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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扬镳     逍遥初唐txt下载     逍遥初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章 炭火铜锅

    张家寨此番带到长安的皮货,林林总总加起来共计十三车。其中九车皮革,三车毛皮,还有一车是珍品。

    所谓珍品,指的是熊皮,虎皮等贵重毛皮,唐时这种野兽算不得珍稀物种,不说到处都是,也比后世多得多了。但毕竟是凶兽,寻常猎人对付不了,遇到了多半命都保不住,只有聚集在一起围猎的时候,通过陷阱等方法,才能捕捉到一两头,相比普通的狼皮羊皮等,要珍贵许多。

    有了二狗的威胁,老胡等人也不敢漫天要价。在往年出货给边城的皮货商的价格基础上,还让了一成半。这样算下来,要比长安西市的同等级货物便宜将近三成,但即便如此,这十三车货的总价值也超过了三千八百贯,对于生活在陇右地方,惯于以货易货的马匪们来说,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现钱。

    “这里有三千贯的铜钱,还有八百两银子。你们应该都知道吧,银子换成铜钱,可以多换不少,侯爷吩咐,不给你们折价了,便宜你们了。点点数吧,点好了也不急走,侯爷给你们安排了酒食,听过灞上酒坊的三杯倒吗?三贯钱一坛呢,侯爷念你们一路辛苦,赏十坛给你们尝尝。”

    李知恩手里拿着账本,一边说一边在账本上做着记录。她虽然是一个没有名分的管家,但能一直干到今天,绝非都是因为白巧巧的信任,她确实有这份能力。只要是从她手里过的钱,一文钱的差账都不会有,哪怕是没钱买蜜饯了,她也不会偷拿,而是会找白巧巧要。这点是李牧非常欣赏的,所以他也没缺过李知恩的零用,李知恩的月例是最高的,而且还时不时能得点赏,日子过得也是美滋滋。

    老胡等人自是千恩万谢,这回用不着二狗说了,他们自己也觉得自惭形秽,侯爷就是侯爷,出手就是不一样。说全要就全要,出手就是几千贯,还给安排酒食。这等豪爽的人,还要受到猜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老胡等人一边自我检讨,一边点钱,按照带来的货多少,当场就把钱给分了。说是说,做是做,在钱的面前,每个人都很现实。

    张家寨虽然叫张家寨,以张家为首领。但实际上并不是张家的一言堂,最初张家寨在建立的时候,也是几伙人并在一处,因当时张家势力最大,又是张勋牵头,众人便奉他为主,听命于他。近些年来,张勋日渐老迈,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张家的影响力渐弱,议事的时候,顶撞者也越来越多。起初各头目还打算着让自己的儿子把寨主女儿给娶了,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张家寨。但是张天爱哪个都看不上眼,最后各家都放弃了这个念头。张家的统治岌岌可危,若不是此次大唐灭了突厥,张家寨危在旦夕,恐怕张家寨早就生了内乱了。

    这次张天爱带着商队来长安贩卖毛皮,十三车的货里面,只有张家一车。其余十二车分属六家,平均一家两车,可见张家现如今的地位。

    但好在张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寨主,积攒还是有的。别家带来的货都是普通毛皮和皮革,但是张家带来的都是‘珍品’,完整的熊皮就有六张,还有两张难得的白狼皮,若以价值论,其实还是要比其他六家多一些。

    张天爱也在旁边,按照价值分成,她应得七百贯。众头目也不是半点人情不懂的人,心里清楚这次买卖能成,靠得是她和逐鹿侯有旧的面子,互相商量了一下,便又凑了一百贯出来,正好有八百两银子,便把这八百两银子用一个箱子装上,都给了张天爱。

    唐朝的银子,还不像是后代各朝,有规定的制式。什么形状都有,大块小块,器皿银杯等等,衡量价值的时候,主要以重量论。八百两银子,便是八十斤银,看起来也没有多少。

    张天爱看着这些银子,心里非常复杂。一方面她确实需要这笔钱,但同时她又非常不安,因为她觉得李牧不需要这么多的毛皮,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恩情才全买下了。但她自己清楚,她对李牧是没有什么恩情的,她没有想过真的要去救李牧,这份恩情她受之有愧。

    “姐姐。”

    身后传来白巧巧的声音,张天爱回头看到她,心里的愧疚便更重了。

    “巧巧……”张天爱过来拉着巧巧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妹妹,我有话想跟你说。”

    巧巧眨了眨眼,道:“姐姐,干嘛郑重其事的,有话就说么,我是来叫你吃饭的,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张天爱站着不动,道:“妹妹,我要跟你坦白,其实……从你一开始找到我,我就没打算真的去定襄救援。当时我身边只有五十个人,这五十是我张家立足的根本,要是没了,肯定会伤到元气。当时你我刚刚认识,我还不知道李牧是谁,实在是下不了决心去营救他,我当时把你打晕,其实……其实只是想如果突厥人走了,去帮他收尸,算是对你有个交代。现在你对我这么好,他又这么帮我,我受之有愧,心里实在难安。”

    见白巧巧不说话,张天爱心中更慌了,紧紧握住白巧巧的手,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白巧巧忽然展颜一笑,道:“姐姐,看把你给吓的。我哪里会生气,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能做到那一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而且后来我跟夫君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夫君说,姐姐做得对,是我做错了。我一个女子,两军阵前能做什么呢?只能拖后腿罢了,幸亏我遇到了姐姐,不然我回到定襄城,可能丢掉性命不说,夫君还要分心照顾我,恐怕会耽误了大事。夫君记你的恩情,其实记得不是你营救他的恩情,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夫君说,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你救了我,就等同救了他一样,所以他对你有所报答是应该的,姐姐不必太过挂怀。”

    听到白巧巧这么说,张天爱心里好受了一点,但又升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既羡慕白巧巧得了这么好的夫君,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怜悯了,难以道明。咬了一下唇,张天爱又道:“不如这样吧,我这一份钱便不要了,等会让人搬回去……”

    “哎呀,姐姐、”白巧巧无奈道:“姐姐不要太过于在意钱财的事情,再说姐姐也不是白拿的,这些毛皮不是值这么多钱么。不瞒姐姐,之前见夫君这样花钱,我也舍不得,也劝过他。但夫君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钱财只要留够了家用,多余出来的不花掉就是一堆铜铁,没有用处。只有花掉了,才能赚得更多。果然如他所说,现在这府里每日花钱如流水,但是进钱也如流水,我都不知道有多少,都是知恩那丫头在记账,我也乐得清闲。所以姐姐不必太放在心上,还是随我吃饭去吧,夫君等着呢,再不回去怕是要急了。”

    张天爱心里复杂难言的感觉更甚,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跟着白巧巧一起来到了后院。李牧看到俩人来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上不停,依旧在忙活。

    张天爱看着李牧摆弄的东西,完全认不出是什么。只见桌上放着一块石板,石板上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燃着木炭,木炭上面架着一个铜锅,锅里还竖着一个冒烟的‘烟囱’,周边煮着浓汤,李牧正在往里面加东西。

    “火锅”这种吃法,古已有之。但不叫“火锅”,而叫“咕咚羹”,因食物入水发出的声音而得名。史料记载,战国时就有人用陶罐为锅涮煮食物。但是像李牧制作的这种后世常见的碳火铜锅,唐朝还是头一份。

    在这个时代,吃一顿火锅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因为调味料很少,李牧也是到了长安遍寻了东西两市之后,才知道唐朝居然没有辣椒。

    没有辣味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李牧研究了好长时间,才用茱萸、胡椒、姜、芥末、葱、大蒜,勉强调配出了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辣味汤底。其他调料还好说,价格都不算太贵。但是后世最常见的胡椒竟然贵得出奇,因为这个时代的胡椒也不是本地出产,而是从天竺来的舶来品,一两银子一两胡椒,像后世那样拿来炒菜烧烤是万不可能了,通常是拿来入药炼丹的,并不是当做调料来用。

    也就是李牧这种挣钱容易,往哪儿花都是花的人,才会想到用胡椒做火锅汤底。这铜锅是昨天才打好的,今天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张天爱当然是没见过了。但是让张天爱惊奇的不是眼前的火锅,而是李牧竟然做饭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虽然也不是没见过男人做饭,但稍有点身份的男人,就不会做饭了。李牧如今已经是侯爷了,这侯爷做饭……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第16章 点破关键

    “尝尝我的手艺,这可是我精心秘制的汤底,我和巧巧也是头一次吃,还不知道是什么味呢!”

    桌上摆着几个盘子,跟后世吃火锅的丰盛程度自然是无法相比,但也是有菜有肉。肉是羊肉,李牧让厨子挑肥瘦相间的好肉切成薄薄的片儿,一共切了五盘。眼下天气还不够冷,等再过些日子下了雪,肉能冻上之后,要吃肉片就容易多了。现在只能是一片一片的削,非常麻烦。

    而菜就只有菠菜和小白菜,这可不是李牧舍不得花钱。唐朝本来就没有什么菜可以吃,这也是让李牧倍觉心塞的地方。他来到唐朝后,本来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定襄和马邑的人吃得都是野菜,他也只当是边境小城百姓贫苦,吃不起别的菜,没往深处想。到了长安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唐朝蔬菜竟然如此贫乏。不但没有辣椒,西红柿、南瓜、红薯、豆角、土豆……全都没有。

    有什么呢?

    常见绿菜五种,葵、藿、韭、菘、荠。葵即冬葵,藿是黄豆苗的嫩叶;韭就是韭菜,而且唐朝的韭菜和后世的韭菜基本没有分别;菘就是白菜;荠就是荠菜,根晒干磨粉就是芥末。这五种所谓的菜,李牧只吃过白菜和韭菜,其他三种,后世鲜少有人会吃。

    这五种是百姓吃得起的菜,还有五种‘贵族’菜。全都是舶来品,自波斯引进的菠菜和胡萝卜,自天竺引进的长豆角和茄子、丝绸之路上传进来的莴笋。

    除了这些之外,便只剩下一些百姓们就地取材的野菜,莲藕,蘑菇等等只在少数地方才有的菜了。

    听起来也不少,但是很多菜都是特定的时节才有的吃,而且因为种植水平和气候的原因,一年也就一两个月才有的吃。可把李牧给愁坏了,但他也能够理解。在这个时代,普通百姓果腹都是一个难题,哪还有闲情去研究青菜。他观察到的情况也印证了他所想,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在乎青菜吃什么。穷人喝粥,富人吃面,贵族吃肉,或者吃鱼……青菜吃什么,好像没人在意,顶多也就是吃干粮的时候担心噎着,煮锅野菜汤罢了。

    要不是快到冬天了,李牧真的想把种植技能学了,把这些菜都给种出来。但后来他又一想,还好没冲动。不然突然莫名其妙多出十几种新物种,他也解释不清。就算要弄出来,也得找一个借口,例如重金求种、或者他国使节进贡时候交易过来等等,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菜篮子问题是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了,这顿火锅,也就只能煮一点小白菜和菠菜了。就这两样绿菜,还都不是李牧买来的,东西两市没有卖菜的……这两样绿菜,是李绩府上的。也唯有国公府,在这深秋时节,还能有点绿菜吃。

    张天爱看到李牧把菜跟肉都放进了沸水里煮,有点懵。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吃法,但她见过菠菜和小白菜,这个时节还能看到绿菜,让她心中颇为欢喜。她虽然长在马匪窝里,但却不喜油腻,反而喜欢清淡食物,绿菜她自然是喜欢了。

    张天爱记得李牧是喜欢吃肉的,而且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这些绿菜,很自然地,她认为这些绿菜是李牧特意为她准备的了。这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小到大,除了她父亲之外,还从未有过一个男子如此不求回报地对待过他。心中没来由地慌乱了起来,低着头,拿着筷子在碗里捣鼓。

    厨子的刀工还是不错的,羊肉片削的很薄,水已经沸腾,肉片入水便熟了。李牧把熟了的羊肉片捞出来,先夹给白巧巧,然后又夹给张天爱,见她在碗里捣鼓,笑道:“那酱料都是我已经勾兑好了的,不用再搅和了。”说着他把肉片放进张天爱碗里,道:“夹着肉片沾着蘸料吃,要是觉得辣,等会你便在左半边的锅里涮肉,中间有隔断,左边是清汤,不辣。”

    “哦……”张天爱还是不敢抬头,看着碗里的肉片,偷瞄了一眼李牧如何吃的,学着他的样子夹起来沾了点酱料,放入口中。羊肉鲜嫩弹牙,略微有点辣,吃完了这口肉,脸颊都红了。

    白巧巧的脸也红了,李牧把准备好的水递过去,看了眼张天爱,张天爱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但还是夹着肉片放到了清汤那边。

    李牧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早就猜到她们够呛能吃得惯,毕竟辣味在唐朝百姓的生活中,其实并不是常见的味道。

    这时李知恩处理完了前院的事情回来了,看到三人吃得正欢,吞了口口水,但没有上桌,而是乖乖站在了白巧巧身后,正好对着李牧。李牧吃完碗里的肉,正要伸筷子去夹,刚好看到李知恩站在对面。李知恩的眼神,锁定在了他的筷子上。李牧抬起筷子,她的小脑袋也跟着抬,李牧伸胳膊,她也跟着动,李牧夹起一片羊肉,她就咽口水。最令人无语的是,她还不说要吃,就这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

    最后还是李牧败下阵来,道:“自己去拿一副碗筷。”

    “谢谢主人!”李知恩欣喜地应了一声,腰身一扭,人已经跑了出去,没到三个呼吸,人又回来了。她住的地方就在旁边,屋里常备着一副碗筷。

    李牧对张天爱抱歉道:“这小丫头是我在西市买的奴婢,办事很得力,我不在家的时候,也多亏她陪着巧巧作伴,巧巧把她当做妹妹看的,平时吃饭的时候也都是在一起,没大没小惯了,你不要介意啊。”

    张天爱忙道:“怎么会介意,知恩这孩子很好的,下午我们聊得很投缘。”

    李知恩还是头一次听到李牧当着外人的面夸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白巧巧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给她夹了两片肉。

    “前院安排好了?”

    李知恩点点头,嘴里塞着肉,含混不清答道:“煮了肉、还烤了羊,酒也搬了去,我告诉大个照应着了。”

    “那就好。”李牧看了眼李知恩,夹了片肉藏到铜锅的另一头,偷偷沾了点芥末粉,然后放到了李知恩的碗里,不动声色道:“辛苦了,多吃点。”

    “谢谢主人!”李知恩一脸天真的样子,当着李牧的面,把肉片夹起来……又放到锅里涮了涮。

    李牧的脸登时黑了,李知恩冲他得意一笑,把肉塞进了嘴巴里。

    最近这小丫头越来越精,李牧的整蛊是越来越不灵了。白巧巧瞥见了,捂着嘴偷笑。张天爱不知她笑什么,投来询问的目光,白巧巧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她也笑了起来。

    李牧吃了个瘪,有点没面子,好在李知恩没有拆穿他,他也就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自顾地在涮肉吃肉,不再撩拨了。

    时间缓缓过去,吃得差不多了。张天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午间你说的……”

    “我记着呢,正要跟你说。”李牧也差不多吃好了,擦了下嘴巴,道:“说到恩旨么,我是帮不上忙,义父那边我也无能为力。但是你说的这件事,如果只是想给张家寨老少一个良民的身份,我倒是能帮上一点忙。”

    “怎么帮?”

    “定襄城正在重建,这件事你知道吧。”

    “嗯。”张天爱点点头,她经常往返张家寨和马邑,路过定襄,每次都能看到有很多人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定襄城的县令李思文是我的义弟,他的父亲,便是我义父李绩大将军。他现为定襄县令,主持重建城池,招募流民等事,正是用人之际。张家寨的老少若是愿意,我可以给他写一封信。哪怕担着一些干系,看在我的面上,他也会同意张家寨的老少入籍的。”

    “李思文?”张天爱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白巧巧见她没想起来,在额头前面比划了一下,提醒道:“那日哭我夫君那个,这里有个包的那个……”

    “他?!”张天爱紧皱眉头,道:“你说的这个人……他,他怎么能成事呢?”

    李牧赶紧道:“切勿以貌取人,我这义弟虽然看似不太靠谱,实则……呃,有一片赤子之心,而且他很听我的话,只要我修书一封,他肯定会按照我的意思做的。入籍的事情,肯定没有问题。”

    听到李牧好像也底气不是很足的样子,张天爱心中的怀疑就更甚,道:“真的?”

    “我用我的信誉作保,入籍的事情肯定没有问题。”

    见李牧这次说得语气坚定,张天爱才算是信了三分,道:“那就试一下,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牧想了想,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罢了,我还是说吧。听你说起这件事后,我就一直在想,你父亲可能跟你想得不一样,他似乎不止是想要张家寨老少入籍成为良民这么简单。入籍的事情容易办到,但若想以张家寨整体接受朝廷招安,谋求一官半职……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可能性非常低,我希望你能劝劝他,最好打消这个想法。”

第17章 指点迷津

    张天爱低头不语,显然李牧一语道破了她父亲张勋的心思。白巧巧没有插嘴,在李牧说起正事的时候,不管她能不能听得懂,她都不会乱说话。只有李知恩这个鬼丫头,抱着自己的碗,一边夹肉往嘴里塞,一边眼珠乱转,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张家寨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隋末大乱的时候,你的父亲张勋带着一些人从灵州出来建立了张家寨。这本来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生逢乱世,谁不想保全性命,像你父亲这样立寨自保的不在少数。但是大唐立国之后,平定四方之时,大部分立寨自保者都审时度势,归顺了大唐。太上皇也没有亏待他们,县令,都尉,甚至将军,刺史,没有吝惜过封赏。”

    李牧停顿了一下,道:“那个时候,张家寨为何没有归附?”

    张天爱答不上来,李牧替她回答:“我便直言不讳了,因为彼时突厥势大,甚至强迫大唐签下了便桥之盟。张家寨地处大唐与突厥之间,自然是哪边势大倒向哪边,但因你们不是胡人,与突厥人无法融合,即便想要投靠也是不可能。所以你父亲决定左右逢源,游走在夹缝之中,做起了皮货生意,如果我没猜错,那时应该是张家寨最兴盛的时候吧。”

    张天爱点了点头,李牧猜得一点不错。

    “今上登基之后,突厥与大唐之间形势逆转。突厥渐弱,而大唐渐盛。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西域大雪封山,没了草场,突厥人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大唐抓住了时机,果断出兵讨伐。”李牧叹了口气,道:“张家寨久居大唐与突厥之间,对突厥了如指掌。若能给提供一些消息,甚至直接派人做斥候,大胜之日,还能少得了一份封赏么?这本是张家寨最后也是最好的时机,但是很可惜,你父亲没有抓住。”

    “两军对垒之时,你们张家寨又做过什么?”

    张天爱紧咬下唇,她一句话也反驳不得,因为确如李牧所说的那样,张家寨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没有出过一点力。

    “而在大军击败突厥主力,清扫余孽之时,你父亲却让你去找到我义父李绩大将军,试图以旧交之情打动他,让他在陛下面前为张家寨谋一个前程……不要说我义父生性谨慎,即便是如我这样思维简单,没有城府的赤诚少年,恐怕都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王师不至,你们尚有推辞,王师已至,你们还隔岸观火,只等尘埃落定捡便宜,能有这等好事么?”

    “……”张天爱对李牧说得每一句话都认可,但是突然听他用‘思维简单,没有城府’还‘赤诚少年’来形容自己,瞬间气氛便被破坏殆尽了,你说了这么多,还思维简单没有城府,那旁人都是傻子么?

    李牧浑然不觉,继续分析道:“如今突厥已灭,边境再无大患。本来算是疥癣之患的三大马匪,此时便显露了出来。但是区区马匪又不值得劳动大军。依我看来,转过年春耕之后,也许就近调派一两个折冲府,又或许不动朝廷军队,授意附近的门阀等,早晚都会动手。”

    见张天爱面色渐白,李牧赶紧又道:“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没有什么根据。但是不得不提前准备啊,现在着手准备,尚有一些时间,等转过年来,万一朝廷动手,那就是风雷之势。从前还有突厥作为依仗和牵制,现在依仗谁来?大军一到,覆灭只在旦夕之间。因此我建议你,还是劝你父亲放弃幻想,让张家寨的老少入了定襄籍贯,往后成了大唐的良民,不也是一件好事么?而你张家也能就此摆脱贼寇之名,就在定襄做一个富家翁,还做毛皮生意,日子也未见得会差了。”

    李牧说完了,白巧巧才道:“夫君说得对啊,姐姐,哪有比平平稳稳更好的日子么?”

    张天爱眉头紧锁,道:“父亲的心意,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没法更改,但是我会努力去劝他的……”抿了抿嘴,张天爱又道:“明日我便去西市采买粮食,然后就回去了,寨子里老少还等着呢。”

    李牧道:“你可以把我写的信一并带回去,如果你父亲改变了心意,你拿着信去找李思文,入籍的事情不要声张,悄悄完成就好。如果你父亲不同意,你就再来长安一趟,我帮你想一个别的办法。”

    张天爱喜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现在没有,到时候再想。”见李知恩也吃得差不多了,李牧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道:“去叫人收拾一下,今天我很累了,想要早点休息。”

    “哦。”李知恩把最后两片肉也捞出来塞嘴里,出去叫四婢帮忙收拾。白巧巧看了李牧一眼,为难道:“夫君,天爱姐姐没几日便要走了,我想跟她多聊聊天,今天你就……”

    “啊?”李牧瞪大了眼睛,道:“娘子,你该不会想让夫君我睡别的房间吧?”

    “夫君……”

    巧巧红着脸央求,李牧无奈叹气,道:“好吧,就这一晚,明天可不行了。”说着又对张天爱道:“我这个朋友仗义吧,帮你的忙不说,老婆都让给你了。”

    巧巧抬手打他,嗔道:“胡说什么鬼话,烦人。”

    李牧抓着巧巧的手亲了一口,大笑着出去了。不能搂着老婆睡觉,漫漫长夜也不能浪费啊。正好皮革都运来了,研究一下制皮,累了就在工作室旁边的屋子睡了。

    四婢进来收拾了桌子,然后又拎来热水。白巧巧拉了帘子,让李知恩在门口守着,宽了衣衫拉着张天爱一起浸入水中。

    巧巧这些日子闲在家中无事,每日都会泡个澡。以前在马邑生活的时候,边塞风沙缭绕,气候干燥,条件也不允许,不能常常洗澡。到了长安之后,有了方便的条件,她便爱上了泡澡。睡觉之前泡个澡,身心舒畅,而且李牧也说很喜欢她泡完澡之后身上的味道。

    但这种羞人的话,巧巧是说不出口的。只是想到了,脸颊有些晕红,但不显眼,就算张天爱见了,也只当她是被热气熏的,不会想到别处去。

    与巧巧相比,张天爱作为张家寨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倒是不乏泡澡的机会。说喜欢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是女子爱洁,有机会洗澡自然是好事。都是女子,水桶又很大,不会紧挨着,也无什么可避讳的。

    张天爱看着巧巧,只觉得巧巧相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又漂亮了不少。这种漂亮并不是眉眼之间有所改变,而是整个人的光彩不同了。就像得到滋润的青苗,充满了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巧巧,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巧巧没有听懂,疑惑道:“姐姐有什么可羡慕我,你又高又漂亮,还有武艺在身,我身无长处,还没有手艺,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张天爱叹了口气,道:“说到漂亮,我怎么及你。你是女儿家的漂亮,我呢,虽说长得也算过得去。但是我像个男人似的,长得好有什么用。个子高,会武艺,对男儿来说算是优点,但是对女儿来说就是缺点,哪家的良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呢?”

    “唔……”白巧巧想了想,答不上来,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从小到大心里就只有夫君……本来我还想,夫君不喜欢我,这辈子若是嫁给了他,也许要受一辈子的气了。”说着白巧巧忍不住笑了,道:“谁知道夫君像是忽然转了性子,对我百般呵护,有时候我都感觉是不是在做梦,生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跟夫君说,他还说我傻,唉……”

    张天爱听到白巧巧说李牧转了性子,好奇问道:“他不是一直这样么?什么叫转了性子?”

    白巧巧也不瞒她,便把李牧参加乡勇运粮前后的变化对张天爱说了。张天爱听完,觉得匪夷所思,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化如此之大,忍不住问道:“他忽然变了这么多,你就没有怀疑过么?”

    “怀疑?”白巧巧不解,道:“夫君就是夫君啊,怀疑什么?”

    “他、他忽然对你好,忽然有了这么大的本事,不奇怪么?”

    “唔……”白巧巧似乎没怎么想过这件事,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我想这些干嘛,夫君变得好了,不是一件好事么?是好事就行了,反正他是我的夫君嘛,不好的时候,他是我的夫君,好的时候,他也是我的夫君,我待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过。”顿了一下,白巧巧又道:“这个事情婆婆好像……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婆婆跟我提过,她让唐俭唐大人请钦天监的袁天罡道长来府中为夫君占卜过,袁道长说,夫君是有宿慧之人,带着前世的智慧呢。”

    “占卜之事,也能当真?”

    “姐姐你不知道,袁道长算卦可准了,长安城的百姓知道,说他是半仙之体。他说的话,还能有假么。”

    “哦……”张天爱依然半信半疑,但也没在这个话题纠缠,换了一个别的话题,直到水温渐凉,俩人才从木桶出来,擦干了身子上床就寝。

第18章 酒坊黄牛

    张家寨的众头目吃饱喝足,被安排在了前院客房。李牧的这座逐鹿侯府宅院大,但是人少,空房非常多。安置张家寨一行人绰绰有余,再有这么多人也都住得下。

    夜已深,但众头目却都睡不着了。今日发生的种种,无一不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三千贯钱、八百两银、小锅炖羊肉、大锅煮羊汤、铁架烤全羊、李重义形影不离的巨斧,还有今天晚上喝到的三杯倒。任何一件,都让他们这些久居边陲的土包子开了眼界。

    大丈夫当如是啊!

    “老胡、”说话阴阳怪气的那位开了口,他姓李,叫李义,是张家寨的一名头目,他的哥哥是张家寨的一个头领。

    张家寨有胡、李、周、姜、钱、赵、张七个姓,张家是寨主,其余六姓的各有一个头领,头领之下还有数个头目。寨中规定,十人为一伙,一伙人一个头目。各姓拥有的头目数量不等,像胡家人多,有七个头目,而周家人少,只有三个,其余各家也都在四五个之间。不要小瞧这几十个人,要知道这可指的是能上马打仗的青壮,一姓能出四五十个青壮,在人烟稀少的陇右,已经算是非常兴旺了。

    张家寨上下两千余口,都是靠这些人保护。

    “干啥?”李家这个小子,说话一贯阴阳怪气,大家都不怎么爱理他,但出门在外,乃是一体,不应一声也不合适。

    “我觉得……咱们大小姐,跟那个侯爷,他俩……说不清!”

    “你也觉得?我也这么想!”老胡还没答话,他旁边的人抢着说道。

    陇右荒凉,大家除了出寨做‘买卖’的时候进城一趟,哪还有什么娱乐。即便进了城,所谓的娱乐说到底也就是男男女女的那点事,这种香艳的小道消息,最是能引起他们的兴致。

    老胡比他们年长,已经过了提起这种事情就兴奋的年纪,闻言道:“都胡说些什么,哪有的事情,没听侯爷说,他是为了报恩么?”

    “我怎么不信,你说说,啥样的恩情值三千多贯?三千多贯呐,一辆牛车都装不下。老子要是有这么多钱,黄花大姑娘能买上千去,咱们那位大小姐,长得是挺好看,但是那脾气活脱就是一个男人,娶家来作甚?皮子紧找打?”

    有人嬉笑插话道:“兴许这长安城的侯爷就好这一口呢,说不准!”

    “闲扯……早点睡吧,明日还要去西市买粮呢。”

    老胡说了一声,安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大家还是没睡着。一人开口道:“老胡,今天这酒,咱没喝够。买粮食花不了多少钱,要不咱跟侯爷说说,临走的时候,咱买些酒带回去,也给各家头领尝尝,你觉得咋样?”

    老胡半眯着眼睛,道:“别想美事了,刚你没听那个门房说么?这酒每天就出二百坛,今天是侯爷看在大小姐的面上,赏咱们尝尝。长安城的贵人们都不够分,你还想买……轮得到你么?”

    “咱也不是不给钱呐!你也说了大小姐有面子,要不求大小姐帮忙说说,我也不多要,二十坛就行。”

    “二十坛?”老胡嗤笑一声,道:“你可真舍得,三贯钱一坛,喝的起啊?买个一坛两坛的带回去给你家头领尝尝就得了,买那么多……”

    “我就想买二十坛,你不买就算了,我自己跟大小姐去说。”

    这时李义阴阳怪气地开口了,道:“老胡,听话听音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他哪是要自己喝,他是要做买卖!”

    “买卖?”

    此言一出,众位头目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能当上头目,没有人缺心眼。听李义这个家伙阴阳怪气的一说,顿时就都明白了。对呀,做买卖!

    三贯钱一坛确实很贵,但得分对象是谁。普通百姓自然觉得贵,但是自陇右再往西,有薛延陀、高昌,往西南,有吐谷浑、吐蕃,那些国王贵族奴隶主们,可有的是钱呐。

    做毛皮生意的时候,张家寨的马匪们也接触过不少来自这些地方的商队,因此知道一些那边的情况,只需要联系上这些商队,他们就能把三杯倒卖出一个天价来!

    越想越觉得有戏,几个人坐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全都重重点头。

    老胡道:“明日咱们便一起去找大小姐,哪怕豁出这张老脸,咱们也得求购一车。要是侯爷开恩,咱以后还卖什么皮子,光倒卖这酒,咱们就发财了!”

    “对!一起去!”

    几个人击掌为盟,计议已定。哪还有心思睡觉了,都瞪着一双牛眼,期盼着快快天明。

    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就是李牧的工作室,此时灯还亮着。李重义躺在草席上鼾声如雷,李牧打了个哈欠,把手里刚完成的‘初级护甲片’放到一旁。

    这是他今晚完成的第三十个‘初级护甲片’,完成这一个,正好物品名称从红色变成黄色,也就是说,再做下去就不是必涨一个技能熟练点了。李牧把‘初级皮革护腕’的图样学了,然后便吹灭了烛火,叫醒了李重义,让他回房睡觉,他自己也在工作室隔壁屋子躺下了。

    练技能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就算现在钱足够用,但是必要的时间还是要耗费。而且李牧还看不上眼初级技能制作的物品,做了这些护甲片,他还不知道往哪儿安排,扔了怪可惜的。但是用……确实也没什么地方用。

    这个护甲片,图样上的介绍是说可以把护甲片缝制在衣服内加强防御。李牧的理解是可以把这个东西缝在衣服里面,这样有人砍过来,或者刺过来的时候,就能起到防护作用。就像他上此遇刺,如果屁股上有这么一块护甲片,那个水蛇腰丢出来的匕首就刺不进去。这东西是三层牛皮制作的,结实程度还是可以的。

    但在李牧看来,这玩意多少有些不够实用。堂堂侯爷屁股上缝两个护甲片,这像话么?美不美观就不说了,坐哪儿也硌得慌啊。要是行军打仗的时候么,弄一块这个东西,倒是能起到一些作用……

    忽然李牧眼前一亮,对啊!这东西可以给军队啊!他跟随李绩大军返回长安的时候,见过士兵们的穿着。除了精锐骑兵和陌刀队之外,其余士兵身上的护甲都非常简陋,大部分连半身护甲都没有,若是把这些护甲片提供给他们,定然能起到一定作用。

    这三十个护甲片当然杯水车薪了,但若是形成规模呢?若是能成立一个军需厂呢?

    “有点意思……”李牧想了一会儿,困意袭来,裹紧被子睡着了。

    翌日。

    一大早,几个头目便找到张天爱,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张天爱本来不想答应,因为李牧已经帮了很多忙了,她不好意思开口,但是这些人逼得紧,她实在没辙,便在吃早饭的时候提了一嘴,想着李牧若答应便答应,若不答应,也就这样了。

    也赶着巧了,李牧早有意要开发长安意外的市场,先让张家寨的人带去一些打响名声,也算是一件好事。张天爱一说,他便答应了,但是数量有限制,每家只卖十坛,另外他还赠与张天爱二十坛,说是送给她父亲尝尝,这样一来,便是八十坛酒了。

    以现在灞上酒坊的供需情况来说,突然挤出八十坛酒的额度,按照李牧定下的规矩,非得他亲自出面不可。正好李牧刚鼓捣出‘状元红’来,正要去酒坊一趟,就让老胡带一辆牛车,跟着他一起去了灞上酒坊。其他人则让二狗带着去了西市,采买粮食。

    出了城门,过了灞桥,行不到几里,便看到前面的牛车一辆接着一辆。李牧有日子没来灞上酒坊了,见着这样一幕也是吓了一跳。他带着人从队列旁边经过,忽然前面一人拦住了去路。

    “停一哈,停一哈!”

    李牧拉住缰绳,低头看这个人,长了一张猪腰脸,奇丑无比,但看起来倒是个精明的。李牧不知道他是干嘛的,问道:“有事?”

    “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规矩?”

    李牧微微蹙眉,道:“什么规矩?”

    只见这人了一声,道:“灞上酒坊每日的酒都是有数的,先到先得,买酒得排队。你要是不想排队也成,得有酒票,知道啥是酒票么?”

    李牧还真不知道,好奇问道:“啥是酒票?”

    “叫你见识见识。”猪腰脸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给李牧看,纸上画着一个酒坛,酒坛中间有五个指印。猪腰脸得意一笑,道:“看到这五个指印了么?这便代表了五坛酒,拿着这张酒票就不用排队了。到领酒的地方,把酒票交给管事的,交了钱就能拿到酒。”说完猪腰脸又伸出手比划:“五坛一张酒票,一贯钱不二价!”

    李牧听完猪腰脸的解释,心里便知道这东西的来处了。强压着火气,道:“这是谁的指印,管用么,你别是诓我吧?”

    “谁的?”猪腰脸闻言笑了一下,声音徒然升高:“说出来吓死你,逐鹿侯听过吧,他的夫人姓白知道吧?这个指印便是逐鹿侯的丈人白春白老爷子的指印,你说管不管用?”

第19章 难念的经

    白闹儿如今过得滋润的很。

    钱大海是个能干的,李牧吩咐的事情,根本用不着白闹儿操心,钱大海做得明明白白。白闹儿得了空闲,心思也就不放在正事上面,他看到每日酒坊门前都排着长队,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挣钱的好主意。

    初时,他没敢大张旗鼓,而是假借某某是他的朋友或者老乡,求黄岐卖个面子。黄岐虽然心知肚明,但白闹儿毕竟是李牧的老丈人,他不得不考虑这层关系,犹豫了一下,便应允了。

    有了这第一回便好办了!白闹儿试探出了黄岐的虚实,便开始了自己的赚钱大计。自那日起,他的朋友越来越多,老乡也越来越多,黄岐没有想到白闹儿竟然如此不自重,变本加厉!但他已经答应过了一次,这第二次第三次要是不答应……那就是撕破脸皮,怎么说白闹儿都是李牧的老丈人,他只是李绩府上的一个管事,着实没这个胆子。

    无奈,他只好把事情禀报给了二爷李弼。

    李弼得知之后,也是左右为难。这灞上酒坊的买卖做得如此好,靠得就是李牧发明的三杯倒。可以说没有李牧,就没有灞上酒坊。而且李牧几次三番拒绝他人的合作,李弼都在旁边,看在眼里。连程咬金和太上皇都拒绝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压力。这买卖跟谁做都能红火,李牧等于是给曹国公府送钱一样,虽说有着干亲这层关系,但人家要是不跟你合作,难道还能绑了不成么?

    如今这酒坊每年带给曹国公府十万贯的进项,这是多大一笔钱。李弼和他兄长李绩闲聊的时候,都经常提起曹国公府上下,是得了李牧的帮衬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这么点事,便跟李牧的老丈人闹不愉快,李弼自问是做不出来的。想了一下,李弼还是嘱咐黄岐,让他只当看不见,不闻不问就是了。

    前几日马赛,白闹儿也去看了,回来便根据马赛的兑奖票,鼓捣出了酒票。这下一发不可收拾了,来领酒的人都拿着酒票,排队的人无论来得多早都没用。这下排队的酒贩都不干了,往日加塞几个也就罢了,毕竟数目不大,大家可以忍一忍,现在可倒好,直接不给活路了,就算你们奇货可居,也不能如此欺负人啊!

    一众酒贩闹了两日,黄岐实在应付不了,只好躲了起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白闹儿竟然把事情摆平了。原因还是奇货可居四字,反正老子的酒不愁卖,你爱买不买,你不愿意买酒票,有人愿意买啊。实在酒票卖不完,还有排队的呢,你生气,你觉得不公平,还不卖给你了,看看最后谁着急!

    黄岐没有想到白闹儿竟然无耻至此,但也算是解了围,他管不了白闹儿,又不能跟李牧去说,索性就不管了,每日只抓生产这一块,销售方面全被白闹儿所把持了。

    白闹儿也有点能耐,不知从哪里招募了几个惫赖的泼皮破落户,摇身一变,成了兜售酒票的伙计,每日在酒坊门前排着的车队里大肆兜售酒票,几日下来,酒票的存在竟然已经让酒贩们被动接受了,再没一个说不公平的人了。

    除了赏给伙计的辛苦钱,白闹儿每日最少入账十贯。手里攒了点钱,他便跟他的婆娘研究,打算在李牧送他的二十顷地旁边再继续买地。在白闹儿的心里,钱是浮财一花就没,地才是子子孙孙能传下去的东西。要是攒上千亩良田,就算白根生以后没有出息,靠这千亩田养些庄户,日子也差不了。

    正核计这事儿呢,他手底下的一个伙计来报。逐鹿侯来了,还抓了四个正在兜售酒票的伙计。白闹儿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腿脚都不受使唤。伙计要喊人,他赶紧拦住,让伙计扶着,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酒坊的待客堂。

    李牧面沉似水坐在正位,李重义抱着一把大斧子站在他身后,斧刃闪着寒光,看着就骇人。地上跪着钱大海和四个伙计,黄岐站在一旁垂首不语,听到白闹儿的脚步声,他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白闹儿吓得快要尿裤子了,推开扶着他的伙计的手,扑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竟是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自打来到长安之后,白闹儿每见李牧一次,心里就怕他三分。其实李牧也没有对他怎样,但他就是害怕,其中的缘由,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牧看着趴在地上的白闹儿,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对于自己的这个老丈人,李牧真是觉得有些头疼。

    按白闹儿的所作所为,李牧怎么对他都不过分。而他没有选择报复的原因,仅仅就是因为顾虑到白巧巧。

    与巧巧从最初尴尬到相知结合,李牧是真的爱她。白闹儿再怎么不好,毕竟是白巧巧的爹,李牧不忍见她伤心,爱屋及乌之下,才对白闹儿容忍以及照顾。给他二十顷地,是因为这二十顷与那五十顷不挨着,李牧也没打算种地,把白闹儿打发过去,图个眼不见心不烦。酒坊的半成利润也是如此,李牧不差这点钱,分给白闹儿,就算是替巧巧尽到赡养之责,兼之给他找点事做,也省得他没事总来烦巧巧。

    本以为如此安排,白闹儿能够知足,安安静静地做个田舍富家翁,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是不老实。李牧看了眼手里的酒票,心里也佩服白闹儿的脑袋,他能这么快模仿到马赛兑奖券的精髓,一般人是办不到的。在如今这个时代,最好的防伪就是指印,他能想到这一点,也算是心思活泛了。

    “把本侯的丈人大人扶起来。”李牧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可是本侯的丈人大人,尔等竟然让他趴在地上,是想陷本侯于不孝的境地么?”

    “没有,没有啊,贤婿大孝,我我……”白闹儿想要爬起来,但是腿抽筋了,实在是起不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贤婿,能不能等会儿,我抽筋了……”

    李重义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两个侯府侍卫走过去,把白闹儿架了起来。

    白闹儿根本不敢看李牧的眼睛,嚅嗫着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叹了口气,垂下了脑袋。

    李牧也懒得理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钱大海,道:“钱大海,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钱大海趴在地上抖如筛糠,颤声道:“回禀侯爷,大海记得,大海是侯爷府上的奴隶,承蒙侯爷不弃,让大海在酒坊当了账房。”

    “既然你还知道是本侯府上的奴隶,那你每三日回府报账一趟,怎么不见你提起过酒票的事情?”

    钱大海带上了哭腔,道:“侯爷,白老爷是您的丈人,我、我我不敢啊!”

    “你不敢?”李牧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个会做人的!但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我让你来这里,是让你做人情的么?”

    “我对你很失望!”

    “侯爷……”钱大海伏地大哭,心里暗骂自己糊涂。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奴隶做的什么人情,惹了侯爷不快,小命随时不保,要人情何用!

    李牧叹了口气,道:“念你的账做得还不错,此次的事情,你也确实是为难。我便不重罚你,打你十鞭,略作惩戒,可服气?”

    钱大海大喜过望,赶紧磕头:“大海服气!谢侯爷恩典!”

    李重义让两个侍卫把钱大海架了出去,随后鞭子声便传了进来。李重义没亲自动手是顾及钱大海的小命,要是他动手,三鞭之内,钱大海就活不成了。

    不一会儿,十鞭打完,侍卫把钱大海架回来,钱大海脸上多了三道鞭痕,但是没有受大伤,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侯爷,大海知错了,大海知道怎么做了,以后一定不辜负侯爷的期望,不会让侯爷再失望了。若有下次,大海不用侯爷动手,自己便上吊去……”

    “行了,赌咒发愿就免了,好好做事。”

    钱大海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再看地上跪着的四个伙计,已经有两个吓得尿了裤子。

    “至于你们……”

    “侯爷,小人冤枉啊,小人是听了您丈人的吩咐,每天只得二百文辛苦钱……”

    “侯爷,饶命啊侯爷……”

    四个人大声呼喊,白闹儿心里直骂,早就知道这些破落户不靠谱,没想到竟是这么靠不住,问都没问一句呢,自己先抖落个底儿掉,你们这么做,把我置于何地了?

    就在白闹儿想着要不要也加入进去跪在地上求饶的时候,李牧忽然叹了口气,道:“不必向本侯求饶了,你们都是本侯的丈人大人的人,本侯可不敢擅作处置。你们且退下吧。”

    四人闻言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那个侯府的账房都挨了十鞭子,自己竟然没挨打?担心李牧反悔,来不及细想,四个人磕了个头便慌忙跑了出去。

    只剩下白闹一个……

    白闹儿有点慌。

第20章 格局不同

    李牧看了看白闹儿,叹息一声,对黄岐道:“本侯的丈人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今日偶感风寒,本侯不忍他继续劳累,便让他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往后黄掌柜就多辛苦些,以前丈人大人负责管理的事情,尽数交由钱大海,有事跟他说就是了。”

    黄岐心里一喜,急忙躬身应下。白闹儿一听急了,刚要分辨自己没得风寒,一抬头对上李牧的眼神,到嘴边的话顿时憋了回去。

    李牧继续对黄岐道:“黄掌柜,麻烦你安排一辆马车,送本侯的丈人大人回庄子。”

    “是,侯爷。”黄岐应了声,转身出去了。李牧摆了下手,李重义等人也都退了出去。

    李牧来到白闹儿跟前,没打他也没骂他,而是问道:“丈人,你真缺那点钱么?”

    白闹儿抬起头看着李牧,嚅嗫了半天,鼓起勇气道:“贤婿啊,我是不缺钱……可是,谁嫌钱多啊。我一共两个孩子,巧巧跟了你,自是一辈子受用不尽,但是我家根生……他是个憨货,我要是不替他攒个家底儿,以后可咋办。”

    “我是他姐夫,还能少了他的吃穿?”

    白闹儿低下了头,又抬了起来,道:“可是你毕竟姓李,他毕竟姓白啊。你是他姐夫,能照应他。但是下一代呢?我们白家,不也得传下去么……”

    李牧蹙起了眉,这话让他反驳不得,确实如此。

    “自打来到长安,贤婿你已经帮衬了不少了。给了地,还给了我这酒坊半成的利……我知道你的意思,没事我很少去找巧巧,我知道你看不惯。”停顿了一下,白闹儿又道:“贤婿啊,要不是自己没能耐,谁想等人喂食吃?这酒坊用不着我,我闲着没事,一时糊涂就……错是肯定错了,贤婿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我没有二话。”

    李牧看着白闹儿这样,心里也挺难受,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他对白闹儿的观感,其实经历了三个阶段。

    初次见到白闹儿的时候,由于脑海中原来李牧残留的记忆,加上当时白闹儿做的事情,李牧恨过白闹儿,当时甚至想过等夜里拿把刀把这人结果了。但是冷静下来,他没有那样做。当时他与白巧巧还谈不到感情,但白巧巧这许多年来的付出,以及对孙氏的照顾,却足以当得起‘恩情’二字。白巧巧是李家的恩人,李牧既然继承了原来李牧的身体,那这份情义他便不可不顾。所以等孙氏身体好些了,他便决定搬家,躲开白闹儿。既然不能恩将仇报,那躲着总行了吧,此生不见也就是了。

    等到在定襄再见面的时候,李牧对白闹儿的观感又变了。因为彼时,他已经认清了自己对白巧巧的情感,恩情之上又添感情。白闹儿好赖不计,他是白巧巧的亲爹。白巧巧就算嘴上说再怎么讨厌这个亲爹,但以她善良的本性,是不可能做出伤害她亲爹的事情的。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原生家庭,李牧选择容忍白闹儿,答应许他做掌柜,与他怎么看待白闹儿无关,为的是不想白巧巧左右为难。

    再后来,来到长安,李牧便封了侯。到了这个时候,李牧对白闹儿已经没了恨意,因为他与白闹儿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白闹儿见到他,一次比一次更加战战兢兢。再没有一分往日的盛气凌人,不敢算计他,不敢提要求,甚至不敢跟他说话。

    这种感觉有点像前世李牧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被打更老头拿扫帚打。那会儿他把这老头当成一生之敌,恨不能一日长大,找这老头好好比划比划,让他也尝尝扫帚的滋味。但是等他真的长大了,再回到孤儿院的时候,他看到这个打更的老头,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小时候的一生之敌,随着年龄的增长,变作了笑谈。

    还有点像他刚刚入职游戏公司那会儿,总被新人培训组组长刁难。当时李牧心里也恨这个组长,但过了两年之后,那个组长还是新人培训组组长,而他已经成为了公司的后起之秀,享受副总监待遇,是总监位置的有力竞争者。这时候李牧对那位组长的恨意也几乎没有了,因为双方地位差距拉开了,这位新人培训组的组长再也影响不到他。这时如果他反过来再去刁难这位组长,就会显得自己心胸太狭窄,而且也没有必要,如果他那样做了,落入公司高层看在眼中,也会觉得他格局太低,睚眦必报,不堪造就。

    李牧对白闹儿,大体就是如此。他不想报复,只是希望白闹儿能少给他添麻烦,为此拿出点地,拿出点钱,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他是白巧巧的亲爹,李牧愿意花这个钱买清净。

    即便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牧实际上也没生气。他只是觉得无奈而已,听白闹儿说了这些话,他又觉得白闹儿也有些可怜。脑海里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前世看到过的一个电视剧里面的话。

    “你过去那头型呢?你得支棱起来呀!”

    想起这句话,李牧又忽然有点想笑了。

    “行了,我也不怪你,也不说你什么,你那半成利也不收回。先回家歇几天,你不就是想自己挣几个钱么,过几天给你找点事干。”

    “真的?”白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

    李牧板起脸,道:“再问就是假的了。”

    “不问了不问了,多谢贤婿,谢过贤婿了!”白闹儿喜笑颜开,连连对李牧作揖,后退着出去了。李牧无奈摇了摇头,又坐到椅子上,扶着太阳穴轻揉着,本来挺好的心情,经白闹儿这么一搅和,头真的有点疼了。

    李弼进得屋内,看到李牧揉头,道:“贤侄啊,为你丈人的事情生气了?”

    李牧看到李弼,赶紧起身行礼,道:“二叔,我这丈人给您添麻烦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早告诉我呀。”

    李弼哪能让他真的拜下去,腰都没弯就给扶起来了,俩人坐下,李弼笑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你每日也忙,又不是外人,哪能让你分心。再者说,也没影响生意。”

    “错了就是错了,我已经跟丈人说过了,以后他不会再掺和到酒坊的事情了。”

    李弼是聪明人,没有表露出喜色,也没有劝,只是道:“可别惹得你丈人不高兴了,毕竟是你的长辈。”

    李牧点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二叔,我这次来,其实是有别的事。之前在定襄时的一个朋友,来长安贩卖毛皮,明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想要买些酒带回去,我答应了,一共八十坛。”

    “你的朋友当然没问题。”李弼痛快地答应了下来,道:“这点事随便差个人来就是了,何必特意跑一趟。”

    “还有一件事。”李牧拍了下手,李重义从外面进来,手里拿捧着一坛状元红。李弼接过来拍开封泥,鼻子凑上去一闻,赞道:“好酒,有味道!”

    低头再一看,酒色泛红,惊道:“这是什么酒,竟然发红?”

    “此酒名为状元红,是一种改良过的黄酒。我近日听到长安城中有人诋毁,说灞上酒坊只会酿莽夫喝的酒,我便要他们见识见识,比黄酒,他们也得甘拜下风。”

    李弼笑道:“何必与小人计较,不过也不算狂言,这酒比之任何黄酒,都绝不逊色。”

    李弼是李绩的亲弟弟,以曹国公府的底蕴,什么样的酒没喝过,他都不用尝,只看到这酒,心里就有数了。

    “贤侄啊,你把这酒拿来,是打算大量生产了么?”

    “对,我已经把酒曲带来了,立即建一条专用的生产线生产这种酒。因黄酒要进行二次发酵,所以酿造这种酒的时间要比三杯倒更长。我试验的结果是差不多长一倍,因此产量会低,而且黄酒用料要比白酒多,综合考虑,这种酒的定价要更贵一些。”

    “贵多少?”

    “这酒,我打算卖十贯一坛,三贯一壶。”

    李弼倒吸了口冷气,但他没有问能不能卖出这种话。上次三杯倒定价的时候,他便说了这样的话,事实证明他的判断错了。聪明人不会犯两次一样的错,李牧既然敢如此定价,他肯定已经想好了怎么卖,听着就是了。

    “太上皇在崇仁坊的天上人间,月底便要开业了,这件事义父对二叔提过吧。”

    李弼点点头,这件事现在已经不算是一个秘密了,只是大家都默契地不说破而已。

    李牧微微一笑,指了指状元红的酒坛,道:“这酒,便是要在那里卖给学子们的。”

    “原来如此!”李弼恍然大悟,怪不得叫状元红,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转过年就是科举,月底太上皇的天上人间便要开业,据听闻消费不低,能进去消费的人,十个里面得有九个是门阀世家的子弟。眼看就要科举了,他们能不去那里露个脸?万一作的诗文被皇上或者太上皇相中了,即便科举失利都无妨。

    这时有一种叫做状元红的酒贩卖,就算十贯一坛,他们咬着牙也得买一坛尝尝!

    想通了此节,李弼大笑了起来,道:“贤侄高明,看来咱们酒坊又要大赚一笔了!”

第21章 适度扩张

    “二叔先不忙高兴。”李牧道:“这状元红赚的钱,咱们可不能都拿了。”

    “这是为何?”

    “太上皇。”

    李弼一愣,旋即懂了。对啊,涉及到太上皇,还是做着生意的太上皇,这钱可不是不能都揣自己兜里么。

    不管多有钱的人,往外掏钱的时候,心里都难受。李弼刚刚仿佛已经看到李家又多了一座金山,忽然李牧告诉他这金山要分出去一份,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对方是太上皇,再不舒服也得忍着。程咬金够混不吝了吧,马场还不是被分了三成?

    李弼略显肉疼道:“那要分出去多少?”

    “一半。”

    “一半?”李弼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本来他预想着,像程咬金一样分出去三成也就最多了,没想到李牧开口便是一半。这酒定价十贯一坛,已经是极贵了,就算是门阀世家的子弟恐怕也买不了几坛,销量定然不会很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出去一半,加上酿造损耗,纯利怕是比三杯倒高不了多少了。这样算来,酿造这新酒还不如多开一条三杯倒的生产线。三杯倒的定价已经被市场接受,而且供不应求,就算再开两条生产线,也不愁卖啊!

    李弼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李牧摇了摇头,道:“二叔此言差矣,做买卖,为了赚钱不假,但也不能只盯着赚钱。如果一门心思盯在钱眼里,一个月前我直接开三条生产线多好?但如果那样做了,今日三杯倒绝对维持不了这个价钱。二叔你觉得咱们是卖一坛酒净赚两贯钱好,还是卖二十坛酒净赚两贯钱好?”

    李弼想都不想答道:“那自然是一坛酒净赚两贯好。”

    “三杯倒的定价已经被市场接受,说明了一件事。咱们面对的客人,还有潜力可挖。我把状元红定价十贯,便是要试探出上限在哪。但二叔你想,若你是买酒之人,十贯一坛的酒,你会不会觉得贵?会心甘情愿地买么?”

    李弼已经被李牧的话带入到了情景中,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不会买。”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以二叔的身份都不会买的酒,长安城中还会有多少人舍得买?”

    李牧继续说道:“我们卖十贯一坛的酒会引起非议,那么便要找一个能担起这个价的地方帮我们把酒卖出去,还有比天上人间更合适的么?天上人间开业之后,会举行赛诗会。我打算在赛诗会上,把状元红拿出来,免费送给当日的诗魁。二叔你想想,那些没有得到诗魁、手里还有钱的人,他们会怎么做?”

    李弼眼前一亮,道:“他们会羡慕嫉妒,他们会自己掏钱买!”

    “对!就是这个道理。”李牧绕了好大一个弯,终于解释清楚了,累得满头大汗。但是他不得不解释,虽然即便他不解释,李弼也会按照他的意思做,但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这酒我们来卖,卖不出十贯钱。从成本考量,定价也就最多五贯。因此我们就拿这五贯,多余出来的,仰仗着谁,咱们就给谁。此为双赢,就算对方不是太上皇我们也要如此做,何况还是太上皇。就算没有这件事,咱们也得想点办法得到陛下或者太上皇的庇护,只有这样,生意才能长久地做下去。”

    李弼深以为然,道:“贤侄思虑周详,我不如也。既如此,那便按照贤侄的意思,我马上去找工匠来,选址盖房,加一条生产线出来。不知酿造这状元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没有,还得贤侄好好教教。”

    李牧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李弼,道:“大体与三杯倒的生产线差不多,需要注意地地方,我已经标注明白,看了便知。”

    李弼赶紧接过来,展开看了一下,果然清楚。仔细叠好收入袖子里,道:“等教会了工人,我便把它烧了。在此之前,片刻也不会离开我身。”

    李牧点点头,又道:“二叔,除了状元红的生产线之外,还要另开一条三杯倒的生产线。”

    “真的?你决定了?”李弼喜出望外,如今卖这三杯倒就跟捡钱一样,要不是李牧拦着,他早不知开了多少条生产线了。但想到李牧刚说的话,又道:“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要维持定价,怎么……”

    “这条生产线所出产的,不是现在卖的三杯倒。”李牧解释道:“三杯倒入口辣喉,皆因它的酒劲大。我们把三杯倒定价在市面上最好的酒三倍的价格,也是仗着这个优势。但是因为价格的原因,一般人都没喝过三杯倒,也不知道三杯倒到底是什么滋味。新开这条生产线,便是为了让他们也尝尝,顺带也能增加收入。”

    “如何做到?”李弼不解,道:“难不成一样酒两样价么?这可不行。”

    “不、”李牧笑道:“酿的是一样的酒,但是酒劲儿可调啊。咱们的三杯倒酒劲这么大,勾兑得淡一些,也不比其他的酒酒劲小。但是咱们比他们的酒更清,清浊之间,孰优孰劣,不是一目了然么?同样定价一贯,咱们还愁卖么?”

    “是极是极!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李弼忍不住抚掌,李牧每说一个点子,都能令他有豁然开朗之感,由衷地佩服。

    其实李牧所谓的点子,没有哪个是他自己原创的。这都是他前世最常见的营销手段,买酒的事情从头到尾,也只学了‘雷耍猴’一家而已,先饥饿营销,再降配冲量,赚得盆满钵满。事实证明,有效的手段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有效的,只要东西在一定范围内没有替代品就可以了。

    与李弼又商谈了一些细节,黄岐来报,已经安排马车把白闹儿送走了,李牧要的酒也都装车完毕。正好李牧想说的也都说完了,便告辞离开。

    回到城里,已经是晌午。李牧让一个侍卫带着老胡等人回府,他则跟李重义找了一家汤饼铺子,垫了一口。然后来到工部,找到了虞部郎中吕文奉。

    吕文奉这个人,已经年逾五十。在大唐的官员中,也算是年龄颇大的了。他是前隋旧属,隋炀帝的时候,他就在工部做虞部主事了。大唐立国之后,李渊施恩于百官,他晋升到了虞部员外郎。到了李世民登基,他的前任被罢免,他升任了虞部郎中。

    一个皇帝升一级,把官做得这么平稳,吕文奉这辈子也算是顺遂了。但他的为官之道,说起来却很简单,一曰无争,二曰无脑。

    无争,就是不争。什么都不争,任由别人去争。到头来,争的那些人不知去向,把他给剩了下来。

    无脑,就是不带脑子。上官说什么是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工部不像别的衙门,牵扯不到太复杂的事情,虞部更担不到什么干系,所以这几十年来,吕文奉一直都没出什么问题。就算有所涉及,他‘无脑’的名声也早就传了出去,谁都知道他做事不带自己的心思,也会把责任算在他的上官头上,牵扯不到他。

    吕文奉如此的性子,与他没有儿子有很大的关系。他只有一个女儿,早早便嫁人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婆娘,几个下人。上无所养,下无所依,争来何用。五品郎中的俸禄足够他花销,有机会贪钱他也懒得去贪。

    李牧来的时候,吕文奉正在收拾卷宗。再过几日就要搬到新官署了,这些卷宗都要带着,他正在分门别类的整理,装箱。吕文奉没有叫人帮忙,并非是他使唤不动人,而是他舍不得让别人碰他的东西。这一屋子的卷宗,都是他亲笔所书。从他刚来工部开始,他就做这个工作,然后累任主事、员外郎、郎中,几十年的心血都在这些卷宗上面,他没有儿子,这些卷宗就好比他的儿子一样,碰都不愿意让他人碰一下。

    李牧来到屋里,看着到处乱糟糟也没地方坐,正好旁边放着一个箱子,便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吕文奉看到脸都绿了,那可是他耗费三年心血绘制的大唐各州道郡县地理图啊,原来叫大隋各州道郡县地理图……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坐到他儿子脸上了呀!

    “大人……”吕文奉心疼要死,但又不敢直说,老脸皱成了一团。李牧奇怪地看了看他,问道:“吕郎中可是身体不适?”

    “多谢大人关怀,下官没事,下官没事……”吕文奉赶紧摇头,他生怕说了个‘是’,明天被罢官了。李牧一下子就弹劾掉五位工部官员,着实震慑了工部上下。人越老胆越小,吕文奉哪有那个胆子惹他。看着李牧屁股下的箱子,吕文奉在心里暗道,儿子啊,你爹还指望这份俸禄养老,你多少委屈一下吧。

    “没事就好。”李牧也没空寒暄,直截了当道:“吕郎中,我今日来找你,是想问一点事,眼下就要入冬了,你可知长安城的百姓靠什么取暖?”

    “啊?”吕文奉被问懵了,这种事情,难道侍郎大人会不知道?

    还是有什么别的深意……吕文奉想不出来,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回大人的话,富人用炭,平民用柴,贫困者捡拾柴禾等物,大体如此。”

    “没人用煤么?”

第22章 矿产开发

    “煤?”吕文奉眨巴眨巴眼,问道:“大人说的可是打铁用得煤石么?”

    李牧点点头。

    “呃……”吕文奉不知如何回答了,他搞不清楚李牧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的事情啊,大人会不知道么?还是说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要考校与我?不不不,这有什么好考校的。难道就是为了找茬?可是我也没有得罪他呀!

    越想心里越糊涂,李牧看着吕文奉的脸色不断变换,道:“吕郎中,你要是真的不舒服,本官许你告假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吕文奉登时就清醒了,连声道:“大人,下官没有不舒服,下官其实是知道的,可是下官……下官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问这么粗浅的问题。大人,若是下官哪里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明示,下官年纪不小了,经不起吓呀。”

    “我是真不知道!”李牧无奈道:“本侯出身边陲,我们那里都没有煤石,如何知道能用不能用?”

    “原来是这样!”吕文奉长出了口气,解释道:“大人,煤石这种东西,燃烧的时有异味。必得通风不可,若不通风,人必中煤毒。冬天寒冷,门窗紧闭,通风不畅,故此不能用煤石来取暖。”说着,吕文奉叹了口气,道:“也有那极贫之家,家境所迫,以煤石取暖,命好无事,命不好,便是全家死光。”

    “这么回事……”李牧一副恍然的样子,心里有数了。看来在这个时代,使用的都是原煤。因为没有洗煤这道工序的缘故,煤中含有大量的灰分和硫分,这些成分燃烧之后会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同时冬天空气流通不畅,煤不完全燃烧很容易产生一氧化碳,那些所谓中煤毒而死的人,多半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了。这个年代的人,不懂其中道理,便以‘毒’来称呼。

    但这些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啊!就算选煤很难做到,但不要忘了现在可是唐朝,到处都是没人动过的矿。那些杂质多的煤,不用就是了。有的是露天的煤矿,按个的挖,总能找到一个杂质含量低的吧。而且李牧还记得,有一种叫做无烟煤的东西,虽然他不知道哪里有,但他是工部侍郎,可以派人去找啊!

    找到它,挖它!有了煤,一切都好办了!

    吕文奉看到李牧的眼神,心里吓了一跳。今天侍郎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净问些没头没脑的事情。

    “吕郎中,我再问你一件事。哪里可以挖煤?”

    “煤石并不罕见,长安附近便有,彬县、长武县、铜川等地均有煤石。但是数量最多的地方,当属太原以北的朔州,那里满坑满谷,俯拾即是。”

    “太原……”李牧喃喃念叨了一遍,喃喃道:“太原?对啊,山西太原!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李牧一拍大腿,暗骂自己这烂记性。初中地理都白学了,竟然把山西给忘了。眼瞅着就到冬天了,得赶紧了!

    “吕郎中,你很不错。交给你一件事,把你知道的,产铁、煤、铜等矿产的地方,给我列个单子。明日午时之前,送到我府上去。此事完成之前,其他事情都先放一下!”

    李牧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吕文奉愣愣地看着李牧的背影,完全没明白他要干什么。抖落抖落袖子,擦了擦李牧坐过的地方。拿起一卷卷宗,想了想又放下,找来纸笔,按照李牧的意思列下清单。吕文奉在虞部几十年,各样矿产的产地,他早已经了然于胸了,根本不用去查。

    李牧从吕文奉那里离开,便带着李重义和几个侍卫,来到了工部的堆料场。他现在已经升任了工部侍郎,又是工部的实际主事人,堆料场自然对他完全开放。他想要什么,只需要吩咐一声,便会有人支取出来。但账目还是要记下的,否则李牧把这些东西变卖了,追究下来掉脑袋的还是他们这些看管的人。

    李牧支取了两车铁矿石,三车煤炭,由工部的几匹瘦马拉着,颤颤悠悠地回了逐鹿侯府。这几匹瘦马好像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到了门口差点趴在地上。李牧看着实在是不忍,拿了几贯钱给车把式,让他去买草料好生喂养这几匹工部的功勋之马,同时在心里把建立工部运输队提上了日程。

    有二狗的帮忙,张天爱采买粮食非常顺利。在三个粮米铺子交了定钱,立了契。最多两日,张家寨所需的粮食便可以筹措齐备。张天爱便也闲了下来,下午的时候,跟着白巧巧去东市逛了一圈。终于得偿所愿,买到了长安城的胭脂水粉。

    张天爱喜欢胭脂水粉,但她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喜欢。她买了胭脂水粉,很少会用来涂抹,而是拿来收藏。就像后世不少人买球鞋不是为了穿,而是为了发朋友圈一样。

    陇右气候干燥,风沙漫天,骑马出门逛一圈,回来都是灰头土脸,又没有情郎,涂抹了胭脂给谁看?她买胭脂,只是出于女子的本能罢了。

    不止是胭脂,衣裳也是。作为张家寨的大小姐,缺了谁的也缺不了她的。从小到大,她有很多漂亮的衣裳。中原流行的款式,她基本上都有,但也都没怎么穿过。她从小生长在张家寨,所见的都是马匪。环境也不适合穿,而且因为她父亲没有儿子,她必须承担起一些不应当是女儿身承担的东西。骑马射箭的时候,能穿绸缎么?

    所以张天爱的女儿衣衫,都是穿在里面的,外面永远是一身束身的皮甲。甲胄在身,也就无分男女了。这次千里迢迢来到长安贩卖毛皮,为了便于行事,里外的衣服都换成了男人穿的,一件女人的衣服都没带。白巧巧见状,便在东市偷偷给她买了两套时下长安最流行的襦裙,非得让她换上。张天爱不好意思,俩人一个劝,一个躲,闹成一团。

    最后在李知恩的帮助下,张天爱还是没拗过白巧巧,半推半就地把襦裙换上了。张天爱本就生的漂亮,身段修长,平时因为穿着显得有些男子气,换上了襦裙之后,大不相同。就连眉宇之间的那一丝英气也像是淡了许多,只是比寻常女子少了一些妩媚而已。

    白巧巧嬉笑着在张天爱的胸口摸了一把,道:“天爱姐姐,总穿束胸会气血不畅的,你看这样多好?”

    “你呀!”张天爱无奈道:“你都要坏死了,巧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会作弄人啊,定是跟你那坏夫君学的。”

    “才没……”

    白巧巧正要说话,忽然李牧的声音从屋外传过来:“哪个在我背后说坏话啊,我怎么就成坏夫君……”李牧走进来,看到穿着襦裙的张天爱,呆愣半响,吐出一个‘哇’。

    张天爱羞得直往白巧巧身后躲,但她要比白巧巧高半个头,哪里躲得住。白巧巧把她从身后拉过来,笑道:“姐姐,你看你都把夫君吓着了。夫君,没想到天爱姐姐穿襦裙这么漂亮吧?”

    “没想到,确实没想到。”李牧实话实说,旁边的李知恩见状偷偷翻了个大白眼,我的傻夫人啊,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是嫌自己的情敌不够多么?人家穿甲胄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美人了,你还帮着打扮……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日,你就得帮着张罗婚事了!

    “这襦裙挺好,很适合你呀!”李牧忍不住又称赞了一声,张天爱见他语气真挚,心里也是十分受用,忍着羞涩抬起头看着李牧,问道:“真的好看么?”

    “嗯,化点妆就更好看了。”

    “有!”白巧巧拿过张天爱买的胭脂,在李牧眼前晃了晃,道:“胭脂也买了,在这儿呢。”

    李知恩实在是受不了了,转身躲了出去。怎么跟了这么一个缺心眼的夫人啊!

    李牧心里还算是有点数,没有留下看张天爱化妆,简单问了两句今天办事是否顺利。得了肯定的答复,便离开去前院的工作室忙活了。此时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他正要好好捋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分个轻重缓急,排出先后顺序,这样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白巧巧的化妆技术,也是来长安之后慢慢琢磨的。之前在马邑,白闹儿很少给她钱,偶尔给了一点,她也攒起来帮衬李牧家了。几乎没买过胭脂水粉,到了长安之后,先是孙氏带她去东市采买了一番,然后李牧又数次叮嘱她要舍得花钱,白巧巧才逐渐买了不少胭脂水粉。

    刚开始她也不太会化妆,李知恩来了之后,教了她不少化妆的手法,慢慢的才熟练了起来。

    “好了!”白巧巧将一枚梅花花钿沾了鱼胶贴在张天爱的眉心,完成了妆容的最后一步。张天爱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浮现出了两朵红晕。

    白巧巧在旁边看着,喃喃道:“天爱姐姐,你生得真美。”

第23章 良人难觅

    张天爱回头看了眼白巧巧,道:“又胡说了,我可是比你大了四岁呢。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夫君,我呢,这个岁数都没嫁人,怕是这辈子也就孤身一人了。”

    张天爱悠悠叹了口气,显然是想过婚嫁之事的。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虽然比巧巧只大了四岁,却又是另一番境遇了。

    在这个时代,二十四岁的姑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若是在中原腹地,她的爹娘要因她没有嫁人,而承担更高的赋税。意味着乡邻会背后嚼她的舌根,揣测她不嫁的缘由。会有闲汉给她编不堪入耳的小调儿,会遭人嘲笑,猜她是不是有什么说道才没人上门求亲。

    虽然身为张家寨的大小姐,张天爱的遇到的情况要轻缓许多。但一些闲言碎语,还是不免听到不少。起初还可不在意,但久而久之,心里也会犯愁。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没有想象过情郎的模样?她虽然平日做男人打扮,但她毕竟是女人,此乃人性,是无法更改的。

    白巧巧抿了抿嘴,却没有接话。她是心地善良,但还没有善良到分享自己夫君的程度。若不是情势所迫,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共享自己的丈夫呢?而且张天爱与李知恩还不一样,李知恩是奴婢的身份,即便是收了,最多也是一个妾,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反而李知恩会为了自己,更加紧靠她。但张天爱则不同,她若嫁给李牧,少不得一个平妻的位子。虽说比之正妻还差了一点,但人家的娘家势力大呀。陇右赫赫有名的三大马匪之一,自己这边呢……想到白闹儿的样子,真是一点气都提不起来。

    因此不管与张天爱多么要好,白巧巧都不会主动提及婚娶之事。除非再过两年,她还是无所出,而李牧身边又不断围绕着如王鸥这般秀外慧中的女子,威胁越来越大的时候,她或许会拉张天爱一起结成联盟,与之分庭抗礼。

    但这都是后话了,至少现在,白巧巧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帮张天爱捋顺了衣领,笑道:“姐姐一定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张天爱不知白巧巧在这一瞬间竟想了这么多,闻言只是含糊应了一声,心里却对她的祝福没有多大的信心。

    李牧来到前院工作室,一边使用制皮技能做‘初级皮革护腕’冲技能熟练点,一边在脑袋里捋最近需要做的事情。技能使用了,身体就会自动的做,约等于‘挂机练级’,分神想别的事情并不干扰。

    不细想还没感觉到,这认真一捋,事情还真不少。

    摆在眼前的就有两件,一是马场的事情,二是月底天上人间开业的事情。第一场马赛取得巨大成功之后,程咬金看到钱了,立刻就想举办第二场,但被李牧拦下了。他不想消费百姓们的热情,因为一旦过度消费,就会面临竭泽而渔的窘境。所以他把下一场比赛也安排在了月底,在天上人间开业之前,打算就着马赛时的人气,再为天上人间宣传一波。而且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推进一下马会的事情。这方面在系统里无从借鉴,而他前世又没玩过赛马,只是听说过,看别人玩过,对其中的门道也不是十分了解,需要摸索前行,快不得,也急不得。

    另外就是天上人间的开业,这是近期的重中之重。目前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的阶段,再过一两日,等安排张天爱等人启程之后,便要着手开始培训天上人间的服务人员,准备迎接开业了。

    而与此同时,工部官署的迁移也在差不多同步进行。随之而来的,便是原工部旧址的拆除工作。正好可以把天上人间那边撤下来的工匠调过去……

    李牧在心里一件件捋,越想事情越多,脑子都要爆炸了。

    不知不觉日暮西垂,到了晚饭的时候。李知恩在忙着安排印刷明日的大唐日报,白巧巧便自己来叫李牧吃饭,张天爱自然跟着,她来侯府两天了,还是第一次来李牧的工作室,早就好奇里面有什么了。

    李牧的工作室,虽然没有言明禁止出入,但这侯府上下,除了经常跟着李牧干活的李重义之外,所有下人都自觉地遵守了这个规矩。只有白巧巧,是可以不分时候,随意出入李牧的工作室的。

    李牧正好做完了一个护腕,忽听到身后有开门声,便知道是白巧巧来了,李重义开门的动静要比这大多了。

    李牧把护腕丢进旁边的大筐,回头道:“娘子,要吃饭了么?”

    “嗯。”白巧巧点点头,走近看了看李牧做的护腕,道:“夫君,你怎么鼓捣起这个东西了?”

    “我在研究相对便宜又能给士卒提供必要保护的护具,这些都是试验品,你看这个护甲片,几块牛皮而已,但是若有它放在胸前,寻常箭矢便刺不进去了。还有这个护腕,双方搏杀之时,也可保护手腕,免得手腕受伤,就拿不了刀了……”

    白巧巧很认真地听着,虽然她根本就听不懂。

    张天爱拿起一个护腕,露出了意外之色。她常年穿皮甲,各式各样的护腕不知道用过多少,李牧做得护腕她拿在手中,便知道质量如何了。她试着套在手腕上感觉了一下,虽然不能说是特别好,但是质量也绝对是过关的,没有多余的花哨,完全以实用出发,佩戴也丝毫不觉得刻板。若每个士卒都能有一个,确实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令她不解的是,李牧现在已经封侯了,堂堂侯爷,爱好便是做这些东西么?

    她把护腕摘下来,环顾了一下工作室的四周,心里更觉得惊奇。屋子里竟然什么工具都有,锛凿斧锯,大小铁锤,熔炉铁砧,好像张家寨都没有这么全的家伙事儿。

    张天爱忍不住问道:“侯爷,这些工具都是你用的么?”

    “对啊。”李牧笑道:“天爱姐姐,你不要叫我侯爷,你是我的恩人,又是巧巧的姐妹,我把你视为朋友,你叫我侯爷,显得太过疏远了,便叫名字就好了。”

    听李牧这样说,张天爱脸颊微红,道:“那你也别叫我姐姐……便也叫名字吧。”

    “好啊!”李牧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他早就想直接叫名字了,之前他也这么叫过。虽然他现在的年龄是十七岁,但是穿越之前他可是二十八了,十七岁的身体,二十八岁的灵魂,那一声姐姐叫出来,着实有些别扭。

    “这两日我见你回到家就钻进这‘工作室’忙活,便是做这些么?”张天爱咬了咬唇,小声道:“若是因为毛皮买多了,我可以退给你……”

    “哪有的事!”李牧赶紧摆手,道:“这一次的毛皮确实是买多了些,但你无需在意,这本来也是我要做的事情,而且若我研究明白了,往后可是需要大量的毛皮的,这十几车便都做了护腕,能分给多少士卒。要是试验成功了,你们张家寨所有的毛皮,我都能买下。”

    “真的是如此么?不是安慰我吧?”

    “没有没有……”李牧眼见着张天爱又提起退钱的事了,便直接把这个话题中断,道:“哎呀,我肚子好饿了,咱们赶紧吃饭去吧。娘子,今天晚饭吃什么?”

    “厨子做了黄金鸡、鲤鱼汤、汤峪绣丸和羊皮花丝,我盘算着咱们这几个人吃也够了,就没让再多做。”

    “嗯,浪费不好。”李牧推开门,让二女先出去,然后自己再带上了门。张天爱插不进话去,心里却觉得欠下的人情更大了。

    回到后院屋里坐下,李牧看到李知恩没在,便问:“知恩那丫头呢?吃饭的时候竟然不在?这可不像她啊。”

    “刚去看过了,说是有几个活字坏掉了,耽误了印刷,正在补刻,兴许是耽误了时候吧。”

    “哦、”李牧应了声,心里却道,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这活字用木刻,到底不是那么回事儿,虽然也能印出来,但是磨损着实快了一些。

    虽然是个问题,但李牧也不是十分担心。几百年后的东西带到了今日,本来就避免不了产生问题。但他相信,这个时代的工匠具备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也许一日解决不了,但是浸淫其中日久,早晚肯定能解决,他对此有信心。

    这样想着,李牧拿过一个空盘,把几样菜都夹了一点出来,搁在了一旁,道:“那丫头定然不会在前院吃,给她留点,省得晚上饿肚子。”

    白巧巧没说什么,就算李牧不这样做,她也会给留的。张天爱却觉得有些意外,但想到这两日的所见,便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这两日他看到的,李牧对待府内的下人,没有什么架子,不止是对李知恩,就连其他下人也是,如后院的四个丫鬟,前院的门房马夫等人,也都没见过他斥责。而这些下人对李牧,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而不是因为惧怕显得战战兢兢。

    这个时代的上位者,鲜少有如此的。

第24章 再遇难题

    大清早,李牧正在吃早饭,门房来报,宫里来人了,正在大堂等候。李牧赶紧划拉一碗粥,擦了下嘴,来到前院大堂。

    “高公公?”看到来人,李牧一愣,道:“高公公怎么来得这样早,有什么急事么?”

    高公公满脸堆笑,道:“逐鹿侯勿慌,没有急事。咱家今日来,是给侯爷送衣裳来了。”说着高公公拍了下手,他身后的小太监赶紧端着托盘来到跟前,高公公整理了一下表情,肃然道:“逐鹿侯聆听圣谕。”

    李牧赶紧躬身,高公公学着李世民的神态,尽量粗着嗓子道:“陛下说:李牧,你这个小子,升了官之后一次朝都没上过。虽说事出有因,但难免惹来非议,给你做了一件朝服,明日穿上参加朝议,必须得来!”

    说完了,高公公立刻又堆起笑脸,道:“咱家说得可都是陛下的原话,一个字都不差。逐鹿侯,陛下的意思你可知晓了?”

    “呃……”李牧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他知道该怎么做,手腕一抖,一块银子不留痕迹地递了过去。

    高公公满面笑容地收入袖中,点拨道:“侯爷,有人告了你的状啦。你可还记得,前两日上过什么奏本啊?”

    “奏本?”李牧回想了一下,他这些日子一共上了两个奏本,一个是举荐工部官员的奏本,另一个是举荐唐观任‘御前行走’的奏本,前者已经跟李世民通过气了,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么出问题的就肯定是唐观那个奏本了。看来是有人妒忌唐观了,不敢惹他爹唐俭,便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李牧明白了,对高公公一拱手,道:“多谢高公公指点,本侯心里有数了。”

    高公公还是满脸笑容的样子,他心中清楚这种弹劾对李牧来说无关痛痒,根本也没当回事。

    “侯爷,赐服之事可不常有,足见陛下对您的恩宠了。还有一事,咱家要是不说,怕侯爷不知晓。侯爷可知道,这套朝服出自何人之手?”

    “这……我如何能知道。”

    高公公道:“这套朝服,乃是皇后亲手缝制。”

    “啊?!”李牧惊讶道:“竟是皇后亲手缝制?”李牧赶紧面向太极宫方向躬身行礼,口中高呼:“李牧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陛下与皇后如此爱护,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完成陛下交代的每一件事,方能报答隆恩之万一啊!”

    其实他刚刚便已经猜到了,这一段只是为了配合高公公演出罢了。他知道高公公回去之后,要回复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说了这些,是为了让他方便交代,也让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心里舒服。

    高公公岂会看不出李牧的小心思,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不知。

    “逐鹿侯拳拳之心,咱家会传递给陛下的。好啦,咱家的事情办完了,还要回宫复旨,就不多叨扰了,这便走啦。”

    李牧送到门口,对门房递了个眼色,门房赶紧跑去仓库,叫人搬来了两坛状元红。高公公被小太监搀扶上了马车,李牧把两坛酒递过去,道:“今日新制了一种酒,还剩两坛,还请公公帮忙转交陛下和太上皇品鉴。”

    “咱家定不负所托。”

    高公公把酒放在旁边,用手扶着,与李牧作别,返回了宫里。

    李牧回到大堂,拿起据说是长孙皇后亲手缝制的朝服,仔细看了看。不得不说,这针脚确实是极好,贵为皇后竟然在女红方面有如此造诣,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大唐立国之后,李渊曾下旨规定百官服色,亲王至三品用紫色大科绫罗制作,腰带用玉带钩。五品以上用绯色小科绫罗制作,腰带用草金钩。六品用黄色双钏绫制作,腰带用犀钩。七品用绿色龟甲、双巨、十花绫制作,带为银,九品用青色丝布杂绫制作,腰带用瑜石带钩。

    若以官职论,李牧身为工部侍郎,正四品,只能穿绯色的官服,但由于他还是从三品的开国县侯,刚好搭上紫色的边儿。因此长孙皇后为他缝制的这套朝服就是紫色的,还特地用了金线。虽然不凑近看不是很明显,但却是一种低调的炫耀,旁人没发现金线也就罢了,只要发现了金线,便知道这件衣服出自宫中了。

    御赐朝服,这是何等的殊荣?

    李牧端着托盘回到后院,拿给白巧巧看,白巧巧也很高兴,仔细地看衣服的针脚,羡慕皇后的女红。张天爱就看不出什么了,她这辈子就没碰过针线,好或者不好,她都看不出来。

    没聊多大一会儿,门房又来找,虞部郎中吕文奉到了。吕文奉昨日整理好了李牧要的资料,本打算派个人送来,但又担心李牧有问题要问,还是自己送了过来。

    大堂相见,李牧先看了一下吕文奉整理出来的东西。但是很可惜,没有看懂。由于古今地名变化的关系,即便吕文奉已经写得很清楚明白了,哪里有铁矿,哪里有铜矿,哪里有银矿,但是这些个哪里李牧不知道是哪里。李牧只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问,以长安为坐标,在长安的哪个方向,距离多远,然后在脑海中跟记忆里还记得初中地理学过的中国矿产分布图对应,对了半天也没对上几个名字。

    这让李牧有点头疼了。

    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把找矿的事情放一放。李牧把手里资料搁在一边,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吕郎中,如今大唐的各种矿产,是国有,还是私有?”

    “矿产俱是国有,但矿产遍布各地,开采还是需要地方州府百姓的配合。具体施行的方案,便是盐铁两项官营,其余为各州府组织人员开采,朝廷征税。”

    “唉!”李牧长长叹了口气,最头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他早就想到了这点,但是仍然一直心存侥幸。现在希望破灭了,脑袋一下子就疼了起来。

    若这些矿产都是国有国营,李牧身为工部侍郎,自然可以全权调配。怎么做都无人掣肘,几乎可以算是没有成本,虽然初时肯定会艰难一些,但是只要是上了轨道,往后便是一马平川。

    但如今看来,朝廷对地方的控制程度远远要比李牧想象的更低。吕文奉虽然说得委婉,但是他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矿产都是国家的,但是国家想要开采矿产,就少不了地方上的配合。何为地方?是地方官么?是地方的百姓么?显然都不是,这地方二字,说得还是门阀世家。

    李牧现在有点能理解李世民忌惮门阀世家的缘由了,试想一下,国家虽然姓李,但是人才掌握在门阀世家手里,土地掌握在门阀世家手里,人口掌握在门阀世家手里,连矿产,名义上是朝廷的,实际上还是掌握在门阀世家手里,这要是不忌惮,那除非这个皇帝是个傻子。

    还好这些门阀世家之间,彼此也互相牵制,明争暗斗。否则他们若是联起手来,造反估计也能成。想到这个,李牧忽然苦笑了起来,还什么估计呀,就是能成啊。隋末大乱,群雄并起,这‘群雄’说得不就是各地的门阀么?有的如李唐,自己揭竿而起,有的则是背后支持,所谓天下逐鹿,就是这些门阀之间的战争啊!

    李牧又把吕文奉整理的资料拿起来看了一下,忽然他发现一个问题,道:“吕郎中,你整理的这些,怎么没有煤矿的分布啊?”

    “啊,回大人的话,煤石不算矿,所以没有记载。”

    “煤不算矿?”李牧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话,道:“煤怎么能不算矿呢?”

    “大人,昨日下官不是为您解释过了么?煤石到处都有,或多或少而已,并不罕见。而且除非炼铁,少有人用,没有什么价值,怎么能算作矿产呢?”

    “你……”李牧看着吕文奉,想要说什么,忽然叹了口气,没说。吕文奉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会让他改变,是很难改变过来的。除非让他见识到了煤的用处,否则光靠说肯定是不行的。

    “昨天你说有个地方煤满坑满谷俯拾即是,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回大人,是朔州,在太原以北。”

    李牧把这个地名记下,对吕文奉道:“你回去尽量寻找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如朔州这样不用挖的,直接地上就有煤的地方,找到了立刻告诉我,我有大用。”

    吕文奉实在忍不住了,道:“大人,煤石真的不能用来取暖,会死人的,下官不是危言耸听!下官亲眼见过!”

    李牧无奈解释道:“我知道煤石取暖会死人,但那不是煤石的错,而是利用的方式不够得当。本侯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新的使用煤石取暖的方法,用我的方法使用煤石,可避免中毒的风险,如此一来,煤是不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因此本侯才要找煤啊,能让百姓都温暖过冬,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

    吕文奉听到李牧这样说,有点愣住了,心里不信却也不敢说出来,好半天才道:“若真如大人所言,那确实是一件好事。但煤毒可不是儿戏,大人在试验的时候,还是要多加小心。”

简单说两句

    现在均订稳定在1800-1900,按照约定,二百均订加一更,欠了三更。打赏加更,欠两更。一共是五更,大家记着点,月底之前肯定还上。

    另外对三种人,做一个简单的回复。

    1.各位作者(非全图打击,特指某些心理扭曲的扑街,勿对号入座。),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们别看我的书了行不行?首先,你们不订阅,我不接受非订阅读者的意见。其次,我很讨厌你们试图教我写书的嘴脸,我虽然是个历史新人lv1,有很多不足之处,但这是我的书,好不好我自己担待着。再不好,我也写到四十万字了,有不少人喜欢,我已然知足,不需要你来帮我‘更进一步’,昨日看到某人,写了四本书,没有一本超过十万字的,全都tj了,然后来指点我,我就很想笑啊。你能点明白个粑粑,你要是真明白,也不至于tj了四本了!

    这本书今日的成绩,是我努力的结果,也是读者支持的结果,而不是你说的‘走了狗屎运’,我又不是什么大神,哪来的特殊照顾?你的阴谋论,别来我这儿说。

    另外说一句,自己不努力,羡慕嫉妒恨一点用处都没有,喜欢看我的书的人,也不会因为你几句话而不看,不喜欢看的人,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花钱,看过游戏直播么?我想告诉你,xxx你别看了,你丫学不会!

    2.本人性直且刚,别指望我跪舔,谁也不好使,威胁我的人,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嘴脸,不看了还特意告诉我一声是什么操作,提醒我把你封了,断了你回来的后路?

    3.我能不能恳求一下咱们自己人,我是一个lv1的历史类新人作者,我知道我写得东西,很多地方都不够好,也许并不符合你心中的历史,也经不起考据党的推敲。但是,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写么?能力有限有啥办法!我已经很努力的查资料了啊!你们是想逼死我吗??!!!

    能不能给点时间进步,少骂我两句,我是一个只能在赞赏里生存的脆弱的小baby啊。这几天为啥更新不多,就是被你们骂的呀!

    晚安。

第25章 朝堂之上

    今日要上朝,李牧起了个大早,在白巧巧的伺候下穿好了朝服,喝了碗粥吃了俩鸡蛋,打着哈欠上了马,带着李重义和四个侍卫晃晃悠悠地沿着朱雀大街赶往皇城。

    到了皇城,下马步行,此时百官已经都来得差不多了,路上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李牧无人可凑,只好自己走。看着那些那不下马的重臣,不由好生羡慕。李牧看着心里羡慕,这个赏赐多好啊,实用啊!远比动辄‘万金’的赏赐好多了。

    虽然号称百官,但实际上朝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人。《仪制令》规定:“诸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日朝;其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每日朝参。”意思是在京文武含九品及以上每月初一和十五上朝,其他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才每日上朝。其他都是奉召而来,否则百官天天上朝,其他的事情也都不用做了。

    李牧一身大紫袍,混在人群里尤其显眼。身穿紫袍者,嘴上没毛的唯他一人。而且按照品阶,他这个紫袍的略微有那么一点水分,李牧心里也清楚,所以他站在紫袍的最后面,绯袍前面,处在一个相对靠前的中间位置,还行,不算显眼。

    “静!”

    小太监一声高喝,百官安静了下来。李世民来到殿内,在龙椅之上坐定,百官施礼。

    “众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文武分班站定,李牧本是军侯,但他的实授官职是文官,所以他也站在了文官的队列中。

    “突厥之战,我军大胜。朕心中欣喜,高兴的很。朕自登基以来,时常惶恐,生怕有负父皇重托,有负百姓的期许。今时今日,算是有所交代。”

    “前些日子,御史大夫萧劾奏李靖治军无方,在袭破颉利可汗牙帐时,一些珍宝文物,都被兵士抢掠一空,要朕治李靖的罪。朕申斥了李靖,命其禁足在家,以此为罚!然李靖灭突厥有大功,朕焉能不赏?前隋的将领史万岁打败了达头可汗,可是炀帝不予奖赏,因此导致隋朝灭亡。朕当以古为鉴,今日李靖禁足之期已到,该对李靖之功有所赏赐了。”

    李靖闻言,出班施礼道:“陛下,老臣在家深思己过,越想越觉有负圣恩。老臣不敢邀功,不敢领赏。”

    “朕为天子,当赏罚分明。你的过失,朕已经罚过了。该你领的赏赐,朕也必须要给,勿用推辞。拟旨,加李靖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实邑五百户。”

    “陛下……”李靖眼含热泪,哽咽难言,良久躬身道:“老臣谢陛下隆恩。”

    “小小过失,改之则可。此事已过,百官不可再非议李靖,非议者,朕决不轻饶。”

    百官应诺,就连萧也是面色如常,显然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李靖灭突厥,生擒颉利可汗,此功堪比大唐立国之时李世民所立下的功劳,如此大功,足以封王。但异姓王本就是个忌讳,无人敢提,可是李靖之功又不可不赏,故此李世民为难。萧也是抓住了这个时机弹劾李靖,给了李世民一个台阶,顺便恶心李靖一下。

    但冷静下来之后,萧便想明白了,他这哪是恶心李靖,他这是救了李靖。要是真的想对付李靖,他应该上书褒奖,劝皇帝封他异姓王,这才是真正置李靖于死地的办法。

    事已经做了,无可挽回,再多言就更不是智者所为了。且李世民此番赏赐,相对李靖之功来说,也不算是丰厚,所以他便没有开口。他不开口,御史台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开口,御史们不说话,谁还会去找李靖的晦气,因此这封赏之事,便风平浪静地通过了。

    李世民上来就把今天的主要议题说完了,没事儿了。瞥了眼大殿角落奋笔疾书的唐观,又幸灾乐祸般看了躲在人群的李牧一眼,对高公公使了个眼色。

    高公公会意,尖声叫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国子监祭酒,孔颖达,有事启奏。”

    孔颖达出列,手里高举的象牙笏板,像是一只愤怒大象的獠牙。

    李世民见孔颖达这样子,忽然有点心疼他,上次被李牧活活气晕过去,养病养了快一个月才又出来,今天又披挂上阵,着实精神可嘉。但李世民却不是很看好他,劝道:“爱卿大病初愈,难免体虚,有事不如写个折子递上来,无须当面启奏。”

    孔颖达似乎是铁了心了,道:“陛下,事关社稷,老臣必得当面启奏!”

    李世民心里也烦孔颖达这副开口社稷闭口社稷的模样,但他既然要做明君,心里烦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保持微笑,道:“既然如此,爱卿便奏来。”

    孔颖达看了前面紫袍队列末尾的身影一眼,朗声道:“臣前日病愈,回到国子监,听闻了一件事。陛下欲推行大唐日报,着逐鹿侯李牧于弘文馆、崇文馆、国子监选拔学子为编纂,举荐‘御前行走’旁听朝议。”

    “臣对此并无异议,还非常赞同,极力动员国子监上下教授以及学子,一定要配合逐鹿侯选人。但昨日臣听闻了一件事,甚感荒唐。逐鹿侯奉皇命选拔编纂,竟然连门都没登,人都没看,在家写了一个折子便敷衍了陛下。且他推举之人还不是旁人,乃是他的继弟,民部尚书唐俭之子唐观。据臣所知,唐观此子,学业不精,时常逃课,混迹于市井之间。于弘文馆中,考评每每都是下等。李牧推举唐观乃是想借‘御前行走’为阶梯,助唐观步入仕途。如此任人唯亲,结党营私,臣不敢苟同。故此,臣要弹劾逐鹿侯,还望陛下圣裁!”

    如此长篇大论,李世民听得索然无味,揉了揉太阳穴,道:“逐鹿侯可在啊?”

    “臣在。”

    李牧出班,正好挡在孔颖达前面,气得老头牙关紧咬。李牧听到了咬牙的声音,气运丹田,噗,放了一个闷屁,孔颖达刚好微微躬身,臭屁扑脸,熏得脸都快绿了。

    “刚才孔爱卿弹劾你的话,你可听到了?”

    “臣听到了。”

    “你可辩之。”

    李牧回头看了孔颖达一眼,叹了口气,道:“陛下,孔祭酒所言,句句属实,字字戳心,臣羞愧不已,不敢自辩,唯有领罪而已。唉,请陛下责罚吧!”李牧认罪的话说得挺诚恳,但这个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孔颖达刚闻了一个屁,还没缓过劲儿来,听到李牧竟然认罪了,差点没把老腰个闪折了,一口老血到了喉咙口,差点直接喷出来。

    李世民也没想到李牧竟然认罪了,意外之余也好奇,问道:“朕听你的语气可不像是要认罪的样子,有话便说直说,少绕弯子。”

    李牧摇了摇头,道:“臣不敢说。”

    “为何不敢?朕让你说。”

    李牧又叹了口气,道:“既然陛下让臣说,臣不敢违拗,就直言不讳了。臣之言语过于犀利,每每伤人于无形之间。孔祭酒年老体弱,上次闲谈几句诗文,孔祭酒便晕了过去,病了一个来月。今日要是旁人弹劾臣,臣说不得要分辨几句。但是孔祭酒弹劾臣,臣不敢辩解。臣怕伤到孔祭酒脆弱的心灵,万一他再晕过去,出了什么意外,臣该被天下学子的唾沫淹死了。”

    “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臣在心中权衡了一下,还是领罪合适一些。”

    “你、你……”孔颖达听到李牧这么说,脸色瞬间涨红了,‘竖子’的‘竖’刚要出口,李牧突然回头,道:“陛下快看,孔祭酒又要发病了!”

    “你、你……”孔颖达紧咬牙关,往旁边挪了一步,举起笏板道:“陛下,逐鹿侯嬉笑朝堂,请陛下治他的罪!”

    李牧赶紧躬身:“臣领罪,孔祭酒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孔祭酒勿要动怒啊,千万别晕,臣当不起啊!”

    “够了!”李世民断喝一声,李牧立刻老实了下来,孔颖达哼哧哼哧地生着气,但却也没说什么了。

    “李牧,今日朕与百官都是见证,哪怕孔祭酒被你气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你能自辩就自辩,休要攀扯其他。若你不能自辩,朕不但治你任人唯亲,结党营私,还要治你嬉笑朝堂,目无君上!”

    唐俭见李世民真的动气了,赶紧出班道:“陛下息怒,此事乃是老臣托付……”

    “莒国公无需多言,朕知你品行,此事与你无关,朕问的是李牧!”

    唐俭被噎了个结实,还要说话,被李世民狠狠瞪了一眼,无奈只好作罢。

    李牧也挪了一步,挡在孔颖达面前站定,正色道:“陛下,既然陛下容臣自辩,那臣就自辩几句。孔祭酒控诉臣任人唯亲,结党营私,臣不认!既然孔祭酒控诉臣,而陛下又容臣一辩,臣愿与孔祭酒对质。就他所控诉之事,一一驳斥之,还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和百官一听,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好一招以退为进!我本不欲辩解,你们非得让我辩,那既然要辩,索性就辩个彻底,你还能不答应么?而且还事先把责任摘了个干净,好聪明的小子!

    不知怎地,众人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感觉,今天孔颖达怕是又要晕过去了。

第26章 你又错了

    听到李牧提出单挑,孔颖达心里咯噔一下,往日回忆浮现于脑海,多少有些打怵。但他又一想,今日之事,他是绝对占理的,就算李牧巧舌如簧,也不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没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孔颖达沉声道:“陛下,臣愿与逐鹿侯对质。”

    “好!”李世民道:“既然如此,二位卿家就辩上一辩,朕与百官都是见证,谁对谁错,自有公论。”

    孔颖达来到李牧左侧,俩人转过身来,面对着面。李牧示意孔颖达先说,孔颖达也不客气,劈头问道:“逐鹿侯,事实俱在。唐观是你继弟,你举荐他,便是任人唯亲,结党营私,还有什么话说?”

    李牧不答,而是问道:“孔祭酒,听闻你学富五车,我今日倒想请教一下。”

    “你问。”

    “何为结党?何为营私?”

    “勾连为结党,谋取私利为营私。”

    “果然学识渊博。那我便不懂了,我与何人结党,营私之私为何?”

    孔颖达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唐俭,咬牙道:“旁人不敢说,但是我敢说。你与唐俭结党,为他儿子谋私。”

    “哈哈!”李牧冷笑两声,道:“孔祭酒,你为了报复于我,连朝廷重臣也要污蔑了么?唐俭是我继父不假,但你不要忘了,他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国公,有大功于社稷。隋末大乱,是他谏举大计,才有太上皇起兵。立国之初,孤独怀恩谋反,也是他身受幽禁折辱而不忘朝廷,传递消息才平定叛乱。此番覆灭突厥,也是他置生死于度外,持节出使,孤身深入敌营,虚与委蛇,麻痹敌人,才有李靖大将军乘雾破敌。此等忠义之臣,你觉得陛下会忘记他么?他需要与我这个当官不到三个月的小辈结党?还是你认为,陛下是昏君,会无视忠臣,无视功臣么?”

    孔颖达哪敢接这口黑锅,赶紧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休要诽谤!”

    “你没有?你有!”李牧大声断喝,继续道:“据我所知,继父唐俭共有七子,前六子都已得到陛下加恩,仅剩幼子唐观一人,想必陛下心中早有安排。就算陛下没有安排,孔祭酒,你可听过并州唐家?三朝公侯,声名赫赫,难道会为了家中幼子,豁出好大一张脸皮,来求到我这个毛头小子的门前么?此等事,或许只有孔祭酒才会做吧。”

    “你安敢辱我门楣!”

    “不敢。”李牧把话往回收了一下,面向李世民,道:“对于‘结党营私’,臣的解释便是这些了,请陛下明鉴。”

    “陛下……”

    李世民看了眼孔颖达,道:“孔爱卿,结党营私之名,确实牵强。唐俭为我大唐肱骨重臣,立下功劳无数,朕对他的子嗣,心中早有安排。而且朕素知唐俭的品行,他绝不会与人结党。你既然弹劾的是李牧,便不要牵扯别人了。”

    孔颖达叹了口气,躬身施礼,道:“臣知罪,结党营私或许不实,但逐鹿侯既然奉陛下之命,在弘文馆、崇文馆和国子监挑选编纂,他没有挑选,便定了唐观,这也难免任人唯亲,敷衍了事之嫌!”

    “孔祭酒,此言差了。”

    “你还要狡辩?”

    “非也,孔祭酒,我只是想请教。若陛下让你找人办一件事,这件事你的儿子最合适,你会如何做?”

    孔颖达一身正气,道:“我自当举荐他人。”

    李牧立刻道:“孔颖达,你欺君!”

    “我如何欺君?我这是在避嫌!”

    “孔祭酒,是陛下交代的事重要,还是你的名声重要?你把自己的名声,置于陛下的旨意之上,你这不是欺君,那什么才算欺君?”

    “你!”孔颖达被怼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李牧继续道:“我以为,个人的名声不重要,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最重要,我既然觉得唐观最合适,不能因为唐观与我是亲戚,我便不举荐他,贤达之人,当举贤不避亲仇!唐观是我的继弟,我自然知道举荐他,会惹来非议,但我不在乎,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光明磊落,自有浩然正气庇护,无畏人言!”

    “胡扯!”孔颖达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跺脚道:“唐观不学无术,比他优异的学子比比皆是,如何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孔祭酒,你又错了!”

    错错错……孔颖达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个‘错’了,头昏脑涨,迷糊之间好像听到了幼童认字的时候被父亲斥责的声音,不是这里错了,就是那里错了。被父亲斥责,孔颖达无话可说,但是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毛头小子,被他斥责错错错,他怎么能挂的住脸,咬牙切齿道:“逐鹿侯,你几次三番说我错了,你倒是说个明白,我又如何错了!”

    “大唐日报乃是我发明出来的,只有我知道需要什么样的编纂,陛下也是因此才安排我来选拔人才。好或者不好,标准由我来定,你觉得好的学子,在我眼里可能一文不值,而且时间紧迫,大唐日报每日都要刊印,我哪有时间大张旗鼓地选拔,唯有唐观,我知他品行与能力,我认为他非常能够胜任编纂这个位置,我举荐他不可以么?难道非得让我按照孔祭酒的标准选才,孔祭酒才满意么?孔祭酒如何这么大的野心,竟然什么事情都想插手!因你是孔圣之后,就高人一等么?其他人便要仰你鼻息,供你驱策么?如此大的气派,比之陛下都犹有过之,孔祭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孔颖达脑袋忽悠一下,差点仰面而倒,好不容易站定,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把李牧说得话捋顺了,明白了意思,哭着趴到了地上。

    “陛下明鉴,逐鹿侯言语犀利,老臣确实说不过他,但他说的那些话,绝非老臣本意啊。老臣只是想,唐观其才不足以胜任,弘文馆、崇文馆、国子监,皆有比他更好的人才。逐鹿侯此举,对他们不公平,老臣绝无他意啊!”

    孔颖达老泪纵横,着实是非常可怜。李世民心中不忍,但又生气,你个老家伙,现在知道说不过了,刚才劝你你还不听。李世民瞥了眼李牧,道:“逐鹿侯休要胡言乱语,朕相信孔祭酒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孔祭酒所言也不无道理,唐观的名声,朕也知道一些。他的学业确实不能算好,仓促之下,你让他做编纂,朕不怪你,但是你没去选人,难逃敷衍之嫌。”

    “陛下容禀,臣绝非敷衍。”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李牧怎么能承认。他知道李世民是想给孔颖达一个台阶下,但是今天孔颖达算是把他惹毛了,他不想给这个台阶。

    李世民见李牧这样说,瞪了他一眼,但李牧毫无退却之意,李世民便也有些生气了,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去选人?给朕一个解释!”

    “陛下,方才孔祭酒也说了,唐观学业不精,时常逃课,混迹于市井之间。于弘文馆中,考评每每都是下等。臣想说,这正是臣要选唐观的理由。”

    李牧紧皱眉头,道:“这却是为何?”

    “陛下,大唐日报是给百姓看的,若学问太高,写出来的东西百姓能看得懂么?而且弘文馆也好,崇文馆也罢,都是勋贵子弟,他们哪里知道百姓的疾苦?就算国子监的学生,在孔祭酒这等教授的教导下,怕也是五谷不分了。他们写出的文章,只适合他们自己看。而唐观喜欢混迹市井之间,百姓知道的,他都知道。所以臣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至少目前是。至于其他人,以后再挑吧。”

    孔颖达一听这话,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李牧怒道:“你怎可如此侮辱学子,他们学的都是致君于尧舜的圣人经典,如何到了你的嘴里,便是如此不堪!”

    “哈!”李牧轻笑了一声,道:“孔祭酒,恕我直言,无论是崇文馆也好,弘文馆也罢,国子监的学子也都算上,他们全部,注意,我说的是全部都算上,谁都不可能致君于尧舜!他们学的东西,对于致君于尧舜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疯了!”孔颖达指着李牧道:“陛下,此人疯了,只因他对门阀士族有偏见,竟然攻击起了圣人经典,此人疯了呀!陛下,此人疯了呀!”

    李世民也觉得李牧说得有点过了,沉下了脸,道:“李牧,不得信口雌黄,圣人经典,也是你可评判的?”

    “陛下,孔祭酒又错了,臣没有评判圣人经典,臣只是说这件事。”

    孔颖达气得七窍生烟,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李牧,已经说不出话了。

    “孔祭酒觉得臣对门阀士族有偏见,这其实是一个误会。因崔玉言之事,臣与博陵崔氏有所过节。但陛下明鉴,是臣惹的他们,还是他们惹的臣?包括后来三位御史弹劾臣,也不是臣先惹事的吧?就连今日,也是孔祭酒指责臣,臣本不欲辩解,想要息事宁人,但他咄咄相逼,臣没有办法,才自辩几句。自始至终,臣没有主动攻击过任何人,臣只是为了自保啊,陛下,臣、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啊!”

第27章 尧舜之辩

    李世民不想听他卖惨,道:“朕说的是圣人经典,你胡扯些什么!”

    “臣只是心里太过委屈,抱怨两句。”见李世民又要发怒,李牧赶紧把话拉回来,道:“刚才臣之所言,绝非信口雌黄。臣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臣也不是张嘴就说,臣是有所依据的,臣研究过。”

    李世民也忍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研究起圣人经典了,既然你说研究过,那朕考校你一下,致君尧舜,语出何典?”

    李牧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致君尧舜,语出《孟子》。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其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不知臣说得可对。”

    李世民愣住了,百官愣住了,就连孔颖达也愣住了。不是李牧说得不对,而是李牧说得一分不差,这实在太奇怪了!

    李世民问道:“你读了《孟子》?”

    “臣读了。”李牧答道:“臣不但读了《孟子》,臣把能找到的书都读了。”

    李世民不信,道:“你竟如此好学?”

    李牧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道:“臣并非好学,臣是预感到有朝一日用得到,为了不像孔祭酒一样被人说得哑口无言,故此臣便找书来读了,《孙子谋攻篇》中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臣深以为然,早早做了些准备。”

    “还会引经据典了。”李世民看到李牧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道:“你知道会与孔卿家争论?若没有这场争论,这些书不是白读了?”

    李牧肃然道:“陛下此言差异,圣人经典,句句振聋发聩,何言白读啊?”

    “你刚不是说,圣人之言无用么?”

    李牧立即否认:“臣没有说过!”

    孔颖达抓住了机会,指着李牧道:“陛下看见了吧,逐鹿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刚说完学子们所学的圣人经典不能致君尧舜,现在就要改口了!”

    李牧把孔颖达的手推开,道:“孔祭酒,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喜欢指人鼻子的毛病是得改改了。《礼记》中哪一个章句,教你指人鼻子说话是遵礼的?你为孔圣后人,当律己才是啊,倚老卖老,岂不惹人笑话?”

    “我……”孔颖达紧紧抿着嘴,生怕一口鲜血喷出来。恨恨地看了李牧一眼,道:“你否认不得!”

    “我没有否认,那句话是我说的。”李牧面向李世民,道:“陛下,臣之所言,并不冲突。《孟子》中原文所表达的意思是,孟子认为,伊尹辍耕出仕是因为想以自己的智能德行,辅佐商汤使之成为尧舜一样的贤君。故此才有了致君尧舜之语,但孟子可从没有说过,学了孔孟之道,便能够致君尧舜。而且臣所看过的各种典籍中,也从未有过一处记载孔孟二圣说过类似的话。臣才疏学浅,还要请教孔祭酒,你看过的哪本典籍中有过类似记载啊?”

    孔颖达被问懵了,他努力回忆,还真就没找到孔孟说过类似话的记载。

    李牧笑道:“既然孔祭酒也想不出,那便是没有了。臣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认为学习孔孟之道便能致君尧舜的人,都是一些自命不凡之辈。就连孔孟二圣都不敢说能够做到致君尧舜,他们以为读几本书就能做到,岂不是荒谬么?!”

    孔颖达听李牧这样说,登时激动了起来,道:“你竟敢非议孔孟二圣!”

    “孔祭酒莫要激动,我没有非议孔孟二圣!我说得都是事实,当年孔圣周游列国,可做到致君尧舜了?孟子游说于齐宋之间,可做到致君尧舜了?”

    孔颖达无法回答,嚅嗫半天,嘴硬道:“那是因为未遇明君!”

    李牧笑道:“这倒奇怪了,既然孔孟之道可致君尧舜,为何还挑人呢?”

    “……”孔颖达答不出,百官也答不出,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们恍然发现,致君尧舜说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去深究其意。

    李牧见把孔颖达问得没话可说了,洒然一笑,道:“孔孟之道,源自孔孟二圣。二圣自己都做不到致君尧舜,尔等圣人后代、门徒,口口声声致君尧舜,说你们荒谬,难道委屈了么?”

    李牧向李世民施礼,道:“臣以为,孟子所言,乃是一种期望,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我尽我所能,让我所侍奉的君主,尽量像尧舜一样贤明。这种期望恰恰说明孔孟二圣清楚他们所侍奉的君主不是尧舜,也成为不了尧舜。”

    “尧舜之所以是尧舜,是因为他们是尧舜。此乃天赋,非人力所能干预。国子监读书的学子,为何学业有好有差?也是这个原因。有的人天生擅长做木匠,有的人天生擅长做铁匠,非让他去读书,自然读不好,这便是天赋的差异。纵观历史,哪一个明君是所谓的贤臣教出来的?没有,一个都没有!哪怕贤臣能教出一个好太子,但若这太子本性邪恶,他继位之后,也会荼毒天下,前朝炀帝便是一例。”

    “臣以为,贤臣造就不了明君,但明君却可造就贤臣。贤臣之所以为贤臣,或是因为他纠正了君主的过失,或是因为他们解决了百姓的疾苦,但若君主无道,贤臣刚说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做事,君主便把他杀了?还哪有贤臣?”

    “这便如同微臣,臣本布衣,躬耕于马邑……”

    李世民本来听得入神,听到这句,皱眉道:“好好说话,朕是让你背诵《出师表》么?”

    “陛下恕罪,臣读书读得太多,太杂,一不小心就串了。臣的意思是,臣本来是马邑小城的一个毛头小子,侥幸立下一点功劳,若非陛下知人善任,让臣到工部任职,臣的才华哪有机会施展。臣的才华不得施展,就不会有贞观犁,不会有马蹄铁,不会有印刷术。这不正是印证了臣的话,明君乃是天赐,先有明君后有贤臣么?”

    这一记马屁,拍出了一个新的境界,李世民颇为受用,百官也是甚为折服。拍一个马屁容易,但如李牧这样,把马屁拍得如此理论深厚,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李牧一直偷瞄着李世民的神色,见他受用了,趁热打铁,道:“臣方才说,孔祭酒对臣有误会,臣便借此机会解释几句。臣是讨厌门阀士族,但臣要说明的是,臣只是讨厌其中一部分人。臣讨厌崔玉言那样的人,但臣尊重王侍中这样的人。这其中的分别,是臣读了《史记》之后才明白的。”

    “你还读了《史记》?”

    李牧道:“臣读过,臣在《史记》中找到了‘士’的来源。上古部族时代,‘士’为部落中有特殊能力之人。可能是武士,也可能是巫师,可能是一个会捕鱼的人,还可能是一个会打猎的人。把他们称为‘士’,因为他们出类拔萃,百姓需要仰仗他们的能力,因此尊重他们。”

    “到了先秦时代,这些‘士’为了让他们的后代也享有如同他们一样的地位,便产生了私心,把自己拥有的知识和能力,只传授给自己的子嗣或者亲近之人,由此产生了‘士族’。”

    “士族势力逐渐累积,超越了平民,成为了士大夫。士大夫受到帝王封赏,变成了公卿。朝代更替之间,又形成了门阀。”

    “如同远古的‘士’受到百姓尊重一样,士族也引领百姓生存繁衍,同样值得尊重。但是其中有一些人,只因生在门阀士族之家,便天生成了门阀士族的一员,他们身无寸功于国家,身无寸功于社稷,身无寸功于百姓,却也同那些有功的士族一样享受着特权,便如崔玉言这样的人,只是门阀士族中的蛀虫罢了,臣认为不值得尊重。”

    “但若像王侍中这样真正有才能的士族,还是值得尊重的。”

    李世民细想李牧的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想了想问道:“那依你看来,学子们该如何教导才能成为有用之才?”

    “臣不知道,因为臣没有教导过学生。但臣知道,如现今这般教导,肯定是教导不出人才的。陛下请看满朝文武,哪一位是如孔祭酒这般的老师教出来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圣人经典只会照本宣科,这样的人才,陛下要来何用?”

    孔颖达实在是忍不住了,道:“逐鹿侯,你休要恃才傲物,你这样说是不把天下学子放在眼中么!”

    李牧转过头看向孔颖达,道:“能入我的眼,自然就入了我的眼,入不了我的眼,难道还硬塞进去么?”正说着,李牧忽然看向孔颖达头上方的殿梁,道:“诶呀?奇也怪也,孔祭酒,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是看不到你在哪?孔祭酒,你人在何处?”

    孔颖达再也承受不住了,突然眼皮往上一翻,仰面摔倒,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真的昏过去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摔的。

第28章 我已成年

    孔颖达也是够倒霉的,他被李牧逼得没有办法,打算故技重施,借晕脱身,但是摔得幅度大了些,一不小心就由假变真,真个昏了过去。

    李牧伸手去拉,但也是‘一不小心’就没拉到,眼睁睁看着孔颖达摔在地上,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翻起了白眼,后脑勺鼓起老大一个包,看着都疼。

    李牧咧咧嘴,转回身请罪:“陛下,臣都说了不辩了,您看,孔祭酒又晕过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记得前些日子说过的,必要时候会维护李牧的话,道:“朕与百官都看在眼里,孔祭酒是自己昏倒的,与你无关。来人,送孔祭酒回府。散朝!”

    说完,李世民一甩袍袖,转身便走。好好的一场朝议,被孔颖达和李牧搅和得像是市井骂街,最可气的是孔颖达,嘴笨且蠢,知道说不过还非要招惹,要不是念他孔圣后人的身份,真想把他赶出朝堂。倒是李牧这小子,着实有些辩才。只是他说得那些话……

    李世民想了想,对跟在身旁的高公公吩咐了两句。

    李牧正在跟随着百官一起退朝,唐俭走过来,俩人正要说话,高公公追了上来,笑眯眯道:“逐鹿侯,陛下召唤。”

    李牧跟唐俭告了个罪,跟着高公公一起到了太极殿。李牧见李世民端坐于桌案之后,满脸肃容,不敢出声,乖乖束手站着。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高公公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和李牧。

    “李牧,你今天好出风头啊,又把孔颖达气晕了,你的名声马上就要传遍天下了!”

    李牧听出李世民的不满之意了,这是在怪罪自己没有给台阶,但李牧心里却不慌乱。他既然决定不给孔颖达台阶下,必然是先给自己准备好了台阶下,否则他才不会那么傻缺呢。

    李牧施礼道:“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臣本不欲辩解,但是陛下让臣辩解,臣不敢不辩,所言必得发自本心,至于孔祭酒晕厥之事,臣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

    “发自本心?”李世民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以为朕是昏君,听不出你话里话外的吹捧之意。朕虽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会狂妄自大,什么天赋明君,这样的话,你以为朕会相信么?”

    李牧正色道:“陛下,这件事,绝对是臣的本心,没有一点吹捧,臣真的是这样想的!”

    李世民心中一喜,但是不动声色,道:“朕倒要听听你的解释。”

    李牧沉吟了一下,道:“臣请问陛下,现今朝堂之内的重臣,前朝就已为官者,多么?”

    “朝中前隋就为官者,约有大半。”

    “如此说来,臣还是那些臣,只是君主换了。若贤臣的作用胜过明君,为何前隋灭亡了呢?”

    “唔……”李世民点了点头,道:“确有一定道理,但仍有偏颇,如今朝堂中的大臣,多为父皇在位时便有了,如此说来,父皇才是明君。”

    李牧心里暗道,李世民这人也是脸皮够厚了,都说你是明君了还不知足,还得较个真……罢了,谁让你是老子的老板,便再捧你一下。

    李牧清了清嗓子,道:“太上皇逐鹿天下,建立大唐,纵观青史,的确算是明君。但太上皇高迈,力有不逮。此时则需要一位贤明之君来继承大统,才能让大唐基业传续下去。否则大唐便也如秦、隋一样,虽盛极一时,二世而亡矣。”

    李世民听到这话,身心舒畅,他一直被诟病的最大的问题,便是这皇位来路不正,李牧这些话,正好可以起到为之正名的作用,怎能令他不高兴呢。而且这是君臣奏对,要写在起居注中的,来日后人翻看起居注,读到这一段,想来也会称赞一句明君吧。

    李世民递给李牧一个赞赏的神色,问道:“那爱卿以为,如何才算是明君呢?”

    李牧从容答道:“《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臣对此的理解是,若帝王能把百姓放在第一位,社稷放在第二位,享乐放在第三位,便有了做明君的基础。”

    李世民不悦道:“朕知道你读了书了,但朕不想听你用圣人之言回答,说些你自己的见解。”

    李牧想了想,又道:“若陛下问臣的见解,臣的见解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就如同臣方才所言,远古的‘士’为何受人尊重,因为他的能力出类拔萃,百姓仰仗。而‘士’的价值所在,便是服务于民。官更应该如此,官的俸禄,每一文钱都是百姓所缴的赋税,他们有义务为百姓负责。而天子富有四海,责任更大。士农工商,甚至天下山川菏泽百兽,陛下都需要为之负责。若能承担起这份责任,便是明君了。”

    “言之有理!”李世民本来是打算敲打李牧几句,但听了他这一番言论,不由刮目相看了起来。做了三年皇帝,李世民的感觉就是越来越累。这天下无论哪里出了事情,都会递上一个折子,让他来做决断,他都担着干系。这不就是李牧所说的责任么?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李牧一眼,道:“李牧,你回答朕,在你心里,朕真的是明君么?”

    李牧抬起头看着李世民,用肯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在臣心里,陛下是明君。”

    “为何朕感觉不到朕是明君?”

    李牧笑了,道:“若陛下自觉是明君,那陛下就是昏君了。臣知陛下想做明君,但臣以为,陛下不必刻意为之,因为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臣以为,为君者,不必事必躬亲,只需要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知人善任即可。就比如臣,陛下发现了臣的长处,把臣安排在了工部,臣的才华得以施展,为社稷做出了一点贡献。若陛下把臣放在礼部,臣肯定什么贡献也没有,这便是陛下的功劳。更难的陛下敢于承认自己的过失,就如今日李靖大将军之事。时常自省,虚心纳谏,说起来简单,但是古之帝王,又有几个能做到呢?陛下能做到,已经是明君的气度了。”

    李世民被夸得优点不好意思了,道:“你这小子,《史记》算是没有白读,吹捧起来没完没了了……罢了,朕不听你的奉承了。朕再问你一件事,你需得认真回答。”

    “臣回答陛下的每一件事,都非常之认真。”

    李世民自动过滤掉李牧的废话,道:“朕问你,弘文馆、崇文馆与国子监,在你的眼中,便真的是那么不堪么?”

    李牧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朕要听听你的道理。”

    “陛下,臣想问您一句,您觉得诸学子来求学的目的,是为了他们自己和他们所在的家族多一些,还是为了陛下、为了社稷多一些?”

    一句话把李世民问住了,他沉吟半响,道:“应当是为了他们自己和他们所在的家族多一些,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否定他们的学识。”

    李牧叹了口气,道:“陛下,臣不否认他们的学识,但臣却以为,他们的学识没有多大用处。陛下,圣人之言是没有错的。臣也引用了很多圣人之言,但是臣却觉得,他们学习圣人之言的方式错了,过于形式化了,不能明白圣人之言的根本。臣读《论语》、读《孟子》、读《史记》,发现了一件事,孔孟二圣都曾周游列国,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见识广博,因此才能总结出诸多道理。而如今的学子,抱着一本书,反复背诵,妄图理解其意,岂不可笑么!”

    “如今我大唐朝中的重臣,所谓贤臣者,亦有一个共同之处,那便是他们都经历过隋末大乱,接触过百姓民生,知道百姓的疾苦,所以他们才能做到感同身受,知道如何做才能解决这些问题,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出力。而如今这些学子,他们受家族的庇护,学习所谓经世之道,若让他们为官,不会是百姓之福,反而是百姓之祸!”

    “陛下试想,一个五谷不分之人,若用他为县令,遇到大旱,他能做些什么?”

    “一个只在典籍中见过水患的人,若遇到黄河决口,他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陛下,孔圣在《论语》中多次提及,国子需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缺一不可。但如今的学子,在孔颖达之辈的教导下,除了读书意外,怕是其他什么都不会了。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孔颖达乃是孔圣后人,他不尊六艺,只顾着推崇诗文,张口江山社稷,闭口致君尧舜,一点也不务实。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学生,臣不知道对社稷有什么用处。”

    李世民沉默了。

    李牧没有说圣人之言不好,也没有读书不对。他只是从务实出发,指出了现今大唐教育的弊端。李世民是一个贤明的帝王,李牧的话对不对,他心中自然有数。

    良久,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李牧一眼,道:“读了书,果然不一样了。李牧,看了朕以后不能因你年幼,而轻视你的见解了。”

    李牧嘻嘻笑道:“陛下,您忘了臣已经加冠了么,臣已成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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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设计师李牧,阴错阳差,误入初唐,还把他参与设计的副职系统一起带来了!李牧:我是要成为技师之王的男人!读者:你确定?逍遥初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初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初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