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拉帮结派(中)
塞外民觉得赠地和北境是南方,多恩人却说风暴地和君临太北,这不就是文化与认知多样性的真切体现?
艾格哈哈一笑,赶紧转身:“当然,请允许黑墙堡招待您。”
女王需要多恩军的助阵,而亚莲恩则希望丹妮莉丝和艾格支持她的继承权,双方皆有所求、各怀心思,在一片友好和谐的氛围下,无垢者和总司令侍卫队簇拥着他们向黑墙堡走去。
为免出现冷场僵局,没话也得找话。
艾格首先替女王转达了对昆廷王子在弥林意外身故的遗憾,又假惺惺地关心了一番道朗亲王近来的身体状况,然后才为客人简单介绍了产业园与军事布置无关的讯息、以及战争波及到此地前这里的生产盛况……
至于公主,则向总司令郑重其事地介绍了自己的亲密女伴——另一位金发蓝眼的高挑美人、红毒蛇奥柏伦的私生女之一:“沙蛇”特蕾妮·沙德。
两位多恩女性一个匀称丰满,一个高挑纤细,却都表现出了非一般的自来熟和健谈,她们叽叽喳喳地抱怨着从多恩一路北上,穿越交战区和荒野的艰难和危险,又带着好奇询问赠地军一路南下是否顺利,北境为何也支持了女王,乃至守夜人对抗异鬼的过程如何激烈等等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嘴巴停也不停,从军营南门到黑墙堡的短短几百米路,他们居然连寒暄和闲话都感觉没说够,待到进了城堡走入大厅在会客桌两边坐下,彼此看上去已经像多年老友一般熟络。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咳咳。”艾格在椅中坐定,挪好屁股并示意除梅丽珊卓和弥赛菈外的无关人等都出去,才中止了无关话题,“小姐们,在下很乐意满足两位的好奇心,但故事稍晚些我们共进晚餐时有的是空闲讲,在那之前,我建议我们先把主要任务完成。”
“嗯,确实应该快点了。”特蕾妮·沙德昂起脸,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颇有些高傲地点头同意,“我父亲此刻正在河湾地大营中和提利尔家喝酒,若不抓紧时间,万一他们先谈成,我们这趟可就白跑了。”
“急什么!”亚莲恩嗔怪地瞪了一眼女伴,面带歉意地看向艾格,“抱歉,她就是这么个急性子……只要女王是真心诚意地决定与多恩联盟,哪怕谈好的东西,也是可以再商量的嘛。”
嗯?
威胁?
还是在唱双簧?
艾格心中微动,望了眼说话的沙蛇女和多恩公主,立刻恍然大悟。
亚莲恩非要带一个私生堂姐妹来掺和这种势力间的联盟谈判,不是轻重不分,而是因为:她既想要在谈判中争取到最大利益,但同时为让艾格日后能支持她竞争多恩统治者之位,又不希望彼此闹出不愉快影响好感度——所以干脆拉了个姐妹过来,让她来说自己不愿说的丑话。
两位多恩妹子体态外貌都风格迥异,可橄榄色皮肤的这个却当白脸,肤似牛奶那个反倒负责扮黑面……也真是有趣的安排。
这些许小花招,和培提尔和瓦里斯的手段比起来自然是如正午阳光下的空气般透明,艾格一眼就能望穿。但看破不说破,面前这两位客人和他故意要惹毛的玛格丽可不同,艾格很乐意让她们沾沾自喜以为计谋得逞、占了大便宜。
“竟有此事?那确实是该抓紧时间了,不多废话,我直接将底牌亮明,省得消磨公主殿下的时间和兴致。”他非常配合地点头,装出一副感受到了紧迫性的模样,招招手,让弥赛菈将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拿上来,摊开到了桌上。
“在谈条件前,我先要向两位贵客透露一个秘密。”艾格用神神秘秘的表情语气说道,“女王此次的目标可不仅是拿下君临、夺回铁王座让七国四海都承认她的统治,还想要一劳永逸地消弭‘河湾地太过庞大富饶、统治家族很容易野心膨胀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的风险。前坦格利安王朝所依靠的制衡策略被事实证明不够保险,所以陛下决心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用手指向君临,然后沿着玫瑰大道一直向西南划动,在地图上方的空气中画出一条长而又长的虚空线段,一直抵到旧镇才停下:“陛下将重走伊耿一世的征服之路,从王领一路向西杀穿整个河湾,将这片七国最富饶和人口众多的土地瓦解和分割成若干个比原先小的贵族领和行政区,从而像抽掉火焰中的柴火一般,从源头上消灭问题重新滋生的可能。而这一壮举,仅靠女王自己的无垢者和赠地军,哪怕有龙相助,也依旧力有未逮,所以需要外来援助,能与女王军齐头并进,互相配合。”
看着两位多恩女子受惊般的错愕神情,艾格明白自己一语惊人的计划再次取得了成功,笑了笑后话锋一转:“为了取得多恩对这一庞大作战计划的支持,女王为她的忠实支持者准备了三大奖励。”
“第一条是,瓜分战利品。”艾格用手指向地图南缘,在南境的漫长边界线上缓缓划过,“一直以来,多恩与河湾的边界都是两地相隔的赤红山脉——山脉南边的肥沃土地归河湾,北面的沙漠归你们——导致多恩长久以来的粮食自给能力都相当成问题,在发生矛盾冲突时很容易就会被卡脖子。这种畸形的地缘,早该改一改了!”
“公主殿下,请看这里……”
他用手在多恩通往河湾地的两大通道以及一段接壤海岸线,骨路、亲王隘口以及西部港湾三处——啪、啪、啪地连续敲了三下:“多恩对外界有三个出口通道,我认为——骨路正对的风暴地南雨林半岛、亲王隘口北面正对的‘多恩边疆地’这块名字里有多恩却大部分归属河湾管辖的区域、以及大陆最西南角,旧镇坐落的蜜酒河南岸的小片平原,就完全可以划给多恩嘛!如此一来,马泰尔家治下也有了三片不大不小的优良土地,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优良粮仓了,再也不用担心子民挨饿了!”
亚莲恩公主和特蕾妮·沙德都没有接话,不是因为哑巴,而是因为她们都直接傻眼了。
如此惊人的战利品,居然还只是三大奖励里的第一条?!
艾格收回在地图上敲得有点麻的手指,满意两位女性的受惊表情。
没错,他将最惊人的好处放在了第一条,实际上……他甚至很有信心:光这一条就已经完全足够拉拢多恩入伙,河湾地想破头也绝不可能给出更好的条件——在这个主要生产资料依旧是土地的社会阶段,没有什么好处能比这个更实际,而提利尔家,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地送人的。
“第二条,政治地位。”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继续乘胜追击,“河湾地已经公开宣称支持了那位真假成谜,但绝没资格称王的小伊耿,在犯下如此恶劣的叛逆罪行的情况下,南境守护这个头衔,也该挪挪主人了。只要多恩能支持女王的平叛战争,‘南境守护’的头衔、女王宫廷内的御前顾问——这两个位置,多恩任选其一,喜欢哪个挑那个!”
御前会议中的席位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政治奖励,但缺点是并不能世袭和传承,而“南境守护”则恰恰相反。
说实话,艾格希望马泰尔家能选后一个,提利尔家的南境守护头衔是必然会下的,至于此后这个头衔是销毁还是收回另外发放,其实差别都不大;反倒若是马泰尔家想要御前一席,那自己就不仅得费脑筋思考是将哪个位置留出还是凭空再增添一个职位,将来主持女王御前之日,可能还要多听一方来自多恩人的碎碎念。
“当然是南境守——”特蕾妮·沙德脱口而出,直到被亚莲恩在桌子底下拧了下大腿,才赶紧住口,意识到这不是自己有资格做主的事情。
艾格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偷笑,两个多恩女子,也许舞刀弄枪和玩毒都是好手,但玩政治?
太嫩了!
“第三条,正义!”他越发笃定,“簒夺者战争结束时,发生在红堡内的那场残忍血案世人皆知,虽然兰尼斯特家宣称这是格雷果·魔山和亚摩利·洛奇爵士的个人行为,但没有某人的暗中授意,底下的小骑士怎敢对王后这样尊贵的人施暴和下毒手?伊莉亚·马泰尔的这笔血债到底该算在谁头上,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多恩愿意支持女王,陛下愿以铁王座的名义向西境施压,逼迫泰温·兰尼斯特退位并披上黑衣,自我放逐,永世不得再介入七国内部事务!”
艾格在金牙城外与提利昂约好的一系列条件,暂时都还是两人间的秘密,并未公开,这样一来就为他借花献佛的骚操作提供了空间。
将老泰温大人的谢幕这件已经注定要发生的事情作为谈判筹码和给人的好处,一石二鸟,将一切能利用的事、物的价值都压榨到极限,这才是一个合格政客,该有的自我修养!
“施压?嗤——”特蕾妮·沙德刚刚出了下洋相,但这回很好地扮演了黑脸的角色,将亚莲恩公主的疑问说了出来,“泰温那老头又不是被吓大的,他要是不依,你又能如何!?”
“我以守夜人的荣誉发誓,在披上黑衣和身首异处两条路间,他只能选一条。”
这可不是在说大话了,艾格很不想与提利昂的家族开战,但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私人感情是绝不能影响大局的。
“好了,三大奖励我已毫无保留地尽数给出,诚意满满,所以也就不接受讨价还价。如果两位感觉可以,咱们可以商讨细节,也可以继续听我对付异鬼的故事,甚至晚上也可以留下继续做客;而如果觉得这计划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成功嘛,那在下也可以接受理解、并派人送两位去码头返回南岸营地……亚莲恩公主,请做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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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拉帮结派(下)
做决定?
亚莲恩公主装出正在考虑的模样,实则脑中空白,心里也慌得一比。
本想插手进来分一口汤喝,谁知对方一下把整盆炖肉都端给了自己。
她反倒昏头了。
阳戟城和高庭自古以来就是对头,多少个世纪的流血冲突在两地之间划出了深深的鸿沟,河湾地对多恩而言是“可憎的强邻”,是卧榻之畔的猛虎,只要多恩没被陆地板块移动扯得脱离维斯特洛,两家还接壤,还有领土争端和纠纷,那到世界末日也绝不可能关系融洽。马泰尔家绝无法坐视本就强大的河湾在统治家族进入权力中心后凝聚力更上一个台阶——而这也就意味着:在小伊耿婉拒了亚莲恩的示好而去选择了玛格丽作王后、提利尔家被钦定为皇亲国戚的那一刻起,多恩的半个屁股就已坐在了丹妮莉丝这边。
她被父亲派往北边来,原本的主要目的是与伊耿王子见面,看看两人能否走到一起。与女王势力的谈判本该是她叔叔奥柏伦的任务,是她使劲撒娇、拼命央求,才让叔叔同意给她一个证明自己政治能力的机会,才能在没有长辈带领的情况下第一次在女王阵营的代表面前亮相。
多恩能派多少兵、出多少力,亚莲恩早就心中有数;而该索要怎样的好处和利益,父亲和叔叔也已经分别把该叮嘱的全说了个清清楚楚。她此次前来会见艾格说起来是“代表多恩进行谈判”,实际上却只要在道朗亲王和奥柏伦亲王两位大人画好的条条框框里地进行活动即可,在联盟肯定能成的情况下,谈出来的结果就算有出入,也绝不会大到哪里去。
代表各自势力的对话结束之后,再与艾格进行一些个人层面上的社交,想办法在这位女王御前的头号人物眼中留下印象,如若可能甚至建立关系……确保自己多恩第一继承人的身份稳固,才是她除公事之外的私人想法和念头。
先完成家族交予的任务,然后私下接近熟悉一番艾格,若能扌兆逗、弓丨诱……将他发展为情人,自然最佳。她之所以将特蕾妮·沙德也带来,除了要让她在谈判时从旁配合这一原因外,其实还抱了另一番心思:如果艾格并不喜欢自己这种风格类型,那就换自己的小姐妹上阵。
以她们迥然相异的体态容貌,绝不会一个都进不了艾格的眼,而如果他来者不拒嘛,三人行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爱自己的私生堂姐妹们,爱到——愿意与她们共享男人。
与“异鬼杀手”这样举世闻名的英雄人物有私情,这在多恩的文化中不但非羞耻,反而是莫大的荣耀。
……
可谁想,艾格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无论是他给出的条件和好处,还是对多恩的要求和期望,都远远超出了道朗和奥柏伦两位亲王对她交代的范畴。亚莲恩此刻有些晕头转向,用粗俗点的话概括她此刻的感受就是——我只是来勾引你的,你特么却想拉我入伙干一票大的?
她与特蕾妮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迷茫。
沙蛇忍不住凑近公主,小声说道:“亚莲恩,我觉得这条件太好了,反而像有诈的样子!咱们恐怕做不了这个主,要不回去和你我的父亲商议一下?”
***
不怪她感觉异常,换了谁都会有所犹豫。
艾格愿意将河湾的部分土地许诺给多恩,其实包含了许多考虑因素在内。
但这其中虽有心机,却并无阴谋。
首先是收买人心——虽然艾格到目前为止对多恩人的说法还是“女王要削弱河湾的力量”,但大王领计划早晚会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并露出端倪,在这个计划里,王领将会一下吞并整个风暴地和大半个河湾及部分河间地。对多恩而言,国王将从远在天边忽然一下冲到眼前来,原来的恶邻虽然倒了大霉,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个更可怕的庞然大物,这会引起他们本能的警惕和反感。
而要减轻这种敌视和反对,没有比“分他们一杯羹”更直接更好的办法了。
将风暴地的南端和河湾的两小块土地给多恩,是为了换取他们对大王领计划的支持……或至少不反对。
而除此以外,更深远一层的目的,还在于控制多恩。
在计划蓝图里,大王领之外还有东西南北四大公爵领,其中:北境艾格准备用扶持波顿家制造内部平衡的方式来管理;西境则通过代管黄金来控制……那么东、南两地又该如何确保能受王家统治呢?
多恩与七国的其它部分由群山阻隔,一旦产生对立,只需缩回家里封锁亲王隘口和骨路两条通道,外人就很难进入,就算勉强攻破,他们也会立刻化整为零躲入沙漠和王军打游击战——正因这个原因,就连征服者伊耿当时也没能收服这片土地。
艾格仔细分析,觉得这问题依旧能用一个词来概括:地缘因素使然。
为解决之,他参考了穿越前天朝的省级行政区划分的模式:尽量避免以山川、河流等天险作为省的边界。
在划给多恩两到三块属于风暴地和河湾的土地后,多恩的面积其实只增大了大概十分之一,却一下子从龟缩于赤红山脉南侧——变成了骑跨它的两边,被横跨东西的山脉分割成了南北两边:贫瘠荒芜的大部分在南边,富饶却狭小的一块在北侧——有了这么几块不大却颇为肥沃的土地暴露在赤红山脉的保护外,多恩人就有所顾忌,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动辄无视或对抗中央的命令了!
这已经脱离了计谋的范畴了,就算是瓦里斯、培提尔和道朗亲王本人到这里来,也很难猜得到艾格此举的真正目的,就算猜得到,也无法抵抗这一诱惑。
如果臣服和顺从能换来土地和粮食自给自足,马泰尔家早在三百年前就换上三头龙旗了!
***
特蕾妮的小声耳语本是为亚莲恩着想,谁想后者一听之下,反倒大大地不爽起来:凭什么?我堂堂公主,多恩领未来的合法继承人,连在与外人的谈判中都没法当场拍板做主,而是得回家去请示长辈,这叫别人看了,会如何看待和笑话自己?
除了逆反心理外,最初的震惊和迷糊过去后,渐渐回过神来的亚莲恩心中,也有些异样的情绪开始发酵。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丁点小特殊癖好,而亚莲恩的致命“弱点”就是——她根本无法抵挡有着危险气息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殊魅力,更没法对抗像“摧毁瓦解河湾”这样疯狂计划所透出的致命吸引。
她也看过那本风靡七国的小说——《守夜人的奇幻冒险之旅》,但那时她还是像大部分认知水平较高的人一样,会判断这本书里的那个“主角”,所经历的故事大部分都是虚构或进行了艺术加工。
谁想如今终于得见本尊,竟发现:面前这家伙,和书中那个狂野大胆的冒险家如出一辙,甚至犹有过之。而这些惹她心醉的品质,再混上权势、能力和威名乃至手掌兵权这些特点,便调配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
如果说刚进这屋时,她还抱着一贯的那种随意、放荡的典型多恩女人心态,将艾格视为自己的猎物。
那现在,一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似乎,真的有点迷恋上面前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家伙了!
她渴望能得到这家伙的认可和青睐,渴望能参与他那个扫平河湾的惊天计划,甚至渴望今晚,不,现在就能和他共效鱼水……
呸!
强抑下莫名冒起的谷欠念,她想到了更深一层的好处:如果自己能以一介女儿身参与这场瓦解河湾的伟大壮举,得以在这段历史中留下姓名和建立军功,那父亲到时候就算还想剥夺自己的继承权,恐怕也会面临巨大的阻力了!
咽了口唾沫后,没去管沙蛇姐妹在耳边的嘀咕,而是昂起头来,直直地迎上了艾格的目光。
“多恩加入,总司令大人。请问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我何时能有幸与您进行商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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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战场新娘(上)
好几里之外就能看见伊耿国王大营内烹饪营火的烟柱,它们密密麻麻、成百上千,不仅直入云霄,还在风的吹拂下向同一个方向微微倾斜,仿佛黑水河畔长出了一座歪斜的白色巨木森林,整个君临南岸上空都笼罩在它们苍白而巨大的“树冠”之下。
欢声笑语、锣鼓琴笛……各种声音飘过封冻的河流和薄雪覆盖的原野向四面八方扩散,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仿佛是蜂群的嗡鸣,又好似远海的呼唤,成了整个天地间的背景音。
近五万军队聚集于此,加上赶来营业的生意人、军女支和附近村庄被强征而来的苦力,六七万人生活于这座大营中。上次维斯特洛有如此大规模的军事集结,还要追溯到劳勃国王的时代,他召集六**队平定谷地公义者同盟叛乱的那次战争。
而眼下,这座巨型军营中正在进行的事却既非操练也非备战,而是在举办一场婚礼。
一场战时婚礼——用来向世人昭告提利尔与坦格利安的结合,公开伊耿六世与河湾地的联盟,提振驻军太久已经有些松懈和疲乏的军心士气,更朝北岸的丹妮莉丝和困守君临的史坦尼斯展示力量,挫敌锐气!
***
新郎头戴一顶闪闪发亮的软金龙首王冠,身着红黑相间的天鹅绒长外套,胸前绣着象征坦格利安的三首红龙——典型的坦格利安美貌、一身像模像样的堂皇装束,再加上腰间挎着的那把据说是征服者佩剑“黑火”的华丽武器,让他不仅显得英气逼人、贵不可言,也很有效地反击了那些质疑他身份的流言。
至于新娘,则被裹在金绿相间的华美罩裙中,裙摆上点缀着无数银丝串珠勾勒成的小小花朵,既显纯洁又透娇俏,虽无世上最美女人那般吸引眼球,但充当衬托红花的绿叶,也已经完全够格。
夫妻……准确地说是未婚夫妻二人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面对着头戴水晶冠冕主持婚礼的总主教,真真宛如一对璧人。
嗯,没错,真的是总主教本人在主持婚礼——这老家伙当然不是插上翅膀从君临城内飞出来的,早在史坦尼斯坐上铁王座并拒绝教会加冕和涂抹圣油,反而公开宣布信奉光之王时,七神教为了表达抗议就将教会总部从君临迁回了旧镇的繁星圣堂。一个月前北方传来人类对抗异鬼大捷的消息后,提利尔公爵就送信给雷顿·海塔尔大人,让他出面将总主教请到了黑水河畔的前线来。
彼时,此举还是为了让七神教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加冕、代表维斯特洛人民承认她的合法性,以此向女王示好的,谁想天上掉下大馅饼,那位龙之母居然拒绝承认自己侄儿的身份,甚至放弃了拉拢足以左右战争局势的河湾地!
河湾地诸侯大喜过望,但总主教的工作可就一下就多了起来——他前天见证了伊耿·坦格利安六世的登基并亲自为他涂抹圣油戴上冠冕,仅休息了一日又马不停蹄地为之主持婚礼。在天父圣母的见证下,他将监督指导国王夫妇发下七重婚誓、接受七层祝福,交换七次承诺……
并不是什么力气活,但鉴于他的年纪和体重,坚持站着进行这些事情——还是在穿戴全套行头、戴着一顶硕大冠冕的情况下,他满头大汗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七神在人间代言的头顶不断散发着腾腾白汽,远观竟真有点神圣不可侵犯的意思,但玛格丽此刻却无心关注这神奇又搞笑的一幕,她面带优雅而极具亲和力的微笑,一面心不在焉地任人摆弄走着婚礼的流程,一面心思却飘到了另一边去。
她一直在想艾格那天丝毫不掩饰意图的羞辱和戏弄——当然不是因为气量小到难以释怀,而是在疑惑:到底是什么给了那男人这么做的勇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有什么她忽略或没注意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提利尔家虽然在顶层贵族圈偶尔会遭到隐形歧视,但在中下层领主以及民间可一直都是“宾朋满天下,耳目遍七国”的,作为家族核心圈的一员,玛格丽自然也享受到这份便利,算得上消息十分灵通。
然而,无论从正面、侧面还是反面哪条道上的消息来看,谷地和西境到目前为止都尚无发兵支持丹妮莉丝的任何迹象。反倒是北境和河间地的眼线们很模糊地传回来两条消息,提示赠地军装备了一种非常强大、据说和“火药”相关的攻城武器。艾格就是依靠着它攻破临冬收服北境,又拿下海疆平定了河间。
这是条重要情报,但只能解释艾格为什么敢以区区两万人进攻有重兵防守的君临,却没法解释他为何敢逼河湾站到对立面去。
除非,这样武器既能用于攻城,也能用于野战!
想到这里,玛格丽忽然神经一紧: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能完全解释前因后果了。
但,什么样的武器才能抹平两万对五万间的巨大兵力差距,还是在双方都是精锐、兵员素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
高庭之花轻皱秀眉,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代的通讯是那么缓慢和低效,她就算有心想获取更多关于艾格攻破临冬和海疆城的讯息,提出询问和得到答案的一去一回间,也至少得花费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而眼下君临城外的战事,却已是一触即发了。
她拼命搜索着记忆,努力想要找出隐藏在细节中的那个魔鬼。
然后,有如神助般——她还真从脑海里搜刮出了件之前一直忽略的小插曲:在艾格抵达君临城外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见她的那日,她在黑墙堡外游荡等待时,曾碰上过罗斯比城的尼尔,并从他口中得知了艾格的动向:一到产业园,就首先去巡视了硝石库。
当时,玛格丽只对艾格的轻慢而略感不满,光顾着想办法截到那男人和他说话,并没有太在意此事,但现在想来,这里面可透着十足的诡异味:守夜人对外一直宣布硝石是对抗异鬼的关键物资,七国上下都是相信了这个说法的。尼尔在闲谈时曾透露过:即使艾格身处长城,都会时常送信到南方来,过问产业园的硝石生产和存放工作……作为守夜人总司令,他关心抗鬼物资的准备很正常,可现在异鬼都已经被击败消灭,他却还是在抵达君临城外后就首先跑去检查了这玩意,这可就很不正常了!
要么就是他头脑发昏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要么就是——那玩意就是他有信心能扶女王抢回铁王座,并与整个河湾对抗的信心来源!
这个念头有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她密布阴云的思维天空,玛格丽感觉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虽然整个拼图依旧还缺那么两三个小小的碎片才完整,但她有预感,在自己很可能已经意外猜到最核心秘密的情况下,解开剩下的谜团,就只剩时间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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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玛格丽!”
正当少女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兴奋,周围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嘈杂,父亲那腔调熟悉的呼唤将她从思索中一下唤醒,原来是总主教已经走完了前面的程序,下令圣歌奏响,新郎为新娘换斗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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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战场新娘(下)
七神在上,什么样的蠢女人才会在自己的婚礼上走神?
玛格丽暗骂自己一句,庆幸父亲的提醒还算及时,大部分宾客尚未注意到她的反应迟缓。这不是她初次结婚——迅速欠身以示歉意后,她在身体记忆的提醒下迅速弄清了该做什么:转过身去,面向伊耿,在成千上万人的注视下任由身后的父亲为她移去象征提利尔家的绿色斗篷,微低下肩膀,让年轻的国王为自己披上了代表坦格利安家的鲜红斗篷。
就算有意见,伊耿此刻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将斗篷在她咽喉处轻轻系紧,表示从今往后将代替提利尔公爵永远地守护玛格丽,眼见仪式终于完成,总主教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最后庄严地宣布:伊耿和玛格丽从此结为夫妻,成为一体。
从这一刻起,高庭之花从玛格丽·提利尔变为了玛格丽·坦格利安,时隔数年再一次成为了七国的王后。一场完美的强强联合就此彻底落定,与会宾客欢声雷动,蜂拥挤来,争先恐后地向完成仪式的新婚夫妇送上祝福。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两个从远处奔来的带甲士兵便显得分外格格不入:他们一人手举代表紧急军情的小旗一人怀抱着个小木箱,高喊着排开人群挤向中心,发觉他们到来的侍卫队立刻隔开宾客为他们让出一条道,在盘查确认身份后护送他们来到国王身边。
“是丹妮莉丝的军队发起了渡河,还是多恩人拔营靠近?”
这个节骨眼上能发生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两者之一,或兼有之了。
年轻的国王神色严肃却不露慌乱地开口发问,他们与北岸的守夜人产业园仅一水之隔,南边也还有态度暧昧难明的多恩军队,有人在婚礼进行时来捣乱是大概率事件。所以庆贺归庆贺,除了每家都派代表来参与婚礼外,大部分统兵将领都仍留在职责岗位上、在蓝道·塔利父子俩的指挥下保持着高度警戒状态,随时可以接敌作战。即使是今天的主角——新郎,也是在礼服底下披甲带剑,分分钟就能变回军队统帅亲自加入到指挥中的。
“都不是,北边有条船离开码头靠上了南岸,放下了个当地人,说是送来了女王的新婚礼物。”
第二位士兵顺势挤到前头,将捧着的木盒呈到大家面前。
女王的新婚礼物?
大伙纷纷靠近过来——那是一个虽精致但算不上多么非比寻常的木盒,上面装模作样地系了红丝带扎了蝴蝶结,确实被打扮成了礼物的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来者不善,于是纷纷猜测起里面究竟来。
一个人头?装不下,再说提利尔家和黄金团也没有重要人员落入敌手。
一泡牛屎?未免太过没品,固然能恶心到河湾诸侯和黄金团诸将,却反倒能越发激起他们的愤怒和斗志来。
人群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只有玛格丽毛骨悚然地警惕起来。
她前一位夫君——蓝礼·拜拉席恩诡异的遇刺过程可还历历在目,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从自己的脑海中消去,这回,虽然黄金团声称从狭海对面高价聘请来两名巫师,足以保护伊耿国王免遭缚影术的威胁,但这世上能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又不是只有缚影术!
她一把紧攥住身旁小伊耿的胳膊,阻止了他靠近那个盒子——也不管他其实本就没这打算。
“陛下,请您命令人群散开,再让着甲士兵带上盾牌,才去打开盒子。”她以毋庸置疑、半点也不符合她一贯温柔人设的语气建议道,“里面可能有机关或陷阱,危险!”
伊耿国王将妻子婚后的第一个建议当了回事,迅速命令侍卫队驱开人群腾出空间,再命士兵做好防护准备后再去打开木盒——婚礼参与者大部分都是统兵贵族,并无不明事理的乡野村夫,大家毕竟还记得这是在战场上,也就没失去秩序地一味往前凑热闹……有序地退让出一片地带后,让最开始端来木盒的人将手中之物放到地上,扶着盾牌将之与己隔开,绷紧神经地抽开丝带,小心翼翼地将盒盖翻起。
想象中炸出一团火球或暗器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开盖者将盒内的物品拿了出来,举在手中向周围人展示: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浑圆铁球,乌黑发亮,看分量肯定是实心,叫人完全想不出它到底有何作用。
正当人们交头接耳地开始第二轮讨论的时候,开盒之人有了新发现。
“噢,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盒内一共有四个铁球,三个在底下围成三角铺出一层,上面再在中心压了第四个。士兵接二连三地将它们全部拿出,一个接一个地在地上敲了几下确认都是实心,又把盒子也砸开确认其中并无玄机后,才望向了从中取出的那张白纸。
“上面写了什么?”年轻的伊耿国王终于发声,“高声念出来,让我们大家都听听!”
反正顶了天就是两句恶毒的诅咒或是对他出身和龙家血脉真实性的质疑,一路过来,他早已经习惯这些东西。
王者无惧言语攻讦,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心虚,他伊耿·坦格利安行事光明磊落,从无见不得人的丑事能作把柄,更别提今天能够齐聚在这里参加他与玛格丽婚礼的,并无摇摆不定的中间派,而都是在分析利弊后坚定地选择了站在这一边的可靠人士。
一张纸条能闹出什么事?
伊耿的想法很好,可惜士兵并不识字,只好求助地看向身边人,首相琼恩·克林顿大人见状义不容辞地走上前,接过纸条到手中,翻来覆去检查,最终确认上面只有一行内容。
他冷笑一声,将其中内容朗声念了出来:“上面写着:以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女王,七国合法统治者的名义……”狮鹫伯爵停顿一下,仿佛被后面的内容逗乐,以至于连接下来的话音都带上了笑意:“宣布这场婚姻……为非法?哈……哈哈!”
场面短暂地寂静了片刻,最初只有国王之手一人在哈哈,然后有人跟着小声笑出来,声音越变越大越变越密集,最后就连一开始没觉得好笑的人,也在周围人的带动下张嘴大笑起来。
这张装在精美盒子中压在数个铁球下的纸条,你若是把它当一回事,那确实是让人恼火和不爽到极点,可克林顿大人灵机一动,故意以嘲笑的语气来对待之,一旦带偏了现场的氛围,难堪顿时为之一空。
反正,只要己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
这轰然一笑,是河湾+黄金团阵营胜券在握的笑;在这一笑之下,女王送来的这份“婚姻非法”宣言,顿时成了败犬的狂吠,徒为他们增加笑料;这一笑之后,无论艾格或丹妮莉丝再送多少盒子来、里面夹上写什么的纸条,也恶心不到他们了!
不愧是国王之手,这份急智,就算是自己也得在状态极佳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来。
玛格丽心中暗暗赞叹,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不知为何依然按不住心中的紧张感。
他随着同样轻声笑着的小伊耿向场中靠近过去,其他人都是围观起那张成为笑点的“婚姻非法”宣言并纷纷传阅,而她却默默地捡起了扔在一边无人问津的某颗铁球。
好重,确实绝对实心无疑,而她此刻戴着手套,就算它表面涂了什么毒药,也绝对伤害不到她。
玛格丽王后在一片哄闹中静静观察手中之物:乌黑、浑圆、锃亮,沉甸甸地透着力量感……明明什么异常也看不出,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越发不安,警觉到了连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的程度。
她有着强烈但毫无缘由的直觉:手中这颗圆铁球,很可能就是“拼图”依旧残缺的那几个小小碎片之一!
情报中所说的新式攻城武器、传说中的异鬼克星——火药、眼前这颗平平无奇但艾格偏偏要送来当自己“新婚礼物”的铁球……这几者之间,必然有某种自己尚未参透的内在联系!
玛格丽意识到自己可能离最终答案仅一步之遥,但她没有……至少今天没有机会想清楚这个问题了。
因为河对岸忽然传来一阵闷雷声,不仅压过婚礼参与者们的欢声笑语,也打断了她即将理顺的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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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黑水河畔(上)
春雷?
这是某些反应快者的第一想法。
每次凛冬结束进入夏季前的短暂春季里,开始升温的暖湿空气与残余寒流在激烈对抗中引发垂直对流,形成积雨云并导致万钧雷霆……
河湾地贵族们当然不会对这其中的气象原理摸得多清楚,但他们至少能从亲身经历中总结出规律:一旦开始打雷,就说明夏天快要来了。
眼下,气温虽然略微回升到了冰点上下,但打雷……
未免也太早了些吧?
犹疑和迷惑持续了不过几秒,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不是想的那回事——毕竟,打雷是绝不会伴随着四处人仰马翻的混乱和惨叫的。
***
由于君临城这个七国之都的存在,黑水河是维斯特洛最有名的河流没有之一,但实际上它无论是长度、水量、河宽都远逊于三叉戟河和曼德河,在七国之内连前三都排不进,若非占了个地处较南降水比较丰沛的优势,勉强有个水深流急的特色,恐怕连北境的几条河都压不过。
不过,即使是这么条中等河流、哪怕在凛冬的枯水期……它在守夜人产业园附近临入海口段的宽度也超过了百米,再算上柔软湿泞地面不够结实的河床泥滩、南军大营为避免遭遇弩炮和投石器威胁而远离河岸后退出的百米距离……
可以说,南军大营是完全处在北岸炮兵所装备第一代火炮有效射程外的。
然而,“有效射程”毕竟不是一个死板的物理参数,而是一个人为概念,是在对精度和威力都有所要求之下才有意义的说法,艾格眼下的目标并不是精准炮击,而是将炮弹抛射入南军大营,制造恐慌。
仅仅是这样的话,那要考虑的就不是有效,而是最大射程了。
这两者间的差距有多大?
不好一概而论,但可以举个极端点的例子:一把有效射程50米的手枪,通常使用者只会在几米十几米的距离上射击,但如果抬起三四十度角随便超空中放一枪,顺风的话,那这颗子弹飞出去击中千米之外的某个倒霉蛋也不是没可能。
考虑最大射程,那整个南军大营便完全暴露在赠地炮兵的火力范围内了。
精度?面对六七万人扎堆在一起形成的这么个超级大营,闭着眼睛也能打得中。
威力?在这个没有装甲载具没有混凝土工事的时代,千米之外飞过来的个铁球,命中时的速度再怎么强弩……不,强炮之末,也绝不是木板或铠甲能挡得住的。
艾格在拿下临冬城时军中只装备了五门火炮,在北境首府停留耽搁的那段时间,后冠镇又加急铸造一批补充到了他手中,赠地军眼下已经有了二十门火炮,能发射的十四门——另外那六门并不是坏了,而是因为炮兵不足只能闲置。眼下问题还没浮现,但如果黑墙堡转型军工厂进行得顺利,那很快“炮等人”的情况就会越发恶化。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十四门火炮的第一轮齐射制造出了不啻惊雷的沉闷轰响,十四发炮弹飞跃近千米距离无规则地分散落在了南军大营内一片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其中:九发落在空地上,两发射得较低击中了木制围墙,一发打翻了某个正在煮汤的铁锅,一发击中了某个帐篷把里面正在扎堆赌钱的几人吓了一大跳,还有一发打中临时马厩的屋顶将里面的几十匹军马也全惊了个遍。
由于射角较高的原因,炮弹落地后无法形成理想的“打水漂效应”而是会直接陷入泥中,一时间大营内泥渣、木屑横飞,烧开的肉汁洒得到处都是,溅伤烫伤了好几个人,而几十匹受惊的马更是牵制了大量管理人员和附近士兵的精力。
在人员如此密集的情况下,第一轮炮击过后整个大营居然无人身亡,简直可以说是幸运女神眷顾。炮弹落地制造的混乱如水面涟漪般渐渐平息,整个大营都陷入了被打懵后的寂静……除了炮弹落点附近的人惊慌失措地努力想搞清发生了什么外,大半个南军营地还完全处在对情况一无所知、仍以为这只是一声莫名巨响的状态中。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上头传令下来说这只是个意外,或是等待这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他们美好的幻想。
在一片茫然失措和反响迟钝中时,第二轮炮击响了。
这一轮炮声就不再整齐了,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十几秒的时间内,第一响和最后一响间差了足足近半分钟——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非指挥失灵,而是艾格本就下令第二发起转入急速射随意开火:十四个炮兵组间的业务水平和熟练度极端不一,若强令齐射反而会导致“短板效应”造成火力投射总量的不足,反正是看不见目标的盲射,只求打多不求打准,那便无须讲究,当成训练,尽情发挥就是。
歪打正着的是,光从予敌的心理压力上来讲,零零散散不间断的轰鸣声和冷枪冷炮,其实反倒还在一轮又一轮的齐射之上。
***
幸运女神不可能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大营内的人员密集度如此之高,炮弹落点也随着风速变化和炮身偏移而游移不定,当婚礼现场的木质高台也被一枚炮弹直接命中,不远处外的某名来自蜂巢城的骑士也在跑动中完美地“接”住了一枚铁球整条胳膊都被几乎打断后,人们终于从呆若木鸡……变成了魂飞魄散。
河湾大军和黄金团的士兵素质当然比不得无垢者,但也没差到稍有风吹草动就炸窝的程度,然而这么个大营内是有许多未经训练的非战斗人员,以及参与婚礼的随军家属等人存在的。
两三个人的重伤或阵亡制造出的恐慌很快伴随着非军事人员的惊慌尖叫和胡乱跑动层层扩散放大,眼见就要发展成一场恐怖的炸营,伊耿国王的首相终于反应过来,当机立断地大吼出声:“所有人,都不许动!”
“侍卫队,护送陛下和王后躲至安全处!其余人稍后有序撤离!各位带兵的大人,请立刻点齐自己的亲兵巡逻维持营内秩序,胆敢胡乱叫嚷跑动的不听劝阻杀无赦!”国王之手趁着第三轮炮响前的间隙声嘶力竭地下令,“梅斯大人,请您立刻命人传信塔利大人,让他率领河湾军移动到大营南方——散出全部斥候,严防多恩军来袭;传令兵,带话到每个猎龙弩阵地,让他们猎矛上弦,一待魔龙出现立刻发起攻击;哈利·斯崔克兰,马上集结黄金团到黑水河畔,阻止无垢者和赠地军的渡河!”
琼恩·克林顿不知道正在隆隆作响的那玩意叫什么,是某种武器还是什么巫术,他只知道:现在自己正面对一件能在黑水河北岸攻击到南岸的新威胁。
此刻,除了保护国王陛下的安全,他还面临更大的麻烦——扪心自问,如果是己方有了这么一个远程攻击手段,那他是绝不会只拿来放放空响扰乱扰乱敌人婚礼的。
女王和艾格,必然还有后续行动。
两位坦格利安间的对抗,居然丝毫程序都不走,就直接由翻脸跳到一决胜负的关键阶段!
——
第600章 黑水河畔(中)
打仗就像下棋,直到最后一场战役的最后一次战斗爆发前,指挥者的命令都对其走向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场战争的两边是伊耿·坦格利安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但今天这次对弈的双方,则是异鬼杀手、人类救星和守夜人总司令艾格·威斯特,以及鹫巢堡伯爵、克林顿家族族长,曾任丹妮莉丝父亲首相的琼恩·克林顿。
无论从名气还是胜绩上来讲,前者都碾压后者,但克林顿伯爵也有他的优势,那就是:他幸运地把一个人年轻时该犯的错全犯了个遍却没有死,历经磨难,如今已变得老练、谨慎且精明,无论对谁而言都会是个可敬和难缠的对手。
这样的人在领军,指望靠一阵炮响就把他的部队吓得土崩瓦解,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意识到那声“雷响”并非天象而是敌人某种新武器的瞬间,大量思考便已经从克林顿伯爵的脑海深处喷涌而出,丰富的实战经验,让他瞬间就将一切可能的情况和危险都考虑了一遍。
在无数可能中,莫过于一种非常极端、却极有可能正在发生的情形,对己方威胁最大:北岸的女王军,不只是上阵了这种发出轰响的新武器,还已经准备好大军渡河和魔龙骑脸,甚至就连南面的多恩军都已被说服与之结盟,磨刀霍霍,准备向老对头开刀。
遭受轰击的直接伤亡,比起混乱下秩序崩坏引起踩踏事件和军纪消散、士兵溃逃被敌人衔尾追击甚至两面包夹所能造成的损失来,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在安排好国王夫妇迅速离开空旷地带寻找隐蔽后,克林顿伯爵雷厉风行地指挥核心督战部队维持大营秩序、派遣黄金团严防黑水河岸、请求盟友主力戒备南方、猎龙弩准备好防空……
无数命令被大量传令兵分发送达向基层各处,在杀了几只“鸡”儆几万个“猴”后,大营的秩序迅速稳定下来,除了每隔几秒十几秒就有一枚铁球落入这一新鲜而恐怖的体验外,整支南军都进入到作战状态,开始在国王之手的指挥调动下集结运动,前往不同阵位。
仗着数倍的兵力优势,克林顿的棋子要比艾格多许多,他虽不知火炮之名,却看出了这种武器的优劣:虽然响声吓人,但数量和威力不足。
所以他的对策就是:顶住压力,不动如山。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确实是完美的破解之法,就算艾格的实心炮弹每五发就能命中一位南军士兵,他将炮弹全部打完能造成的伤亡也不过小几百? 占南军总数百分之一,减员率微乎其微,完全可以硬抗。
然而,士兵虽然是指挥官的棋子? 却是有思维有感情的棋子? 他们不可能每个都意志坚如钢铁、视死如归。
同样是伤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伤敌一千自损一万所带来的士气打击? 都绝比不上完全的被动挨打——己方死伤几百对面却连半根汗毛都没掉来得恐怖。
南军的新指挥部中,一场小小的争执就刚刚结束。
……
新指挥所是一顶搭在某个小土坡之后的简单帐篷,土坡的顶端有一棵枯死的大树可以略微阻拦炮弹? 帐篷北壁也用厚木板临时建了一道加固用的护墙,用于抵挡飞来铁丸的攻击。此刻,包括国王、王后和一应上层领主在内的所有重要人物? 皆正缩在其中,躲避来自北岸的炮火。
包括梅斯·提利尔公爵在内的许多河湾地贵族都对遭受炮击表示压力山大? 纷纷建议先行撤退几里重新扎营再做打算? 但克林顿知道? 多恩军很可能正在南面等待己方出现失误反应,只要他们稍显软弱,便会立刻召来狂风暴雨般的围攻。
凭借国王首相这高一级身份,克林顿能够力排众议强令诸侯留在原地挨炮? 但这并非毫无代价: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进行还击? 才能让贵族们心甘情愿地继续听令于他。
“首相大人,河岸来报!敌军正在水边挪动船筏,准备渡河!”
“让斯崔克兰团长摆好防御阵型,沉住气,待敌人渡河到一半再发起攻击!”
“首相大人,对岸敌军并未乘船渡河,而是在用绳索连接小船,准备大量搭设浮桥!”
搭设浮桥?这守夜人脑筋真是忒多!
琼恩·克林顿心中略微一沉,并未慌乱:“命令攻城营向河岸移动,架设远程武器,阻挠敌方建桥!”
一条条情报被送进帐篷,一道道军令又被随后带出,并由士兵们冒着头顶不断飞过的炮弹前去迅速执行。
南军的战略目标里包括君临城,屯驻如此之久自然准备好了攻城设备,然而它们的射程——即使是最大射程也全然无法与火炮相比,待到一大帮士兵哼哧哼哧地将各种弩炮、投石器推到河岸边,才射了没几回,刚刚打伤几条没载人的小船,便迎来了密集的炮弹还击:先前它们停放在木墙后的大营内时尚且无法判断其准确位置,可一被弄到河岸边来,顿时便暴露在观察员的视野中、火炮的有效射程内了!
轰隆隆的又一轮炮响后,南军狼狈地丢下几具尸体和若干台损毁的设备,仓皇地撤离了河岸。
意识到射程上的巨大劣势后,克林顿又想到了手中拥有的更强装备:猎龙弩。
这种武器虽然是为对付丹妮莉丝的龙而准备,但毕竟只是在普通床弩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升级而成,只要将朝向放平,完全可以用于对付地面目标——而关键点在于:用上了这个时代已知的所有优质工艺和材料、零件的它们,最大射程,也是远超其它普通武器的。
几十台攻城设备加几十架猎龙弩,分散摆放,层层布设,绝对足以在数量上彻底压过北岸,顶着射程不足、威力也远逊的劣势强行对射!
然而,正在克林顿纠结于是否要冒险之时,他们“期待”了许久的两条魔龙却终于现身——在猎龙弩完全够不着的数百米高空盘旋了几圈后,落入了对岸的产业园中!
虽未降落喷吐火焰,但龙的入场还是彻底打消了克林顿挪猎龙弩作他用的盘算。
“首相大人,形势比人强,没必要再硬撑下去,请下令撤退吧!”
梅斯·提利尔公爵大为心疼地开口劝说,攻城营的设备和人员都来自河湾,他自然肉痛,当上国王岳父的当天就向首相指手画脚虽有些不妥,但他已经给过克林顿伯爵证明能力的机会,而事实就是,他对付不了那个守夜人。
“提利尔大人,请勿急躁,就算要撤离,也得在弄清多恩军立场,确保后路安全并商谈出妥善策略之后才能行动,贸然后撤,必然会演化成溃败!前往南面的斥候送回消息了吗?”
“多恩军并未离开营地,斥候在接近他们大营时遭到了驱逐!”
算好消息吗?
不一定,若是多恩人趁着炮响一涌而来发起攻击,那双方反倒可以明确敌对关系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凭借营地的守方优势,兵力远胜敌方的河湾军,就算不能大胜,也不可能大败。
就和女王的两条龙在头顶盘旋一圈后落入了产业园内一样,最要命的就是这种中间状态。
一时松口气后,更大的压力却冒了上来。
这两件事是巧合,还是敌人在缓慢收紧绞索的施压之举?
“我明白首相大人在担心什么。”玛格丽突然发声,她作为女子,本无资格参与作战会议,但现在既然在这屋里,危急关头,自然要将自己所想也说出来:“死守大营,我们还可以凭借深沟高垒和大量架设好的猎龙弩对抗来犯之敌和天上的魔龙,一旦撤退,在旷野中遭受敌军和魔龙的夹击,必败无疑。但克林顿大人,您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艾格他临战才开始连接小船准备浮桥,不是因为事先没想到,而是他根本没打算第一时间发起进攻?他真实的计划,就是这样一直用那火药武器轰击,轰到我们的士气彻底崩溃为止?以我对艾格此人的了解,他绝不会放着自己的优势不用而和敌人讲规则和道理,他恐怕就是在打这主意!”
一众贵族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其中有不少旗帜鲜明地支持起王后的意见,原本态度坚决的克林顿这下也迟疑地沉默下来:玛格丽的话其实揭开了他的真实想法——在内心深处,他是觉得自己今天的对手年轻气盛,必然会仗着有新式武器的优势全军出击寻求决战的。
若猜对,那固守大营顶着炮火接战自然是最优选项,但若是猜错,对方就是像个卑鄙的无赖般只打炮不出兵,一直拖到己方士气被消磨殆尽才动手,那南方联军将要面对的就会是一场浩劫!
“如果艾格打算要趁乱来袭,此刻多半河都已经渡了一半了。”玛格丽不再对克林顿说话,而是转向自己的丈夫——年轻得伊耿国王,“陛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就是立刻撤退,要么就是永远不撤,死扛到底,请您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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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黑水河畔(下)
放下手中做工精良价值不菲的密尔透镜,黄金团现任团长——“无家可归的”哈利·斯崔克兰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汽在冰凉的空气中迅速化作一团白雾。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两股情绪。
一是赞叹。
不仅赞叹河对面正在岸边集结的那支黑色兵团军容之盛士气之旺,也赞叹那位传说中守夜人总司令的指挥。
斯崔克兰一直以为老格里芬……不,琼恩·克林顿或者说首相大人,已经是个稳如老狗的家伙,谁想如今居然还碰上了个更难缠的:赠地军已经在黑水河畔整队完毕了一个多小时了,浮桥也早已搭设完毕,却偏偏就是在冷风中站等,不发起渡河作战。
他知道敌人在等什么:身后的联军大营内,河湾地诸侯的部队正冒着炮火整理粮草辎重,慌而不乱地进行着大撤退。
对面指挥官一定是知道:若渡河得太早,很有可能就要面对数万尚未撤退的河湾地大军,一旦遭遇反扑,很容易翻车。所以,他们要等己方撤走大半,跑得只剩下殿后部队——也就是自己的黄金团后,才从容不迫地开始渡河,来对付孤立无援的自己。
二就是极端不爽了。
想到这里斯崔克兰就来气:在他看来,面对那种会轰响的诡异新武器,联军就该痛痛快快地扔下军营全军撤退才是,五万建制完整、兵种齐全的大军抱团在一起转移,再借那艾格·威斯特或多恩人几个胆子,他们也绝不敢死追不放。
就算不想把物资留给敌人,也大可以一把火烧掉嘛!
可那帮贪得无厌的河湾贵族,逃跑居然还舍不得身外物,竟想除了营地的哨塔围墙外一点不留地把家当全带走,连一片帐篷布最好都不留。
辎重不仅会拖慢撤离的速度,还需要消耗大量兵力护卫,影响整支军队的阵型和战斗力。在这种情况下,对面赠地军指挥官若不下令尝试追击一番,他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而为避免腹背受敌一溃千里的极端情况发生、保护大部队携物资的转移,就一定得留殿后部队。
于是,小格里芬,不……伊耿国王亲自下令,将这项艰巨而重要的任务交给了黄金团。
就这样,曾经叱咤厄索斯的最强佣兵团,千里迢迢从狭海对岸乘船而来,就沦落到了替一帮蠢贵族们护屁股的境地!
扌喿他……不,他们妈的!
骂归骂,但斯崔克兰也知道,伊耿做出如此安排倒不是对黄金团有什么意见想借机削弱他们,而是单纯因为:撤退命令就是他下达,若是指派河湾地军队留下殿后,不仅有“保存自己,消耗盟友”的嫌疑,河湾地内部也必然要为“到底哪家或哪几家的部队留下殿后”争吵讨论一番。
为避免引起内部纠纷或浪费太多时间进行作战规划,伊耿国王只好让“自己人”——也就是黄金团吃点亏了。
……
回到战场上来。
光瞧河对岸赠地军整队的架势,斯崔克兰就看得出这是一支精锐之师;哪怕隔着整条黑水河,都仿佛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杀气。
如果说先前他还对守夜人击退异鬼拯救了七国的传闻抱怀疑态度,但现在直面领会这支黑衣军团的气势之后? 他是终于信服了。
这么一支既凶悍又装备强大武器的军队? 能击退死人大军,乃至杀穿北境河间来到黑水河畔,完全在情理之中。
若在平原旷野相遇,斯崔克兰通常是不愿和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交手的——虽然黄金团人数比赠地军多,单兵素质也不差,但他们是佣兵? 而佣兵? 是不会打没好处的战争的。
和实力相当的强劲对手迎头相碰? 打个头破血流? 纵然险胜? 可在获得美名之余? 但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享受胜利的果实呢?
打个极端的比方:整编是一万人的黄金团,在一番血战后死伤九千多? 剩下那几百残兵败将? 敢去……有本事能向雇主去讨要死去那九千多人的阵亡抚恤金吗?
碰上好心点的雇主? 大概还会给剩下的人发一笔遣散费,黑心点的,默默把来要账的人处理掉然后赖账也不是没可能,诸自由贸易城堡黑暗而混乱的历史上,可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败仗可以吃,损失可以有,但绝不能打得连要账的本钱都丢掉,这就是哈利·斯崔克兰管理黄金团的逻辑和哲学。
他指挥佣兵团,若遇强敌,往往会“苦战”一番后撤退;而若是与其它并无血仇的佣兵团碰到,那就更简单了——双方坐下来喝喝酒比比军力,谁强谁弱心里有数后,便“血战”一番造出些声势后,弱的一方主动败退便是。
既交差又保住了军团的命脉,何乐而不为。
小的佣兵团当然不能这么做,很快就会名声败坏到接不着生意,但黄金团就行。因为他们是顶尖的佣兵团,只有大型的多斯拉克卡拉萨和成规模的无垢者军团才能将他们逼退,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自觉“败退”的都会是对面一方。
雇主来找佣兵团,不就是为了打胜仗?谁会神经兮兮地要求佣兵团一定要有多少战绩或将对面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这种奇怪的要求哈利·斯崔克兰不是没遇到过,加钱嘛,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确实,在这套行事逻辑下,哈利·斯崔克兰在暗地里被称为“黄金团有史以来最懦弱的团长”,军团这十年来的声誉也确实比往昔略有下降,但它依旧处在食物链顶端,且发展得越来越好了,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成绩!?
***
通常来讲,斯崔克兰不会接“殿后掩护大部队撤退”这种糟糕而危险的任务,尤其面对的还是河对岸这种有龙有炮的强军。但今天,尽管满腹牢骚,他还是亲至前线,在河对岸赠地炮兵视野外的地方隐蔽地观察战局,并进行细致到每个百人队的指挥。
尽职尽责,但不是因为忠心耿耿,而是因为无路可退。
黄金团已经投入太多。
万余军团精锐战士,在风暴频繁的秋季渡海来到维斯特洛,途中就损失、走散了两千多,在随后漫长而混乱的风暴地辗转作战中又伤亡了三千上下,虽然后来经过挑选征召素质优秀的本地人补充了些许,如今也不过剩下六千多人。
他已经在这场豪赌里耗掉了一半筹码,如果今日因为对伊耿国王的一道命令就与之决裂,那前期的投入就全都打水漂了。
而之所以做出这种完全不符合他谨慎性格的豪迈站队,是因为这场战争的预期收益要远超以往。
哈利·斯崔克兰外号“无家可归”,可不是指他没地方住(实际上他个人财产不少,在好几个自由贸易城邦都小有资产),而是因为:他祖上曾经是维斯特洛的贵族之一,只是因为支持黑火叛乱失败,才被剥夺了爵位领地,流亡到了维斯特洛之外。
尽管平日里总是乐呵呵地夸耀自家“四代尽忠于黄金团”,但那只是无可奈何下的苦中作乐罢了。
天杀的,当一个佣兵有什么好得意的?
佣兵收入丰厚、佣兵无拘无束、佣兵自由浪漫……没错,但佣兵也不得善终。
曾经斯崔克兰以为当自己死后颅骨也会被煮去血肉镀上黄金被后来人挂在长矛顶端充当军旗,但两年多前,潘托斯的伊利里欧那死胖子却提供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出路——支持伊耿·坦格利安的复辟。
一旦事成,斯崔克兰家族便将重新得回封地,他也将从一个流浪佣兵变回维斯特洛的一员,从此彻底摆脱“无家可归”的名号,成为有家可归的——哈利·斯崔克兰伯爵!
当佣兵打一场胜仗,最多就是得一袋黄金;而从龙谋国,得手后却能变成世袭贵族!
他将能在属于自己的城堡内、侍女和仆人们的侍奉下舒舒服服地度完余生,在烧着壁炉的温暖领主房间内、铺着天鹅绒得豪华大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后埋葬在庄园后的家族墓地里,受子孙后代的瞻仰和祭拜祈祷!
而这些,对于已经厌烦了五湖四海到处奔波,不是在战斗就是在奔赴战斗的路上的刀头舔血生活的他而言,实在是比多么丰厚佣兵合约都要更有诱惑力!
……
一阵悠长凄厉的号声将哈利·斯崔克兰从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唤回现实,不需要再举起透镜他也立刻意识到,对岸的赠地军开始渡河了!
——
第602章 金与黑(上)
在大部分时间里,水深流急的黑水河上都是没法搭浮桥的,但在眼下的凛冬时节,上游支流被大片封冻导致水位和流速都大幅下降,通常难以实现的操作便化为了可能。
三艘中型船只先拉起了横跨黑水河的绳索,以这三条绳索为基础,大量从附近征集而来、临时赶工造成的小舟乃至绑上了气囊的简易木筏再一条接一条地连接起来,彼此间用拉紧的绳索保持合适间距,再或钉或绑上木板,最终构成仅能供一至两人通过的细窄桥面。待桥体大致形成之后,再在自由船的帮助下在河中央抛一个铁锚拉扯住桥身中段以作固定,防止整桥随着水流左右摆动而影响稳定性。
三座横跨黑水河的浮桥彼此间隔二三十米,一起构建出了个不到百米宽的渡河阵地。
看得出赠地军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工作,浮桥的搭建进行得相当有序……在整个搭设过程中,黄金团也曾派人上前进行过阻挠,然而始终有几条载满了弓手的船只在旁对工兵进行掩护,只要军团佣兵一在滩头河床出现,便会立刻遭到大片箭矢的点名照顾。
黄金团也有弓手部队,但斯崔克兰并不敢将他们派上前去对射——河湾攻城营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将部队送上滩头,便会立刻引来那种诡异铁球武器的轰击。
权衡一番,他干脆放弃了派人送死,而是任由三座浮桥成形。
与其阻止对方过河,还不如待敌人过河到一半时再来波冲锋将他们赶进水里,不仅彻底挫败对方的渡河追击意图,汇报上去说不得还能算一次大捷。
斯崔克兰虽然是财务官而非战士出身,但毕竟当了多年的佣兵团团长,“半渡而击”这种基本的军事常识,他还是能理解的。
……
回荡在空气中的渡河号声渐渐消散,于此同时,先前一直不断作响的轰隆声也消失不见。斯崔克兰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对岸正好在此刻把火药和炮弹都用完了,对方多半是将那种武器重新装填后,对准了自己所在方向的滩头,准备在阻击部队从河堤后冒出的瞬间再次发威。
那种新武器的射程虽远,却只能威胁到密集阵型,斯崔克兰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分散,分批。
无论等待还是冲锋时,各个百人队都彼此间保持距离,从多个方向攻击对方的渡河先锋,只要在冲锋路上不受太大伤亡,待到杀成一团成胶着状态,那种铁球是绝不可能敌我不分地轰击渡河滩头的。
在无数双河堤后探出的眼睛注视下,那支在冷风中整队完毕肃立了一小时的黑衣军团终于动了起来,在指挥官的吵嚷和手舞足蹈下分成了三列纵队,有序地小跑上了三座浮桥。
即使战斗前奏已响,赠地军的指挥还是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稳。
为了防止同时过桥的人太多给简易浮桥造成太多压力,避免士兵间互相推搡导致混乱和落水情况的发生,赠地军放弃了同时通行两排人员而是只让单列士兵过桥。不过? 此举在提高安全性的同时,也牺牲了小半的通行速度,给防守方提供了更多反应的余地和更大的攻击时间窗口。
好极了? 斯崔克兰心中暗道,重新拿起透镜? 向正在渡河的赠地军望去,打算观察一下对方的装备人员配置? 好在接下来迎战中做到知己知彼。
通过几片玻璃的折射望远? 两百米外的场景瞬时被拉近到眼前,斯崔克兰发现对面首先过河的第一批三列士兵不仅个个人高马大? 还全都扛着巨盾——那种门板一般? 接近人高立起来足让整个人都缩在后面的大型盾牌。
头批上岸的士兵要直面守岸方的攻击? 坚守阵地的能力尤为重要,派盾手过来可以理解,但斯崔克兰移动一丝透镜方向后,无意中发现了个小细节:那些扛着大盾的士兵们? 身上似乎没携带武器。
大盾通常配矛,能反步兵也能反骑兵? 偶尔也会配剑,全看指挥官想法。然而斯崔克兰从这个看到那个,一连观察了好几个渡河的黑衣士兵,不仅看不到任何长粗的杆状物? 就连短些的刀剑也没找到,反倒发现他们几乎每人身上都挂着两个圆滚滚的大铁球,用绳子串到一起挂在肩上,随着过桥的步伐而来回晃动,分外显眼。
那么大的铁球,若是实心,怕不是两个就顶半人重了吧,这是某种新式流星锤,还是……
脑中闪过疑问,但来不及猜测答案了。斯崔克兰将观察点从过桥士兵移到河床上正在等待上桥的后续士兵身上,发现了个更诡异之处:在那第一批举盾士兵身后的第二批士兵,不仅每人都扛着长矛,脖子上也依旧挂着两个大圆球,而且还每两三人就有一个举着火把!
这大白天的,他们在发什么神经?
斯崔克兰感到有些不安,但敌人正井然有序地渡河踏上他所防御的地界,战局变化的速度已经不容许他继续犹豫和疑惑了。
“佛花!”他转身大喊道,“去把大象牵过来,投入第一波战斗!”
“好嘞!”
能将人全身护住并彼此拼接组合成盾阵的塔盾兵是难啃的骨头,对方派此兵种作先锋意图就是要靠他们防守阵地的能力抢占滩头,为后续渡河部队争取时间,一旦拖久,赠地军大部得以渡河登岸,在前有炮上有龙的双重压力下,建制已经不完整的黄金团是很难占到便宜的。
人力武器很难解决盾阵,而攻城武器又大部分已被大撤退的河湾军队带走……幸好,黄金团还有战象。
这是整个佣兵团最为稀少却强大的兵种,任你是死不后退的无垢者军团还是潮水般的多斯拉克骑兵海,被身披铠甲的大象一冲都得乖乖破阵,若非这玩意食量太大不好多养,耐力又不适应频繁长途机动,速度也差那么点意思,斯崔克兰早就下令取消骑兵建制,全部换成战象了。
在渡海前的巅峰时期,黄金团有近三十头战象,但海运、战死和水土不服的疾病让战象们大量损耗,如今已经仅余不足十头。
但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头,它们也是撕破盾阵的最佳利器。
当披着金色毛毯象牙上还套着武器的军团战象摇头摆尾地被牵至河堤后时,已经约莫有一百名敌人踏上了南岸,开始环绕浮桥的南端构建半圆形得防御阵型,这个数字距离“半渡而击”还差得远,但翻过河堤冲过去毕竟也是要几分钟时间的,斯崔克兰不敢再等待,下令立刻发起冲锋。
因担心成为炮击目标而放倒的黄金战旗被重新扶立,十个接到冲锋指令的百人队从休息的位置站起翻越河堤,一千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外加七头战象,在擂响的战鼓声中,呐喊着向尚未站稳脚跟的赠地军渡河先锋冲了过去。
——
第603章 金与黑(中)
除两头比较年轻的战象在越过河堤踏上干涸河床的过程中因“脚感”差异而险些失足外,一切都按战前部署开展:十个百人队涌出休整处,从数个方向朝赠地军那片小小的河滩阵地合围而去。
他们的作战阵型在地面上看似乎杂乱无章,实际却暗含章法。如果此刻有人能从战场上空向下俯视便能发现:第一批发起冲锋的黄金团士兵们以百人为单位紧密抱团,从中间向两翼速度不断递增,从而在整体上形成近似的半圆。队与队间保留间距防止遭遇炮击损失过大,同时巧妙地避免相隔太远互相脱节……你是我的前锋,我又是他的侧翼,相互照应支援,在奔跑中还不忘与战象维持步调一致,既不影响巨兽的狂奔,又绝不阻挡它们前进的道路。
没有彼此交流,也不回头看旗令指挥,仅靠一场战前的简短通气会,士兵们就将团长的指挥意愿完成了个七七八八,“最强佣兵团”士兵的战斗素养,可见一斑。
……
“轰隆隆……”
不出所料,对面河岸在一串微弱的闪光中冒起一阵白烟,十余门诡异的火药武器在黄金团士兵翻越河堤发起冲锋的第一时间开火,轰响中十几枚铁球带着破空声飞向守岸者。
连续数小时的炮击确实给河湾军的士气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但同时也让黄金团对这种首次出场的武器有了大致的了解和印象。在分散、分批战术的功劳下,大部分炮弹打空落在了河滩上砰一声钻出小坑;因为已经提前堵住了战象的耳朵,轰响给这些敏感大家伙带来的影响也极其有限……火光、声响和冲击力造成了短暂的恐慌,却完全没有遏制住佣兵们冲锋的步伐,反而触发了第二批进场的契机。
“上!”
在团长的大声命令中,鼓声节奏一变,五百名蓄势待发的弓手也翻下河堤,排成线列迈开步子狂奔。
听了几小时炮响,斯崔克兰已经掌握这种武器的发射规律:一轮齐射后的短暂空当是最安全的时刻,趁着这几十秒,第二排弓手部队便能迅速前逼向最佳射击位置,为第一排人员提供远程火力支持。
抢这么点时间能减少的伤亡微乎其微,但任何有经验的指挥官都应该知道:有时候,战斗胜负往往就是丁点细微的战损率和士气差距决定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面对传说中击败了异鬼的敌人,他不会放过任何挤出优势和胜算的机会。
一千五百名士兵和七头战象在冻得结结实实的裸露河滩上踩出隆隆的脚步声,金色的战旗、镀金的铠甲、披着金色毛毯的战象,汇成两股金色的浪潮,浩浩荡荡地朝勉强才排出一列防御阵型的赠地军——在滩头上背靠河水抱团的那一小片黑色涌去。
第二轮炮声稀稀拉拉地响了,但创造出的战果还不如第一轮,斯崔克兰观察局势,找不出任何能输的点,略微安心之余,反倒有些遗憾起来。
也许,应该再放点敌人上岸后再下令冲锋的?
毕竟,眼下就算取胜,敌人也不过就是损失了两百名第一批过河的士兵,这个数字,是怎样也算不上伤筋动骨或是大捷的。
他再次举起透镜,朝敌人的阵地看去,想记录下这支强敌面对这种无解战局的应对。
盾手们一如预料地将盾搁于地面彼此相靠组成一道盾墙,而躲于盾后的第二排赠地军士兵则飞快地将先前挂在脖子上的两颗大铁球取了下来,用刀将绳子割断分了开来,然后……
然后斯崔克兰知道敌人为什么要大白天带火把了? 在透镜小小的圆形视野中?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黑衣士兵捧着“铁球”? 往最近的火把上凑近点着了什么? 然后便猛地转身发力? 将那些圆球扔了出来!
燃烧弹!
斯崔克兰在刹那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但最前线的战斗已经接近两军相撞的肉搏阶段? 他此刻已经不能、也无法再提醒士兵们这一关键发现? 只能寄希望于冬日的寒冷和战士们的临场自觉发挥,能将对方火攻的效果降到最低。
两百米、一百米……更近? 靠岸船只上的赠地军弓手已经抛射出第一轮箭矢? 造成了两位数的杀伤,而黄金团的弓手们也已经跑到作战位置冒着第三轮炮火发起反击? 箭矢密密麻麻地越过友方的阵列? 或钉在赠地军的巨盾之上活落入后排命中刚刚走下浮桥的倒霉蛋,造成了零零星星的痛呼和惨叫。
至于最先开始冲锋的那十支百人队,也在逼近水岸边的赠地军盾阵后,开始了熟练的动态变阵。
这是普通农兵“精锐”绝无法完成的任务? 这是百战老兵占大多数的情况下才能顺利完成的操作,这是阵列中上至百夫长下到伍长每个军官都头脑清醒、经验丰富知道该如何最大化战果最小化伤亡才能汇聚成的结果:第一列千名首批投入战斗的步兵放慢脚步? 同时缓缓向最近的战象靠拢,从并肩冲锋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尾随战象之后,由一道稀稀拉拉的狭长半圆线列变成了七个以战象为尖头的锥形进攻阵。
狠狠地朝赠地军的盾阵直插而去!
沉重的喘息和喊杀声里,各队的指挥官也清楚地看到了对方阵中越过盾牌飞出来的圆球,但没有人茫然更没有人惊慌。黄金团走南闯北不知打了多少场大小战斗,投掷类武器自然不可能是第一回见,只一刹那,他们便根据这些圆球上冒出的白烟做出了和团长一样的“燃烧弹”判断,却惊喜地发现:对方得战场军官似乎是对距离估算出现问题,早了两秒下达投掷命令,那数十枚黑乎乎的大家伙,就这样当着几千只眼睛的注视,扑通扑通一个个落到了他们冲锋道路的前方,一个士兵都没砸中!
哈哈哈!
剧烈奔跑中,没人有那肺活量能大笑得出来,但见到敌方出现如此巨大失误的黄金团佣兵们个个都是精神一震,士气百倍地喊杀着开始冲刺加速!
如果是燃烧弹,为什么触地还不碎裂起火?最前线的军官们没有全部乐昏头脑,也有几个发现了异常,但冲锋阶段战场局势变化何等之快,他们距离敌人的盾阵仅余几十米,那些大圆球也就落在他们的脚尖前,哪还有时间给他们停下来思考或研究?他们只能被身旁背后的袍泽们簇拥推搡着,在踏过那些圆球的同时高喊着提醒同伴。
“注意绕开燃烧弹!不要触碰或踩——”
话音还没传出去,就被近在咫尺的轰然巨响给彻底淹没。
——
第604章 金与黑(下)
作为冰火世界首支与赠地军进行野战的人类部队,黄金团的表现可圈可点,不可谓不优秀,奈何他们遇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普通持盾步兵,而是维斯特洛有史以来第一支掷弹兵部队。
火炮虽已列装,但开花弹这种凶残科技一时半会还点不亮,于是艾格依旧只能掏出在对抗异鬼的战争中立下大功的爆弹,让这一简单却可靠的武器继续发挥余热。
第一排士兵所举之盾不仅是为抵挡箭矢和刀枪的攻击,实际上更是为防止了乱飞的破片对己方士兵的伤害。
一片闪光和浓烟里,无数铁钉、碎石、陶片等杀伤用添加物随着爆炸飞射开来,让爆点附近的人一片鬼哭狼嚎。
黄金团身处佣兵界的生态链顶端,士兵自然装备齐全,从团长到底层士兵普遍配备的各式铠甲十分有效地遏制了大部分爆弹破片的伤害,别看附近士兵血流满面痛呼不已,但实际上所受的伤害只怕还没巨响导致的强烈耳鸣来得大。
白烟弥漫开来,大部分士兵虽然晕乎乎却仍有战力,没有受伤的军官挥舞着武器高声下令继续冲锋,但他们很快发现了爆弹爆炸所带来的一件——异常糟糕的副作用。
战象受惊了。
大象是一种强大且聪明的巨兽,其中聪明的个体据说有不逊人类儿童的智力,但它们同时也是敏感的生灵,面对未知危险时的勇气也不会比儿童大太多。为培养它们来作战,训练师往往会做许多针对性的预防训练……从系列课程中毕业后的它们可以不受战鼓、号角和人类呼喊声的干扰,可以毫无惧色地正对刀山火海发起冲锋,也可以无视箭矢和刀剑长矛造成的皮外伤坚持战斗……
但从没人对它们进行过与爆炸相关的任何训练。
黄金团的战象骑士们知道在冲锋前堵上象耳以免它们受对岸炮响惊扰,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意识超前,但棉料的隔音效果毕竟一般,远在河对岸的“闷雷”也根本无法与发生在脚底的震响相较。
隆隆声里,本还气势如虹的战象们嘶鸣着脚步大乱。发生在身旁的轰响损伤了它们的听力,剧烈反应造成的火光闪到它们的双眼,硝烟中带有的浓烈气味更是强烈地刺激到它们的嗅觉……
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在疯狂地触发它们有些迟钝但依然存在的感知危险本能,这一刻,背上骑手的命令、身后人类同伴们的安全,完全被战象抛在脑后,它们那大大的头颅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远离这个诡异恐怖而不自然的地方!
……
而要逃离,前方赠地军那用黑色巨盾和长矛们拼成的“带刺围墙”显然不是个好去处,那剩下的选择也就只有……侧面和向后了。
当被炸得懵乎乎的佣兵们好不容易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并在带队军官们的呼喝下硬着头皮准备继续完成最后一程冲锋,却发现片刻前还完美协调的“步象协同”已经崩溃,最前头的巨兽们转过头来,开始漫无目的地向四面大步狂奔,将理智和战斗经验凝聚成的漂亮尖锥阵冲了个七零八落,散不成形。
三头年长且更有经验些的大象还知道绕过“自己人”从空缺处逃跑,但另外几头年轻莽撞的则直接不管不顾地掉头就挤进人群,巨大的体形碾压和踩踏之下,整个河滩上到处都是渗人的碎裂声响和凄厉的惨叫。
汹涌而来的金色浪潮,在拍击到黑色盾阵上前便自己碎了开来。但他们的对手可不会手下留情,第一批过河的前锋每人都带了两颗爆弹,掷弹手扔完自己的两颗还有前方盾手的两颗可用,以几秒为间隔,黑衣军团丝毫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第一轮爆弹炸响的白烟仍未散开,第二第三轮爆炸也密集地响起,身后传来的连绵轰鸣让已经放弃冲锋的战象们跑得更快,不仅打破了战象骑手们稳住坐骑情绪的努力,也炸碎了佣兵们勉强拾起的勇气和战意,第四轮爆炸的溅射结束,变了旋律的冲锋号声响起,盾墙在怦然声中齐刷刷地向前倒下,几无伤亡的赠地军士兵丢下木盾换上身边同伴们递来的长矛,从防御态势无缝切换到了进攻? 带着凶猛响亮的呐喊? 朝溃不成军的对面杀了过去!
赠地军上到司令下到士兵每个人都给予了黄金团同等尸鬼的高规格对待,奈何黄金团的战斗意志却连死人们的边都摸不着,在完全跨越了时代超乎了常理的这一套组合拳下,前一刻还仿佛一波冲锋便能将赠地军赶进河水里的金色浪潮? 转瞬间便土崩瓦解,被那一小团扩散的黑色给反推了回来。
第一批冲锋的一千人里还站着的九百多丢盔弃甲地开始了溃逃,很快影响到了第二排的五百名弓手,就这样,一千四百名士兵被两百个赠地军士兵像赶鸭子一样哄散逃回向来时的方向。在高处望着这一切的斯崔克兰面色铁青,既羞且怒,还带着难以遏制的惊骇:他一点也不怪前线士兵们的溃逃,实际上在阵型已经崩溃的情况下,即使强撑着死战不退也是送人头,保存实力才是佣兵的第一要务……
然而,在这种比率惊人的以少胜多战例中,黄金团还是第一回充当败方的角色。
一千五百对两百都能打成这样子,那要让赠地军大部过了河,几个黄金团才够他们打?
两分钟前,他还在遗憾进攻命令下达得早了些,但眼下,他却是再也沉不住气了:“下令,待第一波士兵撤回本阵,全军出击!”
对方第一批带过河的那种诡异铁球已经消耗殆尽,原本紧密的防御阵型也因为追击而瓦解……眼下正是最好的出击时机,只要脸皮够厚,他完全可以声称先前那一千五百个人只是为了诱敌出洞所派的饵——再让剩下四千人冲一冲,把这头批过河的两三百人赶紧吃掉,便整队撤离战场!
阻敌时间太短?杀伤少得可怜?
让小伊耿和那帮该死的河湾贵族说去,死的可是自己的家底和底牌!
黄金团独有的战鼓声再次变奏,剩下的全部四十多个百人队全部在咚咚声响中竖起了队旗开始大呼小叫地进行整备,其间还夹杂着几个慌乱的紧急避让——躲几头逃回战象的冲撞。
用整个黄金团进攻区区两百敌人,这在军团历史上也算从未有过的新鲜战斗指令,但全程观看了双方第一番交手的各部队指挥官却丝毫不敢生出“杀鸡焉用牛刀”的质疑和轻视来。他们全都在默默祈祷:希望对方别再掏出什么从未见过的新鲜武器和手段出来,让他们能安安稳稳地把冲过来的这两百人干掉,再完完整整地撤出战场。
但老天爷也似乎不想让他们如愿。
“龙!”
“龙!”
“叫什么叫!那么大,是人就能看见!让猎龙弩准备!”
渐渐飘散的硝烟之上,灰蒙蒙的天幕之下,先前两条在南军大营上方盘旋过后又落入对岸产业园内的龙重新腾空而起,越过黑水河来到了半途而废的婚礼现场上空,在满地荒凉的空营上绕了几圈后,发现了岸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正在做总攻准备的黄金团的鲜亮战旗,便飞近过来,在他们头顶进行长椭圆状的盘飞。
有这么两条大家伙在头上飞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着实不小,但若是对方的最后手段就是这个,那斯崔克兰还真不怕:和火炮和爆弹相较,龙毕竟是预料之中的敌手。谁也不是傻子,都知道留下殿后的部队最危险,河湾大军在撤离时给黄金团留下了三分之一的猎龙弩,从人数比例上来看,他们“人均猎龙弩数量”是河湾军的好几倍,消灭几百赠地军然后撤离战场听上去很狼狈,但若是射下一条龙来……
哪怕不是女王骑的那条,那也是不可思议的巨大战绩!
……
黑水河上,三条浮桥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向南岸输送赠地军士兵;嘎吱嘎吱的声响里,十几台猎龙弩高高扬起身躯对准了空中;第一批上场的溃兵越过河堤逃入了本阵,站起来的是数千人员齐全战斗力完整的有生力量……而先前乘胜追击的赠地军先锋也似是察觉到了危险,赶跑敌人后便在收兵命令中返回了浮桥南端,重新扶起木盾重建起防御阵型——只是因为身后的友军变多,比开战前要向外推进了一圈。
那两条龙不敢下降。
在望了一分钟后,斯崔克兰判断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低下头来重新观察战局,准备在各部队进入预定位置后发起总攻命令,但周围人的大呼小叫再一次打断了他的工作。
在数百米高空搜寻了一圈后,丹妮莉丝找到了黄金团旗帜最密人员也最多的那个位置,开始降低高度,向该处俯冲下去。
所有操控猎龙弩的士兵都寒毛直竖地握住了发射机关,等待着魔龙落入有效射击高度,看谁能抢到屠龙这一传奇的战绩,就连团长也重新抬起头,与迎面俯冲而来的龙对望。
周围的军官慌张地劝说斯崔克兰躲避,却被他摇头拒绝,龙在天空中俯瞰地面,怎么能知道他是最关键的团长?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被一大堆人簇拥着转移倒才会成为最大的目标……再说了,又没挖防空洞,在龙焰这种范围攻击武器下,往哪里躲?
他要赌一把,赌猎龙弩能在魔龙降到最低点开始喷吐龙焰前击中它们,或至少将它们吓得——飞回高空!
龙以极大的角度俯飞,高度从四百、三百一直下降,其实到两百米左右猎龙弩就已经能勉强够着,但理论毕竟只是个数值,就算运气好蒙中也很难威胁到身披鳞甲+厚皮的魔龙,于是各处的操弩手沉住气继续等待,等待那个能有把握命中并保证杀伤效果的高度。
但他们终究没有等到,龙在落入最危险的高度前便猛然拍打翅膀来了个空中刹车,虚晃一枪后又朝着高处攀升而去,眼见即将错失猎龙机会的各处弩手赶紧拉动扳手,将长而沉重的猎龙矛射了出去。
在飞行器还没发明得时代,对空射击自然也没什么练习的机会,在无数双带着浓浓失望的眼睛注视下,十余支猎龙矛全都划过一个个平缓抛物线,从两龙身下远远飞过,距离最近的都偏了两米多,连一片龙鳞都没打下来。
叹息之余,几百只比较敏锐的眼睛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龙并不真只是虚晃了一枪,而是在俯冲到最低点时,不知是松开爪子还是切断了什么机关,将两大串由绳索相连的不知什么东西……向黄金团的指挥层方向抛了下来。
——
第605章 好坏消息
开花弹就是能塞进炮管发射的爆弹,而不论延时还是碰炸引信,本身原理都不复杂,实现的困难点在于要让它们能够在承受完发射过程的高温和巨大过载后依旧保持稳定和可靠,这显然需要反复试验改良——于是研发进度暂时就卡在这一步。
但,如果反向思考,干脆放弃热发射呢?
研究院已经捣鼓出来的碰炸式炮弹,塞进炮管里估计会造成大面积炸膛或哑弹,但由龙带到空中抛下,顿时摇身一变成了合格的航空炸弹,除了载弹量受龙体力所限不过百斤之外,魔法生物与科学结合,他们提前数百年有了“轰炸机”可用!
不用端起透镜也能看见对岸河堤后被轰炸掀出高高腾起的大股烟尘,为了躲避炮击,黄金团的全部士兵沿着河堤隐蔽形成一条长蛇阵,两条龙只需沿着这条线飞行并投下炸弹,想炸空都很难。艾格并不指望这区区百斤炸弹能刚好端掉黄金团的指挥部,但事实就是:原本已经从河堤后漫山遍野地冒出来,准备不惜代价发起总攻的大片金色战旗和几千个人影在这连串震响下僵立在原地,好半刻后才重新又所动作——却不是涌向河岸席卷赠地军,而是悄无声息地退去,消失在了北岸人们的视野中。
黄金团撤退了。
他们输得并不冤。
可以说,除了本人没有亲自上阵杀敌外,艾格已经将手中有的底牌一张不剩全甩了出来,就连半成品都提前掏出糊到了他们脸上。赠地军是将黄金团当成了异鬼来打,奈何黄金团根本没异鬼那么抗揍。
艾格之所以如此不惜血本地大招全出丝毫不留余力后手,是因为这场驱离南军的行动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简单:他们并不是单纯地在与南军隔河对峙,而是同时还维持着对君临的包围,两面对敌。
在史坦尼斯也于城中虎视眈眈等待战局出现变化的情况下,若被渡河作战牵制太多兵力和精神,那就会面临城中守军主动出击反扑的威胁。所谓夜长梦多,这一仗他们不仅得赢,还得赢得干净利落、震慑四方。
黄金团顺风逆风仗都打过,训练有素到即使逃跑也进行得迅速果断毫不拖泥带水,艾格甚至没法追击:己方阵地战强则强矣,却有个短时间内无力改善的大弱点——没有足够的骑兵,待到整支军团渡过黑水河休整过后再次出发,敌人早已身处好几里之外。
但南面还有另一支军队在等着他们,一万多恩矛手在长达数小时的炮击中都按兵不动,直到河湾大部都撤走后才好整以暇地走出军营,正好堵在殿后不成仓皇撤退的黄金团去路之上。
天罗地网!
陷入绝境的黄金团拼死突围,却一直战到赠地军的黑色战旗从屁股后面冒出来也没能脱困,若非前面的河湾大军察觉不对派遣塔利伯爵父子俩率领骑兵回头来救,这支曾经叱咤狭海东西的最强佣兵团怕就要在这黑水河畔全军覆没至此除名。
一番昏天黑地的血战后,不到三千名黄金团士兵艰难地逃离生天,但已经被杀破了胆的他们却没法凝聚起勇气回头再战,赠地与多恩两军合兵之后便继续追击。在没有骑兵部队的情况下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却依旧追上了一支又一支押运粮草辎重的河湾部队,在轻松杀出去十几里地留下一路尸体和倒伏的旗帜后? 如梦初醒的河湾地大军才回过神来? 下令放弃辎重轻装撤退。
天色渐黑,面对紧密抱团高达三四万人的撤退之敌,女王军并未再盲目追击。带上敌人已经“帮忙”打包装车好的大批物资返回了围城营地? 鸠占鹊巢,挤在早上还满是敌人的临河大营内? 开始瓜分战利品、召开庆功会乃至商议下一步行动。
这场黑水河畔、金与黑之间的大战以赠地军和女王一方的完胜告终,这场大胜不仅驱逐掉了君临围城战场上的榻侧猛虎,还让女王军几乎全盘接手了南军不计其数的粮草辎重和攻城武器。在这惊人充足的物资支撑下? 接下来的君临围城战已经彻底失去了悬念:艾格计划将多恩军分成两部? 一半沿黑水河北岸部署防止南方之敌继续来扰? 另一半则加入攻城中来。
三万装备齐全的海陆空精锐? 围攻一座驻军不过万、易攻难守的大城,这仗可以说是横打竖打怎么都能赢? 但在帐篷外欢乐士兵们的交谈和大笑声衬托下,黑墙堡内大会议室中的气氛却有些肃杀和低沉。
……
女王从罗斯比城带来的不仅有两条助战的魔龙,还有一则不太美妙的坏消息:前日夜间,龙石岛舰队的一艘战船在黑水湾东南部海域巡逻时失踪,直到第二天才有两人划着小船艰难地逃回军港。而即使是这两个幸运儿,也被割掉了舌头满嘴是血难以言语,港口守军长官询问了半天才勉强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失踪船只是被大批陌生船只团团包围困住后强行跳帮控制,回来的两人也不是逃出,而是被对面放回来的。
从描述看,那支忽然出现的神秘舰队,不是别人,赫然是几个月前还在北境西海岸活动骚扰的铁舰队。攸伦·葛雷乔伊向丹妮莉丝求婚未果,竟疑似“因爱生恨”,带着整支舰队绕过大半个维斯特洛,跑到黑水河外的海湾中来寻她的晦气了!
“他们想要什么?”罗柏·史塔克带着疑问道,“返回的士兵可带了书信或原话?千里迢迢从七国另一面乘船赶来,肯定是有所求,总不可能真是为史坦尼斯而战吧。”
讨论如何对付曾经效忠的对象让少狼主有些别扭,但能站在赢家这一方总归是好过当败者的,既来之则安之,一路南下都沉默寡言的他,如今也开始尝试融入女王阵营了。
“想要什么?”艾格摇头,“他在异鬼来袭时还千里奔袭北上攻击了冰峡港呢,得到什么了吗?他并不一定是有明确清晰的战术目标,也有可能是尝到了七国上下一片混乱的甜头,如今摆明了不想角逐维斯特洛的任何一方势力轻松取胜罢了……史坦尼斯不一定知道他的到来,就算知道,也不一定就会和他达成什么协议。铁舰队的实力我已经通过某些渠道略微知晓,约莫就是风帆战舰**十艘,各型长船三四百条罢了,假设攸伦是全军出动……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陛下在龙石岛的舰队力量几何,能够同时对付铁舰队和史坦尼斯的王家舰队吗?”
——
第606章 两难
“陛下在龙石岛的舰队有:维克塔利昂·葛雷乔伊从铁群岛带去弥林剩下的大小三十余艘,瓦兰提斯舰队被击败后俘获的战船一百零五艘,剩下从弥林征召的……基本没什么战斗力的改装货船几十条。其中,因为瓦兰提斯战舰基本都是大船,所以我们在总吨位上胜过铁舰队,但数量处于劣势,而且人员素质也参差不齐。”舰队司令代表,一个看上去就不像是士兵的中年男子回答了艾格的疑问,“我们的船员大部分是新训练的水手,还夹杂着部分投诚的俘虏,操船还勉强能行,战斗就有点勉强,若是远距离海战还凑合能打,一旦被逼近进入接舷战,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单独对付铁舰队尚且吃力,就更别提算上史坦尼斯的君临舰队了——他们虽然船少,却是正规海军,而且也都不是小船。”
和艾格猜的差不多,丹妮莉丝的所谓“舰队”其实不过就是一支武装了的运输船队罢了,把她的无垢者和自由民兵团从弥林载回维斯特洛没有问题,但论战斗力只能算是聊胜于无,其中最能打的说不定还是原先追随维克塔利昂的“二号铁舰队”,把史坦尼斯堵在黑水湾里固然没问题,但真要和“铁群岛之王”攸伦亲率的舰队作战,临阵倒戈都说不定。
搞清这一点后,他咳嗽一声,打断了屋内其他人七嘴八舌正在进行的争论。
“陛下,就连您自己的海军成员都承认了,我们的水上力量很难是铁舰队的对手。”艾格向神情凝重的丹妮莉丝说道,“但我现在思考的问题却是——铁舰队既然已经抵达黑水湾,却为什么不直接进犯龙石岛,将您的舰队一举消灭在军港内,而是仅仅袭击了您的一条巡逻船,甚至还把两个人活着放了回来?”
“这显然是威胁嘛。”奥柏伦亲王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说出了他的浪漫式推测:“我听说鸦眼曾向陛下求婚,但被拒绝了……会不会是他因爱生恨,得不到的东西就想毁掉?”
“想逼我嫁给他?想得倒美!”女王顿时抑不住怒气,她与攸伦原本无冤无仇,甚至还曾因铁舰队千里迢迢赶来弥林助战而对铁民心生过好感,纵然胸怀抱负不肯下嫁,但结成互惠互利的同盟也是乐意的,谁想对方居然一言不合就开始采取敌对行动。
这可就触她的逆鳞了。
“想要我?好,我明日便骑龙去黑水湾外找他,让他体会下来自坦格利安家女人的热情!我倒不信,铁民的船上也有猎龙弩!”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艾格苦笑着赶紧出言劝谏:“有没有猎龙弩这可不好说,但即使没有? 寻常的弩炮投石机也是能构成一定威胁的? 更重要的是——好几百条船? 靠陛下您一人两龙慢慢烧或投弹炸过去? 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想逼婚这个可能性有? 但此举看上去更像是在彰显存在感,告诉我们:铁舰队不仅来了? 而且来者不善。这像是一支海盗的所作所为吗?”
“不像,海盗的风格是偷袭和速战速决? 乘风而来踏浪而去……让人提前知道了还抢个屁?”说到这里,舰队代表也皱起了眉头? “呃……这我也就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了。”
“分析这两年来铁民们的行踪轨迹? 就不难猜测他们意欲何为——河湾、河间、西境和北境,铁舰队虽然貌似将七国上下打了个遍? 却压根没和任何一方硬碰硬地打过一场决战。铁群岛人口稀少,虽然全民皆兵,却是死一个少一个的? 他们底子薄输不起,所以不愿、也不会轻易与人拼命。如今故意袭击巡逻船只却不进攻龙石岛的军港? 我猜这是一种震慑,攸伦想不费一刀一剑就吓得我们不敢动用海军,被迫只从陆上对君临进行强攻,从而达到‘借史坦尼斯之手削弱我们’的目的,让我们即使拿下君临也会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摆平小伊耿和河湾统一七国,更别说清算铁民洗劫沿岸的旧账了。”
“那岂不是说,只要我们不动用龙石岛舰队进攻君临,攸伦就不会参战?”罗柏怀疑地提问。
“个人判断是如此,但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摸得清疯子的想法,舰队的警戒等级依然得提高。”
“既然海战很难打赢,那我们就只从陆地进攻君临好了,又有什么打紧的?”亚莲恩公主不明白为何众人都满脸严肃。
“没那么简单。”无垢者副指挥鳄龟主动开口为多恩公主解释,“君临靠水的两面城墙低矮薄弱,正对平原的方向却城高壁厚,若我们放弃海军的配合,那史坦尼斯的舰队就会把战船靠在钢铁门外的岸边或驶入黑水河协防烂泥门。这样,我们就将被迫从它难啃的方向硬下嘴。我们兵多,拉长战线才能发挥这一优势,只从西、北两面进行攻城的话,不仅三万士兵很难同时投入战斗,从河湾地人手中俘获的大量攻城器械难以全部摆开,守军也可以集中优势兵力进行防守。再加上原本安放在东、南两面墙上以及王家舰队军港内的大量防守器械也可以撤下搬到交战段的城墙上……可以说,战线虽然缩短,但攻防战的烈度却会大大提升,我们的伤亡也将成倍增加。”
“如果只是破城难度加倍,那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只从西、北方向攻城还会带来另一个问题:进攻很可能会被拖入巷战阶段。君临的核心红堡在城市的最东南角,原本从所有方向同时发起攻击,破城后我们的部队也会从七扇城门蜂拥而入,守军面对八方来敌根本无法构建有效的防御。但只从两个方向破城,守军便可以有针对性地构建朝向西、北的街垒进行抵抗,背靠红堡,层层设防,步步后退……在装备和人数优势难以发挥的烂仗里,我军伤亡大概率会出现四位数的增加!”
“而且,一旦对方争取到足够时间撤入红堡,我们还将面对一座身处伊耿高丘之上,有上千人防守的坚固要塞……”
“接下来还有很多仗要打,我不能在君临一战中损失太多士兵。”丹妮莉丝打断了无垢者的啰嗦,“我现在需要解决办法!”
众人一番交头接耳,都没讨论出什么眉目,话语声小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艾格。
(都看我干什么,我对海战又一窍不通!)
艾格顿时头大。
威望这东西,始于能力,成于胜绩,发酵后便会变为迷信……大家似乎都觉得他就应该有办法来破这局似的。然而赠地军好歹是他亲手训练,火药武器也是他一手操持研发,他是半靠猥琐半靠作弊才一路打过来的,面对攸伦这种无法可解的阳谋,一时半会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当然了,别人的信任和服气对他而言是有益的,艾格自然不会自煞威风地说自己也没法,只能硬着头皮故作思考状,片刻后提出了他的见解。
“有两条思路,一条是妥协,放弃海陆并进的原计划,命令龙石岛舰队收缩战线至港口附近自保,同时我们另外想出在只进行陆地进攻的情况下依旧减轻伤亡的办法。第二条便是,设法在短时间内增强龙石岛舰队的战斗力,反正早晚要为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两面开战,在收复君临的同时,顺便把铁舰队也收拾掉,还四海一片安宁!”
第一条根本算不上是办法,只是被推出来充数的;至于第二条,说得轻巧,但如果没有具体可行的办法,等于没说,所以略微停顿过后,他便补充道:“目前看来,增强舰队战力的办法大致有这几条——从北境河间士兵中抽调熟悉水性者补入舰队填充人手,火炮上舰增强海军远程攻击能力,赶工生产爆弹弥补接舷战的弱势,在交战时由陛下驭龙前往提供空中支援等。”
“手段有许多,但无一不需要准备时间,陛下如果决心要动手,那对君临的总攻时间,可就又要推迟一段日子了。河湾军虽然暂时退去,却实力仍存,若时间拖得久了,难保会出现变故。这其中利害和轻重,可就得由陛下您亲自判断和做出决断了。”
这不是艾格故意踢皮球,而是他短时间内真没法迅速得出结论。
将会水的士兵填充入舰队简单,但火炮和炮兵一共就那么多,给了海军陆军就没得用;至于爆弹,虽然生产简单且上手就能会,但制作也是要时间的……最重要的是,龙石岛舰队的底子太差,就算给一堆人和好东西,也不一定就能搞得过铁舰队这样的世代海盗。
相反,放弃海陆并进直接强攻君临虽然看上去好像是屈服认怂,会导致伤亡增加,但攻城主力毕竟是女王直属和多恩人,自己的赠地军已经冒险头个上阵和黄金团较量了一番,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在攻城时冲在最前头——这么一来,艾格在此事上得立场便顿时没理由多么明确和极端了。
屋内众人的目光又转回向丹妮莉丝,她那光洁姣好的面容上浮起清晰的犹豫,从情感上来讲,她当然希望立刻还以颜色叫敢于冒犯者付出代价,但她毕竟是女王,每个决定都牵一发动全身,尤其忌讳义气用事,该怎么选,她一时间也犯了难。
就在众人都以为女王即将要宣布重要决定之时,她背后一直站着的弥桑黛忽然小声发言:“陛下,事关重大,却不急于一时,您完全没必要立刻就做出决断呀。今日我军取得大胜,不妨先宣布散会,让众位大人回去放松庆祝一番,您也稍作休息,仔细思量一番,明日再说?”
——
第607章 以身为饵
丹妮莉丝这样容易犯浑的当权者尤其需要冷静的幕僚,在弥桑黛的提醒下,女王反应过来,同意并宣布暂不做出决定。
会议散场,众贵族转场至庆功宴。
大敌未灭,所谓的庆功自然也是点到即止,有河湾军“慷慨奉上”的巨量物资为后盾,女王阵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再为后勤供应操心……今晚这顿庆功大餐不仅伙食丰盛,而且菜、肉、面包都管饱,就连平日军中严禁的酒水也有适量供应。整个黑墙堡内外的营地除了轮岗哨兵外所有人都处在觥筹交错大块朵颖的快活之中。放低身段与众军官同桌共饮联络了一番感情,又应付完想邀他私下“谈心”显然意图不轨的亚莲恩公主,酒足饭饱的艾格才带着侍卫们返回住处,准备再处理些许公务便上床休息。
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守卫便敲门汇报,说阿莎·葛雷乔伊声称有关于铁舰队的重要情报需要补充。
刚刚会议上讨论的就是怎么对付铁舰队,怎么刚好这妞就又想起了相关情报?
艾格才不信这是个巧合,肯定是谁有意或无意地向这位铁岛公主透露了龙石岛舰队遭遇铁民袭击的相关消息……这女海盗当刺客的本事一般般,但和陌生人交朋友套话的本事倒越发见长,不知为何,总有人愿意告诉她正在发生之事。
他不太想见,奈何对方说的是“重要情报”,犹豫一番后,艾格还是叹了口气:“把她带进来吧。”
……
“阿莎小姐,休息了段日子,脑子可清醒些了?”艾格其实想说你还有脸来见我?奈何根植入骨子里的温和礼貌阻止了他对一位女士如此出言讥讽,他表情不大愉快地朝椅子努努嘴,“请坐吧,你的重要情报,最好对我有帮助。”
“女王的舰队不是铁舰队的对手。”阿莎坐进椅子里,规规矩矩地并拢双腿手放膝上,神态再不复往日的自在——即使洒脱如她,连续办砸了几件事情,也是知道什么叫羞愧的。
“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而且这可算不上情报。”
“席恩给我留下的遗产,应该还剩一些吧。”阿莎不敢与艾格争论,只能扯开话题。
“是剩一些,但你觉得,我的命值多少钱?”艾格意识到这女人根本没什么重要情报,她只是不甘被仍在一边无视,又手痒痒地想证明自己还有存在价值了,“你上次被鸦眼的魔法控制着回来刺杀我,就为这一条,我把你弟弟的钱全扣光都不为过。”
阿莎涨红了脸,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悻悻道:“我相信总司令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哼,别给我戴高帽子。”艾格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还没坏到吃绝户的程度罢了。愿意在战后还给你留条生路,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万万不该还来浪费我的时间。如果只是想让我再给你次机会去对付攸伦? 那我恐怕得说‘请回’了。”
“我不要你给的生路!”阿莎强硬地坚持? “让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吧:你给我一条船? 在女王的舰队与我阿叔作战时,我会在船上挂着金色海怪旗冲在最前面,攸伦一看就知道是我。以他狂妄到近乎偏执的性格,一定会控制宁静号靠近过来? 亲自跳船逮我? 到时候,我便会将我父亲? 我舅舅……所有他沾在手上的血债,一笔和他清算!”
好一个豪情满怀的巾帼英雄,呵呵——连被一众贵族护着的罗柏·史塔克都被鸦眼当着面宰了冰原狼? 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你一介女流,纵然身手不错,又拿什么和开挂的他清算血债?
“来人!”
艾格不想再和这女人废话下去了,他今晚是没什么重要的事? 但好不容易能挤出来点的私人时间? 就算拿来睡觉,也比被人浪费舒服。
“我不是攸伦的对手,没错!”眼见侍卫从外面推门进入就要带走自己? 阿莎急得站了起来,“但不是还有你吗?我愿以身为饵将他引到女王舰队的船上来,难道你还想不出办法来对付他?”
尽管梅丽珊卓也在屋内,但艾格还是在阿莎跳起来的同时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可还记着上次遇袭的惊险。
还有我?
艾格的第一反应是,就算他真有传言中的无双武艺,也和攸伦一样有满身瓦雷利亚钢装备,他也绝不会下场去和他亲自较量——笑话,自己的命,可比那疯子的要值钱得多!
但下一秒艾格就反应过来:所谓的还有他,可不一定就是要他亲自去对付攸伦!
不知为何,他脑袋中忽然毫无缘由地冒出来一个颇带邪恶意味的词汇。
自杀式袭击。
……
推门而入的两名侍卫迈着大步朝阿莎走去就要遵命将她拖出屋,下令者却忽然出言叫停,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将海怪之女留在屋内。
“以身为饵?”他沉吟着说道,“我对这个说法有点兴趣,阿莎小姐,回答我这个问题:你真的有必杀他的决心,和冒生命危险的觉悟了?”
“有,当然有!若不能手刃这混蛋替阿爸和舅舅报仇,我就算死也得不到安宁!”阿莎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急迫,仿佛生怕艾格不信,“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总司令大人。这次出手,若不能提着攸伦的脑袋回来,我发誓,这绝不会再出现在您视野中哪怕一分一秒!”
阿莎能不能得到安宁关艾格屁事,但他相信这女人报仇的决心……当然,更重要的是,阿莎刚才那句“以身为饵”,让他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个大胆且狂野的主意。
现在的问题是,若将这个主意告知丹妮莉丝,等于告诉她:我建议您海陆两面开战,且愿意为最终结果负责。
龙石岛舰队不是他训练的,这场海战他也绝不会去指挥,自己图什么去干这种超出了自己职责范畴的事情呢?
“很好,假设我现在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眼下也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艾格示意阿莎坐下,自己也回到椅子里,“一是,你暂时的身份还是北境托管给我的战俘,不宜公开活动;二是,是否要立刻与攸伦开战,就连女王自己都还没做好决定——我对龙石岛舰队的状况一无所知,对它到底能不能对付铁舰队更是心里没底,所以不愿意承担替陛下做决定的风险。”
“为解决这些问题,我有一个好主意。”艾格总结道,“你宣布加入守夜人军团,披上黑衣后,我再为你引见女王,由你以一名葛雷乔伊的身份,用个人名义去向她提出这个建议。采纳接受与否,由陛下自己来决定,成败的功劳或责任,也由你自己来扛,如何?”
——
第608章 铁岛之王(上)
海风吹起万顷波,日光晒出满眼碧。
许久未见的晴朗天空下,黑水湾的洋面波光粼粼,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海水就像一块点缀了闪光片的深蓝色绸缎,纯净、丝滑、柔软。
满帆被鼓起完美的弧度,船首在绸缎上切出白浪,水手一边悠哉闲适地来往于各个岗位间操控船只,一边高声齐唱着一首关于女人的浪荡歌曲……若光听声音,场面还有点像是一群趁着好天气出海捕鱼的淳朴渔民。
但修长的体形、巨大的黑帆以及上面绘着的金色海怪图案,以及跟随其侧或后方的大大小小几百条各型船只,无不彰显了“宁静号”战船的身份,以及它舰队旗舰的地位。
这就是铁舰队,近些年来抢遍四海,劫掠七国,恶名传遍了整个已知世界的船队。
迎着灿烂的阳光和似乎有了点温度的初春之风,攸伦·葛雷乔伊的表情却阴沉而冰冷。
他不爽,很不爽,极度不爽。
大反派也有属于自己的烦恼。
艾格·威斯特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混账守夜人持续坏自己好事,君临城内那有名无实的倒霉国王死到临头还嚣张嘴硬……这两件事不顺也就罢了。一个卑鄙的外乡人,一个顽固的土老帽,这两个家伙毕竟都是自己的敌人,敌人不给自己添堵,那就不叫敌人了。
但舰队内部近日来也逼事连连不怎么太平,可就着实让人窝火了。
攸伦的麻烦主要来自三个地方。
一是对他处理“读书人”罗德利克背叛的方式的不认同。
利用阿莎·葛雷乔伊的返回将计就计除掉群岛内部最大的反对派和刺头,这场行动可是费了攸伦好一番脑筋和功夫,可以说是他颇为自得的计谋得手案例之一。可明明“海歌号”上的船员已经全数灭口,“宁静号”上自己的水手又都是哑巴……计划天衣无缝根本没有走漏风声的危险,罗德利克违抗他意愿救走阿莎、又在遭遇追击时武装反抗的罪名给坐实得死死的,铁民内部居然依然有质疑的声音。
质疑者提出的,不是对罪名本身的攻击,而是认为:像罗德利克·哈尔洛这样的大首领和知名船长,即使犯下死罪,也应该活捉带回铁岛审判过后明正典刑,而他的座驾海歌号更应该俘虏带回,移交给其余有功者做奖赏,而非直接击沉入海底!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说前一个烦恼,还只是集中在少数哈尔洛派系铁民口中的牢骚,那第二个现象就普遍存在于铁舰队和整个群岛中了。
自打他宣布复兴古道并公开提出征服维斯特洛的庞大野心以来,攸伦已经带领铁民把七国沿岸能抢的地方全抢了个遍,成功凭此稳固了自己的威望和地位。但在一段时间不短的好日子过后,大约是从与北境的较量陷入你来我往的撕扯中……更准确地说是从守夜人莫名其妙开始搅合进这件事开始,铁舰队的运道便好像开始不顺起来。
没有战利品,却连续打硬仗,不断地损兵折将和消耗船只,虽然规模都不算大,但钝刀子割肉才更疼得厉害。舰队内部开始出现大面积的议论和抱怨,开始要求攸伦停止意气之争,回到践行古道的正确道路上来。
意气之争?
正确道路?
攸伦暗暗冷笑? 这帮短视的蛆虫? 扶不上墙的烂泥!
自己盯着北境不放? 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意气,而是因为若不将北境人拖住在老家里,他们兴兵南下裹挟起河间谷地人支持史坦尼斯,区区一个河湾地很难占上便宜!
至于不再频繁地进行劫掠,不是因为不想? 而是因为时值凛冬? 青绿之地的人们都躲在据点和要塞里抱团取暖? 七国上下已经没什么有价值且容易下手的目标仍然存在了!
在这种情况下,若自己不积极参与逐鹿维斯特洛,保持一定强度的战争以维持队伍凝聚力? 铁舰队就会因为无所事事而渐渐散架,反之……大陆战争中的强势一方反而会滚雪球累计优势下去,最终击败主要对手重新统一七国,然后捋起袖子来收拾小小的铁群岛!
但那群满脑子只有女人和财宝的海盗永远无法理解这一点。
这帮蠢货……只要半顿没喝到酒就似乎白长了张嘴、一天没有强暴到女人就觉得是浪费了下半身的精气、半月没洗劫哪个村庄便吵嚷着“大家在浪费生命”云云……
自己带领舰队东奔西走? 北上南下丝毫不敢停歇? 不就是为了能撑扶住一个能够继续游荡四海? 见谁抢谁的安逸环境?不就是为了在以战养战中寻找机会问鼎大陆,为龟缩一隅的铁民们争出一条生路,在实现个人的野心的同时恢复黑心王往日的荣光?
但他没法和铁民们解释这些东西——什么长远规划,什么路在何方,这帮臭海盗脑子里压根就没这根筋。一旦开口劝说和解释,反倒会显得不符合自己的风格,反倒会显得软弱和无能,反倒会让队伍散得更快。
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凶名在外,铁民们牢骚归牢骚,并没有人真的敢公开违抗他。
以上只能算是困扰,但接下来的第三个问题,才是真正让他感受到深切不安的源头。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了。
从很多年前开始,攸伦就会在睡觉时做一些荒诞不经且混乱到极点的梦。这些梦乍看起来毫无逻辑章法,却时常会伴随着些诡异的低喃,那声音会传达一些模糊的信息……要他在某时某地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因为遵从了这些来自内心的低语,他在铁岛才素有行为古怪的恶名且颇受忌惮;因为按着梦境指示去做了些不合时宜的糟糕事情,他最终惹出麻烦被逐出了铁群岛;但也正是因为按着梦境的引导,他在离开维斯特洛期间总是能逮到最肥最好下手的劫掠目标、总是能避开前来围剿的城邦舰队,每每逢凶化吉。
他手中拥有的力量迅速从一条普通的战船演变成七海之内最神出鬼没、让人闻风丧胆的海盗舰队,他不仅深入末日浩劫的废墟冒险奇遇,满载而归拥有了一堆魔法道具,还远航至已知世界的尽头,在那个魔法之都中以探险所得换取了增强本身实力的方法、习得了诡异的魔法手段……
这一切经历让他开始渐渐有此预感:那个心灵深处的低语,梦境中的呢喃,将最终引导自己成为整个世界的王,乃至成为神!
但就在他顺利地取得铁岛之王地位,成功拉起一支足以左右维斯特洛大局的队伍,并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场争霸战争中来之时……数月前的某天,大约就是他袭击冰峡港并成功将北境舰队焚毁在码头上的一周多后,他的睡眠开始变得无梦,耳边的低语也不再出现。
莫名其妙的,他就从一个被选中者,被打回了原形,成了一个普通的海盗头子。
仿佛从一场持续十多年的大梦中醒来,这一悄然变化并没有让他失去权势或力量减弱,却带来了一个外人看不出、实际影响却极大的改变:从那刻开始,他的一切行动和决定,都得由他自己,凭借思考和判断,来独立进行决策了!
这到底是他被放弃而走向灭亡得转折点,还是……时机已经成熟,他即将要走上人生巅峰的预兆?
他不知道,而且越猜就越感到焦躁。这种焦躁,只有取得一场大胜,宰掉一打可憎的敌人来进行血祭,才能被稍稍平息!
“当当当!”
头顶传来的一阵急促金属敲击声打断了攸伦的思索,这是桅杆顶上的观察岗的警钟响,哨兵发现了敌人舰队!
——
第609章 铁岛之王(下)
铁舰队已经抵达黑水湾口数日,在头一天晚上出击逮了丹妮莉丝手下某条巡逻船宣告自身存在后,他们接下来便始终在龙石岛南、正对尖角的“喉道”中游弋和示威。
既抢占黑水湾的对外主航道,又拦住龙石岛舰队进攻君临的路线,还没有后路被断之忧,简直是卡着丹妮莉丝海军的脖子,不能更完美。
除非女王同意与攸伦联姻结盟并自觉爬上床来,否则敌对行动绝不停止。
鸦眼的计划十分简单粗暴,概括起来大致如下。
龙石岛派巡逻船出港,他便遣长船尾随纠缠,逐一吃掉;
对方海空齐出大举迎战,那自己便凭借航速较快的优势后退拉扯,寻找对方阵型脱节的战机,抓住机会就咬一口,抓不住也没损失;
而若是丹妮莉丝敢无视自己的存在对君临发起总攻,那铁舰队就会在他们战至后继乏力的关头赶到黑水河口抄女王舰队的后路,一举歼灭坦格利安海军!
如果艾格能混入铁舰队的作战会议知悉攸伦的盘算,一定会惊呼:这混蛋不仅不是疯子,还深得毛爷爷的十六字诀精髓!
面对攸伦的阳谋,龙石岛舰队的反应也相当之快:在几番遭遇战都吃亏后,察觉情形不对,立刻停止了船只单独远离军港的活动,并在第三天清晨整支舰队抱团出动,驶出了军港。
却不是南下朝铁舰队扑来,而是向北绕行龙石岛半圈后,从次航道径直朝西面而去。
鸦眼赶紧率领舰队分散追踪,查探情况,很快发现了两个令他惊讶的事实:对方不仅将船只带离,就连守港部队也撤离码头退入了岛上的城堡内;至于离开的整支舰队,航向更是丝毫没耍花招,驶向了更靠近君临的暮谷城港口。
龙女王的舰队不仅放弃了对黑水湾的封锁,还将整个洋面的制海权都拱手相让,竟是干净利索地认输了?
这其中显然有诈,经过大量派遣船只进行抵近侦查,攸伦很快搞清了敌人的打算:女王的舰队并不是放弃了制海权,而是转场到了暮谷城外的码头,在这里接收来自陆军的人员补充,多半是打算增强实力以应对大战!
麻烦吗?
麻烦。
接收完来自陆军的补充,龙石岛舰队一定会变得比原来更难对付。
但这正中攸伦下怀。
他绕过半个维斯特洛赶来君临城,可不是为了消灭丹妮莉丝的海军力量,而是为了牵制她对君临的进攻,让她无法全力施展。无垢者和赠地军的总兵力和装备都有限,将陆地部队的人员武器分给海军,对君临城墙的进攻能力就会大打折扣,史坦尼斯虽然是个呆子? 但没人会否认他是个优秀的守将? 自己为他将敌人的压力分担减轻? 他能坚守住君临不失的概率也就越大。
女王舰队再怎么加强也不可能是铁舰队对手? 但分散敌人的攻城战力所能拖延出的时日却是实打实的。河湾虽败却实力仍存? 西境和谷地的态度亦暧昧难明……只要拖下去,时间站在攸伦这边!
***
警钟声在舰队内部传播扩散开来? 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各船船长纷纷拿起透镜向四面观察? 很快便在船队北方的海平面上发现了敌舰的踪影。由于天气晴朗,象征坦格利安的黑红色船帆在碧海蓝天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仿佛一道血色的浪潮从天边冒出,看方向? 它们赫然是朝铁舰队——也就是南面而来。
攸伦转过头去:“传令舰队,掉头? 以低速向黑水河口航行,确保小女王的船队在我们视野中!”
命令被用号旗传达向整支舰队,这帮贪财好色的蠢猪虽然在平时逼逼叨叨让人心烦? 但打起海战来却是轻车熟路,几百条船闹哄哄地开始先后转向? 场面虽然乌泱泱一片看似混乱,但在这一团糟中各船间却依旧能保持间距稳定安全、航向准确一致,不仅互不干扰影响,甚至还自觉地腾出通道来供旗舰先行,也算是有值得赞赏之处。
不可思议的场面出现了:横行四海不可一世的铁舰队,被数量仅有它一半的坦格利安舰队追着跑。
攸伦之所以不停下接战,当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打算诱敌追击,将交战地点控制在君临的伊耿高丘……也就是红堡所能观察和瞭望到的那片海域。
史坦尼斯最后的王家舰队就龟缩在那里——女王舰队若进攻君临,那攸伦就会观战并等待合适的时机插手;而若是丹妮莉丝下令死磕铁舰队,待在红堡阴影中的拜拉席恩王家舰队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万一女王的舰队击败驱逐掉了铁民,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
攸伦并未成功和史坦尼斯达成合作协议,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军事上进行一定程度的协作和共进退——随着赠地军在黑水河畔之战中的大获全胜,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丹妮莉丝才是所有逐鹿选手们最大的敌手。
……
海战的节奏与陆战迥然不同,一切战术动作的进行都要用小时来计,在一追一逃的情况下,尽管铁舰队以低速后撤,但从哨兵用望远镜发现女王舰队到双方逼近至可用肉眼观察彼此依旧花了一个多小时。在女王舰队集结出港的半天后,太阳开始西斜时,两支舰队终于一前一后地抵达君临东部海域,可以远眺到红堡的轮廓了。
先一步抵达的铁舰队停止了后撤,开始在黑水河入海口的南部外海组织和排布战列。
“宁静号”处在第一战列的正中间,左右分别是曾经巴隆·葛雷乔伊的座舰“泓洋巨怪号”和“夜行者号”,再往两边去则是“雷霆号”、“怒吼者号”以及一大堆非群岛居民根本分不清区别的“铁xx号”、“xx大王号”和一坨用各种现实存在或神话中海洋生物命名的巨型长船……第二列是体形稍小的大型长船、第三列再次之、第四列压阵的则比前一列大一圈。除四列宽广橫阵以外,因为船只数量的巨大优势,攸伦还能有大量小型长船布置出长得不可思议的两翼,可以在战斗开始后轻松地对敌人进行包抄和断后。
而在铁舰队庞大船阵的西北方向不远处,早已发现敌情的拜拉席恩王家舰队也匆匆排布好了三列战阵。
第一列的“怒火号”、“海鹿号”、“史蒂芬公爵号”等庞大的主力战舰两侧拱卫着一堆“xx夫人号”、“xx伯爵”或“xx公主/王子号”等诸如此类名字听上去就带着贵族气息的中型战船……在失去对七国的掌控和税收,又没了铁金库的资金支持后,只靠王领的财政和人力,史坦尼斯已经养不起昔日在兄长劳勃麾下担任海政大臣时所率领的壮观舰队,于是只能在维持最关键的旗舰组合充门面的同时再保留一些中型战舰和辅助船只,停用……或向各城邦出售了许多两者间过渡的大型战舰。
而这一裁减导致的后果就是:如今的王家舰队虽然第一排看起来依旧颇为像样,但整体气势上却根本无法与曾经相比,以至于就连东拼西凑、千里迢迢从弥林赶来的丹妮莉丝舰队都无力正面对抗,更别提疯狂扩军后的铁群岛了。
两支舰队都排好了阵型,却并未相对:铁舰队背靠御林的海岸面朝北方,而史坦尼斯舰队则后倚君临面朝东方,双方成九十度夹角,俱都对着那片暂时还空无船影的深蓝海面。
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等待目光中,女王舰队姗姗来迟,终于在日落前抵达了进攻位置。
怕进场时被打个措手不及,挂着黑红船帆的坦格利安舰队在逼近黑水河口前就已经在移动中缓缓按战术规划排布好了阵型。但和已经在前方成掎角之势摆好了经典海战阵势的另外两方相较,女王舰队的阵型有些奇怪……它也成大体的长条形,却是窄边对着前进方向或者说君临城的纵列。两支准备与之交战的舰队都是排布成隐约可辨的左、中、右三部分,而女王舰队却是排布成前、中、后三部。
若以如此阵型冲进史坦尼斯的舰队中,后者的中军也许会承压,但宽阔的两翼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包夹上来对其前军实现合围,都不用铁舰队出手都可能将其大败!
攸伦起初还不明所以,但在花了几分钟进行仔细观察后,忽然明白了对方指挥官的的打算:对方的阵型看起来诡异,是因为自己根据他们的前进方向下意识地判定他们是要对君临发起进攻,但实际上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自己!对方的前、中、后三阵换个角度看,实际上依旧是右、中、左,只是整支舰队都在向阵型的右侧移动,所以看起来才会那么古怪。
丹妮莉丝,竟是想用右翼的几十条船来牵制整个史坦尼斯的王家舰队,再用跟在后面的约莫一百条船对付自己的铁舰队,与两支加起来三倍于她的敌人同时开战!
这小女王,是脑子被龙焰烧坏了吧!
无论史坦尼斯还是攸伦都心生此念,但那支显然正在奔赴败亡的舰队竟连一分钟都没有停顿,在轰隆炮响声中,一就位便立刻向王家舰队发起了总攻。
敌人不知为何做出了荒唐得战术安排,自然没有放过机会的道理,攸伦哈哈大笑一声,开口下令:“下令,舰队下帆起桨,缓速前压,待敌人前军先被史坦尼斯缠住后再靠近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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