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气煞我也!
因为回老家的事情,王氏兄弟的关系闹得有些紧张。王终不能像是管教儿子一样管教自己的兄弟,所以争吵起来的时候,王也被气得不轻。
王普也一样生气,但他好歹还是知道长兄如父的道理,因此虽然争执,但是最后他往往都还是听从兄长的话。
但是今日不同,王让他回老家这件事,主因就是李牧。而现在他跟李牧已经化解了干戈,他也就不用回去了。王普很期待王知道这个消息时候的表情,兄长估计怎么也猜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王今日心情也非常好,今日天子召集重臣,商议了一件大事。重臣虽然仍有一些顾虑,但一天下来,基本上也就算是通过了。而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正是太原王氏。
王怎能不喜悦开怀?因此,他下值回来的路上,还没到家,便让随从去找了王普,就是相要与他分享这份喜悦。
酒宴尚在准备,兄弟来书房相见。王普见兄长今日喜形于色,心里不禁纳闷,他与李牧和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按道理兄长不应该知道啊,那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开心?
王也看出王普神色有异了,小时候王普要是做了件他觉得了不得的事情,比如说读书得到了先生的肯定,便是这副样子,用一句俗话就是‘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你就是不问他,他也自己憋不住要说出来。
到底是自家兄弟,王不忍过分苛责。明日王普就要回老家了,正好赶上朝廷新政,王还有很多话想要嘱咐这个幼弟。
“坐。”
王普老老实实坐下,嘴唇蠕动,他已经要忍不住了。
王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赶紧说完了,我还有事要嘱咐你。”
“大哥!我不用回太原了!”王普脱口而出,看到王错愕的表情,心中顿时暗爽不已。
王皱眉道:“你又打着什么注意,我不是跟你说了。逐鹿侯你惹不起,他是有大才之人,你知不知道,今天……”
王普打断王的话,道:“大哥,我当然知道逐鹿侯是有大才的人,我还知道他有大肚量。你是不知,就在刚刚,逐鹿侯来到我的府上,他直言,当日与我赌斗,心里是有底的,所以也算是算计了我一道,但是后来我撺掇孔祭酒弹劾他,鼓动国子监学子诋毁酒坊等事,他也都是心里清楚的。本来是预备要报复我的,但是看在鸥儿的面上,打算与我化解干戈。我本以为他另有所图,还心存忌惮,没想到他竟然把我马场赌约输掉的两千贯钱带来了,非要还给我。”
王眉头皱得更近,说不清为什么,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王普满脸敬佩之色,道:“逐鹿侯这个人啊,年纪轻轻,做事恁地大气,几千贯钱是真的不放在眼中啊。但是我想,我身为太原王氏子孙,赌斗输了便是输了,怎可再把钱拿回来?这样不是辱没了我太原王氏的威名么?”
“于是我言辞拒绝,他也执意不肯再把钱带回去。就在争执不下之时,逐鹿侯想了个办法,他说工部炼铁用煤……”
王听到这个‘煤’字,脸色瞬间变了,急声问道:“他是不是买了你的煤地?”
“诶?”王普奇道:“大哥你怎知道?正是如此!我有一百一十顷煤地,因长不出粮食,早已荒芜了大半,时价往多了算,也就一千四百贯,我有心与他交好,便主动说给七百贯就是,但他不肯,还是执意把两千贯都留下了。我想,以后相处的时候还长,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惹出不快,便收下了。过几日我打算去他府上拜见,买几样拿得出手的礼物,把这个差价还了就是。”
王颤声道:“你、你们可立契了?若是没有,赶紧把钱送回去,这个买卖做不得!”
“为何做不得?”王普不解道:“大哥,咱们是高门大姓,做事不可小气,这不是你教我的道理么?人家都登门求和了,我怎好拒人千里之外啊,何况人家还给的是溢价。我若再扭捏,岂不是成了眼中只有铜臭的小人了么?立契了,我当场亲笔写的,签字画押,还按了指印呢……”
“哎呀!”王听得脑仁疼,猛地拍了一下大腿,道:“你呀,上了他的大当啊!”
“啊?”王素来以‘稳健’著称,面对任何事情,都处变不惊,鲜少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王普见到兄长如此,知道事情不对了,急忙问道:“大哥,什么意思?”
“你可知今日陛下急招重臣,商议了何事?”
王普苦笑道:“大哥,小弟如何能知道啊。”
王以手扶额,心道我这是被气蒙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傻的话来,急忙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道:“今日陛下急召重臣,便是连卧病的杜相都请了过来,商量了一件大事。我朝沿袭隋制,除盐铁专营之外,开采其他矿产都是地方官府与本地家族合作,朝廷收税。但是陛下欲改制,设立专司负责天下矿产,由朝廷把矿租赁出去。虽说大同小异,但却特殊点出了天下所有矿藏都属于朝廷。”
王普懵道:“大哥,这与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么?”
“你且听完!”
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道:“此前朝廷收的矿税,每年都不足额。若由朝廷统一管理,税就必须足额缴了,势必会影响到开矿的利益。而当今这天下,谁人开矿?还不是咱们这些门阀么?朝中重臣,每个人背后都有门阀的支持,我本来以为这件事肯定会遭到反对,但是出奇的是,竟然一个反对之人都没有。”
“我仔细想了想,才明白其中的门道。陛下设置专司管理天下矿藏,以租赁的方式把矿藏租出去,如此一来,承租的商贾,必定要具有一定的实力才行。而有这个能力的人,必定以大商贾,大门阀为主。此举虽然损害了小家族和小商贾的利益,但是对大家族来说,确是一件好事。”
王普仍然还是一副懵的状态,他实在是没听明白,这件事与他和李牧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你可知道,这个主意,是谁给陛下出的?”
“啊?”王普楞了一下,道:“不会是……”
“正是李牧!”王叹道:“李牧不愧是一个人才,他出的这个点子,不但可以为朝廷增加税收,同时也没伤到大门阀世家的利益,相反各大门阀世家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会极力推动这件事的成行。因为只有这样,小的家族才会更加依赖大的家族。还能加强朝廷管理地方的能力,一举数得,当真是后生可畏。”
王普喃喃道:“他竟然这么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王盯着王普的眼睛,道:“你可知道,他解决了煤毒的隐患,发明出了煤炉,火墙、盘炕,如今俯拾即是的煤石也成了矿产了!而我太原王氏所在的地方,乃是天下煤石最盛产之地。试想一下,天下煤石,我太原十出其八,此中暴利会是多少?”
“我的天……”王普当然明白王的意思,冬日百姓取暖,买炭的钱与买米的钱相当。一年就算需要取暖三个月,这煤的钱也有米的钱四分之一了。这是多大一笔钱呢?要知道粮食需要春种秋收,而且遇到灾年还可能绝产,但是煤石在太原,到处都有,根本挖不完。这就等于是无本的买卖,躺着挣钱!
忽然王普脸色一白,他明白刚刚王说他上当的意思了。煤石已经是矿产了,那煤地的价值势必暴涨,而李牧刚刚花了两千贯,把他全部的煤地都买走了……
“欺人太甚!!”王普咬牙切齿,看到王挂在架子上的仪刀,伸手拿了下来,跺脚道:“我与那厮拼了!”
“你要干什么!”王拽住王普的袖子,从他手里把刀夺了下来,道:“他是开国县侯,你敢刺杀他,自己的命不要了么?再说他身边有一个身高八尺,天生蛮力的猛士,你想杀他,还没等靠近,就身首异处了!”
王普被气得泪珠滚滚,道:“兄长,他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枉我还真的信了他的话,当他是好人,他……气煞我也!!”
王见幼弟伤心至此,心中也是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早就看出他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因此才想让你回老家躲一躲。没想到还是给他寻到了机会,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为家族计,你万万不可招惹他啊,还是忍了吧。”
“我忍不了!”王普歇斯底里叫道:“大哥,你让我忍,我如何能忍?这都已经欺负到门口了啊,咱们怕他什么,难道我太原王氏,就要如此任由他欺辱么?”
“如今……还真就是如此。”王叹道:“你可知,关于这改制之事,陛下打算交给谁来负责?”
第60章 日进斗金
“难道是他?”王普惊道:“他怎能担当得起如此重任!陛下怎可能如此识人不明!”
王正色道:“这怎能扯到陛下身上,这个主意便是李牧出的,还有比他更了解怎么做的人么?资历不够又怎样,现在工部不也是放了个李大亮做尚书,但实际上,工部还不是李牧说了算?”
看到王普脸色的不忿神色,王叹道:“小弟啊,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李牧此人就是身具大才。前两日我遇到了钦天监袁道长,谈及李牧,袁道长告诉我,李牧乃是身具宿慧之人,深不可测,你切不可见他年幼,便轻视于他呀!”
王普怒道:“道士之言,岂可轻信,大哥,你莫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吧!”
“王普!”王拍桌子道:“你还有点礼数没有,我是你的大哥!”
王普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小弟知错了,但是大哥,我还是觉得道士之言不可信!”
“你懂得什么!”王露出追忆之色,道:“其他道士或许不可信,但是袁天罡袁道长的相术,绝对可信。”
“二十年前,袁天罡奉诏在洛阳任资官令。彼时他的相术已是赫赫有名,我与杜淹、韦挺三人慕名求见,请他给看相。通报姓名之后,袁道长仅仅看了我等几眼,便说杜淹将以文章显贵而名扬天下,我不出十年将官至五品,而韦挺将出任武官,最后又说我等还有见面之时。”
“当时我也如你一般,并不信他说的话。但到了武德年间,杜淹以侍御史入选天策学士,建成太子举荐我当上了五品太子中允,韦挺出任武官左卫率,我等三人皆如他所言。就在我等官运亨通之时,玄武之变爆发,一起受到牵连被贬隽州,那袁天纲又恰好云游至此,难道还是巧合么?”
王继续道:“我等相聚,免不了一阵长吁短叹。然而袁道长劝导我等,言说我等必有东山再起时,至少官至三品。次年我就被陛下召回,拜为侍中,官居正三品。同年冬陛下命杜淹任御史大夫,同样官居三品。次年春杜淹病死,韦挺任尚书左丞,转年改任吏部侍郎,虽然还未至三品,但也算是简在帝心,早晚的事情。如此每言必中,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岂容你非议?”
王普听得咋舌,他没想到袁天罡竟然有如此本事。
其实这两兄弟,哪里知道细情。是卦三分骗,就看道行深与浅。杜淹年轻时聪慧明辨,学识广博,素有文名。袁天罡早就听闻杜淹的名声,听他自报家门,自然说他会以文章名扬天下,而王出身太原王氏,只要他想当官,还能当不上个五品?至于韦挺就更容易了,这人长了一脸横肉,不出任武官还能当什么?
而第二次见面时,袁天罡已经与李世民摊牌了。三人同时贬官到隽州是李世民的安排,而他去隽州也是李世民派他去的,目的是探听三人的底细,看看到底是否可用。袁天罡调查清楚之后,他们三个才陆续调回长安,能算不准么?
但王一直被蒙在鼓里,因此才会对袁天罡推崇备至。
王普显然也是被唬住了,不自觉便认同了王的观点,认为袁天罡的相术可信,由此也顺带承认了李牧的‘宿慧’之说。心中虽有愤懑,但想到对方可能是大贤者转世,自己半点胜算也无,不由得十分泄气。
王能理解王普的心思,道:“小弟莫灰心,这次的事情,说来是个祸事,但也有可能因祸得福。我看这李牧来算计你,不一定是真的把你当成眼中钉了,也有可能是少年心性使然。既然他也说你俩的恩怨一笔勾销了,那么不如就此认下这个亏,借此机会与他好好相处,这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王普心里虽然明白王的意思,但还是不服气,道:“大哥,我就想不明白了,就算他有宿慧,身具大才。但是脾气秉性不和,我躲着他点也就是了。我才不要去登门受辱,明日我便回老家了!”
“小弟,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王苦口婆心,道:“我们太原王氏与其他门阀不同,家中大事乃是长老们管着,我虽然添为侍中,但是家族里的事情,我也和你一般插不上什么话。如今煤矿兴盛,朝廷是绕不开我们王氏,但是咱们这一支能占多少,谁又说得准呢?你我都在长安,太原那边,谁人会为你我谋算?我自是无所谓,已经是这个岁数了,但是你才而立之年,我不为你谋划一些,怎对得起老父临终时的嘱托?”
“那也求告不到李牧身上!”
“我看,多半还真就是着落在他身上了。”王身为侍中,对朝中大事的动向,都比其他人要早些知道。今天他听李世民与诸位重臣谈论的时候,三五句就提到李牧一回,李牧说如何如何,李牧以为如何如何,心里便有数了。陛下这是要重用逐鹿侯了,这件大事,少不得他要参与。
朝中诸公,大都爱惜羽毛,就算是明知道李牧会是一个重要人物,但是谁能像程咬金一样放下脸面?王自问是做不到的,但王普就不一样了,俩人不打不相识,若王普肯放下脸面去求,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也不一定。
“这件事,先放一放,等过几日事情定下来了再说。这几日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不要主动去接触李牧,他若来找你,你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好生招待着吧。”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王厉声说道:“小弟,你已经三十了。三十而立,切不可再做小儿之态了。匹夫之勇固然爽快,但成大事者,匹夫可乎?你如今也有子嗣了,岂能不为后代谋划,你对得起老父的嘱托么?”
王普郁闷不已,王每到争执的时候,都把老父挂在嘴边。但对王普来说,他对老父的记忆只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而已。他很小的时候,老父就去世了,对他来说,王就是他的老父……
但是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了。王普郁闷地叹了口气,也不留下吃饭了,气囊囊地回家去了。
……
第二场马赛开赛这一天,天上人间全部完工了,木匠都撤了下去,但李牧又让宇文规叫了一批瓦匠过来。把一层的地面全部挖开,向下挖了两尺,然后用砖铺上了‘地龙’。
所谓地龙,与盘炕差不多,稍微麻烦一点。表层砖下,搭起弯曲错落的烟道,连接室外屋檐下大灶,灶内烧火,热气通过烟道遍及地面,足以驱寒。后世明清时,搭炕的技术已经十分发达,宫殿内都设有‘暖阁’,暖阁里面铺设的就是‘地龙’。
在天上人间建筑之初,李牧还没想起来盘炕的事情。因此就没早早预备,但是好在也来得及,工部坊那边也基本上完工了,所有的瓦匠都叫了过来,足有上百人,工程进度还是非常快的。
小陈公公本来是在一层培训宫女们的,但是现在一层挖开了,二层又是天井。他们只好去庭院中了,看着楼里热火朝天地干活,小陈公公忍不住道:“侯爷,不是咱家说啊,您说这都完工了,赶快把差事交代了多好。天头冷的时候,不是有炭盆嘛,咱这地方又不是烧不起炭,折腾这些干嘛呢。”
“公公这就不懂了。”李牧往嘴里丢了一个大枣,道:“咱们这天上人间,要的就是标新立异,要的就是我有而你没有,就是要让人羡慕。这地龙是我最新的发明,皇宫都还没有,只有咱这天上人间有。公公想想,那大雪纷飞之时,所有人都冻得手足冰冷,而到了咱这天上人间却温暖如春,甚至大堂之内还有花卉开放,他们会作何感想啊?”
小陈公公眼睛一亮,心道这逐鹿侯还真是能摸准太上皇的心思呢,太上皇可不就喜欢这种调调么?忙问道:“隆冬时节当真能有花卉?”
“公公放心,差不多。”
这算是哪门子的肯定,放心还差不多,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小陈公公正要细问,忽然一声大笑由远及近。小陈公公一听,赶紧起身,道:“侯爷先做着,咱家去看看她们练的如何了。”
说罢脚下生风,嗖嗖地走了。
李牧摇了摇头,暗道程咬金这威慑的力度也是没谁了。就连太上皇身边的小公公,对他都是退避三舍。
“贤侄,我来了!”程咬金大步走过来,笑逐颜开道:“我去你府上寻你不着,门房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了。贤侄啊,你可不知今日马赛有多热闹,人比上次多了一倍,下注的人也多了一倍。若不是咱们运气不好,给人压中了几注大的,赚得更多,即便这样,这次的纯利也超过了一万贯!一万贯呐,贤侄,一场比赛一万贯,老父真正是日进斗金啦!”
第61章 思文归来
李牧忍不住泼了盆冷水,道:“伯父,钱可不是你一家的啊。”
“老夫忘不了,高兴一会儿还不成么?”程咬金坐在小陈公公让出来的位置上,道:“如今老夫只怕你不要,哪里会舍不得。现在长安城都传你是带有宿慧之人,刚听说时老夫只当他们是在放屁,现在老夫是真的信了。你绝对是有‘宿慧’之人,你就是范蠡转世!只要是跟你沾边的事情,没有不赚钱的!”
“范蠡?”李牧笑道:“我要是范蠡,得给我找个西施才行了……不说笑了,程伯父,这马赛刚刚结束,你不在家数钱,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有正事了。”程咬金伸手抓了一把大枣,张开大嘴一下子都塞了进去,鼓着腮帮大嚼,完美地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囫囵吞枣’,一边吃一边道:“程钱都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把消息透露了出去。这几天可把老夫给烦死了,你是没有亲眼看见,什么狗屁的高门大姓。闻着钱味儿就上来了,偏偏就不往正事上说,七拐八绕地与老夫攀亲戚,腆着一张脸登门,赶又赶不得,不赶我瞅着还生气!”
李牧忍俊不禁,但还是劝道:“程伯父,您积点口德吧,您也是清河崔家的女婿呢,这样的话若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
“屁!老夫能跟那些人一样?老夫想要钱便直说,像他们那么虚伪过?”
这倒也是……李牧忍不住发噱,您老是正宗的流氓,他们都只是小混混而已,怎么能比得上你。
程咬金编排完了别人,一盘大枣也都被他吃光了,凑近了李牧一点,问道:“贤侄,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啊?”
“伯父觉得呢?”
“当然是选出来几家跟他们合作啊,你不也是这个意思么?”
“不行。”李牧摆了摆手,道:“若是这么容易就跟他们合作,他们会觉得咱们是上赶着找人合作……拖个几天,就当没这回事,等到他们急了,再搭理他们。”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夫都听你的就是了。”程咬金说着话,看了李牧一眼,道:“贤侄,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啥事?”
“这两日陛下接连召见重臣,商讨矿产收回朝廷所有……这件事,贤侄也有参与吧?”
“确实是我给陛下出的主意。”李牧没有隐瞒,因为也隐瞒不了,而且凭程咬金的人脉,他想知道细情实在是太容易了,根本瞒不住他。
程咬金嘿嘿一笑,道:“既然是贤侄的主意,那必然是有赚钱的门道。到时候,可不能忘了我程家。”
“好说,到时候自会提前知会称伯父一声的。”
“有你这句话就成了。”程咬金目的达到,也不多待,起身道:“你且忙着,回头我让人把今日的分润送到你府上去。不用送了,替太上皇办差要紧。”
程咬金风风火火地走了,李牧招了招手,自有在旁边伺候的‘服务员’过来,又给他端上一盘大枣。
李牧其实不太喜欢吃枣,但是也没别的吃食。如果说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有什么地方让李牧不满意,也就是在这吃喝上了。种类实在是太少了,没有可乐,也没有啤酒……至于电脑和手机,上辈子李牧每天都跟这两样东西打交道,因为那是他的工作,《大唐群侠传》不但有pc版,还有手游,他看到电脑和手机,脑袋里就是程序代码,实在是产生不了愉快的感受啊。
“侯爷在想什么?”
“嗯?”李牧回过神,发现旁边的位置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人,白色的纱巾遮住面庞,美丽的下颚若隐若现,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闪闪发亮,不是王鸥还能是谁?
“鸥姐……”李牧忽然一愣,想起了李世民的嘱咐,赶紧改口,道:“鸥姑姑什么时候来了?”
“姑姑?”王鸥皱起了眉头,道:“侯爷为何要叫奴家姑姑啊?不是都商量好了称呼,叫奴家姐姐的么?”说着,幽怨地看了李牧一眼,道:“奴家显得很老么?”
“唉!”李牧叹了口气,道:“我也觉着叫你姑姑有些别扭,但是没办法呀,这是陛下的旨意,我怎敢违背啊。”
“陛下……?”王鸥抿住了嘴唇,好一会儿,才带着歉然的语气道:“那些往事……陛下与你说了?”
“嗯!”李牧嘻嘻笑道:“鸥姑姑,真没想到,你还与陛下有过一段情,可惜天意弄人……”
“你不要胡说!”王鸥突然喝止了李牧,李牧有点懵,从认识到现在,王鸥无论何时说话都是非常温柔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语气,李牧赶紧道歉:“鸥姑姑,我……我失言了。”
几个呼吸之间,王鸥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叹道:“奴家与陛下之间,什么都没有。自始至终,奴家也没有过任何攀龙附凤的想法,至于陛下如何想,天下人如何想,奴家管不着,但是奴家不想侯爷也如此想我。”
李牧看到王鸥眼中含泪,心里更加抱歉了,道:“鸥姑姑,我这个人说话随便惯了,只是想开个玩笑,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了,都是陛下自作多情,姑姑在我心里便如那仙子一般,陛下可配不上姑姑。”
一句话把王鸥哄得破涕为笑,似嗔似怨地瞥了李牧一眼,道:“看你把陛下说成什么样子了,也不怕传到陛下耳朵里收拾你。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是奴家不想侯爷觉得奴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别人帮衬得来的,奴家这些年吃了多少的苦,只有奴家心里最清楚了。”
“我都明白的,明白……”李牧赶紧赔笑,王鸥可是救过他性命的,他记着这份恩情,至于李世民那儿,反正人也不在,先编排了再说吧。
“今天来找你,是要告诉你,你让奴家做的衣裳已经做出了样子,带过来了,现在马车上。你要不要先看看,若是合你的心,奴家再让人赶制,时间来得及,不会耽误事情。”
“这么快呀,那我可要看看了。”李牧起身随着王鸥一起到了门口,从马车上拿下来了衣裳。李牧叫白闹儿来的那天,正好王鸥铺子里的裁缝上家来量尺寸做衣裳,李牧就顺手画了一个草图交给了裁缝,让他照着样子做天上人间的制服。
今天王鸥带来的,就是做成的样品。
李牧本来是打算着把服务员的制服设计成旗袍,但是在脑袋里过了一下,觉得不是很合适。毕竟此天上人间非彼天上人家,文人骚客之所,还是留几分底线的好。
所以他就结合前世记忆中去过的一个中式茶馆的制服样式,设计了一个差不多的。但在这个时代,也属于标新立异了。唐朝的服饰,以宽袍大袖居多。而李牧所设计的衣服,乃是对襟短打,与当世的风格不符,但却也有迹可循。汉服的样式中,有短打,也有对襟,但是对襟短打没有。李牧把二者结合,就成了后世所谓的‘中国风制服’,看起来倒也利索。
李牧拿起衣裳一看,这衣裳是用上等的麻布制作的,布料坚韧,针脚密实,质量着实不错。李牧叫来几个服务员,把衣服递过去让他们换上,整体效果也非常不错。
“这样就很好,先做一百件来。”
王鸥蹙眉道:“一百件是不是有些多了,似乎也没有一百个伙计吧。”
“不多,说不定还不够呢。”李牧拿起一件衣裳,找到左侧肩膀处,道:“鸥姑姑,这里记得绣上一个标记,就云纹吧。一道云纹至五道云纹各二十件,然后来十件月牙,先做这些吧,应付了开业,入冬了再说。”
“好。”王鸥应了下来,李牧对李重义示意了一下,李重义从腰上解下来一个褡裢,李牧放到了马车上,道:“这里是一百贯,不够时鸥姑姑记得告诉我。”
“哪里用的了这么多钱……”
“我知道这些布料都是上等的,鸥姑姑做的是这个买卖,也得挣一些,不能赔了本。”
王鸥只是笑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了。俩人道别,王鸥上了马车,回了绸缎铺,而李牧看看时候也不早了,跟小陈公公打声招呼,也带着随从们回家了。
李牧其实很享受目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简简单单做自己的事情,不参与到任何争斗之中。这也是他最初的时候与门阀世家作对,后来慢慢逐渐放下成见的原因。
李牧到底是一个穿越过来的人,没有愚忠的想法,为陛下鞠躬尽瘁的口号虽然喊得响亮,但李世民对他来说,就如同前世的老板一样,没听说过哪个员工会为了老板死而后已的。
亲人、朋友,才是他所看重的。
如今亲人就在身边,朋友么……也不知道李思文那个家伙,现在如何了。
到了家门口,李牧从马上下来,门房赵有财过来牵马,神色非常奇怪,不断地挤眉弄眼。李牧心中不由一动,前世他看过不少电影,通常这种画面出来,不是有炸弹就是有人被绑架了……
突然,一个人突然从门后跳了出来。
“我回来啦!”
第62章 喜当爹
李思文!
李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他还想着李思文,转眼李思文就出现了。
“你怎么回来了!”
李牧喜形于色,大步走到李思文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子长个儿了,黑了,也结实了。兄弟俩重重抱在一起,李思文嘿嘿笑道:“哥,我现在是不是得叫你侯爷了。”
“别瞎闹。”李牧把李思文松开,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是陛下召你回来的么?”
“我是晌午到的,刚刚去看了场马赛……”
李牧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小子可真是本性不改,他回到长安,不回家,也不来自己这儿,竟然先去看了场马赛。
俩人往院里走,李思文有些激动地说道:“哥,我听说这个买卖是你跟程咬金那厮一起合作的?你跟他合作个什么,那老匹夫最是不讲理,小时候我跟程处默他们打架,这老东西看到了竟然踹我,我本来就打不过他们人多,他为老不尊……”
“怎么说话呢,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慎言。”
“他又听不着……”李思文忽然瞥见了李重义,顿时瞪大了眼睛,道:“我刚刚还以为嫂子跟我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世上当真有身高八尺之人,我的天啊,这斧子得有一百斤吧,比程咬金那厮的斧子都大……”李思文捏了捏李重义的胳膊,羡慕得直咂摸嘴,道:“大个子,我是你家老爷的兄弟,我叫李思文,你叫什么?”
“我叫李重义。”李重义跟着李牧时日不断了,没事闲聊的时候,也听他提起过李思文这个人,知道他跟李牧是出生入死的交情。
“哇……”李思文赞叹了一声,看向李牧,道:“哥,你果然是说到做到啊,有了这样的人才,想必你已经一统长安了吧?”
“啊?”
“那些纨绔子弟啊,没揍他们么?”
李牧哑然失笑,他没想到李思文还记着这件事呢。那是俩人还在定襄的时候,李牧对长安一无所知,听的都是李思文说的。李思文本来就是个纨绔少爷,他所认知的东西能有多高,不是这家的少爷揍了他,就是他把谁家的少爷揍了,说来说去就是这点事。李牧没事儿的时候给他讲故事,说到以后有机会,一定纠结一伙人把他们全打服了,李思文听得热血沸腾,但那只不过是修葺城墙的时候,苦中作乐而已,哪能真正去做。
“没招惹我,我揍人家干嘛,倒是你,问了你这么半天,你也没说为啥回来啊。你别不是偷跑回来的吧,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还不把你给下狱了?”
“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俩人来到大堂,寻了椅子坐下,李思文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丢给李牧,道:“看看这是什么?”
李牧把折子打开,不由十分惊讶,这是一道升官的旨意,朝廷打算在定襄设立折冲府,把李思文从七品升到了正五品折冲校尉,统领一千二百人,就地屯佃,辖周边四县防卫事。同时,李思文因守土有功,安民有功,建城有功,封为开国县子,封地定襄,从此之后他也是一个有爵位的人了。
按道理说,封地和授官不会在一个地方。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因为若封地和授官都在一处,等于把军政都交给了一人处理,军政一把抓,很容易培养出来一个土皇帝,其隐忧是要比门阀更甚的。如今李世民竟然下了这样的旨意,除了奖赏李思文之外,也是为了表明他对李绩的信任。若李思文不是李绩之子,断然是得不到这样的恩荣的。
“哥,小弟虽然不及你,但也没有差多少吧。像我这个年纪,不靠父辈,自己摸爬滚打出来一个折冲校尉,能有几个?程处默够厉害吧,比弓马我远不如他,但他不也只是一个果毅都尉吗?区区六品而已,我看他以后见了我还敢猖狂么?不叫我一声将军,我就军法治他!”
李牧听着头疼不已,道:“你也是封了爵的人了,不能成熟一些么?程处默又不在你账下,你管不着他。”
“倒也是……”李思文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失望,忽然眼睛又亮了,道:“我可以跟我爹说,把他派给我不就行了?”
李牧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行不行,爹不可能听我的。”
李牧把折子还给李思文,问道:“你回了家没有?”
“呃……”听到‘回家’二字,李思文露出了难色,李牧见他这样,就知道事有蹊跷,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也不说实话么?”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就是我收到旨意的时候,也收到了我爹捎来的信儿,说是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让我成亲了……”李思文耷拉着脑袋,捏着衣角,扭捏道:“我还不想娶亲呢。”
“哎呦?还有这等事么?”李牧笑道:“这些日子忙,跟义父也多日没见面了,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我记得你说要娶陛下的女儿的,怎么,作罢了么?”
“哎呀,这不算封爵了么,我爹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得了敕封的爵位,就不好再得寸进尺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做驸马多没劲啊,还得伺候公主,不如在外领兵逍遥自在,而且我好不容易把定襄城建起来,若是拱手送人,我心里怪舍不得。可是这么匆匆娶亲,我也……”
李牧目光如炬,盯着李思文看了一会儿,道:“不对劲,肯定还有别的事情,你从实招来吧。”
“没……”李思文还想抵赖,被李牧一瞪,顿时软了下来,苦着脸道:“哥,你可得帮我呀!”
“就知道你小子有问题,赶紧说吧,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
“其实也没什么……”李思文清了下嗓子,尽量想说得轻巧些,但还是不敢看李牧的眼睛,道:“我、我我这不是收纳流民嘛、”
“对啊,怎么了?”
“有一个突厥女子……”
一听这话,李牧心中有数了,道:“你该不会……”
“哥,娜扎真的很可怜的!”李思文扑过来抱住李牧的大腿,道:“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跟母亲相依为命,这又都遭了兵祸,部落都没有了,跟母亲从沙漠中走出来,母亲也饿死了。为了求一口吃的,她在路旁卖身为奴,我发现她的时候,有一个马邑的一个富户想要把她带回家做小妾,我看着心中不忍,就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于是她就跟了我,起初只是当丫鬟的,后来……就……”
“哎……”这种事情,李牧能说什么呢,兵荒马乱的,卖身为奴的事情太多了。李思文也是一个半大小子,热血方刚的年纪,发生点什么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见李牧不表态,李思文把牙一咬,道:“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你!”李牧脑袋嗡的一声,这小子也太……厉害了一点吧。这可咋办啊,若只是收了一个侍妾,李牧帮着说两句话,或许还能蒙混过去,但如今李思文是回来成亲的,而能与曹国公府结亲的人家,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这还没过门呢,你就弄了一个怀了孕的侍妾,等过了门之后,直接就哄孩子了,还是混血的,这搁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啊。
李牧可以想到,若是李思文把这事告诉了李绩,别说他得挨一顿胖揍,就是这对母子,恐怕也活不了了。大婚就在眼前,碍于面子,李绩也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李思文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把她带回来了……在后院跟嫂子说话呢。”
“……”
李牧点指着李思文,真是要被气晕了,这小子也太胆大了,竟然还把人带了回来,这不是找死一样么!
“哥……”
“你先起来!”李牧没好气地吼道,李思文松开李牧的腿,乖乖站了起来。李牧瞪了他一眼,这才明白过味来,原来从见面一开始这小子便插科打诨,说话支支吾吾,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先瞒着吧,瞒不住再说。但是这亲你是必须得成的,你要是逃婚,不但害了你自己,也是害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哥,我与我爹说的那人素未谋面……”
“不行!”李牧肃然道:“说破了天也不行,这件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你自己也知道,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不了主,心里就要有这种准备才是,如今幸亏不是公主下嫁,要是公主下嫁,你可就是欺君之罪了,此中的利害,还要我跟你说么?”
“我知道了,哥你可一定得帮我啊。”
“帮,谁让我跟你一个头磕在地上了。”李牧只觉得现在脑子一团浆糊,道:“行了,先准备吃饭吧,我想想再说。”
“哥,对不住啊。”
李牧斜了他一眼,道:“少说点废话,我现在真想撕了你的嘴巴。”
“哦……”李思文抿着嘴,不出声了。
第63章 精仿一比一
吃饭的时候,李牧见到了传说中的‘娜扎’。
这是一个年龄看上去比白巧巧还要大两岁的女子,有着贵霜血统女子特有的深眼窝,大眼睛,高鼻梁,长长的睫毛,模样倒是很标致。但李牧根据原来留存的记忆得知,这突厥女子,嫁娶得比大唐的女子还要早。因为在突厥,除了贵族女子之外,普通人家的女儿是完全没有地位的,就如牲畜一般,属于财产一类。所谓嫁娶,也不过就是对方拿几头羊换而已。刚刚李思文已经说过,这女子的父亲早死了,母亲把她拉扯大……
这便让李牧心存疑虑了。
茫茫草原之上,一个突厥妇人和一个漂亮女儿相依为命,按突厥人的风俗习惯,她们是如何活下来的?她们的财产,难道不会被抢么?
或者说,这个女子是一个突厥贵族?
李牧想问问,但是这女子说不明白汉话,只会简单的几句。李牧又听不懂她的话,想问什么还要通过李思文做翻译。李牧不想让李思文知道他在怀疑他的女人,便只好作罢,但是心中的警惕并没有解除,暗暗记在心里,对这个女子留心了起来。
吃过了晚饭,李牧照例练技能,李思文也跟了过来。李牧的工作室,闲杂人等不得出入。但是对李思文来说却没有这个规矩,俩人是经历过生死的,又一个头磕在地上结了干亲。李牧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家兄弟,对他没有防备,也无需防备。
“哥,你这地方,东西很全啊。”李思文到处瞅了瞅,看到吊在梁上的夜明珠,目光没有过多停留,显然并不在意这种东西。但他却对摆在一旁的贞观犁样品非常感兴趣,蹲在旁边瞅了半天,道:“哥,这就是贞观犁啊?”
李牧正在裁剪皮革,听到他的话,随口应道:“你怎么知道的?有人跟你说么?”
“不是有邸报么,我大小也是个县令啊。”李思文拿了个锤子敲了敲犁铧,赞道:“哥,这个犁铧的铁很特殊啊,有点像是百缎铁。”
“你还认识百缎铁呢?”
“小瞧人了不是?”李思文站起身,来到李牧跟前,道:“你还当我是从前那个纨绔少爷啊?告诉你,如今你弟弟我不一样了。你不是给我弄过去一匹工匠么?这些人虽然刚来的时候消极怠工,但是在我的整治之下,现在每一个都非常出力。还都挺有本事的,我跟他们学了打铁,学了木工……反正什么都学了一点,现在定襄城里面只要有人做的工,我都会做。”
李牧有点不信,他身负系统,所以做东西不觉得多难,但是李思文没有系统,他真的肯下那么大的辛苦学习?
“你总是不信我,我学东西很快的!”李思文有点恼了,看着李牧在裁剪皮革,便也拿了把剪子过来,拽过一张李牧划好线的皮革,一剪子铰了下去。
李牧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你能做我也能做,我跟你学!”
“你可真是……”李牧苦笑无语,但也没有说他,李思文愿意玩让他玩就是了,等会他做不成,也就扔在一旁了。一张皮革而已,能值几个钱。
这样想着,李牧也不理他,把皮革裁剪好了,拿过锥线,开始制作【初级皮革护胸】.
初级皮革护甲套装,一共有三件装备,分别是【初级皮革护腕】,【初级皮革护胸】,还有【初级皮革护肩】,三件装备都是白板,只有基础防御值,没有附加属性,但凑成一套之后,就会变成绿字套装,随机增加三个属性点,智力、敏捷、力量三选一。
如果是在游戏里练制皮,通常是没有人会做套装的。因为属性太过于垃圾了,凑了套装也没有意义,都是做了护腕之后,直接做护肩到中级,因为这样比较省材料。但李牧如今不缺材料也不缺钱,所以他没有绕过护胸,而是打算按照护腕的数量,也做出同等的护胸和护肩来,凑成一套,这样能加三个属性点,实用性会高一些。
在游戏中,皮甲护具加敏捷属性为最佳,其次力量,加智力就是纯属搞笑了,没有人会穿加智力的皮甲。但游戏毕竟是游戏,所有属性都是数据而已,而在现实中,李牧也不知道加智力的皮甲穿在身上是什么效果,心中也非常好奇,想要试一试。
李牧的心思全部投入到了技能上,跟李思文说话也少了。李思文也没在意,他看李牧做一会儿,自己研究一会儿,也不干扰他,俩兄弟借着夜明珠的光,安安静静地做着皮甲,谁都不出声了,只有锥子扎进皮革的声音和抽线的‘撕拉’声。
“【初级皮革护胸】完成,技能熟练度+1。】”
脑海中浮现出系统提示,李牧放下锥子,站起来伸了个腰。如今初级制皮的技能熟练度已经到了后半段,做一样东西的时间也要比前半段长很多。之前做护腕的时候,十分钟就能做一个,但是现在做护胸,没有四十分钟下不来。但这也很合理,毕竟做护胸的材料要比做护腕多很多,而且工艺也更复杂。
李牧看了眼李思文,见他还在忙活,笑了笑,也没打扰他,道:“前几天得了一些牛肉干,很好吃,我去拿点过来。长夜漫漫,咱两兄弟多日不见,不能总干活啊,喝点酒,聊聊天。”
“嗯,好。”李思文似乎非常认真的样子,听到李牧的话也只是应了声,头也没抬,继续忙活。
李牧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李思文把李牧做好的护胸拽到旁边来,翻过来又看了看,凝眉想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开了,又拿起锥子继续穿线。
李牧拿了牛肉干,又抱了一坛状元红,用脚踢开工作室的门进来,看到李思文背着手一脸得意的坐在工作台上看着他笑。
“笑啥?傻了?”
“你看!”李思文把手从背后拿出来,一手拿着一件护胸,道:“你能看出来哪件是你做的么?”
“你真做出来啦!”李牧还真是没有想到,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到李思文跟前看这两件皮甲,乍看过去,这两件护胸竟然一模一样,但是当他的手碰触到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分别。
他自己做的护胸,系统反馈给他的名字就是【初级皮革护胸】,但是当他触碰到李思文做的那件时候,系统反馈给他的名字却是【初级皮革护胸(95%仿)】,但也有套装属性加成,只不过是从三点变成了两点。
李思文掰了一段牛肉干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哥,我是不是很厉害,我都说了我学东西很快的,你还不信呢。”
“厉害,厉害……”李牧敷衍了一句,心中却极为震撼。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他有点想不通了。此前他也传授过技能给别人,例如李重义,他用【秘传】技能把【熔炼】和【锻打】教给了他,李重义学会了这两个技能,使用出来的效果与李牧亲自使用一般无二。
而他之前教白根生酿酒,因为没有使用【秘传】,白根生虽然酿出了酒,但是却没有属性加成,李牧拿在手里显示的是白色字体,等同于装备中的白板。这也能够理解,毕竟少了系统的加持,没有属性加成也是正常的。
后来传授酒坊工人们酿酒之法,也与白根生一致,酒就是酒,没有属性加成。
而如今李思文没有得到【秘传】,却做出了带有套装属性加成的装备,大大出乎了李牧的意料,还有那个‘仿’是什么鬼,难道李思文身体里也有一个系统?盗版的?
李牧盯住李思文的眼睛,心里犹豫要不要问出那个问题。李思文嚼着牛肉干,奇怪地看着他,道:“哥,你这么看我干嘛,吓到了吗?”
“你……”李牧还是决定问出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见过飞机么?”
“见过啊!”
“见过?!”李牧吃惊非小,这是什么脑残剧情,单穿变成双穿了?
“当然见过啊。”李思文像是不能理解李牧为何这样问一样,道:“草原上到处都是会飞的野鸡啊,你忘了咱俩还烤着吃过。”
“……”李牧长出了口气,还好,剧情没往脑残那个方向走。
“我说的不是这个飞鸡,是……算了,就当我没问吧。”
“哥,你在说什么啊,奇奇怪怪的……”李思文把扣在坛子上的碗拿下来,倒了一碗酒,讶然道:“真是红的,我还以为传言是假的呢,我得尝尝。”
李牧没搭理他,手里拿着两件皮甲,呆呆地发愣。怎么会这样呢?这又不是后世,盗版遍地都是。这可是唐朝啊,系统只有自己有,怎么会出现盗版呢?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盗版,套装属性都能做出来,这是传说中的精仿一比一,谁用谁牛逼啊!
李牧不禁有些犯愁,来到唐朝,他的最大依仗就是系统,可是如今却有了盗版。盗版若是泛滥了,以后他这个正版还怎么活?
第64章 懵圈
“你先别吃了。”
李牧把李思文嘴里的牛肉干拽下来,在工作台上铺开两张皮革,在上面画好线,这回是【初级皮革护腕】,他一定要试验出个结果来。
这初级皮革护甲套装,如果不穿在身上是不会激活套装属性的,套装属性显示出来的字体是无法使用的灰色,李牧想知道李思文做出来的套装到底能不能触发套装奖励。
李思文喝口酒漱了漱口,道:“哥,你还让我做啊,我不想做……我就是想向你证明我可以,但是我也不想像你一样整天研究这些东西啊,我想睡觉了。”
“不准睡。”李牧把画好线的皮革丢到李思文面前,道:“以前我不知道你有这个天赋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就要把我的手艺传授给你。”
“哎呀、”李思文难受道:“哥,我现在可是折冲校尉啊,用得着亲手……”
“我还是工部侍郎呢,你在这府里打听打听,我哪一天不干活?再说了,我教你做这个皮甲,也是为了你好。等你成了亲之后,不是还得回定襄去么?朝廷成立折冲府,乃是戍边之用,可不是儿戏啊。你若学会了制作皮甲,回去再传授几个工匠,周边到处都可以收到皮革,用不了多久就能人手一套皮甲,以后动起刀枪来,也算是有个保障,不然你还要指望谁,难道指望朝廷给你发么?”
唐朝的军制,相对后世来说还是比较松散的,除了守卫京畿之地的几卫兵马之外,各折冲府的兵丁,都是就近招募,自备兵器。有些军户,一把陌刀都是一辈传一辈使用,甲胄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两军阵前厮杀,有护甲和没护甲,区别可就大了。试想,你砍人家一刀,砍在了肩甲上,力道卸去大半,只留下一道伤口,而人家砍你,没有护甲,胳膊可就废了。
李思文听到李牧这样说,也有些心动,道:“好,那我就跟你学制甲,本校尉天资聪慧,区区制甲还能难得住我?”
“赶紧的!”
李牧把剪刀递给李思文,让他看着自己是如何做的,从裁剪皮革开始,一步一步地教他。护腕要比护胸简单多了,李思文刚刚自己琢磨都做出来(95%仿)的护胸了,现在有李牧手把手教学,更是难不住他,很快,他便制作出了一个(98%仿)的初级皮革护腕。
(98%仿)的程度,无论是从裁剪下料还是钩针的方式,都已经与李牧亲手制作的看不出区别了。
“怎么样!哥,我是不是很厉害!”李思文得意大笑,又掰了一块牛肉干塞进了嘴里,就着一口状元红,味道美滋滋。
李牧把李思文做的护腕拿在手里,果然带有套装属性的灰字。他在脑海中唤出系统,把【初级皮革护肩】的图样学了,然后又拿来两块皮革,道:“继续!”
“哎呀,哥,都快子时了,咱不是还有明天么,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用不着这么急吧,咱们明天再做……”
“明天我还要教你酿酒呢,今天先把这一套皮甲学完。”
李牧已经迫不及待了,护腕和护胸,他都已经学会了好几天了,做得熟了。而这护肩,他也是刚学了图样,他很想知道他和李思文一起做,能做成什么样子。
由于李牧也是初次制作,这个护肩耗费的时间相对长了一点,但这也方便李思文可以看得更加仔细。李牧做一步,他也跟着做一步,俩人差不多是前后脚完成的。
【初级皮革护肩(99%仿)】.
李牧的脸色瞬间有点白了,他与李思文一起学习制作新图样,竟然相差无几!这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系统的加持,他并不比唐朝本地人强到哪去!
李思文打着哈欠道:“哥,我跟你说啊,你以后得少点熬夜,你看你,这刚过了子时,你的脸色就有点发白了,长此下去怎么能行啊……”
“来,把这套皮甲穿上,我看看威武不威武。”
“自然威武啊!”李思文脱下外套,在李牧的帮助下,把三件皮甲穿在了身上,勒紧了束带之后,在李牧面前转了一圈,瑟道:“如何?有没有校尉将军的气势!诶?怪哉,为何我穿了这套皮甲之后,觉得身体灵便了一点呢?”
李牧伸手触碰到皮甲之上,脑海中浮现出了装备属性。
【仿制的敏捷之初级皮革护甲套装:杂皮制成的初级皮甲,质地坚韧。套装属性:敏捷+2】.
竟然连套装属性都能激活!而且属性加成只比正版的少一点而已。
“哥,你也穿上试试。”
李思文说着,拿过李牧制作的皮甲帮他穿,李牧在他的帮忙下皮甲穿好了,忍不住查看了一下装备属性。
【智力之初级皮革护甲套装:杂皮制成的初级皮甲,质地坚韧。套装属性:智力+3】.
还他妈做出了一套垃圾!正版都没有盗版好,我要这系统有何用!
李牧着实有点头疼了,把皮甲脱下来丢到一边,泄气道:“今日累了,明天早点起来,我教你酿酒。”
“哥,我不想学酿酒,明天我想跟你去天上人间看看……”
“闭嘴!”李牧喝道:“你知道这酒现在多赚钱么?你要是学会了,在定襄城开一家酒坊,远销西域诸国,还怕没有钱么?有钱就能买粮,有粮就能养兵,虽然一个折冲府名义上就一千五百个兵丁,但是戍边还嫌兵多么?朝廷不可能给你钱,还得自己挣!你若不是我的兄弟,我会把酿酒的秘法教给你?”
“唉……”李思文心中岂能不明白李牧是为了他好,但是他已经在定襄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快一年了,好不容易回到长安这花花世界,正想借此机会重温一下往日的美好,没想到却要陪着李牧蹲在这工作室里干活。
李思文的脾气秉性,可不是待得住的人。他在定襄跟着工匠们学打铁,学木工,其实并不是他喜欢这些东西。而是他实在没啥可干的,简单学一学打发时间而已,没想到回来跟李牧吹了个牛,还给自己找活干了。但是他能怎样呢?俩人结拜之后,他可耍不起小公爷的威风了,大哥在上,小弟只能听命,难道还能说不行吗?
李思文叹了口气,把牛肉干抱在怀里,拎着酒坛没精打采地回客房去了。李牧独自一人坐在工作台上,看着被他扔在角落里的皮甲,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也回了后宅。
往日半夜进屋的时候,李牧都会把冰凉的手塞进李知恩的衣服里‘坏’她一下,但是今日,他却没有这份闲心了,脱了衣服爬上床,老老实实地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睁着眼睛睡不着觉。
李知恩都已经准备好被他‘坏’了,但是等了会儿也不见那双作恶的手伸过来,不由回头去看他。白巧巧也没睡呢,察觉到李牧不对劲,便开口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娜扎的事情,跟思文吵起来了么?”
“没事,教他制作皮甲,这小子不爱学,说了他两句。”李牧把两女搂进怀里,闭上了眼睛,道:“睡吧,今日累了。”
两女应了声,李知恩见李牧也没心思,便也没使出手段逗他,老老实实地伏在他的胸口睡下了。
次日公鸡刚叫,李牧便起来了。李思文当然还没起,有女眷在,李牧不便进屋,就让丫鬟进去把李思文叫了起来。
李思文头也没梳,脸也没洗,顶着一个‘鸡窝’出来,懊恼道:“哥啊,亲哥……就算咱俩结拜了不见外,至少你也得有点待客之道吧,我这才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你这是要干嘛呀!”
“教你酿酒,别废话了,跟我来。”
“早饭……”
“等会有人送,快点!”
李牧拽着李思文的袖子,把他拖到了侯府的酿酒房。这里放置着李牧最初使用的那套酿酒设备,侯府内的酒,都是李牧抽空酿造的,灞上酒坊的酒不加属性,虽然味道上不差什么,但是心理上还是会觉得差一等,因此李牧都是自己酿着来喝。
拗不过李牧,李思文只好认命了。李牧按照那日教白根生的办法,从头教李思文酿酒,他不伸手帮忙,一切都是李思文自己来做,这样可以避免系统的干扰。早饭和午饭都是在酿酒房内吃的。期间小陈公公派人来寻,李牧也都打发了,不搞清楚这盗版是怎么回事,他什么都没心思做。
好不容易捱到了日暮西垂,李思文酿的酒终于出来了。李牧迫不及待地拿碗接了半碗,顾不得度数高低,直接尝了一口。
没有属性加成,跟白根生和灞上酒坊酿造的一样!
这下李牧更懵了,看来不是人的问题,可是为什么李思文做皮甲带属性而酿酒就不带属性?难道是技能分支的关系?
李牧把门房赵有财喊了过来,让他去找白根生,今天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他是真的睡不着觉了!
第65章 系统的第一个边界
白根生是跟王虎一起来的,这小子来到长安之后,先是进了屯卫,当了伙长,后来又不知怎么跟王虎处好了关系,跑去曹国公府做亲兵了,每日在王虎手底下操练,鲜少会来李牧这里。
赵有财去曹国公府找人,正好给王虎碰上了,得知李思文竟然在李牧府上,于是他就跟了过来。李思文回长安的消息,府里早就知道了,算路程这两天也该到了,但是王虎在西城延平门门口等了三天,也没见到李思文的影子,他哪知道李思文是绕了一圈从东侧的延兴门回来的。
“二少爷,你怎么不回家啊,公爷都快急死了。”
“王大哥,我这个……事出有因啊。”李思文眼巴巴地看着李牧,李牧对他使了个眼色,对王虎说道:“思文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了我,正好天色将晚,我就让他在这儿待了一天。今日我酿酒,就又留了他一天,打算明日让思文一并带回去。”
“原来是这样。”王虎不疑有他,道:“侯爷,公爷在家等得实在是焦急,我看不如让我先带少爷回去吧。”
“哥……”
“好,明日我把酒送过去就是了。”今日干活的时候,李牧已经跟李思文商量过了。他早晚是得回家的,娜扎不能跟他一起走,就先留在逐鹿侯府住几天。
“我们先告退了。”
王虎是奉命来抓李思文的,目的达成自然就走了。李思文说要收拾行李,打算跟娜扎告个别,但王虎没让他收拾,他这是回家,又不是做客,曹国公府到现在还保留着他的院子呢,什么都不少。
李思文垂头丧气地跟王虎走了,李牧把白根生抓到了工作室,道:“根生啊,我今天要教你制甲。”
白根生虽然整个人干练了许多,但是秉性还是如以前一样憨直口快,他把腰间的刀解下来放到工作台上,搬了个凳子坐下,道:“姐夫,我学这个有啥用啊?上次你教我酿酒,我就没用上。”
李牧早就想好了说辞,道:“你小子,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我这个做姐夫的不为你谋划,谁能为你谋划啊?告诉你吧,朝廷决定在定襄设置折冲府,思文已升任折冲校尉,你不是总嚷嚷着要建功立业么?蹲在国公府做亲兵如何建功立业?我打算等他走的时候,跟他说一下,让他带你一起回定襄,凭咱们的关系,至少也能给你混个队正当当。现在明白了么?”
白根生眨巴眨巴眼睛,道:“姐夫,你提拔我,我知道是件好事,但是我为啥要学制甲啊?”
竟然没绕过去……李牧顿觉挫败,尴尬地咳嗽一声,硬拗道:“你当了队正,不得为士卒着想么?定襄那地方你也知道,招募的士卒必定都是流民,哪来的甲胄?你要是学会了制甲,随便找个毛皮贩子买些皮革,不就能给手底下的士卒做甲胄了?万一遇上了战事,也能有所保障,现在知道我的苦心了?”
“哦……”白根生恍然大悟,痛快道:“行,姐夫,我跟你学。只是我有点笨,学得慢,你别着急啊。”
“没事没事,谁让我是你姐夫呢。”李牧为了解开心中疑惑,再没耐性也得忍着,把皮革搬过来铺在工作台上,在上面画线,忽然他抬头看了白根生一眼,问道:“晚饭吃了么?”
白根生摇了摇头,道:“刚操练完,赵大爷就找来了。”
“厨子烤了羊腿,你去拿一只,去晚了都进重义肚子了。”
“那可不行!”白根生一听有羊腿,立刻跑了出去。其实说起来,他还要比李重义大半岁,但是李重义的块头太大了,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白根生也不敢跟李重义瞎闹,生怕惹恼了他,一拳就把自己捶扁了。
过了一会儿,白根生拿着羊腿回来了,而李牧也画好了线。李牧吩咐白根生边吃边用剪子沿着线把皮革裁开,他则趁这个工夫去吃了口饭。
为了节省时间,李牧甚至都没有去后院,在前院跟下人们一起吃的。两个馒头一碗羊汤,啼哩吐噜吃完了,又回到了工作室。
白根生还没裁完皮革,李牧也拿了把剪子帮他一起。皮革裁开,白根生的羊腿也啃的差不多了。他抬手摸了摸油渍麻花的嘴巴,撸起了袖子,干劲十足道:“姐夫,你说咋弄吧,我跟你学!”
李牧像教李思文一样,一步一步地教白根生。先从最简单的护腕做起,然后是护肩和护胸。白根生确实是比李思文学得慢了些,但是也没差多少。三件皮甲全部制作完成,前后也没差多少时间。
“你穿上试试!”
李牧帮白根生把皮甲穿好,查看装备属性,护腕、护肩、护甲,分别为(89%仿),(90%仿),(92仿),比李思文做得要差一些。同时李牧还注意到,这百分比数,其实是与护甲的基础防御值相关的。百分比是多少,护甲的基础防御值就是他制作出来的“标准”护甲基础防御值的多少百分比。
【仿制的力量之初级皮革护甲套装:杂皮制成的初级皮甲,质地坚韧。套装属性:力量+2】.
也有属性加成!
白根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制作出甲胄,乐得合不拢嘴,道:“姐夫,我去给我姐看看啊。”
李牧心思全在系统上,随口敷衍了一声,便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对比李思文和白根生的情况,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制皮和酿酒的产物是否有属性加成,跟人是没有关系的。既然跟人没有关系,那么就只能跟技能有关了。
但在技能方面,无论是白根生还是李思文,李牧教他们的时候,都没有用【秘传】,也就是说,他们学会制作皮甲,都他们自学的结果。但两个技能的产品却截然不同,一个有属性,而一个没有属性。
到底差在那儿呢……
李牧皱眉思索着,忽然他看到了白根生放在工作台上的刀,心中一动,伸手拿了过来。白根生的这把刀,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唐横刀,也叫唐刀。直刀身,小镡,长柄,可双握,适合挑刺,也便于劈砍。后世的日本刀,便是脱胎于唐刀。而唐刀追根溯源,则是自汉代环首刀发展而来。
横刀是唐朝四种制式军刀之一,其他三种分别为仪刀,障刀,陌刀。因其造价高昂,寻常士卒是佩戴不起的,白根生这把刀,还是李绩看在李牧的面上,从曹国公府的军械库中特意挑选赠给他的。
李牧把刀拿在手上,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这把武器的属性。
【制式横刀:军中铁匠使用精铁以秘法锻打,刀身坚韧锋利,实用性强。】.
【基础力量需求10】.
【力量+1】.
竟然是一把绿字装备!
李牧非常惊讶,这把刀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也有属性加成,很显然打造这把横刀的铁匠是不可能有系统在身的,如此可以得出结论,这个时代的人一样也能打造出具有属性加成的装备。
这是怎么回事呢?
李牧皱眉深思,这个发现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如果带有属性加成的物品不是他所独有,那么身怀系统的优势似乎就没有了。李牧把唐刀放回原位,又拿起了昨晚他做的初级皮革护腕,怔怔地发呆,突然,他有所明悟。
这护腕用料和制作都非常简单,就算没有系统加持,摆个样子放在面前,他也一样可以照猫画虎地做得出来。如果说因为它是技能制作出来的物品,旁人就做不出来了,着实是有点说不通。
同样的道理,一块一样重的精铁,李牧用它打出来的铁蒺藜可以扎脚,没有道理另一个人用这块铁打出来的铁蒺藜就不扎脚了,一样也是扎脚,只不过可能没有使用技能做出来的标准,扎得比较浅而已。
那酒又是怎么回事呢?
李牧闭上眼睛,浏览系统,忽然他看到了技能商店,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问题出在这酒曲上!
李牧自己酿酒也好,灞上酒坊酿的酒也好,都用的是李牧从技能商店里直接购买的酒曲。因为它出自系统,所以李牧用它酿酒,才会酿造出带有属性的酒,而灞上酒坊的工人、白根生、李思文,他们都没有系统在身,因此酿造出的酒也就不带属性了。
但如果用的全部都是系统之外的材料,例如制作皮,李牧跟白根生、李思文就在同一标准下了,他能做出带属性的装备,李思文和白根生一样也能!
原来是原材料的问题!
想通了这个道理,李牧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了,瞬间轻松了不少。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问题,既然技能产物可以被仿制,那么保密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就算李牧把自己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制作东西,但制作出来的东西,不能总放在仓库里不拿出来吧。就像这个初级皮革护腕,到了一个老皮匠的手里,仿制起来没有任何难度。
初级物品能仿制,高级物品肯定也能。如此一来,谈何保密啊!
第66章 感谢考据党!
李牧躺在摇椅上发呆,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段前世的记忆。
《大唐群侠传》发布第一个内部测试版本的时候,成立了一个内测论坛,第一批五百个内测名额,只要玩过公司其他游戏的玩家全都可以抢,先到先得。
李牧是负责数据平衡的,内测刚开始的时候没事可做,但是也不好意思闲着,就充当了一个临时的内测论坛管理员,看论坛上的内测玩家对游戏的反馈。
当时服务器刚刚开放两个小时,按道理来说,论坛里应该没有什么帖子。李牧把管理员账号登录上去,顺手按了一下f5,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有一个叫做“我是考据党”的家伙,连着发了三十篇帖子,内测论坛的页面只能显示二十篇,他一个人就把论坛首页屠版了。
正常情况下,这样发帖直接删了就了事了。但是内测开放之前,总监放话了,这次游戏内测,务必要听取玩家的心声,遇到问题不可以躲避,要迎难而上,只要玩家发的帖子不是无理谩骂,就一条也不能删,一定要耐心解答。
李牧扫了一眼,这哥们发的帖子还真就没有特别谩骂的。但帖子的内容却……让人不知该如何解答。
例如,这哥们发布的第一篇帖子《大唐群侠传?呵呵!》。
帖子中考据了《旧唐书》,《新唐书》,引用了三十多处古籍记载,狠狠地驳斥了《大唐群侠传》中的门派设定,最后总结了一句话,除了少林之外,其他门派在唐朝时候都没有,因此《大唐群侠传》根本没有存在的前提,这个游戏就是个狗屁。
这怎么回?人家说得对啊!
再看下一帖。
《你家的木匠这样?呵呵》帖子中引用了六段木工视频,从伐木开始,截木,破板,晾晒等等,直到做成一张桌子。最后的结论是,实木板都会形变,游戏中伐木之后直接就能做成桌椅,不合实际!游戏设计师是个傻逼!
怎么回?李牧看完了视频,都要快被洗脑了。
后面还有《你家唐朝有镜子?科普一下,古代没有硝酸银!》,《笑死人了,玻璃的真正制法在这里!》。
分别论述了银镜的制作方式,以及玻璃的制作工艺。
李牧把二十多篇帖子看完,实在是一个也没回答上来。最后无奈,只好请示总监,总监过来看了眼这个发帖人的论坛账号等级,拿起鼠标直接把他给封了。
李牧大惊,忙问总监为啥要封。总监的回答,直到现在李牧仍然记忆犹新。
“咱公司的口号记得不?圈钱使我快乐,没钱玩你妈逼,这孙子账号注册了八年了,一毛钱的消费值都没有,就一杠精,你跟他费什么话?!”
说完,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要不人家能当总监呢……李牧敬佩不已,但他毕竟入行时间短,没有这种心理素质。那哥们虽然被封了,但是李牧心里却一直记着这个事儿。后来在优化副职系统的时候,他提了一个建议。
能用副职系统做的东西,尽量用副职系统做。而游戏中无法解释的东西,直接在系统商店开放购买。
比如说制皮和酿酒这两项,制做【初级皮革护腕】需要线和皮革两种材料,皮革可通过【剥皮】技能获得,线可通过【裁缝】的基础技能【纺线】得到,【纺线】的原料丝、麻、棉等可通过【采集】技能得到。如此一来,制作【初级皮革护腕】所需的全部材料,就都可以通过副职系统获得了。
但是酿酒就不行了,酿酒的设备,可以用木工和锻造技能做出来,酿酒的原料可以通过【种植】技能种出来,但是酒曲怎么办?游戏里怎么解释微生物发酵?就算能解释,人家来玩游戏的,看你这些东西么?
类似酒曲这样在唐朝背景下没法解释或者不好解释的东西,就直接在系统商店开放购买。
学了相对应的配方之后,打开酿酒技能,系统商店就会出现对应可购买的酒曲。同样的还有制作玻璃,制作玻璃在副职系统中归为【杂项】一类,但它的主要制作材料为【采矿】所得,一共四种材料石英砂、碱石、石灰石、长石。但是制作玻璃光有这四种材料是不行的,还要有其他辅助材料,加起来有十几种,而且玻璃的颜色与材料中的金属含量有关,绿色来自原料中少量的铁,二价铁的化合物使得玻璃显绿色。在加入二氧化锰以后,原来的二价铁变成三价铁显黄色,而四价锰被还原成三价锰呈紫色。
这也很复杂,但是有了系统商店就非常方便了。【玻璃着色剂】和【玻璃辅助材料包】,两个东西,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绿色玻璃着色剂:包含二价铁的化合物等物质,可使玻璃显绿色,添加量决定颜色深浅。】.
【玻璃辅助材料包:包含硼砂、硼酸、重晶石、碳酸钡等物质,与石英砂、碱石、石灰石、长石混合可制作玻璃。】.
如此一来,杠精的嘴巴就堵住了。
本来按照总监的想法,李牧的提议是不会通过的,因为总监根本就不在乎杠精怎么想,用他的话来说,杠精不是目标客户群,不用在乎他们。但是李牧给出了理由。通过这种方式,一,可展现公司的专业性,用心了。二、方便‘游戏民工’搬砖,毕竟玩家们不喜欢采集,只有形成了稳定的供需市场,上下游全都有利可图,游戏才能长远。三、加速回收游戏货币,系统商店的东西可不是免费的。
本着“圈钱使我快乐”的公司理念,这条建议最终被采纳了。接着负责副职系统的小组加了一个礼拜的班,李牧被同事骂了个狗血喷头。而且因为多了很多物品,数据平衡也变得更难了,bug层出不穷。
这件事纯粹是由于李牧没事找事引起的,出了bug不好意思喊人帮忙,经常独自一人加班处理,加啊加啊,没完没了,然后他就……猝死了。
回忆至此,李牧不禁有些心塞。但是现在,他要感谢自己当时提了这个建议,否则他就连一点依仗都没有了。
如今已经得出结论,只要一件东西的材料和部件,有一个是出自系统商店,就不用担心这件东西被人仿制了。虽然出自系统商店的东西相对整个系统来说很少,但是目前看来,每一样都很有用。
李牧不禁要感谢“我是考据党”,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个系统商店,同时他也要感谢总监,如果他听了“我是考据党”的话,把游戏按照史书的方向走,系统也就没用了。
虽然丧失了很大一部分‘版权’,但是情况并没有太糟糕。系统商店出售物品,是为了解决“在唐朝的背景下没法解释或者不好解释”的问题,无法解释和不好解释的原因是因为超前,而超前的东西正是这个系统的核心竞争力。
只要有这个撒手锏在手,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了此节,李牧心中的郁闷也散去了。他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既然无法改变系统的规则,那么就只能根据现有的规则,谋求更大的利益了。
仿造不可避免,那就不如先收一回“专利费”吧!
李牧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门阀世家……呵呵!”
……
心结解开了,李牧又恢复了正常,回到后宅,把冰凉的手塞进李知恩的衣裳里摸摸抓抓,在她的惊呼声中爬上床,先欺负白巧巧一回,再跟李知恩闹一会儿,直到夜过子时,才慢慢消停下来,搂着两女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这个时候白巧巧早已经精疲力尽了,说不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倒是李知恩还很精神,她毕竟还没承欢,只是玩闹一会儿,累不着她。
逐鹿侯府虽然不大,但从上到下每天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少,李知恩又是‘管家婆’,总会跟李牧叨咕一下这一天花了多少钱,进了多少钱,酒坊送钱来了,马场送钱来了……每一笔是多少,府里还有多少,杂七杂八的各种事情。
李牧恩啊的答应着,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现在酒坊和马场的分红已经很多了,他想花也花不完,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区别。他又没想当地主,倒是最近李知恩有了这种苗头,总时不时地撺掇李牧去买灞上的地。
见李知恩又要旧事重提,李牧把她扳过来亲了个嘴儿,道:“咱家买地干嘛呀,谁能去种啊?再说咱们不是有五十顷地么,五十顷还不够啊,我去看过一回,好大一个山坡呢。”
“可是、”李知恩嘟着嘴道:“买了地是咱家自己的,不买地你都花在朝廷的事上了,都好几万贯了,咱家的钱。”
李牧不禁哑然失笑,捏了下她的脸蛋儿,道:“这点小心眼都给你长了,听话,咱家买地真没啥用,我花在朝廷事情上的钱,早晚也能赚回来……行了,睡吧啊。”
“还有个事、”李知恩爬上李牧胸口,扒开他的眼皮,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说道:“主人,那个娜扎,有问题。”
第67章 单挑
李牧已经很了,闻言只是拍了李知恩的屁股一下,道:“别胡思乱想了,娜扎是我弟妹,能有什么问题。”
“主人,我没有乱说。”李知恩在李牧身上蹭了蹭,把他弄得精神了一点,道:“我记得昨天席间思文小叔子说起过,娜扎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夫人还因此伤感了,对不对?”
“是啊,怎么了?”
“她在撒谎!”李知恩笃定地说道。
李牧哭笑不得,道:“怀孕如何撒谎啊?”
“主人,你知道麝香吗?”李知恩正色说道:“今日思文小叔子走了之后,夫人担心娜扎会伤怀,就让我叫她过来一起吃晚饭,今日我俩坐得近,我在她身上闻到了麝香味,我仔细瞧了,香味是从她身上的香囊散发出来的。麝香是用来避孕的,若她真的怀孕了,身上带着麝香香囊肯定会早产。西域盛产麝香,她是突厥人不可能不知道。因此我断定,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也不想怀孕,她的麝香香囊是用来避孕的!”
“你没有闻错?真的是麝香?”
“嗯!”李知恩重重点头,道:“小时候母亲教过我药理,绝对是麝香没错。主人,麝香是很贵重的香料,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所以这个娜扎又撒了一个谎,她绝对不可能是牧民的女儿。”
“唉……”李牧长叹了口气,虽然李知恩一直没有说过她到底是出身高句丽何处,但她确实懂很多东西,眼界也很开阔。而且她没有理由害娜扎,李牧相信她的判断。
李牧虽然不认识麝香,但是他前世追过《甄传》,知道麝香可以导致流产。这个娜扎随身带着麝香香囊,摆明了是不想怀孕,那她接近李思文的目的是什么?为何又要跟他来到长安?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件事你都跟谁说过?巧巧知道么?”
李知恩摇了摇头,道:“我还没跟夫人说呢。”
李牧看了眼熟睡的白巧巧,对李知恩道:“那就不要说了,明日我跟思文说一声,先把她送去工部坊找个空院子让她住下。先不要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嗯!”李知恩笑了笑,搂着李牧的脖子,亲了他一口,又往他怀里挤了挤,这才闭上眼睛睡下。
次日早晨,李牧让丫鬟把娜扎叫过来一起吃早饭,特意留心了,确实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李牧对李知恩使了个眼色,放下碗筷,开口道:“今日我要去上朝,若是等会思文来了,让他在家里等我,下午我要去看望义父,正好把昨日酿的酒送去。”
白巧巧应了声,李牧余光瞥见娜扎在听到他提起‘义父’两个字的时候,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这让李牧觉得她应该是听得懂汉话的,但她为何一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李牧放心不下,让李重义留在了家里,只带了两名随从出门。
今日的朝会,乃是一次‘扩大会议’。由于收回矿产的事情太大,只跟重臣商议显然是不够的,于是李世民下了旨意,召集了三省六部五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在两仪殿进行朝议,任何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想法。
由于李牧在忙活李渊的事情,其实是可以不用参加的。但他还是决定去凑个热闹,除了想听听今日朝议的内容之外,他还要想办法把他的‘专利’给卖出去。
……
两仪殿。
朝议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李牧站在紫袍的队尾,脚已经有点麻了。早知道朝议要这么久,他说什么也不会来的。直接在大唐日报发个公告,就算效果差了些,也省的遭这份罪。
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不行,不能再熬了,是时候站出来终结这无聊的议论了。
李牧盯着眼前这个正在说话的人,等他说完话回到队列的空档,李牧抢在下一个要说话的人迈步之前,一步跨出,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这一嗓子要比刚刚说话的人声音都大,把李世民都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李牧也来了,瞪了他一眼,道:“卿且等一会儿,关于矿税之事还没议完……”
“陛下,臣也想对矿税之事,发表一些看法。”
“哦?”李世民不由挑了下眉,他知道李牧的脾气秉性,没有底气他是不会跳出来说话的,难道他有了什么妙策不成?
“既然卿有话想说,那就说吧,百官议论了这么久也没有议论出个什么。”
李世民的语气有些郁闷,他没法不郁闷。前日,他跟宰相们商议此时,宰相们都说好好好,早该这么做了。昨日,他把六部尚书召来,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今日,扩大会议,五品以上官员都参加,李世民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毕竟宰相和六部尚书都同意了嘛,还能出什么风波?没想到啊,这些小虾米竟然成了反对的主力了,尤其是涉及到钱的问题,更是锱铢必较。这个说藏富于民,那个说与民争利……让李世民不胜其烦。
要不是心中一直想做个明君,李世民真的想大吼一句,你们不就是想抢朝廷的钱么!
但是他没办法,说不出来这句话。再看看前两日都表态赞同的宰相和六部尚书,一个个都像是泥塑的雕像一样,朝议两个时辰了,谁也没放出一个屁来。
“你们不就是想抢朝廷的钱么!”
犹如一声响雷,在李世民耳畔炸裂,恍惚间李世民以为是自己没忍住脱口而出的。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李牧站在大殿中央,指着刚刚说话的几个官员,满脸正义地怒斥。
“爱卿不得无礼!”
李世民心中爽快不已,但他不得不出声喝止,李牧站出来说这样的话,等同于是把自己放在了百官和百官背后的门阀世家的对立面上,李世民知道李牧能言善辩,但也担心他双拳难敌四手。
果然,刚刚说话的两个官员站了出来,手中笏板一举,高声道:“臣民部侍郎卢照邻,请陛下为臣做主。”
“御史赵元朗,请陛下做主。”
这俩人显然也是练过的,眼圈瞬间通红,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一副你不给我做主我就哭的样子。
李世民顿觉头疼,朝堂之上,是有规矩的。李牧突然蹦出一句“你们不就是想抢朝廷的钱么!”,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是话不能这么直接说。有些事情,就是要背后来做,都拿到台面上说,保不住面子。这俩人一个是御史,一个是民部侍郎,岂是可用轻易污蔑的?
李世民瞪了李牧一眼,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不消停,三天不给我惹事儿,第四天准准的。眼前这个局面,就算李世民想要偏帮,也偏帮不了,百官的眼睛看着呢,李世民叹了口气,道:“逐鹿侯,还不认错么?”
李牧扬着下巴,正义凌然道:“陛下,臣只是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不知犯了什么错。”
“你污蔑大臣,还不是错么?”
“陛下,臣说的都是实情!”
御史赵元朗忍不住了,前段时间御史台在李牧手底下吃了亏,连挑了一个御史中丞两个御史,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还被他把经过刊登到了大唐日报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了。
御史台上下引以为耻,赵元朗也是一样,方才他刚刚引经据典说了藏富于民,李牧就说他要抢朝廷的钱,这可锅他可不敢接,必须得反驳,新仇旧恨并在一起,登时热血冲头,怒道:“逐鹿侯,你且把话说明白了,什么叫做抢朝廷的钱?我身为御史,谏议乃是本分,若视君之过而不言明,岂不是如具臣、谀臣一般了?”说到这儿,赵元朗露出讥讽之色,道:“我闻听逐鹿侯曾自比牛马,怕是不能理解我等身为御史的忠义。”
赵元朗此言一出,不但李牧的脸色沉了下来,就连李世民的脸色也很难看。李牧当日在马场戏弄王普,是曾说过这样的话。但他说的是,为百姓之孺子牛,为陛下之千里马,言下之意是说李世民是伯乐。但如今赵元朗说出来的意思,分明是贬义,把李牧说成了牛马,比作了具臣、谀臣,言下之意就是李牧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阿谀奉承得来的幸进。
试想一下什么样的君主身边会有具臣、谀臣?还不在是说李世民是个昏君么!
李牧斜着眼睛扫了赵元朗一眼,道:“赵御史?”
“哼!”赵元朗很不给面子,冷哼了一声。
“哈、哈哈!”
熟悉的冷笑再次响起,百官心中一动,来了,来了,他要来了!
李牧往赵元朗跟前踏出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他的鼻尖,大喝道:“你这沽名卖直之辈!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但你视本侯为牛马,视陛下为昏君,本侯不得不说几句话了!”
“你……”
“闭嘴!”李牧打断他的话,道:“本侯还没有说完,轮不到你开口!若我没有记错,刚刚你说朝廷收回矿山,乃是与民争利之举。赵御史,我且问你一句,天下哪一个矿山是百姓在开采?你这奸佞小人,门阀之犬,食君之禄,却为君添忧,还敢在陛下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68章 碾压
“你!”
赵元朗被骂的变了脸色,情急之下又想不到回击的话,干脆往地上一趴,哭叫道:“臣冤枉啊!请陛下诛杀这个口出秽语,信口雌黄,污蔑朝臣的……”
百官看着赵元朗的样子,都有些哭笑不得。就连同样对李牧有敌意的人,也都觉得赵元朗非常可笑。昏了头吧,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请求陛下诛杀李牧?本以为今日能有一场好戏看,没想到这厮竟然还赶不上他的前辈,说出的话都不过脑子。
李世民本就因为赵元朗刚刚说的话对他产生了厌恶,听了李牧的话之后,又觉得十分解气,他怎么可能诛杀李牧?李牧可是发明了马蹄铁、贞观犁,印刷术的人,又如此忠心,诛杀他?小小御史,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赵元朗,注意仪态,此乃两仪殿,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再哭闹朝堂,朕就要把你逐出去了!”
赵元朗不敢再哭叫,李牧却没打算放过他,向李世民施礼,然后开口道:“陛下,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臣初读此句时,不明其意,今日见到了赵御史,方才理解圣人的智慧。今日,臣也想做一回君子,与朝中诸公来一场君子之论,还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见李牧成竹在胸,心中高兴,道:“朕准了,各位爱卿,今李牧所言,在场都可以与之争辩,朕绝不因言治罪。”
“多谢陛下恩典。”
李牧谢过之后,开口道:“今日我来上朝,本来是为了启奏工部之事,但是等了两个时辰,听了数十位官员辩论,就只为这矿税一件事,你争我斗,各不相让,耗费时间。我心中只有一个感受,自私自利,蝇营狗苟!为国为民者,今日恕我我眼瞎,竟然一个也没有看到。”
有人想要说话,李牧打断了他,继续说道:“我不愿做泼妇之辩,且先让让我把话说完。”
李世民也道:“诸卿稍等,让逐鹿侯先说完。”
“我以为,为臣者当知,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为天下之主,诸位为陛下之臣,四海之土,都属于陛下。陛下今欲收回矿藏,为何不可?难不成有谁觉得,这天下的矿藏不应该属于陛下,而是属于他么?”
这话谁敢接,谁接了岂不是等于意图谋反么?
“天下何其广袤也,陛下欲取矿产,必不能事必躬亲,因此需要臣民协助。古今之帝王,也都是如此。历朝历代,除盐铁之外,其余矿产,皆由地方大族与地方官府合作开采,朝廷每年收取矿税。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人心险恶,帝王以仁心治天下,却有一些险恶之徒,不以仁义报还。”
“今日我直言不讳,如今天下矿藏,尽在高门大姓之手,而朝廷收取矿税,还要看这些高门大姓的脸色。我查询过虞部记载,淮南某座矿山,每年开采多少没有数目可寻,经营矿山之人缴税,竟是随心所欲,今年缴个二三十贯,明年缴个三五十贯,而矿山的出产,每年高达万贯以上,试问,万贯盈余只缴数十贯的矿税,损公肥私,如此硕鼠,今上欲治之,难道不是圣明之举么?”
“但为何陛下召尔等来商议,尔等却顾左右而言其他,借口与民争利,藏富于民,百般阻碍?”李牧嗤笑一声,道:“还不是因为,尔等已经习惯了这种占朝廷便宜的日子了么?今日反对之人,我虽然都不认得,但是我敢断言,其背后必有高门大姓的影子,因此举损伤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便极力阻止。诸位,我请问一句,尔等身为朝廷大臣,良心何在?”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尔等所言藏富于民,真正做到了么?遇逢灾年,高门大姓粮仓满囤,闭锁门庭,遇灾民既驱赶,连施舍一口粥都不情愿。若真能藏富于民,百姓何以流离失所?”
“昔年黄河水患,水淹七城,遍地饿殍,民不聊生。彼时天下初定,国库空虚,朝中无钱粮赈济,高门大姓有何作为?仁义道德又在哪里?若不是有女王氏,献十万贯助朝廷度过难关,如今黄河两岸,还有人烟乎?高门大姓,传承千年,在国家危难之时,竟不如一弱质女流有担当,简直可笑,可笑至极!”
“既然仁心换不来仁义,以法治之,有何不可?陛下收矿藏于朝廷,设专司管之,所获其利,由朝廷来调派,再有灾年水患之时,也不至于让某一些人看了笑话!”
“很多人都说与民争利、”李牧轻笑一声,道:“我很想请问一句,这句话诸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世人皆以从商为贱业,不齿之,但在场的诸位,谁敢说一句私下里没做买卖?即便是清流之官,多也接受商人的雅贿,这些事情难道还要我摊开来细说么?我知道朝野之间对我做买卖多有议论,但我从来不屑于回应?也是因为这句圣人教导,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李牧虽然不敢称君子,但我心中仰慕君子德行,正在努力去做一名君子,我做任何事情,都摆在明面,坦坦荡荡,不畏人言。而不像尔等,嘴上不齿,背地里还做,见我赚钱了,便言语奚落,难道不正应了小人长戚戚之语?”
“我以为,今上决心整改矿税之弊,乃是好事一件。与其矿业之利都被一些硕鼠得了去,不如收归朝廷。今上贤明,每年岁入,不动一文,皆用于民生,不够时,内帑也都尽数使用了。在长孙皇后的带领之下,后宫妃嫔也都例行勤俭,从不奢靡浪费。君父尚且如此,我等臣子,有何面目为一己私利而在此争得面红耳赤?来日若有灾年,你们去赈济么?谁敢说这句话,我便也反水,站到你们那一边去!”
李牧连珠炮似的说完,两仪殿内鸦雀无声,刚刚还想站出来辩驳的人,此时全都哑火了。李牧这一套说辞,如惊涛拍案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地把所有人都拍了个遍,偏偏他还占据着道德制高点,让你辩驳不得,这个时候站出来争辩,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就是硕鼠了么?
李世民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李牧竟然这么敢说,把所有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而且被他这么一说,李世民恍然发现,以往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竟然大部分都是朝廷占着理。听李牧说完,他也是义愤填膺,若不是今天李牧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还不知道朝廷竟然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赵元朗面色如土,李牧说话的时候,他几次想要插嘴,但是李牧说话速度实在是太快,他没有找到机会,等李牧说完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这时候要是再开口,等同于坐实了他就是门阀世家的走狗了!而与他一起站出来的民部侍郎卢照龄,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站回去了!这个老匹夫,见势不妙,竟然先溜了!
但赵元朗不甘心,他知道,就算现在他什么也不说,今天过后,他的官也算是做到头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这样就算当不了官,他背后的势力也会给他一笔不小的供奉。
“逐鹿侯!”赵元朗愤恨地盯着李牧,咬牙切齿道:“你说了这么多,不也是因为利益么?与民争利说得就是你!你在酒坊和马场都占着份子,日进斗金,比经营矿山不知多了多少,你口口声声高门大姓如何如何,为何不看看自己?!”
此言一出,百官的目光顿时像李牧聚集了过来,是啊,你把我们骂得倒是痛快了,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别只瞅见别人,忘了自己啊?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李牧竟是笑了。
“赵御史,说一句大言不惭的话,与尔等相比,我就如同圣人一样,说我与民争利,呵呵,不怕雷劈了你的脑袋?”
“你竟然敢自比圣人?”
“非也,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圣人,我是说,与你这样的人相比较,我就如同圣人一样,并不是我多么优秀,全是靠你的衬托。”
李牧说完,不再理他,向李世民施礼,道:“陛下,您知道臣的秉性,最是低调不过。臣本不愿意宣扬自己,但是话既然说到这了,臣就自辩几句。臣参与经营酒坊与马场,累计收入七万贯有余,但除了府中用度之外,所有余钱,都尽数花在了工部,十不存一。建设工部坊一坊之地,臣没有找民部要过一文钱,都是臣以一己之力出资建造。迄今为止,除陛下封爵之时的赐田之外,无一亩余田,所住府邸也是义父赠与,臣也没有买过一处宅院。臣心之坦荡,可昭日月。陛下可派人调查,所有款项,臣都有账目。既然赵御史想与臣比较,臣请陛下给与赵御史这个机会,让他也把家产献出来,如臣一般,十取其九,拿来修葺御史台!”
第69章 魏征出手
七万贯!百官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都知道李牧能赚钱,但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程度!李牧来长安才多久,两个月?三个月?平均一个月两万贯,就算是铸钱也没这么快吧!
但是想想拔地而起的工部坊,百官却又无话可说了。东西在那摆着呢,那么大一座坊,没有这个数目也确实下不来。至于李牧说的话,倒是没人怀疑,因为太容易查证了。
赵元朗已然是被逼疯了,全然忘了身处何处,大声咆哮道:“你撒谎,你会有这般好心?肯定是你的继父、民部尚书唐俭欺上瞒下,偏帮于你!李牧,你这个卖母求荣的小人,你能瞒得住天下人,瞒不住我的眼睛,今日我便是死,也要戳穿你!”
此言一出,两仪殿再度鸦雀无声。
赵元朗,这是在作死啊!
历朝历代以来,均以孝治天下。赵元朗今日辱及李牧的母亲,此仇不共戴天,绝对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而如今的情况,陛下可能动李牧么?倒霉的一定是赵元朗。
不要忘了,还有一个民部尚书唐俭。唐俭虽然以老好人著称,但人家三朝公侯,门庭显赫,先有劝进之义,后有从龙之功,又冒死出使突厥,立下汗马功劳。你攻击李牧也就罢了,毕竟李牧年少且根基不稳,但你捎带上了唐俭,唐俭一品国公,岂容一个小小的御史妄言?
“老臣……”唐俭身为民部尚书,今日三省六部开会,他自然也来了,听到赵元朗的话,立刻出班,还没等他说出一句话,就听耳旁响起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只见李牧已经把赵元朗干倒了,正骑在他身上猛锤。
李牧这身力气,可是打铁打出来的,比后世在健身房举铁练的可实在多了。可谓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赵元朗是个文官,弱不禁风,哪能经得住他的一拳,李牧抽冷子给了他一电炮,当时就飞出三颗牙,仰面摔倒了。
李牧一个马步上前,骑在正要爬起来的赵元朗身上,照着他的面门,一记左勾拳右勾拳,拳拳到肉,几个呼吸间,赵元朗就昏过去了。
这时李世民和百官才反应过来,赶紧上来拉架,两仪殿乱作一团。李牧是动了真怒了,谁劝解也不好使,两个膀子轮开就是锤,拉架的人也遭了秧,挨了几下,不敢上前了。
“金吾卫!”
李世民一声大喝,两仪殿涌入了一队禁军,四个带甲卫士上前,这才把奄奄一息的赵元朗从李牧的拳头下抢下来。
“李牧,你放肆了!”
李牧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大声道:“陛下,赵元朗辱臣之母,此仇不共戴天,我必杀之!”
“臣母与唐尚书的婚事,今日我便当着百官之面说个清楚。”
李牧呼哧带喘,对百官道:“当日在突厥大营,唐尚书察觉突厥人歹心,但无奈遭到软禁,消息传递不出去。我因做乡勇运粮被俘,突厥人见我是唐人,便让我给唐使做饭,因此得与唐尚书见面。唐尚书无奈之下,想托付重任于我。我心知,突厥大营防备森严,逃营九死一生。若是我孤身一人,我绝不会皱一个眉头。但我念及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奉养。故此虽被俘心中屈辱,但也想苟且偷生,只为有朝一日大军来到,能够解救我的性命,好回家奉养母亲!”
“我将顾虑告知唐尚书,唐尚书言: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做大事。战机稍纵即逝,若错过了,我大唐将士不知要死伤多少。见我犹豫,唐尚书向我承诺,若我不幸身亡,我的母亲,唐尚书养之。”
李牧眼含热泪,道:“我感念唐尚书的大义,答应了唐尚书的请求。唐尚书把信写在我的衣袍之内,我冒死逃营送信,途中遭遇突厥斥候,后背中箭,血流不止,凭借残存意志,抱住马颈,奔逃百里,才侥幸遇到游骑将军苏定方,将消息传到。我的后背上,现在仍有疤痕印记,若诸公不信,我可脱衣验伤!”
这些事情李世民都听李牧说过,但是再听一次,仍然忍不住泪湿眼眶。李牧于唐俭的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有如此决断,当真是可称得上忠义了。
“爱卿无需如此,你的伤,朕知道,也记在心中。”
李牧继续说道:“后定襄城遭困时,我本已接到旨意,举家赶赴长安。但我知道定襄城危难的消息后,毅然决然返回守城,我妻得知消息,决心与我同生共死,只瞒了我的母亲一人。我担心母亲到了长安之后,身无着落,彼时我还未与义父李绩大将军结识,长安城中唯认识唐尚书一人而已。因此我便拜托护送的士卒,将母亲送到唐尚书府上安顿,希望他仍记得当初诺言,照顾我的母亲。”
“陛下,臣当时别无选择,如何能算是卖母求荣?!”
“爱卿委屈了。”
“臣与义弟在定襄城鏖战,前后事情,臣之前已经说过,便不赘言了。前后耽搁近月,臣母以为臣已死,便寻了短见,被唐尚书救下。后臣到了长安,将母亲接了回来。至此时,臣仍然不知二人情愫。是唐尚书求到陛下面前,陛下来找臣说媒,臣尊重母亲选择,尊重陛下恩典,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何能算是卖母求荣?”
“何况,我与唐尚书之间,曾有约法三章,一,臣母再嫁于他,臣请他待善待臣母,二,臣与母亲出身低微,他需约束唐氏亲眷不可看低了臣母,三,臣言道,臣虽出身低微,却也有骨气,也要脸皮,绝对不能背负卖母求荣之名,因此若唐尚书娶了臣的母亲,臣以后绝不会接受他任何形式的帮助。也是因此,臣建工部坊时,虽然常常捉襟见肘,但却没有一次申请过朝廷拨款,就是担心出现这等恶名,臣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不知为何还有人要侮辱臣,甚至侮辱臣的母亲!”
李牧咬牙道:“陛下,臣今日起誓,我与赵元朗不死不休,今日他逃得一命,明日我必马踏其门,手刃此贼,让他血溅五步!”说着,李牧扫视百官,一言一句道:“若以后谁再敢提此事,不管是何人,我都要与他不死不休!”
满朝文武都蒙了,谁也没想到李牧会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听他说完来龙去脉,大多数人也都能理解。卖母求荣这等恶名,是个人都不肯承认的。何况李牧所作所为,与此没有半点关系。如此忠义孝信之人,遭到这等污蔑,发怒也实属正常。
唐俭也道:“陛下,李牧所言句句属实。老臣深受皇恩,不敢言功,但孙氏为臣之续弦正妻,遭此等小人言语侮辱,臣不能忍受,请陛下诛杀此人!”
唐俭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在朝堂上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攻击过谁,‘杀’这个字更是没从他嘴里说出来过。今日他竟然用了“诛杀”二字,显然是动了真怒了。
李世民本来因为李牧在两仪殿提到“手刃”有些不悦,但见唐俭也如此,不得不做出表态了。
“来人,杀赵元朗!立斩!”
魏征迈出一步,道:“陛下……”
“玄成不必多言。”
魏征没有退下,高举笏板,道:“陛下,赵御史言辞过激,确属不当,但是罪不至死啊,逐鹿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哪怕是真的要杀,也要经过大理寺论断,怎可于宫门立斩?斩杀言官,乃是昏君所为,陛下不可!”
李世民听到昏君二字,眉宇之间露出了犹豫之色,但看到李牧和唐俭,仍然坚持道:“玄成退下,此事朕已开口,没有收回之理。”
魏征深施大礼,高声道:“陛下若执意如此,臣愿撞柱死谏!”
“这……”
李世民不由为难了起来,一边是唐俭,一边是魏征,还有一个李牧,这该如何选择?
思虑良久,李世民还是选择做一个明君,道:“把赵元朗押入大牢,择日由大理寺审理。”
唐俭看了魏征一眼,也举起笏板,道:“老臣……”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们都是朕的重臣,莫要逼朕!”李世民厉声说道,唐俭和魏征互视一眼,各自退下了。
李世民看了眼站在大殿中央的李牧,哼了一声,起身甩了一下袍袖,道:“退朝!”
今日闹到了这个份上,朝议肯定是开不下去了。百官退出两仪殿,三三两两议论纷纷。有人觉得李牧跋扈,有人觉得魏征多管闲事,有人觉得赵元朗是自作孽不可活,还有人觉得他毕竟是言官,过激一些也可以原谅。
李牧心里憋着一股气,刚要转身离去,高公公又回来了,道:“房相、岑相,王侍中,六部尚书,郑国公,逐鹿侯,陛下相召,太极殿议事。”
李牧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已经在往太极殿走的魏征,恨恨地咬了下牙。作为一个穿越者,李牧听说过魏征的事迹,也佩服他敢于劝谏的胆魄。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会变成一个舔狗。来到长安之后,李牧早已打定主意,不信史书的记载,不信电视剧和小说给的人设,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惹到头上,干就完了,爱他妈谁谁!
第70章 双面魏征
太极殿。
李世民居于案后,看着人一个个进来,挥挥手让高公公带着宫人下去了。
唐俭躬身施礼,还未开口说话,李世民便道:“朕今日不想再议论琐事了,叫你们来,是要议矿藏之事,其余的事情,暂且搁置!”
唐俭无奈,只好又站了回去。
李世民又看了眼李牧,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李牧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也没给他回应。李世民登时气得够呛,臭小子,竟然还给朕脸色看了,真是……
但当着这么多的重臣的面,李世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看不见,清了下嗓子,道:“今天朕很生气!前日,昨日,朕分别跟朕的宰相们,六部的尚书们讨论过资源法的事情,你们是如何说的啊?这个说好好好,那个说鼎力支持,为何今日所有人不发一语?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逼着表态了。
三个宰相低着头不出声,六部尚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江夏王李道宗最先开口,他是宗正寺卿,如今还兼任着刑部尚书。
“陛下,臣为宗室,自是支持陛下。”
唐俭本来对此事尚有犹豫,但今日两仪殿内发生了这样的事,唐俭必须得给李牧一个交代,也出列道:“陛下,收矿藏归于朝廷,能使得国库充盈,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正是用钱的时候,臣为民部尚书,支持陛下。”
第三个站出来的是工部尚书李大亮,李世民早就跟他谈过,工部的事情,李牧做主,如今这计策是李牧出的,李世民既然拿出来商议,心中必定也是支持的,李大亮还能如何选,自然也是赞成票。
六部尚书中有三个已经表态,李世民把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李靖。李靖自打班师回朝之后,除非李世民相召,否则一律都是称病不上朝,今日是李世民特意把他叫来的,但李靖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像是没睡醒似的。感受到李世民的目光,李靖睁开眼睛,悠悠道:“陛下,矿藏之事,与兵部干系甚小,臣为兵部尚书,对此不予置评。”
言下之意,怎么都成。
李世民并不意外,又看向了礼部尚书虞世南。
“陛下……”虞世南叹了口气,道:“此事,若陛下问臣心中真正的想法,臣以为……尚需商榷。”
“好。”李世民深深地看了虞世南一眼,把目光转向了长孙无忌,道:“辅机,这两日你都没怎么说话,难道你也觉得,尚需商榷么?”
长孙无忌施礼道:“陛下,臣是支持的,正如莒国公所言,如今国库空虚,处处都需用钱,因此能充盈国库之举,臣都是支持的。臣这几日少言语,是因臣在想,如何实行。此事牵连甚广,若不谨慎从事,影响非小。恕臣谋略浅薄,目前尚未想到良策。”
长孙无忌这话就比较聪明了,我支持,但是不知道如何去做,实际还是不支持,但是你要说他不支持,他已经说了支持,可谓进退有余,其实就是一句废话。
李世民没想到关键时刻长孙无忌竟然动摇了,心中好大不悦,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看向了离他最近的三个宰相。
大唐的朝堂之上,可称为‘相’的,唯有三省之长官。门下高官官,侍中,王。中书高官官,中书令,岑文本。本来是有尚书令的,但因李世民曾担任过尚书令,因此在贞观朝废止了尚书令,改立左右仆射二人。尚书左仆射领吏、礼、民三部事,而尚书右仆射领兵、刑、工三部事。左右仆射皆可称‘相’,如今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病重在床,尚书省的大小事务,皆归房玄龄一人而断,因此今日参加朝议一共有宰相三人。
三人之中,若以话语权来说,当属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为最,王次之,岑文本最末。如今李世民让宰相表态,首当其中者,自然是房玄龄。
房玄龄见李世民逼着表态,想了一下,开口道:“臣与赵国公的想法一样。”
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言了。
接下来就到了王,若以立场论,王是典型的门阀世家代表,若朝廷收回矿藏,门阀世家首当其冲,他应该表态反对才是。但从前日一直到现在,王的态度都非常含糊不清。因为在煤石之利逐渐明朗之后,太原王氏在此番风波之中,利益非但不会受损,反而会因此暴富。
王毕竟是门阀代表,不好意思跳出来支持,但是确实不想反对,有心蒙混过去,但是如今不表态也不行了。王咬了咬牙,站出来道:“陛下,臣支持。”
“嗯?”李世民惊讶不已,他本以为王是铁定要反对的,在场诸人之中,没有比王还纯粹的门阀代表了,但他竟然同意了……转念一想,李世民便明白了,原来是为了钱。想通了此节,李世民心中甚为不齿,对李牧当日所言,又有了一番领悟,果然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盟约是牢靠的。
魏征站在最末,听到王表态赞同,顿时露出了怒色。李牧就站在他旁边,看了他一眼,心中更是不屑。
“岑相,你如何想啊?”
“陛下,臣以为……不如择一地而试之,若突然退行天下,恐生变故啊。”
岑文本在这朝堂之上,算是一个纯臣,从来不随意发表见解,但若李世民问他,他就如实作答,以事论事,从不偏帮任何一方。李世民对他也非常信任,见他提出了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观点,心中一动,觉得可行,刚要开口,魏征已经忍不住了,越众而出,大声道:“陛下,此事不可!”
魏征人瘦,但是声音大,字正腔圆,他开口时,如同开了正义光环一样,仿佛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心中有鬼或者胆子小的人,听到他的声音,还没争辩就已经先弱了气势。
李世民最烦的就是这个声音,自他把魏征召入朝堂之后,魏征平均一个月要顶撞他十次以上,基本上是你想干什么,他就不让你干什么,专门挑你不舒服的话说。若是俩人争辩,你一句我一句,这样也没什么,但是魏征这个人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每每都是那种教育人的感觉,李世民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喜欢被人教育。
但是魏征名声在外,于山东大族之间颇有威望,当年玄武门事变之后,山东大族曾放言,李世民弑兄杀弟,君位不正,只要他一日为君,山东士族永不入士。唐朝界定山东,可不是后世的山东,指的是崤山或华山以东的所有地区,其中包含了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三个大门阀以及大大小小三十几个小士族,约占大唐士族半壁。
武德年间,李建成平定山东豪强,解救了山东的士族,因此得到了山东士族的拥趸,当时魏征是其谋士,李建成身为太子,当然不能事必躬亲,因此山东士族与李建成联系,多半是与魏征接洽。
李世民恐生变故,为了稳定朝堂,这才任用魏征,但他又不敢把魏征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因此只给了他一个秘书监的位置,类似于后世的秘书处,兼尚书左丞,正四品。
但因其背后的庞大势力,魏征在朝中说话也是极有分量的,百官私下皆称其魏相,因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病重,眼看就要不成了,朝野之间传言,魏征肯定是下一任尚书右仆射。但李世民从来没有过如此许诺,他清楚魏征是山东大族的代表,尚书右仆射如此重要的职位,他怎么可能轻易授予。
李世民早已想到,大唐资源法通过与否的最大的阻碍,便是在于这魏征了。因此前两次讨论,他都没有叫魏征来。今日是五品以上官员参加朝议,按规矩,秘书监要做记录,魏征不请自来了,这才有了两仪殿上的一幕。
此时听到魏征开口,李世民不得不回应他,道:“玄成,你为何觉得不可?”
“陛下,刚才在两仪殿上,逐鹿侯发言之时,臣就已经想说了。逐鹿侯忠君爱国,想法很好,但是他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了。门阀世家,高门大姓,为何传承千年?此中自有其道理。”
魏征说话之时,看都没看李牧一眼,仿佛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中,自顾对李世民说道:“逐鹿侯举了两个例子,一曰灾年,二曰水患。灾年时,流民四起,高门大姓闭户有何不对?流民者,不晓仁义,不知礼数。难道任凭流民冲入府中,烧杀抢掠么?灾年时,高门大姓已经庇护了很多人,若能有余力帮助朝廷,自然是很好,但若无此余力,朝廷也不该因此怪罪。”
“而水患那年,天下初定,黄河两岸七城百姓固然很苦,但是天下各处哪里有富余呢?民女王氏捐十万贯,此举固然值得敬佩,但是捐钱的人,也并没有罪啊,逐鹿侯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高门大姓,臣以为,有失偏颇!”
第71章 三姓奴
“而藏富于民,和与民争利,臣则以为,是逐鹿侯未解其意。”
魏征侃侃而谈,道:“藏富于民,语出春秋齐相管仲。言曰:无夺民时,则百姓富。牺牲不略,则牛羊遂。讲的是国家徭役的征发与赋税的课征要适时适量,以此来富民富国,与逐鹿侯所言的事情,似乎并不相关。陛下富有四海,百姓受灾了,理应是朝廷来赈济,指望高门大姓是不可取的。”
“而与民争利,则典出《史记循吏列传》,曰: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说的是吃国家俸禄的人,不得和老百姓去争夺利益,已经得到大的利益的人不能再谋取小的利益。朝廷收取税收,盐铁两项每年加起来就超过一千万贯以上,此为大头,其余皆为小利。若朝廷连小利都不肯施于百姓,百姓如何生活?”
“况且开发矿藏,自秦汉以来便有迹可循,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即便暴戾如前隋炀帝者,也不曾动过与民争利的念头,今上英明,怎可误入歧途?若一意孤行,必将引起民怨沸腾,朝野动荡,还望陛下深思。”
姜果然是老的辣,魏征一出手,四两拨千斤,举重若轻地便把李牧的话全部化解掉了。李世民心中愤懑,却又无话可说,魏征的话有道理么?有,至少李世民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看了眼三位宰相和六部尚书,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李世民不禁更加来气,无论他做任何事情,魏征不开口还好,只要他开口了,基本上就是这个局面,李世民这一辈子吃过的瘪,百分之八十都在魏征一个人身上,不是魏征有多厉害,因为他代表的是整个山东士族。他的意思,就是山东士族的意思,山东士族的意思,就是半壁江山的民意,李世民再怎么刚愎自用,也不可能无视一半的民意,一意孤行!
李世民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李牧身上,心里想,事情都是你小子惹出来的,到了这个时候,你也不说话么?难道你们全都怕了魏征?
李世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时在他心中,孰对孰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他现在只想看魏征吃一次瘪。李世民是史书上的明君不假,但他也是一个人,也有七情六欲,总在一个人手里吃瘪,他也想报复一回。
李牧,你倒是给朕开口啊!
“哈、哈哈!”
熟悉的冷笑再度响起,但听在李世民的耳中却甚是悦耳,三位宰相和六部尚书也都回头看向李牧,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这小子难道还能翻盘不成?
李世民生怕李牧不说了,赶紧接话道:“逐鹿侯似乎有话要说,想说什么,且说来!”
魏征也把目光放在了李牧身上,别看他刚刚一副不把李牧放在眼中的样子,但其实几次朝议,李牧百战百胜,早已经让他警惕了起来。刚刚在两仪殿他为何不开口,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没有深思熟虑过的话,他不敢轻易说出来,就怕像之前诸位御史一样,输的不明不白。
李牧深吸了口气,向李世民施了个礼,道:“陛下,臣听了郑国公的话,感觉荒唐可笑,还请陛下允许我与郑国公一辩。”
李世民眼前一亮,道:“好,朕给你这个机会,说吧。”
李牧看向魏征,嗤笑了一声,道:“郑国公,小子虽出身僻壤,来长安时日也不长,但是郑国公的名声,我还是听说过的。刚刚我见你开口反驳我的话,心中隐隐期待,本以为郑国公必有高论,但没想到,确是泛泛之言,令我非常失望。刚刚我说赵元朗乃是沽名卖直之辈,此时我想把这句话收回来了,在郑国公面前,他算得了什么?若论古今沽名卖直之辈,郑国公当首屈一指!”
此言一出,宰相们和尚书们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李世民也是一样,这小子是疯了么?忘了是在跟谁说话?这可是魏征啊!
“李牧!休得胡言!”李世民一声断喝,但没等他话音落下,李牧再次行礼,道:“陛下既然已经允许臣与郑国公一辩,为何还要以势压人,若辩论不能公平对答,臣现在就认输、认罪好了。”
魏征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微微露出了意思笑意,道:“陛下,臣同意逐鹿侯此言,辩论需公平对答,陛下请息怒。”
“好……”李世民怒瞪李牧,道:“小子,等会再收拾你!”
李牧充耳不闻,看着魏征,道:“郑国公,我说你是一个沽名卖直之辈,自有我的道理,但在我说明之前,有几个问题,还想请教郑国公。”
魏征仍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道:“逐鹿侯问就是,老夫尽力答之。”
“请问郑国公,流民是不是民?”
“流民是民。”
“是民为何不救?”
魏征不慌不忙:“要救,但应由朝廷来救。”
李牧又问:“若我没有记错,刚郑国公似乎说过,流民不晓仁义,不知礼数。那么在郑国公心中,高门大姓自然是知礼数,晓仁义之人了?”
魏征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陷阱,道:“是。”
“请问郑国公,高门大姓所学之礼数仁义为何?”
“圣人典籍。”
李牧冷笑一声,道:“我看未必。”
说到这,李牧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道:“《孟子》、《尽心章句上》中,言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此为圣人之言,穷,照顾好自己,达,则要心怀天下。而逢灾年,遇水患之时,学习过圣人典籍的高门大姓,知礼数懂仁义的高门大姓,却忘了他们所学的圣人典籍,此非欺世盗名呼?”
魏征张了下嘴,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半晌,讷讷道:“灾年水患时,高门大姓也很艰难……”
李牧冷笑道:“再艰难能有灾民艰难么?若高门大姓肯舍粥放粮,必定可以少死不少人。但是他们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他们跟郑国公的想法一样,这是朝廷的事情,与我家何干?天下又不是我家的,我为什么要管?道理没错,也确实如郑国公所说,帮不帮忙在乎一心,不帮也不犯法,但是作为自诩学过圣人之言的人,是否可以不要再侮辱圣人?圣人想教出这样学生么?”
魏征无言以对。
李牧继续问道:“郑国公刚才说藏富于民和与民争利的典故,小子听过之后,颇有感慨。郑国公,小子想问的是,门阀士族是民么?”
有了前车之鉴,魏征这次想的时间更长了,道:“是民。”
李牧转身向李世民,躬身施礼,道:“陛下,郑国公说门阀世家是民,臣请陛下取消对门阀世家的优待。”
这下不止是魏征了,三个宰相六个尚书都喊‘不可’。李世民铁青着脸,也道:“李牧,不可胡言。”
李牧笑了笑,没有反驳,看向魏征,道:“郑国公,为何到了此时,门阀士族不是民了?”
魏征仍然答不出,李牧继续道:“受人仰望时,门阀士族不是民,伤害到了自身利益时,门阀士族又是民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民?今日是民,明日不是民,如此首鼠两端?岂非小人?”
魏征脸色难看了起来。
李牧洒然一笑,朗声道:“郑国公这便答不出了么?真令人失望啊!小子尝尝听闻,郑国公一心为民,不惜为百姓犯言直谏,陛下因此称郑国公为‘人镜’,一时间传为美谈。但如今看来,郑国公心中之民,恐怕与我心中之民有些区别。郑国公在我心中的印象,也是急转直下。郑国公,你一心为的不是民,你为的是士族。我也耳闻过郑国公与山东士族之间的一些龌龊,本来不信,今日听了郑国公之语,不容小子不信了。”
唐俭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道:“李牧,慎言啊!”
李牧摆了摆手,道:“我心坦荡,有什么需要慎言的?”说着,他盯着魏征,道:“郑国公,我刚说你沽名取直,你心中不甚服气,今我已经把我的道理说出来了,你服气与不服气,已经与我无关了,我也不甚在意。还有几句话,请郑国公思之。”
“我学圣人典籍时日尚短,自从看到论语至今,也不过三月。但亦有些许心得,我以为,为人者,当遵从三纲。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君臣之间,当讲忠义二字。但这个道理,郑国公似乎不是很明白。我听闻郑国公先事瓦岗李密,后事隐太子,再事陛下。事李密时,曾对人言李密不似人君,事废太子时,离间天家兄弟之情。事陛下时,心中不念为臣子的本分,不思为君分忧,反而事事与陛下作对,如今思之,多半怕也不是什么为了百姓犯言直谏,而是伤及了山东士族的利益,郑国公甘为走狗,为其出头吧!”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若你真是忠直之臣,怎会一身事三主?如此行径,谓之三姓奴亦不过分!说你沽名取直,难道还委屈你了么!”
太极殿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没有人想到李牧敢说这样的话,这可是魏征啊,贤名在外,他竟然说魏征是走狗,是三姓奴!这还了得!
魏征此时也面无血色,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后生晚辈逼到这个份上!
第72章 男人就要正面刚!
李牧越说越激动,离魏征也越来越近,说话时喷出的唾沫已经飞到了他脸上,而在场的众人,还沉浸在他刚刚的话里,竟然忘了阻止他。
“我闻朝野上下,皆私称汝为‘相’,而汝竟然对此默许?当真令人不齿!‘相’者,国家之宰,帝王之辅。汝何德何能,敢自称‘相’?朝中四相,哪一个不是人品与才德并重?别人尚且不论,只说王侍中,王侍中出身太原王氏,此番朝廷改制,太原王氏也有损失,但王侍中仍然出言力挺,何也?为国为民四字而已。
“太原王氏的风采,今日小子是见识到了。另有一事,怕郑国公不知,小子也提一句,当年黄河水患时,捐出十万贯的王氏女,正是王侍中侄女,足可见太原王氏门风。我对太原王氏这等世家是非常敬重的,但是大多数门阀世家不是这样,便如郑国公背后的山东士族等只为私利,而不顾民生之辈,令我不齿,使我心寒,我为大唐臣子,岂可不站出来与之一战?!”
“李牧,够了!”李世民终于缓过神来,厉声说道。他不得不说,若李牧再说下去,等于是把整个山东士族得罪死了,当今的形势,不管是对门阀世家多么深恶痛绝,也改变不了门阀世家在地方占据主导的事实,若真的把整个山东士族得罪死了,李牧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千年门阀,绝不是说说而已,这个仇要是结下了,李牧将步履维艰,李世民此时出声阻止,绝对是为了他好。
李牧再次向李世民施礼,笑了一下,因距离很近,李世民甚至能看到李牧的眼底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李世民不由心中一动,也就是如此清澈坦荡的孩子,才会说出这种肺腑之言吧。
“臣谢陛下好意,但臣今日既然敢把事情说破,便已想过后果了。陛下刚允诺臣与郑国公一辩,还请陛下不要干涉臣把话说完。”
“你!”
李牧知道在场的人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了,能留给他说话的时间不多了,不由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小子听闻郑国公时,心中曾有过一丝奇怪,我大唐国公,哪一个不是战功在身,或对社稷做出过巨大贡献之人,但是郑国公,却是一个例外。郑国公身为国公,却仅身居四品而已,朝中社稷大事,不见郑国公良策,反观朝中欲改革之时,常见郑国公跳出来指责。小子原来不懂,还以为郑国公为民请命,今日一见,原来是山东士族之喉舌。这个国公,在小子看来,不是魏征之国公,乃是山东士族之国公,以欺世盗名累进国公者,古今唯此一人也!”
“今我大唐甫立,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用钱。郑国公言藏富于民,但是汝所言之民,朝廷有难之时,却不肯出手相助,这等藏富,何异于肥私?现有策可使国库每年增几百万贯盈余,不知可养活多少百姓。却因如郑国公这样的人,因一己私欲而阻止。实干者人微言轻,空谈者高居庙堂,如此我大唐何谈兴盛?魏征,你这皓首匹夫,你有何资格、有何面目,对兴国之策横加指责?心中不觉羞愧么?!”
“够了!”李世民不得不喝止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李牧,你放肆了!郑国公是你的长辈,你怎可……”
“陛下,臣与郑国公没有亲戚,恕臣不能认这个长辈。而且今日臣母受辱,郑国公却保下了臣的仇人,臣更不能认他这个长辈。”说着,他从袖子中拿出两道奏疏,道:“陛下,这里是臣写的两道奏疏,针对矿务与工部诸事,提出了臣的想法。臣请献与陛下,已全君臣之义。”
李世民勃然色变,怒道:“李牧,你在说什么,你想干什么!”
李牧见李世民不接,自己把两道奏疏放在了案上,直起腰版,目视李世民,道:“臣,出身微末,蒙陛下错爱,几度加恩,如今已经是三品军侯,工部侍郎。臣深受皇恩,不知如何报答,心中想,唯有鞠躬尽瘁而已。因此臣不存蓄,不买地,不置宅,每日都绞尽脑汁,思考为君分忧的办法。臣家中设工作室,陛下也亲眼见过,臣每日回到家中,除吃饭以外,尽在工作室中忙活,子时之前,从不敢睡。陛下以为,贞观犁凭空而来?陛下可知,臣为此付出多少日夜?”
李牧睁着眼睛,泪水顺脸颊流,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一丝哽咽,仍然铿锵:“臣为报君恩,尽献家产于工部。但臣亦知道,杯水难解车薪,因此臣才献策,请陛下收矿藏于朝廷,得其利,再布恩于天下,却不想宵小之辈层出不穷。而臣之母亲何辜,竟也因此遭到牵连。”
“今日朝堂之上,陛下更改旨意,臣心寒也。如魏征者侃侃而谈,而诸公竟不敢反驳,臣心寒也。臣非不思报国,但臣今日所见,群臣蝇营狗苟,陛下当断不断,君不似君,臣不似臣。这大唐也不似臣来长安的路上时,心中想象的那个君臣力同心,兴国安民的大唐了。臣今年十七,小儿也,不敢居高位,今请辞官,求陛下恩准!”
说罢,李牧拜伏在地。
李世民霍然站了起来,气得发抖,指着李牧道:“李牧!你、你敢!就因事不随心,你便开口大放厥词,如今还敢辞官?谁给你的胆量!你不要以为有几分才干就可以恃才傲物,当真以为朕不会处罚你么!”
李牧抬起头,目光倔强,道:“臣心中所想已尽言,如今无话可说。”
“你!”李世民瞪着李牧,二人对视,各不相让。见李牧没有退却的意思,李世民咬了咬牙,道:“朕不同意你辞官,今日之事没完,你给朕回府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可出府门一步!来人,送逐鹿侯回府!”
李牧起身,洒然一笑,道:“陛下,请保重!”
说完,又向唐俭一拜,道:“还请继父记得初见之约。”
留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李牧便跟着高公公走了。李世民怔怔地看着李牧的背影,心中且喜且怒,李牧今日所言,如何不是他心中所想?只是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了啊,这种事情,岂能摆在台面上说啊!
“陛下,逐鹿侯所指责,老臣无言以对,请陛下治罪。”
魏征跪了下来,以头杵地,看似在认错,实际上是反将一军。今日李牧已经把他驳斥的一文不值,若他与李牧之间没有一个了断,日后在朝堂之上,他将再无立锥之地。而山东士族也不会支持一个废物,因此他把心一横,直接跪在了地上,逼迫李世民在他和李牧之间做出选择。
李世民看着魏征,俩人打交道到今日,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样讨厌这张脸,就算当年魏征撺掇李建成杀他,李世民都没有如此生气。但是今时今日,这份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李世民从案后跨出,一脚踹在魏征的肩头,痛骂道:“老匹夫,你当真以为朕需要李牧说出才认清你的嘴脸么?朕心知肚明!只是朕不愿与你计较而已!不要以为有山东士族撑腰朕就拿你没办法,朕……”
李世民还要再说,长孙无忌扑了过来,跪在李世民脚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袍,高声道:“陛下!!”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了,都跪了下来:“陛下!!且息怒!”
听到这些呼喊,李世民忽然清醒了过来,苦笑了一声。此时此刻,他心中酸楚已极。他是帝王,而且是想当明君的帝王,明君做事,不可不考虑后果,有些话李牧可以说,但他却不能说。
“朕不如李牧也……”
李世民叹了一声,扯开长孙无忌的手,慢慢地弯下了腰,将魏征扶了起来。然后他转身,又回到了桌案后。
“朕今日乏了,就到这里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众人行礼,依次退出,魏征也没有纠缠,刚刚李世民的一脚,已经让他认清了现实。
李世民看着李牧留下的两道奏疏发怔,正要拿起来看看,突然高公公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匆忙之间,脚踩到了袍子下摆,摔了个大马趴,滑到了李世民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高公公爬起来,来不及施礼,急声道:“陛下,刚出了宫门,逐鹿侯就纵马狂奔,老奴带的人都是步行,追赶不上……老奴担心,要、要出事……”
“什么?!”
李世民脑海中忽然晃过李牧临走之时说的那句‘保重’,心中顿觉不妙,急忙问道:“那个赵元朗现在押在何处?”
高公公楞了一下,答道:“已按照陛下的意思,送去了大理寺监牢。”
“快去!带金吾卫去,一定要拦住李牧,不能让他做出傻事来!”
高公公赶紧爬起来往外跑,李世民心中越来越慌,终于,他也起身大步走出殿外。
高公公点起一队金吾卫匆匆冲出宫城,随后李世民也换了便装,带着四个护卫紧跟着出来,两队人马直奔大理寺。不多时,李世民赶到,只见大理寺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而大理寺东侧的墙壁上,不知怎地多出来一个一人高的大窟窿。
突然,一颗人头从窟窿里飞了出来!
第73章 杀人者,李牧也!(打赏加更)
王刚到家中,正要派人去找王普,王普自己上门了。
王普喜气洋洋,人还没进大堂,声音已经先进来了:“大哥,听说今日朝议,李牧又跟人吵起来了?还惹到了魏公?哈哈哈,李牧这下有苦头吃了,竟然敢惹魏公?”王普坐到王对面,幸灾乐祸道:“魏公岂是他惹得起的,我看他这回怎么……”忽然王普发现王的脸色不对劲,不由止住了话头,问道:“大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王看了王普一眼,叹了口气,道:“小弟啊,你从何处听来这些的?”
“哦,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御史,他的弟弟在国子监读书。今日朝议结束后,他来国子监寻他弟弟,我正好碰上,他知道我与李牧之间的仇怨,就讲给我听了,怎么……难道没这事儿?”
王苦笑一声,道:“所以你很高兴,幸灾乐祸?”
“当然了!”王普笑了起来,道:“我跟他是对头,他倒霉,我自然就开心,怎么了?”
王又叹息一声,看着王普道:“小弟啊,看你这个样子,我再想起李牧,心里好不难受!你说说你啊,三十了,竟然不如一个少年……不,不只是不如,简直天地之别。你啊、你……唉,算了,不说了。”
王普顿时一脸委屈,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还夸起李牧那厮了,你不要忘了,你弟弟我刚被他敲了一笔竹杠!”
王不接这个话茬,问道:“你觉得他得罪了魏征,就要倒霉?”
王普乐了,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啊,魏征啊,你、你与他相识多年,又同是当年太子府旧属,他的厉害你还不清楚么?李牧惹了他,呵呵……”
王普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但是干笑了一阵,见王也没有笑的意思,不由十分尴尬,清了下嗓子,道:“大哥,小弟孟浪了。”
“你确实是孟浪了,唉,也不怪你,毕竟你与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见王普又要反驳,王又道:“告诉你吧,今日朝议之后,陛下召宰相,六部尚书,魏征和李牧,到太极殿议事,魏征旁征博引,把李牧在大殿上的发言驳斥个遍,就连我当时都以为李牧没有反击的余地了,但谁曾想,李牧竟然扳过来了,不但扳过来了,还骂魏征是三姓奴,是一个沽名取直的小人,说他身无寸功,欺世盗名,妄自尊大。说他是一个皓首匹夫,不配为大唐国公。说他是山东士族走狗、喉舌,不懂君臣之义,损公肥私……”
王普听得咋舌,骇然道:“大哥,你莫不是说笑吧,他、他敢如此说魏公?魏公没有驳斥他?陛下没杀了他?”
“呵!你是没有亲眼所见,李牧这小子发起难来,根本不留任何余地,一句话一个陷阱,等你察觉之时,已经深陷其中,反驳不得了。魏征是我生平仅见能言善辩之人,但在他面前,仍然不是对手,仅仅几个问题,就把他给问住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如何驳斥?最后逼得魏征没辙,竟然跪下逼陛下,欲借山东士族之势,逼陛下对李牧下手,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但他没有想到,陛下也已经深恶他多时了,陛下盛怒,一脚把魏征踹倒,还是赵国公与我等求情,否则今日,魏征就要挨陛下的揍了!”
王普讷讷道:“大哥,陛下为何如此维护李牧啊!”
“还能为了什么,李牧此人,确实与众不同!年轻,忠义,有才能,你可知道,他来长安不过三月,竟然赚了七万贯!而他把这七万贯,全数都花在了工部。如此魄力,你能做到么?”
“七、七万贯?”王普吓得都结巴了,七万贯啊,那是多大一笔钱。他终于明白,李牧说没有针对他是什么意思了,七万贯都不当回事的人,会针对他的两千贯么?
王普忍不住问道:“大哥,李牧如何了?”
“他?”王叹了一声,颇为敬佩地说道:“这小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当着宰相们和尚书们的面,向陛下辞官了!”
“辞官?”王普这下真的震惊了,这天下谁人不想做官?李牧已经是工部侍郎了,十七岁的工部侍郎,追溯古今,恐怕也只有十二岁拜相的晏子可以比拟了吧,就算是当今陛下,十七岁征战天下时,也没有如此的高度啊。而李牧竟然说辞就辞了,这个人……王普不知怎地,竟然觉得有点佩服他了。
“陛下同意了么?”
王摇摇头,道:“看得出陛下确实是爱惜他的才能,哪怕他当面埋怨陛下,陛下也没有惩罚他,只是让他在府里禁足而已。依我看啊,过不了几天……”
王的话还没说完,管家匆匆地跑了进来。王皱眉看过去,不悦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出了什么事了?”
“老爷!老奴刚刚去西市采买,忽然见大街上的百姓都往大理寺跑,老奴好奇也跟了过去,您猜怎么了?逐鹿侯带人把大理寺的墙砸出一个大洞,闯进去杀人,人头都飞出来了,满地乱滚啊!老臣打听旁人,据说是因为那个御史骂他老娘,他就把人给砍了!”
“什么?!!”
大理寺。
大理寺作为大唐的最高法院,戒备算是森严了。今日发生这种事情,实在也是无奈,谁能想到会有人能砸穿墙壁闯入,这如何防得住?等守卫发现情况进来的时候,人头已经飞出去了!当值的大理寺少卿孙伏伽,素以老成持重而闻名,但是遇到这样的状况,他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好在随后总管公公高公公就到了,金吾卫接管了大理寺,前前后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高公公也很头疼,他只恨自己没能早来一步,若是早来一步,就算李牧身边那个健奴有蛮力在身,凭借这队守卫皇宫的金吾卫,也必然能够阻止他们。可是当他来的时候,李牧的剑已经砍了下去,脑袋都掉下来了,还如何阻止?
李牧杀了人之后,也没逃走,把赵元朗的尸体扔出去之后,他就直接坐在牢中了,李重义也没走,包着他的巨斧,守卫在李牧身边。
高公公看到这样一幕,也无话可说了。跺了跺脚,让金吾卫列队把窟窿挡住,便和孙伏伽一起从监牢出来了。赵元朗的尸体,自有人收敛。但是这件事,却怎么也兜不住了。
百姓越聚越多,孙伏伽不得不派人去求屯卫相助,程咬金正准备下值回家,听说了事情,带着自己的亲兵来了。禁军列成队,把百姓阻隔开来,百姓们是看不到现场了,但是早前看到的人,已经把整个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了,百姓们也不肯走,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李世民看到人头飞出来的时候,心中全明白了。
人越聚越多,李世民只好先回宫。坐在太极殿的桌案之后,李世民心神不宁。他看向太极殿的门口,李牧从这道门走出去时候的背影,不断浮现在他的眼前。李牧最后说了一句保重,又跟唐俭交代了一句什么,他那时候应该就已经想好了,他不想活了!
李世民把李牧的两道奏疏打开,奏疏上是满朝文武只有李牧能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李世民看着这些字,视线不由自主的越来越模糊。
这个臭小子的字,到底还是没练出来,又偷懒……
想到这,李世民苦笑了一声,他发现,他无法说出这句话。李牧有偷懒过么?他没有!
他的那个工作室,李世民不止一次地去过,每次去,都会发现多了很多东西,他没有闲着。忽然耳边响起李牧说过的话,李世民喃喃道:“不存蓄,不买地,不置宅……子时之前从不敢睡……”
“是朕让你失望了么?”李世民眼含热泪,咬牙道:“混账小子!就算你心中有委屈,你私下跟朕说啊,一个御史,杀了就杀了,你为何要亲自动手!你为何要如此冲动!难道你以为,朕会不站在你这边,会去偏帮他们么?!”
李世民把奏疏放了下来,他实在是无法看下去了。
“拜见皇后娘娘。”
殿外响起宫人的声音,李世民抬手拭去眼泪,看到长孙皇后走了进来,起身道:“皇后来了?”
“陛下,我都听说了。李牧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啊,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如何是好?”
“还不是魏征那个匹夫!”李世民咬牙切齿,怒道:“李牧这小子,平日里油滑是油滑了一些,但是他所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摆在那里,他做的东西,花的钱,给朕出的主意,没有一件是为了私利。哪怕他已心存死志,临走之时,仍然给朕留下了两道奏疏,全了与朕的君臣之义。是朕辜负了他,朕如果当时坚定一些,不听魏征老狗的鬼话,把那个赵元朗砍了,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魏征匹夫,害我大唐贤才,若这次他们不肯放过李牧,朕必让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