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谁是导演
尚祥飞是位资深制片人，为人温和，偶尔碎碎念，但他自觉和导演谢江合作数部电影，对这位大导演的脾气摸得还是比较清楚的。
万万没想到，颇爱美食的谢江这次竟然没有被新厨子摆平。
边吃边聊是传统习惯，边吃边怼就不是谢江的传统了，可这一次加上蹭饭的制片刘哲杰一共四人的小饭局上，谢江没有一丝让步的意思。
“谢导，音乐这种事还是亲耳听一听比较好。”甘敬除了坚持意见并没太激烈的言辞，他反倒是有些诧异于谢江的表现。
“拍戏还是挺忙的。”谢江吃的油光满面，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有点冷。
甘敬摇摇头，起身离开饭桌。
尚祥飞看看导演，看看另一位制片人刘哲杰，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外面追去，正如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调节导演和主演的关系也是制片人常常遇见的问题。
不过，原本以为甘敬是一怒之下离席谈崩，出门一看，他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尚祥飞还瞧见他边说话边对自己点头微笑。
过了一分钟，甘敬重新走回来：“尚制片，不用怕我跑喽，只是一点小分歧而已，会解决的。”
尚祥飞点头，略微讪讪：“谢导是太顾及拍摄了，这两天格外的倔。”
“嗯。”甘敬走进小灶单间，拿着手机把屏幕递到谢江脸前，“这是金曲奖的奖杯，看到没？我让人现拍发来的。在音乐上面的建议我不觉得剧组里有什么人比我强，拍戏忙，那你就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听听《功夫》的配乐符不符合你的标准。”
尚祥飞刚刚落座就见到甘敬又一次出门而去，他这次犹豫的多了三秒，然而再等出门已经是不见了这位影帝的踪影。
“谢导啊谢导，咱这剧组才刚开始，人家甘敬好歹也是个影帝，你也不知道多体恤下年轻人。”尚祥飞重新入内有些埋怨，“几乎每次我跟你到剧组都能碰到这种事，要不就是因为拍摄太苦，要不就是意见相左，要不就是档期冲突！”
谢江并不言语。
尚祥飞坐下之后没有忍住自己的碎碎念，balabala说个不停。
咚！
羊骨头丢到桌上。
“我吃好了。”谢江**的说了一句，昂首阔步离开房间。
尚祥飞愕然，看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制片人刘哲杰：“嘿，这老头！”
“谢导有谢导的想法，甘总有甘总的意见，难搞哦。”刘哲杰施施然的拿餐巾纸擦嘴，他是第一次和谢江合作，但和尚祥飞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尚祥飞摇头，有点纳闷：“这老谢最近真不知道怎么了，越活越回去了，一点音乐的事完全不用处理的那么强硬。”
刘哲杰眨眨眼，提醒道：“也许就是表态呢，这到底是谁的剧组？”
“这当然是他的剧组。”尚祥飞毫不犹豫的答道，《亡命西荒》从立项、拉投资、选址、敲定演员都是谢江一手推动的，甚至，他本人的工作室也有参与投资，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刘哲杰站起来说道：“甘敬不一定这么认为吧，年轻人和老一辈的理念总是容易有代沟。”
“这是个重要的事，可不能毁了剧组。”尚祥飞眉头紧皱。
“那倒不至于。”刘哲杰边往外走边说道，“虽然听说甘敬对剧组把控挺紧的，但你看他一路走过来也没什么太大的风言风语。”
尚祥飞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就变成一个人面对满桌狼藉，他拿起一根羊棒骨嗅着香味只觉仍有心事和忧虑来袭。
……
《亡命西荒》的拍摄没有因导演和主演的一点分歧而出现波折，反而出乎尚祥飞意料，尽管谢江和甘敬在他眼中所做的交流不多，可戏进展的却很顺利。
剧组一连数天的情况往往是，谢江不满意前面一两条的拍摄，说出想要的效果，甘敬给出不同的调整让前者满意收工。
这一点十分不容易，尤其，甘敬对于表演的调整不是小修小补，是可以推翻思路的重新演绎。
尚祥飞觉着自己是明白甘敬的剧组为什么能拍那么快，也明白这位年轻人为什么能拿影帝了，他简直就是把“游刃有余”这个成语整天表现在全剧组人的面前，如此将近一周的拍摄经常是因为其他部分没跟上才会有延迟或者ng。
如此一看，刘哲杰的判断果然正确，甘敬能成功就证明他是个有本事且识大体的人。
尚祥飞很欣慰，强烈的期盼能一直欣慰下去。
然而，电影剧组不遇见事的几率实在是小于遇见事的，拍摄第二周既与导演有关配乐出现分歧，这一次甘敬是和男二号反派林澍有了些争执。
“你这个反派演的太浮了。”
甘敬是在和林澍对戏两遍ng后忍不住给予提醒的。
然后，林澍很强硬的表示，不需要别人教他演戏，接着，什么“反派我就是这样演的”、什么“我也获得过奖项提名”诸如此类和剧组拍摄无关的话。
简单来说，甘敬觉得这应该算是单方面争执，他看着被制片人拉到一边劝解犹自显得很生气的林澍很是不解，自己又没有当众说他演技差，就是走到他旁边准备分析分析人物剧情……
“甘总，林澍那个人是从新娱出来的，脾气有点冲。”尚祥飞头上有点见汗，他感觉这比上次和导演的冲突还严重，同行表演这种事情是容易出火气的。
“脾气冲不冲我不管，我是来演戏又不是来交朋友的，他倒是别ng啊。”甘敬很莫名其妙，脸上没太多激愤，只是轻飘飘甩出一句话，“这人还有理了，这戏能不能拍？”
尚祥飞感觉要糟，林澍这人是新娱的，抛开公司之间的恩怨，林澍四十出头，甘敬二十来岁，老演员在年龄上肯定就不服气甘敬的指点，尤其表演这种事没有固定的标准。
就在尚祥飞思考怎么圆场之际，导演谢江的大喇叭出声了。
“林澍演的有点问题，想想怎么改，这一幕戏下午再拍。”
剧组大喇叭，每个人都能听到导演直接的话，这一下，原本还愤愤不平的林澍忽然哑了声，犹如斗败了的公鸡有些尴尬莫名。
甘敬见状点点头，对尚祥飞夸赞道：“不错，谢导还是懂戏的。”
“嗯…啊，谢导嘛，嗯。”
第419章 谁是导演（续）
甘敬有时候会苦恼两个问题。
演技太好看不下去别人演戏怎么办？
看的电影太多信手拈来怎么办？
如今，这样的问题再次出现，《亡命西荒》有关反派配角的分歧让甘敬觉得还是自己投资玩电影比较有意思，那样就不用为电影之外的因素烦心。
或者，以后行走江湖让化妆师天天备好胡须是不是也能起到一些效果？
奖杯无用，票房无用，年龄资历在某些人眼里才能更得到尊重？
甘敬坐在剧组片场的小马扎上心中动念，要不要把马锤喊过来呢？这位金牌制作人在音乐上的看法想必更能让导演谢江改变他有关配乐的想法。
至于来自新娱的林澍，这个人的问题并不如导演谢江的固执来得更严重。
“甘兄弟，别放在心上。”制片人尚祥飞离开，又一位制片人刘哲杰顶上，他拿了个小马扎坐在边上，劝解道，“谢导会处理的，咱们要相信他对影片质量的坚持，林澍也是老演员了，不管怎样，他能自我调整的。”
“我那天给谢导拍了我金曲奖的奖杯，看来什么时候还得让人把最佳导演的奖杯拍了发过来。”甘敬说话很平和，一点不见怒气。
刘哲杰微笑道：“这林澍是有眼不识泰山，最佳导演说戏居然不知好歹。”
甘敬斜了一眼：“你和他是把我反过来说的？”
刘哲杰听见这话登时拍了下胸脯，叫屈道：“怎么可能？甘兄弟，当初你《无间道》的票房可是有我三张门票呢，再说了，我们希娱和新娱又没什么交集，一南一北的，我和他说什么劲？”
“制片人总是要理一理剧组情况的。”甘敬话锋一转站在客观角度批评道。
“咱们剧组三位制片，分工不同，我看我啊负责好剧组最重要的演员，这部戏就成了大半。”刘哲杰笑呵呵的说着一点都不打磕的话。
甘敬微怔，看了看这个略显油滑的制片人，摇摇头：“刘哥还真是有眼光。”
刘哲杰怔的比甘敬久，等他反应过来只看到甘敬是起身直奔导演谢江而去了。
这一下，身在片场的两位制片人都没敢怠慢，刘哲杰和尚祥飞都凑过来。
从主演和导演因为配乐之事起分歧到现在拍摄进行一周多，这导演和主演除了片场必要的沟通几句就没什么往来，偏偏戏份拍摄的进度还不错。
在知道内情的两位制片人看来，这是有情绪在积压，可能就只差一个爆发的导火索，现在，两次ng又起争执的反派戏份很像是糟糕爆发的开始。
“你觉得这戏应该怎么演？”甘敬的语气不像两位制片人想象的那么冲。
“反派要恶，要妄。”导演谢江不疾不徐，用词简洁，“重点是妄。”
“具体点，你觉得林澍要怎么演才能过？”甘敬追问。
谢江思考道：“得让他多试几遍。”
甘敬微怒：“那我就陪他浪费时间？”
“你是演员，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谢江皱眉，“你是不是太倨傲了？”
“你把我找来的时候可没这样说吧？我愿意多说点怎么演还让你不乐意了？”甘敬语速很快，他懒得和林澍说什么，反而觉得和谢江聊天值得多说几句。
“以前没用过你，我怎么知道你这样。你是导演，我是导演？我拿最佳导演可比你早，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执导方法。”谢江的话越说越长，“你既然拿的是演员片酬，那导演的事就不用多操心了。”
甘敬到了这里反而连之前的微怒也没了，只是哭笑不得：“只是想把电影拍好而已，谢导是不是考虑的太多？”
“剧组如臂使指才能形成战斗力。”谢江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些年来的心得。
甘敬似笑非笑：“谢导未免老顽固了一些。行，我倒想看看你能拍出什么样。”
谢江被这么评价也不生气，只是说道：“我有信心拍好，也有信心让林澍演好，更何况还有你，你也并不是一个没有职业素养的演员。”
一通话说下来，最后被硬生生捧了一句，这实在是太牵强。
甘敬只觉滑稽异常。
不过，人最难被改变的大概就是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了，尤其是对谢江这种名导而言更是如此。
甘敬没法上去揍他一顿改变对方，左想右想一时还有些无奈，导演的工作和当初与张中晖那种老辈影帝演《无间道》还不同，谢江脑海里想要的画面不是固定而是时刻在变动的，或者说，谢江都不一定知道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一定知道哪一种才是最好的效果。
更何况，拍摄过后的剪辑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配乐、镜头、手法等因素涉及太多。
“那我就等着看效果了。”
甘敬说完这句也不想对这个倔老头多费唇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助理开始联系公司。
两位制片人又一次默默旁观主演和导演的交锋，这一次虽然因林澍而起，可最终还是落在这两个人身上，实在是让人有些无语。
尚祥飞琢磨着两头自己都得和稀泥好好聊一聊，缓解下彼此的对立情绪。
刘哲杰则是发现一件事，他是第一次和名导谢江合作，现在看来，谢江对于怎么让影帝级别的甘敬顺从演戏是很在意的，这就是话语权上的争执。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有些想法。
片场里的剧组成员窃窃私语，相较于导演、主演、两位制片，其他人看到的东西就简单很多了，他们只知道新娱的林澍连续ng，经过思考，下午继续拍摄仍旧不能令导演满意，这和游刃有余的甘敬形成鲜明的对比，高低立时可见。
甘敬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要不然，可能还要夸他们一句有眼光。
他和谢江表态要等看效果后真就没有多加置喙，只是连夜喊来公司的化妆小组，这些天的拍摄经常性存在一个问题，剧组化妆师不稳定的水平难以让人满意，真是不如京城蓝光高薪养着的人。
导演谢江对于主演使用他自己的化妆师没有意见，甚至，为了表达自己并非“老顽固”，他还在两天之后专门走到不怎么说话交流的甘敬面前，告诉这位影帝是已经看过了《功夫》，会慎重考虑配乐的事情。
甘敬对此持开放态度，只是，其他方面他确实只专注于演戏，懒得再多分说。
第420章 我是
甘敬单纯把心思放在表演上相当于给自己加上了buff，只是，拍电影这种事是木桶原理，除非是独角戏，不然得所有的搭戏演员都有相当不错的水平才行。
导演可以通过截镜头、蒙太奇、特写远景来平衡不同演员的表演，让他们出现在画面里尽量完美，可，有奖杯的就是比只获提名的人多了个大宝贝，这种实质上的差异没有因为甘敬的少言寡语而不被人知。
随着进度的进行，林澍这位男二号多和主演甘敬搭戏，一次ng，两次ng，三次四次，这就由不得人不闲言碎语戳脊梁骨。
剧组的人即便有不八卦的，但在荒凉的取景地没什么乐趣可言也不得不八卦了。
“怪不得林澍出道那么久还不温不火的，原来是业务水平不过关啊。”
“新娱上次的《大圣》和蓝光的《功夫》相比，那是一败涂地，原因在什么地方？新娱都是找些志大才疏的人，什么赵函，什么韩蔚蔚，蓝光呢？有甘敬啊。当然，火云邪神也不错，嘿嘿，演的真逗！”
“甘敬和林澍说怎么演，林澍还摆前辈架子，一个反派的戏愣是演三天没过，结果导演换了戏份，他是怎么好意思的？”
剧组里的闲言碎语没有逃过两位当事人的耳朵，林澍是心情很差，甘敬则是敬告两位助理不要再把乱七八糟、毫无用处、明摆的事实说给自己听了。
十二月的景泰温度很低，电影拍摄的进度推进颇慢，导演谢江又是个随心的主，有时候觉得冻土颜色不好，有时候觉得需要等一场雪景，总之，一切按照导演说的算。
甘敬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撇开一些理念上的差异，他对谢江镜头的运用以及色彩的搭配还是挺欣赏的，这是一个固执且有货的导演。
除此之外，甘敬进入剧组半个月后倒是和编剧赵伦走得更近了些。
《亡命西荒》的剧本有数个版本，赵伦作为主编剧是和导演谢江不断更迭故事，力图能表达出一个更好带有本土味道的西部片。
这种努力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立项审查时的剧本被要求删改，大致主线保持下来，支线、人物则要重新考虑编排。
原本送审的剧本里，主角是撞破警匪之间的勾当，现在的剧本里主角更戏剧化的误换包裹导致后续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按照导演谢江的要求，剧本既要有深度，也要有商业性，这自然格外考验编剧赵伦的头脑，也因此是让剧本处于一个等待完成的状态。
谢江对于剧本是不急的，在他看来边拍边写没有什么，反而更好。
可赵伦就分外别扭，恨不能下一秒就完完整整的写完整个剧本故事，恰好，主演甘敬对剧本前后的过程感兴趣，两人一来二去的聊了聊就很快熟识起来。
片场拍戏比较枯燥，表演在很多时候是需要同好的，像张中晖、像陆玮，乃至马锤、李早瑜，大家开开心心的有聊天有教导，时间过得比较快，现在导演谢江比较固执，片场时不时还有个黑脸的林澍，甘敬拍戏之余也就只能聊聊剧本剧情了。
这个故事的主线是复仇和碰撞，没有脱出西部片的窠臼，但之所以这种主线用的多就因为它确实是为市场接受的，也格外好用。
主角自驾游入西北，一路借住民居，体验别样风情，他在经过沙漠段时遭遇沙尘迷路幸得本地人救助，只是，这一家外出的男主人是个倒腾枪药的，装货的包裹和车里包裹恰好雷同，然后，狸猫误换太子，枪匪一路狂飙追至主角离开后借住的另一家居民，一不做二不休……故事才进一步往下展开。
其中，最开始救过主角的本地妇人是先展示好，后展现恶，第二家本地人则是先冷后热，尤其，前者在知道主角拿走丈夫的东西之后主动转变的态度是赵伦按照导演要求的写法。
更多的，有关艺术角度，荒野中法律和道德的碰撞，主角前后思维的改变，现代社会和西北生活的异同都有被编剧加入到故事之中。
甘敬对于和赵伦的沟通觉得还挺有趣，略显沉重的主题其实并不妨碍带上可以引起观众笑声的反差设置，比如调换的包裹是在晾晒的时候被圈养的马叼着互换了位置，比如主角决意用同样暴戾手段复仇的潜行笑料……
赵伦是想把《亡命西荒》写成一个具有黑色幽默的故事，这一点成不成功要看最后的票房市场，但甘敬觉得功力还是挺到位的。
十二月下旬，甘敬渐渐有些习惯了单纯当一个演员的角色，忽然觉得不用劳心费力其实也挺好的，白天拍拍戏，晚上和女儿聊聊天，时不时听夏研说说在香港拍《无间道2》的过程，偶尔关心下公司的情况。
如此又过数天，甘敬带着两位助理离开剧组前往申城参加电影节这是在入组前就约定好的离组，申城国际电影节早在谢江找来前就公布了对《无间道》的提名。
如果不出意外，这部去年国庆档的电影还能在电影节上继续斩获奖项。
只是，正当甘敬顺风顺手捧上一樽奖杯之际，来自剧组制片人的电话直接打过来通报了一个坏消息。
“甘总，你处理好事情尽快回来吧，谢导病倒了！”
“他亲口说让你当导演来拍《亡命西荒》。”
甘敬大吃一惊：“谢导怎么了？”
制片人尚祥飞说道：“摔了一跤，脑溢血，幸好及时送医，听医生说手术情况很好，但后续肯定要静养很久，我们剧组不能就这样放置下去，谢导意思是让你来挑这个担子。”
“这……”甘敬绝没想过会出现这么一个局面，只是离开剧组两天多就碰见这样的事情，“我执导的风格和谢导不同。这样，谢导是在哪家医院？能说话吗？我探望探望再回剧组。”
“术后不错，说话有点吃力。”尚祥飞长叹一口气，“现在已经转到京城的医院了，我现在就是去京城的路上，你去京城的话，我们见面聊。”
“好。”
第421章 粗暴风格
京城**的病房外，制片人尚祥飞摸索了一遍口袋才发觉没有带烟。
他叹了口气，瞧见墙上的禁烟标语，默默坐在板凳上继续等待看望谢江的甘敬。
过了一会，病房门推开，甘敬走出来坐在尚祥飞旁边。
“天有不测风云啊。”尚祥飞感叹，问道，“你们聊什么了？谢导是不是还心心念念剧组的事？”
甘敬摇摇头：“没有，我和他聊了聊养生，这人老之后啊就得多注意，不要大喜大悲，没事打打太极拳、溜溜弯，饮食也得注意，上次我看他啃羊腿就油光满面的，刚才我批评他了。这次手术算是好的，医生说后期恢复应该会不错。”
尚祥飞点点头，他比甘敬先到这边，从医生口中得到的消息更早更详细。
“那没怎么说《亡命西荒》的事？”
甘敬答道：“就最后出来前聊了两句。他说，你当导演行不行？我说，行。然后他笑骂了一句。我脾气好，没回嘴。”
“……”
尚祥飞本来心中很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一句话听完是把情绪扫荡了大半，他甚至能想象导演谢江的表情。
这两人好像也都没把剧组碰见的变故当成太难办的事。
尚祥飞沉吟不语。
“嘿，走了，有人开始拿手机拍我了。”甘敬拍了拍制片人的肩膀，起身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匆匆过来，这边正好离我家近。”
尚祥飞点头道：“那就去甘总家里拜访拜访。”
“我又没说回家，这边手术没问题，人有儿子陪着好好恢复就行，咱们直接回片场了，我去申城加上谢导上医院这前后四五天，剧组不知道怎么人心惶惶呢。”甘敬边走边说。
“那你说离家近……”尚祥飞有点无语。
甘敬说道：“是啊，让我助理把获奖的奖杯拿回家里放好，我们往机场走，路上挑家餐馆好好吃一顿。”
“行吧。”尚祥飞到了这会才想起来恭喜，“恭喜甘总再次拿下影帝，《无间道》实在经典。”
甘敬摆摆手：“申城的这个电影节也就那回事，不过倒是可以为正在拍的《无间道2》造造势，这些留着公司去忙了。我们现在就把剧组的事情解决好。”
两人察觉到不少人拿出手机拍摄便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
等到了保姆车上，尚祥飞看到座位上歪歪扭扭的一排奖杯忽然觉得有点不太真实，这……这能摆放的认真点么？
甘敬没注意制片人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本来呢，我在剧组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演员，现在组织上决定我来当这个导演，那我觉得也就没什么好推辞的。”
尚祥飞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尚制片，你说，有什么问题吗？”甘敬很敏锐的说道。
尚祥飞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道：“谢导短时间回不到剧组，资方可能会有点不同看法。”
甘敬：“哦？”
“大家肯定都是想往下拍的，不然时间拖久又有变数，影视公司也不想赔钱。”尚祥飞说道，“虽然谢导说了想让你来执导这部电影，可剧组本身还有副导，公司那边可能也另有打算。”
甘敬诧异道：“我这白送一个导演还有拒绝的？”
“不同公司站的立场肯定不一样，事发突然，甘导你最近又挺、挺安静的。”尚祥飞斟酌再三，顺便默默换了称呼表达态度。
甘敬皱皱眉，直接说道：“一共就五家，去掉谢导的还剩下四家，他让我当导演的意思肯定传回去了吧？你就说哪家或者哪几家不同意吧。”
尚祥飞思考着说道：“我只是听说，浩影和星天是想用他们自家公司的人，其他两家态度模糊，甘导，这件事不用急，我们回去好好研究商讨下，你是最佳导演，刚刚又从申城电影节拿了几个奖杯，因势利导，剧组导演的事会解决的。”
保姆车沉默前行。
“四家公司，嗯，星天留着吧，联系另外两家公司把浩影踢出去，我让蓝光补上。”甘敬只是片刻之后就给出了意见。
尚祥飞吃惊道：“啊？这？”
“整合重组一下，剧组不用太多的声音，浩影和新娱关系不错对吧，正好顺手了。”甘敬没有隐瞒自己决定时的考量，“明天晚上到了片场那边开个会，其他公司不同意的话，那剧组就先解散放着等谢导回来好了。”
尚祥飞持续吃惊：“这……这，浩影会考虑到违约因素吧，甘导你也签了合同的。”
“其他公司愿意把浩影踢出去自然会有方法，我的合同是和有谢江导演执导的剧组合作。”甘敬淡淡的说道，“你想吃什么菜？”
吃、吃什么菜？
尚祥飞怔住，坐上保姆车这么短短一会他猛然感觉到一种和谢江完全不同的风格粗暴袭来，这有关浩影的决定是不是太简单了？不合作就退出的想法是不是太随意了？
难道谢导在病房里和甘导是沟通了什么？还是说，甘导来京城的路上就考虑过如何行事？
“川菜。”尚祥飞满脑子念头乱飞，下意识答道，“我喜欢吃川菜。”
甘敬点点头，嘱咐了司机一句直接换了个话题：“我看病房里谢导的儿子挺周正的，他是圈内人么？”
尚祥飞答道：“不是，是做金融的。”
他刚说完是忍不住苦笑一声：“等等，甘导，浩影的事是不是再商量商量？不用那么急切，我们其实可以慢慢沟通好。”
甘敬不以为然：“我连家都没回，女儿都没看，不是为了去和他们扯淡的，不愿意就找别人好了，影帝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我也不差这一个片约。”
尚祥飞再苦笑，话是这么说，可也忒任性了。
“谢导、谢导可还期望你把这部戏拍好呢。”
甘敬闻言一笑：“我还期望他能拍出什么样子的西部片呢，期望这事管用吗？”
“这……我……”尚祥飞语塞，他倒是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实在是甘敬的决定太快太笃定，让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那、那我们回去是怎么个章法？”
“你在旁边看着就行。”甘敬简单答道，扭头看窗外，“川菜馆到了，这家很辣啊。”
尚祥飞很小幅度的吸了一口气，辣人自有辣菜磨。
第422章 注定
十二月二十号晚，景泰东边，大敦煌影视基地旁的酒店，《亡命西荒》剧组召开了一个紧急的制作方会议。
这次会议实在太紧急，紧急到参与的人有一半都是衣衫不整。
“尚哥，甘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啊，这都凌晨一点了。”浩影文化传媒的刘仲然进门的时候还在拉拉链，瞧见衣冠楚楚坐在桌边的甘敬和尚祥飞就是有些不满。
“不好意思，事情比较紧急。”甘敬温和致歉。
刘仲然点点头，还算满意甘敬的这个态度。
只是，他没注意到会议室里其他已经入座的人看过来的眼神多多少少带了点奇怪的色彩。
又过一分钟，代表《亡命西荒》制作方五家影视公司合计的十一人整理好仪表，各自面前还有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甘敬安静等待这十一人的目光完全汇聚过来，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道：“谢导身体有恙，他让我帮忙执导剧组，我同意了，谁有意见？”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浩影的刘仲然皱了皱眉，瞥了两眼对座星天公司的制片人，缓缓开口道：“谢导出事是大家都没想到也不愿意看到的，可《亡命西荒》剧组不宜拖着，我很喜欢甘总的表演，只是……”
甘敬目光投向看起来年富力强的刘仲然，问道：“你不喜欢我的执导么？”
刘仲然眉头松开，颇露痕迹的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却仍旧没得到回应，只好继续说道：“甘总的执导当然也是很好的，可电影拍摄既是考验也是机会，甘总可以全部精力放在表演上嘛，我们公司的郑珈导演最近有档期，正好可以来救急。”
“你坚持这样的想法吗？”甘敬干脆的问道，一点都不婉转，也不顾及什么关系。
刘仲然察觉到一些不妙的意味，他“咳”了两声，没说话，等待其他人出声。
据之前的沟通来看，星天公司是想让周昊导演出山，希娱也有别的想法，现在不管用谁，那先得打消甘敬这位主演的建议才是，这是很简单的认知，是很统一的战线。
刘仲然相信另外两家公司的人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他端起茶杯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
嗯？
又喝了一口茶。
嗯？？
刘仲然觉得喉咙有点痒：“咳，咳。”
这时，旁边代表浩影文化传媒的另一位副总说话了：“甘总，导演的事情我们再考虑考虑，这不是件小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好的，您说是不是？”
甘敬往椅子上一靠，微微点头。
浩影文化的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感觉到了不对，会议室里原本应该有的某种默契被打破了，等到会议结束要立即沟通一下。
“剧组碰见突发事件，这种时候力同心比较好，不然剧组也不用拍了，也拍不出什么好东西。既然除了浩影，其他公司没有意见，那我觉得浩影也没必要继续投资这部戏了。”甘敬没什么表情的开口，内容却是生硬的粗暴直接，完全不是常规的沟通方式，扯来扯去不如直截了当来得爽快。
刘仲然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在看对面星天的制片人，可对方是避开了目光，现在听完立即又惊又怒，断然拒绝：“我们浩影不会退出的！”
“那你同意我当导演吗？”甘敬询问。
刘仲然一怔：“这是两码事。”
“现在是一回事。”甘敬说道。
希娱影视的制片人刘哲杰开口明确表态了：“甘导来执导《亡命西荒》是没问题的，最佳导演可没几个。”
刘仲然微微冷笑：“感情你们是商量好了啊，我是看出来了，今天这不是讨论导演归属，是要让我们浩影退出啊。”
甘敬真心实意的说道：“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是讨论浩影怎么退出会好一点。”
“刘哥，甘导拍这个我看没问题。”
“刘制片，谢江导演都说要把剧组托付给甘导了，大家一起努力把电影拍完不就得了。”
“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呢？我不觉得郑珈就一定比甘导拍的好。”
会议室里忽然喧嚣起来，其他影视公司的人纷纷开口，像甘敬这样动辄让别人退出确实霸道了些，私底下来之前的沟通还以退出作为威胁，实在不当人子，现在看浩影的反应难免有兔死狐悲之念。
刘仲然左看右看，从这些话里就听出来一个意思刘仲然，你就从了吧。
甘敬施施然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等待回应。
“我不同意甘敬担任导演，我们浩影也绝不会退出！”
刘仲然站起来，咬牙说完，摔门而去，浩影文化传媒的另一位副总扫了在座的一眼，铁青着脸跟着出门。
甘敬放下茶杯，不解询问：“刘仲然为什么要坚决反对我当导演呢？”
会议室里影视公司剩余的九个人或喝茶或出神或假笑或目不斜视，总之就是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亡命西荒》是个大剧组，谢江在的时候不论从投资还是名声上都毫无疑问的拥有最大话语权，现在他没办法执导了，那么拥有资金预算、演员阵容的剧组也算是一个香饽饽。
但凡是影视公司，当然都愿意自家的人摘到成功的果实。
只是，没了谢江导演，如果再没有最近风头最盛的甘敬，那这个果实还会是成功的吗？
对于这个思考倾向于否定答案的公司都坐在会议室，反之，浩影的人已经离开，不过，刘仲然虽然放了坚定的话，但大家都没有太在意，刘仲然应该是没得到提前的沟通，突袭之下难免应对失措。
等他想明白，事情自然会走向众人想要的方向，投资电影也是为了赚钱的，面对多数人达成的意见，僵持是完全不讨好。
就算刘仲然一意孤行，那他就完全能代表浩影文化传媒么？
他又不像甘敬那样手握绝对股份的董事长。
“甘导，我会劝劝刘仲然的。”希娱影视的制片人刘哲杰委婉说了一句，紧接着就换到其他话题，“咱们剧组要赶快开动了，不然光是档期都不好拖啊。”
甘敬点点头：“行，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看浩影那边最后的章程是什么样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的京城蓝光会补上这一份缺口，对浩影的资金也会稍作补偿。”
在座的人尽皆点头，甘敬这种不对浩影打招呼的突袭虽然坏了点，但有资金上的补偿就……好吧，还是挺坏的。
如此一场紧急的小会议就结束了，时间已然是凌晨时分。
等到各自回到房间，除了甘敬安然入睡，其他人都是辗转反侧，甚至，有两家公司的人又单独沟通了下意见。
“老尚，这一趟是怎么回事？怎么甘敬一回来就要踢浩影出局？有点不讲道理了啊。”刘哲杰在甘敬没抵达景泰时就接到他的电话，提前知道消息，做出选择。
“他路上说，要赶快把剧组动起来，所以，干扰因素全部排除。”尚祥飞盘膝坐在床上，叹道，“这一趟也没什么特别的，可能，可能甘敬就是这样的人吧。”
刘哲杰愕然：“原形毕露？”
尚祥飞摇摇头，不想多评价甘敬，真想评价那就等电影最终结果出来再说，其他的都是多余。
刘哲杰又问：“你觉得浩影会甘心就这么走吗？他们拿着合同呢。”
“走，没多亏什么。不走，得罪了好几家公司。”尚祥飞简单的说道，“大概从甘敬要这么做的时候浩影就注定出局了。”
“怎么会这样……”刘哲杰自语。
尚祥飞也有些疑惑，只是，他不是疑惑浩影的出局，而是疑惑甘敬这人怎么会这样，明明长得挺和善帅气有魅力，怎么行事那么偏激腹黑不讲理？
即便是让浩影出局，那也有更温和的方式啊，无非是多花点时间，就那么迫不及待么？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尚祥飞呢喃。
刘哲杰没听清：“什么？”
“我说，甘敬这人，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尚祥飞缓缓说道。
刘哲杰点点头：“从香港直奔京城一口应下谢江，又从京城连夜返回这里，路上威逼利诱，抵达即驱逐浩影，嗯，下次还得找他合作。”
“嗯……”
第423章 再次亡命（上）
十二月二十一日，在甘敬返回仅仅一个晚上之后，《亡命西荒》剧组迎来了他们的新导演，全体成员得到正常开工的通知。
只是，开工时间是放在了下午而非谢江导演在时的惯例早晨。
电影剧组像是一个小小的娱乐圈，导演的更迭就是圈内的头条，如此一个晚上过去，不仅仅是相传谢江指定又演又导的甘敬真把消息确定下来，还有小道消息说，京城蓝光将会代替浩影文化传媒成为《亡命西荒》的第五家制作方。
浩影退出了？
它是怎么退出的？或者说，它是怎么被退出的？
这样的疑惑在有人瞧见刘仲然面无表情带人上车离开酒店后抵达了巅峰，一时间，议论纷纷再纷纷。
如此强烈的震动和好奇除了事件本身对剧组有巨大的影响之外还因为它来的实在太快，本来前一天还有说星天娱乐要推周昊导演、浩影文化要推郑珈导演的消息，一觉醒来，甘敬已经成为甘导了？
实在是太快！
为什么可以这么快？
有些人脑补了一连串的宫斗心计，有些人则是兴致勃勃的开始用手机和人吹牛笔、传递捕风捉影的消息。
流言蜚语，日上三竿。
甘敬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枕头下手机的震动声，忽然醒来。
“喂，二思。”他眯眼看了下屏幕，转过身背对窗户按下接听。
“爹爹！爹爹！我看到你的奖杯了！”甘学思兴奋的声音让甘敬清醒了几分，“看起来比电视上的还好看呀！”
“嗯啊，你给我收好，拿到还挺不容易呢。”甘敬扭曲了下身子，准备起床。
甘学思有些奇怪的说道：“不容易吗？可是歆姐姐和我一起看的时候爹爹说一定会拿呀。”
“唔，来回跑挺不容易的。”甘敬说道，“在天上飞来飞去，很无聊。你干嘛呢？”
“等爷爷呢！”甘学思大声的说道。
甘敬一听女儿这声音就知道有点什么，追问道：“等你爷爷干什么？”
“爷爷在往泳池里放鱼，他要教我钓鱼！”小女孩的声音满是期待。
甘敬想了想老爷子往自家庭院游泳池里放鱼的画面，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略一沉吟：“二思，你有没有考虑冬泳啊，那个泳池在这个天气也可以游泳的，强健体魄，磨砺精神。”
“游泳？”甘学思声音低了低，“歆姐姐也这样说呢！爹爹你是不是先给她打电话了！是不是她告诉你爷爷在放鱼？”
甘敬颇为欣慰，女儿是不是又长大了？这脑补虽然略牵强，但也代表逻辑能力的成长吧。
“没有，没有，我刚睡醒，现在要去工作了。”甘敬笑道，“等晚上聊视频的时候我和你爷爷说道说道，看看他同不同意。”
“好！”甘学思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晚上见，muma！”
甘敬放下手机走到镜子边的时候才看到自己脸上不自觉的笑容，刚才一下就像是女儿亲到脸上来了。
一番简单的洗漱、午餐，甘敬直接在房间里打电话通知了剧组的数位主要成员。
昨天晚上的会议是涉及影视制作公司，出席的不是紧急赶来的制片人就是副总，今天则是副导演、执行导演、摄影师这些剧组里的骨干。
甘敬没有太多的废话，等到人齐之后说道：“谢导倒下了，甘导站出来。”
“剧组不会有太大变化，浩影退出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他们的份额会由京城蓝光补上，这一点不用担心。”
“我还会按照谢导的思路往下拍，等到他身体好点没事也会和他沟通下想要的电影表达。”
“在你们来之前我简单了解了下剧组里的情况，有些莫名其妙的小道消息在传，你们不要信，我觉得之前半个月拍摄的效果还不错，不会轻易换人的。”
或坐或站的副导、执行导演、摄影师们默默松了一口气，确实有人在说甘敬要大规模换人了。
咚，咚，咚。
敲门声。
“老板，我是贺月。”
“没锁，直接进。”
甘敬的讲话被打断，自家的经纪人推门走了进来，随着她带头，后面林林总总的还有若干个脸色或疲惫或兴奋的人。
“老板，我们来了。”贺月的嗓音有点哑，她有点奇怪的扫了眼满屋的人，继续向甘敬汇报道，“化妆、美术、场务，这批是九个人。”
甘敬挥挥手：“行，匆匆赶过来很累了吧，先休息，熟悉熟悉环境，下午就开工了，惯用的设备还没跟来吧，这边剧组里挺齐全的，先适应看看怎么搞。”
刚刚进门的人简单交流应下后出门离开，这是从京城蓝光抽调的人，昨天接到通知，今天立即抵达，行程匆忙，不过，经纪人贺月是留在了房间内。
房间里原本的剧组骨干有些沉默。
甘敬稍微一想，大概明白这种沉默的原因，解释道：“你们知道的，我不仅仅是演员，之前也执导过电影，有些熟悉的人在剧组会比较习惯，并不是换人，很合理吧。”
副导演李达礼慢慢点头：“是啊，很合理。”
甘敬笑道：“那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希望咱们精诚所至、电影为开。”
众人纷纷应声，不管这个是不是过场，剧组还在，电影还拍，那就先往下走着吧。
思想小会告一段落，剧组骨干离开为下午的开工做准备。
经纪人贺月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会眼看甘敬不再出神之后才说道：“老板，这次也太急了吧，你这来回跑的不累啊？”
“累啊，所以我一觉睡到快中午。”甘敬笑道。
贺月抿抿嘴：“可以缓一缓的，公司抽调人也有点急，香港那边夏研也紧着用，我听她说，《无间道2》也拍到关键戏份了。”
“这正是考验公司战斗力的时候嘛，谢江一不在，这边剧组风言风语，几家制作公司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甘敬稍微解释了一下，“以快打慢，快刀斩乱麻，嗯，要是斩不了乱麻也省得浪费大家时间。”
贺月眨眨眼，点头道：“那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剧组以拍摄为先，能往下拍，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估计都压下去了。”甘敬微微一笑，“从今天下午开动，这《亡命西荒》算是重新了，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你觉得《亡命之徒》怎么样？”
贺月想了又想，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老板，今天是第一天当导演……这名字是不是不急着改？”
“听你的。”甘敬擅于纳谏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在剧组见不到老谢的第一天，想他。”
贺月转过身，嗯，这称呼是从现在开始更改了么？
第424章 再次亡命（下）
经过短暂的动荡，暂命名为《亡命西荒》的电影剧组在一个有不错阳光的午后重新开工。
新开工，新面貌原剧组工作人员负责前者，京城蓝光紧急调派过来的人手负责后者，但不管怎样，摇摇晃晃的剧组大巴车又开始奔行在这片黄土地上。
大敦煌影视城是景泰政府投资修建的，可这边多是复古建筑，并不符合剧组拍摄需求，倒是周围天然的景色很有西部片的意思，所以，平日里剧组相当一部分时间是花在了布景上面。
好在，剧本故事里的背景并不复杂，前面半个多月布置出了四座风格细节不同的蒙古包，这就大致满足拍摄所涉及到的文戏场景，其他的大场面需要更具体的联系和时机。
“呵，这太阳看着挺大的，温度还是不行啊。”
剧组忙碌，演员记词。
甘敬跺着脚走到摄影师的身边，哈了一口白气，笑道：“小吴，我看你整天摆弄这个无人机，宝贝的很啊，这是剧组给配的还是你自己的？”
负责航拍的摄影师吴瑞瑞愣神间听到新导演的声音，稍微有些紧张的说道：“我自己的，呃，剧组给报了一部分，加装的模块是报销了。”
“噢，什么牌子什么型号啊，我之前看你拍的效果挺好的，现在国内用无人机拍的挺少的吧？”甘敬笑眯眯的问道，顺手拉过两个马扎表示坐下说话。
吴瑞瑞擦了擦无人机，有些骄傲的说道：“这是鹰眼4r，国内也有用的，可我的是最好的！不过这次谢导要求比较多，要不是有新的三维航线规划功能，也未必能让谢导满意。”
甘敬若有所思：“有点意思，看你年纪也不大，干这个多久了？”
“两年，我以前学的是飞行器动力工程，进剧组是误打误撞，摄影上还差的很远。”吴瑞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得多努力，现在是因为研究这个的比较少，等以后人多了竞争肯定很激烈。”
甘敬看着这位剧组航拍摄影师，心里感叹，多么好的一个小伙啊。
他拍了拍吴瑞瑞的肩膀，说道：“挺好的，很多人都是得过且过，航班这种东西是得精益求精，你一这么说，我就有点感慨，像我们京城蓝光也是这样的文化理念，不然，凭什么会发展那么快呢？”
吴瑞瑞点点头，这挺理所当然的，嗯，听说过京城蓝光的发展速度。
一旁的经纪人贺月默默蹲下去用手指抠了抠黄土地上的裂痕，这边实在是冷，拍摄条件相当艰苦啊，除了剧组，连个人影也没有。
诶，也就老板这颗热情洋溢挖人的心才能在这寒天动地里让人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甘导，其实我特别喜欢你演的电影，前几天谢导还在剧组的时候，就那天你去申城领奖他带着我们一起看的直播，《无间道》真是实至名归。”吴瑞瑞由衷的说道，“要是能把航拍用来这样的电影里，那才叫过瘾。”
“嘿，有机会，有机会。”甘敬挺高兴，“有空的时候咱们聊聊桢率、色温之类的。”
吴瑞瑞点点头，目送新导演晃悠晃悠的走往其他方向。
剧组布景、搭建设备、化妆道具很快，因为考虑到这个天气工作时长的因素，《亡命西荒》的工作人员是有冗余量的计算。
甘敬刚刚顶替谢江“登基”，没有展现什么导演的权威，他就和往常以前看看摄影师、和编剧聊聊、欣赏下荒野景色。
下午三点钟，剧组正式开拍。
《亡命西荒》的演员并不多，故事背景放在没有详细点出的西北某地，前前后后包括招来的本地演员差不多就十来个人。
“刘黎雯，你这高原红画的不错，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甘敬逛了一圈，最后向演员询问。
刘黎雯头发编起，妆后的脸配合身上的袄子一点都看不出是个人气女演员，她点点头：“准备好了。”
“林澍呢？”甘敬心无芥蒂的问道。
来自新娱的林澍表情上有那么转瞬即逝的微妙，随即面无表情的答道：“我没问题。”
“行，各就各位吧，今天这幕戏还挺重要的，大家都认真点。”甘敬边往监视器走边嘱咐道。
剧组成员各自给出回应。
今天这一幕要拍的是林澍沿路追踪误拿了包裹的甘敬，找到住在蒙古包里的刘黎雯，甘敬是被这热情好客的一家人挽留了一天，当林澍找到这边的时候，他正在外面看牧民打草，只剩下刘黎雯一个人。
打板开拍。
甘敬站在了熟悉的监视器前观看两位演员的表演。
按照与谢江这段时间的沟通，这部西部片是要试图在商业和艺术之间寻找平衡，不是太容易，但是有希望。
每一家公司、每一位导演、每一个演员，所有人都愿意自己的作品既有口碑又卖座，可种种因素制衡之下，最终电影呈现出来的效果往往不那么尽如人意。
谢江为这部电影筹备很久，他和编剧打磨剧本故事的耐心是如今圈内很多人难以做到的，毕竟有这个时间已经可以拍出好些部片子上映拿票房了。
现在，换成当今影视圈快节奏电影制作者的甘敬拿着指挥棒站在监视器前，稍微一想就让人觉得世事无常，时也命也。
“啧。”
甘敬摩挲着下巴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
“甘导，怎么了？”副导演李达礼是同样在看监视器的，“需要喊停吗？”
甘敬诧异的瞥了一眼副导演，说道：“需要停的时候我自己会喊啊。”
李达礼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殷勤过头，有点讪讪。
不过，甘敬接着还是为心中的想法做了解释：“老李，你觉得这段戏怎么样？”
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点都不老！
副导演李达礼心中呐喊，嘴上说道：“还不错啊，演员的表演都挺有张力的。”
甘敬点头，抓起喇叭喊道：“停。重来一遍。”
副导演闭嘴了，两位镜头下的演员不约而同看向甘敬的方向，可他们没有得到导演的更改意见，监视器前主导这部戏的甘敬只是示意重来。
第一遍ng，第二遍开始。
“演的还行。”甘敬认同了副导演李达礼的评价，“可是，我是说这段戏是不是有点问题？”
李达礼听出一点意思，陷入思考。
“好像确实不太行，砍了吧，换种表达方式。”甘敬又一次抓起喇叭喊了停，然后走向两位演员，仿佛刚才只是自言自语，而非询问。
李达礼结束思考，忽然察觉到一些熟悉的味道，在谢江手下和在甘敬手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无非从一种**走向另一种**。
第425章 改戏
“甘哥，我演的有问题吗？”
刘黎雯见导演两次喊停且走了过来，主动开口询问。
“还行。”
她见甘敬这么说便把目光转向林澍，自己没问题，那就是这位的问题了。
林澍脸色有点黑，既有化妆因素，也有心情因素，毫无疑问，这特么成了导演的甘敬是记恨自己之前和他的争执找麻烦来了。
他沉默着等待即将到来的指责。
“你们刚才演的还不错，ng是因为我觉得剧本上这段处理有问题。”甘敬在蒙古包门口晃了晃，瞥了一眼里面，“对话有点多，不够爽利。”
林澍挑了下眉，没想到这甘敬居然没冲自己来。
“不够爽利？”刘黎雯重复了一下，左右想想，没感觉到导演所说的问题，刚才所说的台词没有什么冗杂啊。
甘敬进一步解释道：“我们这个片子是西部片，要拍滚滚黄沙，要拍黑鹰掠过，要拍羊群奔腾，这些画面放在一起是什么风格？”
刘黎雯茫然。
林澍略一思考，答道：“浪漫？”
甘敬眼睛一亮：“对，要有浪漫风格，还得是符合西部片这种粗犷景色下的浪漫。”
刘黎雯有些失语：“呃，甘哥，这段戏也讲什么浪漫吗？不就是林澍找到我，确认人在我这，打晕我绑着等人回来么？这还怎么浪漫？两边是敌对的啊，总不能唱情歌吧？”
“是节奏衔接上要有浪漫风格。”甘敬微微摇头，转而谈起了大方向，“商业片习惯立足情节，艺术片习惯聊人性。《亡命西荒》这一段要给主角的心理造成冲击，要给他一个逻辑上的转变。”
两位演员皆是皱眉不语。
甘敬继续说道：“从下车到进门，从进门到攀谈，从攀谈到打晕，晕完之后又等着主角回来，这一段拍起来也不算太长，可前前后后太不浪漫了，动作太多，转进太多。”
“那是要改戏吗？”刘黎雯迟疑着说道。
甘敬毫无心理负担：“改一改，你们给我演演看，台词少，动作简洁，冷厉一点。”
“台词？”刘黎雯继续迟疑。
“你们代入角色，自己感觉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什么台词就自由发挥是什么台词。”甘敬说道。
刘黎雯感觉自己被出难题了，并不是每一个演员都喜欢和擅长即兴的，这重新开工的第一天忽然砍戏变成自由发挥的一段，完全没有提前准备啊！
甘敬问道：“行不行？”
林澍先点头，刘黎雯后点头。
甘敬又问道：“要不要我跟着一起想？不要勉强啊。”
刘黎雯迟疑了一下刚想开口就听见林澍直接应下来，她心里有点腻歪，出声便换了意思：“嗯，不用，不勉强。”
“好。十五分钟后再来一条。”
甘敬很满意的点头，往后退了几步打量蒙古包，琢磨着最适合的镜头和画面应该是什么样的，进门、言谈，如果是自己要怎么来演呢？
两位演员坐在蒙古包的两侧各自思量，甘敬站在门口思考。
十五分钟转瞬即逝。
“ok，大家来一条。”
甘敬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浮想联翩，回到监视器旁边。
镜头之下，一身破布袄子犹如老农一般的林澍缓缓熄火下车，蒙古包里听见声音的刘黎雯探出半个身子。
“干啥嘞？”刘黎雯用方言问道。
林澍扬了扬手，指着蒙古包另一侧的黑色轿车，低沉缓慢的问道：“开这车的人呢？”
“你找他？”刘黎雯在这里用了一个扬声调来处理台词，随后稍微往里缩了半步，“跟着俺爹看羊去嘞，找他干啥？”
监视器边上的副导演李达礼看到导演甘敬的眉头皱起来，他立即知道这位新导演肯定是又不满意了。
“停！不行，重新想，一起想。”甘敬这回不询问，直接决定了。
刘黎雯有些郁闷的坐回蒙古包，林澍则是蹲在外面思考甘敬所说的“爽利”和“浪漫”。
临阵即兴发挥想要演好确实不容易，代入人物给出自然的反应就挺难，有时候，人物还不能完全自然，要有高于生活的抽离。
林澍是老戏骨，他点燃了一支烟边抽边想。
刘黎雯有些心烦，偏偏只能强迫自己往下琢磨，这是甘敬第一天导戏，今天演不好以后不定怎么着呢。
相比较两位演员的各怀心思，甘敬简单的多，他就是在监视器边上踱步模拟，既模拟演员的表演，也代入观众的观看，还得以导演的视角把这两者统筹，这同样不容易，但他觉得这种创作的过程本身就挺有意思的。
又是一个十五分钟过去，这一回三人都有点入神，副导演李达礼多等了五分钟才给予提醒。
“来，来，再试试。”
甘敬挥手示意。
镜头开始，林澍下车，他走了一步，这次台词更精简，动作上则是用下巴来替代指向：“这人嘞？”
刘黎雯刚想开口就听见了让人烦恼的“停”，心里都快要流泪了。
“等等，感觉不太对。砍了一小段还是不行。”甘敬凝神盯着监视器画面，思考三秒钟后说道，“如果我来演林澍这个角色，我不说话，不，是先不说话。”
林澍“嗯”了一声疑惑的看向甘敬，刘黎雯则是示意助理给自己拿瓶水润润嗓。
甘敬走近几步，站在林澍的车边，指着主角开的黑色轿车说道：“林澍沿着路追踪看见蒙古包和车，车在，他那个装着枪支的包裹就在，这个蒙古包里的其他人有价值么？或者说，价值高么？我们用电影手法来体现这一幕，不妨改的更大胆点。”
甘敬说着说着干脆自己钻进车里，模拟了一遍林澍的角色。
他开车门，目光缓慢的从蒙古包门口扫向黑色轿车，然后，抬步走向蒙古包，视线已然沿着原方向返回到女人的脸上。
刘黎雯下意识配合表演，随着甘敬前进的脚步慢慢往后退。
甘敬脚步由慢转快，左手作势从后腰一抽，再用力往前一送。
他右手一把揽过刘黎雯的脖子按住她的嘴不让出声。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做完这些，他才低沉开口。
“这人……”甘敬右手微微松开一些缝隙，左手稳稳拿刀，眼神没有温度，方言说道，“在恁这吧？”
刘黎雯嘴唇翕动，声音发抖：“在，在。”
甘敬松开刘黎雯，转脸去瞧旁边专注看着的林澍，问道：“这效果是不是好很多？先办事后询问，是不是更凶残。”
林澍呼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说道：“这个画面从静到动，从捅人到问话，确实更爽利……”
刘黎雯擦了一把嘴，评价道：“这样的角色让人害怕啊。”
“嗯啊，反派嘛，办坏事也不要婆婆妈妈，叽叽歪歪。”甘敬说道，“这样画面拍出来应该就有种色调发冷的浪漫了。”
林澍拿出一个类比：“暴力美学也是美学……”
“来吧，按照这个试试。”
甘敬拍拍手，示意大家重新再来一遍。
如此折腾，不知不觉已经是将近六点钟。
落日余晖洒在片场，忙碌的人却都无暇欣赏。
夕阳西下，剧组人在天涯。
第426章 很重要
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亡命西荒》剧组在更换导演后以一种很顺畅的方式继续了自己的拍摄。
甘敬的执导风格和谢江并不相同，可当一位导演能够直接上阵表演参与探讨的时候，演员们很难不达到他的要求如果，职业演员连这还达不到，那就可以换人了。
当导演没有拘束的思维徜徉在西部这片粗犷土地上和剧组碰撞的时候，原本凝固在剧本中的故事便被打破了边界，频繁的改戏成为剧组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主题。
甘敬不怕改戏，林澍也还行，刘黎雯就有点……烦恼。
这种烦恼随着时间在心中逐渐积累，她在某一天碰见导演轻飘飘一句“有点匠气”的评价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女人会哭，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这是她们最天然的武器。
甘敬是演员，是导演。
他不是人。
“不想演了？陈若清会演的比你好。”
甘敬面对剧组内首个给自己拜山头并且是拖着制片人一起来的女演员给予了很平静的回应。
刘黎雯瞬间收声，泪珠都止住了，她深度怀疑甘敬这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就能干出这样的事！
这一场小小问题的解决没有避开其他人，一时间，剧组里对甘敬的脾性有了点鲜明的认识，要知道，平时刘黎雯是“甘哥、甘哥”的喊着，林澍则是摆出欠钱脸，现在居然是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经纪人贺月察觉到这样的议论，她在收工之后默默找到了老板。
“陈若清最近跑哪去了？”甘敬在贺月进来时就先开口问道。
贺月心里一惊，难道老板不是说说的？
“呃，若清在找明年开春后的取景地，前两天我还问来着，现在应该是在江浙一带。”
甘敬随意的点点头，坐在书桌边开始安静的画分镜图，他的边上已经有好多废稿揉成了一团一团。
贺月按照习惯先在聊天群里了解了下公司今天白天的情况，然后才在老板画累起身喝水的时候提出建议：“甘哥，现在都拍了这么久，这种时候换刘黎雯不好吧？”
“啊？我没说要换她啊。”甘敬很诧异很无辜。
“那你说若清比她演的好……”贺月说道。
“这是实话啊，陈若清演这个角色一定更好。”甘敬耸了耸肩，“再说，她自己在那哭啊哭的，演不好就哭，哭有用？”
贺月瞬间被激发出女人的同仇敌忾：“那你不能委婉点啊，非要吓唬别人。”
“也没吓唬啊。”甘敬摊摊手，“就一个演员而已，说换也就换了，我现在不是导演么？我倒是想换林澍来着，可人家演的不错啊。”
贺月抿抿嘴：“我就是怕剧组里的气氛变差。”
甘敬有点恍然：“噢，那没事，剧组只要能拍下去，什么事都没有，演戏这种事我直说没问题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几天林澍的各种表现都优于刘黎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啊。”
贺月想了想，问道：“那老板你要把刘黎雯挖进公司带带吗？”
甘敬皱眉：“想什么呢？见人就挖？我不是那种人。”
果然，人的自我认知和旁人的看法是有错位的，贺月走了两步，看完聊天群里的信息流，觉得来都来了还是要询问下计划：“老板，下周取外景吗？”
“取啊，老李这两天有在联系牧民，我也在琢磨摄影机位。”甘敬说起电影瞬间兴奋起来，“贺月，羊群奔腾在镜头里应该也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听话。”
“还有，那个，骑马，你看，生活里积累技能，上次我带二思去学骑马，这不就用上了？多为剧组省时间啊。”
甘敬摇头晃脑，开始自嗨：“我觉得那只黑鹰真不错啊，景泰这边的天太蓝了，镜头把天和鹰拍进去就特有氛围，剧本里这里的外景没有鹰，可加上去应该会好点吧？”
贺月保持安静，她知道这是老板在自问自答。
“加上的话，好像鹰出现的有点频繁，嗯，算了，这只鹰还是更关键地方出来吧。”
“要不，两个画面都拍出来看看？”
甘敬盯着空白的稿纸，凝神思考，片刻之后，他“唰唰唰”开始画起两个版本的分镜图。
房间里将近一个小时都没什么声音，一个人在画画，一个人在按手机。
“咦？贺月你还在啊。”甘敬伸了个懒腰，有点疲惫，他把简易的分镜图用书压住，赶人道，“没事了吧？没事就出去吧，我看看《我和他》的初剪就睡了。”
“……”贺月点点头，走了两步忽然提醒道，“甘哥，你今天好像没和思思聊视频？”
甘敬一怔，拿过床上的手机，懊恼道：“忘充电了，你早点跟我说啊！”
“我……”
“算了，怪我，你等会回去和公司联系下，约好时间明天晚上开个远程视频的剪辑研讨会。”甘敬的思维跳跃到正事上，“我晚上熬个夜把《我和他》初剪看完，到时候给出意见。”
“你调派好人手，从明晚开始为期一周的晚上都研究《我和他》，另外，你再看看夏研《无间道2》的进度，她那边应该也快到尾声了，问问有没有什么问题。”
贺月有点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做了个备忘录。
“就酱，晚安。”甘敬想了想，呼出一口气，重新埋头考虑未来两天的外景拍摄。
“嗯，晚安。”贺月很能接受老板的风格了。
……
京城，一处泳池改鱼池的别墅中，一个小女孩裹着一个袄子坐在板凳上抬头望天。
“思思，干什么呢？”隔壁别墅的二楼，谢歆透过玻璃瞧见甘学思一个人坐在庭院，她推开窗户招呼了一声。
甘学思扭头看邻居小姐姐，大声喊道：“爹爹不在，我在看星星！”
谢歆想了想，“噔噔噔”的花了一分钟走到邻居家搂住邻居家的小女孩，然后才问道：“想他了啊？那你和他聊视频啊。”
“爹爹电话打不通。”甘学思有点闷闷不乐。
“是不是在忙？多打几遍，我给你打。”谢歆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甘学思制止谢歆的好意，摇头道：“不要，爹爹忙的时候不能打扰他，他在赚钱呢！”
谢歆哑然失笑，但记得听甘敬说过教导女儿的方式，只能抿嘴不语。
一大一小的身影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
过了会，谢歆犹犹豫豫的说道：“思思，我想了想，我叫你爷爷叫甘叔，你叫我歆姐姐好像不太对，你是不是应该叫我阿姨？”
甘学思扭头：“可我喜欢叫你歆姐姐呀。”
谢歆露出一丝笑：“行，那就继续这么叫吧。”
“你们大人真奇怪，有的人喜欢被我叫姐姐，有的人喜欢被我叫阿姨。”甘学思嘀嘀咕咕的说道。
谢歆刚想点头忽然心中一动：“还有人叫你喊阿姨吗？”
“晁嫣阿姨啊。”甘学思答道，“那个很漂亮的嫣阿姨。”
谢歆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说道：“思思，我想了想，好像辈份这种事还挺严重的，不信，你问问你爷爷。”
“真的吗？”
“真的。”
第427章 两难
一个在京城很冷、在景泰更冷的早晨，甘敬起床吃完早餐后连接了和女儿的视频聊天。
嘀，嘀，嘀。
笔记本屏幕由黑暗转为画面。
甘敬刚想打招呼就看到画面卡顿不动，于是只能又等了一会，这边的网络速度有时候是有点飘忽不定。
两分钟之后，习惯了卡顿的甘学思小心翼翼把声音传过来，仿佛这样就不会惊到不安稳的网速。
“爹爹，你怎么现在打过来啊！”小女孩嘴角上沾着汤汁，笑的很开心。
甘敬还没回答就见有一只纤纤素手从画面上方划过，瞧着不像是老爷子也不像是家里阿姨的。
“昨天手机没电了，充好电时间太晚，我就想着早晨看看你，这样咱俩这一天的开始都能有个好心情，这比晚上聊天好多了，对不对？”
小女孩陷入思索。
画面外传来笑声。
“谢歆啊，这么早就起来了？”甘敬听出声音，“是不是来蹭饭的？”
画面晃动了一下，天后出现在甘学思的旁边。
“我昨天可是借宿在你家呢。”谢歆笑道，“我和思思畅聊了半夜，这顿饭算是酬劳。”
甘敬看向女儿：“二思，你们都聊什么了啊？”
小个子的甘学思抬头看了一眼高个子的谢歆，目光凝重。
谢歆心中忽然紧张了一下，面上波澜不起。
“爹爹，我们昨天研究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甘学思认真的说道，她为了表现重要性还把双手伸开，伸到了视频屏幕之外。
谢歆捏个鸡蛋默默剥壳。
甘敬满是好奇的问道：“什么？”
甘学思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谢歆，严肃道：“歆姐姐眼睛下面有虫子。”
谢歆手劲一大把鸡蛋壳捏瘪了一块，这个事情的优先级在思思心中更高吗？
“什么虫子？”甘敬没明白。
小女孩站起走到谢歆身边用小手摸了摸她的眼睛：“这里，爹爹你看，歆姐姐两个眼睛都有，我没有，爹爹也没。”
甘敬看了两眼看明白了，哭笑不得的说道：“卧蚕啊，那叫卧蚕，不是虫子。”
甘学思认真问道：“蚕是虫子么？”
甘敬愣了愣：“呃，呃，蚕，是虫子。”
“嗯啊。”小女孩点头，再次侧头凑近一些看天后。
甘敬也隔空注视谢歆的卧蚕，组织着语言。
谢歆被这父女俩看的有些不自在，手上的鸡蛋感觉放也不是、剥也不是。
“二思啊，蚕是虫子，卧蚕不是，它啊就是一种形容，是眼睛下的眼轮匝肌，它能起到让眼睛更好看的效果。”甘敬结合实例来分析，“你看看谢歆，你先拿手捂住卧蚕看，然后松开手再看下，什么感觉？”
谢歆默不作声的任由小女孩捂住自己的眼睛下方，她只是冲着视频摄像头翻了个白眼。
甘学思看完之后依言松手，果真是感觉到不同：“歆姐姐的眼睛更大更亮了！”
“对，你再看我。”甘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笑，“是不是也像？可我这个是熬夜出来的黑眼圈，这两者是不同的。”
甘学思有点失落的说道：“歆姐姐有卧蚕，爹爹有黑眼圈，我什么都没有。”
甘敬差点笑出声。
旁边的谢歆连忙安慰道：“思思，等你长大了，卧蚕和黑眼圈是可以加购的。”
甘敬这次笑出声了。
甘学思疑惑的看着屏幕里笑出重影的爹爹，没明白笑点是在哪里。
她等了等，问道：“爹爹，等我长大了，我也想要卧蚕，到时候会是我漂亮还是歆姐姐漂亮，哦对，还有嫣阿姨？”
网速这种事情有时不受人控制，当甘学思的话刚刚问完，笔记本屏幕的画面再次卡顿，上面留下了三个人不同的表情。
甘敬愕然，甘学思疑惑，谢歆微妙。
“这简直就是电脑上的浮世绘。”
甘敬喃喃自语，一巴掌把笔记本合上，拿出手机给女儿拨了过去，这语音之中自然是很简短的交代，工作要开始了。
……
《亡命西荒》的外景拍摄并不容易，作为一部理想的西部片，它必然是要呈现出让观众有所动容的景色，同时，这种景色元素还要和故事本身相得益彰。
谢江导演设想中是要黄土地、戈壁滩、激烈的追逐、生物的掠影等等。
甘敬接掌剧组后没有否决这样的想法，反而是在和制片人、副导演、美术指导的沟通中觉得原先设想的某些方式还不够带劲。
谢导演找到自己时口口声声的说，拍我们自己的西部片，那不带劲怎么能行？
现在，他成了老谢，以往的元素设计是可以的，那由甘导演来自由发挥顺便加点料。
“老李，老刘，老尚，你说这个靠不靠谱呢？”
“咱能等来这沙尘暴吗？”
甘敬站在吉普车边上打量被布置在戈壁滩上的黑色轿车。
制片人尚祥飞最近负责外景这件事，闻言答道：“本地人说冬天就这一片比较容易有沙尘暴，我询问了一下气象局的，他们说了一堆，什么反气旋什么高压影响的，总结出来就是，靠谱。”
甘敬“噢”了一声，眯眼打量。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上特效。”尚祥飞提供建议。
甘敬琢磨一会，说道：“这种特效得做的特别细腻才行，我们现在把摄像机放置在车内和车外取景是最好的，你知不知道越是抠细节的特效越难。”
“我知道啊。”尚祥飞点头，“可拍不到，那也得用啊。”
甘敬摇摇头，没回答。
他往前走了几步，打量车内安置好的摄影机，忽然说道：“咱们这机器不会被偷了吧？”
“这边连个鬼影都没有。”副导演李达礼从车里钻出来，笑道，“安全的很。现在车内两台，车外挂靠一台，万事俱备，只欠风暴。”
甘敬颔首，嘱咐道：“到时候要是来了，摄影师在外围拍全景的安全得保障好，这是第一位的，其他都放在后面。”
“放心吧。”李达礼拍了拍车门，“甘导，你考虑的真是太周全了。”
甘敬咧咧嘴，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这人……难道不知道最高明的奉承是让彼此都舒适吗？
……
三天之后。
导演组：“我们车外挂靠的那台摄影机呢？”
甘敬：“？？？”
第428章 上
一台能用来拍电影的摄影机依照级别价格不等，但单单裸机就是数十万元，再加上专用的电影镜头，这数字又得往后面加个零。
所以，很多小剧组的拍摄都是租用设备。
《亡命西荒》剧组第一时间发现丢失一台摄影机后还是颇为沮丧的。
本来有场记要立即报警，可是导演组加上制片人以及若干咸鱼围着黑色轿车发现了不一样的端倪，阻止了警力的浪费。
“有蹊跷。”
“不对劲。”
“不要报警。”
甘敬看了一眼围在车门边上从西部片转向悬疑片的导演组，深深叹息：“我们又不拍夜景，为什么晚上不收回来？”
制片人刘哲杰笑道：“摄影师都喜欢多拍拍，本来觉得这边没什么人，前两天隔上半天就换电池检查一遍也没问题，所以晚上就想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惊喜……”
“这还挺惊喜的。”甘敬指了指车门上的痕迹，“看这又挠又咬的，晚上是有狼啊。”
“真正的答案被导演提前说出来了。”副导演李达礼摇头晃脑的蹲在车边观察了一阵土地，“地质太硬，也没留下什么爪印，导演，你说这真是狼，它叼摄影机干什么？还得是群体合作吧？”
甘敬答道：“我又不是狼，我怎么知道它们想干什么，找找吧，摄影机不能吃，狼要这玩意没用。”
诚如斯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实在没有人烟，轿车用来固定摄影机支架和绳子被破坏的痕迹也很像是生物所为。
剧组一群人以黑色轿车为中心点往外扩散，时间是白天，且非孤身，大家都不担心碰见某只或者某几只作案的狼。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亡命西荒》剧组成功寻找到被孤零零遗弃在地上的摄影机。
摄影机已经没电，些许齿痕证明着某些生物的痕迹。
“还不错，减少剧组财产损失了。”甘敬对于找到摄影机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丢了也不会让摄影师赔，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等到这天戏份结束，摄影机里记录的东西是让导演组有些惊喜，摇摇晃晃的画面还算凑合，录下来的狼嚎声很真实很天然很有氛围。
甘敬反复听了两遍之后对导演组说道：“这个倒是提醒我了，主角为了摆脱追击进了沙尘暴之后不辨方向，晚上的时候这种狼嚎不错，另外，可以用作宣发时候的花絮，很别致。”
“话说，老刘，老尚，你们对这片子的上映预期是什么时候？如果不算太远，这种事可以拿来预热了。”
两位制片人刘哲杰和尚祥飞对视一眼，这个问题放在这个时候这个剧组里问其实是有点奇葩的，戏份都拍过了一半，这制作方之一才想起来了解上映的事……
只是，想想现在正卧床休养的谢江，那一位导演也挺奇葩，这样按照“人以群分”的逻辑忽然就能接受得多。
“明年这个时候，12月底，或者，后年。”尚祥飞说道，“谢导想打磨的久一点，呃，他病倒前是这样的想的。”
“哦。”
尚祥飞瞥了一眼甘敬，没明白他这一声回应到底是代表着什么，以往还行，现在他也是制作方的一分子，按理说，推动作品的进度是完全可行的。
这其中，作品剪辑权、制作发行，甘敬都有足够的理由来绕过谢江。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哦”字？
尚祥飞皱了皱眉，瞬间就脑补出多重意思的表达。
“外景的拍摄得等个天时，这周先把林澍和刘黎雯以及零碎配角的戏份拍完。”甘敬的概念中已经是把上一段事终结，他继续布置道，“然后主要拍我和其他人的，最后再补拍镜头，这样拍起来比较快。”
“哦。”尚祥飞应下了。
甘敬看向尚祥飞，强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听懂了还是走神了？剧组拍摄计划往下排清楚，不要模模糊糊的。”
尚祥飞：“我……”
“明白？”甘敬很认真。
尚祥飞点头：“明白……”
甘敬摇摇头，觉得这个剧组里的人有时候真是有点怪，这个尚祥飞时不时的顾虑重重、那个副导演李达礼可能是属狗的，还有，制片人刘哲杰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
诶，就得自己这种正经人镇住他们才能让整个剧组好好运行下去。
甘敬在这一刻感觉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感，不说其他，自己要对得起老谢的信任啊尽管有改动、有砍戏，可一切都是为了电影不是。
……
剧组里演员的对戏在等待沙尘暴时有条不紊的进行，甘敬站在监视器面前发挥着保姆型导演的作用，这里面，他和林澍的沟通是最少的，和刘黎雯的交流最多。
当然，说话多寡不能完全代表演技水准，刘黎雯毕竟是专业演员，其他配角为了符合故事气氛是有找本地牧民临时客串。
这一客串，那就见证了镜头可以让一个人是有多别扭、多不自然，如此状态完全不是亲身表演教导能立即挽回的。
所以，这是甘敬在执导林、刘两人之后所面临最痛苦的事情。
痛苦怎么办？
扔给其他人。
本地客串演员的表演要求并不高，只是基础且琐碎，另外，还需要安抚他们的心态，这正是副导演、执行导演可以干的活。
甘敬经历两天痛苦后迅速寻找到了最划水的方法，进而是转移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额外的事情上面。
分镜图差不多是要画到剧组结束的那一天，《我和他》、《无间道2》的初剪意见需要遥遥把控，《亡命西荒》的叙事节奏可以和状态逐渐恢复的谢江有限度的进行沟通。
如此在一片平静中过完了2013年度的最后一个月。
公历新年第一个月，《亡命西荒》剧组迎来期盼已久的沙尘暴，甘敬迎来了探班的老爷子和女儿以及某位扬言出来散心的天后。
天气依旧很冷，甘敬在这个进度过半的时间点习惯以自己来完成剧组拍摄的中坚部分。
他要上了。
第429章 呼应
“你们看这沙尘暴，骤然暴起，啧啧，效果太赞了。”
“二思，怕不怕？你想象你在车里碰见这种情况，怕不怕？”
没什么接风宴，没什么特殊待遇，来《亡命西荒》探班的人看着甘大导演的兴奋只是不明觉厉。
甘学思看到自己老爹很高兴，她连看了好几眼屏幕中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景象，幅度很小的点头道：“怕！”
甘南山是抱着孙女的，他有些好奇儿子的工作环境，但又不太想表示出来，这会皱眉道：“你们这个车子还能用吗？里面不是没人吗？你高兴什么劲？”
“电影呢，有外在和内在元素，外在的用摄影机客观拍下来、记录下来，呶，就是我面前的这些画面。”甘敬笑道，“人在这时候就充当一个内在元素，要演，要提供一个内在驱动力和外在的结合起来。”
“我这么说是不是很清晰？”
甘南山不耐烦的说道：“磨磨叽叽，你当老师呢？”
坐在一旁的谢歆忍不住发笑，她侧头对同样前来的贝斯手阿亮说道：“看到没，这就是我们乐队主唱在他爸爸面前的模样。”
阿亮沉稳点头。
谢歆继续说道：“记着啊，回头再看看我们乐队主唱在他剧组成员面前的模样。”
阿亮略带好奇的再次点头，说真的，他很喜欢这位吊儿郎当主唱的电影，可甘敬在剧组里是什么样的情形还真不清楚。
甘敬听见天后的话，笑道：“还能什么样啊，我还是我，都是在别人眼中有所不同。”
除了甘学思，几个大人都微微一怔，各有思量。
次日，剧组开工，声势很足。
甘敬这是趁热打铁要拍摄车辆追逐进沙尘暴的场面。
车在沙尘暴的实地景象是提前拍好的，他现在需要在镜头下模拟出主角应有的反应，这就需要美术、动作指导来共同参与设计了。
收音组扛起杆，场记统计数据，剧务搬东挪西，摄影师调试镜头，导演兼主演则是在一群人的视线下和身边的人讨论表演时应该有的动作。
谢歆站在一边不顾若有若无同样瞥向自己的目光，她牵着甘学思的小手，低头问道：“思思，你以前也到过剧组，觉得这次有什么不一样？”
甘学思甜甜一笑：“这次有漂亮的歆姐姐陪我！”
谢歆看得很认真，问得很认真，万万没想到是从小孩子口中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她笑的不能自已，吸引到更多的目光。
“你爸平时到底都是怎么教你的？”
“爹爹说，他喜欢看我笑，我告诉他，我也喜欢看他笑，我们都喜欢笑，那我也想看到别人笑，姐姐们都喜欢被夸漂亮。”甘学思小嘴巴巴的有点絮叨，可言语之间却很坦诚。
谢歆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这时，黑色轿车前的人一下子全都散开往回走，副导演李达礼到监视器边，摄影机位推到挡风玻璃前。
甘敬拉开车门，回头对谢歆这边摆了摆手。
谢歆和甘学思都高兴的挥手回应。
“你俩往后退，入镜了。”甘敬大声喊道。
甘学思：“……”
谢歆：“……”
“剧务呢？干什么呢？清场。”甘敬再次大声喊道。
两个剧务赶紧出来重新巡视了一遍。
“爹爹好凶……”甘学思乖乖往后退之后忍不住嘟囔道。
谢歆摸着她的脑袋，笑道：“是挺凶的，一点都不面子，不给我面子就算了，居然连思思面子都不给。我们就祝他多ng几条，拍个四五遍好不好？”
甘学思先开心后苦恼：“拍戏很辛苦的，可是爹爹刚才真的很凶，那、那，那就拍两遍吧。”
谢歆摇摇头，真是个小棉袄。
片场清理，再无漏网之鱼，各个部分也都调试完毕。
“action！”副导演李达礼暗爽的喊出这个词。
片场肃穆，剧组内的等级在这一刻以一种明显的方式展现。
有地位的演员如林澍、刘黎雯凑到监视器边上观看最清晰的画面。
没地位的演员、场记等人是找到镜头之外最好的观看角度。
有牌面的人如谢歆、甘学思同样是在监视器边上，没牌面的人如贝斯手阿亮不好意思挤到最好角度只能找了个侧面的观看位置。
车外是剧组现实的等级，车内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甘敬在钻进车里之后就全力调整状态。
这段汽车追逐的戏份是故事中主角被军火贩子抓到后想尽办法逃出来的，他这时已经目睹反派的凶狠，一门心思都是保住自己的命。
所以，今天甘敬在车里要表现出紧张、惧怕、痛苦。
以及，不顾一切。
对方有枪，敢杀人，肆无忌惮。
这种时候如果没有孤注一掷的冲进沙尘暴，那是很难摆脱后面的穷追不舍，即便前者很危险也好过后者的十死无生。
黑色轿车是静止的，甘敬坐在里面表演高速行驶下的状态颇有种“无实物表演”的意思，他在看到场记打板后立即切换到应有的表情。
镜头中的甘敬是妆后角色，灰头土脸，擦伤肿胀，很是憔悴。
这种状态在他用力咬牙鼓起腮帮之后更为明显，甚至，脸颊上化妆的伤痕都随着他模仿出上下起伏颠簸的情况而扩大两分。
“嘿，这化妆真不赖，怪不得甘导非要把京城蓝光的人带过来。”副导演李达礼瞧见这种精致细节立时出声感叹。
“不懂，看着挺厉害。”谢歆饶有兴趣的接了一句话。
李达礼有心想解释又不想错过下面的表演，闪念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车内的甘敬咬牙怒目，偏偏又频频往左边后视镜上紧张瞟去，猛然，他仿佛受到惊吓低头下窜这是想象后车开枪了，接着，这个低头躲避导致方向盘偏离，他的身体又有个大幅度的横拉。
车在颠簸，子弹在身后，甘敬左手拉着方向盘，右手撑到中控台不小心按开了音乐。
“眼前荒沙弥漫了等候，耳边传来孱弱的呼救，追赶要我爱的不保留。”
这正是主角刚刚开车进西北时听到的歌声，之前在讨论这一段应该怎么拍的时候还是制片人刘哲杰提出采用这段歌词的建议，结果大家都觉得可行。
然而，这三句应景的歌词刚刚唱完，出乎美术、动作指导设计的表演出现了。
甘敬身子奋力往后一摆，仿佛车子被猛的垫高，他全程咬着牙，右手一拳捶到中控台上砸灭了歌声。
“糙！”
怒骂一声，双手重新紧握方向盘，脚把油门踩到底。
下一秒，甘敬自己唱出了接下来的歌词，完全不同于开始时的歌声，撕心裂肺，不成曲调。
“我身骑特么的白马，走三关！”
“我改换特么的素衣！”
“回中原！糙！”
目眦欲裂，车子飚向沙尘暴。
第430章 我想想
甘敬的表演和临时即兴极具张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随着副导演李达礼喊“过”之后，监视器边上的一群人抬头去看一动不动原地杵的黑色轿车不禁是有种滑稽、荒谬的感觉。
看监视器画面，甘敬凄凄惨惨戚戚。
看片场实地，云淡风轻，一派祥和。
作为一名外行，谢歆此刻心中感觉最为强烈，她忽然有点明白甘敬热爱演戏的缘由，镜头之外哪怕再如何不同，他所在的镜头之下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种由他自己亲手一点一滴表演构建出来的画面会通过一系列流程出现在电影院、呈现在互联网，最终为千千万万的人看见，或欣赏或批评。
这种过程本身就很酷，也很让演员振奋吧？
谢歆正这么想着就见黑色车门打开，甘敬从车里钻出来，他狠狠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然后才往监视器这边走来。
天后还来不及嘲笑自己乐队主唱有点粗鲁的行为又见几名剧务和身边的演员都紧张的走向甘敬。
“怎么了？不是过了吗？”谢歆有点迷惑，驻足打量，可甘敬被围在中间也瞧不出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过了好一会，人群散开，甘敬走到监视器前。
谢歆直接问道：“怎么了？”
甘敬接过经纪人递过来的矿泉水和纸，先漱口后擦嘴，说道：“刚才咬牙咬的太用力，咬到嘴里的肉，出血了。”
“啊？那……”
甘敬指了指监视器：“没事，先看拍的效果。”
监视器的画面重复着刚才拍的戏份。
稍远一些距离有剧组成员小声的议论，近处则是一片安静。
甘敬看完了自己的表演，陷入沉思，好像还不错？水平挺高？
“我这最后几句唱得怎么样？”甘敬缓缓舒了一口气决定通过这段戏，他扭头向谢歆询问。
“没什么调子，就是唱着挺真情实感的。”谢歆评价并补充，“原歌是什么？前面三句还不错，那是你自己唱的吧？”
“嗯，没调子的是改自歌仔戏里的。”甘敬揉了揉脸颊的痛楚，再次漱了漱口才清唱道，“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
谢歆咂摸一会，如实说道：“放在这一段里还挺恰当，跑调居然也能很有感染力，粗口粗的不错……”
“电影剪出来的话，这一段音乐估计会出现三次，第一次是进西北，第二次遇见刘黎雯，第三次就是刚才了，不同时间点的意味不同，算是把歌曲和故事糅杂在一起的感染力。”甘敬侃侃而谈，“我在想要不要试试不撕心裂肺的唱，就听着歌开进更深处的沙尘暴。”
“可好像还是唱出来更好点，回中原嘛，主角是想回中原的，由歌及人，由人唱歌。”
谢歆点头道：“不太懂，听起来很有道理。”
甘敬微微一笑，伸手捏了下小个子甘学思的脸蛋，这家伙站在边上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来，来，这一段过了。”甘敬拍拍手宣布消息，又说道，“趁着状态不错，给我上上妆，下面拍一条我失去方向经过车辆翻滚后爬出车后的戏。”
化妆师和道具师等候已久，闻言上前开始作法。
刚才的一条戏主角是在车里，等下要拍的则是在戈壁滩山，那身上就要有泥土、碎石、砂砾，脸上和身上的伤痕也需要体现出来，同时，衣服还得有破损。
这种化妆是个颇费时间的细致活。
也因此，甘敬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就能顺便再和其他人交流。
“林澍，这半个月就把你和我的对戏拍完，今天如果拍摄顺利，明天我们先把结局拍掉。”甘敬嘴唇微动，尽量不影响化妆师。
林澍默默点头。
“对戏的时候你的表情是习惯有动作，结局这里呢我是觉得还是承袭前面拿刀捅刘黎雯那段吧，简单点。”甘敬的嘴没停，丝毫不怕这位最初和自己有点嫌隙的演员闹脾气。
然而，来自新娱的林澍此时是一点也没有“你何德何能指点我拍戏”的情绪，抛开场外因素，真正的演员之间是很容易彼此欣赏的。
林澍尽管还是觉得甘敬那种怼到公司门口接受采访的行为有点过，但不得不承认他是真正对表演用心，身上真有本事。
别的不说，演咬牙演到咬伤自己就不是一般人能演出来的。
“那是换成你捅我。”林澍慢慢说道，“我死的时候还不能有点表情动作吗？”
“我是觉得带点惊愕就行，嗯，我想想，我想想。”甘敬抬手示意需要思考。
林澍刚想喝口水就看见这位导演兼主演所谓的“想想”只是一眨眼，完全不像存在中间的思考过程。
“表情还是不用太多。”甘敬说道，“手上加点动作，我用刀和你用刀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你对刘黎雯的命毫不在乎，杀了也就杀了，我对你的命很在乎，属于一心复仇。”
“我不会是一刀了结，带着复仇的心那得是连捅好多刀，这样，你手上加个推我的动作。”
“在我捅进第一刀的时候，你手用力推我肩膀。”
“第二刀的时候，这种力道给一个减轻的表演。”
“第三刀就完全无力了。”
“手部动作加上表情，嗯，这里的复仇加上什么音乐呢？必须要有背景音乐配合才带劲。”甘敬转头看向旁边的天后谢歆，嘴里喃喃自语，“我想想，我想想。”
谢歆笑了笑，张口想给出专业意见。
然而，甘敬立即自问自答接上了：“有了，第一天开工的时候老谢留了我一份唱的民歌，就用那段，嗯，得升调，更高亢冷峻，这一段也要插入到主角遇见刘黎雯的那个情节里，还是要对比才有余味。”
林澍眼睛一亮，想象了一下最后复仇画面加上这两句民歌的效果，由衷说道：“可以，可以。”
“什么民歌啊？”谢歆好奇问道。
甘敬张了张嘴还是觉得有点疼，挥手喊道：“剧务，剧务，把《山曲》放给天后听。”
小了妹妹年轻，脾气有些赖呀嗨。
哎啦哥哥不大，但谁家大哎呔呀哎。
谢歆认真听完，同样由衷道：“涉猎真广。”
甘敬没有为这样的评价而欣喜，反而是摘出另一个念头继续探讨：“林澍，你觉得这一段要不要再加点马蹄声或者类似羊群那种踩踏声？”
“呃，马蹄，嗯……”林澍在思索。
甘敬皱眉自语道：“我想想，我想想。”
林澍安静了。
果然，下一秒，完全没有过程的“我想想”！
“算了，不用了，不用太繁复，得有割舍。这样的声音可以考虑放到最后主角开车回家的画面上，唔，到时再想。”
“化妆好了啊，那准备，继续开拍了！”
第431章 杀青（上）
《亡命西荒》的拍摄进度不错，继甘敬一番车内表演后他又趁热在地上来了几发，从外观上来说不太好看，灰头土脸躺在戈壁滩上丝毫没有明星的体面，但这着实让探班一行人看到了真实的工作状态。
上能监视器前我想想，下能戈壁滩上我滚滚。
这成功还是有按照基本法的。
白天收工，晚上还没完，甘敬吃饭时间匆匆哄了哄女儿，到了八点钟他准时打开视频召开《我和他》以及《无间道2》的连线会议。
然而，甘学思忍了一天老爹近在眼前却不属于自己的状态，视频打开后就不乐意了。
于是乎，两个作品的后期人员眼睁睁的围观甘大导演哄了半个小时的女儿。
八点半，甘敬抱着甘学思正式参与研讨会。
电影作品的剪辑需要思路，需要主导，需要一锤定音，所以，有了甘敬的与会就什么都不缺了，他有思路，他能主导，他能一锤定音。
研讨会聊到很晚，甘学思在老爹怀里刚开始还能努力让自己不睡着，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她终究还是听到迷迷糊糊的困意来袭。
“两部影片的剪辑都可以加快速度，这个进度已经比我想象的慢了。”
“夏研，《无间道2》的宣发你可以跟进，时间上有点紧张，但有《无间道》的招牌放着，它的宣发压力并不大。”
“《我和他》我认真想了想，虽然不为票房，可春节档好像还是不太合适，这件事再议一下。”
“我这边争取月底杀青，夏研，我会和公司这边说把资源留给《无间道2》，你碰见问题直接和我说。”
甘敬在视频连线研讨会的最后理了理公司的计划和进度，当然，这不是全部，像陈若清就没有列席这次视频会议，她现在是初步选定了《恋恋笔记本》的取景地桐庐，现在正忙着进一步确定片场位置。
会议结束，凌晨一点，女儿已经熟睡，甘敬还很精神。
尽管第二天六点多就要起床，但他在需要多拍自己戏份的推进阶段总觉得是有无穷的动力。
这种动力是干柴，遇见火星便熊熊燃烧，是湖面，随着风势就掀起波澜，是流星，一旦划过注定要有无穷的光彩。
然而……
林澍遇见导演的这种动力是郁闷了。
“不行。”
“再来一条。”
“你真获得过最佳男演员提名吗？”
“哦，怪不得只是提名。”
甘敬第二天是要和林澍把两人结局的戏份拍出来，这是之前拍车内戏时在片场商讨过的，可真拍起来的时候却屡次ng达不到想要的结果。
林澍觉得有点冤，基本上自己每次被刀捅都是不同部位，一会是心脏，一会是肚子，一会是肺部，已经很辛苦话说，捅肺部是不是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有点疑惑，但也知道甘敬不满的是自己的表情反应。
“甘导，我调整下，可能是昨天没睡好。”林澍在第六次ng后主动向甘敬道歉。
“噢，那休息会，你觉得可以拍了再拍。”甘敬很理解演员表演状态不谐时的别扭，明智的闭上越来越不想好好说话的嘴。
有时候，人的脑和嘴是分开工作的，谁先谁后是个大问题。
这一等就是一天，甘敬等到一半的时候就觉得回不来了，干脆开启片场办公，遥遥连线，关切剪辑。
不过，隔了一天，剧组意外迎来本应该在京城休养的老导演谢江。
“哟，老谢，气色瞧着可以啊。”甘敬觉着这老头还挺浪漫，来之前也不给通知。
谢江相较于病房里自然是有好转的，但仍旧比不上在剧组拍摄那会的精气神，他缓步走在正在准备拍摄的剧组，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不气我，气色能更好，我这倒下去连称呼都变了？”
“虚名而已，当我把沉甸甸的素材交给你剪的时候，‘老谢’还是‘谢导’有什么重要的？”甘敬摇头笑道，“来都来了，那今天你给导一段，注意别强撑啊，感觉不行就让李达礼来。”
谢江“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服老不服输。
片场很快布置完毕，谢江坐在熟悉的位置，看到甘敬和林澍的交流。
等等？这两人的交流？
尽管是熟悉的位置，但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过了。
谢江这么想着，稳稳的喊道：“action。”
监视器之上，镜头之下，蒙古包之内，林澍伸手抚摸刚刚拆开包裹里的弹药。
一声门帘的脆响，他下意识回头。
噗。
林澍黑红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愕然，右手用力猛推来人的肩膀。
又一声沉闷的刀与肉的摩擦声。
林澍痛苦皱眉成“川”字，右手的力道变轻了。
“你居……”
他话没说出来就被来人的左手紧紧捂住嘴，沉闷到让人渐渐心生凉意的声音频率增快。
林澍的右手不再挣扎，虚放在来人肩膀上。
到了这时，甘敬一直恶狠狠的表情才有了转变，他咬着牙稍微凑近一些的哑声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话的。捅人？我也会！”
拔刀。
林澍已经没气了。
甘敬咬着牙又补上一刀，目光扫过弹药又扫了一眼油桶，表情忽然松弛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镜头在这里给了一个特写。
甘敬满脸茫然，额头的血污和侧脸的灰尘像是油画般描在脸上，整个蒙古包里五颜六色的花纹随着灯光闪烁而有些游移不定。
“过了。”谢江的声音及时传来。
地上的林澍听见之后立即爬起来，连声抱怨：“甘导，过分了啊，不是说好换台词吗？我要说话，你怎么把我嘴给捂住了？？？”
甘敬徐徐呼气：“本能反应，本能反应不想听，我忽然想起那句‘我不是来听你说话的’你有在前面说话，正好用在这挺搭。”
“我……”林澍不知该作何反应，想生气又生不出来。
两人走向了监视器。
“改动不少，对白没了。”谢江直接对甘敬说道。
“嗯。”
谢江问道：“你这都没拍出来让我怎么剪？”
“就这样用，我结局多加了两个镜头。”甘敬指了指边上，“那包里有我画的简易分镜图。”
谢江默默伸手拿过来，三秒之后开口道：“太简易了，看不出什么。”
“嗯，得演才行。”甘敬答道。
“那你让我看什么？”
“看看我不是瞎说的，早有准备。”
“我现在能立即倒在地上你信不信？”
“信，别倒，信我。”
第432章 杀青（下）
《亡命西荒》的导演谢江回来了。
他会留多久？甘敬还会继续执导吗？之前拍过的戏份不满意怎么办？
不少人怀揣疑问抱着看戏的心情来看待谢江的出现。
“澍哥，你说谢导会不会把戏导到结束啊，也就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剩下的大多是甘敬的戏份。”
“我觉得谢导肯定要把前面的镜头重拍，不说多，也得那么一些吧。”
“我前天到这之后打听了一下，这片子现在没上映时间表了，真难啊。”
“澍哥，澍哥，你现在开电脑干什么？”
从新娱新近赶到景泰来的助理梁依依在晚饭之后和自己老板意犹未尽的闲聊，只是，她有点奇怪的发现居然没有得到林澍的回应。
林澍坐在桌前，默默掀开笔记本不说话。
梁依依也没有太奇怪，澍哥就是偏向沉默的那类型，她继续絮叨道：“今年春节档我们的《凡人春光》还得和《无间道2》过一场，澍哥，你说这甘敬是不是成心和我们过不去？”
林澍挪动鼠标的右手停住，他扭头看向梁依依，用目光制止住她的话。
梁依依不解。
“不要喊名字，喊甘导。”林澍开口说道。
梁依依眼睛瞪大，张嘴又闭上，满心愕然。
林澍重新看向电脑，点开桌面上的视频软件，打开一部电影，然后他扯过耳机戴在头上往椅子上一靠，静静的看了起来。
梁依依被不轻不重的怼了一句，有些郁闷的坐在一边，只是，当她看到笔记本屏幕上电影片头的剪影时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两人往前走两步，小个停住，大个弯腰让小个骑在脖子上继续往前走。
这个片头剪影……
下一秒，作品名出现，《当幸福来敲门》。
梁依依情不自禁的由坐改站，看了眼电影，看了眼林澍，满心惊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
翌日，剧组照常开工，谢江依旧还在。
“老谢，今天这场戏全权交给你来导，这是剧组上下对你的信任，也是我对你的信任。”
“你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让全剧组的人都知道你老谢还能导！”
甘敬看着忙活的剧务、摄影师，对身边的谢江如此说道。
谢江沉吟再三，终是没忍住：“姓甘的，你不瑟就能死吗？今天就是拍下烧蒙古包的戏，让我导个屁？”
“哎，老谢你也是一介名导，如此粗鄙之语。”甘敬摇摇头，振振有词，“电影中的每一个镜头都是很重要的，你怎么能有这样的高低之见呢？”
谢江冷眼道：“那你来导。”
“我导就我导。”甘敬从善如流，然后转身冲着另一边招了招手，喊道，“老李，老李，来，来，今天的戏你看着拍啊。我和老谢研究研究这个马的镜头怎么拍。”
副导演李达礼屁颠颠的走过来，还没到近前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没问题。”
谢江用力握了握手里的拐杖。
“当导演也得会分配任务，对吧，老谢？”甘敬笑道。
“你话真多。”谢江还是决定尊重医嘱，淡淡的问道，“这放火的镜头剪在电影里闪一下就行了，你今天是要烧一天？”
甘敬摇摇头，叹道：“这不你来了，我想和你叙叙旧么？”
谢江刚想微微点头就见面前这个男人接着往下说了。
“既然你不想叙旧，那我就把我想要的结尾镜头拍出来，嗯，只是我想要的。”甘敬无缝对接，强调道，“最终电影剪成什么样全看你，你不要受我影响，我再次说一下，这是我个人意见。”
谢江不屑道：“你想剪进去也得看我剪不剪。”
“那是。”
这一天的上午时分，全剧组围观了一座蒙古包的燃烧，为了应和气氛，甘敬还携手甘学思现场演唱一首《春天里》实是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氛围太好。
到了下午，贯穿整个故事的黑色轿车再次出现在镜头之下。
“我做了一些细节的处理，这个车开进西北经过颠簸又飚进沙尘暴，它的外表本应该是伤痕累累了。”
“现在呢，如你所见，车的外表已经清洗过。”
趁着还没开拍，甘敬带着谢江绕车进行讲解，这个镜头是不在剧本里的，但他觉得多一层处理会比较好。
谢江一点就透，慢慢说道：“见证过犯罪，甚至主角自己也亲手犯罪，按理说他回去是很急切的，你是想给观众再多加一层暗示。”
“如果主角想报警，他就不会放火毁灭现场，现在毁灭现场之后他又精心把车洗了一遍，这种处理下的冷静仔细想一想已经颇有震撼力。”
甘敬打了个响指：“不错，开始时车进，结束时车出，车都是挺干净的，但两种干净下的人是截然不同了。”
他继续说道：“老谢，我真觉得改成《亡命之徒》好一些，你再考虑考虑？”
谢江吐出两个字：“妄想。开拍吧。”
甘敬耸耸肩，坐进了车里。
后座和副驾上都有准备好的摄影师扛着镜头，车外的前面和侧面也有拍摄总体的摄影机。
“action。”
甘敬坐在驾驶座身穿和轿车同样干净的衣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缓缓呼气，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指尖把玩着一枚子弹。
车在行驶，景在后退。
甘敬指尖一转，子弹落入手心，他右手握拳按开收音机，音乐响起，赫然是天后谢歆的声音。
“听我说，我原来有个梦，跟你高飞远走，跟你一起走到白头。”
“但是我，拥有化为乌有，忘记我们承诺，忘记曾经爱你爱的那么浓。”
“我不能带你走，我犯了大错……”
车窗降下，甘敬听着歌声，随手一仍，子弹飘了出去，没有带它走。
甘敬抿抿嘴，面无表情的调了个频道，但仍旧是同一首歌，只是声音从女声变成了男声，唱的是这首歌的后一段。
“当车声隆隆，梦开始阵痛。”
“它卷起了风，重新雕塑每个面孔。”
车窗重新升起，隔绝了倒灌进来的风。
甘敬吸了一口气，表情和眼神渐渐由凝固变为生动，他要结束这段西北之行回去了，可这一趟……
镜头中的眼神意味不明，脸上阴晴不定，恐惧？茫然？后悔？
因为不确定或者兼而有之，所以糅杂在一起成了难以解读的微妙。
“过。”
谢江通知镜头通过。
黑车驶回，谢江站在监视器前瞪着冲自己走来的甘敬：“这它娘的又是什么歌？”
“哦，《亡命之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