小队再次扎营,杨凡三人又同往常一般出去。
经过唐天羽的分享,唐念凡的效率果然提升不少,但等到两人完成限定分量后,却看到杨凡还在练个不停。
合着这位昨天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乘着杨凡右手剑换左手的间隙,唐天羽赶忙上前:“大师兄,昨日说了定数,您这是定了多少组啊?”
“不多,只一百组?”
杨凡抖得不停的右臂颤巍巍举起,伸出一根手指笑答道。
唐天羽一百个不信,昨天他练完杨凡都从右手剑换了左手,可今天他定得组数更多,大师兄却才刚刚换手。
杨凡可不是会偷懒耍滑的家伙,所以绝不可能只练了这点数目,所以他直接戳破道:“大师兄,天羽这两百组都练完了,你那怎么可能才百组?”
“我真的只加练了百组,真的!”
杨凡语气真诚,只差赌咒发誓了。
倒是唐念凡瞧出些端倪,弱弱问道:“大师兄,你这百组是咋算的啊?”
“咋算?就一组一组算啊。”
“额,我的意思啊。”
唐念凡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道:“这百组,你是从啥时候开始算的?”
“从经络开始酸胀时候算哇。”
杨凡神色轻松,打得轻巧,却听的唐念凡、唐天羽两人直吸冷气。
习以为常的杨凡一看两人呆滞的模样,就自顾自走到一旁,又开始耍起了剑来。
……
“翻过那一座山,我们便到中洲地界了!”
万里之行始于足下,不论是多么漫长的旅途,只要人肯走,便终有抵达的那天。
看似无穷无尽的戈贡群山,在小伙子们日复一日的翻越下,也终是来到尽头。
只是看着领队手指那座没入云端并且看不到边际的屏障,几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座“山”?
“这山也太高了吧。”
裴沐眯着眼眺望,云层偶有间隙,却根本望不到顶。
“风云皆向东山岚,这座应该就是中洲得东岚山了,能看到这座山,说明我们已经到了中洲地界了!”
想比裴沐的感叹,唐念凡就言之有物了些,但言语中的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茫茫戈贡,最终还是被他们征服了,今人果然强过故人,那么下一步,就是那儿。
顺着东岚山壁向上,唐念凡望向天穹,心中豪气万丈。
队员们会激动,大多都是因为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好像几人都只看到了那座神山高耸,却没有想过,高到这种程度的山峦,上头的雷霆,该会有多么凶猛。
三百六十七章:天灾挡道
不光凶猛,且落降频率惊人。
站在山巅的唐星眯着眼眺望东拦山,心中暗暗计较:“这样凶猛的雷霆,便是只有自己,都够呛能过去,何况还要带上四个队员,看来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古人讲,人的念头天地会听到,这句话唐星本来是不信的,但就在他暗做计较的时候,那边群山上的雷霆却突然开始咆哮。
如果说先前的雷霆霹闪,如同锣鼓,那么此时便如骤雨,哪怕隔了百里远,都能听到那密集的轰隆声。
紧接着,几人就远远看到,东岚山障上不知怎么出现了一道白线。
那道白线由高向低翻滚着,扬起的白尘竟将光褒的东拦山上半部都给遮蔽住。
所有目中所能见到的凸起,都被这条白线抹平,几人目瞪口呆望着眼前场景,又过了一会儿,就开始颤抖。
并不是害怕,而是东拦山首咆哮,连带着几人脚下的山体也被吓得颤抖。
“这是雪崩吧?”
不确定的唐天羽朝着唐星问道:“那么声势浩大的雪崩,若是我们深陷其中,能不能躲过去啊?”
“躲个屁...”
刚刚还觉得自己已经征服神山的唐念凡不忿道:“你问问大师兄,海上风浪打过来的时候,船躲不躲的过去,对面这山崩声势,比海啸只大不小。”
“早不崩晚不崩,偏偏等我们快到了才崩,啥意思,非得拦路呗?”
裴沐先是不忿,然后不服输的蛮劲上来,发狠道:“有能耐就一直崩,可别消停,但凡消停,老子就给它翻过去!”
或许是东拦山又听见了几人的狠话,一道粗壮得不可思议的紫色霹雳竟然落在东拦山壁上,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万年的坚冰山壁被炸出一道裂口,那些碎裂的冰石,威势惊人,仿佛灭世。
唐念凡和唐天羽齐齐看了裴沐一眼,后者表情骇然。
“走。”
就在四人被天地所骇时,唐星便开始发号施令:“能不能过去,都是翻山才要想的事。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先靠到近处,再做计较!”
望山跑死马? 虽然东山岚好像近在眼前? 但其实离他们还有段距离,所以又过两日后,他们才真正来到比邻东山岚的一座万仞矮丘上。
就同强弱概念一样,高低这种事,主要看跟谁比,如果单把这座山拎出来? 万仞着实不低。
但谁让它面前就是东山岚呢,便是山在山巅往上? 都看不到东山岚的峰顶? 不称矮丘? 还能称什么。
也就是到了近处? 几人才知道早几天的那条白线? 究竟有多么吓人。
“那儿原本应该有树林、山谷? 现在全部都被填平了。”
唐天羽手指着山下一片白色道? 然后左右摆动道:“还有这儿、那儿,看到那两个小尖尖不?那块儿应该原本是两座矮山...还有那儿,原来应该有面湖...”
裴沐有些佩服? 便感叹道:“你知道的真多!”
唐天羽轻咳一声? 表情有些不自然。
一旁的唐念凡笑道:“你要是肯看下地图? 懂得应该也不少。”
裴沐这才明白? 脸色不由得一红。
且由队员说说笑笑,但唐星的脸色却并不见好。
戈贡山中多奇珍,所以中洲从来没有停止过探索,而经历千年开发,那些药商、山客也标出了几条算得上安全的道路。
但经历了这样一场雪崩后,这些路很显然就不复存在了,可要是翻山,只消听听震得人心慌的雷霆,就知道不现实。
“往南边走吧。”
一直关注着唐星表情的杨凡说道:“地图上那边儿有集镇、村落,或许能找到翻山的路。”
“够呛。连山都买埋掉的雪崩,那些个集镇、村落恐怕凶多吉少。”
抱胸思索的唐星对于这个提议的看法有些悲观。
杨凡耸耸肩,接着劝道:“想来这些药商、山客能够常年在那些地方落脚,应该不会不提防雪崩,眼下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说的对。”
唐星沉思许久,还是同意了:“就算集镇、村落被毁了,能找到个幸存者,也是极好的!”
定策之后,小队并未着急下山,因为要保持视野辽阔,所以借着修行者的体制,小队走的山路。
没有雷霆、雪怪的骚扰,小队移动速度惊人,但等他们来到地图上标注的集镇处时,却除了白雪什么都见不到。
而看积雪的厚度,便是就地开凿,也毫无意义。
所以小队接着向南,寻找那些更加偏远的村落,希望能够找到雪崩下的幸存者,为他们引路。
可三五天过去,除了抹除一切的雪色,却连什么人迹都见不到。
横亘在眼前的除了天堑,还有心中的绝望。
就在几人将要放弃的时候,却在雪崩蔓延边缘的一处山坳里,看见了一闪而逝的冲天光线。
“那个地方有光!”
再没比绝望中的希望更动人的,负责瞭望的唐天羽大喜道,而这消息也让众人振奋。
明明已经疲惫的身体生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众人竟争先恐后往哪山坳处赶。
或许是霉运真的已经过去,还没有进入山坳时,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瞧打扮应该是个猎户,浑身穿着不知名兽皮编制的厚衫,斜背着长弓,腰间还别着一柄短刀。
见到这人时,他正扛着一头冻死的狼獾,听到风声回头看到有人后,便直接将猎物丢下,一下子就遁入风雪中。
本就是疲惫赶来的几人哪里追得上,喊了两声后就放弃了。
“看来他是被我们吓到了。”
最先发现猎人的唐天羽解释道。
“不对吧,你看那猎人发现我们后首先是想抽刀,看到我们人多才选择丢下猎物遁走,从遁走的速度看,也是个有修为在身的,会这样反应,恐怕不只是因为吓到哦。”
紧跟其后的唐念凡摩挲着下巴,看法不同。
经历过这样大的天灾后,见人还同见贼一样,看来东岚山这块儿的人心,可是比雪崩还要险峻。
三百六十八章:虔溪村异变
猎人的戒备和遁走,让小队几人生出踌躇之心,毕竟这一路山峦奔袭,众人已经有些疲惫,若是再遭遇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就在几名队员的犹豫时,唐星突然脸色微变,凝迟半晌后,走上前,单手提起冻得僵硬的狼腿,淡淡下令道:“能够见到人便是天大幸事,至于些许戒备,又怎会化解不开呢。”
一路行来,领地何曾如此冒失过?
几名队员心中疑惑,但相互望望后,还是服从于习惯便跟了上去。
或许曾经唐星是个冒失的人,但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已经明白责任的意义,又哪会轻率的犯险。
面对如此戒备的猎人,即便是要接触,也一定会小心翼翼,而之所以这样草率和交集,当然是因为刚刚那一道传音入密。
熟悉的声音让他明白,原来眼前的就是这支小队第三课的修行场。
既然是这样,那么不论是什么艰难险阻,便都只能往前趟了。
带着成员们攀上那座远看如新月般的山峰之巅,唐星指着远处山下那近半被山崩冲溃的村庄道:“那是虔溪村,也是你们这次中洲之旅的第一站。”
话音未落,原本欲言又止的几名队员神色一凛,赶忙将视线投向山谷背面。
从山向下看,到处是雪崩之后的狼藉,树倒屋塌,处于山谷正中的村庄也受到波及。
但因为有月牙般的大山作为天然屏障,所以受灾情况并不严重,几十座零星的屋宅,被影响的只是小半,其中最严重的也只是坍塌。
同南边几个集镇相比,这儿的山崩既没有淹没树冠,也没有将文明痕迹抹去。
更重要的是那个猎人,通过简单的分析就能得出结论,这村里不止猎人一位幸存者。
只是,这样一座小村子,为什么会成为他们中洲游历的第一站呢?
就在几位队员将注意力放在小村庄时? 唐星接着西陵道:“现在,你们下去,尽己所能,帮助这座村庄? 度过这次难关。”
……
这是小队进入戈贡以来,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所以几人都有些兴奋。
但兴奋归兴奋,四人却没有忘乎所以? 更没有各自行动。
因为他们还记得那个丢下猎物就跑了的猎人,如果这是在龙洲? 他们肯定不怕? 因为一个村庄的武力,真是有限。
别说杨凡、唐念凡、唐天羽,就连四人中最弱的裴沐,都是在某条乡道上闯出赫赫威名的。
可这儿是中洲啊,西贺人族的发源地,世间所有修行法的源流? 传说在这块土地上? 某个不知名的村庄中都会有数千年的大族。
当然? 从村落被雪崩冲垮过半的情况看? 如今他们要接触的这个虔溪村显然不是传说村庄之流? 但也得小心。
就同那个有修为在身的猎人般的,若是突然冒出十七八个偷袭,也足够落单的他们喝一壶的,所以小心没大错。
四人慢慢靠近村庄,偷袭却没有发生,周遭只有一片死寂。
“有人在吗!”
走在最前头的杨凡倒提着狼獾尸体,大声道:“请问,这儿有人在吗!?”
除了山间的回声,周遭没有任何回应。
“分开找吧。”
唐念凡皱着眉道:“这么多未受波及的房子,不可能没有幸存者的。”
“恩,那就分开找,但不要分隔太远,遇见什么情况记得大声呼喊!”
虽然这死寂的村庄让人有些发毛,但杨凡还是同意了唐念凡的建议。
这些日子的翻山越岭,四人脚力大涨。尤其分组以后,效率更好,短短一会儿便将村子逛了个遍,并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个村子应该有为数不少的幸存者!”
回合后,唐天羽领着几人来到村子中心的水井处,指着地上大量脚印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全都往山谷外头跑了。”
裴沐看着脚印,推测道:“会不会是雪崩把山上的野兽都赶了下来,所以全村人逃命去了?”
“人在雪地上哪儿跑得过野兽,况且这地上也没有兽印啊。”
唐念凡摇摇头道:“而且你看这些脚印,方向如此一致,不像是慌乱四处奔逃,倒像是目的明确的迁徙。”
“迁徙啥啊,我进了好几个屋子看了,里头被褥衣衫、锅碗瓢盆都没带走,有些缸里还腌着绿菜呢。”
裴沐并不赞同。
“谁在窥伺!”
就在三人议论不休时,杨凡突然暴喝出声,利剑出鞘便指向远处屋顶甩出一道剑气。
百里无常哪里能想到连山上熊罴都发现不了的敛息法竟被一下窥破,待他反映过来银色的剑光已近在眼前。
只得强行提气足下一蹬,身形几乎躺着从屋顶栽下,险之又险的避过。
但等他落到地上翻身而起时,刚刚还在远处的几人已经呈三角之势包了过来,百里无常眼神一凛,便抽出腰间短刀,朝着其中一人便攻杀过去。
常年同山中猛兽打交道,让百里无常养成了敏锐的直觉,他能从一众猛兽中,分辨出哪头是弱小的,哪头是疲惫的。
可眼前几人无一善茬,除了那个挥出可怕剑气的男人,两个健硕高大的男人气息也很恐怖,所以他只剩下一个选择,冲向裴沐。
这四人中,他觉得自己唯一有机会冲破的,就是裴沐所在的区域,所以他就这样做了。
心如铁,血似炉,短刀快若电闪。
猎人的武技没有什么花哨的,就同虎豹扑击,全力以赴只求毙命。
但裴沐是什么人,市井中拼杀出来的强勇,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搏命的技法。
短刀欲封喉,他蹲伏身体,拳去掌扬,比劈空拳影更块的,是他从地上抓起的稀碎冰棱。
全力以赴的冲击,让百里无常连闪避都做不到,直接被糊了一脸,眼睛前不由自主得一白后,就感觉脑门被榔锤呼了一记。
“嘣!”
只是一击,机敏的百里无常便被打倒在地,眼冒金星。
而其余三人也围了上来,处置事宜。
三百六十九章:祭祀
“我这招机变怎么样,不但解了他的杀招,将其制服了!”
裴沐看也没看地上猎人,而是朝着走过来的两位队员兴奋说道。
“小手段而已,若是换了我来,你扬冰棱的同时我的短刀便会脱手飞出,起码要你一只手。”
唐念凡撇嘴不屑道。
唐天羽则是观察倒在地上百里无常的打扮,认了出来:“诶,这不是那个逃走的猎人么,他为什么要窥伺我们?”
“什么猎人,依我看,应该借着天灾所以潜入村庄偷盗财务的贼人,不如将其绑了,等到村民回来邀功。”
唐念凡抱着胸,摇头晃脑道。
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百里无常听到唐念凡的话,强撑着哼唧道:“你们这些贼人,要杀就杀,凭甚装相!”
“嗯?”
唐念凡眉毛一条,挠了挠脸颊:“难道你不是贼人?”
听到这话,百里无常心中大恼,认定对方是在戏弄自己,再不吭声。
而唐念凡这下就有点无措了,说实话,作为自小就在武堂修行的弟子,他的外出经验极少,一旦碰到这种不能用武力解决的尴尬时候,就会显得有些着急。
而唐天羽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
反倒是裴沐,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百里无常扶起,还懊恼歉声道:“哎呀兄弟,这可真是误会了,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想要投村借助,刚刚那点儿小过节,你就当没有发生过可好?”
原以为命不久矣的百里无常直到被扶起还是有些发懵,虽然觉得裴沐没有必要骗自己,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只是狠声道:“没什么误会的,你比山间的狼狈都狡猾,我不敌你!”
裴沐谦虚摆手,然后又吹捧道:“嗨,小手段不值一提,真刀真枪我是拼不过兄弟你的,你刚刚那刀我现在想来心里头都发颤。”
自小独来独往的猎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吹捧。
虽然他也觉得? 如果自己刀式没被冰棱打断? 是能够冲破裴沐封锁的? 但自己认为毕竟不如别人夸奖来的感受深刻,再加上他对裴沐的强大也十分认可,便更觉受用。
“其实,我更擅长弓箭!”
揉着脑们的百里无常这样说道:“虔溪猎熊者? 说的就是我。”
“原来阁下就是猎熊者,我叫裴沐,最喜欢的就是结交阁下这样的强者!”
看着很快同百里无常打成一片的裴沐? 唐天羽和唐念凡面面相觑,以为身处梦境。
凭借着裴沐的公关,百里无常终于相信了几人并非贼人? 互相通报姓名后? 裴沐便问起了虔溪村的古怪场景。
“无常兄弟? 你说村里都受灾了,大家不赶紧抢救房子,往外头跑什么啊?”
裴沐一边帮百里无常清理压垮他房子的滚石、雪块? 一边问道。
“哼,那些家伙都被神说迷了心,以为只要虔诚献祭? 就有神佛前来搭救虔溪村,都在村外祭坛呢!”
百里无常不屑回答道。
听到这话,裴沐不露痕迹的朝远处竖着耳朵探听的几人一个眼色,便又回身问道:“那无常兄弟怎么不一起去?”
“老子才不信神鬼那套!”
说起这个,百里无常有些激动:“我只信自己的弓,还有腰间的刀!”
……
虔溪村向东,有一片开阔的石滩,传说这儿原本是条小河,不知什么时候干渴了,就变成了这样一座浅滩。
当时虔溪村的庙祝看这儿地势不错,便将祝庙同祭坛从村中移到了这儿,以作每月一次的祭祀同祷告。
在中洲这儿,信仰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有拜巫祖的,拜鬼仙的,拜日月的,甚至拜古妖图腾的。
但信众最多的,还是拜佛国万佛、拜神庭众仙、拜兽界万神。
而虔溪村的信仰,便是乌浩神君,只是可惜,虔溪村的信众太少,这么多年下来,也未曾积攒下几枚神赐。
但这场灾祸,却是难得的让所有村民都念起了神的好处,庙祝百里邱心便在村中鼓吹,说是只要虔诚祭祀,就能获得神的响应,拯救虔溪村于死局之中!
信仰一直是从恐惧的土壤中培育出来的,原本过着自给自足生活,觉得信仰可有可无的虔溪村民第一次如此完整的参加祭祀活动。
更难得的是,素来有些吝啬的村长都拿出了不少金银玉器,用来解救虔溪村的危难。
有了村长的带头,村民们自是踊跃,而庙祝百里邱心更是将这些年积攒的老本都掏了出来。
掂了掂怀中的神赐,百里邱心暗暗道:“此次定要让村民见识,神的奇迹!”
而另一头,听了百里无常露出的消息,杨凡等三人连忙赶到虔溪村东面,等他们到时,祭祀的仪式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
六角形的祭坛下,排着长长的队,村民手中或抓着金银玉器,或抓着宝石山珍,甚至有兽皮兽骨,亦步亦趋的跟着前头的人。
村民依次走上祭坛,将财务依依不舍的放在祭坛中间,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个环节进行的很快,但村民们不舍的眼神却消退得很慢。
虽然以唐天羽和唐念凡的眼光看来,那祭坛上的财务陇共也没多少,但村民们眷恋和不舍的表情,还是让他们意识到虔溪村得情景。
“想不到如中洲这样的地方,也有借着天灾欺骗村民财物的妖人!”
唐念凡恨声道:“这庙祝该杀!”
“路被天灾封死,集镇被淹没,方圆数百里只有此村苟全,不思借众人力活命,反倒聚敛财务,简直愚不可及!”
唐天羽也出言附和道:“想来这就是院长对我们的考题,让我们帮助愚昧村民脱离这邪恶庙祝!”
眼瞅着唐天羽两人一唱一和就要制定袭杀计划了,一直盯着远处祭坛的杨凡忙提醒道:“你们快看!”
当村民全都献上贡品后,就到了庙祝的轮次。
只见身着朴素洁净神袍的庙祝神色肃然上前,浩荡周身灵力,神袍飞扬见,六角祭坛一侧神光冲天,地坛撕裂,竟有一大部头神书飞出,落在庙祝手中。
三百七十章:意外
捧着神书的百里邱心用尽全身气力翻开书录,一夜神纸飘飞而出,而大部头的神典剥离神页后又重新合上,顺着神光落入地坛中。
仅仅是开了开神书的庙祝,气息便弱了大半,但百里邱心好像并无察觉,而是神色肃穆,双手引来神页浮于胸前,再从怀中掏出个不知材质的小瓶。
打开瓶口,芬芳四溢使人精神为之一震,老者伸出手指往瓶中一剜,再看指尖已有金色灵液。
只见庙祝须发飞扬,一手擎着深神页,一手奋笔疾书,随着神页上的字数越来越多,老者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落下最后一个字后,百里邱心眼前忽的一黑,踉跄一步后却又牢牢站定。
将书成的神文恭敬放在一堆祭品上头后,百里邱心又从怀中取出一些圆形刻有复杂铭文的玉璧。
而一直关注着台上情况的村民看到玉璧,脸色的惊讶更是藏都藏不住。
要知道,在中洲最珍贵的货币,从来不是奇物珠宝,而是神庭的神赐玉璧。
这种玉璧,只有大城的神庙有配发的资格,用来褒奖,最虔诚的信徒,最出色的庙祝,不辞辛苦的神庭战将、完成神庙任务的强者。
以虔溪村的规模,百里邱心的神赐很显然不是因为庙祝工作出色,更不可能是什么任务奖赏,那么想来想去,就只有虔诚一个途径。
看那玉璧的数量,或许晋升稍有不足,但换个修行地,肯定绰绰有余,但百里邱心竟然积攒至今都为动用,反倒为了这次献祭,倾其所有。
原本很多对他有些看不上的村民,都肃然起敬。
而百里邱心倒是没想那么多,直接将这辈子积攒的玉璧全都压在了祭坛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后,退到祭坛下方,跪倒并又从神袍中取出一块代表虔溪村庙祝的神牌,潜在了祭坛第三阶梯台的侧面。
匍匐着从祭坛退到石滩,百里邱心才又起身,双手缔结复杂的神印同时,六边形的祭坛又起了变化? 那章置于众多祭品上的神页再次浮空而起泛着神光。
六道神火自祭坛六角冲天而起? 剧烈的灵力波连远处的杨凡三人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何况近处的村名。
这神圣一幕引得众人纷纷下跪,唐天羽和唐念凡的表情更是为之一肃。
龙洲出身的世家子,可不相信什么神鬼,他们只会用最武道的方式分析眼前所看到的东西。
首先? 那个老庙祝的修为不低,灵力之雄浑,比之唐星不遑多让。
但更让人惊讶的? 是眼前这个“祭坛”。
除去神典、神火、神印这样的噱头,这其实就是一个以神牌启动的阵法。
“如果是为了谋骗村民的财务,那么这个阵仗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虽然唐念凡外出很少? 但眼光还是在的? 所以明白? 构筑这方祭坛的成本,就凭远处这点儿村民,哪怕祖祖辈辈都还不上。
而主持这样阵法的老头能是个骗子吗?
唐念凡不太敢确定了。
就在此时? 远处祭坛又发生了变化,从天而降一道接引神光直接落在祭坛上,漂浮的神页同贡品全都消失。
而刚刚神色还无比落寞的村民脸色却无比振奋。
“出现了? 接引神光!上神听到了我们的祷告,虔溪村有救了!”
“啊,不知道是哪位神使降临,若是见我骨骼惊奇,要带我去修行可如何是好。”
“神使能看上你?别发梦了!”
明明只是一道引物挪移的光束,却赋予了村民如此大的希望,这让远处观望的三人觉得不可思议。
再说祭坛处,如月般皎洁的神光亮了足有百息。
但却久久不见神使降临,村民的议论也渐渐从高昂变轻。
然后,神光熄灭了,石滩上只剩下那座空无一物的六边形祭坛,神火柱熄弱成神火,在风中摇摇欲坠。
主持阵法的庙祝百里邱心不敢置信望着祭坛,心神失守下,竟呕出一口血来。
“完了,这下真完了。”
有个村民看到空空如也的祭坛,竟跌坐在地,嚎啕大哭:“上神明明听到我们的祈祷,为何不派遣神使下界,难道这天灾竟是神罚吗。”
有人哀嚎,便有人暴怒:“让你们平时虔诚祈祷都推脱事病,如今受了灾才想祭祀,活该上神不应验奏请,天要忘我虔溪!!”
本就是情绪崩溃的边缘,只要有一点儿火星,便会真正吵闹个不停。
眼看石滩将乱,大腹便便的村长百里卢良怒喝道:“吵、吵、吵,吵个屁吵,都给老子安静!”
蛮横的压下众人,肥壮的百里卢良拨开众人,走到被人搀扶着的庙祝百里邱心身前,含怒道:“死了没有,要是没死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接引神光有了,却没有神使下界?”
百里邱心摇头苦笑道:“上神有训,心诚则灵。”
言罢,便再也不说了,但在场的村民又哪里听不出来老庙祝的意思。
这是在说他们不诚心嘞,尤其是百里卢良,更是老脸一红,抻长了脖子狡辩道:“咋就不诚心了?我们已经把能给得都给了,上神还不肯搭救,是不是非得把命压上才叫诚意啊!?”
面对蛮横村长辩驳,百里邱心连看也不看,只是将眼睛闭上。
但庙祝不说,不代表别人看不到,眼下无有神使降临,唯一希望断了,哪里还在乎什么村不村长,平素不敢说的话,如今一股脑全都说出来了。
“就是因为你的心不诚,神使才不肯降临。那日你来我家吃酒,带了一对儿翡翠如意,说是能在外头买座城,刚刚祭祀,怎么不见那对如意!?”
“何止如意,他还有九十九只金樽,今日也不曾见,分明就是不诚,难怪神使不肯降临!”
眼见着庙祝一语就将众人缘分指向自己,百里卢良又惊又怒,眼见场面将要不可收拾,愤声大骂道:“你们都是群白眼狼,败家子!”
“这次祭祀,难道老子不是拿得最多的?至于如意、金樽,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器物,这是家族的根底,祖先的传承!你们要拿走,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三百七十一章:冲突
虎死威犹在,何况肥壮百里卢良凶相毕露站在众人面前。
一时间,不少人的眼神都开始闪烁退避。
平心而论,虽然这村长吝啬爱炫耀,但平素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有些凶狠山客和过路强人,也是这位帮着应对料理的。
就连这次祭祀,对方也是奉上祭品最多的,刚刚发言,无非是因为上神不响应所生怨气,真要起冲突,谁都没有这个胆。
而百里卢良见众人气势一窒,眼珠一转便又接着推说道:“其实要说不诚心,怎么也论不到老子头上。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口出狂言的无信者,虔溪村怎会得不到神眷!”
庸人之所以是庸人,是因为当他们面对困难时,需要的只是一个推诿的理由,发泄情绪的出口。
只要情绪发泄了,实际结果如何他们是不在意的。
刚刚向百里卢良发难是在发泄,但被生生顶了回来,这口气憋着却会成怨,所以有经验的胖村长只用了一句话就将祸水引到了不在此处的猎熊者身上。
没有在场,自然就没有办法辩驳,自然就成了村民们发泄情绪的对象。
毕竟,中洲民间不知道有多少因为无信者狂悖,惹得上神不快,最后迁怒其亲族,流殃后代的例子。
所以这次虔溪村未得神眷,一定是因为那个混帐。
群情踊跃下,这些村民几乎忘了平日祷告的懈怠和月度祭祀的抗拒,并将所有错都归咎到了猎人头上。
可谁能想到,劈开石头的并非最后一刀,而是之前百十次的敲凿;压垮骆驼的并非最后那根稻草,而是一路醒来未曾卸下的重挑。
这种道理,平常时候村民都领悟不到,何况是暴怒的时候,如果总得有个人承受愚蠢的怒火,那么这个倒霉蛋何必是我?
大腹便便的村长百里卢良不动声色的隐入群情激愤中,意识到不对的庙祝百里邱心想要扭转,但喊了几声后聚不起人心,也就颓然作罢。
群情激愤的村民丢下空空如也的祭坛,浩浩荡荡往村里头走,明明百十人的队伍,竟荡起了一路大军的烟尘。
“那个猎人怕是要遭殃。”
杨凡:“我先去村里看看,尽量控制局势,两位师弟懂得多? 去看看那个祭坛有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祭坛天羽一个人去看就够了,这些村民愚蠢鲁莽? 人少怕是控制不住,我同师兄一起。”
倒不是好战爱热闹,而是世家子的下意识反应。
这次小队来虔溪? 可是关乎课业考评,若是稳定局势的事儿全让杨凡和裴沐做了? 他们就打点边角下手? 别管院长那儿怎么说,教官那儿就过不去。
所以,唐念凡第一反应就是跟着。
虽然杨凡是内院大师兄,但以他的出身,哪里懂这些深意? 只觉得唐念凡说得不错? 便一道回村了。
等两人快速掠回村中? 愤怒的村民已经围聚在了猎人百里无常的家舍门口? 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因为此时的猎熊者手擎强弓,搭箭在弦? 表情冷厉。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个被射穿脚面的村民,抱着右腿在地上翻滚哀嚎? 血水顺着箭支流出,在雪地上画了条不可逾越的红线。
“谁再敢上前,下一箭就冲胸膛,或者眼珠。”
不善言辞的百里无常面对暴怒村民,根本没想过妥协,也是予以最强硬的回击。
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让很多村民真正产生了怨恨。
他们越发相信,就是因为这个凶狠恶毒的无信者,上神才不肯下放神倦的。
真正的愤怒,是没有声音的,当这些村民不再叫喊,而是冷冷看着百里无常的时候,一旁的裴沐知道,这件事大条了!
果然,村长有一次拨开众人,走了出来,几步就跨过了不能逾越的红线。
而百里无常也没有让人失望,搭弓便射,木箭支接朝来者的胸膛灌去。
面对来势汹汹一箭,大腹便便的村长只是脚下生根扎马,然后推出右掌。
那是只大得有些夸张的手掌,仅是掌面就有一尺宽长,五指并拢如同蒲扇,缓缓推出就像一面小盾。
而且这面掌盾,还带着似金似玉的光芒。
原本站在院中有些尴尬的裴沐突然脸色一变,因为看出这门掌法的不俗,百里无常可能要吃亏。
当然会吃亏,先是箭落处被洞悉,搭弓便射力又未足,再加上箭支还是木削,对付平常人自然足够,但对村长,就差得太远。
百里卢良知道自己身材臃肿,不善久战,所以便精研了金玉手的三板斧。
尤其是第一步,粗壮的双腿霎时绷紧,也不见其怎么动弹,就如爆射而出的肉弹。
木质箭支在金玉手的动线上被碾成木屑,再看村长,已经来到猎熊者身前一尺。
再想搭弓已然来不及,百里无常伸手探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刚听到外头呼喊,没带短刀就走了出来。
眼瞅着满脸横肉的百里卢良已近眼前,情急之下百里无常只来得及伸手去挡。
可面对坚逾磊石的掌法,猎人又哪里抵挡得住。
胜负已分了,百里卢良眼底有些笑意。
在这虔溪村,只有那老庙祝和这狗猎人不给他这村长面子,这次定要好好教训一番,别每日猎熊者前,猎熊者后的。
也让村民分个清楚,谁才是虔溪村的最强,
他以前只是低调,这次出手,就让这些没有见识的家伙看看,啥叫深藏不露!
武者交锋,胜负只在须臾间,看出百里无常再无翻身机会,胖村长飘飘然想到了别处。
可就在他万分得意的时候,却被犀牛撞到了腰。
犀牛?
撞到腰?
在砸到围墙之前,百里卢良骇然牛头,看到了一个生面孔,双手交叉胸前,依旧保持箭步姿态,满脸尴尬。
“轰。”得一声,百里卢良将猎人墙面撞出一个大洞。
“pia。”
这一声,是金玉掌拍碎了阙口的砖泥。
“啪哒”,百里卢良应声倒地,然后暴怒着爬起。
三百七十二章:调停
“你是何人!”
又惊又怒的胖村长,起身便朝生面孔喝问道。
“我是因灾来村上借助的旅人,名叫裴沐,你又是何人,为何对我兄弟出手?”
很明显,从刚刚的争论中裴沐就已听出这些人就是虔溪村民,但争斗时候,若是承认就短了气,所以他先发制人问道。
“你是他哪门子兄弟?老子是虔溪村村长!”
百里卢良一听更怒,厉声回呛道:“这是我们村的事儿,你这外人快滚边去,少掺和!”
像这样的零落山村,多是以家族为根本,然后繁衍分支,但归根溯源,都是同个祖宗。
“原来是虔溪村长,倒是我鲁莽了。”
裴沐一听,连忙欠身致歉:“但我认为,既然是同村同族,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道理,反倒要喊打喊杀呢?”
实力向来是横行的通行证,裴沐刚刚表现出来的一击,已经让百里卢良知道这是一个有实力的人,也不想将关系搞得太僵,把人推到对面,便拍拍身上雪泥,没好气道:“是谁在喊打喊杀?如今天降灾殃,封堵了所有出山的路,虔溪村举全族之力,献祭以求神眷,可就是因为这个无信者。藐视祭祀,拒不配合,以至于神使不肯降,我们这次来,就是要他给个交代!”
百里卢良掷地有声的回答,给了村名大义的借口,不论他们原先是怎么想的,此时已经全都站在了村长这边。
而相较之下,重新选位持弓,甚至换上了铁箭的百里无常,倒像是个恶人。
裴沐有些挠头了,因为教官给他们的任务,是让他们帮助虔溪村民度过难关,可现在绝大多数村民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会保持中立,毕竟这是他们村子的内务,可刚刚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让他看到了百里无常冷厉伪装下的,那些同他很像的特质。
当整个村子都将希望寄托给飘渺的神眷时,只有这个猎人在修缮房屋? 道路? 并且积极寻找外路和食物来源。
虽然没有去献祭,但裴沐认为百里无常做的事,才是灾难当下最正确的。
只因为愚昧的村民多? 所以他就要同他们一起? 消灭他心中的正确?
这种事,他根本做不到啊!
但毕竟事关内院的考效,也不能全由着自己性子来,眼前人们不管再蠢,也是他的帮助对象啊。
想着要尽力调和双方关系? 裴沐便转身朝百里无常狂使眼色:“如果只是这样,真没必要喊打喊杀,只是献祭而已嘛? 即是所有村民决意? 同去也无妨? 是吧无常兄弟。”
也不知道是因为裴沐在场,还是因为百里无常已经拉开距离换上铁箭头? 村长百里卢良的态度明显软了不少:“哼,这些年你猎了多少兽皮? 挖了多少山珍? 也到了为村子贡献的时候了,下月大祭若是肯将祭品带来,这次的事,就当算了!”
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于是皆大欢喜。
这种做事的基本常识,放在不懂常识的情境中,就会变成灾难。
“俺是有珍稀的兽皮、兽骨,更有奇珍玉石,但这些都是老子用手中的弓和腰间的刀拼出来的,同什么神眷,村子没有一点儿关系。”
百里无常冷笑道:“你们要求神拜佛自去求去,但要从我这儿骗取祭品,纯是做梦!”
“你...”
百里卢良气得就要上前,但看到寒光闪闪的箭头,却又强行忍住:“既然你觉得自己如此了不起,那就滚出虔溪村!省得因为你这个无信者,搞得全村神眷不临。”
“走?老子为什么要走!”
百里无常神色更冷:“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忘了,四十年前若不是我祖父上山采药,这村子早该因瘟疫死绝!还有二十六年前那头雪怪,如果不是父亲将其引走,你们能有之后的好日子么。你们欠我的,还都还不清!”
原本气势汹汹的众村民,此时竟无一人敢同百里无常咄咄逼人的眼神对视,纷纷避开。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翻旧账!”
百里卢良气急道:“如今外出山路全被封死,山中鸟兽禁绝,东边的暖风吹过不来,这冬天恐怕得持续到明年,若是不请神眷,村子怎么办,族人怎么办!?”
“无能者,冻饿死了也是应该。”
抱弓而立的猎熊者冷冷答道:“现在,立刻滚出俺的地盘,不然俺就要射箭了!”
裴沐一听百里无常这话,就只要要遭。
如果刚刚只是猎熊者同胖村长之间的争风,那么随着这句话出口,他就真正开罪了虔溪村的所有村民。
不论其祖辈做了多大的贡献,此时众人的愤怒,分毫不减。
“你就往这儿射!”
有个红着眼的村民走上前来,颤声道:“房子塌了,窖被埋了,婆娘娃儿也都死了,若是神眷不来,横竖是个死,与其冻饿死,不如来个痛快的!来啊,射死我啊!”
“我也一无所有了,你不是要清算吗,把这条命拿回去,来啊!”
随着一个两个悍不畏死的村民出现,场面就真正失控了。
裴沐甚至能够看到,虽然百里无常的表情依旧冷厉,但张弓搭箭的双手,已经有了微微颤抖的痕迹。
很显然,这些走投无路的村民并非不知道百里卢良是在煽动,而他们之所以顺从,是将百里无常当成了救命的稻草。
要么让这无信者拜在神座下自愿献上祭品,要么他们搜刮无信者,拿到新的祭品。
总而言之,彻底撕破脸皮的村民,眼中就只有**裸的目的了。
场面要遭!
裴沐心中一沉。
果不其然,那些被鼓舞的村民,开始向百里无常的家中逼近,而性情冷厉的猎熊者,也下定了决心。
利箭破空射向人群,面对村民威逼,百里无常终是选择了强硬,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在山间求活,病闯下偌大名头的依凭。
眼看一场惨绝人寰的冲突难以避免,却有一声厉喝在人群中响起,长剑磕飞铁箭,杨凡、唐念凡终是入场。
三百七十三章:借宿村庙
“诸位全都住手,请听我一言。”
磕飞箭支震慑众人的杨凡扬声道。
又是一个生面孔?
寻常半年都见不到一个的外乡人,遭灾后却接连见到了,而且还是带着兵器的强人。
封闭村落天然排外的情绪一下子上来,村民们连连后退,同杨凡两人拉开距离,并将疑惑目光投向村长。
全都看我干嘛?!
百里卢良哪里不明白村民意思,扭头打断道:“你是何人?”
“我是杨凡,与他一样,是前往中洲的旅人,因为天灾封路,所以找地方借宿。”
杨凡指着裴沐,向村长介绍自己后,又朝众人道:“眼下天灾封路,食物紧缺,若是再将气力用在相互争斗上,怕只会加速灭亡,还请各位冷静下来,只要众人一心,未必没有度过灾难的办法。”
能让人冷静下来的,从来不是道理,而是锋锐刀兵,当然还有手心中拨弄着炽热火球的武者。
只一个裴沐就让百里卢良如此忌惮,这又多出两个,虔溪村民也不傻,敢逼破猎熊者是因为知根知底。
可这些生面孔来路未知,这时候再去找百里无常麻烦,就是在犯蠢,自然也就冷静下来了。
看到村民冷静,杨凡也收剑入鞘,正要说话,却看到那个身着素袍的庙祝表情竟有些激动,排开众人上前问道:“请问这位旅者,你们共有几人,是从哪儿来,欲往哪里去啊?”
“回老先生话,我们共有四人,是从戈贡那边过来,准备往中洲去。”
杨凡一指远处,含糊答道。
相较于虔溪村的村民还有村长,他对这个庙祝才是真正不敢掉以轻心。
别看猎熊者冷厉,胖村长霸蛮,叮叮当当打得热闹。
两个绑在一起? 不够眼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庙祝一只手打得,所以杨凡自然要将领队信息隐去? 暗藏一手。
对于这样模糊的答案,庙祝也不以为杵? 便又问道:“不知原来的四位贵客? 是在哪位座神麾下修行啊?”
在中洲,逢人打招呼先问信仰? 这是来之前几人做过的功课? 所以杨凡也不以为意? 轻松应对道:“回禀老先生,我等四人所在州域,并未获得神眷? 所以尚未选择信仰。”
很多时候? 外洲人之所以会和中洲人产生冲突,就是因为没有信仰还大放厥词? 所以即便是阐述自己无信者身份的? 也有标准的应对说辞。
就好象杨凡这一句,就是中洲接受度最广? 且最不容易引起纠纷的回答。
而老庙祝听完,更是喜上眉梢,低声呐呐:“都是无信者?好啊!真好啊!”
就在杨凡等人不明所以时,老庙祝满面喜色的抬头道:“几位顾客不是要找地方借宿么? 如今村中遭灾近半房屋被毁? 村民怕是一时无力招待。几位要是不嫌弃村庙清冷的话,可以与老夫同住。”
虽然不知道老庙祝莫名其妙的热情是怎么回事,但杨凡知道,如果要帮助这里的村名,老庙祝就是必须要面对的人物。
所以杨凡用眼神征询了裴沐同唐念凡的意见后,便拱手谢道:“如此天灾,能有瓦片遮头就是大幸,哪还会嫌弃,杨凡谢过老先生厚意了!”
“神爱世人,何须道谢。”
听到杨凡回答,百里邱心神色更加和善:“那诸位现在就随老夫动身吧?”
“老先生稍等,我们还有一位同伴去寻找水源食物了,不多会儿便会回村,到时候接应了他一道。”
杨凡先客气回复庙祝,而后又指场间道:“况且,这儿还有事情尚未解决,老先生以为呢?”
因为杨凡二人的介入,场中剑拔弩张的态势缓和不少,但依旧是泾渭分明。
老庙祝左右看看,却不以为意,直接走到百里卢良身边,在气哄哄的村长耳边耳语几句。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见大腹便便的胖村长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几人后,便理也不理猎熊者,开始招呼、安抚众村民了。
“散了散了,那个谁把赖六扶起来送回家里去,剩下的人全都回家清点窖菜,有力气的去帮忙挖屋房,别全都杵在这儿,赶紧散了!”
百里卢良在村中还是很有威望的,呼和几句后,村民们也就散了。
除了地上那些已经冷凝的血迹,还有塌了一半的墙体,猎人小屋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冷清。
从房顶下来的百里无常给了裴沐一个拥抱。
而唐念凡也不动声色的朝杨凡靠近,传音入密:“大师兄,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当时这老头就在人群中,却不制止冲突,怎么又大反常态,还邀请我们去村庙住宿,恐怕这里头大有文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凡面上不动声色,同样回复道:“起码这场冲突被调停下来了,村民们也开始动手救灾。等到天羽回来,我们便有更多信息,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迟。”
“行,听大师兄的。”
唐念凡微微颔首:“只要我们几个在一起,量这老家伙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不久后,唐天羽入村,同杨凡等人会合,三人一道前往石滩。
裴沐没有同他们一起,因为百里无常要请他吃肉,还愿意接纳他同住。
沾了队友的光,三人各自领到了一条狼獾的腿,总算解决了今日的饮食问题。
……
虔溪村庙,拜的是乌浩上神(即乌浩神君,神庭柱神之一),隶属中滦神殿分支。
少年时的百里邱心就是在滦州城的神殿受洗侍奉,然后成为了虔溪村的庙祝,为乌浩上神散播慈恩。
但这么多年下来,并未取得什么喜人的成就。
这跟虔溪村偏僻自守固然有关,但也说明这位老牌上神本身的吸引力不强,毕竟信徒也是人,而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相较于古早的大神,人们更愿意传颂新神的荣光。
问津者寥寥的村庙,条件自然也强不到哪儿去。
被领到石滩的三人看得分明,眼前建筑与其说是神庙,更像是间前后通风的祠堂。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庙中供奉的那尊脚踏金乌神兽,身着钨金神袍,左手捧浩渺烟波图,右手拄着虚空神杖,头戴大日轮光冕,背生十翼张扬,双目微敛的乌浩神君三尺像。
三百七十四章:神册虚实
见山拜山,入庙拜庙。
在中洲这方地界上,甭管是不是无信者,只一个敬字,便能免去万千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启程前那些中洲学者不断耳提面命的机要。
虽然从道理上讲,乌浩上神也就是神庭的武道君王,他们作为无双院长的亲传弟子,只要行晚辈礼数就算周全。
但三人还是恭敬轮番上前,做足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不为别的,就因为从入庙后,这老庙祝的眼神,就没有从他们三人身上移开过。
那种欣喜和渴望,就像饥渴许久的痴汉看见了花船,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三人只想快点掠过这个拜祭的环节,赶紧回屋。
但很显然,百里邱心在看到三人虔诚的跪拜后,眼中满意之色更浓。
好不容易挨过拜神礼仪,三人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却看到老庙祝变戏法似的取出三本烫金小册。
“看到你们刚刚叩拜上神的虔诚,老夫就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不由分说地将小册塞到三人手里,老庙祝背负双手,语气骄傲:“三位客人,你们的机缘,到了!”
言罢,百里邱心丢下一个好自为之的高妙表情便离开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回到屋中,话匣子终于憋不住了。
“这老头儿...是什么意思?”
唐念凡提留着小册一角,语气难以置信:“这是想收我们当信徒是怎么的?中洲的布道都这么直白吗?感觉还不如市井帮派拉人头呢!”
“市井帮派拉人还先许诺大口喝酒,快意恩仇呢。”
唐天羽亦扶额:“这机缘到了是几个意思?”
“不管怎么讲,且看看内容吧。”
杨凡大概是三人中情绪波动最小的:“不管怎么讲,乌浩神君都是神庭老牌的柱神,即便在彼岸都是顶顶高明的,这样人物的道统,应该不至于荒谬。”
听到杨凡的话,两人也收起脸上戏谑的表情,开始翻看手中小册,略过序言开篇,持身守戒的部分,终于见到了干货。
“...原来上神,都这么简单直白。”
将小册放下,唐天羽感叹道:“难怪中洲人人有信仰,这种诱惑,谁能抵挡啊!”
世家子大多现实,所以他们的视角里,只有**裸的利益交换。
别管这本册子的遣词造句如何华丽,在他看来,就是直白的付出与得到,但就这个小册上写的,他们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村民不肯信仰乌浩。
“只要每日虔诚祷告,定期参加祭祀便有神赐,而神赐又能向神庙换取资源、功法、武技甚至秘术神通,这样的好事儿? 为什么不做!?”
唐念凡也同样不解:“难道是因为兑换功法所需神赐的数额特别大,普通人一生无望所以放弃?”
“不对。”
唐天羽又道:“就算虔诚获得的神赐难以达到? 但还有别的途径补齐需要,但这些方式? 都得有信仰才行,你看第四十七页。”
翻过小册对着两人? 唐天羽指着上头内容说道:“除了虔诚外? 信徒还可以定期向神庙捐赠财务以获神赐。虽然上头没有说神赐数额大小,但从捐赠起点来看,要求并不算高。”
“就算实在拿不出钱财,走不了犒庙这个途径。还能在神庙服务信众,参加劳动任务换取神赐。甚至直接侍奉神官,也是得到神赐的方法。”
“如果能从信徒中脱颖而出? 成为庙祝? 那么获得神赐的办法就更多了!”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虽然小册上没有任何精确的数字与比例? 但权利和义务倒是说得清楚分明。
作为土生土长的龙洲人? 唐天羽深深体会到中洲同龙洲的差异,在龙洲,世家奋进全凭自己,但在中洲,世家最有效率的上升途径,便是跟从,侍奉一位上神。
如果家族中能有脱颖而出的,哪怕只是成为百里邱心这样的庙祝,都能借助引羔羊入庭,增加信众的功绩,大量积累神赐,再用神赐向神庙兑换特定资源、功法、武技。
如此一来,虽然世家同神庙会捆绑越来越深,但自身实力也会随之暴涨。
“照这样讲,哪怕只是个村级庙祝,权利也是极大。那百里邱心怎么会混成这样?”
唐念凡皱眉不解道:“看他在村里的威望,甚至不如那个村长。”
“可能是因为虔溪村太过穷困荒僻,人口也太少的缘故吧。”
唐天羽耸肩道:“深山老林,气候恶劣,本来就过得艰难。况且,刚刚我们都看到了,虔溪村大祭的方法。
启动神阵将那么多村民的财富,直接以挪移法阵送走,这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如虔溪村这般封闭的村落,所有财富都是固定有数的,给神献一点儿,自己就少一点,长此以往,就会越来越穷。
而信徒奉神,却只见到财富走,却不见好处来,时间久了,自然就没有人信神了。加上这老庙祝又不像是个有手段的,有这样场面并不奇怪。”
“师弟说得真好,使我豁然开朗。”
在武道境界上,唐天羽两人同杨凡是不能比的,但在俗世的日常事情上,草根出身的杨凡就只能感叹唐天羽的家学渊源了。
“这都是寻常的政事治理。”
唐天羽谦逊道:“看得出并不算什么本事。”
“对,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要帮助虔溪村民度过难关。”
唐念凡淡淡道:“现在的好处是,庙祝在虔溪村并不得人心,所以我们只要给出好的解决方案,或许就能聚拢村民。
只是眼下有个问题,那老庙祝现在好像盯上我们三人,虽然不得人心,但毕竟有庙祝身份,他在村中威望极高,若是从中作梗,我们怕是不好行动。”
“庙祝这里就交给我吧。”
杨凡沉吟道:“两位师弟想办法帮助村民,我来应付这里,如何?”
“就这样办吧。”
唐天羽点头道:“明天一早我们先去找村长,问问看虔溪村具体的受灾情况,再做定夺。”
“行,天色也不早了,那两位师弟就早些休息吧。”
杨凡说着,便起身吹灭灯火,然后唐天羽两人便借着月光,望见大师兄从墙上取下佩剑,欲要外出。
三百七十五章:受挫
“这么晚了,大师兄带着佩剑上哪儿去。”
唐天羽先是不解,而后想起刚刚杨凡说得,不敢置信道:“该不会是想去找那庙祝麻烦吧!?”
“...师弟说得哪里话,那老先生待我们如此客气,还给我们安排住处,即便不愿信仰乌浩上神,也断然没有冲突的必要。”
杨凡哭笑不得,轻咳一声正色道:“我是觉得,如今天色尚早,可以出去耍会儿剑,两位师弟先休息吧。”
话音刚落,年轻剑客便轻手轻脚出屋了,只留下两位师弟面面相觑。
刚刚也不晓得是哪个,说天色不早,嘱咐他们该早点休息。
这一转头又说天色尚早要外出加练,跃跃欲试的模样,像是偷欢。
呵,剑者!
心中虽然愤愤,但唐念凡两人还是托着疲惫身子起身。
有生之年,他们怕是做不到杨凡这种嗜练如命了,但咬紧牙关紧跟,勉强还是能做到的。
……
翌日清晨
唐天羽同唐念凡便找到了村长百里卢良家里,一阵敲门后,目标骂骂咧咧前来开门。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天不亮就来敲魂,找死嘛!”
当看到是两个陌生人的时候,百里卢良先是尴尬一愣,而后先声夺人道:“两位“贵客”不在石滩呆着,来村里干嘛啊?”
“得蒙村长收留,才让我等有瓦遮头,想着村长受灾,所以想找村长问问,有没有我们兄弟帮得上忙的地方。”
唐天羽说得很客气,并将来意表达清楚。
但百里卢良好像并不感冒,哈欠一声后,摆摆手道:“没啥要帮忙的,你们好好呆在石滩,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说完,村长便要关门,门板却被一只手掌抵住。
“嗯?”
百里卢良打眼望去,是抢到前头的唐念凡,剑眉扬起,面色不虞:“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是你要干嘛吧!”
不忿的唐念凡先声夺人道:“身为虔溪村长,治下村庄遭受如此大灾,自己不想办法拯救乡民找生路出路。别人愿意出手,却这般抗拒懈怠,你不觉的有些不妥么?”
村子本就不大,而中气十足的武者又是天生的大嗓门,周边几套房子里头的人听到外头吵架的声音,全都走出来看热闹。
唐念凡本以为,面对这样场景,百里卢良定会心虚退让,却不想被直戳要害的村长非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越发蛮横:“老子抗拒懈怠?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是虔溪村,连神眷都无法降临的地方。
加上天灾千里冻土,走兽禁绝,你要找生路?你倒说说,虔溪村哪里来的生路!?”
虎着脸的百里卢良冷冷道:“眼下这种情况,若是上神不理? 就是各凭本领求活? 熬不过去就死球。”
“荒谬,简直荒谬。”
唐念凡气得发抖:“这样说的话,那些近半房屋、地窖、兽栏被压垮的村民,不是死定了?”
“只怪他们运气不好。”
百里卢良神色冷漠? 言语毫不避讳。
眼看唐念凡就要发作,唐天羽连忙介入道:“其实眼下最大的问题,无非是食物紧缺还有外出道路受阻,未尝没有解决的办法。”
冷冷瞥了唐天羽一言,百里卢良不咸不淡道:“那贵客倒说说,有什么办法。”
“虽然山间走兽禁绝,但却并非全都逃走,而是卷入天灾不救,可以组织青壮凿开冰层,里头定有不少冰冻兽肉,或能解食物危机。”
唐天羽语气承担,但百里卢良的眼中却越来越多讥笑。
“茫茫千里冻土,想靠挖野兽尸体充饥,你以为这儿是什么走兽遍地的老林么?青壮耗费力气挖来的兽肉,填饱自己都不够,还想救村民?”
百里卢良嗤笑道:“还是省省力气呆着别动,看看下月大祭,神眷会不会降临吧!”
言罢,房门砰得一声关上,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而先前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也神色各异的走回屋里。
“这个虔溪村到底怎么回事!”
唐念凡简直不可理解:“大难临头,不想办法找出路,除了等死就只把希望寄托神降,脑子是不是有病?”
“或许这就是师尊对我们的考效吧。”
唐天羽若有所思道:“如果能让这些人放弃对天降神力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找到活路,是不是就算帮他们度过难关了?”
“诶!?”
唐念凡眼睛一亮:“说的有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能让他们明白绝境时只能靠自己改变的道理,即便他们以后再遇天灾,也能顺利过关,只是...”
说着说着,又踌躇道:“只是刚刚村长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本来觉得他应该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但看他这模样,分明就是把所有责任推给上苍,自己一点儿力都不想出。这些个村民也是木的,死胖子都说那些话了,还不知道自求生路!”
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唐天羽自然能明白唐念凡心中的愤怒,但此时更重要的,是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念凡哥先别急,我们只管想法先找食物,只要有足够的食物,不必村中有威望的背书,我们也能调动起村民。”
唐念凡消气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食物该如何找?”
“还记得那个猎人么?”
唐天羽道:“天灾降临,食物紧缺,可那么大头狼獾,对方说丢就丢,甚至在裴沐后,还愿意分我们一人一腿,说明这位并不担心自己的食物来源,找他问问,或许能够想到解决的办法。”
唐念凡皱眉道:“那猎户可是个独夫,即便是有寻找食物的渠道,怕是也不肯共享吧。”
“百里无常毕竟祖辈生活在虔溪村,祖、父皆是村里英雄,虽然他性格乖戾,可一旦交心却能交肝胆,足见其英雄气概。”
唐天羽道:“裴沐同百里无常称兄道弟的,只要称述利害,说服应该不难。”
“说的有道理,我们这就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