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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点爷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txt下载     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0章 各怀鬼胎(下)

    猜不透归猜不透,但小指头和太监两人见过的世面何其之多,自然不会轻松便成为被乱拳打死的“老师傅”。他们再一次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绝不会出错的应对策略:以不变应万变,闷声发财,静待下文。

    瓦里斯和培提尔此刻不敢得罪艾格,怕的不是他个人,而是赠地军的兵罢了,但若这守夜人觉得靠花招可以糊弄他们,那可就太过自信了。

    顿了一顿后,艾格重新开口。

    “瓦里斯大人力主女王与伊耿联姻,是希望能整合最后两位坦格利安的力量,拉拢河湾、多恩二地,让真龙王朝重新一统七国的进程更加顺利,没有错。”

    “而培提尔大人坚决反对,则是担心陛下与其联姻后,由于性别劣势被丈夫兼国王控制或架空,引起大权旁落,女王身份名存实亡……这考虑亦有道理。”

    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他肚子里对实情一清二楚,选择视而不见,是因为——若真深入剖析,点破了双方的矛盾无法调和这一点,那调停这借口就没法用了。

    “两位大人都有着不俗的智慧和阅历,又同是在为女王服务,难道打算只因这么一条意见上的不和,就要这辈子都彼此敌视,互相攻讦下去……将同僚视为仇寇,把宝贵的时间精力浪费在内斗之中吗?”

    本末倒置,因果不分,一派胡言……

    听完他一通话,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依旧云里雾里。

    在伊耿的问题上意见不合,只是两人间利益冲突的一个细小而必然的直观体现,怎么到艾格嘴里变成矛盾的源头了?

    这是想靠说胡话来绕晕自己么?瓦里斯懒得去猜艾格到底是真看不透还是故意装傻,反正,只要对方不调动赠地军或指使梅丽珊卓硬来,什么都动摇不了他铲除障碍的决心。

    你想玩,我就陪你玩。

    “那总司令大人,又有何高见呢?”

    没去看太监那圆滑脸蛋上惟妙惟肖的假笑,艾格耸耸肩给出回答:“很简单,陛下与伊耿王子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知觉,有思想,有感情,彼此间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要么将王位拱手相让要么便互为死敌。在这个真龙已经凋零殆尽的时代,根本没必要你死我活,我们试着找出一个让女王和王子各退一步,能保证陛下在享受与其结盟的好处的同时,又尽可能减轻承认其身份带来弊端的办法,不就皆大欢喜了?”

    在两位听众的目光注视下,守夜人滔滔不绝地继续发言。

    “在产生这个想法后,我进行了一番调查,首先便发现了一个重要细节:伊耿登陆维斯特洛的时间其实早于陛下,但他至今仍未正式称王,依旧在以雷加·坦格利安之子——侄儿、一位‘王储’而非‘国王’的身份在与陛下进行使者和书信往来,和平共存在这片大陆上。”餐厅成了总司令的个人舞台,他丝毫没有观察另外两位宴会参与者的神情、照顾他们感受或是等待他们回应的意思,“我是个外国人,不太清楚维斯特洛的风俗习惯,但在我来自的采拿,这种政治上主动示弱,摆低身份避免纷争的行为,可是一个强烈的善意和示好信号。光冲着这份友善,我觉得,陛下至少得给伊耿王子一次与她见面,自证身份的机会,这是他应得的!”

    ……

    瓦里斯更加迷惑了。

    (这家伙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在假装打抱不平,实则为欺骗自己?)

    若是前者,那一个活生生的、指挥率领着颈泽以北最强军队的盟友,当然要远比一个死掉的前任守夜人总司令要更有用……要不,就把他从“必须铲除”的名单上去掉?

    饶是以他八爪蜘蛛的判断和定力也着实心动了一番,有那么一瞬,他对艾格的杀心都几乎要消弭,但这种软弱只持续了半秒,便被铁石心肠给砸了个稀烂。

    他现在没有心思和精力来赌守夜人总司令到底怎么想:对方有兵有粮还有地盘,握着真真切切的实力和权势。这意味着,即使艾格此刻是真支持女王接见伊耿,将来一旦利益需求得不到满足想要反悔决定阻止女王承认伊耿的身份并下嫁与他,自己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手段来反制于他。

    与其出于一时的侥幸和贪婪,搞得干掉小指头后不知哪天又得再设计一套新方案再来对付缩头乌龟般谨小慎微的此人,还不如就趁着这次抓住机会双双干掉,一劳永逸!

    心意已定,太监面上却是露出了欣喜和赞同的笑容:“谁说不是呢,我先前也这样劝说陛下,可惜好不容易说服女王松口,还又被异鬼闹的进犯长城这一出给搅黄了!嗯……首相大人可是坚决反对,您倒是劝劝他?”

    ……

    艾格点头,转脸望向培提尔,姿势神情似是在询问意见,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威压却在餐桌之上弥漫开来。

    小指头悄悄咽下口唾沫,稳住了心跳。

    (这家伙,到底是真反水倒向了死太监,还是在做戏忽悠瓦里斯,好骗他放弃在即将到来的北境贵族效忠仪式上搞花样?)

    若是前者,那自己失去一个盟友增加一个敌人,此消彼长简直糟糕透顶;而若是后者,那就是既自作主张又天真到愚蠢,是个十足的猪队友了——瓦里斯何等人物,会被人一通话给哄得改主意?

    他思量一番,拿出了无法可解的说辞:“若那伊耿王子为真,自然有资格得到女王的接见。可事实是:陛下自打生下来便从未听闻和了解过他,更没碰过面……近二十年过去,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又有什么能证明呢?”

    “瓦里斯大人亲手将他从红堡中救出,克林顿伯爵一手将其拉扯大,我相信他是真的,培提尔大人。”艾格面带愠色地打断了小指头的话,居高临下地俯视,右手恍若随意地移到了腰间,却恰巧按在了剑柄上:“是真是假,陛下自己心中有数,如果您非要揪着这个话题进行讨论,那恕我无能,便将没法把这场调停……进行下去了!”

    培提尔悚然。他出身低微,在努力向上爬的过程中遇到过无数比这更赤衤果更直接的威胁和恐吓,但很少像今天这样真的被吓住。除了受对方身上那股比丹妮莉丝更明显的威煞所迫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清楚这一点——艾格,此时此刻真有将威胁变为现实的理由、动机和能力,自己一句话说错,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这小子根本不是想做什么“调停”,而是要逼瓦里斯和自己乖乖听他的话——在大家效忠的君主仍未离开城堡,甚至就在近旁的情况下!

    饶是以培提尔的见多识广,也从未想过原来人还可以嚣张和狂妄到这种地步。而自己,先前居然还曾把此人当成小弟!暗暗咂舌之余,他也在心中暗暗决定:不管艾格接下来说什么要什么,答应便是,在回到南方无垢者大军的保护之下前,没必要为和一个疯子争辩而冒风险。

    “如您所愿,总司令大人。”小指头耸耸肩,“我不反对女王接见伊耿王子,可接下来,您之前所说的——‘解决承认其身份带来弊端的办法’,又在哪里呢?”

    “陛下在见到伊耿之后,是不是承认其坦格利安的出身,要不要与之结盟……我们作为臣属,只能给建议,决定则该由女王自己来做。但女性比之男性毕竟有太大的劣势,为了阻止权力从陛下手中流失和转移,我们身为女王的幕僚,应当紧密抱团,对外完全达成一致:无论陛下与伊耿结盟、联姻与否,婚后是以女王为尊还是同享王座共治七国,新王朝的第一位首相都必须得是培提尔·贝里席,第一批御前重臣中,女王直系下属的数量也必须超过一半,两位意下如何?”

    ……

    嗬,这是要玩打一棒再给颗糖的把戏了么?

    让女王班子里的人来担任首相、掌控御前,这确实是阻止权力向配偶流失的好办法——在理想状况下。

    但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往轻了说——首相的职能到底如何,御前会议的权力范围有多大,难道还不是上头的国王说了算?只要略施小计架空前两者,就算自己当一辈子首相,御前会议里也全是女王的人,又能如何?

    而再往严重点想……对许多贵族尤其国王而言,“妻子”不过一件用来稳固统治、诞下子嗣和制造继承人的工具罢了,老婆生完孩子便立马暗中毒杀除掉的案例,古往今来难道还少?女王一旦“意外身亡”,失去靠山后,忠于她的首相手里捏着再大的权力又能如何?

    满腹槽点亟待倾吐,但培提尔最终忍住了反驳和批评的冲动,而是在略微迟疑后,缓慢却不迟疑地点点头:“我没意见。”

    抱着相同的想法,瓦里斯也微笑着做出了一副完全信服的模样:“另一位‘王子之手’只怕会不太高兴,但我了解克林顿大人。为了大局,他会同意并作出让步的。”

    诡异的局面就此形成:尽管三人都将其余两者视为威胁,场面却一团和气了起来。

    “很好,看,达成共识这么简单,何必斗来斗去的?”艾格语气一松,按在剑柄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调停便到此为止,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曼德勒、葛洛佛、莱斯威尔、达斯丁、陶哈、霍伍德、赛文等家族已经明确回信,表示愿意认可女王为七国的合法统治者,安柏家仅存的成员也已经在赠地现身,如今在我保护下,但卡史塔克家则明确宣称不支持女王……除了这些已经表态的家族,菲林特之指和寡妇望、老城及灰水望,还有熊岛的莫尔蒙家,因为距离临冬城较远通信不便,暂时尚无音讯。”

    “保守一点估计,最终……北境将有至少一家是我们的敌人,两到三家会寻托词拒绝站队。”他环视一圈,重新提高了音量:“而我对此的看法是:这一小撮人不会影响我们已经拥有北境的宏观事实,女王和赠地军不能再在这边荒凉的冰天雪地里虚度光阴。为统一大业计,我们得咽下不爽,将不识好歹的卡史塔克和某些墙头草暂且扔到一边,待战后再来收拾——优先南下,去征服另外三分之二个王国!”

    艾格直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背脊,目光扫过了坐着的两位阴谋家:“谁赞成,谁反对?”

    ……

    原来是这样!

    保持了好半天一头雾水状态的瓦里斯和培提尔,终于感觉有了些眉目。

    之前所谓的调停,所谓的解决两龙之争的办法,全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从一开始,艾格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提出这一条。他不愿让赠地军继续在临冬城人吃马嚼浪费粮草和时间,所以才故意做出忍无可忍失去耐性的模样,通过震慑和制造心理压力的办法,来迫使瓦里斯——不敢再在南征此事上动手脚制造障碍!

    培提尔忠于丹妮莉丝,自然不会反对这种显然正确的决定;至于瓦里斯……他早已利用前番劝女王收服北境而成功争取出来的时间,设完了针对两颗绊脚石的陷阱。于是,毫无意外地……他们都痛痛快快地点头同意,表示了对尽快开始南征这一决定的支持和拥护。

    调停取得成功,尽快进行南征的要求也得到了满足,艾格面上的严厉神色终于散去,手也从腰间的剑柄上放开,脸上也浮现起了笑意,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抬臂向座下二人高高举起:“我就知道两位大人通情达理,必能做出正确决定。现在,我为先前的无礼道歉,让我们为矛盾误会的成功化解,以及对南征重要共识的顺利达成,同饮此杯以作庆贺吧!”

    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但不知为何,瓦里斯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劲,他一边快速地回顾着进入房间后发生的一切想从细节中找出问题,一边在艾格的话音中低下头来,看向这次午宴开场时便倒好了的那杯葡萄酒。

    色泽淡雅、质地清澈,香气却浓郁扑鼻,多半是上佳的青亭岛金色葡萄酒,平滑如镜的液面上倒映着他腴润圆滑的大脸。

    与“自己”对视半秒,一道灵光在被云雾缭绕的意识汪洋上闪过,八爪蜘蛛忽然明白他所察觉到的不对劲到底来自哪里了。

    上面的一切,从一开始完全是胡说八道般的“调停”,到最后似乎是“暴露真实意图”的南征宣言……其实都是出于这个目的:分散他和培提尔的注意力,最终骗他们喝下这杯酒!

    ——

第551章 虚虚实实(上)

    酒里有毒!

    刹那之间,瓦里斯和培提尔便紧挨着地先后做出了相同判断,他们不动声色,悄悄对望一眼——明明是势不两立的对头,如今同陷死地成了一条船上的人,瞬息之间反倒生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来。

    这混蛋动了杀心!但对于成为目标的两人而言,猜出酒里有问题还只是逃出生天的第一步,他们接下来还得思考:如果拒绝喝这杯酒……

    艾格是否还有后备计划?

    他是否会恼羞成怒转而用强?

    守夜人是否做好了应对女王怀疑和愤怒的各种准备?

    门外两人带来的四名无垢者,在猝不及防之下,能否对付两倍于他们的赠地军士兵?

    一秒钟前还忽然变得融洽无比的氛围,下一刻便重新坠入漆黑冰窟一般的死寂肃杀,两位纵横权力场数十载的顶级权力玩家双双浑身发寒躯体僵硬,都开始疯狂地思索起脱身活命的办法来。

    瓦里斯用颤抖的手摸进衣襟,握住了藏在怀中的匕首。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世人皆只知八爪蜘蛛是伊里斯·坦格利安和劳勃·拜拉席恩两任国王的情报总管,却鲜有人了解其在来到维斯特洛前的生命轨迹。

    他可不是个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因为身怀黑火一系稀薄的真龙血脉,他在年轻时就被一名血魔法师发现并选中为了施法材料,并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切下自己的下体、丢到火焰中去向那位神秘莫测的存在进行献祭并得到了回应。

    不过,在带着甚至都没包扎的伤口被赶出到大街上任由自生自灭后,他却并没有选择向命运屈服乖乖接受死亡,而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开始依靠乞讨、行窃甚至卖身维生……依靠着聪明的头脑和灵活的身手,他很快就成为了有名的窃贼,技艺非凡行事高调到甚至被同行有组织地排挤。

    在密尔被针对混不下去后,他流落到了潘托斯,和当时还只是个小刺客的伊利里欧成为了朋友,开始吸取教训低调行事,合伙做起了新营生。

    在从小偷升级为大盗,再晋升到贼首并最终成为名声远扬的情报贩子和地头蛇的那段艰难岁月里,潘托斯一半的盗贼想要杀了他们,另一半则通过他们销赃……在此过程中,瓦里斯不仅明白了“信息的价值远在金子和宝石之上”的道理,从而积攒起了可观的财富和野心,更学会了许多对付他人的手段,总结出了保自己小命的一套基本原则——其中就包括无比的小心谨慎、细致的观察和判断力,以及保持一定水准的武力。

    没错,虽然看上去臃肿肥胖行动不便,但他实际上却能熟练地使用上至床弩投石机、下至弹弓和匕首的各种武器,且水平都绝对在平均线之上;不仅如此,除开洗澡外,再热的天他也必然会在衣内套着一层极品软甲,配上一柄袖珍匕首……参加比武竞技他自然是上不了台面,但在狭小空间内的烂架和搏命,寻常人若看他是个阉人和胖子就大意轻敌,绝对会付出血的代价!

    但今天,这点小准备能保住他的命吗?

    瓦里斯的手心冒出汗来:守夜人总司令、异鬼杀手、带领人类击败亡者的英雄……面前这个士兵出身、有着一大堆传奇故事、据说武力在整个七国都排得上前十,又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显然不在上面所说的“寻常人”这个分类中。虽然情报显示关于此人的传说有一定水分,但看他的身材体型,显然是在衣下套了铠甲,腰间又挂着一把精钢长剑……

    在对方也全副武装做足了准备的情况下,自己对上他,能有几分胜算?

    一分,还是一分都不到?

    喉结上下蠕动了一回,心知今天多半是无幸,瓦里斯胸中的血性却被激发起来:他谋划了二十多年,千辛万苦走到现在,可不是到这儿来被一个莽夫用毒酒赐死的!门外的无垢者估计自身难保,若起冲突,唯一的出路不是逃跑,而是主动出击,只要出其不意地把刀架在艾格脖子上令赠地军士兵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如此撤回仍处于女王卫队掌控下的客室楼,把黑衫军的首脑当成人质,他和女王便还有希望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临冬!

    纵然只有半分胜算,也好过必死无疑。就算注定要止步于此,他也要逼得对方采用暴力手段,绝不让他顺心遂意!

    这边,瓦里斯暗暗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决定殊死一搏,而他对面,培提尔则完全打着相反的主意。

    他可没瓦里斯那么曲折和精彩的过往、丰富多样的经验阅历和本领,年轻时学的粗疏武技他早已遗忘……作为艾格曾经的盟友,他既没有准备、也不打算拼什么命。自己忠于丹妮莉丝不假,但也绝没到愿为她而死的程度,若艾格铁了心准备动手,那他自然是良禽择木而栖。眼下这酒里多半有毒,但艾格投毒不成是否会硬来却还未成定数,他已在心里做好了盘算:瓦里斯必然会借故拒饮此酒,若到时候艾格毫无表示,那自己有样学样便是,而若翻脸嘛……

    自己立刻跪下来表忠心,表示只有他才匹得上维斯特洛之主的位置,劝说他挟持女王以令七国,去当那无冕之王便是。

    只是不知,还来得及不?

    ……

    坐着的两人各怀心思,却都在瞬息之间胆战心惊地定好了自己的打算,但那边,站着的艾格却又做了一个叫两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在说完“同饮此杯以作庆贺”之后,居然就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并把滴酒不剩的杯子倒着扣回了桌上,然后便用等待和询问的无辜眼神看向了剩下二人,仿佛在用目光质问:怎么不喝?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特么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你给我把酒喝了?!

    瓦里斯和小指头感觉陷入了更大更深沉的疑云。对于自诩聪明人的他们而言,世上没什么能比这更让他们揪心和难受:好不容易拨开层层迷雾感觉搞清了事情的真相,却立马又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瓦里斯努力掩饰惊诧的表情,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睁大,仿佛想通过增加受光面积来更好地观察周围搞清楚情况:

    酒,是方才那名侍从当着众人的面倒的,绝没耍什么花招;

    杯子,他在培提尔到之前便已在桌边坐了片刻,也很确信其中干干净净,并没什么预先放好的毒物;

    艾格,确确实实一滴不剩地把他杯中的酒全喝了下去,既没留在口中也没从嘴角漏掉。

    嗯……

    瓦里斯悄悄把目光投向了倒酒的器具:他曾听说过,在遥远的东方有巧匠做出了一种结构精巧的毒酒壶——表面看毫无异样,内部却暗藏玄机,别出心裁地分成了两个隔舱,可以装入两种酒水,通过分别对应两个通孔,利用气压,略微操作便可控制它倒出任意一种所需酒水,难不成艾格用的是这招?

    遗憾的是,侍从在离开时留在桌子那端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敞口酒壶——没有封闭的壶盖,玻璃的透明材质也让它里外通透一眼便能看穿,根本没什么复杂结构。

    那……

    他重又看向艾格——也许,酒里确实有毒,只是这家伙已经提前吞服下了解药,所以才能有恃无恐地喝下毒酒,迷惑诱使他做出错误判断,毫无警觉地上当?

    暗暗摇头,连瓦里斯自己都不信这个猜测。他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愚民,听什么就信什么,自己走南闯北周游过半个已知世界,不知道用各种手段干掉过多少碍事的人,算得上用毒的行家,却也从来没见过哪种能置人于死地的剧毒有可靠的解药——那玩意只是吟游诗人和小说家为了编故事才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说难听点,以现阶段已知世界里学士、医生和炼金术士们的对物质的研究和了解,人类只知道什么东西能毒死人,连它为什么能办到这一点都搞不清,又谈何配制解药?

    确实有些药物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毒药的作用,但它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稀释了毒物、帮人把命吊住罢了,完后必然会留下后遗症,以艾格目前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临冬城内包括女王在内任何人都砍成肉泥的大优势,他可能为了杀自己而拿自己的身体健康来弄苦肉计吗?

    这说不通。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结论便很清晰明了了:对方既然敢把酒一饮而尽,那便说明他的那杯酒绝无问题。

    要么就是艾格以某种自己尚未见识过也想不到的手段给自己的酒里下了毒——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酒里确实没毒,艾格只是故意营造出了一个让他们都以为酒里有毒的氛围,好给自己和培提尔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他们被吓破胆子出尽洋相,从此再无颜面和胆量敢与之作对!

    想得美!

    但事实是,这小子几乎真做到了!

    感觉被耍了一通的瓦里斯瞬间从生命只剩最后一刻的毛骨悚然中释然,随即却是另一股恶念涌上心头:自打被密尔的盗贼行会打压并赶出城邦后,他可有许多年没这样被戏弄得灰头土脸过了!

    今天容你得意一回,明天,定叫你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强压下满腔狂怒,瓦里斯用仅存的理智打定了主意:哪怕这杯子里只有万一的可能有毒,他也绝对不喝。

    换上无奈和内疚的神情,他摇了摇头:“总司令大人,实在抱歉,在下近来身体不适,这杯好酒……恐怕是没那福气消受了。”

    ——

第552章 虚虚实实(下)

    “在下对维斯特洛的饮食文化不甚了解,但无论是在我来自的采拿,还是大家此刻所处的北境,敬酒不喝……可都算是极大的无礼。”共饮的提议碰壁,艾格的脸色以清晰可辨的快速和程度黑了下来,“瓦里斯大人的身体看着明明硬朗非常,怎会有恙到,连这么一杯酒也不能喝?”

    “说来惭愧,情报工作煞是累人……压力之下,肠胃……”

    “我不关心你的肠胃,瓦里斯大人。”领口的衣物之下,某物开始发烫,艾格冷冰冰地打断了太监的话,“实际上我也不在乎你失不失礼,但阁下说什么也不喝这杯酒的态度,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刚才大费口舌完成的调停,我们间达成的有关南征的共识,您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当着我的面才不敢拒绝……待回头出了这扇门,该下的绊子、该耍的阴招、该在女王耳边说的坏话,一样也不会少,只会变本加厉,以找回今天失掉的场子,是也不是?”

    “大人过虑了。”瓦里斯不假思索地摇头,“经过这些天的思量和考虑,其实不用提醒和分析,我也已领悟并意识到——与培提尔大人的对抗无益于女王的事业,取得北境大体的支持表态并尽快开始南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就算总司令您今天不组织这场会面,我也会在史塔克大人返回临冬后劝说陛下,权且放下对卡史塔克和一干中立家族的追究……”

    明明完全被说中,但八爪蜘蛛的一番对答既不显心虚也未露破绽,堪称教科书级的稳如老狗,奈何虚以委蛇才到一半,便被更大的变故猛然打断:前一刻还好端端站着的艾格,忽然毫无征兆地“铮”一声拔出了腰间钢剑,“咚”一声将剑尖斜顶到桌面上,正钉在已被喝光放下的空杯子旁。

    如是举动自然把屋内其他人吓一大跳,坐着的二人都“蹭”一下便从位置上窜了起来。

    “等等,我还有话说!”培提尔举着双手高喊,而瓦里斯却是直接抽出了匕首——两人间的距离暂时还超过剑长,但只待艾格脚下有所动作或发起先手攻击,他便会以室内陈设和另一活人为掩护,在绕行躲避中寻找一线反击的机会。

    “屁话都省省吧。”艾格强抑着灼痛,面色冰冷,紧握剑柄,下半身却丝毫未动,“我说怎么瓦里斯大人这么硬茬,感情是怀里藏着的家伙给了您底气?想必是我之前太过委婉,以至于您听不懂我的话了,那在下便换一种更粗俗更直白的表达方式吧——”

    “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忽然变脸,低声厉喝完一句,他略微停顿,扭动手腕翻转了下搁在桌上的钢剑,一边展示刃面的锋利一边把嗓门调整到最有威慑和说服力的深沉状态:“主动喝下去,皆大欢喜,屁事没有;若不然,便是不给我艾格·威斯特面子,那可就别怪我用这把剑——‘帮’你喝下去!猜怎么着?无论是割开喉咙从食道里往下灌,还是开膛破肚直接倒进肠胃,那场面……啧,可都不太好看!”

    ……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在穿越到冰火世界来前,这句话在艾格心目中的“蠢话排行榜”上稳居前三,他绝料不到,这句曾经他最讨厌的话之一,有朝一日竟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

    再好的精钢长剑也比不上瓦雷利亚钢剑的气派,但前者也不是没有任何优势:新打磨抛光过的剑刃反光效果一流,明晃晃的寒芒伴随着剑身的轻微转动闪着两位被恐吓者的双眼,仿佛在给持有者那直白到肉的威胁作着无声的伴奏……真切到恍若实质的杀气,压抑得他们一阵菊花发紧。

    门外的无垢者救不了场,明白这一点的两个聪明人非常一致地选择了沉默而非高声呼救恶化局面——见艾格只是拔剑威胁而非直接下手后,培提尔将到了嘴边的“劝进”台词暂时憋在了喉咙里,而瓦里斯则是不尴不尬地握着那柄同样明闪闪的匕首,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收回去还是先下手为强。

    如果艾格的目的就是要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他到目前为止完全成功了……瓦里斯现在,当真是一点也猜不出他到底要干嘛了。

    若酒里有毒,他当然不可能为哄自己去喝反倒先一口干了;可若酒里没毒,怎样失了智的莽夫,才会拔剑出来——只为逼别人“给自己个面子”?

    放平时,瓦里斯会花几小时、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来细细琢磨、慢慢推敲对方的真正想法和计划……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尽快做出反应:每拖上一秒,艾格失去耐性提剑杀来的概率都会翻上一番!

    疯狂地透支脑力全速运转几秒后,他对局势有了初步的判断。

    艾格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先放一放,但酒有没有毒,却只有两种可能:有,或者没有!

    若有毒,那艾格自己先一口闷了然后拔剑逼自己同饮,就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这种可能性到底是否存在先不讨论,假设其为真,那已经下定决心豁出性命的对方自然不可能容忍自己不喝毒酒逃出生天,那无论是喝还是不喝,自己今天反正横竖难逃一死,区别只在于是被毒死还是被砍死——是被一拔剑还是n把剑罢了。

    而若无毒,那对方以性命为要挟只为逼自己喝一杯美酒的愚蠢行为,除开发疯外便只有一种解释了:这家伙,是想以这种幼稚的形式,来确立自己在这半个御前……实际上的女王麾下三巨头中的权威和领导地位。也许当守夜人总司令和赠地之主的顺利经历让艾格得出了一个片面的经验,他可能天真地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影子塔和东海望的指挥官一样,只要击败慑服了一次,就会永远乖乖听话——一旦自己和培提尔这一次在喝酒的问题向他屈服,以后就再也不敢壮起胆子与之作对了!

    这种世界观,在能屈能伸的权游高玩眼中自然是愚蠢透顶,但考虑到艾格是个士兵出身的莽夫,说不定,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疑云重新淡去大半,瓦里斯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望了望仍安安稳稳摆在桌上的那杯酒……该怎么做,便忽然成了个难以做决定的问题。

    如果艾格没有喝下那杯酒,那在“被毒杀”和“拼一把”之间选择,横竖是死,瓦里斯自然挑后者;

    而现在,对方先干为敬的行为让那杯酒从“肯定有毒”变成了“很可能无毒”,那……在“坚决不喝而被砍死”和“赌一把它没毒活下去”之间再做抉择——死路和生路,那可就有着天壤之别了。

    到底是艾格犯傻了,还是就连这“生的希望”,也是他精心算计好后制造出的假象?

    自己有多少年没面临过这样让他也患得患失的难题了?

    瓦里斯说不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若是苦心谋划数十载,到头来却因为拒绝喝一杯没毒的酒而激怒一个莽夫导致被砍死,那即使下了地狱,他也会在那里因为悔恨而再死一回的。

    不祥的预感像背景音一样影影绰绰,奈何求生的渴望和艾格脸上愈发不善的表情,却都让他没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瓦里斯收起了匕首,满脸堆笑地欠了欠身:“防身的小物件,叫两位大人见笑了……老人家了,见过太多风雨,实在是胆大不起来。既然总司令大人如此纠结于这区区一杯酒,那我也不当铁头的傻子,就委屈下自己的肚子便是!”

    为确保在出现情况时仍有一搏之力,太监甚至不敢坐回椅子里,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端起酒杯,举至面前,用余光盯着艾格的身影,啜饮了一小口。

    在培提尔目光注视下,艾格那原本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僵硬脸庞松缓了许多,左手仿佛无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右手却依旧攥着钢剑,并用剑尖拨了一下他本人饮尽后倒扣在桌上的那只空杯。

    “喝——光。”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喝一口和喝一杯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了,瓦里斯暗暗叹了口气,重又举起酒杯,这回来了个如假包换、任谁来也挑不出毛病的真·一饮而尽。

    艾格的表情更加放松了一些,却仍旧没放下手中武器,而是扭过头去,仿佛仍不解气地又把矛头对向了屋内另一个人:“培提尔大人,您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不会也恰好肠胃不适,不能饮酒吧?”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培提尔哪还敢装傻,既然连死太监都判断酒里没问题,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没多废话,他也痛痛快快地举起酒杯,仰起脖子,都不用强调,一回就给它饮了个干干净净。

    三杯酒净空,这下艾格总算不好、也不需要再板面孔了,他一边将剑收回剑鞘,一边换上了真挚的笑容:“嗨,你看看,这又是何必呢。唉,算了……请两位大人容许我为自己的臭脾气道歉,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快请坐,这顿午宴,可把北境第一家族储藏室里能找到的最好的食材全用了个遍,在凛冬里,即使是国王也难能有这等享受咯。”

    他收好武器,带头坐下,唤回离开的侍从并开始享用食物,上一刻还拔刀相向的鸿门宴,霎时间重又变回了其乐融融的同僚聚餐。

    一整夜的针对性策划外加一点小小的临场发挥,他清君侧的巨大冒险成功迈出最艰难却也最重要的第一步,这值得高兴,但若就开始放松可为时太早,计划接下来的部分,随便哪一处出现纰漏和失误,都遗患无穷。

    ——

第553章 清君侧!(上)

    瓦里斯和培提尔此生走南闯北,都算是经历了风雨的人,比这刺激得多的险境和危局都碰上过,但论一顿饭能吃得这么波澜起伏跌宕曲折,还真是头一遭。绕是以他们的见识阅历,也在心里由衷地暗叹了一句——“活久见”。

    在体验了一回坐过山车般的情绪上下后,两个死对头不谋而合地决定:用退让和装怂来安抚暴躁的第三方。经过一番努力,成功让守夜人总司令平静下来。

    看上去慑服御前并掌握住局面的艾格显得心满意足,接下来终于没再整什么吓人的戏码,而是一边享用大餐,一边谈笑风生,像老朋友般与瓦里斯和培提尔聊起即将在临冬举办的这场领主大会、以及他关于随后将要进行的那场联军南征的设想……

    说是“聊”,但实际上两位阴谋家刚才都被吓得够呛,如今只想赶紧哄着这莽汉吃饱喝足,好从从此屋中全身而退,哪有心思和兴趣真与其争辩或商讨?于是,在他们的有意控制下,这场对话完全是在以一种不露痕迹、叫人难以察觉的巧妙方式,顺着艾格的所思所想在走——由其一人主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多……也就是前两者为避免看上去太过敷衍,而故意参与其中,时不时插一句疑问、偶尔提两个无伤大雅的小建议罢了。

    整夜没睡好,又吃了一顿真刀真剑的恐吓,方才被剑指着时还不觉得困,此刻喝完酒小坐片刻,又装模作样吃了点东西,人一放松,铺天盖地的倦意顿时汹涌而来。再应付了艾格几句,瓦里斯忽然感觉浑身乏力,万事皆索然无味,一时间不仅不想再说话,就连手指头都有些懒得动起来。

    大概是同样觉得疲累,也可能是该说的都说完了,餐桌上忽然无故就起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大概半分钟后,把塞了满嘴的食物嚼完咽下肚的艾格,才放下手中餐具,抬起头来。

    ……

    “咳——我想了想。”他清了清嗓子,又砸吧一下嘴巴把口腔缝隙里的食物残渣也理了理,手放到了餐巾上,“刚才讨论的那个方案,其实还有点小小的瑕疵。”

    两位听众刚强打起精神准备应付,艾格只说了半句的话却戛然而止——他举起餐巾,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好整以暇地……

    抹起了嘴。

    左三圈,右三圈,上三圈,下三圈……似是在宣誓权威,又像是耍小性子,不紧又不慢,擦完一遍……对折,再来一遍……如是两番,直到把嘴边擦得干干净净,培提尔和瓦里斯也等得暗暗火起,守夜人才开口道出下半句。

    “我相信两位都忠于女王,也很高兴能在北境和南征的相关事宜上达成一致……但,我们的出身、成长和眼光阅历都有如此大的差异,就算今天能在这里勉强取得共识,又如何能保证,以后每一次出现异见和想法上的分歧时,最终都能解决矛盾,圆满处理冲突呢?”

    还来?

    又发什么神经!

    培提尔和瓦里斯一下头都大了:该演的戏,该装的怂……他们已经把在合理范围内能做的一切让步都做了,明明刚才这屋里的氛围已经相当融洽和谐了,艾格却只正常了一会,现在又阴阳怪气地冒出这么一句,到底是想闹哪样、有完没完?

    小指头强压下情绪,干笑着说道:“总司令这是什么话?有异见和分歧,不才是正常情况么,大家把各自的想法摆到桌上来,集思广益,明明白白地瞧一瞧、辩一辩,到底孰优孰劣,女王想选哪个,不自然而然就清楚了?”

    “集思广益?”艾格轻笑一声,“确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办法,可前提呢?得是大家有着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愿意把劲往一处使才行。”他耸耸肩,语调一转,“两位大人很聪明,我不想否认,但由于你们自身的贵族阶级属性,和由此导致的固定思维模式,注定了:你们永远无法像我一样——切身地理解女王所思,深刻地领会女王所想。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的才干和本领,于某些时候,便不仅不是优点和长处,反而会成为麻烦和掣肘,导致无意义的内耗了。”

    (这岂不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和培提尔是多余的?)

    瓦里斯深吸口气,刚刚恢复平稳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重新提起警惕来:“此话怎讲?我们难道不都是忠于陛下,努力要将女王送上铁王座?这还不是共同的利益、理想和目标么?”

    “不,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侍奉同一个主子,挤在同一条船上罢了……并无不敬之意,但在我们三人中,真正能理解女王志向和理想,并愿意为之奋斗的,只有在下一人。”艾格面不改色、温文尔雅,语气波澜不惊地却放着叫人不敢细思的狂言,“为此,我制定了一整套详细具体的策略方针,陛下只消按部就班地执行,便能轻松愉快地坐回铁王座上,打破她一直想打破的……‘历史的车轮’。”

    “而恰恰就是这一方案,两位大人却是一定不会赞成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办法能消弭潜在冲突、阻止将来那场必定会发生的矛盾和争论了。那就是,嗯……”

    他停顿一下,带着莫测的诡异笑容,缓缓说道:“感谢两位一路辅佐支持丹妮走到这里,但接下来,如果你们能离开女王,由我一人来陪陛下走完接下来的路,那便再好不过了。”

    丹妮?

    这种亲密且僭越的称呼,也是你这刚刚入伙没几个月的新人配叫的么?

    而且,什么叫离开女王?难不成是要自己和瓦里斯辞职?

    笑话,就算二人答应,女王会同意放他们走吗?

    如果说先前艾格闹的“强迫喝酒”一出,培提尔还勉强能认为是在吓唬瓦里斯给这太监点颜色瞧瞧,那这回变本加厉地放出更嚣张狂妄的奇怪言论来,可就真叫他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了。察觉到不妙的他心脏开始擂鼓般狂跳,往日的伶牙俐齿忽然消失无踪,口干舌燥之间,他堂堂女王之手,竟连接下来该说什么,都憋了好一会才想出来:“总司令大人,您连计划都不说一说……又如何能肯定,我们就一定不会接受?”

    小指头的盘算是用提问来诱导艾格回答,拖延时间以行缓兵之计,设法搞清其目的好有的放矢地采取对策……但在他对面,瓦里斯与之一样察觉到了异常,却在进入这个房间后头一回生出了与前者完全相反的想法。

    他感觉到有地方不对劲了,却一时没找到不对劲的点,这太不寻常了——以他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敏锐直觉和老辣眼光,通常情况下都是能在危机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找出问题所在的,但今天……

    悚然之间,心跳速度愈发加快,费力地思索片刻后,他猛然间有了答案。

    问题正出在自己身上!准确地说,他“找不出问题”,就是问题本身!他的体力正缓缓消散,思维速度也不知不觉地放缓,这才导致了反应迟钝和思索困难!

    片刻前,他还以为这是昨晚没休息好方才又被吓了一跳的结果,但当艾格没头没脑地冒出那番似是废话又明显意有所指的诡异言论,他重新提高警惕后,难以察觉的异常便凸显出来!

    他此生不知有多少个重要的夜晚通宵未眠过,但这次感觉到的疲乏和无力,远远超出了正常的水平线!

    抿了抿嘴,几乎用尽了上半身的力气,再握一握拳,却惊讶地发现:连手指都开始有发麻的感觉。

    毒药?麻醉剂?还是……单纯被艾格诡异的言谈举止给吓丢了魂?

    他不再有力气去猜,但还维持着的清醒却告诉瓦里斯:不管怎样,尽快离开这屋总不会有错!

    “总司令大人,在下身体略有不适,这便先告……”瓦里斯手扶着餐桌边缘费力地站起来,强维持住清明——可惜那句告辞却终究没有说完,便在艾格疑惑的注视和小指头惊讶的目光中,僵立在了原地。

    一秒过后,太监便像被瞬间抽走了灵魂一般,噗通一声栽倒在椅边。

    “瓦里斯大人?”培提尔目瞪口呆,吃惊之余同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不知剧烈的情绪变化和身体动作会消耗他血液循环系统还在努力搬运的最后一点溶解氧,若继续坐着,他兴许还有多几分钟能活,还有机会做徒劳的呼救……但这起身一站,大脑缺氧之下眼前一黑,他便连最后像艺术作品中那样掐着自己脖子、指着下毒者怒喝一声“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机会也完全失去……便步着老对头的后尘,一声不响地倒向了地面,暴毙了个干脆利索。

    神了。

    世上竟真有东西能起效迅速和剧烈到这种程度?

    尽管科本学士已经再三向他保证了这种毒药符合“迅速”、“无痛苦”和“必死无疑、无药可救”等条件,甚至准确地说出了所需时间并描绘了中毒到猝死的全部表现……但待真亲眼看着两根搅屎棍像拍电影一样在几秒内相继倒下,艾格依旧忍不住赞叹生物化学的奇妙……以及自己无意中捡到如此人才的走运。

    等够了时间,也依照科本建议地用言语迷惑和恫吓二人加快他们心跳的方式来确保猝死的结局,但实际上,艾格还是在计划中安排好了若屋内动静被门外无垢者听见的备用方案。好在,最终,酒里的毒不仅没有让人失望,还大大超出了预期,给了他一个惊喜。

    这样神奇、完美、不仅满足需求甚至符合他行事风格的毒药当然不是一夜间就研制出来,而是科本学士早就应艾格要求而为阿莎·葛雷乔伊刺杀亲叔叔攸伦而准备,出于学术研究和职业习惯才留存下来的一些。谁也没料到,本被安排在海怪家族内部弑亲大戏中上场的明星,却在这临冬城内先派上了用处。

    来不及多感叹毒药多么奇妙世事多么无常,艾格手忙脚乱、迫不及待地扯开衣领,将遮盖在衣下的某样物品敞露向空气。

    如果此刻屋里还有意识清醒的他人能看见艾格,一定会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解开的领口内,赫然挂着一条镶嵌红宝石的黄金项链,金光闪耀间隐约闪烁着红色微芒,华贵耀眼,妖娆夺目,一看就非凡物,只可惜与他的男性身份和守夜人总司令的黑衣完全不搭,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

第554章 清君侧!(下)

    艾格佩戴的并非它物,正是梅丽珊卓日夜挂在脖中从不离身的魔法坠饰。他在昨夜通过向女巫询问确认了这东西有为佩戴者解毒的功能,才动用女神代行者的权威强行“借”了过来——并将其作为了今天喝下那杯毒酒的底气。

    项链有用,其核心宝石在运转魔法解毒时放出的高温简直像灌了开水般滚烫,叫人忍不住担心它下一刻就会因为剧烈的温度变化而炸裂开来,但宝石再怎么发热,也只是佩戴在体表的身外之物,在艾格对高温耐受能力已经极大增强的眼下,算不上难熬——隐藏在胸口皮肤下的那片拉赫洛之鳞才是真正的惊吓和恐怖,嵌在皮下的它不仅烫得像烧红的铁片,还被皮肉全方位地包裹着导致热量无处散发,异变之下……艾格也算感受了一回异鬼被龙钢武器刺入身体的滋味,在比被烙铁折磨更甚的疼痛中,他隐约都听到了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嗅着了皮肉焦糊的气味。

    这种剧烈的灼痛至少释放出了两个信息:一、科本学士提供的这种药当真杀伤力惊人;二、拉赫洛赠与自己的这枚鳞片上,也恒定了解毒的法术,而且很可能比梅丽珊卓的项链要高级得多。

    想想也是:连红袍女这个层次的存在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追随信仰的女神活了成百上千年,给她自己选中代言人提供的馈赠和护身符,怎么会比麾下祭司的还要差?

    这种药剂不会给中毒者带来痛苦,这就造成了很诡异的局面:两个中毒的干净利索地就死了,还活着的那个反倒陷在魔法解毒带来的灼痛中。忍耐到面部肌肉都扭曲,艾格哆哆嗦嗦地继续拉开领口,一直往下撕扯拉拽到低头能瞧见鳞片所处的位置:平坦的胸骨之上,龙鳞隐藏的那个微凸部位通红一片,触之烫手,却很明显没有受到生理性的灼伤,也不知到底是他的感官夸大了疼痛,还是那片龙鳞在边解毒,边修复着他所受的灼伤。

    尽管烫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拿刀把那片东西从肉里剜出来,但毕竟事关自己小命——事实上艾格不仅没敢对那片鳞乱来,就连向梅丽珊卓借的项链也老老实实戴着不敢摘下:2>1这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尽管不大可能,但万一也许:这毒就真凶猛到……光靠拉赫洛之鳞解不了呢?

    瓦里斯和培提尔像演电影似在短短几秒钟内相继倒下的场面太有震慑力,以至于艾格在知道自己没有中毒的情况下,也依旧是扶着桌子才敢一点点离开座位。

    缓缓站起,挺直腰杆……毫无异样,他按着剑柄小心翼翼地依次靠近倒地二人,俯身确认他们都是心跳呼吸皆已消失,才松一口气,站定在屋中央的地板上,静静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案发现场:

    坦格利安女王的首相和情报总管、丹妮莉丝御前至少在明面上话语权排前二的重臣组合、手段足以撬动维斯特洛乃至整个冰火世界走向的两大搅屎棍,已经变成两块死肉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对外界不再有任何威胁。

    曾几何时,自己还只是个上蹿下跳都很难改变剧情、连可能引起关键人物注意都得三思而后行、哪怕对付一个配角都得倾尽全力赌上一切的小人物?

    但现在,自己已经成了跺跺脚七国都得抖一抖,动动手指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干掉常人眼中的“大人物”的狠角色了。

    好吧……上面这句话显然是有些夸张了。但无论如何,刚刚进行完此生最大主动冒险所带来的刺激、已经能够左右这个世界走向的掌控感,还是让他暂时的热血沸腾、心态膨胀。

    他片刻前做的最后一番诡异发言,看似是在发神经,实际上却是要通过让两位听者细思恐极之下心跳加快、血液流动好确保毒药生效……但,话说到一半的滋味着实有些难受,为自己舒坦,也给两个死人一个交代……

    他决定把逼装完。

    “地上凉,你们也死了,我就不多废话。”

    空气中浮现淡淡的臭味,不知道是哪个屎尿失禁了。在这混杂了食物和美酒香气的奇怪味道中,这场杀戮盛宴的最后一幕开场……是独角戏。

    “没错,我觉得两位碍事了,所以希望你们能离开女王身边。”

    艾格边说边开始对现场做最后的整理,首先是把剑带从腰间解下,挂到墙边的剑架上——挎着剑和同僚喝酒,毕竟有些奇怪。

    “两位一定不会乖乖请辞,就算辞女王也不答应,就算女王答应……你们也一定还会在这个世界的其它角落继续捣乱……”

    他把瓦里斯杯中的白水泼入壁炉,倒上半杯毒酒,做出了他到毒发前最后一刻还在正常饮酒的假象——为了圆自己“肠胃不好”的谎,这太监喝完一杯酒后便坚持换成了水,艾格没什么立场逼他继续喝酒,只能听之任之。但若不换回来,回头勘察现场的人肯定会无法理解他为何中毒。

    “思来想去,我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亲自出面,请二位到一个绝不会再影响女王大业,妨碍我南征计划的地方去——”

    挪好椅子的位置,确认自己的座位到门口间地面上没有障碍物,再审视一圈屋内确定无细节纰漏后,他走回自己椅旁,手按住了椅背,揭晓了没有任何观众好奇的最后答案。

    “地狱。”

    ……

    据说听觉是死亡时最后消失的感觉,据说人死后只要不硬就还有活过来的概率……但艾格现在既没有精力来印证前一个传说,也没有时间去等待两人尸体变冷发硬以杜绝后一种情况。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善后。

    这里的善后,当然不是指处理两具尸体。

    瓦里斯和培提尔之所以在明知道这顿饭是鸿门宴的情况下依旧赴约,做出决定的逻辑很简单:艾格控制着临冬城,在掌握着城堡内任何人性命的同时,也对城堡内的每一个人负有责任。

    他看似掌握着临冬城内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实际上却得保护城墙内的任何人——因为无论是谁、在城墙内何处、出了什么事……即使与他无关,他也负有责任。这种权力与义务的对立统一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宾客权利:你可以杀我,但你甩不掉杀我的锅,也承担不起杀我的后果。

    在动手前,主人的事实身份是他能迫使二人送上门来受死的优势;而在得手后,却又成了拖他后腿的最大麻烦。

    太监和小指头两根搅屎棍,在这临冬城内,无论是被毒死,被砍杀,还是坠楼身亡或神秘失踪,都没有本质区别——世人皆会认为是自己杀了这二人,而丹妮莉丝也绝对会把账算到自己头上。艾格甩不掉责任,却至少希望女王不会认定他是凶手,不会因此便猜疑忌恨、余生的每时每刻都一边依靠着自己一边却又在思索如何提防和除掉他。

    清了君侧却又不想被认定为是谋反……想要达到这一不可能的目标,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受害者不会是凶手。

    握了握拳确保手指活动依然灵敏顺畅,他深吸一口气,拽倒了自己片刻前还坐着的椅子。

    “砰!”

    和柔软的**不一样,椅子翻倒重重撞击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巨响,他立刻迈着大步跑向出口,撞开大门,跌跌撞撞地冲入屋外的冷风中。

    门外,三五成群缩在不远处外避风角落里闲聊的赠地军士兵和无垢者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用惊讶和好奇的眼神看向他。

    “大人?”

    艾格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仓皇无比的神情,弯腰扶住墙壁,右手食中二指哆哆嗦嗦地探入嘴中,仿佛不要命一般疯狂地抠起了喉咙。

    呕吐反射稳定生效,没两秒后,他便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刚才的餐桌上他嘴巴便没停过,此刻呕吐起来便格外壮观,门外一众士兵目瞪口呆地看他吐了好几秒,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带来的四名无垢者才率先惊觉不对,冲进了屋内。

    “菜里……有毒!”他吐掉了大半,终于有空能说出话来,“封锁城堡……把厨房和……所有能接触到菜的人……控制起来……”至少呕吐是真的,哇一声又吐掉一大通,他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快去叫科本……和梅丽珊……救我……”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他眼睛一翻,一头栽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旁。

    ——

第555章 无妄之灾

    赛文城距临冬不过一日路程,罗柏·史塔克却花了好几天才将聚集于此的北境贵族带回。费了这么久时间,并非他有意拖延,而是确实快不起来。

    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开口。

    临冬城被炸毁的大门可被成百上千人亲眼目睹,罗柏没法效仿艾格睁眼说瞎话……声称自己是被守夜人总司令“以理说服”的。既然不能掩盖自家城堡是被赠地军攻破、自己是被逼着向女王效忠的事实,那要在这样“自己都不是真心归顺”的前提下却说服封臣们跟着支持女王,难度便可想而知。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是疯王血脉,是复辟旧王朝的代表,有着大堆残暴和恐怖的传言——这一系列身份背景固然糟糕,但这世上正常人毕竟比白眼狼要多,伴随着其驭龙参与长湖之战,将北境军从覆灭边缘拯救的事迹传播开,北方人眼中她的形象已经迅速从妖魔变向正常化,而她在战斗中失去的那条龙,更是为其拉来了海量的同情分……随着时间推移,女王在北境的声望,早已不知不觉浮到了零值以上。

    但无论是黑转路还是路转粉,好感度的天翻地覆也绕不过一个更现实的核心问题:利益。

    因为收获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北境人回家后便不肯再南下去参与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与小伊耿王子和河湾地的战争……那同样的道理,推翻坐在铁王座上的二鹿送一条龙上去,北境又能得到什么?

    土地,颈泽以北最不缺;人口,凛冬里要喂饱的嘴越少越好;粮食,是好东西,可若非秋收时节,千里迢迢出征消耗的说不定比能抢到的还要多;即使是人见人爱的金银财宝,大伙几年前响应劳勃征召攻入西境时,也已经抢了一大堆,现在还剩不少……至于胜利的喜悦和荣誉感之类虚无缥缈的玩意,这群连骑士精神都不崇尚的大老粗更是不稀罕。

    总结起来就是:北境人现在不仅没有强烈的战争意愿和需求,相反,经历连番战乱摧残,又处在对铁群岛的被动防御中,大家现在只希望能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淡生活——即使平日里能打动他们的诱惑,在这个时间点也完全劝不动他们起兵了。

    ……

    少狼主被守夜人揍得灰头土脸,连和麾下封臣说话的底气都少了许多,他使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让众贵族勉强接受“北境已名义上向女王效忠”的事实,但想再进一步说服他们带本家军队跟自己回临冬城去支持女王的南征,便立马碰壁:即使把丹妮莉丝和艾格等人已经许诺出的筹码悉数抛出,也未能打动任何一家。

    妻子女儿、亲妈弟妹全在别人手里,罗柏不能也不敢空手而归,没法,他只能狠狠心,将女王原本许诺给史塔克家的奖励也拿出来散了出去,做好了分文不拿免费帮女王打天下的心理准备,权当花钱出力买平安了。

    可饶是如此,居然还不够!

    这下罗柏可真有点手足无措了……他在继任初期能仰仗父亲的威望笼罩,出道后更是迅速打出了自己的名气和影响力,连战连捷、风流叱咤了数载,何曾遇到过这种一朝失势,便指挥不动人的情况?原本惶惶不安地以为自己多半得无功而返,幸好:艾格早已料到他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特意允许他带上了一位老成持重、博学多谋的家臣——鲁温学士。

    老人向他提出了两条建议:

    放低身段、摆正心态,别再召开会议尝试号令诸侯,而是冷静一夜好好思量,单独分析每家的需求和家族长性格,分开制定方案,以私下拜访、平等沟通、半谈判半请求的方式来进行交流;

    二、放弃幻想,别再用固有思维以家族利益为出发点进行思考。在史塔克家站队错误并在对抗中惨败的背景下,保住家族传承延续和北境守护的位置才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必要时就得出血消灾——既然女王允诺下的好处离打动五家贵族还差那么点,那他就得从史塔克家本身割肉加码,补齐最后那点差距。

    鲁温劝诫罗柏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面子丢了可以重新捡起,钱财粮食没了可以再挣再种,地分出去了可以再开垦拓荒……唯有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没有其它主意,罗柏只能咬牙采纳了谏言,他在大会议散场后稍作歇息,开始马不停蹄地亲自上门、挨个拜访。

    透支封君权威、欠下求助人情,倒贴临冬城的积蓄和家底,甚至押上了瑞肯和珊莎两人的婚姻安排,在狠放一大通血的情况下,少狼主艰难地把聚集在赛文城的五家贵族……中的四家说动,让他们同意率军听从调遣,为女王而战。

    花两天时间理顺立场态度,送走油盐不进坚持高举反坦格利安大旗的卡史塔克伯爵,重归罗柏号令的北境联军还进行了一次人员精简:这数千人原本集结起来的目的是要解临冬城之围,彼时考虑的是本土防御,自然可以无视后勤有多少人都拉来凑数,但若是要顶着凛冬追随丹妮莉丝南下去征服七国,那便无论是粮草供应、士气战力还是开春后所需的播种劳力,都要纳入考虑范围,精打细算了。

    计算后勤所需和遣回部分老弱花去一天时间,大军开拔赶路又是一天……局势敏感,为避免正好天黑时分赶到城外让丹妮莉丝陷入“放不放进城堡”的尴尬,也防止联军在扎营过夜时与城外的赠地军发生误会或被卢斯·波顿抓住机会制造事端,罗柏还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控制着大军在出发后的第二天上午抵达了目的地——郎朗乾坤之下办事,既从容又安全。

    一切都那么刚刚好。五家带回四家,也许不是完美的结果,但绝对已够向女王交差,换回临冬城的表面控制权并将家人从软禁状态解救出来了。然而,临冬城高大的城墙外,等待历经磨难返回、满怀放松和期待的罗柏·史塔克的,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吓。

    ***

    “什么!”他朝面前挡住去路的黑衣骑手瞪大眼睛:“临冬城可是我的家!逼我去劝说列位诸侯的是你们总司令,叫我能带回多少就带回多少的也是你们总司令,怎么我好不容易完成任务,反倒不允许靠近了!?”

    “具体情况不便解释,反正北境军队不得靠近临冬城视野之内,越线即视为威胁,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芭芭蕾夫人走出人群,她全身黑衣,从头罩到脚踝,没戴一点儿金银首饰,作为少数当家的女贵族之一,不仅气势逼人,就连心智头脑也比一般的男人更坚定敏锐,“我赌一个银鹿,你这混小子就是狗仗人势,凭着罗柏大人如今奈何不了你的主子,也想从狼身上敲点油水出来罢了……听好了,你眼前的可是北境守护,就算倒了霉,也不是你这种小角色能欺负的!今天这条路,我们是过定了,我倒好奇,你们家总司令在听说自己手底下一个小兵敢阻拦前来向女王投诚的北境诸侯时,会作如何反应?”

    若拦路的真是个自作主张的小兵,听完这番掷地有声的宣告绝对会被吓得落荒而逃,但事实是,骑手不仅未露慌张,反而还苦笑着摇摇头:“警告我已带到,若各位大人依旧一意孤行,我自然是拦不住,但还是那句话——后果自负。”

    说罢,黑衣士兵也不多废话,拨转马头便毫不犹豫地准备离去。

    竟没唬住?芭芭蕾夫人暗道不妙,赶紧朝一旁的鲁温使了个眼色。

    “这位大人,稍等!”老学士心领神会,赶紧扮演起白脸,用稍显中气不足的声音叫住了来者,拖着年迈带伤的身子,踩着积雪模样煞是费力地跑过十几米,赶到了黑衣士兵马旁。

    “一点小钱,拿去买酒暖暖身子。”喘着气,鲁温将一个小钱袋子塞入黑衣骑手怀中,带着笑道:“芭芭蕾夫人是在开玩笑呢,您别放在心上。但恕我直言,临冬城主不被允许靠近临冬城,这事未免奇怪,就算‘具体情况不便解释’,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您也总得给我们个信吧?哪怕只三言两语,也让我们能给将士们一个交代不是。”

    黑衣士兵不屑地撇撇嘴,本想严词拒绝,但下意识地掂了掂钱袋的分量,却愣住了。

    这手感……这分量!

    他腾出手扯开袋口朝里面瞄了瞄,立马把将它扔回老学士脸上去的冲动给克制了回去。

    “城里出事了,正在戒严,不许外人靠近。”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钱袋收回怀里,黑衣骑手一边惜字如金地回答,说是三言两语,就真是三言两语。

    “出事了?”鲁温脸上现出紧张,又摸出一个金龙,强忍着肉痛塞给骑手,“那可是罗柏大人的家,您可务必得细说说!”

    一句话换两个月军饷的感觉实在太让人心惊肉跳了,关键是这还算不上是泄露危害赠地军安危的机密!骑手再把这枚金龙收好,连面色都温和了许多:“总司令和首相、情报总管三位大人中毒了,现在城内正在严查下毒者,任何人不得进出或擅动,外来者也不许靠近……您得知道,罗柏大人的家属也甩不脱嫌疑。”

    这可真把鲁温吓了一大跳,他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枚金龙也掏出来塞了过去:“怎么会出这种事?城堡不是完全被总司令的人给接管了吗,夫人小姐们可根本没那本事下毒的啊!中毒的三位大人怎么样了?”

    “首相和情报总管都死了,总司令大人……据说是还活着,可若真无事,就算坐着躺着,也该露个面以定军心吧?然而……”骑手皱起眉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说了太多,悚然之下赶紧打住:“总之,老师傅,还请您多劝劝那边几位大人,在这节骨眼上,千万别做什么冲动之举!告辞!”

    ……

    黑衣骑手拍马离开,而鲁温学士则是压住惊惧,赶紧回头将听到的内容转告给身后一行,立刻点炸了众贵族。

    “中毒?”罗柏面色大变,那三人谁死了他都不会有半点心疼,但这事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史塔克家……准确地说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是投毒最大的嫌疑人!

    “怎么会出这种事?”陶哈伯爵惊疑地望向罗柏,“大人,以您对自己家人和下属的了解,他们中谁有能力,且有胆量去做这件事?”

    鲁温学士抢答了这个问题:“绝无可能,临冬城里唯一对毒有点了解的就是我,其他任何人都一窍不通,更别提……厨房完全被赠地军和女王的人接管了,就算我想,也没有任何机会接触酒水菜肴!”

    “那就不是北境人下的手,但这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清楚,说出去给女王听她可是不会信的。”莱斯威尔伯爵抚了抚胡须,忧心忡忡:“这可如何是好,能想办法把罗柏的家人救出来吗?”

    “您在想什么呢,父亲!”芭芭蕾夫人立刻打断了错误的讨论方向,她虽是前者的女儿,但此刻代表着嫁入的达斯丁家,可早已不归他管,“眼下城内刚出了事,正是警惕性最高的时候,我们这时候轻举妄动,岂不是告诉女王‘毒是我们下的’?”毫不含糊地责备完自己的老爹,伯爵夫人望向罗柏:“大人,我只在这问您一个问题:您有办法对付女王的两条龙么?”

    虽然半是被迫,但罗柏对丹妮莉丝的效忠誓言可是认真的——至少暂时还是,怎么可能偷偷摸摸去准备了对付龙的办法?就算心里想过,时间上也来不及嘛!

    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着剑柄,罗柏身子颤抖了一会,咬牙切齿地承认:“没有。”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您现在没能力决定局势走向,那就绝不能落入关心则乱的感情陷阱!”芭芭蕾夫人扫视过众人,严肃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掉头返回早上出发的临时营地,在不让女王感觉威胁的距离上远远驻军,派人向城内解释情况表明无敌意,静待事情见分晓。您的家人正处在极其不妙的境地下,我们可以理解您的焦急,但大人千万得清醒——在此时此刻采取任何行动,都救不了他们,只会把他们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

第556章 患难见忠情

    临冬城外,波顿军和赠地军小部擐甲执兵,成掎角之势与罗柏所率驻扎于几里外的北境军隐隐对峙,气氛肃杀。

    而一墙之隔的城堡内,局势更加紧张混乱。

    投毒事件忽然发生后,训练有素的无垢者第一时间抵达并接管现场,带回了首相和情报总管的尸体,但生死未卜的守夜人总司令却先一步被他的侍卫们抬着回了军营。紧接着,赠地军士兵封锁了临冬城各扇大门,控制住厨房内外所有能接触到食物、酒水甚至调味料和原材的人员;而女王卫队则开始对史塔克家成员和远道而来的铁金库使者们做人员清点,将除无垢者士兵外一切具有嫌疑的人都带离房间并搜查了他们的住处和行李……

    而在勘察现场和寻找凶手等行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的同时,另一个让人担忧的状况隐约浮现:总司令中毒的消息通过人传人的方式迅速扩散开来后,原本纪律严明的赠地军居然开始显现出失控的迹象。

    赠地军士兵大半是桀骜不驯的塞外民,即使经过异鬼残酷的屠杀式筛选、守夜人严格的调教训练,依旧难管得很,军官们往常是依靠着艾格的声望和威慑力,借助个人崇拜的帮助才能镇住场子。这在平时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如今他一出事,薄弱点便立刻暴露出来:才半天不见总司令人影,墙内便已满城风雨,各种版本的谣言甚嚣尘上——在“听到什么的人都有”的同时,自然也就“想什么和说什么的人都有”……眼看局面就要进一步恶化演变为“做什么的人都有”,丹妮莉丝当机立断、下令无垢者介入协助守夜人军官维持秩序,同时操控两条巨龙升空环绕城堡上空飞行,依靠双管齐下的震慑,勉强没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乘船北上与丹妮莉丝汇合的女王卫队是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会只有士兵,随军在带上几位重臣的同时,也配备了各种不可或缺的专业人员——比如侍女、厨师和军医等。当碰上刀剑长矛无法解决的突发情况时,这些非战斗人员便派上了用场。

    御用厨师接手厨房,亲手为丹妮莉丝和无垢者们另外准备伙食,而医士没赶得及救人,只好负责主导起对投毒的调查来。

    ……

    夜色渐渐深沉,在宵禁命令中逐步安静下来的临冬城内、无垢者拱卫之下的客室大楼中,女王正于二楼的房间端坐,面色凝重地倾听着调查组长汇报情况。

    “经过排查试验,可以确定毒源为三位大人共饮的葡萄酒。”医士指了指堆在桌上的一堆证物,“酒壶和三个杯子里都检出了毒物。”

    稍微停顿确认女王在听后,医士继续汇报:“随后我检查和解剖了首相和情报总管的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和遭受暴力的迹象,死因确为中毒无疑。”开膛破肚的尸体当然不能拖到女王的房间里来,于是他只能空手详述尸检结果:“毒物让两位大人的血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一点从体表颜色就能隐约看出端倪,放血出来对比后更是确认了猜测。在下对毒物研究不深,只能大略推断:这种毒药具有类似见血封喉的效果,能在进入人体后迅速让中毒者的血液产生变质,使其不能再对人体进行供养,从而实现‘杀人于无形’的效果。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痛苦,往往中毒者在发觉异常时便已经走到生命尽头……这也是为何门外侍卫未能迅速发现异常进行施救的原因。”

    女王漠然地点点头:“这毒叫什么,可有来历出处?”

    “这个……”医士为难地摇头,“起初有几个怀疑对象,但具体性质都不能完全对上,只能排除。恕在下见识短浅,这个问题恐怕得把毒酒送去学城,请那边更专业的学士们来进行判断和解答了。”

    “那就把东西保存好,将来有机会再说吧。”女王并未在此事上揪着不放,毕竟,这毒叫什么也不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我交代的另一件事呢?”

    “噢!”医士回过神来,赶紧答道:“从总司令大人在现场的呕吐物里也检出了毒物,至于为什么偏偏他能冲出屋来并将毒酒吐出……我猜想,可能是因为常年锻炼体魄更强健,加之另外两位大人早一步毒发,才让他有机会在发现端倪后迅速判断出自己已经中毒,并果断采取自救措施。很聪明很果断,然而还不够,即使把肚子里能吐的全部吐出来,肠胃壁上也还会有余毒残留,还得在第一时间进行彻底的洗胃,才能将毒酒尽可能排出……可惜,不知为何,总司令大人竟信任女巫胜过医学,他的侍卫也拒绝由我来进行抢救,唉……”

    说话者摇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归可惜,但守夜人士兵做出的防备性举动其实可以理解——此刻这城堡内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个人都有投毒的嫌疑,对总司令的抢救和治疗,当然得由他们自己信任的人来进行。

    另外,大话谁都会说,可实际上——他一个军医,处置刀剑创伤在行,下毒去杀人也勉强能胜任,却哪里有解毒的经验?坦白说,除了催吐和洗胃外,他接下来再能做的,不一定比那女巫更多。

    毕竟,红神教的高阶祭司,可是真的会魔法的。

    “行了,下去吧。”丹妮莉丝依旧脸色僵硬,紧蹙眉头,朝絮絮叨叨似乎还想废话的医士摆了摆手:“继续进行调查,有新发现,立刻汇报。”

    医士欠身行礼,恭顺地退出房间。

    门才一关上,丹妮莉丝立刻向后软坐进椅中——彻底放下了坚强的伪装。

    没损失一兵一卒,她的势力却已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这是丹妮莉丝自有记忆以来最震惊、狂怒和无所适从的时刻之一,只有卓戈卡奥之死能与此相匹。

    但马王身死的那一次,至少凶手明确清楚,她知道该向谁复仇。而这回……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挤在脑壳中揉成一团乱麻,让她连理顺思路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陛下,您没事吧?”弥桑黛担心地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我没事——”丹妮莉丝下意识地回答,才出口半句却旋即摇头,“——才怪。”在名为主仆实际更似姐妹的弥桑黛面前,她没必要假装,“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片,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办?”

    弥桑黛绕到她身后,像往常一样轻柔地按起了丹妮莉丝的头顶:“陛下,我不懂什么下毒解毒,更不敢乱猜谁是凶手,只知道,眼下最紧迫的事情是——您得尽快离开临冬城。”

    “为什么?”

    “卓耿和雷哥是眼下城内秩序仍存的最大保障,它们飞在头顶上时才最有压迫力,但龙不可能一直不落地。”小文书神色严肃地分析道,“而一旦落地,它们的威慑力就会大减。今日天色已黑,这一天算是撑了过去,可若明早天亮总司令大人仍不露面或被证实身亡,那群野人兵绝对会闹出大乱子!到时候,就算无垢者卫队能对抗十倍于几的乱兵,拿您的精锐和这帮野蛮人以命换命,又有何意义呢?”

    喘了口气后,小侍女用带着些犹豫的口气接着说:“此外,虽说守夜人士兵拒绝您派人参与救治艾格大人的行为可以理解,但此事毕竟是对您的提防和不敬,所以还有一种可能不得不防。那就是——艾格大人并没有中毒,一切都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想通过‘中毒遇险’摘清自己投毒的嫌疑。如果是这种情况,那您就更危险了,有人指挥的赠地军威胁度可是一帮乱兵的百倍,而他既然敢动手剪除您的左膀右臂,那下一步,必然就是要设法控制陛下您!”

    人家都险些没命了,怎么还能怀疑他是凶手?

    若是旁人,这种恶毒的猜测还真不太好出口,但弥桑黛没有这种担忧——她只是丹妮莉丝的贴身侍女,和无垢者一样除了忠于女王外没有其它野心和出路。所谓无欲则刚,她并无政治地位,也不可能是谁的盟友或敌人,自然也就没动机去构陷和打击谁,所以大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也没法指责她有不良动机!

    听完小文书的话,丹妮莉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才不是因为被弥桑黛的话点醒而感到震惊,而是……她猛然意识到:其实在内心深处,自己也有此怀疑。女孩做的,只是通过自己之口,帮她把心底里的怀疑说出来罢了。

    她的女王之手和情报总管好端端地应邀赴会,却走着进去躺着出来……宴会的组织者当然是天然且毫无悬念的第一嫌疑人!

    虽然到目前为止的一切人证物证都表明艾格同样中毒,生命危在旦夕,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见不到面的情况下,越是这样证据充分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她在明面上无法怀疑的同时,内心底里才会越发难以遏制地进行联想!

    艾格是唯一幸免于难者,不仅不是安慰,反而恰恰是她此刻脑中乱成一锅粥的最大原因:若他同样干脆地殒命,失去三位重臣的丹妮莉丝当然会比失去两位要更心痛更愤怒、更加坚决地誓要将幕后凶手揪出绳之以法,并态度坚定目标明确地开始行动……但现在,虽说明面上正积极地维持秩序、组织调查、追缉凶手,实际上脑海深处一个细微的声音却在不断地念叨着:这一切都是无用功,真凶,其实就是活下来的那第三人!

    理智告诉丹妮莉丝,在已失两位臂助的情况下,只有艾格活下来这场南征才能继续进行下去;但潜意识里她却又在暗暗希望着,他最好也未能幸免于难——至少这样,那个自己曾经敬佩的抗击异鬼的英雄、曾经依赖和信任的亲密战友和唯一知己,能永远活在她心中,而不是摇身一变成为她的死敌和仇寇、或是彼此带着猜疑和芥蒂继续共同进行那场宏大的统一战争。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盘旋在脑中,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更希望艾格死掉还是活下来,有些畏惧起下一个从赠地军那边传来的消息了。

    ……

    “为什么?弥桑黛,为什么?”丹妮莉丝困惑且茫然,“难道我昨天处理史塔克小姐那件事时还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吗?作为他的君主,即使已经退让和示好,依旧无法消除他的怒气?培提尔和他明明是一边的,为什么他也被殃及?”

    “陛下,您昨天那件事处理得非常好!就算艾德·史塔克公爵死而复生并来到现场,也没法再对您安抚他女儿的举动抱再有怨气了!”看着丹妮莉丝自我怀疑的模样,弥桑黛有些着急起来,连说话的语调也开始变快,“‘总司令大人就是投毒者’此事,暂时还只是个猜想罢了,在确认他生死前,多想此事没有任何意义,尽快组织无垢者卫队,保护着史塔克家成员连夜离开临冬城,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您可以选择直接骑龙南返,也可以选择驻扎于恐怖堡军队身侧,依靠人质和北境内部派系间的对立来平衡局面,设法脱离险境……无论做什么,都比坐在这里胡思乱想要好!”

    弥桑黛极少用这种强烈而急切的语气说话,这种反差倒让丹妮莉丝及时清醒过来,她收起四散的思绪,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坚定:“好,就先这么办,你去向卫队传令,我们简单收拾下行李,立刻转移到城外去。”

    小文书大大地松了口气,赶紧使劲点头,并迈着急切的小碎步冲出了屋子。

    门外寒风刺骨,弥桑黛顶着直往肺里灌的冰凉向执勤的无垢者卫兵转述女王的决定,指导他们进行转移准备……往日这该是培提尔大人的任务,但眼下,女王能依靠的暂时只剩下了她,就算硬着头皮,她也得扛起这份担子来了。然而,一大堆细节事项才交代未半,某位熟悉的访客在两名无垢者的押送下来到了女王的房间外,打断了她正在做的事。

    “梅丽珊卓女士!”弥桑黛及时闭上了嘴以防泄密,转过头去带着戒备看向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红袍女:“陛下已经休息,您有事要见她的话,还请明日再来。”

    “别尝试骗一个高阶祭司,小女娃。”梅丽珊卓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语调依旧从容且不可置疑,“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做个聪明的女孩,进屋去通报女王,告诉她我有事求见;要么当不知好歹的傻姑娘,试着拦我,逼我自己‘想办法’进去。我时间紧张,你最好立刻做决定。”

    ——

第557章 “一线生机”(上)

    和大部分维斯特洛人不同,丹妮莉丝对红神教可一点也不陌生,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是半个信徒。

    因为至高牧师本内罗从火焰中解读出“龙女王就是预言之子”的缘故,红神教上上下下无数人不断地在狭海两岸为她宣传造势、阻挠反坦格利安联盟的组建不说,瓦兰提斯大红神庙还派了一位与梅丽珊卓同级的高阶祭司——马奇罗千里迢迢赶至奴隶湾辅佐指引她,并一直陪伴她到应验预言击败异鬼才离开。

    在此过程中,丹妮莉丝不仅进一步见识到魔法的神奇,更在长期相处中熟悉了解了这位红袍僧及其所信仰的神祇……

    那是一位神秘却可靠的男巫,所信仰的拉赫洛也似乎真实存在,他在自己身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在应那位神祇的指示,引导自己奔赴终焉之战,去成为击败黑暗拯救人类的预言之子。在此过程,马奇罗中保持了严格的中立态度,既未参与过瓦里斯和培提尔的争斗,也从未有过为自身谋取权力和私利的行为,更没为传播红神教而干出过任何诸如火烧异教徒之类伤害无辜的荒唐事。

    马奇罗良好端正的言行毫无疑问让丹妮莉丝对红袍僧及他信仰的拉赫洛产生了不错的观感和印象——实际上,她甚至动过在一统七国后任命马奇罗为首席宗教和魔法顾问、引进红神教以搅动七国一潭死水的宗教现状,并削弱旧镇海塔尔家操控下的七神教对维斯特洛全境的绝对影响力、打破许多地方的人“只知有七神而不知有国王”的现状的念头。

    只可惜……后者在完成使命后坚持辞行返回瓦兰提斯,她留也没留住。

    但马奇罗走了没关系,丹妮莉丝对他及他背后的红神教势力的亲近和好感,此刻便以爱屋及乌的方式,延伸至了他信任的同僚——另一位红神高阶祭司梅丽珊卓身上。

    像他们这样身怀大能却虔诚无比、毫无政治野心的群体,应当不会出于什么肮脏目的,偏帮他人来欺骗或对付自己这个……预言中的女王吧?

    怀着这种心态,尽管女巫来访的时间很不巧,但丹妮莉丝还是在略微思量过后,决定稍费工夫见上一见。

    ***

    “请她进来吧。”

    丹妮莉丝下完指令,坐回位中,收起困惑和仓皇,挺直腰身,重新戴好了那属于龙女王的坚强面具……并抬头看向迤迤然走进屋内、虽面露疲色却一如既往的优雅高傲的红袍女。

    “梅丽珊卓女士,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红袍女摇摇头,“陛下,眼下不该由你来问我,而该由我来问你才对——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这里干什么?”

    “女士,我们都尊重您。”弥桑黛立马跳出来维护女王:“但这是陛下的房间,她在这里不需要任何理由,请您保持尊重!”

    “我知道这是她的房间。”梅丽珊卓用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那种轻蔑眼神睨了少女一下,旋即把视线转回丹妮莉丝:“陛下的三位重臣同时中毒,两人毙命剩下那个也命悬一线,您此刻却既不设法抢救幸存者,也不赶紧撤离临冬城以防赠地军内乱……缩在无垢者保护下的这栋楼中,是在等待什么奇迹发生,还是指望局势能自行好转并平息?”

    丹妮莉丝没有被这番显而易见的嘲讽激怒,因为实际上她正准备撤离,不过被红袍女的上门求见打断了罢了——她与弥桑黛悄悄对望一眼,谁都没把实情说出口来。

    短暂的几秒尴尬寂静后,丹妮莉丝意识到,在真相揭露以前,哪怕只做做样子,她也应该表示出一点对下属的关心:“这确实是我的失误,请原谅。梅丽珊卓女士,艾格在昏迷倒地前点名要向你求救,想必你已参与过了治疗,能否说说,他现在怎样了?”

    “死了。”红袍女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旋即补充道,“科本学士辨认出总司令中的是他被盗的某种毒药,这种药物毒性剧烈无比,却有个特点——它可以被人体自身消解,所以……不仅小剂量服用毒害轻微,而且从理论上来讲——只要设法吊住中毒者的性命,他便能靠自身的身体机能撑过去并完全恢复。于是,我整个下午都一直在施法为其续命,用法力与毒药进行消耗战,尝试救下守夜人总司令。”

    “咳咳,陛下。”

    弥桑黛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啥也没说,实际上却是暗示提醒丹妮莉丝:即使是红神高阶祭司,说的话也不一定就完全可信。

    “那为什么失败了?”在从红袍女口中听到死了两字时,丹妮莉丝感觉就像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既有些空落落,但同时却又松了口气。失去知己的苦涩,和得知前者并未背叛的轻快……几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混杂在一起,滋味当真难以言表,即使在被弥桑黛提醒意识到女巫也可能是在欺骗自己后,依旧久久无法从这种怅然若失中走出来。

    “因为没有人的法力是无穷无尽的,我已竭尽所能,但总司令喝下的毒酒实在颇多,而这毒的威力也完全超过想象……再强撑下去,我反倒会先支持不住了。”

    一边说着,一边仿佛是要为自己的话增添说服力似,梅丽珊卓自顾自地走到旁边专为访客准备的椅子旁,像被抽干力气般坐了下去。

    她当然没真如表现得这般虚弱,但不管怎样,至少她现在法力已近枯竭这一点是真的:艾格把那条魔法项链还回给梅丽珊卓时,其中的魔力居然已经所剩无几。这很不可思议——要知道,这条项链设计打造时可是确保了能解掉足以毒倒十头大象的毒的,只要佩戴者不是把毒药当水喝当饭吃,怎样也不可能把其中魔力消耗得如此干净。

    与其说艾格是用它解毒耗尽了魔力,倒更像是——某种东西把里面的魔力全吸干了。

    若借项链的是某个祭司同僚,她定要找上门去讨要说法,但面对拉赫洛钦点的代言人,梅丽珊卓不敢多问,只能默默把这亏咽下肚。她现在是在依靠自己本身的魔力来维持着青春法术,这让她看起来颇有些憔悴,但倒歪打正着,可以作为她说法的有力证据了。

    “所以说,您是放弃对他的治疗了?”尽管知道这很可能是个谎言,但不知为何,丹妮莉丝还是感觉到了真切的心如刀割,连说出的话里都带上了些生死离别的不舍苦涩。

    “很遗憾,但我别无选择。”梅丽珊卓用波澜不惊的残酷语气说道,“虽然呼吸和心跳仍未消失,但他和已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快的话片刻之内,慢的话也就是能到天亮……但,我在冷静下来后细思,发现:其实还真有办法能救他。”

    ……

    是该说“太好了”,还是“果然是这套路”?

    女王和弥桑黛主仆二人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的东西。

    如果说梅丽珊卓的前半段话还让丹妮莉丝心有戚戚焉,沉浸在哀伤中,但后半句话顿时搅散了这种氛围——甚至还让她难以遏制地咬牙切齿起来:说了一大堆,反正他最终肯定是死不掉了咯?

    那自己先前的一大堆心理活动岂不全是在浪费感情?

    只要艾格不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据说”经历了多少艰辛和波澜,他都将是永恒的最大嫌疑人,自己会一生都没法从这种猜忌中走出来。

    丹妮莉丝的面色冷了下来,但毕竟不想和一位红神祭司翻脸,只好继续把戏演下去:“什么办法?”

    “真龙血脉含有强大的力量,我恰好学习过一种冷门的血魔法,能将这种能量释放出来,导入他人身体中,令其发挥起死回生的效果。”梅丽珊卓盯着丹妮莉丝的眼睛说道,“若陛下愿意献出一些血液供我施法,兴许还能搏一把,尝试将总司令大人从死亡的边缘的挽救回来。只是不知,这个守夜人在陛下心中有没有这么重要的地位,以及您……有没有这个魄力和勇气一试了。”

    血魔法?

    丹妮心中一动。

    没人比她更懂血魔法!

    等等,串戏了……这么说当然是扯淡,丹妮莉丝绝没有自大到敢和一位红神高阶祭司比谁更懂血魔法,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虽谈不上掌握或精通这种极端冷门且一听就很邪恶的技术,但还真对其有所了解。

    原因无它,她真的——不止一次亲眼目睹,甚至近距离接触这玩意。

    早到当初在拉札林碰上的巫魔女弥丽·马兹·笃尔,晚些到她亲身赶赴亚夏习得的驭龙术,再近一点到看着马奇罗通过向火焰献祭血液以联络拉赫洛向祂求取回应和指引……

    丹妮莉丝所知所见的一切,都让她明白:血魔法确实存在,也当真能救人。

    至于真龙血脉中具有的力量,更是让她不知被多少神秘测的人士们觊觎过——无论是在不朽之殿中时险些被男巫囚禁,还是前往亚夏时被那位神秘的魁蜥要求以血来换取《驭龙要典》……

    如果说丹妮莉丝先前还是十分怀疑艾格,那在被梅丽珊卓这么煞有介事、搞得像真的似地说了一通之后,便降到了八分。

    这到底是艾格导演的一场骗局,想让自己因为亲身参与救援而消弭对他的怀疑,还是……他此刻真的奄奄一息正步向死亡,亟需血魔法这样的非常规方法,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丹妮莉丝正在犹疑不定,旁边的弥桑黛却急得一下跳了出来。

    “陛下,您不能过去!”小文书眼看着丹妮莉丝的态度从坚决软化,明白女王已经陷入了当局者迷的困境,又心生幻想起来,紧张之下再顾不上涵养和礼仪,当着梅丽珊卓的面便喊了出来:“这很明显就是个陷阱!”

    ——

第558章 “一线生机”(中)

    梅丽珊卓忽悠人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但明目张胆的欺骗——尤其还是非善意的欺骗,当真是已有许久没做过,被弥桑黛这么一口叫破,着实心惊了半秒,才依靠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阅历所带来的强悍心理素质,硬生生撑了过去。

    她不仅未露心虚,反倒还妙目微眯,气势十足到颇有些恶狠狠意味地盯向黑肤少女:“小女娃,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这很明显是个陷阱’,你可明白,自己是在指控别人欺君?”

    气氛更加尴尬,身为女王的丹妮莉丝此刻本该开口圆场,却既未拒绝女巫的建议,也未呵斥小文书随意插嘴乱说话的放肆,而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陷在强烈的左右为难之中。

    谨慎让她同意这一点——对面确实很可能是个陷阱;但理智却立刻提醒她,自己并没有证据;而感性更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吵嚷着:万一因为猜错,而让自己唯一的同志在生命最后一刻苦苦挣扎也等不来救命的真龙之血……从而让她失去唯一的知己并永远错失实现“打破车轮”的宏大理想的机会,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纠结片刻后,丹妮莉丝猛然想通:问题的核心其实就在于——艾格到底是不是真的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而这一点,专业人士或心细一点的人,应该是看得出来的。

    她的女王自尊不能冒险亲自前去甄别,派手下去不就行了!

    “梅丽珊卓女士,请原谅弥桑黛的无礼,她还只是个孩子,又被培提尔和瓦里斯的事给吓坏了罢了。”心中主意一定,丹妮莉丝顿显从容了许多,“但血魔法毕竟非等闲手段,我不能脑子里一过便做出决定,这样,我先派手下医士前去总司令病榻前诊断一番,确认再无它法可施,再做定夺,如何?”

    “赠地军效忠的是您,需要为法术出血的也是您,自然该由陛下自己进行判断和定夺了。”梅丽珊卓暗暗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不过……可供您考虑的时间不多,还希望您的手下能动作快些才是。”

    “那是自然。”丹妮莉丝微笑同意,旋即提高音量:“弥桑黛,你速去通知波特,让他立刻带两名无垢者去总司令病房探望,并尽快将情况汇报于我。”

    只花半秒,少女便完全理解了丹妮莉丝的想法——派人查探确实是个比凭直觉猜更可靠的办法,但承担任务的毕竟是人,而只要是人,就必定会出问题——无垢者对毒理学一窍不通,而医士,他只是个凡夫俗子,是有可能会被欺骗、收买或胁迫的!

    只有自己,既心细如发,又宁死也不会背叛女王!

    该由自己去进行这场查探才是!

    然而弥桑黛立刻又想到了新的风险:就算她不会被糊弄或威逼利诱,也是会叫女巫以法术控制,或被用易容术冒充的!

    “陛下,我也跟去看看。”她把嘴凑到女王耳边,小声道出了她的想法:“如果一刻之内没有返回,或是回来了却没说出约定好的暗号,您便别再犹豫,立刻在无垢者和卓耿雷哥的掩护下撤出临冬城,到波顿大人那边去寻求安置和保护!”

    丹妮莉丝迅速领会,犹豫了一下后,抓着弥桑黛的手小声叮嘱:“一切小心,就算发现端倪,也别当场戳穿,千万回来后再说。”

    ……

    裹好厚厚的防寒衣物,弥桑黛和医士波特跟着红袍女离开女王下榻的客室楼,在小队无垢者的护送下前往城堡另一边的赠地军大营。

    月亮完全被乌云遮蔽,穿梭在建筑间的过堂风也凶猛异常……午夜时分的临冬城黑暗而寂静,只有偶然经过的巡逻队能带来些许生气。顶着打得人脸蛋生疼的雪花步行穿行近百米,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

    总司令房间门外此刻站了一整排守卫,他们披盔戴甲全副武装,不仅数量比往常更多,戒备比往常更甚,就连态度也比往常要冷酷严格——无论是装备还是神态动作,都仿佛恨不得把“如临大敌”几字刻在脸上,此刻见梅丽珊卓带回的不是女王而仅是女王身边的一个侍女,顿时连掩饰都懒得掩饰地嘀咕着表达起质疑和不满。

    牢骚归牢骚,他们还是没敢阻拦梅丽珊卓,在声明无垢者士兵不得入内并仔细搜了下医士的身后,便在女巫的保证之下,跳过了对弥桑黛的进一步检查,放三人进了屋。

    房间的壁炉内火焰熊熊,不仅让屋里映满了阴沉摇动的红色光芒,也烤得空气呈现让人焦躁的闷热,无孔不入的热意中飘荡着一股夹杂药香和轻微酸臭的气息,而腾腾暖意更是让忽从室外寒冷环境中走入的弥桑黛眼睛都短暂的酸涩模糊了一秒。

    没有什么埋伏的刀斧手,正对屋门的大床之上,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静静平躺,负责医治的科本学士坐在床边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矛妇在壁炉边专心添柴,一位黑衣军官焦躁地在旁来回踱步。

    到这里不再需要梅丽珊卓的指路了,医士波特和弥桑黛径直走向床铺,开始进行各自的任务。

    “科本学士,情况如何了?”

    被提问者站起身来,勉强朝来者点头示意,随即耷拉着肩膀摇摇头,在让开位置的同时朝床上偏偏脑袋,显然是无话可说,要询问者自己去看。

    于是医士波特便在原先科本的凳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下,开始观察床上所躺之人。

    看模样确是守夜人总司令,此刻,这位昨天还生龙活虎的赠地霸主表情安详,像具平放的雕塑般一动不动,覆盖胸膛的厚厚棉被之下,就连呼吸本该带来的起伏都几不可查。按波特一直以来救治伤员的经验,显然是已九死一生,希望寥寥……待到再强维持着耐心摸到病员位于床侧放于被下的左手,他更是被吓了一跳。

    那手简直就像冰块一样凉,若非依然柔软并未发僵,且在手腕桡侧依旧存在微弱缓慢的脉搏,说这是个已死多时的人他都绝对相信……就这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体温,若不赶紧设法拉升回正常,就算再健康也必死无疑,怪不得壁炉里添了那么多柴!

    他原本还想做更多检查,但这下哪里还有必要?女王怀疑总司令是假装中毒,呵,若世上真有人能假装成这样子,那他不该叫守夜人总司令,该叫装死大王才对。

    波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向站于一旁的科本学士,心中顿时生出对同样无计可施的同僚的亲近和同情起来。

    人是救不了了,只能了解了解情况,多掌握些关于中毒解毒的知识,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了。

    “洗胃了吗。”

    “洗过了,你以为这屋里的那是什么味?”

    “昏迷状态下洗的?”

    科本狐疑地望了望波特,忽然意识到面前并不是什么内行:“你该不会以为,得不到病人的配合就没法洗胃吧?”

    “呃……当然……不会。”波特还真没帮昏迷的人洗过胃,但听科本的语气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水平,只好赶紧找其它话题掩饰,“这毒怎么不仅能让人的血液变质,还能叫人的体温降低?这是它的副作用吗?如此剧毒,怎么能随意乱放,叫人偷了去?”他板起脸问道,旋即想到了之前女王问起时自己没能答上的问题,“此外,它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

    “体温降低不是毒药……而是魔法的副作用,总司令大人其实早该没命了,只是被梅丽珊卓女士的法术强行续到此时罢了,但魔法能维持呼吸和心跳,却不知为何保不住体温。毒药被偷确实是我的责任,我没法也不打算推卸,这毒是我在学城与人合作研究炼金术时无意中调配而出,由于无法发现它除杀人外的其它作用,被博士们禁止外传……名字嘛,我叫它‘陌客之吻’,因为此毒到目前为止尚无解法……”

    两位相关人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进行起了医术和毒理上的交流,陪同而来的弥桑黛则默不作声地靠近床边,站到医士刚才的位置上,开始履行她的使命:判断艾格是否假装中毒,确保医士不被欺骗蒙蔽。

    她首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艾格的脸颊四周,捏了捏他的鼻子,确定其并非他人易容而成;再把手探入被窝内轻触他躯干,确认了那吓人的低体温并非仅局限于手臂而是全身一致;再按住他胸膛,静静感受了片刻艾格的生命体征,最终皱着眉停下了手。

    总司令不仅浑身冰凉,而且心跳呼吸也微弱缓慢到了绝不正常的程度,虽不知这是不是中毒的症状,却确实像极了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难不成,艾格大人当真同样是受害者,自己错怪他了?

    眉头紧锁,弥桑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好半刻之后,才不甘心地想出了最后一个测试方法。

    “像”要死了,毕竟也还是没死——说不定这是红袍女的某种假死法术,能让人在实际毫无危险的情况下,却看起来随时都会没命呢?

    自己也许应该掐他一掐,或是拿针刺上一刺——无论他装死装得多么逼真,在生理上受到剧烈刺激的瞬间,也是绝对会本能地做出反应的!

    心生计策,但小文书在动手前还是最后斟酌了一番:她力气极小,也没有带针,而守夜人总司令却是出了名的异鬼杀手,冠绝七国的硬汉之一,若只施寻常手段,说不定他还能硬抗……测试的机会很可能没有第二次,必须找出个万无一失,绝不会出现问题的方案,才能下手去实施!

    脑筋一转,弥桑黛很快有了主意。

    她出身奴隶阶级,幼时所交的朋友自然也尽是奴隶,而有一位“床奴”朋友曾告诉过她:男人身上有个地方,无论怎么练都是最大的弱点,哪怕是铁骨铮铮、可以面不改色地将剑捅进自己心脏的死士,这处要害受袭也绝没法无动于衷……除了绝对有效果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袭击这地方,既不需要力气,也不用借助工具!

    ——

第559章 “一线生机”(下)

    与瓦里斯和培提尔在同一个城堡里呆上半个月,艾格便深切地体会到:与这两根搅屎棍朝夕相处、亲身见证乃至参与他们的阴谋诡计……和穿越前在书本或屏幕上隔着一个次元俯瞰他们兴风作浪,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随着作为敌人的瓦里斯开始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而原先的盟友小指头也发觉他这“小弟”并不乖巧——虽然明面上他依旧手握重兵雄踞临冬城,但在并不能利用这种优势的情况下,艾格实际上正处在前狼后虎腹背受敌,最危险的政治环境中!

    到这一刻,艾格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古今中外权势者们的上位之路必然会伴随着“铲除异己”。

    因为你永远猜不到:对头们是否在策划什么阴谋、准备何时开始行动、得手后又会如何处置自身……在彼此立场相对、利益不一的情况下,这种猜疑绝无法通过时间稀释或经由沟通消除,只会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严重。

    如果不想拖着猜疑链的分量负重前行,那结局其实就仅有那唯一且注定的一种了。

    在小说里、戏剧中和史书上,艾格见过了太多和自己一般聪明甚至更厉害的角色,只因为一招之失、半步之差满盘皆输身首异处的例子。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正因为所知所晓的教训多且重,才比常人更怂。

    正是这种怂,促使着艾格在付出一通宵的不眠后,赶工安排出了一场连他自己都感觉仓促的行动——对付非常之敌,就得用非常手段。他要利用这记不可思议的先发制人,一锤定音,消灭所有会掣肘自己对女王影响和控制的因素。

    而之所以会将尚无矛盾的培提尔也算计进去,原因有两个:一是自己已向其表露过杀意,但凡瓦里斯出事,小指头必定会知道是他动的手;第二个原因就更简单了——艾格不想当那灭狡兔后被烹的走狗,既然不愿在对付完太监后再费心思去处理因失去共同敌人而失去团结理由的前盟友,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一锅端了。

    既然已经夸口“一劳永逸”,自然要贯彻到底!

    ***

    这场惊人的冒险要完全成功需经历诸多考验,而其中最关键也最困难的有两点。

    其中头一个是“如何让瓦里斯和培提尔在有所提防的情况下喝掉毒酒”,这一条,他已经依靠一系列让人困惑和惊吓的操作顺利得手,无需再赘述。

    而第二个便是,怎样让丹妮莉丝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不会因此产生裂痕。

    为实现后一个目标,他做了一系列周密安排,大致上可分为三步。

    第一步,让所有证据都不指向自己。

    于案发餐厅内所做的诸多布置营造出了如假包换的现场,而冲出门后吐到地上的呕吐物则化作如山铁证,瓦里斯和培提尔两人所配的无垢者护卫更是可作为绝佳的作证人选——他们不仅可以解释自己是因为采取了自救措施才幸免于难,更可以为事发后现场再无人进入、呕吐物也没有被任何人动过手脚进行担保。

    这帮无垢者没有在瓦里斯和培提尔生前护住他们周全,反倒因为“绝对忠于丹妮莉丝”的天然属性和标签,在两人死后成了凶手的工具和最大助力。

    人证物证俱全,若是打官司,那艾格妥妥的是受害者之一可以逃脱嫌疑……但丹妮莉丝毕竟不是法官而是他侍奉的君主,只要她心中仍然存疑或怀有芥蒂,那哪怕最终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此事为守夜人所为,艾格也会难再安眠。

    而要避免这一点,艾格便需要丹妮莉丝彻底相信,自己是真的身中剧毒险些丧命。

    于是,第二步也就应运而生——设法诱惑女王,骗得她亲自或派人前来探望。

    梅丽珊卓作为本该中立却因为自己神选者身份而臣服的红神祭司,他“幸免于难”的最大功臣之一,成了担此任务的不二人选。

    而最后的第三步,便也在红袍女完成使命后,自然明了:在丹妮莉丝或她所派之人的看望试探下毫不露陷,完全博取她的同情。

    在如何装死这一点上,艾格与科本学士和梅丽珊卓两人进行了不厌其烦、巨细无遗的讨论,才最终从后者毕生所学中选出几个合适上场的法术:首先是一系列能减缓人体代谢速度,弱化生命体征的法术,效果是让人的呼吸心跳减慢、体温降低,进入类似冬眠的状态……以模拟苟延残喘之人奄奄一息的模样;然后是某种能麻痹人体感官,让知觉暂时消失的魔法——装死光外表像可还不够,还得能应付前来查探者诸如挠痒痒、掐皮肉乃至针扎刀刺之类的试探。这一点尤为关键——试想,若某个明明已经走到生命的重病患,别人搔下腋窝、掐下大腿就大笑出声或从床上跳了起来,岂不滑稽?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却没时间来进行哪怕半次排练,而如此的后果便是——计划临实施时出了岔子:拉赫洛赐下的那片半龙之鳞,好死不死竟带有魔法抵抗的效果,且触发条件成谜,宿主无法控制!

    梅丽珊卓的冬眠术本可以让他显得极端接近死亡状态,但实际上却在施法到一定程度便会让龙鳞感觉“宿主受到诅咒伤害”,从而释放能量进行抵消中和……最终艾格只能同意减弱法术强度,避免碰及鳞片保护自己的触发红线。如果说这还只是稍微影响装死的逼真度,于大局无碍,那后一个问题就麻烦大了:无论是强行昏迷还是知觉抑制,都会被拉赫洛之鳞干脆利落地直接判定为有害法术,稍有施展便如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在他体内。

    时间不多,梅丽珊卓的法力却已捉襟见肘,没法再一个接一个地对他释放进行试验。若不能迅速想出解决之法,艾格便要在神志清醒、知觉完全的情况下迎接丹妮莉丝可能的考验——只要来者稍微有所试探,便有可能会露陷!

    急得团团转了半天,最终还是科本学士准备的后招救了场:他拿出的一种可以暂时遏制身体反应速度,能让人短时间内陷入“伪”瘫痪状态的药剂。不知是因为龙鳞对药物和法术的甄别判断标准不一应对措施不同,还是它解毒需要时间,居然有用!

    于是,最终,艾格在丹妮莉丝所派医士和侍女进门接受检查的那一刻补喝了一大瓶瘫痪药剂,然后便赶紧躺下到床上,指望一切都能按计划进行。

    ……

    丹妮莉丝所派军医不仅在学识上对毒理所知不深,本身性格也是个相当马虎之人,女王交付如此关键致命的任务,他竟只匆匆摸了摸望了望便自以为完成,毫不怀疑地起身去和科本闲聊起来。

    艾格心中暗笑,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又有另一个人走近了床边。

    ——

第560章 兄弟受难

    不能睁开眼睛,所以看不到来者是谁,但鉴于进入屋内的外人只有两个,对方身份其实很好猜。

    果然,伴随着轻细急促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呼吸声,一只滑软柔嫩的小手碰上了他的脸蛋,东触触、西探探,还仿佛怀疑真假般捏了捏他的鼻子……随后便放下去探入被底,握住他手臂片刻感受过明显异常的低体温后,又移向胸口位置轻按数秒——确认心跳频率也没发生什么显著变化后,带着些许不甘抽了出去。

    就这?

    蒙混过关了?

    正在艾格再次松一口气的当,那只小手却又毫无征兆地从被窝的另一个边缘重新溜了进来,这回不再左顾右探,而是动作迅速目标明确地掠过他的腰杆和小腹,再往下滑了寸许,准准地按到了小艾格之上。

    虽然躯体暂时行动困难,但未被麻痹的神经末梢却依旧忠实敏锐地将一切触感反馈向大脑。

    艾格顿时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不论在外人眼中他是何等形象,但除去身份忽略地位后,他生理上依旧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在这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最要好的兄弟蓦然落入她人之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这小妮子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通过看他本体“能不能石-更”,来判断他是否装死?!

    可她难道不知道,类似孛-力走-己这样的反应分为心理和反射性两种,并不完全受大脑高级中枢控制,即使是真处于睡眠乃至昏迷状态的病人也可能出现,不能作为试探他人是否中毒的方法吗?

    等等,指望一个尚未成年的本世界土著懂这么多未免要求过高,她大概率是真不知道!

    那自己就得竭尽全力,来遏制身体的反应了!

    艾格可不是特工或间谍,自是没受过如此冷门的技能训练,若在平日,这当然是天方夜谭,但他如今可是身中梅丽珊卓的系列冬眠法术和科本学士的瘫痪药剂,双管齐下,不仅反应略微迟钝,心跳放缓后血压降低各部位供应也大成问题,只要稍稍坚持,便足以拖到周围人察觉不妙,出手解围!

    三两秒内,艾格便把应对之法想了个清楚明白,然而——事情压根没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弥桑黛挟持他兄弟的小手,既没揉按也未捋动,而是在短暂探索熟悉构造后,便迅速再向下潜入,掌兜住他更脆弱的核心,在他全然未来得及、也永远不可能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收指一握!

    ***

    如果把疼痛按从0到10来进行等级划分,那根据个人体质、忍耐力和意志的差异,不同男性对蛋碎的痛感体验大概会在“10分”、“十分”到“爆表无法描绘”间摇摆浮动。

    由于神经密布却极少会与外物发生摩擦以外的有力接触,此处受创所带来的疼痛不仅剧烈无匹还极端陌生,不做针对性体验训练没有人能纯靠意志来抵抗。刹那间,海啸般恐怖迅猛的痛感自下而上奔涌入脑,瞬间横扫艾格的整个意识——就像把女性整场分娩的疼痛浓缩到半秒内释放一样,在这种远超忍耐阈值的汹涌疼痛面前,理智根本来不及发挥作用:什么一劳永逸的果断计划,什么装死忽悠女王的盘算,什么平推七国建立大王领区的大棋……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艾格的脑海中霎时间只剩下了一种东西:

    疼!!!

    他本该躬起身子缩成一团,本该捂着小腹痛到失声,本该一边抽搐一边打滚疼得喘不上气……总之就是会做出些剧烈的动作,彻底暴露装死的事实,让前面的一切铺垫和筹备全部落空,从而被迫选用兜底的后备方案,下策中的下策:屠龙并绑架女王。

    但科本学士的瘫痪药剂在这一刻建立奇功——作为一种辅助手术的医用品,它虽不能真让人瘫痪,却可以让服用者的全部动作都比往常绵软无力许多且慢上两拍,而这种特性便导致了:原本只需半秒即可过境的痛感洪峰,硬生生被瓦解分摊到了数秒之内,而就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丁点削弱,就已经足让本会跳起来的艾格,硬生生把躬腰和打滚,憋成轻微许多的夹腿、抽搐和扭动了。

    这种幅度的改观本不会扭转露陷的必然结局……因为弥桑黛的手还没离开,在身体有零距离接触的情况下,多么轻微的动作也逃不过她的感知。

    好在,艾格并不是孤身奋战,他还有队友——站在病床前的一众赠地派人士,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丹妮莉丝的侍女摆弄和严刑拷打他们的总司令。

    ***

    这边,艾格与他此生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做着斗争。

    而另一边,刚刚使出断子绝孙握的小文书也是面红耳赤脸颊烧烫,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虽曾为女奴,但弥桑黛在被丹妮莉丝从善主手中解放前年纪尚小,又被发现了非凡的语言天赋,拥有她的奴隶主选择了将其训练成文书和翻译而非床奴……奴隶间分工明确极少有兼职,这也就导致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毫无阻隔地接触异性的身躯。

    羞赧只是弥桑黛此刻情绪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害怕和紧张才是主角——她十分清楚自己此举有多么危险:若怀疑落空,那她不过是对守夜人总司令不敬,有女王撑腰,多半无事。可一旦猜测为真,那装死的守夜人总司令在自己这一握之下,绝对会勃然大怒地跳起,杀气腾腾地挥手下令捉拿……到时候,丹妮莉丝连自身都将成为目标,更别提保护自己和与她同来的医士了。

    一握之后,弥桑黛松开手指,屏住呼吸等待结果分晓,但事情同样也没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确实有人勃然大怒地跳了起来——却不是床上躺着的艾格,而是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盯着她的陪护侍卫。

    “你在干什么!”侍卫队长哈维一记如雷般的咆哮,金属划擦的“铮”声里,把剑都拔了出来。

    就一个和弥赛菈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而言,弥桑黛大概算得上既聪明又勇敢。但再怎么忠于丹妮莉丝并愿意为其牺牲,她也终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罢了……出于忠诚和责任感而鼓起的勇气已经一丝不剩地全部消耗在了“袭击守夜人总司令”这件事上,以至于当另一个虎背熊腰全副武装的成年男性士兵表情狰狞气势汹汹地提着剑朝她逼来时,她直接就被吓得尖叫一声倒退而去,却绊在床边先前两位“医生”都坐过的那张凳子之上,向后仰去,屁股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面朝天。

    “你干什么?”梅丽珊卓将一切看在眼里,立刻反应过来,做出迷惑表情,明知故问起来。

    “你看见这臭丫头刚才在干什么!”哈维紧握住钢剑,用压抑着狂怒的语气边说边向摔在地上的弥桑黛逼去。

    “她一个小女孩子能干什么?”红袍女柳眉倒竖,站到两人中间,假装与之对峙起来:“把剑放下!”

    “总司令大人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那狗屁女王不来看望也就算了,派来个侍女,还趁艾格大人昏迷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成何体统!”哈维一副怒发冲冠失去理智的模样,恶狠狠的瞪着梅丽珊卓:“老巫婆,总司令大人敬重你,兄弟们才给你面子,他要是出了事,你在我们眼里便和一个屁也没什么区别!让开!”

    梅丽珊卓眯起眼睛,目中闪起凶光,语气也不善起来:“哦?那我若是偏不让呢,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到底和屁有什么区别?”

    侍卫与红袍女对峙片刻,做出因为忌惮而怂了的模样,后退一步,重新把语言矛头对向正揉着屁股艰难地从地上尝试爬起的小文书:“喂!小马蚤蹄子!缺男人了就直说,这军营里有大把兄弟任你挑选,离不该碰的人远点!”

    女王派来的医士前一刻还在与科本交流解毒之法,下一秒场面已经闹翻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把他吓得僵立原地,半声都不敢坑,最后还是科本学士弯腰,面目慈祥地把吓摔在地上的弥桑黛给扶了起来。

    “哈维,冷静点。这位姑娘只是在用‘给予刺激’的方式尝试唤醒总司令大人,这在医学上是个很常见的操作,并没有恶意,别少见多怪!”老学士一边假装安抚发狂的侍卫,一边搀稳小文书,轻轻把她推向门口的方向,偏头压低声音提醒她和已经吓傻了的波特:“快走,总司令大人中毒,最慌的就是这帮从南方追随他而来的心腹,把他们惹急了,眼下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对……对不起,我……我……这就去通知女王!”弥桑黛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拽着自家的医士一边点头一边后退,最后睨了一眼守夜人总司令的病床,飞快地开门逃了出去。

    ——

第561章 万金之躯

    待女王所派使者离开,不知情的添柴矛妇也被屏退,艾格才在收剑回鞘的哈维和科本学士搀扶下艰难坐起,一言不发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地呆坐了好半分钟,总算从那种要命的剧痛中喘过气来。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算到了,却不料:丹妮莉丝身边这个不起眼的小侍女,竟也如此“心狠手辣”!

    刚才有那么片刻,他真以为自己会就此疼死过去。

    “干得好。”把额头上滚落下的几颗豆大汗珠擦去,艾格用有些发木的双唇开口,“刚才的解围时间点恰到好处,演得也相当逼真,值得表扬!”

    这番夸奖发自肺腑——刚才的形势简直可以用千钧一发来形容:若哈维假装发作早个一秒,弥桑黛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阻挠,必然心生怀疑;而若再晚上一秒,他抑制不住本能的夹腿和哆嗦动作便会被其察觉,到时候就只能放弃装死,强行将之留下。

    虽然事前让他们提高警惕做好见机行事准备的是自己,但平心而论,总算是自己上,也很难做得更好。

    跟自己时间久了,耳濡目染,手底下的人竟也学到了他的七八分演技,这大概就叫近墨者……不对,近朱者赤吧。

    至少今天,这种本领算是派上了用场。

    “解围确实解得确实不错,只是不知到底有没有骗住那丫头。”科本担忧地说道,“我看她临走前还不死心地看了眼大人的床,嘴上虽然说着‘去通知女王’——也不知到底是通知女王来,还是别来?”

    场面短暂地沉默下来,科本所说正是大伙此刻都有的担心,但没办法……即使有所怀疑,他们也不可能拦着弥桑黛不让她走。

    梅丽珊卓望向艾格:“她临走望最后一眼时,你没动吧。”

    “没动,忍住了。”

    本体上传来的剧痛已经退去了九成,却依旧强烈到让他难以忍受,好在胸口的那片龙鳞似是察觉到了宿主遭遇重创,居然开始发热并将一股股暖流向伤处送去。艾格不敢也没时间去碰伤处,如今也只能指望——这片被拉赫洛附魔过的宝物,神奇到足以应付这种冷门创伤了。

    应付丹妮莉丝所派之人的计划险而又险地没有穿帮,他心里自然希望弥桑黛就此被糊弄住,但他从底层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靠得就是——情感上不去、原则上也尽量少将希望寄托于她人之手——尤其还是一只辣手中。

    回绝掉科本替他查验伤势的建议,他按照原先打算,有条不紊地开始组织实施第三步计划。

    这最后一步分为两部分,分别对应两种情况:丹妮莉丝来,或者不来。

    科本和梅丽珊卓为一组,他们负责应对“女王驾临看望”的理想情况,任务无外乎就是些话术、套路和施法仪式的准备,不仅工作量小,更是已早早提前完成,只欠东风。

    而另一批人……准确地说是整个赠地军,就得为糟糕情况——即“女王携无垢者撤离临冬”做安排了。他们的任务不仅包括对无垢者卫队作战、乱军之中活捉女王,还有布置火炮准备猎龙,以及戒备城外恐怖堡部队和罗柏所率北境联军的动向等等——不仅任务艰巨繁重,更大的挑战还是:士兵们将会是在突然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开始进行。

    为确保这场大戏的逼真,也为降低日后消息走漏的风险,此次中毒事件的真相仅有核心圈里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的寥寥几人知晓,也就是说:城堡内外四千多赠地军将士,是真以为艾格身中剧毒、危在旦夕的。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得到最新指令并匆匆开始执行,对组织力和纪律性的考验之艰巨可想而知,就连艾格自己心里都没底。

    一道道指令通过哈维之口密集地从总司令的房间向外界传出,赠地军各部士兵在所属长官和同僚们的轻声呼唤或推搡下纷纷醒来并开始悄无声息地穿衣武装……

    若事情顺利,第二轮消息将会通知所有人“总司令大人已经平安,之前的集结是虚惊一场,大家回被窝里继续睡觉”。

    而若不顺,赠地军指挥部便会宣布“投毒者是由女王所派”,并以此为借口,立即发动一场将会震惊七国上下、狭海两岸,臭名昭著程度比之原剧情中“血色婚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背叛和兵变。

    紧张的等待让时间流速都变得缓慢,在漫长的十几分钟过去后,消息从屋外的值夜哨兵口中传来:女王的两位使者在回到客室楼内后不久,大队无垢者士兵便开始来回传令调动,并于片刻之后,护送着女王……向赠地军营地方向而来!

    苦头没白吃!

    艾格赶紧躺回床上,一边示意哈维去传令中止赠地军行动,一边紧张地催促科本和梅丽珊卓:“快把药端来,再给我补两道法术,我疼得身子都开始发热了!”

    ***

    除开小兄弟遭了回“飞来横祸”外,一切都没脱离艾格心中的剧本,如果非要再硬从眼下的局势中找出什么威胁和隐患来,那大概就是丹妮莉丝更加棋高一着,在看出这是一场骗局的同时,还于短短几分钟内迅速完成两手准备——派出一队人马冒名顶替前来探望以麻痹自己的同时,本尊却从另一路悄悄逃出临冬了。

    若是如此,在没能于女王身边安插上眼线的情况下,艾格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能应对。

    但那样匪夷所思的神级操作并未于这座寒风中的千年古堡出现,来者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本人确凿无疑,最后一点波折也只是发生在房门外的一点小插曲:陪同女王而来的数十名无垢者士兵给神经紧绷的值夜士兵和总司令卫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守门者出于安全考虑拒绝了他们陪同丹妮莉丝进屋的要求,两支同样忠心耿耿的护卫队在短暂的对峙过后,在女王本身让步以及哈维的及时出现调停下达成一致:丹妮莉丝可以带侍女和两名无垢者进屋,赠地军方面同样由哈维挑两名士兵入内陪同。

    于是,片刻之后,龙女王便坐到了不久前才把弥桑黛绊了一跤的床边凳子上,神色忧愁地抓着艾格一只手,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冰凉之意,再无丝毫对他的忌惮和怀疑。

    “梅丽珊卓女士,你先前所说的办法,能保证把他救回来吗?”

    “有九成把握。”红袍女立于一旁,一副开诚布公的语气和毫无隐瞒的架势:“但我必须得实话实说——由于总司令大人中毒昏迷有半日,很可能脑部已受创伤,救醒之后有一定概率会出现失忆、智力水平下降、甚至……永远昏迷不醒,成为植物人的情况。”

    这番台词是艾格设计,特意叮嘱她半句都别少别擅自改动——梅丽珊卓不是很明白为何要如此画蛇添足:万一丹妮莉丝在听说血魔法还有失败的可能后打了退堂鼓,岂不是弄巧成拙?

    女巫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她所不知道的是,那后一段话,恰恰是艾格在了解丹妮莉丝性格和过往经历的情况下为她量身定制:后者在听完梅丽珊卓的“坦承”之后,几乎是立刻便顺着诱导,联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丈夫。

    卓戈卡奥当年也是意外受伤感染性命危在旦夕,也是被血魔法从死亡边缘堪堪拉回……但自己被那位歹毒的巫魔女所骗,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竟献祭了腹中的胎儿,用雷戈——她第一个也是唯一孩子的真龙血脉为代价救活了丈夫。

    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却只得到了一具不会思考的躯壳,最终甚至不得不亲手结束他的生命——那是她永恒的精神创伤,即使多年之后,每每梦到自己被逼着用枕头闷死卓戈卡奥的场面,丹妮莉丝都会眼含热泪却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万一这回……同样的手段,同样救一个她在乎的男人,却只是弄活而没能唤醒,她又该怎么办?

    难不成,再用枕头闷死守夜人总司令不成?

    正陷在回忆的泥潭里难以自拔,红袍女的声音将丹妮唤回现实:“但我也得提醒陛下——出现后几种糟糕情况的概率,是随着总司令陷在昏迷中的时间推移而不断增大的。是救还是不救,陛下须得尽快做出决断。若不救,请陛下尽快安排撤出临冬,若救,那我们就得立刻开始——万一就因为这犹豫的一小会,而让总司令原本能彻底恢复的身体情况恶化到无法挽回的程度,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丹妮莉丝点点头,重新抬头,望向艾格那张真说起来其实并未认识多久,却不知为何已经亲切无比……往常总是英气十足豪气万千,此刻却平静苍白毫无生机的脸,十指用力,攥紧了他冰凉的手。

    “陛下,请救救总司令!”哈维高声恳求道,带着满身武装,在哗啦啦的盔甲碰撞声响中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只要总司令大人能挺过此次危机,赠地军上下将永铭陛下恩德,必用无上的忠诚和勇敢作为报答!”

    丹妮莉丝并没有慌慌张张地起身去扶跪下之人,而是望了一眼便回过头来,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便继续盯着艾格的脸进行激烈内心斗争——她是七国合法的国王,赠地军宣誓效忠的君主,何止千金之躯?她的身份本就受得起赠地军将士的任何大礼,更别提:眼下她即将决定的是……到底要不要放血去救守夜人总司令,若答案为肯定,那她付出的代价和前者代表的意义,可完全配得赠地军的尊崇和感激。

    “陛下,其实您不必多虑。”科本学士悄悄凑到她身边,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总司令大人威震长城内外,只要能救活,即使脑子受伤或醒不来,也是对那群野人兵的巨大威慑。您到时候只需对外宣布他只是暂时昏迷,早晚能好转苏醒,并让赠地军各部派代表前来探望……各部落的头头们过来看到艾格大人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就绝不敢作乱。到时候陛下无论是将赠地军遣回赠地乃至塞外解除他们对北境和七国的威胁,还是趁这段时间设法收买并降服,能拉入麾下多少是多少,都比撒手任由事态发展要好得多!”

    虽然对丹妮莉丝于自己的重视程度有信心,艾格还是不敢作死,在故意用“可能失败”这一点勾起她回忆,以欲擒故纵之法营造患得患失感的同时,也不忘多抛给对方几个救自己的理由,确保计划不会因为他的自大而功亏一篑。

    ……

    壁炉中,加得够够的木材依旧烧出着噼里啪啦的轻响,但气温却已随着弥桑黛和丹妮莉丝及一帮士兵的进进出出而降低了不少,在这片已经缓解了许多的闷热中,丹妮莉丝静坐思考了一分钟,放开艾格的手站起身来,在十几只眼睛的紧盯注视下,转向同样心中忐忑的红袍女,给出了最终决定。

    “既然事不宜迟,那便立刻开始吧。”

    ——

第562章 “血魔法”

    风暴降生、龙之母、不焚者、弥林女王、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国统治者暨全境守护……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的人生才堪堪走过二十年,旅程足迹却已横跨半个世界,奈何——行了千万里路,却终究还是没能走出一位对她了如指掌的穿越者的套路。

    火盆被搬至床前,衣袖挽起到手肘,柳叶刀划过柔嫩的肌肤精准破开皮下静脉,鲜血顺着丹妮莉丝左臂流淌而下滴入早已备好的银碗,暗红与白皙、深沉与闪亮……两相对比,分外刺目。

    在因为进行非法实验而被赶出学城前,科本可有着受旧日上司同僚们公认的精湛医术,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位堪比安布罗斯的医者,并且注定会超越他”。他对“如何安全放血”了如指掌,久未实操依然驾轻就熟,在弥桑黛欲言又止的注视下眨眼间便已收集好半碗真龙之血,做好止血又包扎完伤口,方才从容地端起小碗,果断却不失谨慎地递给了梅丽珊卓。

    接下来就是女巫的表演时间了。

    梅丽珊卓之所以有“红袍女”的称号,来源于她那件只有正式以上的红神祭司才有资格上身、无论冬夏都极少更换的标志性祭司袍——但外人只看得见红袍的光鲜亮丽,却不知袍服内侧还别有洞天:无数暗袋内装有大量纸包和袖珍瓶罐,保存着各种功能的粉末或液汁:有的能治病疗伤(虽然是个女巫,但无论魔力复苏前后,用法术做同样的事毕竟都是种奢侈的行为);还有一些可以强化施法威力提升法术效果——无论是火焰占卜、沟通红神、还是可以杀人的缚影术;而剩下占比最大的部分,则全是以金属盐为主的各种炼金化学产物……

    它们的作用,就是在恰当的时候投入火中产生焰色反应,或许再搭配上少量法术手段——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最有效的装神弄鬼。

    不算悠长但绝对比大部分凡夫俗子要久的人生让梅丽珊卓总结出了一条经验:无论是想让别人皈依红神还是信任并接受自己的建议,设法博取好感、苦口婆心地传播教义或以理相劝,都没有直接展示出力量来得有效。当众施展魔法是其中最简单的办法,但在这个魔能枯竭的世界,法力是如此珍稀的资源,她不可能随便碰上一个汤姆、迪克或哈利……诸如此类的阿猫阿狗都真的消耗魔力施展法术来获得敬畏,在这种时候,那些魔术戏法和简单的炼金手段,就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一个合格的高阶祭司,通常也是一位优秀的杂耍艺人和高超的江湖骗子。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虽然艾格的计划是昨夜才匆匆开始筹备和安排,但巧合却又必然的是:她,梅丽珊卓,以及从旁当“托”的科本,早已为这场大戏学习和掌握好了一切必须的演技和本领。

    她端起银碗,小心地斜下碗口,在将新鲜的女王之血呈细线状浇入火盆的同时开始沉声念诵,在她类似瓦雷利亚语但丹妮莉丝却听不懂的絮絮低语中,蕴含能量的液汁淋上通红灼热的火炭,一边发出嘶嘶声响一边冒出烟气——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胡编乱造的咒语和烟气吸引,梅丽珊卓并未端碗的左手悄悄摸出备好的道具粉末,用足让最优秀的魔术师都直呼内行的手速和精准,灵巧地将它们弹入火焰中。

    诡异的光芒立时从火盆中大放而出,赤、橙、黄、绿……凡是人所见过和想象得出的颜色竞相绽放,连带着周遭空气都仿佛放出漫天瑞彩。

    没有灯火能够如此明亮,没有珠宝可以这样绚丽——在昂贵的炼金粉末、千金难买的真龙之血以及占比最少但不可或缺、价值难以判断的辅助魔法联袂参演之下,这场“血魔法仪式”的特效绝非五毛可以形容,满屋渐变的流光异彩和从火炉中蒸腾而出的浓郁魔力交相辉映,就算是对法术有一定程度了解的巫师在场,若非相当精通血魔法,也很难怀疑梅丽珊卓在用血液中所蕴含力量救人的真实性。

    火盆是真的,真龙血脉也如假包换,只有救人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梅丽珊卓确实在施法,但她所用的法术,大部分都只是在增强焰色药剂瑰丽绚烂的视觉效果,仅有一小部分是冲着没有台词的主角——艾格而去……而就这一小部分,也压根和祛毒无关,而只是解除了男人身上的冬眠法术,并为身体温度的回升加了一把力罢了。

    反正,只要仪式过后“病人”的呼吸心跳开始变得有力,身体也重新恢复温热,法术仪式便算是取得成功了呗!

    至于那半碗女王之血?放心,丁点都没浪费:在参与过伊蒙·坦格利安火葬仪式后的梅丽珊卓早有准备之下,全化作精纯的魔力逸散而出,被她给吸收进了体内,溢出来的部分甚至把脖颈间能量枯竭的魔法红宝石都给充了个半满——若非在场之人不是紧盯火盆就是望着床上病患,一定会诧异地发现:本该施法消耗体力变得更加憔悴的红袍女,反倒随着仪式进展,容光焕发起来!

    ……

    场面再有视觉冲击力,也终究只是把戏,怕时间一长被看出端倪来,梅丽珊卓没有久拖,而是速战速决:在花十几秒倒尽碗中鲜血后,便抽出事先备好的手帕将残留在碗壁上的剩余红液也抹尽并丢入火中,不肯浪费半滴真龙之血。手帕在火焰的炙烤下飞快卷曲燃烧化为焦灰,于此同时,映照满屋的华彩也应声黯淡消退,魔力充盈满溢的红袍女再掐手诀,用一个真正的控火法术,结束了这场震撼人心的魔法焰火秀。

    在她猛然提高的咒语声中,炭火盆里窜出两条小指粗细的火焰长蛇,在空中翻飞环绕,盘旋游动了数秒,猛然扑向床上的艾格,在一串目瞪口呆的低声吸气或惊呼里消散在他的鼻孔上方,法术瓦解同时放出热量,把守夜人唇边的汗毛都烤卷曲了几根。

    这是至高牧师本内罗最擅长的火焰戏法,高阶祭司们或多或少都学了点,除了好看和可以点蜡烛外没有实际用处,连杀死一只老鼠都难。但此刻落在一群对血魔法所知寥寥的外行人眼中,顿时成了“真龙血脉中的力量被提炼而出,并通过鼻孔进入了艾格体内”的直观体现,这下,就连一直保留了怀疑的弥桑黛也再无怀疑,眼中只余敬畏和向往了。

    ***

    “好了。”梅丽珊卓放下手中银碗,明明元气满满,却还是故意做出一副疲惫的模样:“陛下血中的力量已悉数被我引入总司令大人体内,但能否救活,就看他自身的求生意志,以及造化……或者说运气了。”

    丹妮莉丝靠近床边,重新在凳上坐下,伸出并未挨刀的右手重新攥住被底下艾格的手,感受片刻,脸上浮现压抑住的惊喜之色:“好像有效果?”

    科本赶紧接手并装模作样地查探一番,肯定了女王的感觉:“呼吸心跳恢复正常了,体温也正在回升中!”

    “这便算成功了么?”有过一次惨痛教训,丹妮莉丝甚至不敢高兴得太早,带着担忧问道:“他何时能醒来?”

    “也许泼一盆冷水就会坐起来,也许好好睡一觉明早天亮会自然醒,也许永远不会再有意识……正如我一开始所说:法术只能将艾格大人从死亡边缘拽回,并不能做其它保证。”梅丽珊卓依旧是一副有话直说全无隐瞒的表情:“如果陛下非要听到一些好消息,那我也可以肯定地说——中午中的毒还没过午夜便被祛除,抢救如此及时,出现糟糕情况的概率极低,您大可宽心。”

    “不管总司令醒不醒,我会在明早安排赠地军中基层将领及各部落代表前来探望,叫他们知道总司令没有生命危险,以平息士兵骚动稳定城内局势。”哈维面带感激之情地凑过来,做出要向女王表忠心的模样:“一旦艾格大人苏醒,我会第一时间派人知会陛下,在那之前,赠地军上下……全凭女王陛下吩咐!”

    (不管怎样,至少今晚不用躲出临冬城了。)

    丹妮莉丝微微宽心,但旋即,一股被压抑了的怒火浮了上来。

    如果此次投毒事件并非艾格情绪失控下做的傻事,那真凶意图将她的御前核心三人组一锅端的盘算,就歹毒且凶狠到不可思议了……她必须得将此人,或者这个势力给揪出来,让他或他们好好体验一回真龙之怒!

    “很好,那我就吩咐了。”丹妮昂起螓首,努力控制以让嗓音不至于也因愤怒而走调:“我准备尽快组织调查,弄清投毒者身份及其幕后主使,此事就由你来负责。我会派黑壳和弥桑黛两人陪同配合,以确保调查无论是指向北境贵族、赠地军内部还是我的身边……都不会遇到阻碍,如何?”

    “是,大……陛下!保证叫投毒者无处可藏!”

    ——

第563章 “追凶”(上)

    没能立刻看到艾格苏醒,失望之余,丹妮莉丝产生了一丝“在此等他睁眼”的冲动——就这样坐在床前陪伴守候,他从昏迷中醒来抬起眼皮第一眼就望见自己,想必会印象深刻感动无比吧?

    有那么片刻,她真想如此实施,好在理智最终阻止了丹妮这么做。

    她是女王,身份地位和社会期望不允许她像个慈祥的老母亲、贴心的小妻子或孝顺的儿女后辈一样守在某位臣属的病床前……这对病患的恢复本身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不提,还会导致自身逼格大降,让观者对自己于艾格的重视程度也产生过度判断,对她统治者的权威有极大损害。

    在稍等片刻确定床上之人短时间内醒不来后,她最终还是果断起身离去,带着无垢者卫队返回了下塌地,去处理其它更迫在眉睫的事务。

    对此,闭眼躺在床上的艾格可是大大松了口气:一动不动地装死可是个力气活,若丹妮莉丝真不走,那他可有得难受了。现在,一切可以照常按计划开展了——他不仅今晚不会“醒来”,在可预见的两三天内也会依旧“身陷”昏迷状态。此举除了本身就是这场大戏的最后一环,能让中毒显得更为逼真外,其实还和之前要求丹妮莉丝放血救自己一样……是在巧妙地借助一些心理学小窍门的帮助,潜移默化地影响控制女王的思维,好让自己接下来辅佐其一统七国的旅程更加顺利。

    请求女王出血相救,是在利用本杰明·富兰克林效应:人会本能地对自己帮助过的人产生亲近感。

    列夫·托尔斯泰如此描述这一现象:“我们并不是因为别人对我们的好而爱他们,而是因为自己对他们的好而爱他们。”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诡异的现象?揭开表象探寻本质,实际上人们爱的并不是“他人”本身,而是自己在所爱之人身上的投入的心血和精力成本……这种投入就像是赌桌上下的注,一旦变心,先前扔进去的就全打了水漂喂了狗,成了“损失”。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人厌恶损失,所以便导致了:对自己曾经帮助或喜欢过的人,人会倾向于继续帮助和一直喜欢。

    这种解释看起来有点功利化和冷血,但对于一条经验总结而非科学规律而言,没必要争辩它到底“对不对”,只要承认这个看上去有点反常识的效应在人际交往中确实普遍存在,并学会如何运用它便够了。

    投射到眼下的境况中,这个效应便体现为:丹妮莉丝在挨刀放血救了艾格后,她就在后者身上投入了关心和重视,就会下意识地认为艾格应当是会感激自己并因此忠诚于她的——这种潜意识层面的观念看似无形无状,实则坚不可摧,可比说多少好话表多少忠心都来得实用,能让艾格日后在装忠时事半功倍,轻松许多。

    嗯……说是装忠未免有点“内奸”的意思,事实是:只要丹妮莉丝不学她爸发疯,不脑抽做傻事逼自己跳反,艾格并不介意真的忠诚于她。

    而“再装几天昏迷”,就是在利用另一条十分常见的情感规律了:失而复得,必当更为珍惜。

    先让丹妮莉丝体验一下重臣团灭、幕僚尽失,创业未半却蒙受重大损失的紧张,品味一下瞬间失去首相、情报总管外加赠地支持的恐慌,咀嚼一下“打破车轮”的远大理想也遭遇难产濒临破灭的苦涩……让她开始考虑放弃高远目标,退而求其次追求名义上的统一,较大程度地接受河湾和多恩的入伙条件,甚至思索下嫁伊耿的可行性……

    待到这位小女王疑神疑鬼希望开始渐渐消失,并暗暗做好了应对糟糕结局的心理准备,自己再在不早不晚的完美时间点醒来,送她感受一回虚惊一场和失而复得的美妙滋味。两相对比之下,先前的些许不愉快必将变得微不足道,君臣关系不用弥补便能恢复如初,甚至在自己表现出感激之情后,能变得更为牢固和融洽!

    当然,如果耗了这么大一番功夫仅仅是想刷点好感度,那未免太费周折:在干掉瓦里斯和培提尔后,丹妮莉丝实际上别无选择只能依靠和重用于他。在这种情况下,好感度70和75的差距并没有大到值得他为此特意筹备一番的程度。艾格决定要采取这系列举措的真正原因是——接下来在追查元凶这件事上,他还另有安排。

    ***

    他自己才是真凶,所谓调查自然只是走个过场,给女王泄愤用的表演。

    但就算演戏也得演全套,在“栽赃对象”的挑选上,艾格可是费了一番脑筋的。

    有下毒动机的嫌疑对象很多:北境贵族、史坦尼斯、小伊耿王子、狭海对面与丹妮莉丝做惯了对头的一堆奴隶制城邦……以及他私心加入的一位:卢斯·波顿。

    最后一位本是他最属意的选项,原因无他:老剥皮此人不仅心思缜密,为人也奸猾老辣颇让艾格忌惮,而且刚刚对赠地采取过敌意行为——试图耍阴招把自己当枪使,不拿他开刀还拿谁?

    但略微冷静思索一番,他便否决了这个想法。自己如今干着谋国的大事,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耍性子:看谁不爽或被谁惹毛过就睚眦必报非得置之死地而后快——至少在摘到胜利果实之前不能!而抛开个人情绪权衡利弊,事实其实很清晰明朗:若和恐怖堡翻脸,瞬间失去两千枪盾手不谈,反过来还得先消灭这支精锐以绝后患,大业未成先逼反己方势力,百害一利,难道就真只图一个痛快?

    没错,有火药相助,赠地军想歼灭恐怖堡军队轻而易举……但这想法一开始就本末倒置了:在打到君临郊外与守夜人产业园汇合、重启制硝场获得稳定大量的原材供应前,火药是比士兵还珍贵的资源,抵得上千军万马,才不能这么瞎用在毫无战略意义的目标身上!

    对卢斯·波顿敲打一番,战时逼他率军前趋当炮灰,战后再以他为棋子制衡史塔克为首的北境势力,让颈泽以北没法拧成一股绳来对抗王政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而去掉这个选项,剩下来的全是丹妮莉丝早晚要对付的敌人,挑选起来就轻松多了。

    北境贵族暂时是团结争取的对象,自然首先排除;而史坦尼斯会派人下毒谋杀对手的臣属——这话说出来连艾格自己都不信……排除掉这些,那么最终结果,就必然会是在小伊耿王子以及狭海对面以瓦兰提斯为首的奴隶制城邦联盟中二选一了。

    挑哪个好呢?

    他为此琢磨了许久,却越想越是皱眉。

    让艾格为难的,既不是“选哪个”——哪个都一样,反正沆瀣一气都不是好东西,背后大老板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绝对彼此认识;也不是“如何诬陷栽赃”——开玩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肯动脑子,总能伪造出证据黑得你哑口无言。

    他愁的是:在这件事里,丹妮莉丝想要的是“真凶”而非随便揪一个“替罪羊”,这就让他不得不万分小心。而越是深入思索、长远考虑,艾格就越是发现——无论怎么做都实现不了百分百的保险。

    栽赃陷害中最关键的是什么?

    让被栽赃者没机会自证清白。

    而在如何确保被陷害者不会翻案这一点上,又属杀人灭口、死无对证最为保险彻底……但现在艾格面临的问题是:无论是那几个奴隶制城邦,还是黄金团支持下的小伊耿,势力根基都远在天边,既有大批军队拱卫、又有大把幕僚环绕和辅佐。他们可不是死人,一旦丹妮莉丝以“毒害臣属”为名公开指控,这帮人一定会否认并设法脱罪。

    假的真不了,栽赃陷害就是栽赃陷害,必然会有漏洞和难以察觉的思维死角,伪证设计得再天衣无缝,也不会变成事实……更何况艾格这次还是在相当仓促并无足够时间筹备的情况下动手?

    清除掉一批碍事者再把锅扣给另一批碍事者……看上去是个一箭双雕令人拍案叫绝的骚操作,可一旦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活着的“凶手”成了这场完美大戏并不起眼的翻车点和要命的突破口,从而导致精心策划的一切功亏一篑,那可就叫艾格追悔莫及了。

    科本在这时候给钻了牛角尖的他提供了另一条思路:这世上绝不会开口为自己喊冤的,除了大家都能想到的“死人”之外,还有另一种。

    不存在的人!

    与其把罪名甩给某个特定的敌对势力留下隐患,还不如顺水推舟……把它弄成悬案!冤假错案尚时有翻案平反耳闻,但悬案……一旦经过时间冲刷考验,“遗失”掉些证物证人,再想翻出来重新破获,可就难如登天了!

    采用这一办法,优点是不指向特定势力,没有被反驳推翻的可能,情急之下的安全性提高了许多。而缺点也同样明显——女王的两位重臣在他的保护下被毒害,事后自己居然还没把凶手给揪出来,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这才是艾格还要再“昏迷”几日的真正原因:如果他既没参与也未指挥调查,那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对他在女王眼中形象的损害程度都会小许多了!

    ——

第564章 “追凶”(下)

    女王毕竟是女王,哪怕被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她依旧是所有人的效忠对象。

    丹妮莉丝想要找出真凶绳之以法的渴望如此迫切,以至于哪怕已被艾格钦定为悬案,该走的流程步骤手下人还是一样也不敢少:在她的指示和牵头下,赠地军高层负责执行、两位女王特使协办监督……投毒案调查组暂时获得了等同君主的最高权限,对投毒者的全面追查得以毫无阻碍地在整个临冬城上下开展起来。

    作为这场大戏最关键的道具和物证,“陌客之吻”那一系列完美的毒理学特性是整场计划得以实施的重要基础。不过,虽然这种毒药既由科本调配也由科本命名,却算不上他的独家秘方——当年,这位精力旺盛的学者想研究的其实是治疗疾病的救命药,结果却意外捣鼓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剧毒,彼时仍以“优秀医者”自诩的科本并未多想,而是按照学城的惯例向上汇报了这一发明,将这种新毒药的物、化、毒理性质一股脑全登记在了册……

    这个无心之举如今对艾格而言却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隐瞒毒药来历,糊弄得过一时,等到被别人查出来便会造成翻车。

    反正堵不住它,艾格索性用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绕了过去:主动让科本“辨认出”毒药种类,然后再“惊讶发现”:其实这就是他自己的药剂被盗了。

    于是,调查的范围和.asxs.,便将从“寻找毒药来源”缩小到“追查窃毒者身份”上——这样一来,后面的事情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按着剧本来走了。

    艾格的粗略规划大致如下:

    经过分头盘查询问,调查人员会得到两组口供证言:一组是,守卫在事发前两天曾目击到有人在科本学士的房间外游荡出没;第二组是——同样着装的人,还在事发前一天,被炊事班在史塔克家酒窖和赠地军的厨房附近看到过。

    这两次……不,准确地说是两批次目击的共同点是:目击者皆声称所见之人身着北境风格服侍,且胸前衣服上绣着疑似波顿家的剥皮纹章。

    到这一步为止,所有不利证据都还指向波顿家,但调查组长哈维会主动提出疑点:如果说前一批人在科本学士的房间外看到波顿家士兵还可以理解,那后一批人在史塔克家酒窖外再看见同样的可疑人物时,波顿家的士兵已经因为被培提尔策划的“强暴案”陷害而被女王勒令不得擅自离营了!

    深入调查很快便会印证他的怀疑:无论是事发前一日还是当天,都根本没有波顿家的人员通过大门进入过临冬城!

    要么是所有证人都说了谎——真相,但很少有人会立马想到;要么是守卫临冬城的赠地军士兵没发现偷偷翻越两道城墙一条护城河进入的窃贼——这根本不可能;要么就是——城内有人在冒充剥皮家士兵,尝试嫁祸给卢斯·波顿!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是第三种情况,新的转折马上会适时无比地出现:在对城堡里里外外都进行过搜查后,人们将会在当初布兰·史塔克摔下的首堡和残塔所在老院角落里找到一个新冒出的灰烬堆——刚刚烧过的残渣里,依稀还可见半套带有剥皮人纹章的衣服。

    有人在销毁证据!

    在这种紧迫感催促下,新一轮盘查搜索会立刻展开,但遗憾的是,这回无论怎么把临冬城掘地三尺翻个底朝天,都没再能找到新的目击者和证物(不存在的东西当然找不到,这一点甚至都不用做假),调查在这里便走进死胡同陷入了僵局……而在原先计划中,一切都再这样毫无进展了两日后,艾格便将“终于苏醒”,并拖着有恙之躯开始重掌大局,从容地为这场好戏安排收尾和落幕。

    以上是设想。

    虽然有些仓促,但剧本好歹算是把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进去,至于没有计划好的那些细枝末节,可以在假装昏迷时再慢慢考虑,也可以干脆就由执行人自行发挥……有手下的意义,不就是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与瓦里斯这样级别的存在进行交锋,能以雷霆手段莽一波胜出便已是万幸,想等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再发动、妄图实现十全十美的完胜,结局只会是计划总是因各种“意外”出岔,到末日也找不到时机,最终后下手遭殃,含恨退出舞台。

    不完备的计划必然会出现意外和问题,参与密谋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但没承想——最终意外是在任何人都没想过的阶段,以他们怎么也料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

    不存在的凶手,竟被查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原先剧本的第一幕是“调查毒源”,这个当然得从厨师和端菜、倒酒这类服务性人员查起。本来,这只是走个过场,被调查者们的嫌疑将很快被排除——毕竟艾格已经安排好毒源是“在酒窖而非厨房”了。

    然而,在盘查询问过程中,执行士兵却发现部分厨房工作人员举止诡异、目光躲闪、言辞也吞吞吐吐,顿时起了疑心。

    调查是在做戏没错,但这一点只有艾格和调查组长哈维等顶层心知肚明,女王一方以及赠地军中层军官和底层调查人员可毫不知情,本着对总司令大人的忠诚和对自己前途的负责,他们可是兢兢业业打着十二分精神在认真进行工作……逮到可疑人员,还能不逮起来盘问?

    于是,剧本的第一幕便出了岔子:本该清白无辜的厨房人员大批被逮捕并严加拷问,调查走向了“错误”的方向。

    艾格本以为这是底下人在自作主张地搞冤假错案,便授意哈维去插手叫停,诡异的是——没等哈维出手,审讯便有了结果,被逮捕者还真一致地供出了同一个名字:米泽丹。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就连艾格也是第二次听到——上一次还是前两天,此人向无垢者卫队举报艾莉亚携剑在城堡内游荡,导致后者被误抓之时。

    和赠地军比起来,米泽丹算是女王那边的人,但实际上丹妮莉丝也压根不认识这家伙——他是瓦里斯带入伙的手下,明面上的身份是情报总管的秘书兼助手。这人趁着前一阵艾格和培提尔的视线和精力都集中在瓦里斯身上的时候,竟暗搓搓地偷偷接近赠地军底层人员,自下而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不少人发展成了他的“朋友”!

    赠地方面将审讯结果向女王卫队长一通报,黑壳便立刻带着一票无垢者冲过去抓人。

    滑稽的地方来了:米泽丹被捕时,居然在倾倒和销毁一些瓶瓶罐罐——而这些东西后来经女王的医士化验,被证实大部分都是各种毒药!

    身为情报总管的助手,拥有一些毒药似乎合情合理。就在哈维和艾格都以为意外到此为止,正在手忙脚乱和苦思冥想怎么把局势扳回剧本的设想轨道时,更精彩的剧情上演了:此人在被无垢者逮捕过后,在牢房里扛不住严刑拷打,竟服用缝在衣服里的毒药,成功自尽,到死也没吐露出一星半点的讯息!

    那人自杀用的不是、准备销毁的毒药中也没找到“陌客之吻”的踪迹,本人更是没承认任何指控或供出什么幕后主使来,但这么一服毒自尽,便顿时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若非艾格很清楚地记得其实自己才是真凶,光看摆在明面上的讯息,就连他都要忍不住相信这个才是投毒者,是被抓后畏罪自杀了。

    ***

    仅余两人的房间内,一头雾水的幕后主使、本该昏迷的艾格穿着睡衣坐在床边,一边喝热汤补充着水分营养一边听取汇报,为忽然有人跳出来抢戏而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该紧张还是高兴。

    “对那米什么蛋的抓捕和审讯,我们没有参与吧。”

    “是米泽丹,如果大人说参与的意思是‘动手’,那完全没有。”哈维否定道,“遵从您的指示,我们和女王卫队做了分工,属于赠地的人员我们调查抓捕,此外的全由无垢者负责,彼此权责范围清晰,互不越界以免扯皮。此人从抓捕到拷问再到最后自杀身亡,赠地军最多就是有人从旁见证,没有任何人碰过他半根汗毛,就连囚犯伙食也是无垢者伙房准备的。”

    “很好。”艾格点点头,何止是很好,简直是非常好——这样一来,女王就绝不会怀疑此人是被赠地方面栽赃陷害,乃至杀人灭口的了。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他一开始就准备把这事弄成悬案的,根本没打算栽赃给谁。从一开始的人证到后面的物证和拷打后的自尽,赠地军方面自始至终……不仅没有过任何干预的想法,更没有过动手脚的机会,在此事上当真是清清白白啥也没干。

    可这就更奇怪了——既然啥也没干,难不成天上还能掉替罪羊?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皱着眉头,艾格耐下心来,就相关细节继续追问,并将获得的大量讯息碎片拼凑到一起进行综合分析、判断和推演,很快,一个由对手策划、比自己的行动更加细致周密和庞大的局渐渐浮出了水面。

    米泽丹买通厨房人员,想做的竟是在聚集于赛文城的北境诸侯前来临冬向女王效忠之际,于聚餐欢饮时投毒,将与会之人一网打尽!

    起初艾格还有点想不通瓦里斯投完毒打算怎么脱身,但很快回过神来:破坏永远比建设简单,坏事也比办事容易,瓦里斯和自己不一样,他既不是城堡的实际控制人也不掌握一方势力,更不在乎女王的势力受多大损伤(实际上越大才越好),他根本不用考虑怎么摆脱嫌疑。在这太监原先的打算中,可能是希望自己、培提尔、史塔克家以及一众北境诸侯全部中毒身亡的。到那时候,北境人会怀疑是女王搞鸿门宴,赠地军又认为是史塔克家在报破城之仇,无垢者卫队则忙着于乱局中保护女王脱险……城堡内外将乱战成一锅粥,谁还有心思有能力去追查凶手?

    一旦事成,不但女王将瞬间失去北境和赠地的支持,原先的对头培提尔也被顺利铲除,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瓦里斯将既扮演情报总管又兼任首相,在他的耳边风下,实力大损的丹妮莉丝与拥有黄金团的小伊耿的联盟与结合,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艾格和培提尔早就怀疑瓦里斯会趁这场领主大会的时机搞事情,却没想到,这太监所思所想远不止是搞事情,而是更豪迈地跨了一大步,决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那个已经服毒自尽的米泽丹,根本不是什么被殃及的无辜池鱼,他只是个投毒投晚了一步的倒霉蛋,老师傅被乱拳打死——极端巧合之下,给先下手为强的艾格背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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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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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021/ 第一时间欣赏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 作者:点爷所写的《绝境长城上的王者》为转载作品,绝境长城上的王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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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长城上的王者介绍:
穿越到《权力的游戏》或者说《冰与火之歌》的世界里,干点啥合适呢。后宫?争霸?种田?倒霉的艾格没得选择,因为他在一开始就被守夜人抓了壮丁。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绝境长城上的王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绝境长城上的王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