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再三封赏
如今要提起长安城的风云人物,李牧必定要稳坐头把交椅,不止是这长安城,整个大唐,也传遍了逐鹿侯的事迹,离长安城越远,传得越邪乎,都不像个人了。
他的一举一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李牧打皇宫离开,次日便传出‘土豆’的风闻,接着又有消息,李牧此去的目的地是定襄,他有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儿在那边,这回是去迎亲的。同时,皇帝陛下又连下了三道旨意,其一,是给李牧的‘第三’个媳妇儿封诰命,依旧是五品诰命夫人,娶个媳妇儿就给个诰命,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没这等的待遇,但谁也说不出什么,纵然是魏征,也不敢多言,毕竟李牧的功劳在那儿摆着,你要是说不行,皇帝就要提一提封公的事情了,为了不让李牧封国公,几个诰命还是忍了吧。
第二封旨意,则是给李牧的老爹的。一般人都是封妻荫子,而李牧则反过来,他的老爹从前不过是一个执戟长,此前皇帝已经下旨,封子爵,修祠堂供奉。但李牧这会是衣锦还乡,皇帝为了给他壮面子,又加封了一级,改封李牧之父李敢为‘马邑县伯’,立祠供奉。公侯伯子男,这已经是第三级的爵位,一个小小的执戟长,未有大功,追封到了伯爵,简直是亘古未有的事情,远远超出了礼制,但因李牧故,李世民还是毫不吝啬,给予了封赏。
这第三道旨意,则更加让人无语。皇帝为了保障李牧的安全,特赐一营禁卫作为李牧的仪仗军。要知道,大唐对军队管得很严,不是打仗的时候,即便是如李靖,身边也不得有部众,几个家将亲兵,还要被御史弹劾,不敢多留,而李牧却有一营的仪仗,此等派头,就算是王爵也是比不了的。
不出意外的,御史纷纷弹劾。但被李世民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他问,若李牧出了意外,谁能再赔他一个逐鹿侯?这问题谁也回答不上,李牧的作用在那儿摆着,谁也替代不了,御史们无可奈何,只能是铩羽而归。
得知李牧要远行,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关心的人还真不少。当然了,对李牧来说,只用嘴的关心是进不了大门的,礼物堆积如山,有出门用得着的东西,最多的还是金银,零零散散加一起,又是好几万贯。
李牧也没闲着,先是到孙氏那儿把事情说了一遍,包括陛下追封的事情,要回定襄的事情等等。孙氏也惦记着老家,但她现在已经嫁给了唐俭,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来要回去的话,只是嘱咐李牧多烧些纸钱,祠堂好生修缮云云。李牧一一答应,心中却不禁有些慨叹,这夫妻之间的情意,还真不好说。他虽没见过李敢,但听孙氏说起,李敢对孙氏也是很不错的,不能生育在这个年代可是大事,李敢没有休妻,捡了个孩子也视如己出,说明这是一个很好的人。
而孙氏呢,对李敢也是有情意的,不然她不会一直地提起。可是孙氏还是嫁了唐俭,没有从一而终。这难道是不爱了么?实则也不是。只是人们把感情想得太过于‘小说化’了,总觉得应该如何如何,但其实孙氏的选择,才是一个普通人正常的选择,而那些山无棱天地合的爱情故事,恐怕也只有小说中才会存在了。
这让那个李牧不禁想到了自己和王鸥,自那日之后,李牧再也没去见王鸥了。到今日,约莫也有个四五天了,而王鸥得知他要远行的消息,也没来找他。似乎俩人是有默契地在躲避对方,李牧不知道王鸥知不知道他派独孤九去查的事情,心中忐忑,不敢去见她,怕她万一知道了,挑明了,俩人之间的感情也就完了。但心里头却因为愤愤然,仿佛不是他绿了别人,而是那个崔玉铮绿了他一样,想起就头疼,下意识地躲避。
拜别了孙氏,李牧又去了天上人间,李渊得知李牧要去定襄,也没说什么,只是嘟哝了一番陇西李氏,老人家已经有些糊涂,‘不该说’的话,也无意识地往外说了,什么陇西李氏不识抬举了,什么谁稀罕跟他们一个祖宗啦,说得李牧都不敢听,只好逃之夭夭。
随后李牧又去了慈幼局,马场、丽春院、工部、内务府、银行等等,走了一圈儿,天色渐渐暗了。从工匠坊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关城门的时候了,独孤九瞧了李牧一眼,道:“想见就去见呗,非得拖到天黑,现在城门出不去了,你得歇在城里了,无奈只能去借宿一宿,这样想心里会比较舒服么?”
李牧被道破了心事,恼羞成怒瞪了独孤九一眼,道:“我有说要去借宿么?你小子少污蔑我,我在哪儿不能睡,去京东集,去丽春院,实在不行找个客栈,哪儿不能睡?我非得去她那儿啊?”
独孤九嘿了一声,道:“我也没说去哪借宿啊,你急什么?自己说出来了吧?”
“我也没说她是……”李牧说了一半,忽然停住,叹了口气,道:“罢了,懒得跟你绕弯,是,我想去见她,行了吧?你非得逼着我承认,有意思么?”
独孤九甩了下鞭子,把马车调头,道:“大哥,我只是想不明白,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知道了这种事情,应该会把那个崔玉铮抓住,杀之而后快吧,你为啥不抓他啊,现在人跑了,影都找不见了。”
李牧自嘲般笑了一下,道:“你当我没想过么?但是我凭啥呀?人家是原配的夫妻,我才是那个无耻之人,说到哪儿我也不占理啊。”
“这又不能怪你,是那个女人先”
“打住!”李牧打断了独孤九的话,道:“不管是不是她错,她在我这儿都没错。她的所有错,我全担着,谁让她是我的女人。”
独孤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李牧瞧了他一眼,恼道:“你笑个屁?真是胆子肥了,敢嘲笑你大哥?”
独孤九把笑憋了回去,道:“我只是想啊,你的那些对头一直找你的弱点,这还用找么?女人就是你的弱点啊,找个女子让你喜欢上了,让你干什么,你都会听。”
“瞎说,我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寻常女子,我能瞧得上?”
第616章 情牵一线
独孤九撇了撇嘴,却没有再反驳,他知道李牧心烦,不想让他更烦心。
很快马车便到了王鸥宅邸的后门,李牧下车进去了,独孤九把马车交给府中下人照料,他自己则施展轻功离去了。他又没有听墙根的习惯,李牧在王鸥这儿的时候,他从来也不会留在这儿。
“侯爷,这边请,我家小姐在沐浴,您请稍等。”
侍女想把李牧引到大堂,伸手示意道路。李牧皱起了眉头,没有动地方,道:“你是新来的吧?看着面生啊,不知道我是谁么?”
侍女一愣,不知所措。
“滚开。”李牧摆了下手,径直向浴室走过去。侍女见他如此无礼,眼中的寒芒爆闪,在李牧转身的瞬间,袖口多了一把短刃,刀刃之上,闪烁着绿芒,明显就是猝了毒的。她踏前一步,扬手便要刺,而李牧对此一无所知。
“郎,你来了。”
就在短刃即将刺中李牧的时候,忽然王鸥的声音响起。侍女的动作一顿,咬了咬牙,仍要刺下,王鸥已经走了过来,轻轻挽住李牧的胳膊,身子挡在了他的身后。侍女见状,目露愤恨之色,却也不得不把短刃收回,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王鸥刚刚沐浴过,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令人闻之心怡。李牧嗅了一下,傻呵呵地笑道:“香。”
王鸥白了他一眼,回头对侍女道:“你下去吧,用不着你伺候。”
侍女看了李牧一眼,想说,又没法说,心里暗骂一句,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李牧注意到了这个眼神,心中猜到这侍女必是崔玉铮的人,心中不快,但他也没法直说,只是皱了下眉,道:“你这个新来的侍女很是不懂事,我不喜欢。”
王鸥心里一突,但她对这个侍女也是没办法,只好道:“郎君不要跟下人一般见识,她是娘家送过来伺候的,我也不好赶她走,以后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了。”
“好。”李牧拉起王鸥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可怜巴巴道:“我要出远门了,你知道不知道?”
王鸥故作生气状,道:“怎么不知,刚跟人家……”王鸥红了脸,顿了一下,继续道:“……就要走,把人家当回事了么?我心里头生气,故意不理你。”
若不是知道了王鸥的秘密,光听这些话,其实也说得过去。李牧心中感叹,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员,瞧瞧这演技,当真是滴水不漏。
他心中苦涩,却也没有露出马脚来,哄道:“我知道是慢待了你,不过这回也不光是为了天爱。土豆的事情你听说了么?马上就是春耕时节了,我得赶着春耕之前送过去,才能不耽误农时啊。还有张家寨互市的事情,是我提的建议,陛下给我面子应的,出了事情,总不好交代。思文做事毛毛躁躁的,我得亲眼看了才能放心。还有……”
“好了好了、”王鸥打断了李牧的话,道:“人家又没跟你真的生气,就是随口一说,看看你在不在意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就知足了,没什么生气的。”
李牧笑了起来:“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他心里头苦涩,虽然演技在线,可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王鸥见他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一些难言的意味,心里也不是滋味,鼻尖一酸,没忍住便掉下了泪。
“你怎么哭了?”
“我……”王鸥差一点便什么都说了,但话到嘴边,理智阻止了她,哽咽了一下,改口道:“想到你要走了,我心里就难受,你这一走怕不是得三个月吧,三个月呢,那么长的时间”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李牧脱口而出,他心里想着,若是能把王鸥带走,让她跟崔玉铮隔离开,三个月的时间慢慢的磨,也许能让他俩断了,只要王鸥不把崔玉铮当回事了,李牧有信心把崔玉铮弄死,无论是什么办法,哪怕是直接不讲理打压清河崔氏,凭他现在的势力,也不是做不到的。
王鸥看着李牧,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不能跟你去,你这回是去提亲的,哪有提亲带着女眷的。天爱妹妹本来就看我不顺眼,我要是跟去了,她这辈子都得恨死我。”
这倒是一个好借口。
李牧没法说什么,心下一叹,他有一种预感,也许他这次去了定襄,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不到王鸥了。
俩人走到卧室门口,王鸥拉开了门,伺候李牧脱了鞋袜。又叫人端来了热水,为李牧洗了脚,伺候得无微不至。洗漱已毕,到了安寝的时候,王鸥神色如常地为李牧宽衣,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半点也看不出异常来。
“郎君”王鸥轻轻靠过来,李牧的预感没错,这几日王鸥已经理顺了事情,她已经打算离开长安城,远离李牧,这样至少崔玉铮害不了他了,至于自己的性命,她则已经不在乎了。所以今晚,便是她陪在李牧身边的最后一晚,心中百般滋味,不想留有遗憾,故此表现得十分主动。
但李牧却没有心思了。
他抬起胳膊轻轻挡了一下,疲惫道:“今日走了不少地方,太累了,就让我这么抱着你,好好睡一觉吧。”
王鸥一怔,心里明白,李牧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心中酸楚,却又说不出来,小心地忍住眼泪,轻轻把李牧搂在怀中,柔声道:“嗯,听夫君的。”
长夜漫漫,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到了天亮。
天亮时分,李牧轻轻松开王鸥,王鸥也似有默契一般装睡,没有睁眼。李牧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帮她把被子掖好,起身离去了。胖达在院子里溜达,看到李牧出来,高兴地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李牧蹲下摸了摸胖达的脑袋,用额头抵住它的额头,心中默念:“好儿子,你就是老爹的‘一线生机’,只要你跟住她,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到你们,你要是跟不住,那就完蛋了,千千万万,你可得给我跟紧了啊!”
第617章 授官情况
清晨李牧回到山谷,收拾了一下,晌午的时候,一干人等都已准备完毕,苏定方整好了军,带好了应用之物,土豆也装在了车上,还有李牧这几日赶制的一套‘热气球’,他答应李思文,要送他一套的。给定襄酒坊的酒曲也备了一车,李思文临走时留下的采购清单,李牧也都给备齐了,车队还着实的不小,前后足有百米长。
离家的最后一顿饭,吃得也是哭哭啼啼。虽然白巧巧和李知恩早就知道李牧要走,但自打在一起就没分开过,李牧突然就要远行了,二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若不是此去为了迎亲,她俩说什么也得跟着。这个年代可不比李牧前世,离得远也没关系,有手机有视频,这个念头,最怕的就是别离,多少人一次分别就再也见不着了。
李牧此行虽没这么大的风险,但毕竟也是两三个月的路程呢,想到两三个月见不着面儿,这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李牧又何尝能舍得呢?且不说成了亲的人食髓知味,便是白巧巧怀着孩子,就足够他牵肠挂肚了。但定襄是他准备好的后路,真正的大本营,他不亲自经营,总是放心不下。这一趟是必须得去的,不然万一有一天,跟李世民这儿闹掰了,连个逃跑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要全家老小一块儿的死翘翘么?
因此,即便心里头再怎么难受,他还是狠下心来,与妻妾作别。二女要送他,被李牧给拒绝了,不用想,送了一程肯定还有一程,这一程接着一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不如就快刀斩乱麻,伤心也伤得短点儿,否则拖长了,害得白巧巧伤心过度,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闪失,他可承受不来。
到了山谷的谷口,李牧怎么也不让二女送了。好说歹说,总归是哄住了,一行人放开马蹄,头也不回的急行一阵,直到回头也看不见山谷了,这才放慢脚程。此时距离长安也有三四十里地了,李牧对跟着的独孤九道:“你回去吧,记得我嘱咐你的话,我不在长安时,保护好我的家人,陌生的面孔,别让他们接近了。巧巧心善,又是个没注意的,千万照顾好了。她就是我的命,肚子里还有我的儿子,万一出了点闪失,大哥我得死了。”
“大哥,你放心吧,除非我死了”
“哎呀、”李牧摆手打断独孤九的话,道:“行了,什么死啊死的,都好好活着。其实咱们也不用这么生离死别的,多大点事,三个月一晃而过,春耕完了我就回了。我这回偷偷的走,就是不想跟这个告别跟那个告别,烦气,等你回去,见了长孙冲他们,就说不算他们不孝顺,是我偷着走的。让他们把自己的一摊子事儿办好就行了,等我回来,谁出纰漏了,不用我出声,自己滚回家”
独孤九点点头,道:“我都记下了。”
李牧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似的,道:“对了,我这几天忙活自己的事情,还没问这新科的三甲,都授什么官职了,你知道么?”
独孤九从怀里拿出一份大唐日报递给李牧,道:“今天的报纸都刊登了。”
李牧把报纸接过来,展开,只见头版头条,便是说着新科三甲授官的,不止是三甲,进殿试得授官的都有,区别在于字体小了一半。
李牧让出了状元之后,常科和制科的三甲变为:常科,状元马周,榜眼韦湛,探花李寻欢。制科:状元秦怀道,榜眼马周,探花李寻欢。报纸上仍保留李寻欢的名字,是为了跟榜文对应,但谁都知道这李寻欢是谁了。
授官的情况则是这样的:马周,常科状元,制科榜眼,授门下侍奉,伴随帝侧,随时待命。所谓门下侍奉,是门下省的一个官职,为从六品上,倒是附和前例,品阶不高不低。但授官于门下省,就有说道了。门下省可是能见到皇帝的,而且还点明了伴随帝侧。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从这四个字看出皇帝对这位新科状元是多么的重视,马周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常科榜眼韦湛则逊色不止一筹,只授了一个礼部员外郎的职衔,不出意外,下一次科举的时候,他就能做个监考了。
而常科探花李寻欢,而是小字注明,他的常科探花是应了他的孝悌之义,追封其父了。联想到皇帝的圣旨,大家便也明白了,这探花的封官,顶了‘马邑伯’了。一个七品的官儿换了一个伯爵的追封,这等好买卖,怎么不落在别人的头上,坊间不由又多了几分羡慕嫉妒恨。
制科状元秦怀道,授官工部员外郎。看似是有点委屈,但谁都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秦怀道是李牧的徒弟,工部是李牧的后花园,这很明显是皇帝做顺水人情,给李牧壮声势了。
最让人气愤的是制科探花李寻欢的封赏,他的常科探花换了追封,制科探花则是换了诰命,瞧瞧人家逐鹿侯这官儿当的,半点不吃亏,正主加官进爵不说,用的一个假名也得封赏,但是没辙呀,谁让人家是李牧呢?
李牧看罢了报纸,随手折起来,收好,道:“不出意料,韦湛是门阀世家的出身,陛下晾着他呢。倒是这个马周,陛下还真是看好他。”
独孤九道:“昨天我在戏院听戏的时候,听人说,陛下非常看好马周的沉稳老练,他寄居的常何将军府上,这几日送礼送拜帖的,都快门撞破了。”
“派个锦衣卫关注一下他,看看他跟什么人接触。是敌是友,还得看他怎么选了。”
独孤九点头应下,李牧翻身下马,来到一辆车旁边,掀开苫布,露出一堆鸟笼子。独孤九打马到跟前,见鸟笼子里头都说鸽子,不由皱眉,道:“大哥,你带这么多鸽子干什么?”
“飞鸽传书啊。”李牧白了他一眼,道:“这都看不出来么?没见过?”
“大哥,这东西不行吧。”独孤九皱眉道:“虽然飞鸽传书古已有之,但实际上传不通,放十只鸽子,也不一定有一只能到,指望它?”
第618章 飞鸽传书
独孤九说得没错,飞鸽传书的确古已有之,史书中的记载,最早在秦末汉初就有人发现了鸽子归巢的习性训练信鸽了。但一直到唐朝,飞鸽传书都没有得到广泛使用的原因是,有一个弊端克服不了。
鸽子太不靠谱了,诚然,鸽子有归巢的习性,但是也有成群的习性,当一个鸽子往回飞的时候,如果遇到了鸽群,它就忘了自己的使命,跟鸽群走了。也有可能被鹞鹰吃了,若是用来传递重要信息,岂不是风险极大?信息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万般无奈使用飞鸽传书的时候,也要一起放飞数只,这样抵达的几率就会大一些。但这样也是增加了泄密的可能性,所以基本上重要的事情,还是‘八百里加急’更加靠谱一点。
李牧不是不知道这些弊端,他敢用,是因为他有准备。在他决定去定襄的时候,他就开始做准备了,其中也包括在浩如烟海的系统配方里头,找一些能用得着的小东西。他的运气好,没费多大的劲儿,就发现了一个,正好用在这信鸽上。
这个小玩意叫做【道标石】,这个道具,在《大唐群侠传》里头是为了方便做‘跑环任务’而出现的。“跑环”是《大唐群侠传》小号升级的最佳性价比方式,不但能提供大量的经验值,还能获得装备,道具,运气好碰到稀有任务,还能得到宠物蛋,稀有配方之类的好东西,所以练小号的人,基本上都做过跑环任务。
但不要以为做跑环任务是一个轻松的事情,丰厚的回报对应的是又臭又长的任务链。《大唐群侠传》的跑环任务,每周一可接,一周仅能接一次,错过了周一就没有了。而这个任务链多长呢?足足三百个任务,也就是说,哪怕你是肝帝再世,三百个连环任务也足够你从周一的零点做到周日的二十三点五十九分了。
自打这个任务链设计出来,还没人完成过,最厉害的一个肝帝,也不过是做到了第一百八十五个而已,这已经是几乎不睡觉的情况了。
不过有一点希望在于,这跑环任务的前后顺序是不变的,也就是说,在熟悉了之后,速度是可以提升的。于是便催生出了无数的攻略贴,有人为了完成更多环任务,早早准备好所需的东西,能够大大提升效率。
但这也不行,氪金玩家对此表示了不满,老子不是没钱啊,老子有钱也愿意花,怎么能跟尔等贫民一样当一个肝帝呢?有那个时间,泡个妞不好么?为了伺候好金主爸爸,公司高层迅速给予了反应,让作为总监的李牧想出一个办法来,给氪金爸爸们更好的游戏体验。
于是,道标石就应运而生了。
道标石的作用是,当玩家完成一个任务后,可以在当前任务地点设置一个道标石,那么下周再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就能直接传送过来,大大地节省了时间。
后来宠物系统出现之后,为了让金主爸爸可以一边副本一边跑环,特意推出了宠物跑环功能,已经做过一遍的任务,宠物就可以代替本尊去完成,金主爸爸们纷纷表示欣喜,当然开通这个功能,也是要钱的。
李牧在系统角落发现了道标石,便搞了一块,拿鸽子做试验,还真没辜负他的期望,道标石对信鸽起作用。只要在系统中为道标石‘绑定’鸽子,被绑定的鸽子,无论在哪儿,都会去找道标石,除非它不幸死了。而鸽子若死了,李牧在系统里是能看见的。
有此神器,飞鸽传书不就靠谱了么?这也是李牧敢用这种方式的底气。毕竟飞鸽传书,要比‘八百里加急’快多了。毕竟八百里加急只是号称,通常只有三百里,非得八百里,那就是累死人累死马,除非是紧急军情,是不可能这么干的。而鸽子一天不紧不慢的飞,也能飞六百里地,相对是要快多了。
李牧手里的鸽子,分做两拨,一共八只。给独孤九的鸽子,可以找到他身上的道标石,他在山谷也设置了一个道标石,这样就可以互通了,而在他离开王鸥宅邸的时候,给胖达的脖子上也栓了一块儿道标石,特意做成了玉环的模样,看不出异样来,如果王鸥不遗弃胖达,让它带着这个‘项链’的话,他找王鸥就肯定能找到了。到时候放一只鸽子,跟着就找着了。
“有紧急的事情,写个字条,飞鸽传书给我!家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李牧说着,又想起一件事来:“算日子,大个儿回来的时候,我回不来,他若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嗯、”
“走吧!”李牧抬手跟独孤九击了一下掌,独孤九调拨马头,原路返回去了。李牧目送他消失在地平线,没有再骑马,而是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这马车是李应给他送来的,赵郡李氏的车马行的新产品,按照李牧的图纸做的四轮马车,李牧在里头又做了一番改造,打了一个‘弹簧床’,没辙呀,这个年代没有橡胶车轮,也只能如此减震了。
李牧往弹簧床上头一趟,车队继续向前。到了日落时分,终于来到了一个驿站。驿丞听前哨说是逐鹿侯来了,吓得不知所措,李牧来的时候,正在往外赶人,想要把驿舍都腾出来给他们住。
李牧瞅了眼驿舍,还不如他的马车,便传令驿丞不要麻烦了,车队一行在驿站外安营扎寨,住自己的帐篷。他自己则在马车里头,小酒喝着,牛肉干吃着,倒也是自在。此行带了无数的辎重,吃喝有的是,就算是一营的军士都喝酒吃肉,也够用,只是苏定方治军严谨,不许罢了。
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在突厥大营那段日子,李牧还是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儿。没有朋友和亲人在身边,要说不孤独,肯定是骗人的。车外头是茫茫夜色,再远一点就黑咕隆咚了,仿佛择人而噬的魔鬼一般,看着让人打怵。
李牧咧了咧嘴,把苏定方叫了过来:“多升几堆篝火,亮一点。”
苏定方应下,不一会儿篝火便生了起来。接着火光,李牧忽然发现,来路的方向,又有一辆马车过来了!
第619章 谎话连篇
马车径直来到营地附近,被卫戍的军士拦了下来。李牧也好奇地望过去,只见马车上下来两个人,借着篝火的光亮,可以看得很清楚,李牧不由觉得奇怪,她们俩怎么来了?
刚看到马车的时候,李牧还当是白巧巧和李知恩追来了。因为这个马车,是山谷的马车,上头还有逐鹿侯府的标记呢。可是看到下来的人,并不是白巧巧和李知恩,而是本来应该在丽春院演戏的金晨和银月,这就有些奇怪了。但奇怪是奇怪,李牧并不是非常觉得意外,因为他早就感觉金晨和银月有问题,只是一直也没有那个好奇心去探求她俩到底是什么问题了。
“让她们过来吧。”
李牧出声,军士也就放行了。金晨和银月来到跟前,齐刷刷跪了下去,倒把李牧搞了一个措手不及。他赶紧下车,把俩人扶起来,一瞧,好么,骂也骂不得了,人家俩人先哭上了。
“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一天没见,哭成了这样了?难道我刚离开,就有人敢欺负你们了?”
“没有人欺负……”金晨垂泪道:“侯爷,您瞧。”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李牧把信接过来,展开,皱眉道:“这是什么文字,本侯也不认得呀。别哭了,跟本侯说清楚,这上头写了什么?”
“侯爷,这是突厥文字。”金晨哽咽着说道:“我们从小在高昌宫廷长大,有一个教我们跳舞的师父,待我们就如同是亲生女儿一般,晌午的时候,有高昌来的商贾捎来这封信,信上说”金晨又哭了起来,实在说不下去,银月只好接过话,道:“师父生病了,要死了。”
“哦。”李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悲痛一些,不然他怕自己笑出声来。跟舞台上的演技相比,金晨现在的表演,实在是可以用‘拙劣’二字形容了,编瞎话也编得差不多一点儿啊,这也太假了。李牧心道,等会你肯定要说随我一起走,那我要说不行,你还咋接呢?
但转念又一想,得了,还是别这么干了。一来是非常尴尬,再者,这俩人也算个隐患,从她俩能乘山谷的车来此可以看出,她们肯定是去过山谷了,若把她俩打发回去了,家里就多了一分风险,还是把风险留在自己的身边,看看她们到底是什么目的,最好就是一路无事,把她俩送回高昌,省得身边有一个心怀鬼胎的,还得分心惦记她们。
想到这儿,李牧长叹了一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节哀顺变吧。你们跟到这儿来,是打算?”
“侯爷。”金晨说着又要跪下,李牧赶紧托住她,道:“有话说话,跪什么,你跪着说,本侯还得弯着腰,你不嫌累我都嫌累。”
金晨不再坚持,只是哭道:“奴家心知不该跟侯爷说这样的话,但奴家实在是,实在是惦念师父,想……”
“你想回高昌去,对吧?”李牧实在跟着着急了,他怕再过一会儿,自己会笑出声来,那就非常尴尬了:“行,我应了,一起去吧。”
“啊?”金晨没想到李牧竟然如此爽快,准备了一肚子的借口没机会说出来,有点愣住了。银月赶紧偷偷拽了他一把,金晨才缓过来,心下不安,嚅嗫了一下,又道:“我们去山谷找侯爷,没有找见,就跟夫人说起,夫人也是这样说,还派了马车……”
“唉,我的夫人啊,就是心善。”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想,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知恩没在巧巧身边么?如此拙劣的演技,怕是只有巧巧会上当吧,知恩的心计,岂会被她俩蒙骗过去?
他哪知道,金晨和银月压根儿就没去山谷,马车是她私下购买,找人刻上逐鹿侯府印记的。
“丽春院那儿,有安排么?”
金晨赶忙答道:“早教了好几个姐妹背我的词儿,我不在,戏也是一样演的,只是票价就得便宜些,给侯爷少挣钱了。”
“这倒没什么,本侯在乎那几个小钱?”李牧无所谓地说了一声,道:“就这样吧,你们跟着我们一起走。就算再着急,也不能让你们两个小女子上路啊,再往前可就有草寇之流了,你俩单独走,不是羊入虎口么?要是有缘分,慢点也能见一面,要是没缘分,紧赶慢赶也赶不上,把心放宽。来人啊,给她俩腾出一个帐篷来,再给她们点吃的,本侯困倦,要睡觉了。”
李牧说完,自顾地上车去了,苏定方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金晨和银月一眼,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俩女人有点像是细作,不像什么好人,但李牧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多言,伸手示意了一下,道:“两位姑娘,请吧。”
金晨和银月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李牧的马车,说了句‘有劳将军’,便跟随在苏定方的身后去帐篷了。李牧瞥见俩人走远,招了招手,一个军士帮他拿来了一只鸽子,李牧借着烛光,写了一个纸条,绑在了鸽子腿儿上,撒手放了出去。
鸽子振翅,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牧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从来就没有白准备的,瞧吧,出城不到百里,这不就用上了?”
……
平康坊,鸣锣开戏,丽春院如往常一样,宾客满座。
但大戏开演没到半个时辰,便有人吵嚷了起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把一盘子干果饼子丢到了舞台上,骂道:“我们买票是为了看金晨姑娘的,可不是看这么个小女子的,金晨姑娘在何处?快把金晨姑娘请出来!”
“是啊是啊,我们花钱买票是看角儿的,这算什么,白瞎了我们的钱!”
越来越多的人闹了起来,二狗叫苦不迭,金晨走的时候找过他,当时跟他说的是,李牧此去定襄,不便带家眷,但是点名要带她,还给他看了带有逐鹿侯府标记的马车,说是李牧派来接她走的。
二狗哪敢不让?他可是亲眼看见了,李牧偶尔会歇在丽春院的。虽然李牧都是自己在一个房间里老实的睡觉,可二狗不知道啊,他只当这金晨早就是李牧的外室了,平时可是恭敬的很,还暗暗地为李牧在白巧巧和李知恩跟前遮掩呢。
如今这个局面,可难为死二狗了,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侯爷,您带着美人儿走了,怎么不交代一声啊,这可怎么办哟!
第620章 鸽来鸽往
不单二狗一个把金晨当成了李牧的外室,苏定方也是这么想的。男人么,都是心有灵犀的。一个女子带着丫鬟追出百里,还被留下了,这不是外室,难道是朋友之义啊?所以苏定方没有像李牧要求的那样,叫军士腾出一个帐篷来给二人住,而是重新搭了一个新的帐篷,没人使用过的,还给准备了新被,吃食,一应俱全。反正辎重带的多又全,侯爷的女人,岂能慢待了?
对这个莫名多出来的女人,苏定方和众军士是没有什么异样的看法的。他们都觉得非常正常,自古美人配英雄,逐鹿侯李牧,这个响当当的名字,绝对堪称当世之少年英豪,他的身边若没有佳人相伴,才是不正常的,有,则是非常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夜深了,除了巡逻的军士,各帐篷都已经暗了下去。金晨把蜡烛吹灭,侧耳听了一阵,确定周遭无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了一点。
银月靠近过来,道:“姐姐,我觉着咱们今天的谎骗不过逐鹿侯,他估计已经看穿咱们了。”
金晨叹息一声,道:“你都看出来了,我又何尝没看出来呢?咱们的谎也太拙劣了些,漏洞百出。但有什么办法?族里传来了西突厥即将东进的信儿,咱们怎么都得回去。正好他要去定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此时不回去,错过了机会就什么都晚了。”
“可是这样,咱们就再也回不到长安来了。”
金晨瞧了眼银月,道:“你舍不得长安?”
银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叹气道:“姐姐,本来我是没什么舍不得的,可是我想起,咱们来到长安后,其实遇到的每个人,对咱们都挺不错的,说一点没舍不得,那是假话,要是咱们族人都能在长安生活就好了。”
“这是梦话,以后不要再说了。”金晨叹了口气,道:“骆驼谷距离长安,何止千里啊,这么远,就算能走来,族人那么多,又怎么安置呢?得多少钱啊?”
“侯爷有钱!”
“他是有钱,但凭什么给咱们花呀?”金晨想到自己无数次‘勾引’未遂的经历,又羞又臊又气,咬牙道:“他有娇妻美妾,也看不上罢了,不提这个。”
银月听话地不提了,气氛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银月又忍不住开口,忧心忡忡:“姐姐,他既然看出来了,就是知道咱们骗了他,那他为何还配合咱们?不戳穿咱们呢?”
金晨心中更是酸楚,道:“也许他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回事吧,想着装聋作哑,把咱们送回高昌,就算此生在不见了,也无所谓。”
银月也沉默了起来,她也想到了,但存了一丝侥幸,但金晨说出来,这一丝侥幸也没了。
“姐姐,咱们骗了他,他还会帮咱们想办法么?”
“……”金晨沉默了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就算没骗,李牧也没义务帮,金晨心里是清楚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我已经想好了,他不想帮,也得帮,实在不行,咱们就”
银月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就’后面的主意,问道:“姐姐,咱们就怎样?”
“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嘴上这样说,金晨的心里却已经做出了决断,实在不行,就来硬的,把李牧劫到骆驼谷,到时候他想不管,也不成了!
……
虽然李牧还不知道金晨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仅就带着她同行这件事来说,目前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有个女人在身边,就是比跟一群大老爷们待着强,这一点从方方面面是都有体现。
就比如说这吃饭吧。苏定方等人虽然是照顾殷勤,但他们毕竟是粗汉。军中的伙食,也就是能吃的程度,粮草带得再怎么充足,难吃照样还是难吃,李牧也例外不了。但有金晨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她竟会做饭,而且手艺还不差,虽然不能照顾到每一个军士,但照顾李牧一人,却是绰绰有余的。早晨起来有粥和馒头,中午赶上苏定方派出的探子打了点野味儿,还能拾掇出俩菜来,小酒一喝,小烧烤一吃,还能给唱个小曲儿什么的,大大地缓解了旅途的枯燥。
李牧还带了麻将扑克和军棋,这些本是给李思文带的礼物,如今也都用上了。傍晚时分,他一个,金晨一个,银月一个,三人可以斗地主,打麻将呢,就叫上苏定方。苏定方本来是啥也不会的,但近墨者黑啊,没到三天,也都学会了。但他的自制力还算可以,没有玩物丧志,除非李牧要求,否则他是不会玩的。
这么庞大的一个队伍,路上的蟊贼也不敢打主意,李牧有人陪着玩儿,也不觉得多枯燥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会想家里的妻妾老娘,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习惯了也就不想了,实在是想急了,就放一只鸽子出去,但回信儿再快,也得三天,看了回信儿就更想,而且鸽子也倒不开。
独孤九给回信儿了,猜想的不差,金晨果然没去见白巧巧,而且她还跟二狗撒了谎,把黑锅推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李牧本来是很生气的,但每天金晨殷勤地伺候,又是做饭又是洗衣又是陪着打扑克的,他的气也就没那么大了,回信告诉独孤九,让二狗去找唐观,让唐观把整理出来的他之前讲过的三国演义和红楼梦,找几个读报人练一练,演戏的场子改了评书了,也有人捧场。又给白巧巧传了一个信儿,解释了一下,免得她真的信了,怀着孕还吃醋。
日子就在这‘鸽来鸽往’中过去了,转眼二十二天的头上,终于派出的前哨回报,再有半天的路程,就能到马邑了。这条路李牧来长安的时候走过一次,但他是个不认路的,而且连天的草原,也没什么正经的标识,他更是记不得了。听到还有半天的路程,李牧不禁十分激动,下令人马不休,赶黑也得到马邑城,到了之后再休息。
第621章 马邑县令
李牧经常会记混,在这个世界他的老家其实是马邑,但他总是记成定襄。就连跟李世民说起的时候,也是定襄,还不如李世民,他还记得李牧的老家是马邑,追封李敢的时候,封的也是马邑伯。
究其原因,是因为李牧在马邑实在是生活得时间太短了,前后算起来也就三天,而之前的那个李牧残存的记忆,就像是看别人演的电视剧似的,毕竟不是自己的经历,没有切身之感。
所以再次回到马邑城,李牧其实是没啥感觉的。并没有那种游子归乡,情真且深的感觉,此时已经是入夜了,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进城,好好地睡一觉。但他忘了,边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天色一暗,就要关城门。这是跟突厥人打仗的时候留下的规矩,为的是防敌人趁着夜色掩护偷摸进城,现在虽然突厥已经灭了,但规矩仍保留了下来,附近仍有盗匪,还不算十分安定。
李牧一腔欣喜地来到城门口,被挡了下来,心情遽然糟糕。但这个规矩,其实他是知道的,因此也没无理取闹,下令安营,打算对付一宿,明天再进城。
这也怪不得谁,李牧来得仓促,李思文那边又没他的道标石,没法飞鸽传书,到现在李思文都不知道李牧来了,而早前放出的前哨,也没入城通知,所以要说被挡在外头的责任啊,其实还是自己活该。
他这边想通了,认了,自是没事儿。但有一个人,却是给大大的惊动了。
此人名为张发,是当地的县令。他在此地当官儿可有年头了,他是前隋炀帝时期科举的秀才,隋炀帝被宇文化及干掉的头一年,他从当时还叫大业的长安来到马邑赴任,本来按照规矩,县令当个三年,若政绩还算过得去,就能升迁一级,再怎么不济,也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他的运气不好,没到三年,大乱就起了,隋朝都没了,谁还管他的考功?
于是他就在这马邑县令的位置上,一年接着一年,一年又一年。甭看这是个四战之地,他的县令倒是做得稳如泰山。到了李唐接过江山,他还是县令,如今已经做了快二十年的县令了。
张县令中秀才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岁月给磨平了。这些年,他见过马匪,见过突厥骑兵,见过大唐雄师,见过隋末叛党,什么人都见过,游走于诸多势力之间,他自有独门秘技。说来倒也简单,听话二字而已。谁打过来了,我就听谁的,哪个主子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啥叫尽忠啊,他早就忘了,作为大隋朝的臣子,国家已没了,那颗忠心也就跟着没了。
对待百姓呢,他也是一样的路数。他不苛责百姓,但县令该有的排场,他也一点都不少。但你要说他贪多少,他还真没贪多少。倒不是他没有这个心,而是在马邑这种地方,贪了有啥用啊?就算有一车的金子,也买不着啥好东西,整的百姓怨声载道犯不上。
但他也不是个爱民的好官儿,作为一个前朝科举的秀才,他自视高着呢,百姓算个什么?怎能与我这秀才相比?但他又不是门阀贵胄,还是个寒门出身,想攀高枝也攀不上,否则怎会被打发到马邑这种地方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张县令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有他也行,没他也行,有没有都行的这么一个官儿,不办好事儿,不办坏事儿,他就不办事儿。
若不出意外,他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但是命运之转折,往往就发生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张县令怎么也想不到,在他这座小小的马邑城里头,竟然出了一个侯爷!
逐鹿侯,李牧!
李牧是谁?张县令不知道。别看这城小,但也分着内外城呢,县令,县丞,各房的老爷们,有钱有势的商贾们,人家住的是内城,内城多出一道城墙来,就算有人攻破了外城的城墙,内城也能多坚持一阵。而大部分的百姓,住的都是外城,敌人若攻进来,最先死的就是这些人。
李牧家以前都穷成啥样了,自然是住在外城。张县令可是县令大老爷,他怎么会记得一个外城的屁民呢?
但,这屁民成了侯爷,可就不一样了。
侯爷啊,这是多大的官儿。这要是能巴结一下,也许这辈子还有希望?
但是他又不认识李牧,如何巴结啊?就在这时,朝廷来人,想知道这侯爷的底细,张县令哪儿知道啊,但他好歹也是秀才,又跟那么多势力打过交道,知道怎么应付上官,找了不少李牧的邻居,一个一个教怎么说,就是要把李牧是马邑人坐实了,不管能不能巴结上,这侯爷,一定得是马邑人。
应付了钦差,过了没多久,朝廷又派人过来,建祠堂!张县令又是尽心办事,颇得上官的赏识。随后来了个号称是侯爷兄弟的定襄县子,出手豪爽大方,让他好生照看祠堂,随手就扔了一大箱钱财,足有千贯之多。
再后来定襄建城,成了往来商贾的必经之地,张县令便也动了心思,跑到李思文处求告,李思文念他照看祠堂有功,便让商队往来的时候捎上他的一份,来回来去的,赚了不少。
商贾往来越来越多,钱能买到的好东西也越来越多了,张县令一如死灰的心思,也萌动了起来。他已经快五十的人了,也想明白了,再往上爬,也爬不到哪儿去,还不如守在马邑这块地方,守着这个祠堂,这条商路,多给子孙攒点钱,等自己卸任了,或者死了,让子孙带着钱搬到定襄或者洛阳,置一些田产,下一辈儿的命运也就改了,免得在这四战之地,指不定哪天又打起来,老少活得提心吊胆。
打了这个主意,张县令便越发的想跟李牧搭上线了。就在他苦无办法的时候,他碰见了回张家寨的张天爱。他在马邑做了二十来年的县令,跟马匪自是有来往的,毕竟打仗的时候,也只有马匪走私才能有点好东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得马匪的孝敬,大家日子都好过些。
第622章 便宜亲戚
因为是一个姓,他便跟张勋论了兄弟,其实没一点血亲。张天爱作为一个马匪,能在马邑出入自如,自然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偶尔帮忙销赃,占一些分成。但他自诩是官,而张勋是贼,对这层关系讳莫如深,人前并不提起,处理事情也是通过师爷,多少有点瞧不起的意思。
而在那天见到张天爱去祠堂祭拜,打听到了她跟李牧的关系,张县令的嘴脸立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
以往张天爱来到马邑,张县令可没把这个‘侄女儿’放在眼中,否则在白巧巧遇到张天爱的时候,她也不会是借住在马瘸子家里了。但知道了张天爱和李牧的关系之后,这个侄女儿可就比亲的还亲了。张县令把张天爱一行请到了自己的宅邸,上上下下清扫干净,连灰尘都用水洒了,嘘寒问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都亲。
张天爱一行离开之后,张县令就放出风去,说自己和逐鹿侯是亲家。他的侄女,是逐鹿侯的妾室。这个消息可是太猛了,周边各县得知之后,以往只送李思文一份的礼,又多备了一份儿,逐鹿侯的亲家,谁敢怠慢啊?
李思文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但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他见这个县令姓张,张天爱也姓张,真就把他们当成是一家子了。再见他的时候,还客气了不少。张县令见谎言没被戳穿,就顺势扯大旗装虎皮,从那时开始到现在,当了李牧半年多的亲家叔丈人。
过年的时候,这叔丈人特意跑到张家寨,给张勋拜了个年,送了不少的礼物。以前哪有这样的事情,张勋过年给他送礼,他还不见面让师爷代收呢。现在俩人掉了个儿,张勋也没跟他计较,算是把叔丈人这事儿给‘敲定’了。
张县令也从张勋的口中,得知了李牧过了年要来迎娶张天爱的事情,回了马邑就着手做准备。为了拍李牧的马屁,他自己拿钱,把李牧家所在的街坊扒了重建,声称是逐鹿侯的恩泽。唯独李牧家原来的院子,保留了原状,这是为了给李牧怀念用的。
而为了让李牧在马邑住几天,他特意又盖了一个府邸。规模虽不达不到多大多豪华,但也是一应俱全了,连丫鬟下人都给预备了。不止是丫鬟下人,他还出巨资购买了好几个贵霜女奴,目的为何,自然也是男人都懂。
如此殷切,就是为了能让李牧回乡的时候,留个好印象,搭上这条线。但这些东西都预备好了,李牧也没来,虽然知道没这么早,可按捺不住心急啊,每天到了关城门的时候,他都要站在城墙上头,往长安方向张望,就盼着能看到侯爷的仪仗过来。好把他的准备,早早都用上了。
今日一样,在城门失望而归,张县令叫小妾打了热水洗脚,眯着眼睛想事情。不知怎地,忽然一阵心悸,小妾见状,赶忙给他拿来了一个药丸子,这是从灵州买的药,一颗就要五百文,对于马邑的消费水平来说,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张县令服了一颗药,心悸渐渐平复下来。他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小妾说:“我最近这几天啊,心里一直犯嘀咕,总觉得要出点事儿,能出什么事儿呢,能出什么事儿呢?”
小妾只有二十多岁,比他的年纪小了一半,年轻人最烦的就是唠叨,仗着得宠,便时不常的撒娇:“老爷,您就是多心,能有什么事儿啊?咱们现在攀上了逐鹿侯的亲,临近的这些地方,除了定襄县子咱们惹不起,其他的县令不都得敬着咱们呐?等老爷见了侯爷,说不定,县子也得敬着咱们了呢?”
“说什么胡话!”张县令虽然宠着这小妾,却也没到色令智昏的程度,深浅还是知道的:“定襄县子,他不止是侯爷的兄弟,他还是李绩大将军的儿子,此等贵人,也是你敢妄议的?”
“老爷,您怎么不明白奴家的意思啊?”小妾凑到张县令耳朵旁边小声道:“您忘了您那个把兄弟了?他是怎么当上侯爷的老丈人的?”
张县令一愣,随即道:“他有个女儿,我三个都是儿子,没这个福分。”
“谁知道您都是儿子啊,您就不能有个女儿么?”
“我上哪儿……”张县令忽然开了窍,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行不行,万一被戳穿了,我还有命在么?”
“富贵险中求啊,老爷,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本家有个妹妹,长得可好看了,您就说她是您的闺女”话还没说完,忽然师爷闯了进来,小妾身上的衣裳少,张县令赶忙伸手挡着,斥骂道:“越发没规矩了,要死啊你?老爷的卧室,你也敢随便闯入?”
“哎呦,我的老爷!”师爷急得跺脚,道:“您快点去看看吧,城门来人了!”
“什么人啊?城门都关了,天王老子来也得等明天,本老爷一县之尊,还让我去逢迎不成?赶紧滚出去,老爷我要睡觉了。”
“老爷,您可不能睡啊,刚我去瞅了一眼,可能……”师爷咽了口吐沫,道:“可能是侯爷来了!”
“侯爷?”张县令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顾不得擦脚便去踩鞋,伸手去抓衣服却找不到袖子,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可能呢?侯爷怎么会大晚上的来?”
“说是赶路程想进城,没想到还是晚了,被挡在外头了。侯爷就下令说是在城外扎营,明天进城。我琢磨这事儿不对啊,就赶紧来报给老爷了,老爷,您可快去吧,侯爷这怕不是生气了吧?您让他在城外住一宿,明早进城来,您的脑袋”
“对对对!”张县令终于把鞋穿上了,捞起衣裳一看又扔下了,对小妾道:“快去取老爷我的官服来!”
小妾也慌了神:“老爷,哪件官服啊?”她这么问也不是没道理,张县令做过隋朝的官儿,还做过突厥的官儿,官服有好几件呢。
张县令听她这么说,气得甩手就是一巴掌,骂道:“还能是哪件官服,老爷我是大唐的官,自然是大唐的官服了,你个没长脑子的东西,明儿就送你回娘家!”
第623章 躲桃花
“苏烈,派个人绕过马邑,去定襄给我兄弟送个信儿,告诉他大哥来了,让他赶紧滚过来见我。”
李牧把一封信递给苏定方,苏定方领命去了。李牧兀自还生着闷气,窝在躺椅里头不动弹,他又搞了一件黑熊皮的大氅,穿起来像是一只熊瞎子似的,这也是没辙,谁知道越往西北走,天气就越冷啊,长安城如今已经转暖了,而这西北草原荒漠,冷风一吹,还是彻骨的寒。
这种感觉,让李牧想起了他在突厥大营时候遭的罪,所以他才想赶着快点进城休息,紧赶慢赶,还是被挡在城外头了,心情能好的了么?
“侯爷,要吃饭吗?”
金晨端着亲手煮的食物进帐篷来,见李牧神情不愉快,小声地问道。这段日子以来,金晨每天都是这样小心地伺候着,像是在弥补撒谎的过错似的,李牧本来有点气,但见她这样曲意逢迎着,那点气也消了不少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自己也懊恼自己,怎么就掉进这脂粉的堆儿里头出不来了呢?难道是上辈子一个女朋友也没谈成的关系么?这辈子见到姑娘就喜欢?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对金晨并没有像是对白巧巧等人那样有‘爱’的感觉,只是不想把对付男人的手段,用在她的身上而已。
尤其是看着金晨赔小心的样儿,李牧总是会想,这样的一个漂亮,多才多艺的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如此的委屈自己啊?犯得着么?找个好婆家,好好过你的日子去不行么?非得掺和到自己管不了的事情里头来,还为了这些事情,委屈自己伺候别人,真的值得么?
在李牧的大男子主义的想法中,他一直都认为,责任不应该由女子来承担。男人生出来是干什么的?就是承担责任,做事情的。若一个男人不能承担责任,要一个女子来承担,那这个男人就有很大的问题。反过来说,若是一个女子连事情的责任都一并担着了,她还要男人干什么?什么事儿都自己做了不就完事儿了?
男人存在的意义,便是为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地来。但李牧却没有想为金晨担起一片天地的想法,他现在要担起四片天地,尤其是知道了王鸥的一些秘密之后,自己已经觉得有点担不动了。家里的还不知道怎么摆平,外头的野花还是不要撩为好。
因此,这些天虽然金晨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但李牧愣是装听不懂,没有接茬。心中虽有一丝的愧疚,但他也是没有办法,不然能怎样?没问呢,问了又是一个马蜂窝,万一耽搁了时候,两个半月回不了长安,李世民那儿肯定交代不了。若是耽搁大了,半年回不去,巧巧都快生了。
金晨虽然令李牧心生怜悯,但与白巧巧和还没出生的儿子相比,还是不值一提的。
不理,装睡,明天李思文来了,让他找人把金晨和银月送到高昌去,什么事儿都跟自己没关系。
金晨又唤了一声,李牧还是没反应,心里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轻声叹了口气,她把托盘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但却没有离开,束手站在李牧身后。看样子像是做了耗着的准备,毕竟一个人就算睡了,也不可能一直睡,早晚他都得醒。
李牧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金晨的脚步声,心软的毛病又要犯。他张了张嘴,但又忍住,闭紧了嘴巴,心中暗想,绝不能在这时候心软,这时候心软了,就前功尽弃了。
就在俩人僵持的时候,忽然帐外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李牧可算找到借口了,勃然而起,怒骂道:“哪个不知死的东西,搅闹本侯?来人啊,给我捆起来,打到他亲爹都不认识!”
苏定方的声音从帐外传进来:“禀侯爷,来人自称马邑县令张发,他来请罪,还说是您的亲戚。”
“大胆!本侯在马邑有个屁的亲戚?要是有亲戚,我娘生病的时候,怎不见一个帮衬的?传本侯的话,本侯此次回乡,凡是自称本侯亲戚的,都给我乱棍打出!”
帐外瞬间安静了下来,金晨看准机会,刚要张嘴,苏定方又道:“禀侯爷,张县令说是您的四夫人的伯父。”
“我四夫人的伯……”李牧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四夫人是谁,张天爱,张发,一个姓!没这么巧吧?马邑的县令,竟是张天爱的伯父?没听她提起过啊?
这事儿李牧还真拿不准了,万一真的是伯父,还打不得了,张天爱的火爆脾气,他是打怵的,打了她的伯父,自己不得挨揍么?
李牧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从心,道:“既然是伯父,那……就进来见见吧。”
帐外的张发听到这话,长出了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刚刚李牧说凡是自称亲戚就打出去的时候,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苏定方让开路,张发官服收拾整齐,深呼吸了一下,走进了大帐。进来没敢抬头,便一躬到底,高呼:“下官马邑县令张发,见过逐鹿侯。怠慢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行了。”李牧摆了摆手,道:“关城门是规矩,本侯在马邑长大,能不知道么?没怪你的意思,倒是你出城请罪,算怎么回事啊?你没做错事来请罪,是想让世人觉得本侯无理取闹么?”
“不敢不敢!”张发的腰更弯了,声音中带了哭腔,道:“下官是为怠慢、不、是招待不周,不不不……”张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语无伦次,无奈放弃了解释,道:“侯爷,下官不知怎么说了,只是心里头觉得,侯爷被下官挡在了城外,实在是不安,所以才让兵丁放吊篮下来跟侯爷请罪。”
“哦,这么回事儿。”李牧忽然笑了起来,道:“这么做倒也是周全,你若是开城门出来,我就找你的麻烦了,但你既然是坐吊篮下来的,那就算了。别撅着了,我原谅你了,起身答话,我这儿没有多余的凳子,委屈你一下,站着说话吧。”
第624章 小小的报复
“下官不敢,不敢……”张发缓缓抬起头,心里暗暗庆幸,多亏听了师爷的话,没大开城门迎接,若真这么做了,自己恐怕难逃一劫了。
但李牧刚刚说的话,还是让他没有品出滋味来,这侯爷倒是个什么心思啊,是高兴,还是生气?他绞尽脑汁地想,李牧在马邑生活的时候,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他?可是怎么想,脑海中都没有李牧这个人,这也不能怪他,他可是此地的县太爷,一个住在外城的贱民,他能有印象才见鬼了呢。
张发缓缓抬头,头一眼看到的不是李牧,而是站在旁边的金晨。只看了一眼,他心里便是一惊,接着便是赞叹了,不愧是侯爷,身边的侍女都是如此的出众。又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小妾,出的什么馊主意,就你那个娘家妹妹,能赶得上侯爷的侍女的一个小指头么?幸亏自己没做这种心思,若是做了,恐怕也是弄巧成拙。
只是不知道侯爷有没有换个口味的心思,若是有,那几个贵霜女子可就派上用场了,但他若是没有怎么办?张发心里打鼓,不敢再看金晨,向李牧看去,第一眼,他便震惊了,这侯爷怎么如此年轻?
他一直不知道李牧多大,听说张天爱跟李牧的事情,还当李牧最小也得比张天爱的年纪大点儿,张天爱可是二十四了,但如今看李牧的模样,肯定没有二十,心里不由一阵酸,这马匪的闺女到底好在哪儿啊?一个老姑娘,竟能得到侯爷的垂青?难道说当马匪也能积德?
李牧见张发看着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不由皱起了眉,不悦道:“张县令,你直勾勾盯着本侯,什么意思?本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不不不、”张发赶忙打起精神,道:“下官是为侯爷的气势所夺,被震慑了,震慑到了。”
“呵、”李牧轻笑一声,道:“张县令倒是会说话的,与我记忆中可有点不一样。”
“啊?”张发心里一突,陪着小心道:“侯爷,莫非下官从前有冒犯之处么?”
“倒也没有。”李牧笑道:“从前本侯不过是住在外城的贱民而已,一年都看不到县尊几回。倒是报名做乡勇的时候,跟县尉打过交道,本侯若没记错,他还克扣了本侯的粮,应有三斗米,他只给了一斗半,应给八十文,他就给了五十文,害得我给我娘抓药的钱都不够,如今想起来,倒也是个乐子,张县令你说呢?”
“这”张县令不知道说什么,本地的县尉,乃是他的小舅子。隋末他刚当上县令的时候,县尉也是朝廷派来的,但随后乱了起来,县尉跟他不对付,他就勾结马匪把县尉干掉了,换上了自己的小舅子。要不怎么说他是马邑的土皇帝呢,这县丞,县尉,各房老爷衙役兵丁,全都是他的人。
李牧在马邑生活十几年,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提起来了,张发怎能不懂意思,咬了咬牙,毫不犹豫道:“侯爷就算不说,下官也要处置此人了,近日下官收到消息,此人背着下官吃拿索要,已经是本县之毒瘤,若不除之,本县无颜面对百姓,下官一定处置他,立刻就处置他。”
“呵、”李牧又笑了,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这县尉踹的也不是他,而是从前的那个李牧,此时提起来,也是给从前那个李牧出个气而已,县尉克扣,都是惯例,也不算什么大罪,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不提这个了,张县令,刚刚你说你是天爱的伯父,这是从哪儿论啊,怎么她没跟我说过?你该不会是蒙我吧?”
“下官岂敢。”张发一脸认真,道:“下官年轻时候,与还未做马匪的张勋,也就是天爱的父亲相识,为八拜之交,虽不是血亲,但却胜似血亲。”说着,他又叹了口气,道:“在去岁天兵来到之前,马邑乃是四战之地,侯爷也是知晓的。乱世求存,实乃不易,所以下官不得不借住马匪之力,算是与张家寨互相帮衬吧。这层关系,自是不足为外人道,故此鲜有人知。”
“哦。”李牧微微颔首,却也不怀疑,乱世求存,确实有这种可能,也不能算是罪过。他沉默了一下,态度又好了几分,对金晨道:“去找把椅子来,请伯父坐。”
金晨微微欠身,转身出去了。却把张发吓了一大跳,赶忙道:“侯爷折煞下官了,虽然是有点亲,但下官怎敢妄称是侯爷的伯父,这”
“行了,不必过谦,本侯也不是给你的面子。你那个侄女脾气不好,本侯是怕她。”李牧也没藏着掖着,直言不讳地说了,张发略显尴尬,但也没敢说什么。
不大一会儿,金晨拿了个凳子回来,张发坐了,但也是加着小心,不敢坐实了。
“本侯这次回来呢,目的有三。一来呢,陛下隆恩,追封本侯的父亲为马邑伯,又赐下了费用,要扩建一下祠堂。这些事情,还需张县令多多帮衬。”
“应当的应当的,下官之本分,一定帮侯爷办好。”张发赶忙应声,心里却骇然,这才多久,又加封,这都封伯爵了,那李敢不过是一个执戟长出身,何德何能啊?肯定不是看他的面子,还是看眼前这位小侯爷的面子,这得是立下多大的功劳啊,想都不敢想啊!
“其二么,本侯是迎亲来了。要去张家寨,迎娶天爱过门,彩礼,用度,我都带齐了,还有陛下特赐五品诰命一道,也算是没有慢待你的侄女了。”
“哎呀,这要算是慢待,什么叫优待啊,侯爷太过谦了,过谦了。”
“其三么,本侯是想啊,人都说衣锦还乡,本侯也算是马邑出去的人,也想回报一下乡里,虽说本侯在这儿生活的时候,也没谁帮衬吧,但是没关系,本侯不在意,所以麻烦张县令张贴一道榜文,本侯要在马邑修学院一座,并留下一笔钱财,供青少读书。同时呢,也要撒一些钱,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撒钱?”张发没听明白,小声问道:“侯爷的意思,下官没有领悟,是、是怎么个撒法?”
“就站在高处撒币么,谁捡着就是谁的,本侯最喜欢的游戏之一,你没听说过?”
第625章 顺手
张发对李牧所为‘撒币’的说法不以为然,在他心里头,李牧这种表现,类似暴发户了。但他也没有笑话,遥想当年他中秀才时,也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当了县令后,得了第一笔外快的时候,心情与眼前这位侯爷是何等的相似,那会儿可真是宁可自己不花,也得让人知道喽,跟亲戚朋友显摆一场,我张发终于是出息了,当了官了有了钱了,比你们都强了。
张发心中想,李牧应当也是一样的想法。小时候在马邑被人瞧不起,如今封侯了,必得让人看一看,少年得志,也是情理之中。张发暗暗打定主意,一定得圆上侯爷的面子,若侯爷手头带得不够,他砸锅卖铁也得给补上,这会儿就不是计较钱的时候了,攀上这根高枝儿,有了权,还怕没有钱么?
从李牧的帐篷离开,坐吊篮回了城,高高兴兴地睡了一觉,天刚亮,张发就起来了,拾掇干净,叫上县衙大小官吏人等,按照之前排演了无数次的情形,一齐来到城门口等着迎接李牧。当然被点名的那个县尉是不在其列了,张发已经连夜打发他滚蛋了,这也是为了他好,否则给侯爷看见了,也许小命都没了。
敲锣打鼓把李牧迎到城中,没走几步,李牧站住了脚,问张发准备好告示没有。张发自然是准备好了,忙让人张贴。百姓没几个认字的,师爷扯着嗓子给念了两遍,百姓得知这衣锦还乡的侯爷竟要捐建一座书馆,而且还不要钱,贫民之子也能读书,都跪拜在地,连声的称颂,李牧心情大好,传令让百姓们起身,他要开始撒币了。
百姓又一听侯爷还要发钱,一个个都是不敢相信的眼神,张发虽满脸的真挚,但心中也是一样,发钱?谁有钱能发给贫民百姓啊,怕不是做做样子而已。这就显出侯爷还是年轻,话说得这么大,百姓聚拢了这么多,若是只撒个百八十贯的,如何能打发得了?
张发为了讨好李牧,暗中给师爷使眼色,师爷会意,叫了几个衙役,抬了两箱铜钱过来,准备等会侯爷没钱撒了的时候给续上,这个面儿就找着了。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彻底的瞠目结舌了。只见李牧登上了城墙,他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个队,军士两两一组,挑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足有十大箱。
李牧抬了下手,军士把箱子撂下,发出沉重的声音。箱子大开,映着朝阳,登时是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不止是铜的颜色,还有银色,甚至还有金色,李牧站在朝阳和这些金银财宝映衬出的光芒里头,宛如神仙一般。
“各位乡亲父老,李牧是马邑走出去的,因缘际会,偶有寸功,承蒙陛下不弃,得了不少的赏赐。我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大家也都了解我。我李牧,不是一个看重钱财的人,陛下给我这些赏赐,我都不知道怎么花,这次回乡,我把陛下给我的赏赐,全都带回来了,没有多少,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就三四万贯钱,都送给大伙了,往后我不在的时候,还望大伙多照顾照顾,替我到祠堂多烧点香,谢过各位乡邻了!”
李牧说完,手一挥,军士们开始撒币了,按照李牧的吩咐,抓起来就扔,远了近了随机的仍,不能往一个地方扔,争取均匀些,至于得到的是铜钱还是元宝抑或是金银器皿,那就是个人的运气缘分了。
百姓们还没从李牧的话中反应过来,铜钱元宝已经砸到脑袋上了,就连张县令,脑袋上也挨了一下子,他伸手一摸,竟是一个金酒盅,掂了掂,足有一两重,这可就是十两银,十贯钱啊!就算他是县令,这钱也不少了。
周遭的人已经抢疯了,都趴在地上捡,就连师爷也不例外,跟衙役们抢元宝呢。张县令碍于面子,不好那么下三滥,只是偷偷把金酒盅放入了怀里,有抬脚踩住了旁边的一个大元宝,正想弯腰去捡,忽然瞧见附近竟然还有好几个跟他一样没弯腰的人,这就显得很奇怪了,这年头还有不爱钱的?马邑城什么时候出现这等人物了?
就在他晃神的功夫,忽然‘咻咻’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惨叫声响了起来,百姓们四散奔逃,张县令抬头一看,只见刚刚抬箱子的军士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弩弓,而且还是连发的弩弓,三寸长的弩箭连射,直奔站着的几人。而站着的几人也没有束手待毙,也同样掏出一把弩箭,但他们的弩箭很明显要差一等,不能连射,只发出了几箭,就被射成了刺猬。而他们射出的箭矢,也被军士的臂盾挡了下来。
张发暗暗心惊,这侯爷怎么是这个脾气?不捡他的钱就得死吗?
张县令差点吓尿了,扑通跪在地上,百姓们也有学有样,都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大伙这是干什么?本侯没有伤害大伙的意思,你们瞧瞧,死的这些人,是咱们马邑的人么?”
众人看去,果然都是生面孔。
“这些人啊,是本侯的对头,他们混在人群里头,是想刺杀我。本侯顺手除之,埋了就是了,大伙该捡钱捡钱,地上还有不少呢,不捡可就是别人的了。”
百姓们听到这话,登时也忘了那几个死人了,又投入到了‘抢钱大战’中。
李牧从城墙上下来,张发赶忙迎过去,方才弩箭齐飞的场面,着实吓得他不轻。他勉强忍住害怕,赶紧请罪:“侯爷,下官督查不严,以至于细作入城了都不知道,实在是该死。”
“也不怪你,都是我招来的。”李牧轻描淡写道:“只是他们想瞎了心,本侯的性命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他们拿走,那还混个屁了。传令下去,今夜晚饭之前,各家各户至少三家互保,找出生人严加审讯,说不清来路的,都交给昨天你见到的苏烈将军,他会处置的。”
张发大气都不敢喘,紧张的吞了口吐沫,好半天,憋出来一个‘遵命’。
第626章 感怀
些许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百姓们抢钱的心情,也没影响李牧衣锦还乡的心情。差役处置完了刺客的尸体之后,李牧没有打扰百姓们捡钱,悄声地离开了。张发想迎李牧到他准备好的宅邸住,但被李牧给拒绝了,他要回家看看。张发也只好陪着,沿着记忆中的路走了一会儿,李牧便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一年没回来而已,这附近的都已经大变样了,原本在街口的白闹儿的酒铺子都没了,全都是新房,唯有他的老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连破门上的窟窿都没补。
“张县令,这是……”
张发陪着笑,道:“都是侯爷的恩泽,全都是侯爷的恩泽,马邑的泥瓦匠工钱便宜,而朝廷赐下的钱粮多了,下官不敢截留,便翻建了这些房子。只剩侯爷的旧宅没有翻修,保留了原样,下官是想着,侯爷若有一天回来,可供缅怀,也不知如此安排,侯爷可满意?”
“嗯、”李牧点了点头,道:“有心了,本侯记下了。”
“应当的,应当的。”张发连声说道,心里长出了口气,自打跟李牧见了面,他就一直摸不准脉门,如今总算有一件事办得妥当了。
李牧推开破了洞的门,走进了院子里。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开始浮现,看着什么都感慨。如今脑海中的记忆,像是早已与他合而为一,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原来李牧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记忆了。
金晨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李牧瞅着院子里的陈设发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跟着李牧看到这些,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段奇妙的经历了,她本来是不相信马邑这种地方,能出李牧这样的人才的,但如今看来,也不得不信了。看着这个可以用‘贫困潦倒’来形容的小院儿,再看看如今已经是贵为大唐正三品的李牧,如此强烈的反差,仍然给人一种难以置信之感。
李牧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出来,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不知何时眼眶蓄满了泪水。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井,道:“这个破井,到了冬天就没水,一年四季,只有夏天有水,入秋就浑了。老子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发赶紧送上一记马屁:“侯爷大富大贵,自有仙人庇佑”
“呵,也不知那仙人在哪儿,小时候饿肚子的时候,也没见谁给个馒头吃。”
李牧感慨地叹了一声,道:“张县令,这个小院儿给我保护好,别让它漏了雨,时不时派个人过来打扫打扫,本侯若再回来,可是要来瞧的。”
“不用侯爷吩咐,下官也是这样做的,侯爷请放心。”
“好了,不看了,去祠堂看看吧。”
“是,下官带路。”张发说着转身往外走,忽然哎呦一声,迎面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何人如此大胆,敢冲撞本将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李牧的眼睛亮了起来,叫道:“思文?你来得够快啊!”
“大哥!”李思文哈哈大笑,也没心思管是谁撞了自己了,推开张县令就扑了过来,一把搂住李牧,哈哈大笑:“大哥,你可算来了,小弟我可是一阵好等啊!”
张县令瞧见是李思文,知道自己是白挨撞了,咧了咧嘴,站到了一边。
“也没分别多久啊,你过了年才走,如今也才三月,算一算,咱们兄弟也就俩月没见,好等个什么?”
“大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李思文一本正经道:“《诗经》中有‘一日不见如三月’的句子,这么算来,咱们可是几十年没见了,可不是一番好等么?”
“呦呵,还读了书了呢?”
李思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也不想读,还不是你弟妹,每天逼着我读半个时辰,不然不许上床,小弟我也是没法子啊。”李思文忽然瞧见了金晨,皱眉道:“大哥,你这……”
“别误会,金姑娘是因为师父病重,所以随我一道来了。你快找几个人,安排一辆马车,把她们送去高昌。”李牧对李思文使了个眼色,李思文瞬间会意,叫道:“来人”
金晨忙打断道:“侯爷容我说一句话!”
李牧和李思文看向金晨,金晨深呼吸了一下,道:“侯爷,奴家虽然惦记师父,但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天前了,师父如今在不在也是未知,心里虽急,也不差这一时。奴家深受侯爷大恩,到了马邑,怎能不去祠堂祭拜,若就这么走了,岂不成了无情无义之辈?请侯爷允许奴家祭拜一番,待侯爷启程去定襄时,再请李将军送奴家去高昌,也不迟。”
李思文瞅了瞅李牧,李牧叹了口气,道:“也好,那就再待两天吧。”
金晨登时露出喜色:“多谢侯爷。”
李牧不愿多说,对张县令道:“带路吧,去祠堂。”
张县令应了一声,前面带路,李思文凑到李牧跟前,小声问道:“大哥,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她该不是我五嫂吧?”
“你放屁?有这么叫的?我是你五哥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已经有四个嫂子了么?她排行第五啊!大哥,你俩真的?”
“啥也没有!”李牧压低了声音,道:“这女人来历不明,我也懒得搞清楚,过两天你派人送去高昌一了百了了。”
“哦。”李思文应了声,也没再问了。李牧这样说,他便知道金晨跟李牧不是那种关系了,若是,李牧可不会这么做事,他对自己的女人可宝贝着呢。想到这儿,李思文便把话题岔开,声音大了些道:“大哥,你来了可太好了,等处理完了这边的事儿,你跟我去定襄,我得让你看看定襄如今的样貌,一点也不夸大地说,定襄在你兄弟我的经营之下,如今俨然已经是陇西之长安,塞北之洛阳,往来商贾之圣地,西域闻名之”
“狗屁!”李牧接了一句。
“什么啊!”李思文不悦道:“怎么能是狗屁呢?我真的经营得很好嘛!不信你去看呀,比你走的时候,人口多了几百倍,知道城里有多少人么?一万多呢!”
第627章 毒药
一万多人,其实也不算多。长安城经历过隋末大乱的消耗,目前也还有将近八十万人,在隋末大乱之前,开皇盛世的时候,长安城可是过百万人的。一百零八个坊,平均每一个坊都有一万人,根本不值一提。
但在定襄这种地方,能有一万人,就已经算多的了。像马邑,仅有五六千人,就这还要算上流动人口。定襄作为一个一年前焚毁重建的新城,能聚拢这么多人,已经是个奇迹了,李思文说自己经营有道,也不完全是吹牛。李牧倒是真相具体的问一问,只是如今这个场合不是很合适,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细究了。
一行人来到了祠堂的所在,入眼的是一座比马邑县衙还大的建筑。李世民对李牧算是不抠门的,连着好几次下拨银钱,祠堂不惜工本的修建,而且李思文也出工帮忙,要不是担心愈制,还得比这个大呢。不过现在追封了伯爵,就不是问题了,肯定还要继续的扩建。
“侯爷,由于李公无画像流传,未敢仓促塑像,故此只有排位”张发小心地说着,生怕李牧挑理,他的担心很明显是多余了,因为李牧也没见过李敢,李敢在李牧一岁多的时候就战死了,在原来李牧的记忆中也没有。
李牧挥了挥手,众人退了出去,只剩下李思文陪在他身边。李牧把临走时孙氏带上的香点燃了敬上,大礼叩拜。李思文也在旁边拜了,二人起身,李牧瞧见金晨站在祠堂门口,手里也拿着一束香,犹豫了一下,道:“过来吧。”
李思文张口欲言,被李牧挡了下来。李思文凑到李牧耳边小声道:“大哥,这女子也不是家里人,不合适吧。”
“没那么多规矩,怎么说也算是朋友。”李牧心道,要说家里人,我也不算是啊。这李敢本就是原来李牧的养父,没有血缘关系,而我又是个赝品,这假上加假,怕是跟这金晨也没有多少分别了。
金晨祭拜完了,李牧打量了一下祠堂的陈设,总的来说,算是用了心的,没有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但李牧看着只有一个牌位在,还是觉得有些冷清了。这李敢福薄命短,去世得早,孙氏不能生育,也没有后人。她现在又改嫁了唐俭,李敢这头可真算是孤魂野鬼了。
李牧叹了口气,把县令叫了过来,道:“有没有做这种牌位的木料,去找一块来。”
“啊?”张县令下意识地想问是不是李牧的母亲也……还好话到嘴边忍住了,连个屁也没放,把师爷叫过来去办了。不大一会儿,师爷拿来了一块牌位,李牧要了金漆,提起笔在牌位上写下了李牧二字。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李思文慌忙抓住李牧的手,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没……怎么就给自己立牌位了啊?”
“身为人子,不能尽孝,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陪伴了。”李牧挡开李思文的手,道:“不要阻拦我,我意已决。”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肃然起敬,嘴上没说,心里头却都暗自佩服。这侯爷虽然行事乖张,却当真是一个大孝子啊!
他们哪里知道,这块牌位是李牧给原来的那个李牧立的,这也是他的一个心结,总觉得对不起原来的那个李牧,给他立个牌位,让他受些香火,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了。
又逗留了一会儿,众人从祠堂离开。已经到了午间的饭口,在张发的盛情邀请之下,李牧一行人来到了县衙用饭,苏定方等军士也自有招待。
张发把马邑能找到的好东西都端到桌上了,又备下了从定襄酒坊买来的好酒,摩拳擦掌就为了在酒桌上把与李牧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但事与愿违,菜端上来,他还没等坐下,就被李牧以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见到生人给打发了。
张发差点没气得原地爆炸,生人?合着从昨天到现在,本县像个孙子似的伺候着,又是攀亲又是溜须拍马的,到了还是个生人?这人怎么没有人情啊!真是不当人子,完全就是不当人子!
饭桌上只剩下四个人,李牧和李思文兄弟俩,还有金晨和银月。看着张县令走了,李牧拿起酒壶,金晨赶紧接过,为他倒了一杯酒,李思文端起酒盅等着,金晨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一双眼睛只放在李牧的身上。李思文自讨了个没趣儿,只好自己拿起来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着银月的酒杯也空着,好心地想帮她倒一杯,但银月瞅了他一眼,默默地把自己的酒杯挪开了。
李二少何时遭到过如此的无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小侍女,气得瞪眼睛,道:“我说你怎么不知好歹啊,本少、啊不,本将军给你倒酒,是给足了你的面子,你怎么还”
“我不会喝酒。”
“不会?”李思文更气了,道:“怎么就不会呢?就算不会,也应该有礼啊,我给你倒了你不喝不就完了么?你说你这样我多尴尬啊?我堂堂一个将军,我”
“好了,难为人家小姑娘干什么?”李牧出声制止,李思文不高兴道:“大哥,我这是讲道理呢,我又没欺负她。”
银月瞧了瞧,自己倒了一杯闭眼睛喝掉了,像是吞毒药似的。李思文见状,指了指,对李牧道:“大哥你看见了吧,这丫头气人的紧,这下真像是我欺负人了,我冤枉啊!”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啊?少说两句。”李牧端起酒杯,对金晨道:“我知姑娘有心事,你我相识一场,能帮衬,我李牧绝不会推搪,但是我要说,我不喜欢姑娘做事的方式。你我初见时,姑娘便打着以身相许,以情谋事的主意。此为一,而后又撒谎,跟了我一路,此为二。姑娘待我不诚,我自然也与姑娘亲近不起来。不过姑娘一路殷勤服侍,我是领情的,这杯酒敬姑娘,权当是送行酒了”说完不等金晨说话,仰头便喝了下去。
李思文见状,也仰头喝了。
但金晨没喝,李牧皱起眉头,道:“姑娘怎么不喝?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忽然,一阵晕眩袭来,李牧瞪大眼睛,直挺挺倒在了桌上。
“唉?大哥,你怎么醉”
李思文一句话没说完,也咣铛一声,倒了下去!
第628章 绑架
俩人喝酒到摔在桌上,前后不过数息,而比他们早喝酒的银月,却只是有些头晕而已。金晨赶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在银月鼻尖晃了一下,一股恶臭的味道弥漫,银月变恢复了清明,金晨赶忙把小瓶盖上,像是怕味道散出来似的。
“姐姐,我们这样做,侯爷肯定会恨死我们,他未必肯帮我们啊!”
“已经做了,还想这些做什么!你把他扶起来,快!”
金晨下了命令,银月不敢怠慢,把李牧扶了起来,李牧靠着椅背坐直了身体,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经晕过去了,但是眼睛却睁着,看上去非常诡异。
金晨面对着他,道:“本侯有事在身,不能停留,今天就要跟我兄弟一起赶赴定襄,传令下去,吃过午饭就启程。”
李牧听到这话,如提线木偶一般,重复道:“本侯有事在身,不能停留,今天就要跟我兄弟一起赶赴定襄,传令下去,吃过午饭就启程。”
“再说一遍。”
李牧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了,金晨在李牧身上按了一下,李牧的眼神恢复了神采,银月走到门口,把张发叫了进来。
“本侯有事在身,不能停留,今天就要跟我兄弟一起赶赴定襄,传令下去,吃过午饭就启程。”
张发一愣,连忙挽留:“侯爷,您衣锦还乡,乡邻们可都盼着见您呢,怎么也留几天,叙叙旧也好啊!”
李牧没有反应,像是生气了,金晨挡在李牧身前,对张县令道:“这位县令,我们侯爷的话说得不够清楚么?侯爷的大事,你耽搁的起么?你负得起责任吗?还不传话下去,惹得侯爷动了怒,怕你可是担待不起啊!”
“这……”张发看向了李思文,仗着跟李思文交往多些,急道:“李将军,您帮忙劝一劝,劝一劝啊!”
银月接过话:“李将军不胜酒力,已经是睡着了,张县令还不去传令,真想惹得侯爷不快么?”
“我这”张发见李牧仍不言语,无可奈何,只好出去传令,心中暗道,这不折腾玩儿呢么?钱搭进去不少,一点作用也无,可算是白费了心思了。
不到半个时辰,苏定方整理好了队伍,赶到县衙接李牧和李思文。金晨让苏定方把马车停到门口,她和银月把李牧和李思文扶上了车。一路上一直都是金晨照顾李牧,苏定方也没有半点的怀疑,一行作别了张发,启程奔赴了定襄。
夜晚,苏定方来找李牧商量行程,也被金晨挡了下来,以李牧宿醉未醒,让苏定方自己安排。为了让苏定方不多问,金晨故意衣衫不整,苏定方果然误会了,不敢多叨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还嘱咐巡逻的岗哨离得远些,免得打扰了侯爷的兴致。
翌日,再准备启程的时候,帐中只剩下了被捆成粽子,堵住嘴巴的李思文一人,李牧、金晨、银月,都已经不知去向了!苏定方赶紧解开李思文的绳子,李思文气急败坏:“着了那小娘皮的道儿了,她们把我大哥绑架了!”
苏定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是李世民专门派来保护李牧的,如今在眼皮子底下,李牧竟然被两个女人绑架了,不知去向了,这要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不管李牧出没出危险,他的全家老小性命也都交代了。
“李将军,那贼妇……不是侯爷的相好么?”
“相好个屁,两个贱人!”李思文目眦欲裂,怒声道:“她们是高昌王子鞠智盛送给我大哥的舞姬,此去必然是回了高昌了。苏将军,如今的情形,不用我说了吧,我大哥要是找不回来,你和你的部下全都得死,传令下去,赶紧追!”
“是!”苏定方应声,又问道:“那你呢?”
“给我一匹快马,我要赶回定襄,老子要把所有的兵都聚起来,杀到高昌去,他们要敢不交出我大哥,老子就血洗了高昌,把他们全杀了!”
……
此时的李牧,正在一匹快马之上,随着马的奔跑,忽上忽下,颠得都要吐出来了。
他虽然是被下了药了,受了金晨的控制,但其实他的思维并没有混乱,只是身体不受控制了而已,金晨和银月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她们做的事情,他也看见了,包括她们把李思文捆起来,弄醒,再把他搬出去,他全都知道。
看着大队人马启程往高昌的方向追,李牧心里暗骂了一声蠢啊,其实当时他就在附近的一个土沟里,金晨和银月两个女子,能把他搬到哪儿去,当夜只是藏了起来,大队人马走了之后,金晨才带他出来,后头跟来了一个商队,金晨用她头上的金簪子换了两匹马,她和李牧共乘一骑,银月自己骑一匹,三人备足了干粮,绕了一个大圈儿,头两天李牧还能认出路,三天之后,入目全都是成片的草原,东南西北他都分不清了。
到了第四天的头上,已经到了荒漠的边缘,李牧心中暗道苦也,这俩娘们是要把自己带哪儿去啊,进了沙漠,可就等于进了鬼门关啊,若不是有熟悉道路的向导带着,万一走错了路,进了流沙地,那可真是尸骨无存,直接就土葬了啊!
第六天,已经进了沙漠两天了,入夜,金晨和银月找到了一个避风的沙丘,把李牧从马上搬下来,给他喂了水。李牧倒在沙丘上,张着嘴喝水,一动也动不了,他心里头猜,这水肯定是添了佐料了,就像那天的酒似的,不然什么药也不可能药效这么长啊,这都六天了,自己还是不能动。就连解手都……
想到每天自己的遭遇,李牧就感觉到悲凉,人家得脑血栓的也就是半身不遂,自己这是全身不遂了。这俩女的到底是想干啥呀,把老子弄到这荒漠中来,难道是想不开准备寻死,找个伴儿么?
要是找个伴儿,你俩就够了啊,何必带上老子呢?可怜我还有娇妻美妾和没出生的儿啊,完喽,见不着喽……
第629章 积极自救中
想到自己的亲人,李牧忽然产生了一股极强的求生欲。好歹自己也是一个天选之子,穿越之男,怎么能稀里糊涂的就这么死了呢?要是这么死了,不就像是小说看到结局发现是烂尾,处个对象快结婚了发现是渣男,养个孩子十八岁了才知道不是亲生……诸如此类一般的恶心了么?
可是如今浑身受限,如何解脱啊?
就在李牧冥思苦想之际,忽然系统浮现出一条信息。
【恭喜您的宠物升级,有一个技能点可以分配。】.
李牧闭上眼睛进入系统,无奈苦笑,这系统还真是够良心的,此地距离长安怕不是得六七千里地了,胖达升级了竟然还能显示出来。只有一个技能点,李牧没有多想,便想给点了,就在他即将点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胖达的宠物天赋技能树第一层,一共三个天赋,自然抗性,皮糙肉厚,熊抱。李牧担心胖达被蛇咬了,第一点给点的是自然抗性,他清楚地记得,点了自然抗性之后,他收到过一个系统提示,他自己的抗性也得到了提升。而自然抗性,在游戏中对应的是毒性抵抗,这么说来
李牧琢磨了一下,把技能点又加在了自然抗性上。果然,系统提示出来:“恭喜玩家,您的自然抗性得到了提升。”
李牧睁开眼睛偷瞄了一下金晨和银月,见她们正在商量着什么,没有看这边,偷偷地试图动一下,但他无论怎么用力,都只能把手握起来而已,还远远达不到行动自如的程度。
看来这抗性虽然有用,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胖达的等级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升的,短时间内恐怕是升级不出足够的技能点,抵消这毒药的毒性了。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刚升起一丝的希望便被抹杀了,李牧陷入了更大的绝望之中。他直勾勾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心中暗想,这下是真完了,系统都救不了自己了,可咋办啊。
回想自己来到长安这一年多,一路可谓是开了挂一样顺风顺水,仗着有系统在身,做事狂妄,恃才傲物,怼天怼地怼空气,谁都不放在眼里。仗着系统,也确实得到了很多。功名利禄,娇妻美妾,自己上辈子得不到的,这辈子全都得到了。是不是自己太狂妄了些,以至于现在得了报应了?
现在好了,人被绑架了,命运未卜。眼前都是黄沙,就算金晨现在把他放了,他都不知道往哪一边逃。估计这回是真的九死一生了,如果死了
李牧脑海中浮现出了白巧巧的样子,可怜的巧巧,要守寡了。想到这,李牧又有些不忍,白巧巧才二十一岁,就要守寡一辈子么?那也太可怜了。可是如果她改嫁,李牧都不敢想,想一想心口都疼,她要是改嫁了,自己的儿子可就管别人叫爹了。
这种感觉真的是鼻酸的紧,想一想都要掉眼泪。
还有李知恩,王鸥,张天爱,她们虽然是妾的名分,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她们确实是李牧所钟爱的女子,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李牧为之着迷的特点,想到自己若死了,她们也会嫁给别人,李牧的心就像是被锥子戳了一下似的,呲呲地往外冒血。
还有自己的兄弟们,本来他打算着,等李重义回来了,他就带着他的兄弟们,撂下长安的事儿,到处都走一走,开一开眼界,混一混江湖,领略一下大好河山。顺带立一下江湖的规矩,因为他发现这个时代是没什么所谓门派的,武侠小说里头的所有门派,这时候都没几个,少林寺是有,但人家可没称自己是门派,那是一个纯粹的和尚庙呢。李牧就想着,以前不是有句话么,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眼下没有江湖,那就创造一个江湖,让后世人都记着,也许几百年后的武侠小说里头,自己就是**oss了,也算是变相的名流千古……
如今这些想法,全都完蛋了。逍遥派还没扬帆,就半途坠机了。
当初给自己的门派起名逍遥派,除了是想接个好兆头,也是因为李牧在武侠小说里头,最喜欢的就是逍遥派。这门派不但武功厉害,而是还没那么多的臭规矩。什么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机械杂工,贸迁种植,斗酒唱曲,行令猜谜,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想干什么都行,亦正亦邪自在逍遥。
这也是李牧所向往的,他就想把山谷打造成这样的地方。可惜现在是没戏了……
要是我会逍遥派的那些神功就好了。
一个念头忽然在李牧的脑袋里冒了出来,随后这个念头便像是被吹了气似的,越来越膨胀。
对啊,要是会逍遥派的神功,不就没问题了么?若论毒的功夫,当属逍遥派的丁春秋啊,谁毒得过他?而他不过是逍遥派一个排不上号的角色,要是自己会逍遥派的神功,就算中了毒,运功逼出去就好了呀,不是什么大事儿
只可惜自己的任督二脉虽通了,但是不会武功
李牧忽然怔住,他忽然发现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是不会武功,但是有内力啊。他的数据面板上面,有220的智力属性,而且他一直都有运转自创的内功,现在看面板,他的‘蓝条’超长的,只是没有功夫搭配,用不出来而已。
但这些内力可不是假的,能不能用来逼毒呢?
看电视上的武林高手,所谓逼毒的时候,无非也就是运转内力而已。不知道轮到自己身上,有没有效果。
李牧看了眼漫天的星斗,自嘲地想,自己可真是一个笨蛋,这时候还想有用没用干什么?反正也没事可做,试试又无妨,行最好,不行也没差,死马当活马医呗。
想到这,李牧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运转起了内息,没过多久
噗~~~
他放出来一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