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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点爷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txt下载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5章 高庭保卫战(10)

    在一座以四轮马车为基础搭建的临时瞭望台上,艾格得以在不需要飞禽易形者汇报俯瞰视角的情况下依旧将紧密布置的西征军阵地尽收眼底。

    霰弹反制第一波河湾骑兵的效果完全达到了预期,但加兰·提利尔将骑兵分为几部进行衔接式轮次冲锋、外加自西南向东北冲锋的战术指挥……却瞎猫碰上死耗子,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记对抗的妙招,让火炮的出手和霰弹的首次实战登场——虽毫无悬念地取得了压倒性优势,战果却比预期要缩水了不少。

    将骑兵分为三波,本意是为了便于指挥同时防止拥挤踩踏,但放到实战中来时,各冲锋阵列间的空隙却还有效阻止了炮击造成恐慌的无限扩散和放大;而巧妙的斜向逼近,又让人马在意外受挫时转个向便从战场另一侧顺利撤离,完全不影响身后友军的进攻步调……

    对于敌人意外的良好发挥,艾格只能耸肩暗叹。

    利用空中侦查,他其实早已发现河湾骑兵被分成了三部,但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不可能靠飞禽易形者转述的俯瞰侦查结果就判断出“第二波骑兵才是精锐和拳头”——即使知道,他也很难在几分钟的时间内采取什么有效的应对。

    火炮的装填速度是有极限的,面对先后而至的三波攻势,西征军面对的选择很简单粗暴:要么就炮轰第一第三波骑兵,中间硬抗第二波;要么就憋着不开火,专候着第二波打——然而在后一种情况下,第一波骑兵就会由佯攻转化为真攻,步兵就得在没有炮兵掩护的情况下硬抗两拨……甚至两拨半的骑兵冲击。

    细节讯息不明了的情况下,艾格稳妥地选择了前一种方案,而他现在就得目睹着自己的步兵承受这一选择的合理结果:在让地面隐隐发颤的沉闷隆隆声里,第二波骑兵像泛着银绿光芒的海浪一样拍上了主要由多恩和西境步兵拼成的金红色步兵防线。

    在喊杀和怒吼构成的宏大背景音下,首先响起的是一串比炮声清脆但稍小的爆炸声——和炮兵需要填装、归位和瞄准的时间不同,掷弹兵可只要点火扔出去就行了。爆弹构成了女王军步兵迎接骑兵冲击前的最后热武器防线,再几秒后,战马与盾牌、兵器与兵器乃至盔甲或骨骼的碰撞折断闷响爆发出来,血肉和钢铁合并成的浪潮,终于拍到了另一道血肉和钢铁组成的堤坝上。

    ……

    继组织起了一波颇有威胁的攻击之后,第二件让艾格意外到皱眉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为何,爆弹的效果比预期要差。

    河湾军在高庭城外的联军集结地进行了紧急的爆炸声脱敏训练,这让人马在面对震响时所受的影响削弱了大半,虽然仓促间还没能全军都实现“听雷不惊、遇炮不乱”的理想目标……但仅仅是一波爆弹的话,已经只能扰乱而不能完全遏制河湾重骑兵的集群冲锋了。

    音调声响皆不相同、或刺耳或渗人的声响里,这支精锐骑兵在主将亲率下,带着一鼓作气的作战决心无视阻挠地撞上了梯形阵东南角的顶边。

    从情感上来说,艾格当然希望己方的士兵能像屹立的礁石一样,毫不客气地将拍上来的浪涛击碎然后赶回去。无垢者兴许能做到这一点,然而他率领的毕竟是一支良莠不齐的混编大军而非三万无垢者:为便于指挥操控,同时避免在梯形阵的布置上形成薄弱点,艾格在从君临开拔到行至此地的一路上都不停地在对步兵进行合理化的细微整编和布置,在让自己构建的指挥体系基本融入全军的同时,尽可能做到了确保全军各部——主要是九大步兵方阵间的人员素质和装备水平……即综合战斗力基本呈平均分布。

    在保证军队基础主体可靠的前提下,再拎出无垢者、赠地军和骑兵三部,作为后招和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

    反观对面呢?

    河湾人将几乎八成的骑兵挤出来给了加兰等青年将领组建骑兵部队——有马的人本身平均战力就全方面碾压农兵,加兰还在此基础又将骑兵按强中弱分成了三部,在最强的这第二波中又将人马具装、防具最齐全的精锐部分调配到了排头做刀刃。这一系列的操作,让他在这一刻的步骑对阵中,短暂地实现了局部的“上驷对中驷”,成功利用战斗力的略胜一筹,抹平了女王军严阵以待的防御优势。

    当其它杂七杂八的优劣势互相抵消,骑兵与步兵间硬碰硬的结果,就在前者更大的动能和随之而来的冲击力作用下,不得不遵循客观规律而非主观意志了。

    河湾骑兵在这场绝望的保卫战中,打出了转瞬即逝的高光时刻!

    女王军的步兵阵型艰难地保持住完整没有被一举凿穿,但还是在物理铁律的作用下无可奈何地扭曲变形,向着敌人冲锋的方向狠狠地凹下去一片,两方阵间连接部位的薄弱处更是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就会瓦解崩溃。

    场面有些难看,女王军也确实处于下风,但艾格没有丝毫慌乱:只要骑兵冲锋的力道用尽己方仍不崩溃,那速度归零后停下来的人马就是任人宰割的木桩,而他手中还有余棋可用。

    “调动无垢者,补上缺口,替换南二方阵!”

    紧密梯形阵有包括便于掌握战场态势、炮兵射程能够覆盖全场等诸多优点,但其缺点也同样突出: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旦外部防线被击穿,梯形内部连构建第二道防线组织反击的空间都不够。一线部队间的替换会产生短暂的混乱和防御空虚,若敌人的第三波骑兵能在霰弹打击下抓住己方的破绽,局势便将大危。

    面对低容错率的险局,艾格毫不犹豫地动用了预备队。

    他本可以调动位于梯形正中的二二方阵,但敌人的来势、冲击力乃至装备旗帜无不在叫嚣着“老子是王牌”的情况下,再派一支战斗力相近的部队去支援便是极大的轻敌。赠地军虽然同样身经百战且战意高昂,但主体是塞外民的他们并无对付骑兵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艾格所能做的选项便只剩下了一条。

    无垢者。

    这群在生物学上真·没种了的士兵,在战场上却是毋庸置疑的纯爷们,有他们投入的战线,在死光前都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

    穿透嘈杂战场噪音的号角声和醒目的黑色旗令中,那支令狭海两岸无数贵族和奴隶主们胆寒的玄甲部队出动,像一股黑色水流般沿着方阵间的空隙向战场东南角涌去,无匹的安全感瞬间充塞了沿途。

    艾格正待要观赏一番这支传奇步兵对抗骑兵的优异表现,战场的西面——双方步兵的接战线却又出人意料地告了急。

    ——

第686章 高庭保卫战(11)

    艾格在求援的通报到达前就察觉出了异常。

    秉着“战力均衡”的原则,西征军的爆弹是跟着掷弹兵平均分配到九大方阵的:每个方阵自带约一百名掷弹兵,每名掷弹兵携带两枚爆弹,多出来的零头留给艾格的嫡系赠地军,无垢者和西境骑兵则干脆不装备。

    和火炮“数量有限,发射也慢”相反,爆弹的使用过于便捷,虽然总数不少,但平均下来十个人才有一枚,再加上用法一学就会,放开了投入战斗的话,恐怕瞬间就会用罄。为避免不必要的火力溢出和浪费,艾格在向各方阵指挥官下达战前命令时就打好了招呼:仅在面对骑兵冲击和战况危急这两种情况时,才允许投入爆弹作战。

    而刚才,在两轮炮射霰弹的间隙中,他听到了步兵交战线方向传来的爆弹轰鸣。

    若仅仅是一轮,那尚可以解释为是某个方阵的中层指挥官判断失误,提前投入了救急用的爆弹,但第二轮第三轮爆弹的清脆声响则意味着有其它方阵的指挥官跟着下令投入爆弹——这确凿无疑地释放了信号:整条步兵防线都在承压。

    可这太奇怪了。

    在艾格战前对局势的预设中,西线的步兵方阵只要能与敌方步兵对峙,扛住对方的攻势不崩即可,他会去在战场的其它方向打出足以决胜负的战果——剔除爆弹和火炮这两个外挂后,双方的步兵属于同时代同水准、旗鼓相当的对手,西征军还有连胜的整体士气加成,打成平手应该毫无难度才对……

    事实上,艾格担心的不是打不过,而是对手第一波步兵冲锋被打退后,己方步兵会上头地追杀出去,从而导致防御阵型瓦解甚至落入对面的陷阱,所以三令五申不许追击,不许追击。

    可现在,步兵线居然扛不住?

    怀着疑惑,他将注意力由已经基本无虞的南线转向西线,并迅速通过观察和听取汇报弄清楚了缘由:河湾人,竟把猎龙弩推到了前头来!

    ……

    紧密梯形阵的布置将西征军的对外战线缩小到了极致,这让河湾联军庞大的兵力优势无从发挥——老实讲,这不是个常规的布阵方式,欺负的就是河湾人没有火炮这样的高效杀伤武器。但现在,对手却将低配的替代品投入了战场!

    猎龙弩发射的巨型弩箭不能在地上弹跳滚动,在杀伤效率上远逊于火炮打出的实心弹,甚至就连原始的爆弹都能压它一头。话虽如此,但战争毕竟不是各自把武器拿出来比谁的更好就算谁赢:威力巨大的火炮,这会正忙着对抗骑兵;而便携易用的爆弹,西征军又只有两轮的储备量。

    两件比猎龙弩更好的武器一个被牵制一个又不能持久,就怪不得猎龙弩大显神威了。

    为避免阵型松动予敌可趁之机,艾格严禁各部脱离阵地追击后撤之敌——这样稳扎稳打的战术确实避免了失误的产生,但也给了对手从容组织攻势的机会:轰隆声响里,第一第二排步兵很快在烟雾中灰头土脸地退了下去,但后排的有生力量却很快在贵族、骑士们的刀剑逼迫下,继续高举着旗帜盾牌冲杀上来。

    而在这全过程里,猎龙弩始终在断断续续地进行输出。

    “猎龙箭”的速度和动能都远逊于火炮的实心弹,但被直接射中的人可绝不会这么觉得。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它不需要比炮弹威力更大,只要足够穿透步兵的盾牌和盔甲,外加一个龙的鳞片,就合格了!更别提,冷兵器的另一大优势也很快体现出来:猎龙弩发射的箭矢是由标准尺寸的长矛改造而成,造价低且极易获取,即使持续不断地消耗,也不用操心弹药耗尽的尴尬。

    在面对着连绵不断的车轮式进攻的同时,身旁、后排的袍泽还冷不丁、时不时被巨矢贯穿毙命,任何部队都不可能持久扛下去的。

    河湾人,真是在这场战斗中孤注一掷了!

    若这时候女王骑龙赶至,俯冲下来便是一顿毫无顾虑的屠杀,但放眼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哪有半点龙的影子?艾格心中微涩,不敢多胡思乱想,迅速开始调动部队,应对变局。

    炮兵阵地就在梯形阵中心略微靠近高庭的位置,论不容有失程度,西线还要在南线和东线之上。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几张牌可打。

    构成梯形阵的九方阵里,六个方阵在外围成一线,内部还有三个方阵处在待命状态——他们正好能与已经挨了猎龙弩一顿偷袭的西线部队,完成百分百的替换和轮流休整。

    艾格首先下令待命的三个方阵向西线移动,准备接应替换;再将留在身边作为底牌的最后一支掷弹兵大队调往一二线中间,让他们以剩余的爆弹掩护两批六个方阵间进行替换时产生的防御空虚;最后再传信给炮兵阵地,让指挥官分出位置合适的一半火炮,转为装填实心弹,转向西面——打击河湾军主力的猎龙弩阵地,即使是该被淘汰了的旧时代产物,任由它们肆意逞威也是会出大事的。

    打仗不是玩策略游戏,这一通对西线战况的摸察和对策制定已经干脆果断到堪称神速,命令下达结束时依然已经有好几分钟过去——战场的南面,加兰·提利尔亲率的骑兵精锐完成了对梯形阵东南角的进攻,而炮兵阵地的第二轮霰弹也已经发射完毕。

    战局并没有完全按艾格的设想展开:他知道骑兵冲势一尽就完蛋,拥有骑士身份的加兰自然更心知肚明,为避免陷入敌阵拔不出来而覆没的惨剧发生,他狡猾地选择了:并不直冲中军方向,而是像掠过水面捕鱼的海雕一样,从女王军最东南角的方阵边缘斜撞而过,和前一波骑兵划出相近、但更深入的曲线,从梯形顶边插入,在一阵血腥惨烈的冲撞过后将梯形上角略微凸起于半圆弧外那段并不圆滑的突出部撞散冲溃,并在冲势和动能耗尽前惊险地从梯形的斜边穿了出来——像把锉刀一样,用自己也脱了层皮为牺牲,把所攻击方阵的近三分之一给狠狠从梯形阵上“挫了下来”,在自身被赶来支援的临近方阵士兵和无垢者抵达前完全重新脱离了接触,紧跟着前一波佯攻部队的步伐和撤离路线,扬长而去。

    斜向穿凿战术的思路和目的很明确:以浪费掉一部分冲锋动能为代价,换取自身大部不至于冲完即灭,沦为消耗品。

    尸身满地,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初生的草芽。这一轮贴身到肉的硬拼不可谓不惨烈,双方损失都极其严重,密集步兵方阵能抵抗骑兵冲锋的传说在此得到了验证,两千多人的单一方阵,居然扛住了两倍于己的精锐骑兵的冲锋,考虑上训练成本、装备费用和马匹价值的话甚至在交换比上占了优,但代价也是巨大的:阵亡数字虽然不多,但筋断骨折的却满眼都是,整个方阵战力减员超过四分之一,前到盾手后到掷弹兵乃至弓手都有或多或少的死伤,爆弹完全耗尽,箭矢也所剩无几,完全丧失了再扛一轮骑兵攻击的能力。

    加兰·提利尔想用铁拳敲开西征军防御的坚壳,再用木棍捅入伤口狠狠破防。前半部分他做到了,但后半部分……碎裂的第一层外壳下,居然是一块铁板。

    火炮的轰鸣再次响起,弹丸汇成钢铁的弹幕飞向朝缺口扑来的第三波骑兵,他们是幸运的:有加兰第二波的勇猛冲锋,他们淋完一波弹雨后便再无需面对爆弹和箭雨的双重补刀。然而待他们满怀着希望准备摘取胜利的果实,却毛骨悚然地发现:迎着迅速退下去的残余女王军步兵,一支黑盔黑甲的玄色步兵迈着缓慢但整齐的步伐,默不作声却神勇无比地朝他们迎了过来。

    无垢者敢和世间一切部队硬刚,区区两倍于己的轻骑兵更是不在话下,但事实是想象中的鸡蛋碰石头根本没有发生:河湾军第三波骑兵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动摇和退缩,本能地偏转朝向略微接触交手试探一番,在确定对手就是如假包换的无垢者后,相当干脆地脚底抹油,眨眼间就追着前一拨主力的马蹄印退出了火线。

    刚刚喘完一口气,战场态势再次发生变化。

    战场的西面偏南方向,并不归加兰调遣的最后一支机动力量:黄金团的千余雇佣骑兵在收拢聚集了部分斥候和侦查骑手后,合成一小股约莫两千,战力不弱的突袭部队,向着梯形阵的西南角——即女王军西线的左翼插了过来,想趁着猎龙弩创造的短暂优势,碰一碰运气。

    艾格手里捏着泰温从兰尼斯港带来的三千骑兵,本打算在南面河湾骑兵主力被击退的时候派出去乘胜追击一番,将他们驱逐到战场以外锁定胜局,但防御上出现险情的这会也顾不得太多,果断将他们挪用到最需要的地方,遣出去迎击这第四股机动的敌人。

    压迫感和不安终于降临到艾格的心头:以寡敌众就是这么难受,任他如何针对性布阵,预判到对手再多操作并完美化解,对手只靠“牌”多这一条优势,就足以和他斗个有来有回。自己眼下只剩担任亲卫的最后两千名赠地军了,若河湾人接下来还有牌打出,他恐怕就得亲自上了。

    “有船!”

    身旁的飞禽易形者忽然结束附体状态,扭头过来,吐出最新的空中侦查发现。

    “河西面,很多船,逆流而上,驶了过来。”因为词汇量不大,新赠地民易形者的话语也干巴巴的,“船很大,上面有很多人!”

    ——

第687章 逼至墙角

    悚然感从尾椎骨一路往上直窜到头皮顶,艾格终于明白过来河湾人不合常理的坚定抵抗意志来源何处——原来他们还准备了后招!

    易形者的空中侦查早已发现北岸有数量不少的敌军活动,但一来曼德河水流颇为湍急,二来这群士兵也没有任何搭桥渡河的动作……他便只以为这是一支防备自己渡河北逃的阻击部队,没有将他们太当回事。

    渡不过河的千军万马也只是摆设,但若有一支数量足够大的淡水船队能够将步兵运送到梯形阵靠河的底边,放下一批部队抢占滩头后立刻驶回北岸接下一批——那河对岸的部队便成为了可以源源不断投入战场的有生力量,存在意义便一下子巨大起来。

    梯形阵靠河的底边是整个阵型战线最长的一边,自然也是最薄弱的方向。若在平时,这条线上会有外缘两个+中间两个,整排足足四个大方阵,合计近万兵力可以调动和使用。但现在,中间两个方阵刚刚已经被他调往了西线支援步兵的正面对抗,梯形的底边短暂地露出了空当,而他手中的余牌,竟只剩下了担任近卫的两千赠地军本部,以及刚刚经历一番血腥的步骑对抗、才被无垢者撤换下来的南二方阵残兵!

    赠地军本部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绝没法守住原本两个方阵长度的河岸线,而刚刚撤下来的残兵又不能太过指望……幸好,有飞禽易形者外挂般的空中侦查视角,西征军得以在那支船队仍在几里之外时便察觉了它们的存在。

    自己还有时间组织应对,设法化解危机!

    艾格抑住紧张,扫视战场,开始飞快地评估局势,寻找解困之法。

    ……

    西线,火炮轰鸣持续响起,这次密度低了不少——炮兵阵地东半场的火炮依令装填了霰弹待命,西半部分的火炮才转为实心弹开始轰击河湾步兵后方的猎龙弩阵地,炮击的精度乏善可陈,但显著且有效地压制住了敌方的气焰,稳住了整条步兵接战线的士气和阵脚。

    在爆弹火炮的双重掩护下,两层六个方阵夹着薄薄的一排掷弹兵预备队结结实实地挤到了一块。援兵开始有序替换已经鏖战了片刻的原一线部队,并很快扭转局势将河湾步兵反推了回去——这里确实即将有三个方阵撤离战斗腾出手来不假,但被轮换下来的他们需要休整,而且看情况很快就又得再回到一线去替友军承压……作为整个战场交锋最密集关键之处,不能从这里抽走兵力。

    西南方向,被派出去迎击黄金团骑兵的西境骑兵部队与对手错身而过,在短暂接触后扔下两位数伤亡互相脱离返回各自本阵,并没有出现“骑兵互相冲锋决一死战”的臆想画面——艾格可不会天真到因为战斗烈度不高就觉得西境骑兵没用,“把敌军骑兵驱走”就是自己下达的任务,他们虽短暂完成使命,却没有将敌人击溃或歼灭,依旧得留在这一带防止对手卷土重来,以免形成致命破绽。

    东南方向,被挫败全部三轮攻击的河湾骑兵无论人马都已经没有勇气也无力再组织起集团冲锋,但出乎艾格预料的是:他们并没有撤出战场,而是在狄肯·塔利率领督战队的收拢和拦截下,全体士兵重新在三四里地外聚拢起来,剔除伤员和缺盔少剑的残兵后重新整理出约一万可战之士——其中三分之一最精锐的部分依旧保持骑兵状态,剩下三分之二则干脆下马,变换成了步兵。

    两支部队都没有轻举妄动,其中:下马步兵举着仓促间收集到的杂七杂八各式盾牌,排出一条战线杵在了战场南面,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西征军推进;而骑兵则迅速机动到了战场的东方,游弋在火炮和箭矢的射程边缘……寻找下一次战机。

    河湾人的意图明显到就差写成横幅挂起来了:既然再次发起攻击也多半会被西征军击退,何不干脆放弃抢功,只继续保持存在和威慑,让艾格无法将用来防备他们的部队抽走投入其它战线?

    几番交战恰到好处地将西征军的大部分预备队逼了出来……艾格扫视一圈战场无奈地发现,自己是真的没兵可调了。

    静静站在混乱嘈杂的战场中央,被河湾青绿平原的和煦春风吹拂着,他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成功诱敌,还是对手将计就计反将了他一军。

    答案不重要,两万多人正等着在他的率领下取胜!

    “把辎重营卫队、伙房士兵、南二方阵中所有还拿得起武器的人都召集到我身边来。”他接受了现实,并选择了最后的选项,“再传令炮兵阵地,霰弹转向西面全部打空,装填实心弹,对准北方河面,各自校正,准备迎击敌船!”

    他确实没兵可调,但有火力可用,这道命令意味着接下来整个战场的东、南两面将再无炮火掩护。这是一场赌博,赌的就是:布置到南线的无垢者和东线的最后两个方阵,能在没有火炮掩护的情况下,仅靠原始的冷兵器对决扛住两倍于己的河湾侧翼和绕后部队。

    下达完两个简短的指令,他从瞭望台上短暂地下到了地面,钻入了底下那辆硕大的四轮马车,并在有人开始怀疑“总司令放弃抵抗准备等死”前又钻了出来,重新站上马车顶。

    河湾人成功将他逼到了墙角,现在是不择手段时间了。

    指挥部距离炮兵阵地、辎重营和残兵休整处都仅有咫尺之遥,当火炮开始怒吼着将第三轮霰弹打出的时候,他召集的最后一批士兵也聚集到了周围。

    两千赠地军本部,两三百名辎重营士兵和火头军,再加上约五六百经历了加兰的重骑兵冲锋依然基本无恙的西境多恩弓手,这就是他即将用来对抗敌人最后底牌的全部力量——至少他希望这就是最后底牌。

    艾格拔出腰间的钢剑,向下一指:“士兵们,看你们的脚下!”

    等所有听见了或没听见的士兵都在人传人的影响下开始低头,他才继续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

    “这就是维斯特洛这整片大陆,北起永冬之地南至多恩沙漠……最肥沃,最平坦,最有价值的土地,没有之一!”

    “这片土地应该属于击败异鬼拯救了人类,以及高举旗帜拥护了真正国王的我们!而不是那群脑满肠肥冥顽不化,还妄图支持伪王窃取胜利果实的河湾人!”

    “然而,今天我们来取属于我们的东西,叛徒们却不仅不乖乖投降拱手奉上,反倒还胆敢进行抵抗!”他停顿一下吸足了空气,才大喝出声,“我们能不能忍?”

    站在河湾的土地上怪河湾人不投降反而抵抗,如此无视逻辑的豪言但凡要点脸的七国人恐怕都难受激励,但赠地军吃这套。

    自塞外而来的他们根本没有“河湾平原属于河湾人”的潜意识概念,而在梯形阵正中央看了半天戏的这支百胜之师,也早已手痒难耐。

    “不能!”

    在闹哄哄的战场背景音下,一阵不甚整齐但热烈无比的怒吼爆发出来,冲天的杀气甚至感染了被强召而来不明所以的几百名协助作战人员。

    艾格抬起左手压下了哄闹,手臂挥剑向北一指:“没错!所以现在,让我们去给那群混蛋点颜色瞧瞧!”

    ——

第688章 缚影术!

    无数刀剑、长矛和头盔构成了金属、旗帜和人头的海洋,在这片惊涛骇浪中间的一块“礁石”上,琼恩·克林顿停下了对西征军龟阵的观察。

    “乌龟肚子里的最后一点渣子开始集结了,似乎是往河岸移动。”他先用简明易懂的语句确认了观察哨的汇报,随后发起了疑惑的牢骚,“奇怪,艾格这小子怎么好像总是先一步做出应对,难不成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他要未卜先知,就不该来和我们打这一仗。”蓝道·塔利毫不犹豫地接话,“往河岸布兵?他有多少兵能布?!船队第一波次就能放下超过两千人,他手中所剩的可用之兵绝不会超过这个数,而我们还有北岸的近一万人可紧接着继续投入战场!”

    面对着一个摆着密密麻麻战棋的战场态势沙盘,伊耿国王同意塔利的判断:“不错,我们现在要关注的,是加兰·提利尔的部队这会儿在干什么?他必须得把敌人的南线东线部队死死拖住,才能给船运部队创造良好的登陆环境!”

    梅斯·提利尔公爵颤巍巍地替不能到场的儿子回答:“他把第一轮攻击后剩下来的部队分成了两拨,正在一线保持着威胁……”

    “这不够!最先莽撞地上钩逼得全军提前发起决战的是他,怎么在最需要他继续施压的时候,他反倒过分谨慎了?”伊耿国王罕见地对岳父和大舅子表现出严厉的态度,他需要提利尔家的支持不假,但如果这一战不取胜,那么提利尔家接下来再怎么和他亲近把他当家人,自己也用不着了,“加兰以为只要保持存在就能逼得艾格不敢调动两线士兵,万一对手猜出了他的心思,只留少量部队与之对峙呢?派出所有传令兵,命他不惜一切代价再次进攻,绝不能给那守夜人一丝喘息之机!”

    女婿的强硬态度让提利尔公爵心生不满,但他也清楚此战确因加兰的受骗中计而失了先机,更明白此刻不惜命地全军进攻才是最优解无疑。没法,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迅速招手唤来侍卫,将国王的命令下达了出去。

    一小队传令兵骑着快马绝尘而去,指挥所众人的心稍稍安定。尽管打破西征军防御阵形的战术目标迟迟未能实现,但到目前为止战场主动权仍在河湾一方手中(至少场面上如此),在传令兵的讯息能够送达这一点上,勉强还是能够保障的。

    话虽如此,现场的气氛依然凝重紧绷——和下面士兵完全不了解战场整体的态势相反,作为指挥层的他们都十分清楚一个事实:这种暂时性的上风,是靠快速燃烧士气来建立的。

    军队庞大战线却不宽,敌方还相当保守地选择了不乘胜追击。拥有兵力优势的河湾联军可以做到前一批士兵不行了赶紧换一批再顶上……通过如是一轮再一轮的添油,保持最前线战斗人员始终是刚刚参战的有生力量——士气高低的巨大差距这时候就显现出来:女王西征军一方的步兵,被替换下来后尤有再战的精神和体力,进行一番休整后便能重新投入战斗,而河湾人……每一批撤下来的士兵都像被攥干了水分的海绵一样,在短时间的交战中将仅有的士气和战斗意志消耗了一空,虽名义上是在下场休整,却是绝没法再投入一次战斗的。

    围绕着指挥部的这数千名看起来士气昂扬的小伙子,就是最后一批今日还没有参战过的黄金团和高庭精锐步兵,他们将在盾牌列岛的浅水战舰也于敌阵北方靠岸登陆放下士兵的关键时机投入战斗,主导最后一搏式的决定性围攻!

    一群河湾贵族和黄金团指挥官交头接耳地敲定着最后作战的细节,到目前为止取胜依然有不小的希望:艾格的所有外围部队都已经被紧紧黏住,留在阵中的预备队也悉数钓了出来,而决定性的火炮……他们虽无妙招遏制,但至少有个笨办法可以对付:在四面围攻之下,火炮再厉害,也不能在每一面都打出压倒性的火力优势,他们不需要压过赠地军的火力,只需要突破梯形阵的任意一面就赢了。

    伊耿国王要求加兰再次发起攻击,并不是真指望一群已经吃过了瘪的骑兵能重振士气创造奇迹——而是需要他们来吸引敌方的火力,为曼德河边的登陆战、以及自己这面主力的最后一轮总攻,提供相对良好的条件!

    ……

    一决胜负的时刻近在眼前,但毫无征兆地——指挥部这块“礁石”前方的海面忽然起了波澜。某个神秘物体穿透前方交战部队、越过防跳弹的低矮护墙直直地射入备战状态的高庭精锐,沿途所过之处的士兵无不慌乱地互相推挤着躲闪,那画面就好像有条露出背鳍的鲨鱼劈波斩浪朝猎物游来一般,似缓实疾且目标明确地朝着众指挥官所处的这处高凸逼近,慌乱惊惧的叫喊声紧随着目睹传入他们的耳中。

    “发生了什么?”

    琼恩·克林顿警觉地绷紧了背脊,此地距最前线不远,但绝对是火炮难以够到的位置,更何况是这种奇怪的直线状……不知道该叫是痕迹还是什么的东西了。

    “一团黑色的东西,不知道该说是影子还是烟雾,总之是朝这边过来了!”

    “缚影术!”

    琼恩·克林顿几乎是瞬间就喊出了这样东西的名字,传闻王后的前夫——蓝礼·拜拉席恩就是死在这一恶毒法术的刺杀之下,活下来的人哪可能不对其多做了解?

    刹那之间,他便拔剑出鞘,上步冲到了伊耿国王面前,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似地将年轻的国王挡在了身后:“术士,术士呢!”

    两个穿着奇装异服、一看便知绝非维斯特洛人的高瘦男子应声钻出了侍卫群:“大人莫急,我们已经在指挥台周围一圈都撒好了解离粉尘,暗影过不来。”

    说话之间,那个引起骚动的物体逼近了指挥台,众人终于能用肉眼目睹其外形:那是一团阳光也照不透驱不散的烟雾,色泽有点像点燃沥青产生的废气,但受束缚内敛而没有向外扩散,显然不是自然之物。更诡异的是,它虽隐约凝成了一个人形,却并非迈步奔跑,而是飘荡在地面之上的半空中,由远及近,快得惊人。

    两位黄金团通过人脉从狭海对岸雇佣而来、自称能对抗缚影术的男术士犯下了实战经验不足导致的低级错误:他们撒在周围地上的解离粉尘确实能遏制幽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却拦不住幽影从上方跃过!

    那团人形的幽影像撩起裙子一样优雅地拔高了一瞬身姿,飞越十几英尺距离轻巧地落到了河湾联军指挥层们聚集着的这个小土堆上。场面霎时间乱成一团,胆小的尖叫着逃离了此处。胆大的则紧握着刀剑与之对峙,甚至还有人将七芒星的护符朝这团鬼东西扔去……无论是石块、弹丸、刀剑还是七神的纹章,都只能穿透它的身躯从另一头出来,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幽影并未进行任何反击,而是静静站在场中,看不清表情的面容缓缓扭动,仿佛在扫视现场并寻找猎杀的目标。

    “狡诈恶徒,竟然豢养纵容妖魔作祟!”克林顿正色怒斥,毫无作用地喷了远在几里之外的艾格一句,迅速反应过来,扔掉想必没屁用的钢剑,从哆哆嗦嗦手都不听使唤了的男术士手中抢过小袋,毫不客气抓出一把粉末向着那团幽影撒了过去,“今日你休想伤陛下半根汗毛!”

    粉尘中含有抑魔金属屑,霎时间空气中飘满了金银相间的亮闪闪。

    他从幽影越过地面隔离线这一细节判断术士带来的药粉确实有用,对面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猜测:那团幽黑人形面对这些轻飘飘毫无杀伤力的亮闪闪猛地后退了几英尺,把那个方向的人吓得跳起来。众人见状,便一窝蜂地挤过来围到了伊耿国王身边、克林顿首相的身后,也不知到底是在护驾还是在寻求老狮鹫大人的保护。

    惊惶茫然几近吓尿的众河湾贵族不知道的是,他们面前这团幽影此刻也并不好过。缚影术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易施的小法术,隔着上千米的距离更是让操控之的魔力消耗恐怖无比,更糟糕的是:尽管循着最高的那面旗帜找对了地方,但施法者、准确说是梅丽珊卓,并不认识最有刺杀价值的那位年轻国王……众人此刻的举动倒是毋庸置疑地为它指明了小伊耿的大概所处,但在抑制粉尘存在的情况下,它仅有一次凝聚实体对物质世界造成影响的机会!

    短短一秒钟后,幽影的控制者决定好了目标。

    它转身,迅猛无比地朝着指挥部最高的那支、象征着伊耿国王的三头红龙旗扑了过去。

    “糟了!”琼恩·克林顿骇得跳了起来,他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战略上来讲,伊耿国王当然才是敌人毋庸置疑的首选刺杀目标;但在此时此刻的战场上,又是决战的最后关头,对手确实有不逊于国王本身……甚至更好的战术目标。

    军旗!

    “你敢!”怒吼着,发已灰白的琼恩·克林顿首相、鹫巢堡伯爵,满抓了一把抑魔药粉,奋不顾身地朝幽影扑了过去。

    他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只可惜晚了半步。

    幽影短暂地将身体的部分凝聚成斧刃了一瞬,以凡人绝不可能有的巨力将粗大的旗杆拦腰斩断,魔力耗尽后一眨眼都没多停留,干脆利落地化为一缕灰烟消散在空气中。

    “咔嚓”声的脆响里,克林顿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耸的坦格利安大旗倒落下来,仿佛宣告着这场战争的结局。

    ——

第689章 历史重演

    气候渐趋温和,驭龙飞行时迎面而来的狂风不再冰冷刺骨,这让丹妮莉丝终于无须再将身子紧贴在龙背上以避免失温,而是能端坐在鞍座之中,居高临下向地面俯瞰。

    她在一周多前就收到了艾格的求援,信中汇报了西征军后勤路线受到骚扰、河湾人抵抗意志比预想更强,但大军依旧坚定地向高庭前进等讯息。

    彼时,丹妮莉丝作为女王正被治理七国(准确说是除谷地河湾以外的五国)的大量政务弄得焦头烂额;狭海对面那个松散的“反龙母联盟”忽然得到布拉佛斯的声援和支持重新硬气起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而艾格在求援信中的措辞又并不十分迫切,于是她便只下令灰虫子组织援军尝试打通后勤线路,自己则继续留在都城主持统治工作。

    情况在前天发生变化,君临接到了来自中路西征军的第二次求援,这回的内容变成了明确且严肃的请求,要她亲自骑龙参战。不想输掉战争更不想失去首相的她便立刻放下手中其它事务,领着两条龙赶来了前线,准备加入这场可能颇为难打的大决战。

    和当初北上参与对抗异鬼不同:那一次,她拥有明确的目的地——后冠镇,只消沿着国王大道一直飞便能抵达,想迷路都难;而这回,艾格率领的西征军却正在广阔的河湾平原上——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先沿着玫瑰大道一路向西,飞到了艾格在战报中明确提到已经攻下的最后一个沿途城堡——新桶城。在这里,丹妮莉丝从留守指挥官口中确认了艾格的行踪:为避开河湾人预设的战场,他从这里开始脱离大道折向南方,渡过曼德河到了对岸去。

    接下来寻找西征军行踪的思路就很清楚了:往南飞找到曼德河,然后沿河顺流而下,肯定能追上部队。

    但实际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河湾平原降雨充沛水系发达,到处都是横横竖竖或歪歪扭扭互相交错、在地图上不会标注但真实存在的河流。丹妮莉丝现在知道“曼德河是一条自东向西流淌,水流缓慢、河面宽广的大河”——这讯息不假,但实在太过模糊:自东向西流淌的水体河湾遍地都是,而流速缓慢河面宽广嘛……多缓慢?多宽广?

    虽说就算有数字量化,龙骑士在天上也不一定就能精准估算、正确判断,但无论多么粗略的数据,也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完全没有依据可以参考要好!

    丹妮莉丝这辈子从未踏上过河湾的土地,她对于河湾平原的水网主干俯瞰上去到底该是什么样实在是没有概念,要知道:世上并不是只有大河和小河这两个极端,还有介于这两者间的无数中大河流存在,而在飞过一条又一条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河流后,小女王很快陷入了对迷路和走过头的担忧中。

    她降低高度观察行军痕迹,然而春雨和疯狂萌发生长的植被又迅速地抹消着西征军曾经的足迹。最终,丹妮莉丝选择了一个不太稳妥但绝对不会出错的法子:每飞过一条稍有规模的河流,便寻找人烟,落下去询问曼德河还有多远。

    尚未统一的河湾是敌境,每一次落地和交流都意味着难以预料的风险,幸而两条巨龙的威慑力足够而且运气也不错没碰上带了弓箭的河湾士兵,丹妮莉丝就靠着这起起落落的笨办法,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曼德河所在,并顺着南岸西行,终于摸到了战场上来——只稍微晚了一丢丢,或者也可能是亿丢丢?

    ……

    丹妮莉丝拉升飞行高度以躲避猎龙弩可能的威胁,火炮的轰鸣在遥远的身下断断续续响起,团团硝烟四散升腾,盖住了战场的大半个西面。胜负似乎未分,这让小女王略微松了一口气,但待到盘旋了两圈大致观察完战场,她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中。

    龙腹下方的战场呈现一个扭曲残破的不完整圆形,河的南北两岸都有部队的存在:南岸的战场宽阔饱满,撑起了一个巨大而臃肿的半椭圆,北岸的部队则呈薄薄的一层,平行分布在河岸边——曼德河刚好处于这一大一小、一厚一薄的两个战场中间。从空中俯瞰下去,波光粼粼的河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将一个上平下圆的番茄在顶部位置横向切开,并不平均地一分为二。

    战场的形状没有什么讨论价值,让她困惑的点在于:她看不清战线。

    这个被曼德河一刀两断的宽阔战场上,四面八方都是交战的迹象,到处都是纠缠顶撞在一块分也分不开的士兵。南岸的状况比较好理解,河湾人必然是依靠着兵力的优势拉长了战线布置,实现了从三面围攻,艾格针锋相对地靠河布阵背水作战……

    可河北岸那相对较少的一排军队,到底是己方西征军向北渡河撤退的先头,还是向南准备加入战场的有生力量?如果是后者,那他们到底是哪一边的?

    分不清敌我这件事看上去很愚蠢,但事实是双方主战旗上的纹章都是“三头红龙”:为了强调自己的坦格利安血脉和统治的合法性,丹妮莉丝和小伊耿谁也没愿意为方便敌我区分而改动纹章——哪怕是黑火叛乱那种最轻微的只换颜色。

    小女王操控着黑龙掉了个头,准备仔细观察小一点的次级旗帜——只要能辨认出河湾或西境、多恩贵族的部队,那敌我自然也就分晓。

    这再一看不要紧,她顿时发现了自己刚才粗略扫过战场没能看到的细节:截断战场南北的曼德河水面上,有大量落了帆的浅水战舰!

    地面战场上步兵的阵营归属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确认,但这次西征河湾己方没有水军参与,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既然水面上有战船存在,那北岸的部队到底归属哪一方,也就显而易见了。

    西征军居然是在遭遇河湾人和小伊耿的四面围攻!

    这个念头让丹妮莉丝顿时毛骨悚然,并不专业但称得上丰富的实战指挥经验,让她直觉这种仗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然而眼前的所见所闻却彻底完全地反着直觉:位于这个巨大包围圈中的西征军不仅没被迅速击败歼灭,反而还呈现出要赢的迹象:东、南、北三个方向的鏖战仍在进行,但西面——敌我双方步兵最密集的战线上,乌泱泱一片数不清的进攻方大军已经显现出绝非作伪的混乱和败相,被包围的西征军正缓慢但坚定地向外突破!

    惊诧片刻后,丹妮莉丝决定加入战斗。

    西线战场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忙,而东、南两个方向上的敌我正挤作一团,龙焰极有可能造成误伤……唯有北线河面的战船上和河对岸,绝不可能有自己人!

    简短但清楚的分析过后,她轻拍龙背,在一声嘹亮高昂的龙吼声中带着黑绿二龙,猛然向曼德河俯冲下去。

    ——

第690章 第二次怒火燎原

    还有人这样用过缚影术吗?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自万军从中穿过直奔敌主将台!

    为了完成这场袭击,艾格贡献了来自拉赫洛之鳞的精纯魔力为引,梅丽珊卓在过去三十多个小时内昼夜不间断地提供魔力饲喂,金瓦拉则在暗影出发前将体内大半能量灌入其体内好作为它“一路上”消耗所用。

    女神代行者+两位高阶祭司,即使有着如此豪华的施法和后勤阵容,这团非实体生命的力量在跨越战场后依旧只剩下“砍倒旗帜”的一击之力,连再杀伤半个敌人都无法做到便衰竭消失。

    弱魔世界里的法师就是这么可悲。

    但河湾士兵可不知道这么多。

    他们只看见一团黑漆漆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从头顶飘过直奔指挥部方向而去,片刻后象征伊耿国王的三头红龙旗便划出一道弧线倒了下去!

    试问:惶惶不安惊魂难定的他们怎么想得到、猜得着——现场并没有被杀了个血流满地、尸横遍野,而是只断了一根旗杆呢?

    随着中军大旗在无数眼睛的注视下倒伏消失,整个西线战场的河湾军战线立竿见影地出现了动摇迹象。虽然身处指挥部的河湾贵族们在琼恩·克林顿的大声疾呼下很快合力将旗帜扶起重新竖好,并火速派人到处宣布国王无恙,但前方稍远处正在与西征军顶牛的一线部队还是无可挽回地开始了败退和后缩。眼见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克林顿干脆下令撤回一线部队,提前让围绕指挥部的最后一波精锐投入战斗。

    但这回,已经挨了半天揍的西征军,却没有再像河湾主力前几番轮换时一样坚守原地保持防御阵型,任由敌人完成撤换卷土重来,而是在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中,今日首次脱离阵地,裹挟着前一波溃兵向西面残存的猎龙弩阵地、以及高庭部队与黄金团步兵卷了过来!

    一线部队已经接到了后撤命令,二线部队不能像对待逃兵一样无脑阻拦和消灭他们,但轮换的纵深空间却确实在敌方的攻势下受挤压消失。敌人蜂拥而来,想退下战场的部队却在混乱中阵型变形挡住了准备上场厮杀的有生力量,求生的谷欠望和渴盼杀敌的热血在两军间交汇撞击到一处,顿时像一台下落的液压机一般,将河湾人的最前线部队碾成了一团肉酱。

    战局在短短几分钟内易势,而且并非巧合。

    艾格苦守了半天,等的就是这转瞬即逝的一刻:但凡克林顿手里还有第二支可战之兵,他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往后撤退拉出纵深,然后从容地调兵遣将对冲锋的西征军形成包围之势,轻松将他们吞下消化。可现在,河湾所有建制的部队都已经参与过战斗且耗尽了锐气,在无其它有生力量可用的情况下,西征军终于可以放开胆子乘胜追击!

    “稳住,稳住!临阵脱逃者杀!”

    琼恩·克林顿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完全猜不到对手如此用兵如神是因为在他脑袋上盘旋的那只飞鸟而非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一边不抱希望地安抚着最后一支可战之兵,一边火速下令右翼的剩余骑兵二次出击尝试绕后包抄艾格出击步兵的屁股。但在山倒坝溃一样的颓势和败相下,他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向现实低了头。

    “掩护国王先撤,退往大营!”

    ……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河湾联军恰如其分。

    尽管西线终于被艾格抓住机会一波莽了出去,成功滚起名曰“胜利”的雪球,但整个战场的东、南、北三个方向的战斗,却还在信息传递的迟滞作用下继续着。这三个方面的敌军既看不见帅旗落地、也尚未收到撤退的命令,尤在咬牙憋气地死命强攻,仍妄想着双拳难敌四手,多线进攻总能让艾格手忙脚乱捡到便宜,或至少给主力创造机会。

    胜利已经十拿九稳,但还没成为板上钉钉。

    战场南线有无垢者坐镇固若金汤纹丝不动,东线的步兵却是险而又险地才依靠方阵,在没有火力掩护的情况下挡住了河湾军骑兵主力的第二次进攻,而艾格亲自率兵应对的北线之敌——明明数量最少,却反而是最棘手的一支。来自盾牌列岛的浅水船队狡猾地选择了不在同一处登陆,而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停靠到了近千米长的河岸线上,放下少则三四十多则上百的十多股小部队,试图渗透入梯形阵内部。

    士气旺盛杀气腾腾的赠地军本部要面对的难题,不是“怎么打赢”,而是“如何拦住所有敌人”。

    这些上岸的水兵纵然战斗力再差,只消放进来一支半伙,也可能对鏖战中的东西线部队完成致命的背刺!

    呼吸粗沉、嗓眼干痛,心跳得仿佛擂鼓,匆忙间凑出来的预备队在艾格叫人眼花缭乱近乎炫技般的细节指挥下艰难地守住了河岸,将第一波登陆之敌悉数消灭或赶下了曼德河。放眼望去,宽阔的河面上到处都是浮浮沉沉的尸体和正奋力挣扎着向河对岸游去的败兵,而河湾人的战船畏于火炮的威力,根本不敢停下来救人而是直接靠往北岸,开始装载第二波渡河部队。

    可以想象,若是另外三个方向的主要战场迟迟分不出胜负,那么这支船队只要能顶着火炮的威力不断来回运送部队,每次都在不同的位置登陆,哪怕不交手作战只干耗力气,也早晚能将西征军最后一支救急的武装耗垮。

    但现在,随着西线河湾主力的仓皇撤退,胜负已成定局。艾格现在可以安心地抽调西线部队过来助战,对岸船只下一次再靠过来,要面对的就不是区区两三千人了。

    环顾局势渐渐明朗的战场,艾格缓缓放回肚中的心里,却冒出了一丝淡淡的遗憾。

    奇招取胜固然是爽,然而但凡还有别的招数,谁会选择在光天化日下的战场上使用缚影术呢?

    明白原理的人,知道缚影术就是无数种法术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派和分支,可——这种法术的原理机制怎么可能公开解释?

    而如果不解释,在普罗众生眼里,缚影术难道不就是个邪法?更别提,就连艾格自己都得承认:这个法术确实淫、邪都沾了点,被黑也不冤。

    这种手段,就该像刺杀蓝礼那样闷声发财偷偷用,怎么可能见光,还是太阳光?

    要知道,即使是原时间线里确实只偷偷使用这招的史坦尼斯,在进攻君临时也不得不刻意支开了梅丽珊卓,为的就是:在拿下铁王座后不至于被人说成是——依靠邪法取得的胜利。

    而现在,自己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使用了这一招。

    此举不仅会给自己“人类拯救者”的光辉形象造成污点,还会给女王本来稳如泰山的统治合法性都带来负面影响。

    可以预见,自己为这一战做的无数前期准备、中期安排和临场发挥,无数在战斗中挥洒鲜血乃至奉献生命的牺牲者的功劳,都会被掩盖在那团幽影的光——不,黑暗之下。从今天起一直到世界末日,都会有杠精将他这一战取胜的原因,简单总结为“使用了邪法”。

    不过……

    那又怎样呢。

    自己活着,而且赢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还会有一生的时间来慢慢书写历史,晃悠悠地寻找办法来洗白此事。

    正在心里梳理着思维,周围士兵们却忽然间发出来惊喜交加的哄闹声,艾格抬头朝他们望向并指指点点的天边看去,发现有两个黑点正从东天飞速朝着战场而来。女王和她的两条龙,总算是姗姗来迟,赶上了战斗的末梢!

    ……

    巨龙喷吐出橙黄的龙息,将一艘又一艘的平底船包裹进了烈焰。而实际上早在它们停止盘旋沿河俯冲下来前,所有方向上的河湾部队就已经开始了毫无节奏章法的大溃败。鏖战已经进行了小半日,别说河湾人,就连艾格都已经在潜意识里默认丹妮莉丝今天来不及赶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再忽然出现,在对西征军成为惊喜的同时,对敌人而言是怎样的震撼和致命打击,就可想而知了。

    大炮的轰鸣终于停歇,片刻前还挤着十万战兵的狭窄战场中心,短短十几分钟后便只剩下了零零散散万余人。效忠小伊耿的八万河湾人和黄金团逃得无影无踪,但西征军的追击也不得不提:北岸的敌人不可能游过去追杀,但东、西、南所有方向的西征军部队,除了艾格的赠地军本部需要担任近卫,炮兵机动力较差,另外还有四个方阵受创严重无法再战外,剩下所有部队……包括无垢者和西境骑兵,统统在一声令下后由防御转入进攻状态,衔着敌人的尾巴开始进行追击。

    河湾军队数量太过庞大,艾格不能给他们任何稳住脚跟重整旗鼓的机会——比起硬撑着再战一场,追击的风险根本不值一提。

    满地狼藉之间,女王驭着二龙一如往常地稳稳落地,艾格拖着疲惫的身子迎接过去,却被从龙背上下来的丹妮莉丝抢了白。

    “为什么不等我?”

    女王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她并不是在责怪艾格,而是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西征军的士兵都宣誓向她效忠,在自己缺席的情况下和河湾人硬碰硬,多死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损失的力量。

    “陛下,请您去看一看我军的辎重部队吧。”艾格苦笑着回答,“如果今天还不打,明早我就得下令全军喝稀粥了,而若是明日您仍然因故未到,喝稀的我军,可打不过十万河湾人。”

    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当然不可能是早饭喝稀还是吃干,而是临战喝稀这件事传递出的讯息:己方粮草不足!

    而对一支大军来说,后一条噩耗造成的恐慌才是真正值得重视的负面影响……天知道艾格用自己的纹章在多少向沿途河湾百姓“借”粮食的白条上盖了印,又对后勤官员们进行了多少教育和警wei告xie才瞒住这一情形。

    好在,现在他终于可以大大咧咧地说出这个消息了。

    西征军的粮食,连撑到高庭都已经不够了。

    “原来如此。”自己的首相刚刚结束一场艰难的大战,武器和盔甲上的血迹都还没擦干,在这个节骨眼上,丹妮莉丝当然不会没脑子到真去检查辎重队的余粮,而是果断地选择了信任艾格。她理解地点头:“打得漂亮!”

    打得漂亮,这句夸奖虽然简洁,却饱含着真诚的赞美。也曾带兵攻城略地的小女王在打仗这件事上并非纯粹的外行,她当然看出来:就算自己不到,这一战也已经赢了。而在空中亲眼见证了河湾人实打实的十万大军和不可思议的四面围攻战术后的她毫不怀疑:如果是自己在没有龙的情况下指挥今日这场战斗,能突围逃出去都是奇迹。

    她很好奇此战的详细经过。

    “具体战况,请容我稍晚再向您汇报。”艾格甲胄在身,便只略微欠身算是致敬,“但现在,我斗胆请陛下返回龙背,升空配合我军对敌人的追击。战场东面是敌军的骑兵主力,机动力较高的他们是最有可能逃出一段距离摆脱追兵后重新组织起反击的武装,但有卓耿和雷哥在,他们便掀不起风浪!”

    “有这个必要吗?”丹妮莉丝皱起眉头,“我不觉得他们经此一役,还有胆量再战。”

    “河湾人还有没有胆量再战我不知道,但我确定的是,经此一役的河湾贵族数量依旧太多。”

    艾格左右望了望,身边都是没有贵族背景的亲信士兵——说来惭愧,他本来还下令不要战俘和人质,想的就是逮到贵族便杀。谁想真打起来,光打赢都这么艰难。

    “河湾贵族成千上万,若全放逐到塞外去,过个三五年我们便又得为平定塞外叛乱而烦心。战场是唯一杀人不会带来恶名的场所,敌人投降前又是最适合削减他们数量却不会招致仇恨的时机。我们需要再来一次怒火燎原,大王领计划才能从纸上走下来变为现实!”

    ——

第691章 穷寇必追

    不幸中的万幸。

    龙没有朝西面飞来,艾格的追击部队似乎也被殿后的黄金团骑兵牵制。在经历两三个小时鸡飞狗跳的混乱撤退后,琼恩·克林顿护着伊耿国王仓皇但还算平安地撤回了足以容纳十万大军的营地。

    营地内外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影,只有少数旗帜仍在木制的大门和墙头飘扬,因为抱着必胜的决心出战,河湾联军只留了几百士兵守卫大营。一个突如其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忽如闪电般窜入克林顿的脑海,还好侦察兵的回报很快证实他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守门的依旧是河湾军士兵,着装神色毫无异常,他们根本没见到半个敌军的影子,还为大部队的败退感到无比诧异。

    营门嘎吱嘎吱地摇晃着打开,以黄金团和高庭部队为首的河湾败兵们稀稀拉拉地陆续通过大门涌入其中。稍微安顿好警戒防卫工作,琼恩·克林顿立刻以首相的名义重新召集众将。

    “打仗,胜败是常事。艾格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但他终究还是未能毕全功于一役。试想——如果在持续半天的鏖战中,有一支两三千人的奇兵绕后突袭我军大营,那今天我们才真真叫无路可逃!”望着垂头丧气的诸多贵族乃至国王,克林顿高声为他们打着气,“但现在,依托着这个巨大的营盘,我们还有抵抗之力!”

    “还有抵抗之力?屁!”随着战事的失利,对上级的尊重也烟消云散,一位来自盛夏群岛,皮肤黑如煤炭的黄金团军官不顾团长的脸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你们是身高不够还是视力不好,没看到女王的两条龙把船队化作一片火海吗!对面现在不但有炮还有龙,炮先不说,我就问咱们现在还剩多少猎龙弩?当龙朝着大营扑来时,我们朝它投标枪吗?”

    大军早晨出营奔赴战场时带走了几乎所有猎龙弩,只剩下三台留守以防粮仓被空袭一把火烧掉。而被带往战场的猎龙弩嘛……在哈利·斯崔克兰的建议下全布置在了最前线——这个决定现在看来很难说对错:女王的两条龙抵达战场后并没有朝他们俯冲攻击,就算把猎龙弩全留在后方准备好其实也没用。而顶着掩体墙发射的它们对女王军的步兵造成了数以百计的伤亡,一度让战局向河湾人倾斜,但反应过来的西征军炮兵又迅速还击摧毁了其中的一半,剩下的也因为布置得太前,在女王军的最后一波反冲锋中几乎立刻就陷于敌手。

    一台都没抢出来。

    “除了留守大营粮仓的三台,我们带回了两台。”防空部队的指挥官用弱弱的声音汇报道,“这两台因为运输原因临战出了故障,就没布置到前线去投入战斗而是留在了车上,刚刚随着撤退,被我指挥士兵带了回来,抢修一下,应该能用。”

    抢修好也不过就是五台,怎么护得住一个十万人规模的大营?

    露天的“会议”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蓝道·塔利在片刻冷漠旁观后用冰冷的语气补充道:“我希望大家别忽略一个事实——河湾的西北方向和南面,西境人和北境、多恩人的另外两路大军,合计约三四万仍在步步紧逼。我们是放弃了对付这两路,集中起力量来对付中路敌人的,计划的是把艾格率领的主力击败,就能携大胜之威与西境北境和多恩和谈!可现在我们握紧了拳头尤无法战胜对面三路中的一路,这仗还有必要再打下去吗?克林顿大人,并无不敬之意,但河湾人的性命也是有价值的,你今天若还想再鼓动我们继续作战,还请省省力气吧!”

    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克林顿其实心知肚明,再强逼着黄金团和河湾人们去和艾格硬碰硬,他们就该割下自己的脑袋去投敌了。

    “塔利大人,我当然不敢忽视女王南北两路,也意识到我军没有士气再战,但还请各位安静听我一言。”他略微低头,掩藏住暗暗滚动的喉结,“敌人这会没咬着我们的屁股死追,为什么?当然不是仁慈,而是因为他们同样也是险胜,无力再作追击罢了!乐观点估计,我们今日天黑前应当能收拢到两万人,这数量比敌人剩余的可战之兵要多,就算打不了野战,但凭依着大营据守,还是足够让敌人头疼的。眼下的局势转败为胜已是天方夜谭,但至少谈判的资格,我们还是有的!”

    “谈判资格?”蓝道·塔利语气冷淡地蠕动嘴唇,一向刚硬的他此刻只在心里盼望着儿子无事,并盘算着该如何保住塔利家族在角陵的城堡和土地,已经连愤怒都愤怒不动了,“几个月前在君临城外,我们才算真的有谈判资格;几小时前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我们兴许还能沟通出个不错的价码;现在?我们拿什么去谈?”

    “一个军营,几大仓库的粮食,如果不够,还有整个河湾的人民。”克林顿的表情渐渐舒展,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的他平静下来,“我军的猎龙弩已经所剩无几,士气也难再支撑一场大战,但敌人不知道;艾格虽取得了今日的大胜,但他的粮草危机依旧,必须得获取到我们的军粮才能解决;此外,女王眼下已经胜局在握,河湾人未来就是她的子民,提利尔大人之前一直念叨着‘耽误了春种会饿死上百万人’,这个问题,她作为未来的七国之主,难道不得跟着担心?”

    “所以呢,首相大人有何打算?”哈利·斯崔克兰强装淡定地发问,心里却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和黄金团全体士兵军官可把一切身家都压在伊耿身上,眼见拥护的国王取胜无望,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叫我琼恩吧,老头子已经没办法再站在铁王座边辅佐未来的七国之君了。”话没说完,克林顿忽想起铁王座已被彻底熔毁,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军已无法再战,但我得恳请各位,最后为我、为国王、为你们自己,再鼓起勇气做出一次死战到底的架势和态度。这样,我才能在谈判中有筹码与女王交易,至于条件,我已经想好了。”

    刚刚吃完败仗就开始考虑怎么投降,这可真够狼狈无能的。

    但事实是:敌人近在眼前,不赶紧商量,就连投降都没机会了。

    “女王是最终的赢家,那么王子殿下的称王就是犯上作乱,必须得有人来担这个罪责,环顾一圈,此人非我莫属。请各位统一口径——无论是伊耿王子的称王,还是黄金团与河湾组成联军对抗西征,一切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我在野心的驱使下牵头和操办,强迫和诱骗王子和诸位参与。”克林顿略微停顿一下,给听众们足够时间吸收信息后,开口揭晓答案,“为谢此罪,我愿披上黑衣,或自行了断!”

    “不可能!”伊耿国王气愤不已,蹭一下站了起来,“我才不会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自己的首相身后,哭唧唧地去恳求我姑姑的原谅!”

    这番话掷地有声,可惜没惹起半点涟漪。

    “殿下,世间万事都有其运作的规律。我们现在输了,就得认栽并承受后果。不愿接受现实的人,往往会死得很惨。”克林顿带头把对小伊耿的称呼变了过来,只盼着此举能保住雷加之子一条性命,“第二个筹码就是,如果谈判顺利,我军会献出粮草辎重,如若不然,一把火烧掉,让他想破脑袋再到处征集去!”

    “勉强有点威胁力。”蓝道·塔利点头,一向实干家的他立马扭过脑袋,向六神无主的梅斯·提利尔公爵建议道,“提利尔大人,请您派三队士兵去收集灯油和打火石,做好点燃大营内全部三处粮仓的准备。若谈判不顺利或敌人来袭进攻大营,便立刻点火。”

    克林顿在心里暗暗赞同此举,但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打断发言:“第三个筹码便是,如果女王愿意让我方体面地投降,那么河湾全境转瞬间就可放下武器完成易帜,各项生产尤其春种即刻便可开始。如若不然,错过了春种的最后时机,待到青黄不接时,如何养活数百万嗷嗷待哺的河湾饥民就会成为她最大的麻烦,复辟第一年就发生人民大规模被饿死的惨剧,她恐怕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这些都是我们的筹码,其实都不算有力,聊胜于无吧。”这已经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了,没办法,战争中,只有胜利才是最大的谈判筹码,蓝道侧脸,“我们想要换回什么条件呢?”

    “一,赦免黄金团并提供安置或退路。”这其实不是最关键点,但此刻安抚住佣兵是当务之急,跳墙的疯狗可是一大威胁,“二,伊耿王子放弃王号,必须得换来女王的原谅接纳。无论是前往龙石岛接受软禁,还是重新放逐到狭海对面去抑或披上黑衣,活着就有希望。伊耿是她在世最后的血亲,我相信女王不会贸然就下杀手。”

    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告诉克林顿,如果在黑水河畔谈判时他们就向女王臣服,伊耿本可以毫无悬念地成为王位的第一继承人,但现在……强烈的悔恨让他的心脏被猛然揪紧,他一时间差点连话都说不下去。

    “最后,关于河湾在战后该受何等惩罚,我恐怕也得请诸位大人做好心理准备。完全的赦免几不可能,但据可靠消息,谷地仍未归顺,狭海对面诸城邦的反女王联盟也组织得有模有样颇具威慑力,女王和艾格这会一定也想尽快解决七国内部战事,好去集中精力对抗外敌。综合所有因素,我敢下断言:我们表现出来的战斗意志越强大坚定,投降后的待遇就越良好!”

    提供安置和退路就完了?老子扔下厄索斯第一佣兵团的金饭碗千里迢迢跑到维斯特洛来,可不是为了死一半人后再灰溜溜地逃回去!

    哈利·斯崔克兰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刺耳的警铃声在东面墙边响起,敌方追兵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

    “有多少人?”

    “大约两三千!”

    可恶,两三千人,竟也敢追着十倍的己方到大营来,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心里虽这么想,但任谁都清楚,即使就这两三千人,也不是这会的联军能对付的。

    “快去关门!”肯定还有溃兵没逃进来,但这会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克林顿站了起来,“所有还站得起来的,上墙准备作战,敌人来得迅疾肯定没有攻城武器,只要能吓退他们坚持到天黑,我会趁夜设法与艾格谈判!”

    于是刚刚开到一半的作战……不,准确说是投降会议就此中断,诸多军官和贵族们领着自己的士兵们匆匆忙忙地奔赴东面的寨墙,幸好克林顿仓皇间也没忘安排妥防卫和警戒,至少他们没有被突袭。这会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哪怕再内心惶惶,也没人相信轻装追来的敌人能依靠区区两三千人在天黑前攻破大营……

    但就在弓弩手们抄好了家伙登上木墙,准备击退敌人给自己赢得一夜喘息的时候,事情在最不应该出现问题的地方,发生了谁也想不到的变数。

    门关不上。

    不是机械故障,而是……

    “不好了,克林顿大人!”一名骑士扶着头盔奔跑而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有敌人举着我们的军旗,混在溃兵里偷偷进了营地,此刻攻占了东门,我们……我们夺不回来!”

    ——

第692章 冰火华容道

    考虑到王领的后勤承载能力和沿途获取补给的效率,艾格在领西征军主力出发上路时,把战斗力较弱的河间士兵和不太好控制的北境人都支走或派去了别的战区,所率实际兵力三万出头,对外号称四万。这个数字是把非战兵也算了进去的,经历一路攻城略地,每拿下一座城堡就要留个百八十人看守控制,再在运粮路线上和袭扰的河湾骑兵几番斗智斗勇互有胜负……截至今日决战发生时,他能实际调动的兵力已不满三万。

    这是一个很滑稽且无解的悖论:如果当初没有分兵而是五万人抱团出动,那这场决战根本不会打得这么吃力;但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在河湾人的焦土战术面前,不裁军精简一番的五万大军,根本撑不到高庭城外就粮草耗尽,被迫打道回府了。

    这一战,西征军在开挂的情况下艰难地打赢了,现在,需要解决那把悬在头上名为“粮草不足”的利剑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从高庭周边的乡村强征——正如这个时代的军队通常情况下会做的那样。但如此意味着:艾格需要冒着被反扑的风险把经历大战的部队再次化整为零撒出去劫掠。这样的分兵不仅会极大干扰他对高庭的围困和逼降计划,可能会让本已尘埃落定的征服战争再起波澜,还严重影响自己在河湾居民眼中的形象,进而破坏女王统治的稳定性。

    或者,他们也可以一鼓作气,乘胜拿下河湾联军大营,用以战养战的方式,在完全避免不良后果的情况下解决问题——就像他在黑水河畔之役中缴获的河湾军辎重,成为了他西征的启动物资一样。

    傻瓜都知道该选哪个。

    艾格当然想派兵绕后直接偷袭河湾大营!

    但事实是:他手里的两万多兵马,在对抗近十万河湾联军的决战中,当真一个都不能少。

    更别提,在河湾人依靠骑兵数量优势完全掌握战场周边主动权,布下侦查、巡逻,游走、袭扰的天罗地网的情况下,他就算有心骚操作,也不可能瞒过对手。

    所以,艾格最终选择了稳妥的办法:正常进行决战,在全力击溃敌军后,再让体力保存最好的几百名后排士兵重新扛上昨日缴获的敌方战旗,从河湾败兵们的缝隙里直插敌营,抢在敌人合拢营门前混入其中,并在大部队追来时暴起夺门,完成一次匪夷所思的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大营。

    他没让丹妮莉丝驭龙追击西面的溃敌,除了“河湾骑兵的贵族比例和威胁性都更大”这条原因外,另一个考虑就是:不让龙的存在刺激败军的防御和警惕心,才能顺利拿下完好无损的联军大营!

    数百名伪装成河湾败兵的渗透士兵手臂上绑着毛巾,分为十几队与数万溃败的河湾步兵们并肩进行亡命的赛跑,最终有五十多人成功混进了敌营。数量虽少得可怜,却在敌人猝不及防下一举占领联军大营东门,逼得数百倍于他们的敌人,无法得到半刻喘息。

    琼恩·克林顿此刻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脖子以下浑身发寒如坠冰窟,是因为发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即将连底裤都剩不下;

    脖子以上的脸蛋**辣生疼,却是意识到,“反串冒充”这么幼稚的把戏,居然在一天之内,把整个河湾-黄金团联军戏耍了两次!

    ……

    “这混蛋!”怒吼出声的却是年轻的伊耿王子,他抽出腰间的征服者佩剑“黑火”,朝身边的士兵们高声呐喊,“牵我马来!士兵们,随我去夺回大门!”

    毫无应者,黄金团士兵望向团长,高庭士兵则看向了国丈——没有在决战中上场的他们确实还有些作战能力,消灭夺门的几十名士兵可谓手到擒来,但问题是:他们能在敌人追兵大部冲进来前做到吗?

    “提利尔大人,哈利团长!”琼恩·克林顿面色惨白地说道,“请护送王子撤回高庭,我将留下指挥断后!”

    今早起床时,他还在心里发誓要送雷加之子上铁王座;但此时此刻,克林顿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挚爱的银王子……绝不能断了后。

    原本坚固的营寨这会成了逃出生天的阻碍,最有战斗力的黄金团强架着宁死不屈的王子撤往了西门,建制还算完整的高庭卫队也在心惊胆战的提利尔公爵率领下很快溜之大吉。两支有生力量一退,剩下来数量虽多却乱成一团的溃兵们根本无法组织起来——别说什么“断后”了,就连蓝道先前要求去安排的点燃三座粮草仓库,都在一团混乱中未能顺执行到位。

    其中:一队人匆忙间根本没来得及找齐放火需要的工具便被吓得临阵脱逃跟着人流跑了;另一队找齐了火油和打火石,带队军官却在最后时刻改了主意,决定留着完整的粮仓献给“他敬仰已久的守夜人总司令”;只有最靠近西南角的那座粮仓,在琼恩·克林顿的亲自监督催促下被一把火点燃,很快烧成一道冲天的火柱,光芒甚至短暂比肩了西天的晚霞。

    又脱了一层皮后,河湾联军仅存的硕果逃出了自家营地。

    清晨时还庞大威武的五万河湾步兵主力此刻已经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但反倒变得好控制起来。于是有中层指挥官提议掉过头去,从外围绕大营半圈后再从东门杀入,去捅“已经捅了己方屁股的敌人”的屁股,夺回被夺走的大营,反杀一波。

    说实话,这套娃式的思路还真有几分奇计的味道,奈何大部分人此刻都只想着逃出生天,根本没有停下来哪怕再杀半个敌人的勇气。

    西面,高庭已近在咫尺。背对夕阳的余晖,这座七国最美城堡一反白天日光照射下如钻石般的闪耀夺目,化作了红色幕布上一个小而尖锐的深沉剪影,在广袤的河湾平原上投下属于自己的细长影子。

    作为河湾首府的白城堡确实以美丽著名,但这是因为它从未有机会证明自己的防御力,稍有军事眼光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它同样是七国上下最坚固的城堡之一。三圈高大的围墙让它在防御战中拥有良好的容错性,而近乎完美的拱丘状构造又让来犯者在每一场战斗中都必须得佯攻。虽说在设计上没考虑该怎么应对炮击或来自空中的威胁,但……

    管他呢!

    大伙现在只想躲进城堡,在厚厚的大理石墙内侧喘上口气,喝上半口热汤再安安逸逸地睡一觉,明天该怎么办,让那些整天开会的老爷们考虑去吧!

    然而,就这么一个卑微到了泥土里的愿望,也注定无法实现。

    高庭城及其坐落山丘狭长的阴影里,一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骑兵部队忽然窜出横亘到了联军大营和城堡中间。撤退者们起初还以为这是提利尔家派出来接应的部队,但旋即有人大声提醒“城内没有骑兵留守”。这伙人数量约莫两三千,布出一道窄窄橫阵,就在黄金团和高庭部队的面前悠哉悠哉地翻身下马,整理器械并开始列阵对敌!

    艾格的西征军只有这一支骑兵,来自西境凯岩城的他们在大战中先后经历了与黄金团骑兵的两次轻度交锋,在最后河湾人的溃退中打散了琼恩·克林顿指定殿后的轻骑兵,又受命马不停蹄地向西赶来,从南面连续越过己方追击步兵、混入敌方的渗透人员以及真正的敌人,被压榨干所有体力后,堪堪赶上了黄金团和高庭部队被从大营中吓出来奔向高庭的时机。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阻止敌人安然退入城堡,扭转高庭“空城”的虚弱状态。

    这群凯岩城汉子装备的是不宜步战的骑兵装备,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浑身是汗,踏住地面的双腿脚板和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麻或颤抖……之所以下马列阵,并非对马下功夫信心更足,而是因为……马匹全都跑脱力已经冲不动了。

    此刻如果开打,胜负其实尚未可知!

    但巧合却又必然,就连艾格在下令时都没算到的是:这一切,刚刚好被背后夕阳灿烂的光辉掩盖住了。

    肝胆俱裂的黄金团步兵和高庭卫队根本看不穿这支奇兵的虚实,他们眼里只有黑压压一排背对着阳光列阵的杀神,数量不逊于己方,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上,无形的杀气漫溢而出。

    距高庭只剩下短短几里地,但就因为面前这群敌人的存在,这最后几里地成为了永远无法跨过的天堑。

    “别慌,他们不是骑兵,不然已经开始冲锋了!”

    现任黄金团团长擅长运营和谈判讲价,但要说战术眼光和胆量,可就都乏善可陈了。很合情合理地——哈利·斯崔克兰也被误导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安抚住下属们,大手一挥,下出了不能算错但正中敌人下怀的命令:“保护王子,我们往南撤!”

    ——

第693章 树倒猢狲散

    幸亏季节正从春季向夏季转换,太阳落山后天空依旧会亮一会。

    赶在夜幕彻底降临前,西征军匆匆完成了打扫战场、整理部队、拖伤带残前往新大营等工作。奋力扑灭完营地西南角粮仓的火势,把敌人剩下的家当清点接收下来,痛痛快快地用河湾人的酒肉开起庆功宴后,艾格将诸将召集到一起,开始当着女王的面统计战果、清点伤亡。

    西征军参战两万七千人,阵亡三千出头,够到下火线标准的轻重伤是这个数字的两倍多……鉴于抗生素还没诞生,这两者间大概率还会发生些转换。一场硬仗,但与巨大的伤亡所对应的,是敌军更惊人的损失:河湾联军,光在主战场上留下的尸体就接近了五位数,这还不算死在河里被冲走和在后续的溃逃中遭到追杀或被龙焰招呼抛尸荒野、总之难以计数的部分。

    虽然与征服北境、杀穿河间乃至在君临城畔发生的海陆两场大战相较,此役女王势力的减员上了一个数量级,交换比却跌破1:10只剩下个位数,这依然是一场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大胜特胜。

    原因很简单:无论是西征的战略还是战术目标,都超额实现了。

    战略上,艾格原本的计划是顶着河湾人的围观阻挠强行推进,依靠“势不可挡”这种压迫感来消磨他们的抵抗意志。可敌人在比想象要略高了一分的勇气、头脑、判断力和组织力合作下,居然布局出了一次有模有样的防御性决战……在给他制造了一次挑战的同时,却也适得其反地——大大加速了战争进程。

    原本该被西征军的步步紧逼慢慢瓦解的抵抗力量,在短暂地凝聚并雄起了一回后,被一下捧高再砸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无论是按操典和规范放出去的斥候、还是通过飞禽视角侦查战场的易形者,无不回报来同一个讯息:战场周遭原本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随着大战的胜负分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诺大河湾平原,西征军周遭方圆十里内,干净到连半个侦查兵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是无论放到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确凿无疑、绝没法作伪的放弃抵抗迹象:一场战争,哪怕正面打得再难看再毫无抵抗之力,最起码的“知道敌人到哪了”总归是得保障的。而现在,河湾人却一哄而散到,连对西征军动向的探知都顾不上了——用直观点的比喻来形容就是:逃命逃到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了。

    与上述虽然重大但还在情理中的成果相较,战术上的胜利就完全是一个惊喜了。

    艾格一反谨慎地强令西境骑兵出击,让他们一小时突进二十里地,在掉队一半人的情况下插入到河湾军大营和高庭城之间,目的固然是阻拦敌方败兵撤入城堡内,但心理预期其实是“能拦多少拦多少”,在潜意识里甚至是做好了折损大半甚至全部西境骑兵的准备的。

    除了这支武装不是他的嫡系折了也不心疼这个比较阴暗的次要原因外,主要考虑其实是:这一战西征军其实也元气大伤。

    在战斗进行到最**的关键时刻,他完全解除了部队对热武器的使用限制。随军携带的爆弹已经一颗不剩,就连炮兵的火药也在凶残的连续发射下消耗一空,仅有射速较慢或大炮炸膛了的炮组还有剩余,总量平摊下来连再打一发齐射都不够,聊胜于无。

    如果高庭得到了败兵的人员支撑武装起来,没了攻城利器的西征军将会对这座白城堡无从下手,在不知道提利尔家备了多少猎龙弩严阵以待的情况下,艾格将只能放弃攻城,或请女王冒险出马,趁夜火攻。

    而无论是哪种选择,他们都将遗憾地损失一件极有价值的战利品和谈判筹码。

    然而,因为他暂时未能完全搞清的原因,足足五六千明明还能作战的敌人,竟仓皇到连区区一千多的下马轻骑兵都未敢挑战,干净利落地就全军转向撤往南方,在即将到来夜色的掩护下逃往了河湾平原的深处。而这其中,不仅有残余的黄金团步兵,还有本该守卫高庭,却随着提利尔公爵亲征而出发到了一线的高庭卫队。

    这也就意味着:此刻不仅西征军到高庭城的外墙间已经没有任何敌人,就连墙内,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了。

    ……

    简短的总结会议落幕,诸将散去重新投入已经步入尾声的庆祝会。艾格坐在椅中正盘算着完好夺下的高庭该如何处置,丹妮莉丝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艾格,陪我出去走走。”

    走出被覆盖上三头红龙纹章的大帐,女王与黑衣司令并肩踏入被火炬和篝火照得亮堂堂的大营场地。

    身为此刻这片大陆最有权势的一男一女,他们所谓的“走走”当然不可能真是散心闲谈。果不其然,丹妮莉丝很快主动开口,聊起了与这场西征相反方向——正在维斯特洛东面发生的系列变故。

    反女王联盟的存在不是新闻,但在艾格出发踏上征服河湾之路后,情况又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布拉佛斯内部通过了商讨决议,开始半公开地支持起反龙母联盟——虽然除了联络员外没有派出半个士兵参战,但有了这已知世界金融中心+最高效兵工厂的财力物力帮助,原本还乱糟糟难成气候的奴隶主军事联盟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开始走上正轨,不仅迅速组建起数量规模不逊铁舰队、吨位更是胜于后者的联合舰队,还四下广告,宣布雇佣一切只要愿意开价并坐船渡海的佣兵,准备开始一场有些似曾相识的战争。

    有心人一定还会记得:在并不久远的数年前,兰尼斯特家黄金姐弟女干情刚刚暴露,劳勃国王下令六国围攻西境准备将狮家从世上抹除时,泰温曾不惜血本买来狭海对面的武装力量骚扰劳勃统治的东海岸,以使风暴地、王领和谷地的军队无法全力西进。

    眼下反龙母联盟正在做的就是相似的事情,只是他们并不是为小伊耿,规模却要比上次大了许多。

    “两岸的贸易已经被全部切断,这个问题不大;敌人的海军肆意游弋在狭海中,我曾试图驭龙驱逐,但发现他们在船上也装了猎龙弩。”丹妮莉丝的语气中涌上一丝压抑的怒意,“海军尚未完成休整,火炮又被你全部带走。春种的关键时刻无法大规模征召军队再开一条战线,我便下令舰队依托龙石岛防御,在黑水湾里进行训练,没有贸然出击。但局势真的相当紧张,奴隶主们雇来的佣兵随时有可能大规模登陆风暴地进犯。而我军队的三分之二都正陷在河湾战场上,更别提谷地也正在与布拉佛斯使者进行沟通谈判……”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扭头瞥了眼自己的女王之手:“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我夺回了铁王座是重大胜利不假,统一七国也确实重要,但无力保护自己王国的国王会受人轻视,更别提是一位女王了!”

    “明白!”艾格点头,“眼下河湾战事胜负已分,消息传到肯定能让谷地诸侯不敢擅动。同时我会迅速向西推进,在拿下旧镇后便尽快东返,到时将火炮上舰,厚积薄发,奴隶主联盟不堪一击。陛下采取守势的决策非常英明,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您再稍拖一拖,便海阔天空!”

    这并非溜须拍马,没有取胜把握时,沉得住气避而不战也是难能可贵的智慧,女王不犯疯病时,其实真的相当有头脑。

    “一定要快,只要愿意投降,稍微饶河湾贵族们半分也未尝不可。河湾就在这里,飞不走,待收拾完奴隶主联盟,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置。”对于艾格能迅速领会她的催促意图,丹妮莉丝很满意,再叮嘱一句后就未继续唠叨,而是叹一口气后,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伊耿被黄金团和克林顿带着往南逃走了?关于怎么处置我这位侄儿,你有什么建议吗?”

    ——

第694章 忠与奸

    问题才出,艾格的心就沉下去一大截。

    丹妮莉丝在描述伊耿时的用词不是“伪王”,而是“我这位侄儿”!

    这种细节能暴露出很多东西,其中比较明确的一点就是:她就算并非完全相信,也至少是有些怀疑——那个年轻的银发王子可能真是她侄儿的。

    大概是战争结束得太过迅速顺利——以至于这位伪王还没来得及对她造成巨大困扰和实质性利益损害就被镇压,那分潜意识里“血脉亲情”也就没被敌对情绪消磨殆尽。

    在这前提下,迟疑和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置对方,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维斯特洛,造反可还没演变成碰之必死的高压线。

    特娘的,早知道西征不这么拼命了。

    打个三年五载,让国家分裂上几十个月变得满目疮痍……当丹妮莉丝自己的统治摇摇欲坠,她绝对比谁都想杀小伊耿,才不可能神神秘秘地来和他商量“怎么处置我这位侄儿”。

    虽然心里犯着嘀咕,艾格面上却是一副知心好友的温和表情。他认真严肃地缓缓点头,朝滚过来的皮球轻轻踢了一脚。

    “陛下自己的想法呢?”

    “别打马虎眼。”丹妮莉丝有些不快地嗔怪,“我就是理不清想法,才来征求你意见的!”

    “明白了。”艾格表示怀疑,但若女王真心问,他自不可能客气,“陛下能问出这个问题,想必已经清楚:小伊耿若不死,会是您统治稳定性的巨大威胁,他随时会被自身的谷欠望、别有心人之人的蛊惑操控,再次做出傻事。”他情真意切地叹息一声,“很遗憾我没能在战场上将其痛快击杀,让陛下陷入两难境地。所以现在我必须问一句,您到底是怕担上‘弑亲者’的恶名,还是真对此人心怀仁慈和亲情?如果是前者,在下愿为陛下脏这个手,而如果是后者……”

    他没有说下去,并皱眉做出了为难不已的表情。

    丹妮莉丝也叹息一声,连带着并肩而行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艾格没再把皮球踢回来让她满意,但依旧没能领会到自己的意图,却又让她有些烦躁。

    “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加入教会皈依七……红神,或披上黑衣成为守夜人,总之从此永久放弃继承顺位,不就没必要死了?”

    女王没有回答问题,艾格却依旧得到了答案:丹妮莉丝并不是怕“弑亲者”的名声,而是怕真的弑杀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

    (正牌的伊耿·坦格利安被我忽悠了在长城守望呢,眼下这个冒牌货是怎么回事,鬼知道!)

    这句心里话却是不能说,因为他没有证据。

    艾格暗暗地深吸口气,喉头上下滚动。

    拥有多重身份有时候会带来一些奇妙的困扰,比如自己此刻正面对的情况。

    他得经过一番试探和装傻,才能搞明白丹妮莉丝在找的是“哪个自己”。

    而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女王今夜把他从帐篷里喊出来谈话……

    并不是在与【头号支持者】或【女王之手】商讨如何处置敌方首脑;

    而是来向【守夜人总司令】申请——对她犯上作乱的侄儿进行正攵氵台庇护的。

    若只有后一个身份,面对女王亲开玉口,他肯定不假思索,当即答应甚至亲自去张罗、操办、甚至接人,就像当初对詹姆一样。

    但他现在不仅是守夜人的领袖,更是“赠地-北方系”的势力利益代言人,和王国的二把手!

    丹妮莉丝想到的皈依宗教和披上黑衣这两个办法,理论上确实可行,但她忽略或故意无视了的事实是:宗教和荣誉这两个紧箍咒的效力,实际上来源于内心道德、世俗眼光和高一层权力者威慑这三合一。

    而这三者中,前两个东西其实虚无缥缈,只有兜底的最后一个可靠且坚实。

    简单点解释就是:通常情况下,当一个皈依宗教或披上黑衣的人决定反悔并背弃誓言,即使他自己内心并不以此为耻,亦不惧世人的流言蜚语,更高层的统治者比如国王也会为了统治秩序的稳固而出手,对这种破坏公序良俗的背誓行为进行追究和惩处。

    显而易见,一旦这种限制套在王位的潜在继承人头上……或者换一种说法:背誓的好处可能就是王位——最高权力的本身时,其约束力就会淡薄到几近于无了。

    因为收益和代价完全不成正比,掌握了王位甚至还能改编或创造历史来洗白过往!

    黑衣能让伊蒙·坦格利安这样的人安心披一辈子,原因只有他真的不想当国王这一条!

    小伊耿有没有伊蒙学士那样的觉悟和佛系,艾格根本没把握,也不可能去赌。

    首相的沉默让丹妮莉丝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她当然不是真意识不到自己的提议有多么幼稚可笑,只能紧张而急切地给它打上补丁:“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对外宣称伊耿·坦格利安已经战死,私下里则对他进行放逐,并勒令他改名换姓从此不得再踏上维斯特洛的土地——”

    “陛下。”艾格打断了丹妮莉丝的絮絮叨叨,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无奈和反对,“您的——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追随者,都是打着‘拥护真龙王朝正统’的旗帜起兵作战的,您若在此战后饶那伪王一条性命,无异于向全世界宣告这是一场温情脉脉的家庭内斗,是在为小伊耿的血脉真实性做官方背书!这,对得起在为您平叛过程中死去的将士们吗?大家本来还搞不准那伊耿到底是真是假,可您来这一出后,无论他是披着白袍红袍还是黑衣,甚至是被远远放逐到了维斯特洛之外去,都将永远是王朝血脉法理上的潜在有力继承人之一!”

    艾格没有把台词全说明白——这一点,对他而言无论是于公:身为首相考虑到国家的稳定;还是于私:作为一方势力的代表考虑到自身和背后集团的利益,都是绝不可能接受的。

    对,绝不!

    小伊耿的坦格利安姓氏,对女王本人而言是心软的缘由;但对除女王以外的任何人而言,都恰恰是他必须得死的原因!

    ……

    丹妮莉丝有些失望。

    艾格的反应合情合理,自己也早就料到他会反对……但,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到真发现自己内心底里的一点柔软得不到身边任何人的支持和赞同,即使是这位被自己视为知己和同志、一直得她另眼相看的男人也不能例外时,强烈的无助、失落和委屈还是难以遏制地冒了出来。

    紧随着一串负面情绪的,是一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逆反。

    她感觉深埋在体内的真龙之怒被点燃了。

    这可能是自己所崇敬兄长的儿子,自己在世的最后一位同姓血亲!

    那些很明显的正确建议和妙计,甚至批评,她当然会耐心听完并虚心接受,可——如何处置疑似自己侄儿的伪王这件事,焉有清晰的是非对错之分?

    他骨子里流淌着的又不是你们的血,你们当然不心疼!

    两条龙被安置在距离营地正中百米远的一片空地上,周遭的河湾军营帐早已被拆卸一空,女王和她的首相并行散步至此并短暂驻足时,它们正埋头啃食着丹妮莉丝派人投食的牛羊,感应到艾格身上的真龙气息,才带着好奇地抬起头来。

    “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艾格。”在露天的龙舍前丹妮莉丝略微梗起脖子,掩盖住语气中的委屈和哽咽,“但如果你实在出于理智坚持反对,我也只好以女王的名义在此对你下令,必须生擒伊耿·坦格利安,将他的命运交由我来审判和裁决!”

    一股熟悉的不悦感顿时缠绕上艾格的心头,他费了好几秒才想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在原来的世界里,每当女友无理取闹时,他肚子里就会产生这样的恼火。然而,恼火归恼火,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只要男人还不想分手,多半还是会强压下不快,去捧着哄着的。

    为了自己的利益,小伊耿必须得死。

    别说他大概率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没用。

    耶稣也留不住他,我说的!

    艾格杀意已决,却在这时候想起了另一件穿越前遇到的麻烦事。

    曾经有一位邻居,装修坚持不按合法时间进行,无数次大清早将楼上楼下的邻里从梦中吵醒。好言相劝无用,多番争吵、投诉甚至报警后也只是稍加收敛,最后恶人有恶报,不仅玻璃叫人打碎,车胎也被放气……

    事情到这里还算大快人心,然而接下来此人却一口咬定做这些事的就是艾格(因他为噪音此事上门交涉次数最多),大吵大闹要他认错赔偿,虽然最后因无证据而不了了之,依然成功恶心困扰了他许久。

    这件事不大,但那位隐藏在暗中始终没有暴露的“真凶”却让艾格领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下定决心要采取敌意行为,那最好除了实际行动以外不要说任何多余的话,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以艾格现如今的势力和在阵营内部的地位,他大可以坚持己见、直言犯谏,和丹妮莉丝争辩甚至大吵一通。

    但那样做的话,最后成功说服女王使她退让还好,万一没有,女王一意孤行,她完全可以凭借上下级身份强行叫停对小伊耿的追击,换上服从命令的亲信部队来完成战争毫无难度的下半部分……那接下来,无论自己用什么巧妙手段让小伊耿“意外身亡”,女王都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而看丹妮莉丝表情僵硬语气变化的模样,艾格对说服她还真的没有底气。

    他可丝毫不敢忘记:自己面前的是一位高贵、聪慧、美丽,却有疯王基因的潜在精神病患。

    一番心路历程后,艾格拿定了主意。

    “陛下。”他用坚定但充满不甘的声调叹了口气,“理智和责任感,让我不得不保留反对意见。但同时,我亦清晰地记得:在临冬城时是您割腕放血解了我中的剧毒。我这条命都是陛下的,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您正在做一个危险且错误的决定,但如果您已经充分想清了其中的利害,最终依然决定承担这么做的后果,接受这么做的风险……那么,我愿意自始至终站在陛下身后,陪伴并为您分忧解难,与您一起对抗任何艰难险阻和敌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天!

    这也太暖了。

    丹妮莉丝被这番忽然的态度转变弄得猝不及防。

    她是强悍且铁血的龙女王,但依旧是一个女人,而对女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偶尔的任性胡来能被自己信赖的男人接纳纵容来得更让人舒心的呢?

    更别提,这份柔情还来自一个以更甚她的强硬无情而著称的守夜人汉子了!

    说谢谢?不合身份,也太见外了。

    毫无表示甚至觉得理所当然?那她也没那么蠢。

    自己只是救过艾格一次命,而且还是在几乎无风险的情况下。

    但他为自己做的,却已经远远超过对等、达到了让她无以为报的程度了!

    春日的夜风依然冰凉,但小女王的脸上却莫名地发热起来,吸了下不知为何湿润起来的鼻子,她竟像遭遇表白的纯情少女似,一时间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感受到母亲的心态变化,离二人较近的绿龙卓耿舒展长长的脖子将脑袋凑近,一边用鼻息吹拂丹妮的脸,一边再次侧眼打量艾格,试图搞明白他身上为何会有那种莫名的强大气息。

    丹妮莉丝抬起无处安放的手挠挠雷哥的鼻子,却依旧无法缓解脑中空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尴尬,想到二龙对艾格莫名的亲近和友善态度,才猛然有了主意。

    “艾格,你有没有想过骑龙?”

    ——

第695章 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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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首相与“王后”

    “交给你咯。”

    女王轻快中带着一丝俏皮地扔下半句话,便转身飘然而去。

    这不是撂挑子,而是艾格在从王领出发踏上西征路前就向女王请好了的“尚方宝剑”:

    身为“大王领计划”的提出者兼实施人,他此行征服河湾,拥有对该地贵族处置和谈判条件的决断权——丹妮莉丝绝不作任何干涉。

    早已脱离新手阶段的女王自然理解这种“令出一门”要求的合理及必要性,此刻又刚被哄好,正心满意足,自然更不可能食言。

    于是,艾格便在恭送其离开后下令接待谈判使团,整理好情绪返回自己的总司令大帐,静候来客。

    片刻等待后,嘈杂的交谈声自远及近地来到帐篷外。艾格授意对谈判使团进行搜身后方可允许他们入见,这一嚣张无礼的命令显然激起了受搜身者的反感,抗议和争执声很快响起,其间不知为何还夹杂着女声。他正奇怪着,门布被掀起,守门卫兵探头进来。

    “大人,谈判团的首领是玛格丽·提利尔,她拒绝接受我们的搜查,您看……”

    玛格丽·提利尔?

    艾格眼皮一跳。

    这女人难道不明白:她的身份除了提利尔家的长女外,还是小伊耿——伪王的王后吗?

    短暂的惊诧过后,他大喜过望:这意味着,如果谈不拢价码,他只需将其扣下,便直接拥有了一个重量级的人质!

    两军交战不扣来使?他没有贵族包袱,才不讲这种狗屁基本法!

    让男性卫兵去搜敌方“王后”的身自然不妥,这倒确实是他思虑不周了。艾格知错就改,立马想出了补救办法。

    “梅丽珊卓,你去搜身。”

    红袍女点点头跟着士兵出了帐篷,女声间的交涉商谈随即取代了混杂的争论。几秒过后,一切安静下来,显然是有某方做出了让步,再两分钟后,帐门重新被掀开,一个披着深绿色带兜帽斗篷的纤细人影跟在红袍女身后,走了进来。

    “玛格丽小姐,emmm……不对,女士?或者说王后?”艾格带着戏谑的表情迎上高庭之花羞怒交加的目光,“您居然屈尊亲自来谈判,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哪,快请坐吧。”

    “首相大人,你好大的官威!”玛格丽顺着指引来到他面前坐下,语气中带着不知真假的委屈、愤怒和颤抖,“老朋友碰头,居然都要搜身才能见面了?多年交情,就一文不值么!”

    艾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收起假笑,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球,朝梅丽珊卓望了一眼。

    红袍女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没问题。

    玛格丽既不是他人以法术伪装而成,也没有携带可刺杀用的凶器。

    有意思。

    他使了个眼色后,梅丽珊卓微微躬身,退出了帐篷。

    若是寻常男性谈判大使来见,艾格会选择让红袍女待在屋里以防万一,但玛格丽?

    在身穿龙钢甲手边还有剑,两人间又隔着张桌子的情况下,他若还怕这么个刚刚接受过搜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贵族,那他也不用混了。

    ……

    “特殊时期,还请见谅。”

    他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句,回过视线扫了眼玛格丽。

    双十年华的高庭之花,如今褪去了青春气息处在年轻与成熟的完美平衡点上,生理状态达到巅峰的她今晚的装束简洁朴素却不失优雅,并无取悦男人的意图却依旧颇让人眼前一亮……放在平时,艾格多半会以赞美作为礼貌性的开场。

    然而,实际上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却恰恰是大王领计划道路上绊脚石的一部分,而眼下攻守双方的主被动态势又完全一边倒。无论是心理还是事实上,他都连想些俏皮话安抚之都懒得动脑,能保持基本的礼仪就已经很客气了:“如果非要说交情,那当然是有的。‘相识多年’,正是你在自报‘伪王妻子’的身份后,没有被立刻逮捕押送牢房,而是依然能坐到我面前来的唯一原因。希望你珍稀这份友情优待,不要说废话浪费时间。”

    提利尔和守夜人产业间有过合作的“蜜月期”不假,但说到底只是互惠互利的交易。玫瑰家出于祖传的讲究准则没占守夜人太大便宜是事实,但守夜人产业也是公事公办,将提利尔家外加蓝礼的现金出资以及人脉关系网都折现成股份或技术加倍奉还了的,没让伙伴吃亏。

    有交情,但不欠人情,艾格拔……翻脸不认人起来,自然没什么心理压力。

    感情牌才打出去就被撕个粉碎,玛格丽收拾了下思路情绪,抽出了关系牌:“女王陛下呢,我代表高庭和河湾向她投降,她不至于连侄媳妇都不见吧?”

    “我要是你,不会期望这能成为救命稻草。”

    艾格轻蔑地嗤笑一声,不露半点破绽。

    女王在心里已经对伊耿王子的身份真实性有所忌惮,但这种会给谈判对手更大信心的讯息,他自然不会自爆出去。

    稍直起身,他严肃起来:“受七国合法君主,维斯特洛女王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世的委任,我以女王之手的名义全权负责与河湾叛军的谈判,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玛格丽的脸色一下糟糕到极点。

    她此行亲自出马,固然是因为父兄皆出城作战下落不明,城堡内的家族嫡系男丁又只剩下个瘸腿的大哥维拉斯,不敢也不能派出来。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重要因素也成为了关键考虑项:一,丹妮莉丝也是个女人,哨兵明确汇报她骑龙降落在了营地里;二,自己是女王侄儿的妻子,也冠上了坦格利安的姓——在贵族游戏里,这种亲戚关系可是很好用的敲门砖和护身符。

    玛格丽本想和丹妮莉丝达成一份“女士条约”成为美谈,可眼下女王明明身在营中,却不露面而是让艾格这个……既非贵族甚至也不是维斯特洛人的黑衣首相来接见。

    这不但让玛格丽原本的打算落空,还传递出一个危险的信号。

    女王,很可能狠下心来要对提利尔家下死手了。

    心脏一颤,玛格丽强抑住了慌乱。

    有两种可能,一是女王心意已决,二是艾格在虚张声势。

    前一种情况,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慌了也白慌;至于后一种嘛,只要显露出半点被唬住的端倪,迎接自己的就是大开的血盆狮口。

    “提利尔家决定放弃支持伊耿对王位的宣称,向女王投降并宣誓效忠。河湾将赔偿陛下此次西征的所有战争花费,数额可以稍后敲定,只需她承诺以下条件。”面对油盐不进的谈判对手,玛格丽放弃了玩花样,“战场阵亡不计,保证所有幸存河湾贵族的生命安全及人身自由,保留他们的城堡、封地和爵位,对于那些不再有男性成员的家族,也至少要给他们的妻儿留下足够生活的财产……”

    玛格丽率先抛出的要求看似狂妄可笑,其实只是坐地还钱之前的必要铺垫——漫天要价罢了。身为提利尔家长女的她十分清楚此战大败后河湾已再无丝毫反抗之力,故在与祖母荆棘女王和兄长维拉斯商议谈判条件时就做足了大放血的心理准备……然而,艾格却连她背诵完条件都不肯等,很快便插嘴打断了她的发言。

    “玛格丽‘王后’,你闻闻,这帐篷里臭吗?”

    臭?

    玛格丽下意识地翕动鼻翼,却并没嗅到丝毫异味,当即明白过来这应当是个隐喻或影射……然而,任她疯狂开动大脑,却也没能在呼吸间想明白艾格所指,不想张口结舌地发傻,只好疑惑地摇摇头:“并不,首相大人何意?”

    “我好言相劝你,不要浪费时间说废话,你当我放屁,却又说不臭,如此自相矛盾,岂不滑稽!”艾格冷哼一声,面色冷淡却目露凶光,“我在孪河城时寄出的征服宣言,你可以推脱说没收到,但两个月前君临城外的产业园里,你我是亲自见面共进晚餐的没错吧?当时我给你说了什么看了什么,以高庭之花那聪慧的小脑瓜,难道能短短几十天就忘了?!”

    他状若随手地抽出一小沓早已备好的文件,甩到了小王后的面前:“忘了也不打紧,这个一定能帮你回忆起来!”

    以玛格丽的记性,她都不用拿起来看只远远扫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一份登记了河湾地九成领主家族大致情况的清单,艾格在君临时曾持着它口出狂言,声称要“邀请”上面所有圈了红圈的家族举家搬至君临,接受女王的所谓款待。

    彼时,玛格丽认为这是一桩低劣愚蠢的羞辱和挑衅,还暗暗发誓将来要加倍奉还,谁想如今看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还是让我来说说,接下来该发生些什么吧。”艾格并没有强求玛格丽去看他甩过去的文件,而是自顾自地径直说了下去,“由于河湾诸侯的冥顽不化和大胆叛逆,原本的条件已经作废——在红圈画出来的那些贵族中,现在有三分之一得从世上消失——这个经此一役估计快满足了,另外三分之一滚去塞外种土豆,最后抵抗最小也投降的最快的三分之一,才能依旧有幸得到女王的邀请,阖家搬往君临,接受王家款待。”

    “至于提利尔家,我以老朋友的身份劝一句,别想着谈什么条件了,赶紧连夜开门迎接王军,然后静候女王处置,期待她心情一好给你们个从轻发落,才是最好的出路!”

    ——(未完待续)

第697章 漫天要价

    漫天要价?

    艾格也会,而且他要得更凶。

    “无条件开门听候处置”自然是口胡,没有这么投降的,即使是地球世界现代的所谓“无条件投降”,也不是真的没有条件,而只是“不许投降方提条件”罢了——别的不谈,至少明面上的体面和人权总是要保障的。如果投降后当狗当得好,说不定还能继续喝汤吃肉。

    艾格原本的计划中规中矩:休整一夜,明日白天让炮兵用大间隔、单发射的形式把最后一桶火药打完,一边打一边夹杂着通牒劝降,勒令守军派代表出城和谈……如果吓不倒他们,那后天再硬着头皮强攻。

    显而易见,若是高庭在他下通牒后应要求派来谈判使者,艾格纵使嚣张强势,也绝不会太过离谱。

    毕竟那是他希望和要求的。

    可现在,他都还没开始吓,对面的“王后”就主动出窝送上门了。

    不请自来,这将自身的心虚气弱暴露无遗——艾格担心火药耗尽后攻城战不好打,提利尔家却更怕他一出手就雷霆万钧、鸡犬不留!

    任玛格丽表现得多么从容镇定、不卑不亢,在谈判中如何据理力争、伶牙俐齿或口若悬河,都掩盖不了他们已经吓破胆的事实。

    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

    浑身发抖,手脚冰冷,脑中一团浆糊。玛格丽向来擅长谈判和收买人心,却从没学过该怎么对付不按规矩出牌的神经病。她自认不算恶人,也从来没对面前的守夜人抱有过敌意,然而不知为何,这混蛋就是像上辈子和她有仇一样——从素不相识第一次碰面就开始,每每便让她浑身本事无处施展,仿佛遇到天敌一般被死死克制。

    上一次在守夜人产业园里感觉受到戏弄时,她还能底气十足地扭头离开,不谈就不谈。可现在,城堡内全体居民,外加出城作战、此刻不知在哪但可能还活着父兄们的全部身家性命,都正维系在今夜这场谈判上,她怎么敢、又如何能拂袖而去,一走了之?

    “总司令大人!”油灯的焰光在玛格丽直视艾格的棕色眼眸中跃动,仿佛将要喷薄的怒火,她强抑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恼怒间连称呼都用错了,“我希望……您能……提出些更具可行性、更有诚意的建议来,好让这场谈判进行下去!”

    尽管气得要命,但她终究说不出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狠话来。

    一来,她不是士,二来……她可怕死了。

    生命如此美好,世界如此多彩,何必动不动要死要活呢。

    “消消气,玛格丽女士,我无意羞辱于你。”能让长袖善舞的高庭之花都短暂失态的机会可不多,但归根结底,艾格也是想要达成协议结束战争的。不紧不慢地停顿几秒后,他晃悠悠地摆出了台阶:“可是,此刻无论高庭还是河湾都已经是女王囊中之物,唾手可得,我图什么要接受你的投降……而不是自己来取呢?你希望我有诚意,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老套却高效的施压手段,翻译过来就是“想要我的诚意,那你们的呢?”。玛格丽瞬间领会,提起的心猛然落地:这是要她赶紧展示筹码和好处了。只要价码合适,和约并非不可能。

    她在第一轮心理交锋中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这感觉很陌生,但谁让自家的男人们在战场上没打赢呢?只要对方有掀桌不谈的底气而自己没有,谈判桌上的发挥就毫无意义。

    思考能力很快归位,玛格丽收拾好怒容眯起眼睛,迅速拾回早已想好的发言稿,决定重振旗鼓,好好面对接下来的第二场较量。

    “女王陛下打赢了战争,河湾人心服口服。但你们占据河湾领土的比例仍不足三分之一,剩下来的大半,无论首相大人如何分兵,领主们如何望风而降,也至少要再一个月才能全部收入囊中。然而春种已经被严重耽搁,眼下接近最后时机,再迟延下去,头一轮收成都会大受影响……”

    是事实,但老生常谈,威胁力也不大,艾格微微耸肩,不置可否。

    “此外。”玛格丽略微昂起下巴,“就我所知,狭海对面的奴隶主联盟也重新组织起来开始发力,维斯特洛的东海岸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袭扰威胁。”

    说起来,河湾军内部曾经有呼声,要求提利尔家将高庭也作为诱饵抛出去继续焦土后撤,等到女王东西两线同时陷入战争泥潭了再发起反击……但此建议被大多数贵族斥为无稽之谈而不了了之,如今看来,这个蠢主意竟……

    “可以想象,女王一定是想尽快结束河湾战事,将您这位常胜将军调回君临或风息堡主持狭海防务的,我没说错吧?”她停止了无意义的怨天尤人,抛出结论,“只有全河湾都在提利尔家的带领下有序投降改旗易帜,才可能将战争收尾时间缩到最短,既避免青黄不接时大规模饥荒的出现,也为大人省出时间,去收拾狭海对面那群奴隶主!”

    这思路倒挺清晰。

    自身没有多少谈判的筹码,那就从对手的困难上着手。玛格丽不仅揭露了女王政府正面临的挑战,也不动声色地顺带展示了自身的软实力:你看,哪怕正面战场厮杀不断,我提利尔家的情报网依旧照常运作、消息灵通,远在天边的变数也能迅速掌握。

    但她显然夸大了一群奴隶主所组成的松散联盟,能对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新兴集权王朝的威胁。

    艾格毫不掩饰轻蔑,淡然问:“还有呢?”

    什么语气!

    玛格丽咬了咬银牙,继续排出筹码:“提利尔家在河湾扎根已久,经营多年,对本地势力的军事力量、家族文化、领主脾气乃至资产数量类型和分布都无比清楚,我们知道哪家还有反抗之力,哪家能接受怎样的投降条件而不至于狠下心来拼命——只要陛下保障提利尔家的头衔地位,我们愿提供这些情报,助女王平稳顺利地争取到最大利益!”

    嘿。

    这是准备卖队友作投名状?还是打算借女王之手党同伐异铲除不听话的刺头?

    不错的条件,但很可能是陷阱,得留个心眼。

    艾格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提利尔家这股不要脸的劲真是完美呼应了他们“生生不息”的族语——为了生存,万事皆允。

    他略微点头,示意玛格丽继续。

    “在首相大人率领赠地军民与异鬼和死人鏖战之时,远在南方千里外的河湾很遗憾地未能出一份力。为表达歉意并展示对守夜人军团的崇敬,我们自愿承担守夜人对外的全部债务,在此基础上再额外捐赠十万金龙,以帮助增地进行战后重建!”

    替增地还债就是帮艾格养他的势力,而捐赠十万金龙嘛,几乎就是贿赂的文雅说法了。

    这两条倒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玛格丽还聪明地选择了绝不会让艾格反感……或者说落人把柄的方式。

    老实讲,他颇为受用。

    艾格并不小气地脸色好转,却依旧一言不发,盯着玛格丽的脸蛋,用眼神告诉她:还行,但不够。

    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僵持了好几秒,玛格丽才在无言的压力再次开口,硬着头皮继续。

    “我看得出,首相大人所图非小,欲辅佐女王加强王权,干出一番大事业。”而河湾正好成了开刀的对象,玛格丽没把这苦涩的下一句说出嘴,“但就我所知,大人在此次西征前从未到访了解过河湾。人口、产出和归属等信息,尚可通过公开渠道获得,可除此之外的更多细节呢?您可知河湾全境一共有多少村庄农场?他们说着多少种方言?又分别最敬仰崇拜七神中的哪一位?”

    “我猜首相大人都说不上,但这并不是谁的错。我想提醒您的是:河湾人民所需要的,是同文同种,能听得懂他们以方言抱怨、可以用他们理解接受的方式下达指令,愿意贴近和在乎他们的、实实在在的地方统治者,而不是一个远在天边的骑龙女王。无论是谁坐上王座,想快速控制河湾将其纳入统治,最好的手段都是让河湾人来治理河湾,而非大面积的杀戮、放逐和换血!”

    说罢,仿佛是为避免艾格继续以沉默施压,她在停顿片刻后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补上了结束语。

    “提利尔家向您献上了所有的诚意,首相大人。现在,轮到您了。”

    ——(未完待续)

第698章 刀还是铲?

    这才叫谈判嘛。

    艾格暗暗饮下这杯名为“城下之盟”的沁爽美酒,略微坐直,开始给面前的小王后批作业。

    “玛格丽女士,你说了这么多,想必口干舌燥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他拎起水壶为来客倒了一杯,摆到她面前,收回手后才缓缓开腔,“首先,我必须得承认:一笔及时的捐赠,能极大缓解增地在战后百废待兴阶段所面临的资金困难。不过——”停顿片刻,他话锋猛转,“话说回来,守夜人军团与异鬼的战争旨在保护整个人类世界,其中自然包括河湾地。支持我们是每个活人都应尽的义务:从‘礼’的角度出发,我会代表守夜人军团和增地军民感谢提利尔家的好意与捐赠;但从‘理’的层面看,我不可能承认它为谈判的条件之一。”

    玛格丽感觉脸皮发紧。

    她列出条件,当然预留了协商的余地,做好了被砍价的准备。但她绝没法料到,对手竟一把抽出屠龙刀来,第一刀就凶残地一砍到底,连根都给刨出来了。

    偏偏,她又绝不敢说“既然不算谈判条件那我们不捐了”这种话。毕竟,还有条反人类罪挂在河湾贵族头上,随时可以被拿来作清算的理由呢。

    这哑巴亏一点水分都不含,勉强咽下去后嘴里顿时发干,她忍不住端起了艾格刚刚倒的那杯水……往好处想,对方没有拒绝她的捐款提议,至少说明了低限度的认可,最糟糕的情况不至于发生了。

    “去掉这个无效项,接下来的部分,我自作主张地替你总结了一下——你声称:女王现在接受投降,在提利尔家主导下完成与河湾的和约,一能节省时间来进行休养生息、集中力量对付反解放联盟的攻势;二能有的放矢地压榨出最好的赔款条件,吸干河湾贵族的财富;以及第三条,由河湾人来治河湾人,能最快恢复统治稳定。”

    他点点头,停顿了一下。玛格丽突然来访,说实话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谁能白天刚刚经历一场十万人级别的史诗级大决战,晚上便准备好了与敌人进行谈判呢?

    但和以往身处低位时忽悠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必须得绞尽脑汁提前备好发言稿不同,这回他成了占据一切主动的那方,没想好怎么砍价?没事,慢慢想就是,任她也不敢不耐烦。

    在这轻松惬意的条件下,他很快便构思好了接下来几刀的细节。

    “狭海对面的奴隶主们确实来势凶猛,但来自不同城邦、各怀鬼胎人心不齐又跨狭海作战的他们,也就只能做到第一波来势凶猛这种程度了。这些人既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威胁王国的根基。女王确实敦促我加快速度,但同时也补充强调:必须要在彻底解决河湾战事后方可班师回援。”他半真半假地说道,“这意味着:要么就是东线局势尚在控制下,要么就是陛下认为,一劳永逸地解决河湾这根大尾巴,重要性在东国境线的安全和跨海贸易之上。由原班人马继续治理河湾,当然是最快最稳妥的办法,但,你凭什么认为,快速但粗略地恢复统治就是女王所想要的一切?”

    这第二刀比第一刀轻了少许,但依旧砍得人头皮发麻。

    但玛格丽不知道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和判断这番话里的虚实,说话人又临时改主意了。

    艾格不想砍价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针对玛格丽提出的条件一一反驳,层层加码。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在打辩论赛或考八股、作骈文——讲究对仗工整气势夺人,干嘛强迫症一样毫无必要地遵循“一一对应”的做题家思维?

    他需要的不是刀,而是铲,他要一口气把玛格丽铺垫好的谈判基础都掘开,另起炉灶!

    ……

    “玛格丽女士,你很聪明,聪明到能看出女王想干一番非同寻常的大事。”

    艾格再次拎起水壶,开始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水。

    “然而,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限制了你的格局,你根本想象不出:到底怎样的伟业才称得上是‘非同寻常的大’。削弱河湾、加强王权,在你眼里大概已经是足以让人倒吸冷气的宏伟事业。但如果我告诉你,女王真正想要、以及正在推进的事业,全名是‘大王领计划’,你会作何感想?”

    打算温水煮青蛙、逐阶段炮制彻底废掉河湾的他,当然不敢一上来就直接把大王领计划的示意图拿给玛格丽看——若真那样,哪怕再苦再难再危险,剩下三分之二的河湾领主包括旧镇海塔尔家恐怕也要咬牙组织起下一波反扑。好在,“大王领”一词本身已经足够直白浅显,任何人听完都能立刻明白过来:女王想做的,可不仅仅是要加强王权。

    “请忘掉这是场投降与和平谈判吧,玛格丽女士。集中注意力,接下来的话,纯属老熟人间的友情提醒,我只会说一遍。”艾格朝玛格丽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竖起一根手指,“女王追求的不只是复辟坦格利安王朝,她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用熔掉铁王座此举向七国宣告了自己的意图——她想要做的,是缔造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容不下旧势力的时代!。”

    “提利尔家作为河湾领主所拥有的法理优势和巨量有价值讯息,以及你我间的私人交情……当然啦,再加上一点点你们自身的敏锐直觉和迅速行动,让你今夜和其它即将倒大霉的河湾贵族不一样——有机会坐在这里,做下面这个选择,那就是: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崭新时代里,是化为齑粉变成历史的尘埃呢,还是张开双臂拥抱它?”

    说是个选择,其实根本没得选。

    艾格需要操心的不是玛格丽会拒绝他的条件,而是如何设法防止提利尔家阳奉阴违,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却依旧做小手脚。

    “提利尔家的诞生是有偶然和特殊性的,征服者伊耿打着羞辱河湾诸侯、削弱这片沃土凝聚力等目的,才将你们从一介管家提拔为河湾领主。征服元年到今日的三百余年历史,就是提利尔家挣扎摆脱这一身份,努力争取从‘龙家的棋子’升格为‘真正河湾主人’的血泪史……在两百多年的顺从、谨慎和中立后,你们几乎实现了目标,如今只差涉足权力中心这证道的最后一步未能跨越。”

    “接近目标后,你们明显急了。无论是在簒夺者战争中观望而非全力以赴、派你争夺劳勃第二任王后之位、以及在随后的七国混战中先后支持蓝礼和小伊耿两位国王犯上作乱,无不是在为迈出这最后一步而胡乱押注。”艾格用诚挚的语气说着直戳玛格丽心窝的话,长长叹息一声,“很可惜的是,这一系列病急乱投医的风险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而且我很不巧地,成为了扼杀你们——我的老朋友梦想的最大凶手。”

    貌似入情入理的分析,但其实都是狗屁。

    胜利者说什么都有道理,然而但凡蓝礼·拜拉席恩当初没有被红袍女的巫术刺杀,或是白天河湾黄金团联军在战场上打赢,焉有你一个守夜人在这评头论足、指责提利尔家病急乱投医的道理?

    玛格丽心中冷哼一声,本能地想装出一副深受触动乃至悔恨交加的乖巧表情,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与面前这家伙的过往接触已经让她明白了:在这混蛋面前,演戏没用。

    艾格没急着往前推进,而是停下来,在玛格丽不带一丝情感色彩的注视下将自己杯中的水也缓缓饮尽后,才回到对话中继续。

    “我对此表示同情和遗憾,但不会道歉,甚至也不愿掩饰轻蔑——你们受贵族属性和固有观念的局限如此之牢固,空有庞大的资源和最高领主的正统身份,却只想着在前人制定的游戏规则中玩耍,走常规流程来摆脱‘暴发户’的标签获得那些古老家族的认可。”艾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惋惜地摇摇头——这份嫌弃倒是不需要假装,“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一切顺利,提利尔家也只是勉强压过那些大贵族们半个头,赢得了——本就该属于你们河湾最高领主的尊重?”

    “而现在,一个远远越过那些老牌家族,俯视甚至将他们踩在脚底下的机会摆在提利尔家面前!”一通拖延时间的废话后,艾格终于在脑中构思完了他的新条件,“接下来,听听我的想法吧。”

    ——(未完待续)

第699章 你负责带路

    画饼忽悠不住精明人,艾格开门见山。

    “我不会放无谓的狠话,能尽快结束战争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结局。为表诚意,我可以允诺:活过战争的河湾诸侯,但凡愿意放下武器投降认罚,我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保障生命安全,这难道不是投降的最起码底线?玛格丽双手抱胸,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所以,惩罚呢?”

    “打仗不是过家家,当然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和付出代价。对于那些站队错误支持了伪王,还想着能在战后保全头衔和领地的人,我送他们一个词——异想天开!”无视玛格丽有些难看的脸色,艾格开始罗列细则。“我梳理过了名单,遗憾地发现:截止目前尚无任何河湾贵族向女王宣誓效忠,这意味着:全河湾都选错了边,一个不落全得受到叛逆指控。”

    艾格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遗憾和无奈,装的。

    全河湾上下没一家拥护女王,实际上正是他想看到、甚至以苛刻条件促成的。

    “其中,领地城堡已被我军占领、家长在战争中阵亡且没有已成年子嗣可以继承家业的,剥夺全部土地、头衔和财产,从贵族行列除名。”

    他以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酷语气说着——尚未到手的东西才需要谈判取得,已经吃进嘴里的谁也别想让他吐出来。而他上面所说的人中:死了的没命再反抗,脱离土地和人民的则失去了力量,这两类自然是最软的柿子,他不捏也会有河湾“自己人”来捏。

    “其余家族,以伯爵领为单位,除按比例正常承担战争赔款外,需削去三成到一半封地——具体数字视其在反叛中出力大小,对我军造成伤亡和困扰程度决定。”

    以伯爵领为单位的意思就是,他艾格只找伯爵一级的领主算账,伯爵领内部如何分摊战争赔款和切割土地,并因此闹得鸡飞狗跳,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提利尔家没有这么大面子。”玛格丽眼皮跳动,终于忍不住发话,“土地是贵族的命根,动这个,即使由我们出面协调,也必然会有大量家族以各种阴谋阳谋抗拒执行——”

    “等我说完。”艾格不为所动,“理论上来讲,还得有相当一部分参战人员,得披上黑衣发配长城乃至塞外方可免罪。但女王仁慈,决定给诸多被诱骗裹挟的迷途之人一个悔过和赎罪的机会:只要各家派遣精兵强将,自带粮草装备参与接下来我维斯特洛对奴隶主城邦的战争,则叛逆罪一笔勾销,甚至就连削地赔款的惩罚,也可以视军功大小减轻、免去或退回。”

    相当于让全河湾……替女王服一次兵役来将功赎罪了。

    这还差不多。

    河湾人只是士气崩溃,但如果是站在胜利一方的旗下的话,还是有继续作战的能力的。

    然而,玛格丽的脸色才刚刚缓和一点,艾格的下句话便又让她破了功。

    “但这一系列条件的前提是,我在君临时做出的要求依旧不变。”他隔桌朝玛格丽面前的那一沓名单一指,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凡在这份名单上进了红圈,且未在战后被除名的河湾贵族,必须受女王邀请居家搬至君临生活,为期至少两年。”

    “看来,你是咬死了要开这个玩笑了?”玛格丽有些抓狂,面前这男人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这条上如此不可理喻了,“那么请问,‘举家搬至君临’这一操作,是要在跨狭海战争结束前还是后进行?”

    既然这混蛋心意已决,那自己至少得把关键点问清楚。

    艾格咧嘴一笑:不愧是小玫瑰,发现华点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前。”

    “前?”玛格丽的音量提高了一节,“也就是说——在河湾诸侯为女王打接下来这一仗的全过程中,前线将士们的妻儿老小都将在你的控制下;他们的牺牲和流血到底能否抵罪,所立军功可免去或退回多少赔款和战败削地,全凭你和女王说了算;我们就算有意见和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我以人格担保,河湾军征战奴隶主联军的战功将会被公开、公平、公正地评判和度量。当然,如果你觉得我的人格不值得相信而且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也只好老实回答:是的。”

    是的?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满腔怒火被砰一下点燃,甚至短暂压过了作为战败者的谨小慎微,却终究在达到顶峰显露出来前便迅速降温、熄灭——在此时此刻的局势下发脾气根本无济于事,玛格丽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冷淡且平和地说道:“这种条件,恐怕会有相当一部分家族誓死不从并顽抗到底。我建议首相大人仔细斟酌,取消或至少放宽其中一两条。”

    (会有部分家族顽抗到底?)

    艾格差点笑出声:那不正好么。

    他正愁河湾整体投降了不知道该杀谁呢。

    造反这种事,哪有想打就打,想投就投的!

    这种嚣张话他自是不会说出口来,冷笑着盯住玛格丽的娇俏脸蛋几秒后,他反问道:“玛格丽女士,您这建议,是站在哪边的立场上提的?”

    什么意思?玛格丽感觉自己总是跟不上艾格的思路:我作为河湾的“长公主”,跑来代表提利尔家和你谈判,难道该站在女王一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首相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见玛格丽坦然承认,艾格也不想多做恶人。他哼了一声:“这也怪我,没把话说完。还记得刚刚我问你的问题:‘是化为齑粉变成历史的尘埃,还是张开双臂拥抱它’吗?”

    “恕我直言,首相大人。”玛格丽再次忍住露出嫌弃表情的冲动,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您这些条件,实在让我生不出拥抱谁的冲动。”

    “这就对了,以上全部条件,针对的都是除提利尔家以外的其余全部河湾诸侯。而对我未来的亲密盟友,另有一套量身定做的方案。”艾格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带着邪恶意味的假笑,“提利尔家将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无论是头衔、封地还是财产。你们将依旧是河湾领主,依旧掌控这片青绿之地腹心最肥沃的土地,依旧是七国上下除兰尼斯特外最富有的家族……甚至,还有一个御前席位等着你们入座。”

    在玛格丽猛然变亮了一刹的眼神中,艾格故意卖了几秒关子,又拿起水壶给双方都倒满了热水。

    “情报总管这个职位,自从瓦里斯大人在临冬城受歹人毒杀后,便始终空缺。当然了,玛格丽女士作为伊耿的‘伪王后’自然不适合坐这位置,但……你可以通过皈依红神或披上黑衣洗白自己,然后再让你父亲或兄长挂名,然后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辅佐之……当个隐形的御前大臣嘛。在宫廷内时日一长,在女王面前混到了脸熟,说不定还能当个没有实衔却能左右国家大事的女顾问,岂不美哉!”

    氤氲雾气从面前水杯中腾起,玛格丽面上不动声色,衣服底下的肩、颈乃至背脊却已经完全僵住。

    如此条件,即使对平日里的提利尔家而言也能称得上“不错”,更何况是反叛失败还被兵临城下处在灭亡边缘的这一时刻?

    “那么,代价是什么?”

    “就一条——把屁股坐到我这边来。”艾格知道这句话有双关的嫌疑,但他不在乎,“展开说的话,大概也就是:提利尔家需要带头投诚女王,提供情报讯息,主动向河湾贵族、居民宣传女王统治的合法性,争取尽可能多的河湾诸侯放下武器接受和约条件和女王政策的安排,在接下来的对奴隶制城邦战争中踊跃出钱出粮、提供军费借款乃至身先士卒地参战。并在冥顽不化决心抵抗到底的河湾贵族出现时,积极劝说和斡旋,最后在外交手段失灵时,挂帅出征,铲除叛逆等……”

    “让河湾人打河湾人大概会有些为难人,所以你放心,承担‘扫除残余叛逆’任务的部队从西征军中拨出,骑兵、步兵加炮兵,人数不会过万,但该有的一样也不会缺,提利尔家只需要挂个名扛个旗,再担任一下带路的向导就行。”在小玫瑰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艾格暂停换了一口气后继续,“如果不忍心下杀手,我也会接受提利尔家在攻破叛军城堡后进行活捉……但把他们举家送往长城的费用以及在塞外立足的后续生活开支,可就要你们来管咯。”

    在女王的西征军进犯时竖起大旗召集全河湾诸侯抵抗……打了败仗后立马摇身一变当了丹妮莉丝的忠臣,不仅为她带路降服河湾,还要对片刻前还是封臣、下属乃至战友和亲戚的那些人举起刀剑?

    世人会怎么看待提利尔家?

    兜兜转转三百年,依然是坦格利安家的忠犬——唯一不同就是,这回他们能进御前啃骨头了。

    贵族圈是个巨大的人情社会,这么做无异于彻彻底底的社会性自杀,从此牢牢绑定在女王的战车上为丹妮莉丝吸引全河湾的仇恨和鄙视,想跳车都成为不可能!

    提利尔家宁愿与全体封臣同甘共苦,像一同熬过凛冬一样撑过这场席卷而来的龙王风暴,哪怕站在高庭城堡的最顶端纵身跳下去,也不可能接受这种龌龊到极点的交易,自绝于河湾人民,留下千秋万载的骂名!

    玛格丽多想指着艾格的鼻子大声怒斥出这句话,然而……

    “如果提利尔家怀着朴素的责任心和高尚的荣誉感拒绝这一提议,我不会生气。”艾格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正色收尾道,“相反,我会满怀着崇敬和尊重,亲自指挥对高庭的进攻、主持战后对提利尔家的审判,并在目送你们披上黑衣加入北上长城的车队后,再带着同样的协议,无可奈何地去寻找下一家——没那么高傲和硬气的河湾家族。”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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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长城上的王者介绍:
穿越到《权力的游戏》或者说《冰与火之歌》的世界里,干点啥合适呢。后宫?争霸?种田?倒霉的艾格没得选择,因为他在一开始就被守夜人抓了壮丁。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绝境长城上的王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