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绝不屈服
空空如也的肚皮不争气地咕咕叫,催促主人设法觅食,但攸伦给侄女送来的牢饭要么是爬着蛆虫的面包,要么是硬如木板的咸肉,或者就是开始发臭的鱼……诸如此类她只有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才愿意下嘴的食物。周围漆黑一片,镣铐把手腕脚腕上原先就磨出过老茧的部位都硌得发疼,老鼠吱吱叫着从身边跑过,虱子爬上身躯钻进衣服把她叮咬得又痛又痒,而被锁链禁锢的她甚至都没法去挠。
这是派克城最大的组成部分之一血堡,位于比主堡距岛屿本体更远的一块垂直海面伫立的巨大礁石上。这里的厅堂较为宽敞,装潢设施也更佳……上层供主宾居住,下层掏出的空心部分则被作为地牢。本差点成为铁群岛女王的她,在自己家里居然再次锒铛入狱,而同样是被限制自由,这回所受的待遇居然比在敌人手里时还更糟糕,真是讽刺!
比起被囚禁的痛苦和不适,更折磨阿莎·葛雷乔伊的是连番遇挫的气馁和满腹的困惑……她不明白:自己的叔叔到底是怎样学会那等妖术的。
当日在大厅内,自己一番陈述成功将众铁民头领的敌意从对自己转移到对守夜人身上,重新混入同胞的计划看起来相当顺利:即使鸦眼拒绝她获得一条船的要求,她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地再申请留在阿叔身边担任副手——后一种情况看似憋屈,但寻找下手机会反而更容易!
但一切都在攸伦掀开眼罩放出那只邪眸的瞬间戛然而止:在与那只红底黑瞳对视上的一瞬间,阿莎的整个身躯都仿佛被定住一般不再受控制,运行紊乱到几乎窒息。而与生理上的僵直截然相反的是:她脑子里的多少计划、盘算和想法,都仿佛被敲开头颅取出来拿到阳光底下晒一样暴露无遗……
不,不仅如此。与攸伦那只邪眼的对视,还在他们彼此的意识间建立起了一条思维的导管。呼吸之间,阿莎眼前闪过大量断续画面,其中有无数千奇百怪她不认识也无法理解的事和物,明明荒诞无比却偏偏真实得吓人,让目睹的她仿佛在地狱最深层走了一遭——待到清醒过来,明明什么都没记住,脑子里却已经多了一坨不可名状的东西。
现在想来,她看到的可能是攸伦不知是妄想还是真实经历的“记忆”。
而与自己触碰到鸦眼记忆相对应的:对方,大概也已经把自己的刺杀计划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
潮湿阴暗的地牢中,唯一的光亮来自狱卒的火把。偶尔巡逻至此或带来食物的是个无名无姓、满脸敌意且自始至终半个字都没吐过的奇怪男子,阿莎尝试与其沟通、谈判甚至色诱之皆失败后回过神来:这陌生的家伙大概不是铁群岛人,而是攸伦从外面带回的“宁静号”船员——他不说话是因为哑,而色诱无效则是因为他听不懂通用语或畏惧鸦眼胜过贪恋女色,甚至更有可能的……他不仅没舌头,还没卵子!
在想明白这点后,阿莎不再多费无谓的口舌,而是开始同样装聋作哑,做一个合格的囚犯。
攸伦是在众目睽睽下逮捕的自己,即使是他也多半不敢让自己就此消失。至于给自己按罪名?他总不能说:我有只邪眸能看穿人的思维知悉人的想法,所以知道侄女是来刺杀他的吧?
更别提,自己还有一个虽不想要却能在此刻保命的重要身份:艾枚克头领的妻子!
领主不可能在未打招呼的情况下就随随便便杀掉一名封臣的老婆,而这一系列因素导致了……等待自己的最有可能下场,其实还是被绑回自己的“丈夫”家中软禁,如果是这样的话……
在一片阴冷的黑暗里,充斥着粪尿、发霉和死亡的气味中,阿莎从地上餐盘里捡起一块如石头般坚硬的干牛肉,安安静静地啃了起来。巴隆之女,绝不向命运屈服!伙食很差,但至少确实是食物,待自己下次再离开这间牢房,无论是去哪里,都需要足够的体力和精神来应对各种状况,以免出现“碰上了机会,却因为身体状况太差而错失”的遗憾!
“踢踏、踢踏……”
正暗暗下定着决心,牢门外远处传来声音。阿莎本想不予理睬,但几秒后却停下了嘴里正在进行的艰难咀嚼,竖起耳朵聆听。
她确实拿狱卒毫无办法不假,但这回传来的脚步声却不止一个人,莫非是鸦眼想好处置自己的办法,要转移自己的囚禁地了?
声音越来越近,节奏却开始加快和杂乱起来,来者提高了步频,脚步声里很快又增加了另一个人的急速踏地,然后是粗重的喘息和物体碰撞、闷哼、桌椅挪动摩擦地面和重物倒地声……这听上去不像是攸伦手下前来带走自己,但此时此刻在这派克岛上,难道还有谁会袭击狱卒来救自己?
自己在群岛还有朋友!阿莎精神一振,扔下手中的肉干挣扎着坐起,双眼直直地盯住了牢门外。
果然,几根火把的光亮从远及近,伴随着对阿莎名字的叫喊,她毫不犹豫地高声回应:“这儿!我在这儿!”
三根火把对适应了黑暗的双眼而言实在太亮,以至于当救兵来到她牢房外时阿莎都睁不开眼睛。来者没耐心一把一把试钥匙,直接用斧头劈开牢房门锁再斩断她手脚上的锁链,将坐在地上两腿发软的她一把拽了起来。
“谁派你们来的?”阿莎挡着眼睛问道。
“读书人。”三人中的两个一左一右架起她,其中左边那个简短地回答了问题。
果然是阿舅,但阿莎对派克城的结构一清二楚,知道根本没什么线路能从外界渗透到牢房的:“你们怎么能进到这里来?”
“攸伦大王把你被捕的消息告诉了船长,要他来派克岛商议处置你的办法。”架着她右臂的高个回道,“我们是跟着头领一起从大门进来的,今夜就住在血堡上面的客房里。现在,别再问东问西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带你离开这儿!”
攸伦处置自己,为什么还要和阿舅商量,给他创造救自己的机会?阿莎感觉这说不通,但这确实不是问东问西的好时候:“好,等一下,我还有两个水手被关在其它地方……”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把你救出去,你的水手和我们无关!”第三个举着火把拿着武器的人丝毫不给情面,一边打断他的话一边径直在前面带领沿原路返回,连头都不回一下。
如果不救,那两个跟自己一路“逃回来”的忠心下属几乎死定了——阿莎有心想说不救他们自己也不走,但最终强抑住了任性的冲动:来救自己的三人是阿舅而非自己的船员,在这几个家伙面前耍性子,他们可是真会扔下自己撤退的。
自己还有大事要干,不能因为愚蠢而死在这鬼地方。哈尔和霍根,愿淹神保佑他们!
被两个壮汉架着,阿莎踉踉跄跄地向地牢门口走去,那个从来不说半句话的沉默看守此刻就趴在地牢门口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头上流出来的血淌了一地,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哑巴守卫好则好矣,缺点则在于:当发生劫狱时,执勤的他连喊都喊不出来。想朝这混蛋吐一口唾沫,奈何嘴巴干得连一点口水都挤不出来,阿莎最终放弃了做无聊之举,跟着劫狱者走上离开地牢的阶梯。
地牢里只有一个狱卒已经够奇怪了,离开岛礁腹心前往上层平台的路上也空无一人则更显诡异……这样松懈到不正常的防务太过诡异,不祥的感觉越发弥漫心头。但奇怪的是,尽管已经做好了这是一个陷阱的全部准备,他们却偏偏顺利异常地离开血堡的地下空间来到了室外。
正值午夜,繁星满天冷风呼啸,他们沿着环绕岩礁的外墙悄无声息地走过一小段路,来到了东面正对大陆的崖壁方向……带路者在这里绑好并放下绳索,让阿莎顺绳而下。悬崖底下的海面上已经小船在准备接应,体力被囚禁消耗殆尽的阿莎连握住绳索都有些吃力,在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地摆了半天后,小船上的留守人员最终有惊无险地接住了阿莎,将她拉入船内。
待到劫狱三人组也同样顺绳而下坐进小船,五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划着桨儿向远离派克城的方向航去,她才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守卫呢,全被你们解决了吗,怎么会一个都没碰上?”
“顺利还不好?难道非要惊心动魄,为救你死上一个两个才叫圆满?”
另一个人倒没前者那么暴脾气,他客客气气地如实回答:“我们进去的一路上也是一个人都没碰到,也许攸伦大王对派克城的悬崖天险太过自信,才会放松了对来自内部的提防。”
“我阿舅呢?”阿莎忽然警觉起来,“攸伦可能早就想除掉我阿舅,就是在等他做出傻事,再以叛国罪之名逮捕并处死他!”
“船长已经更先一步从派克城里逃出,此刻已经在‘海歌号’上等我们了。”
“看,就在那儿。”
海怪之女转过头去,极佳的视力穿过夜色,借着微弱的星光,果然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船影在几百米外的海面上浮动摇晃着。
虽然没有阳光,但凭着轮廓阿莎还是一眼就辨认出来:那确实就是“海歌号”,自己舅舅罗德利克·哈尔洛的座舰,整个铁群岛最坚固迅速的风帆战船之一。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疼,这不是梦,自己逃出来了!
就在阿莎为先前的一切不安都是自己的疑神疑鬼而松一口气之时,身后已经抛出了里许的派克城方向,却突然响起了低沉洪亮的警钟声响。在这场劫狱不可思议的顺利到此为止,在出逃完成好一会后,派克城的守卫们终于发现了异常。
——
第510章 逃亡还是驱逐
“我阿舅呢?告诉他,快走!”在有拽有推的帮助下爬上海歌号的船舷,阿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声示警,“这是个陷阱,攸伦的目标就是要名正言顺地一举除掉我们二人!”
“起锚、升帆、落桨!”哈尔洛岛大头领冷静果断地向船员们有序下令,待到整条船上的水手都开始投入工作,才走出人群,扶住几乎站立不稳且显得有些过度紧张的外甥女,将她有力地拥入怀中……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安慰:“别紧张,亲爱的。在收到攸伦信的那一刻我就预想过其中可能有诈,所以在此次前来派克岛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我保证:至少今夜,我们两个都是安全的。现在,听话,去船舱里吃点东西洗个澡,休息够后,我们再来谈下一步该干的事情。”
……
远处黑暗中,寂静夜色里,警钟和战号声响愈显凄厉,但海歌号却已经敏捷地调整好方向开始加速逃离。派克城没有港口,攸伦就算发现囚犯逃脱,也得从不远处的君王港登船或派出战舰才能进行追击,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确实安全无虞的阿莎松一口气,旋即疲饿交加,点点头,任由舅舅搀着自己进入船舱,稍稍填充肚子后在另一位妇人的帮助下爬进了浴盆。
“读书人”罗德利克原本的打算是让阿莎睡过一觉养好精神后再谈话,但后者在血堡底下黑暗地牢中待的这两天里虽然各方面所受待遇都堪称极差,却唯独没有受到拷问和骚扰——这也就意味着: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睡眠。就着大碗热汤吃了个饱后再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阿莎顷刻间回上一大管元气,整个人都宛如新生,再加上心中有事,哪里还睡得着觉?
她拒绝了独享一舱休息的建议,擦干头发上的水后径直走上甲板上。
一片漆黑的周围洋面上,并无突然冒出的拦截船只,看起来,“陷阱”一说多半只是自己过度紧张下产生的臆想了。阿莎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船长,凭借感受风向和观察天上星辰,她发现海歌号并不是在朝预想中的东北方向前进,而是正向东南方向航行。
皱了皱眉,她通过询问水手找到了正指挥船只摆脱可能存在的追兵的舅舅:“阿舅,我们这是要去哪?”
“回哈尔洛岛的方向上可能会遇到拦截,我们去祸垒。”
绕开直线航道以免被埋伏这个思路阿莎完全理解,但后半句则让她完全一头雾水。
“祸垒?”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迷惑:“我没记错的话,铁群岛正与西境处在战争状态吧?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把这座城堡也拿下了?”
“没有,祸垒仍在班佛特家族手中,依旧效忠泰温·兰尼斯特。”
“那我们去做什么!”
“你希望去哪里,做什么?回哈尔洛岛揭竿而起,对抗攸伦的统治?”读书人反问外甥女,“这一点我们早在选王会那一天便进行过了讨论——你参与了选王会,就要尊重它的结果,铁民选择了攸伦做领导者,那他就是我们合法的国王。我赶来派克岛救你,是出于对你和你母亲的爱,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外甥女和半个女儿,但我绝不会掀起叛乱让铁民自相残杀,还是为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这次不一样了,我有了强力的外援,也找到了铁群岛的真正出路……”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罗德利克不容置疑地打断了阿莎的话语,“攸伦·葛雷乔伊带铁群岛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确实一致,但鸦眼并不傻,他清楚铁群岛非统一的维斯特洛之敌,而应对策略则是周旋各大势力间,确保战乱永不停歇,七国永无宁日。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早晚会有失足被刺穿的一天,但要命的地方在于:我们知道那一天早晚会来临,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更关键的一点是:哪怕报应注定会到,也绝不能由你我带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阿莎,我不知道你说的外援是谁,也不想去赌你找到的真正出路是对是错,这一次,我坚持自己的原则,请原谅。”
阿莎感受到了舅舅的决心,忧伤地愣了片刻,不再坚持:“那我去祸垒之后?”
“我给你备好了一小笔钱和马匹,接近海岸后会派小船送你上岸。至于是绕行城堡和村庄当一个孤独的旅人,还是直接向西境人投降并表明身份请求庇护——我个人更建议后者——由你自己决定。”
“好吧,我上了岸后会再另做决定。”阿莎捏紧了拳头,她了解舅舅,如果他说了要坚持原则,那此事便是再无商量余地。“还有另一件事我要问你,阿舅——您知道攸伦在眼罩底下的那只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难道不是受伤或瞎了才戴眼罩?”
“不,那只眼睛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在被我父亲赶出铁群岛前,攸伦就有一黑一蓝的两色眼睛,但彼时,两只眼睛除了瞳色不同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而现在,黑色……也就是眼罩下那只,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血色!”
“那又怎样?他戴眼罩,不就是为了遮挡这只出了问题的眼睛?”读书人没明白外甥女想说什么。
“没有那么简单,几天前在派克城的大厅内,他趁着一众头领讨论我的要求的时刻,揭开眼罩强迫我看了那只眼睛……然后我就感觉脑子都被他侵入并洗劫了一遍,这是妖术!”阿莎不安地描述着,发现自己词汇量匮乏:“选王会后,你带着哈尔洛家的舰队与他南征北战过,难道从没发现过他身上的反常之处吗?”
罗德利克叹了口气,显然对外甥女所说不以为然:“反常之处多了,但这不就是众头领会选择他的原因?攸伦自称航遍由伊班至亚夏的整个已知世界,深入过已成烟火废墟的瓦雷利亚……你以为他交给维克塔利昂的‘龙之号角’和穿在身上的瓦钢铠甲从何而来?若他的经历并非吹嘘,而许多书中记载的——瓦雷利亚废墟里有恶魔生存,亚夏汇聚了全世界所有巫师之类的内容也不假,那他手上有几件魔法道具,甚至学会了些许魔法……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
阿莎陷入沉默,经过舅舅的提醒,那日与攸伦对视时眼前看到的画面顿时有了解释:那些出现在鸦眼视野中的奇怪生物,多半便是他在瓦雷利亚废墟中冒险时所遇的恶魔,而另外一些明明是人、身上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感的家伙,则是他在到访亚夏时所见的巫师。通过在末日浩劫的废墟里探险,与亚夏的巫师们做交易……无数的奇遇和幸运,造就了今天的攸伦·葛雷乔伊!
怪不得他整船的水手都是哑巴,攸伦是通过这种极端方式,来保守自己的冒险经历和会魔法的事实!
“阿莎,攸伦眼罩底下的那只眼睛很诡异,又怎样呢?铁民崇拜强者,就算你说服整个铁群岛的人让他们相信国王有一只能读心的魔眼,也没法说服大家支持你反抗他,反而只会让他更受拥戴!
那只魔眼能做的绝不仅仅是读心,阿莎想大声争辩,自从与那只眼睛对视并昏迷过后,她就一直隐约感觉脑子里多了点什么,即使如今获救逃出、吃饱喝足又洗完澡……这种存在于意识中的异物感仍未消退。但舅舅却将自己陈述的经历当成了还不肯死心的谎言,这可真是……
不过,在思索了片刻后,她不得不承认:舅舅说的是对的,自己纠结于攸伦的那只眼睛,对大局毫无意义。
“您误会了,阿舅,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让您日后在对上攸伦……尤其是揭开眼罩的他时,能够提高警惕,以免陷入危险。”阿莎中止了这个话题,但很快想起了真正要命的另一个问题:“阿舅,您在把我送上西境岸后还要回去?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和你的国王解释将我救出并送走此事?”
“照实说,坦白一切,告诉他……我愿主动‘退休’,以放弃海歌号船长、十塔城领主和哈尔洛岛岛主的身份,允许他指定我任意子侄为接班人的代价,换取你的性命和自由。哈尔洛岛是群岛最富有和人口稠密的岛——但因为我的原因,也是他坐上海石之位后控制力最为薄弱的区域,现在,不用再费力气耍手段便可以逼我这根不听话的眼中刺下位将其收入囊中……这笔交易对他而言,简直划算极了。”
确实划算极了,但若这样,便意味着攸伦对铁群岛的整体控制力进一步增强,将有望能接近彻底的百分百,自己想靠其内部力量来夺回位置一报杀父之仇的盘算,将彻底落空。自己看似是逃出生天,实则是被放逐出了自己的家园!
“阿舅——”
“多关心你自己吧,孩子。没了船长和领主身份,在常人眼里是混吃等死过完下半辈子,但于我这个‘读书人’而言,正好可以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阅读——我巴不得过这样的日子呢。反倒是你,无家可归……前方的路可很不好走。”罗德利克·哈尔洛摇摇头,反过来安慰了外甥女:“行了,我亲爱的小阿莎,如果再没什么其它事的话,我要求你回船舱里休息。船只大约会在天亮后临近中午时靠岸,无论你是选择独自旅行还是坦承身份,都将会有好一段旅程在前方等着你,珍稀还能安心睡觉的时刻吧!”
——
第511章 临冬之围(上)
围城者想诱援军来送,守城者则指望拖时间以期局面出现变化……怀着各自的鬼胎,赠地与临冬城的谈判持续了一天又一天。为了让彼此都相信自己有诚意,双方每天见面开会,从漫天要价到坐地还钱,不仅程序走得一步不落,连像样的条款和协议都已正儿八经草拟了几条。如是日子持续几天还不见任何方向来援抵达,艾格终于意识到了不妙——不仅凭直觉,还有斥候和易形者从各方面传回的消息。
第一批援军其实已到了附近,通过控鸟者从高空中进行的俯视侦查,大致可以看出:托伦方城陶哈家、霍伍德城霍伍德家的两支远来援军已经赶到了赛文城,再加上赛文家这些日子加紧募集的征召兵……在距离临冬城不到一日里程外的地方,北境已经集结出了超过两千人。而即使数量已经如此可观,这支军队依旧没有任何挪窝前来救援的意思,而是如赠地军一般在城堡外搭起帐篷竖起围栏,就地等候起来!
这可有点失算了,曾经是临冬城客栈的二层石楼内,艾格坐于桌前,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不肯上钩的鱼儿。
“北境诸侯对史塔克家忠心耿耿,绝没到了附近却见死不救的道理,这必然是罗柏·史塔克通过信鸦遥控各路人马,授意他们不要草率来援。”亨佛利望着沉思的总司令说道,“要么是少狼主神机妙算一开始就猜到了您的打援计划,要么就是大人率军抵达后便同意进行谈判,没给对面以足够的压力……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咱们都得尽快采取措施以打破僵局了。”
艾格点头,未语。
毕竟,道理谁不懂。
当围点打援想要引诱的目标不动如山时,那应对的办法无外乎两个:要么干脆由佯攻转为真攻,拿下包围的这个点;要么承认失算放弃计划,解除包围另寻它敌。
对应到此刻的战局上来便是:要么发起强攻夺下临冬城,要么拔营前往几十里外的赛文城,去揍集结在那里的头一批援军。
从军事上来讲第一选项显然更优,然而:有着一道护城河、两面花岗岩城墙和一千守军的临冬城不是软柿子。刚刚服役的第一代火炮无论是数量、口径、威力和耐久都不足以轰垮这样的坚城,就算攻击薄弱点勉强打破城门攻入其中,巷战也必然血腥无比,伤亡惨重……更核心的问题在于:临冬城对北境而言是政治中心,对艾格而言却并无多少价值,强攻拿下这一城好处没多少,一旦在混战中伤到一个两个史塔克,那可就坐实了白眼狼和变色龙的名声,真真叫得不偿失了。
而后一个选项呢?对付赛文城这样的小城和在野战中击败没有城墙保护的两千征召兵固然轻松无比,可离开史塔克家的视野跑到几十里远外的地方去,就算打了胜仗也没有可见的真切视觉震撼,无法带来足够的威慑力,又有何意义?
罗柏在战术层面的指挥和调度水平终究还是在艾格的预料之上,他对北境军队的正确指挥,相当有效地让“叛军”陷入了困扰……艾格烦躁地用手指敲打桌面,却始终没法做出决定。
也许是时候炮打一番临冬城,让北境人知道自己不是闹着玩的了。然而,刚刚服役的第一代首批火炮杀人轻松无比,攻城说实话却颇有些拿不出手,而且可用的火药数量也相当有限,艾格现在就担心:大炮一响,没把狼家人吓住,反倒越发激起了这群死脑筋的战斗意志,那可就骑虎难下了。
正在“武力恐吓临冬城”和“转而攻击赛文城”这两个选项间摇摆思索着,有士兵来报:“总司令大人,罗德利克爵士又来谈判了!”
没错,又来了,一连几天单调的日程安排,让传讯的人都觉得有些无聊了。
“让他等着!”艾格不耐烦地挥手,谈判的目的是想以更和平的方式解决这场冲突,可如今罗柏·史塔克在战术上的指挥太过优秀,反而让和平解决问题变得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了。
正与几名中层将领讨论着该选哪种方案,第二名报信的哨兵又敲门走了进来。
“总司令,一位蒙着脸的小小姐偷偷摸摸地找到我,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见你’。”
小小姐?艾格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守卫特意强调“小”,那说明来者肯定年纪极轻,难不成是艾莉亚来劝降自己?可若是她的话,自己的所有侍卫应该都十分熟悉才对,根本不会用“小小姐”这样的词汇来描述的。
怀着好奇,艾格点点头:“让她进来。”
几秒之后,门外挤进来一个戴着大兜帽还用围巾蒙着口鼻的娇小姑娘。
“大人,午安!”
弥赛菈?艾格一听这软糯却不显腻味的声音便识别出来者身份,但这位前朝小公主应该在临冬城里好好地待着才对,史塔克家怎么可能在这种危险时刻放她跟着谈判队伍出来?
他摆手屏退左右,站起来走近女孩:“弥……梅芙小姐,你是怎么出来的?”
弥赛菈明显是一副刚刚剧烈运动过的模样,露在围巾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还大口地喘着气:“我看准罗德利克爵士……刚带谈判队出城门的时机,跑过去骗守卫说……说,凯特琳夫人让我给罗德利克带一句很重要的话,转告你后你就会解围撤走……但我出来后没追他们,而是悄悄跟在后面,直到靠近市镇才从另外一边找了哨兵,过来见你。”
连日谈判下来开始觉得无聊的似乎不仅有己方的士兵,临冬城的守门人竟也大意到了这个程度:这兵临城下两军对峙的时候,怎么能放这么个小姑娘出城门?
艾格替自己正直面的对手皱眉不已,但再转念一想,他意识到是自己想当然了:并非每个人都如自己一般知晓“梅芙·雪诺就是弥赛菈·拜拉席恩”这秘密……他并不能以弥赛菈原本的公主身份来妄自推断她在临冬城内的地位状态和日常生活。一个八面玲珑人见人爱,偏偏还头脑灵活办事靠谱,深受家主和夫人信任的养女,很可能平日里在临冬城就经常会被差遣着做一些简单的传信和管理工作,她谎称自己有重要口信要传,守门人可能还真不一定会怀疑。
不过,他很快本能地考虑起了后续问题:通过谎言出来容易,再进去怎么办?回头守卫找人一对发现了其中猫腻,又该怎么圆过去?
“嗯,聪明。”艾格迅速意识到以上问题不是关键,朝小公主柔和地一笑,摇摇头:“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值得你这么胡来?”
“哎呀,你快跑吧,大人!”小公主看起来又累又急,一副要跺脚的模样,“波顿大人带着猎龙弩,到最后壁炉城去对付丹妮莉丝女王了,今早传回消息,已经偷袭得手,此刻正在南下前来临冬城的路上!您现在已经没有了效忠的对象,后路也被断绝,叫北境人团团包围了!现在立刻掉头突围,撤回赠地去,在东海望想法找一条船逃到狭海对面,七国人看在您对抗异鬼的份上,说不定还不会发通缉令捉拿你!”
——
第512章 临冬之围(中)
弥赛菈可以理解艾格感激女王援手故决定为其夺回铁王座的动机,却无法接受他因此就挥师南下来与北境为敌的做法——在她的认知里,世界不应该是这么运转的。
守夜人的职责就是看好长城,对抗异鬼和野人保七国安宁,做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是逾矩和胡来。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骑龙北上参与这场活人与死人间史诗般的战争固然高尚且值得颂扬,守夜人理当保证她的安全、配合她的行动,也自然该在事后对她表示感激和尊敬……但归根结底,龙女王也只是在保护七国——这件她认为属于自己的财产罢了。
如果每个人都按着自己的想法意愿来行事而非遵从社会分工各司其职,那一切都会乱套的!
守夜人打破中立准则帮女王征服七国,这就是典型轻重不分和我行我素,是个大大的错误!
道理虽如此,不过弥赛菈心里也明白:世上比这更不对的事情都多了去了——远的不提,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是个错误:按约定俗成的伦理道德,她的亲生父母间可是不能彼此结合、产生子嗣的。
一个照理来说都不该存在的人,哪里有底气去指责这个指责那个呢!艾格犯了一个错误不假,但他至少有正当的理由;他现在成了北境人人喊打的叛徒和恶贼,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一直以来对自己温和有礼、真诚友善,以及对自己“舅舅”和两个兄弟照顾有加的事实。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对艾格心生厌恶或敌意,但其中绝不该有自己。
不仅是不讨厌,实际上,那个守夜人几乎是弥塞拉自打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符合她心目中“英雄”形象的人:成熟却不无趣、强大却不粗野、正直却不迂腐、勇敢却不莽撞……明明身居高位权势在握,却在与人相处时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细心和温柔。
光这些还算不上什么,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弥塞拉能感觉出来——艾格所表现出的这些特质,并非装腔作势。
要么他是一个演技无敌的演员,要么,那就是他真正的模样。
怪不得艾莉亚会喜欢他!
……
说到艾莉亚,有时候弥赛菈都会忍不住嫉妒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姐妹”:为什么,明明是个熊孩子的她,在犯傻闯祸而遭遇劫难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男人站出来保护和陪伴,而自己……既懂事又聪明,甚至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明事理知进退,却在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天地难容的乱亻仑产物和人神共愤的孽种,莫名其妙就要遭受命运无情的嘲弄和折磨,像条无根的海草一样随波漂流,被抛到一块又一块礁石上拍得浑身都疼?
这是自己在为上辈子的恶行赎罪,还是这世界本就是傻人有傻福?
每当想到这里,弥塞拉都会使劲摇头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并为自己会产生这样混乱愚蠢的念头感到羞愧不已。
她不相信人有上辈子,艾莉亚也不傻,自己和她所遭受的命运不同,区别不过在于:各自双亲有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要求罢了。
但凡自己的父亲(无论是血缘上还是曾经名义上的)和母亲,三人里能有一个稳重成熟些而不是个个孩子气到连她这个真正的孩子都觉得幼稚……或是能有哪个勇士能在关键时刻像艾格照顾艾莉亚那样站出来把自己护在身后,自己都绝没必要遭受那么多的委屈和磨难!
顾影自怜不必太多,较真起来算账,弥塞拉自己也承认:除了被软禁短暂时日并在几番倒手后变换身份来到了临冬城外,她几乎没有遭受过什么刻意的外来虐待,所受影响几乎全在心理层面上:例如被迫与亲近的家人朋友分离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生活,例如隐姓埋名不得不与自己的过去割裂、在自己的来历和童年上说谎……这类不亲身经历绝不知其中滋味,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矫情的内容。
艾格犯了一个错误,但这并不能抹去自己欠他好大一个人情的事实,更何况,追溯到内心底……弥塞拉也不相信他是个坏人。
……
作为史塔克家的“三小姐”,弥塞拉与珊莎和艾莉亚朝夕相处,昔日的拜拉席恩公主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从彼此无话不谈的闲聊中获知了波顿伯爵率军前往最后壁炉城袭击女王的消息,但她没有立刻出城来警告艾格,原因主要有两条。
一是不能,二是不该。
彼时,已数百年未受过攻击的临冬城乍遭奇袭陷入重围,上上下下都处在极端紧张的情绪中,她根本不可能骗得守卫给她一个小姑娘家开门出城;而且,若那时想法向艾格泄了消息,那后者只需送一只信鸦北上向女王示警,岂不是自己的告密让数千北境军人深陷险境,还挫败了一场史塔克家规划好的军事行动?
艾格和史塔克家,前者是朋友,而后者才是自己从今往后的家人。自从遭逢大难过后,本就明事理的弥塞拉发现自己越发看什么事情都清晰无比:人可以喜欢朋友胜过家人,在大事上却不能把前者置于后者之上。艾格以职务之便照顾托曼、乔佛里和“舅舅”的恩惠,与史塔克家在自己身世暴露后对自己的保护和照料比起来微不足道。自己如果因为个人的主观喜好便胡乱告密导致史塔克家输掉一场战争甚至因此陷入灭顶之灾,那自己就和父母亲一样是非不分了。
幸运的是,在为城内外双方都默默祈祷了几日后,情况终于迎来了转机:波顿伯爵成功奇袭最后壁炉城拿下女王的重大消息,让这场对峙的胜负再无悬念可言,城堡守军沉浸在危机解除的喜悦中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如临大敌,而弥赛菈也从中看到了能同时保全对峙双方的机会:在这种时刻先一步将消息送到艾格手中,既偿还了欠他的人情债求来心安,又不会威胁到史塔克家的安全!
至于被史塔克家发现以后?
她暂时还没想好,但大不了就老老实实承认错误然后失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信任呗……和好人待在一块的优点就是,哪怕做了坏事,也不至于立马就万劫不复。
***
在听完自己的一通话后,面前的黑衣男子扬了扬眉毛,却没露出弥赛菈预料中的震惊和慌张表情。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亲眼看着鲁温学士接到一只从北面飞来的信鸦后便急匆匆地跑进了主堡,然后就传了开来,这会儿整个城堡里的人都已经知道啦!”弥赛菈替他急得汗都出来了,“我不知道罗柏有没有授意罗德利克爵士转告你这个消息,如果待会他说出这件事来并劝你投降,你最好接受他的条件——波顿伯爵的大军离临冬城每近一步,您手里谈判的筹码便愈轻一分!但如果他提都没提这事而是像往常一样继续东拉西扯,那就更糟糕了,说明史塔克家决定不给您认错和低头的机会,您最好今晚就连夜撤走!”
艾格站定在小公主的身前,抱胸深深地沉思起来。
他一点都不怀疑弥赛菈会说谎骗自己,但也压根不相信波顿有本事或者愿意去奇袭最后壁炉城消灭丹妮莉丝——如果一个消息,它既不是谎言但又绝不可能为真相,则它必然处在介于这两者间的某种状态:片面或错误!
弥赛菈以为这是真的,但实际上它是史塔克或波顿家伪造出来的假消息,到底是哪一种呢?
几秒钟后,一股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寒意猛然在后脑勺的头皮位置冒出,并瞬间沿着后背脊椎向下一直蔓延到腰侧:厉害,妙招!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老剥皮派来谈合作的告密者处理得相当漂亮:不仅快刀斩乱麻、干净利索地一夜间将整队人悉数拿下没半条落网之鱼,还拷问出了他们与恐怖堡汇报情况和报平安等联络的规律和方式。在预测中,等卢斯·波顿发现不对劲再想做出应对之时,自己应该已经迅速搞定对史塔克家的敲打和胁迫,让北境的局势落定,任谁想折腾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但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差池,波顿对自己不合作的反击,竟来得如此快速而凌厉凶猛!
最后壁炉城原本是安柏家的城堡,守夜人并没有能从那里飞临冬城外围城营地的信鸦,隔着上百里距离即使易形者也鞭长莫及。艾格不能实时获得来自女王那边的消息——这意味着:北面方向发生的变化他没法第一时间知晓,波顿家的军队此刻很有可能真在南下而来的路上他却浑然不知,但与弥赛菈和临冬城内所有人以为的都截然相反的是:他们绝不是来解临冬之围,而是奔着史塔克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以及打自己脸来的!
“梅芙小姐,如果我说,你这消息来源是卢斯·波顿捏造的伪信,他实际上压根没伤女王半根汗毛,甚至反有可能已经倒戈向丹妮莉丝一方成为了史塔克家的敌人,你会相信吗?”
可想而知,待到波顿家的军队簇拥护送着女王来到此地时,若她看到墙头却还没插上象征坦格利安的三头龙旗,前不久夸海口说“在临冬城恭候女王御驾”的自己依然在两道花岗岩城墙之外喝着西北风……那不仅自己在女王眼中精明强干无所不能的形象会大打折扣,连带城内艾莉亚一家老小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都将再难得到保障!
“哎呀,大人,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弥赛菈万万没想到艾格会是如此反应,焦躁得连双臂都挥舞起来:“我相信守夜人的战斗力很强,但你绝不是整个北境的对手,看在七神的份上,求你赶紧想办法脱身吧,别让我这趟偷跑出来白费力气!”
艾格摇摇头,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反应确实像极了穷途末路却还不信邪地打算孤注一掷赌一把的亡命徒,深呼吸几下理顺了思绪后,半蹲下身来正对小公主,一手放到了女孩又窄又薄的肩膀上,认真而缓慢地开口问道:“弥赛菈,你看着我,像是疯了的样子吗?”
弥赛菈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两年多来第一次有外人叫自己的真名,她依言抬头迎上艾格的目光,仔细观察面前这个男人。
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庞,胡茬刮得干净清爽连颗痘痘都无的面颊和下巴,以及清澈中透出严肃认真的双眼……要命,他身上怎么透出一股之前从未发现过气魄和威严?好像比之前更有男人味了……
再加上肩上那只大手中还传来有力和坚决,弥赛菈忽然面颊发热起来。
幸好她脸原本就因为跑了一段路发红着,这点异样并未显露。
她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身子,及时想起他们是在谈正事:“不像,可我也没说——”
“很好,冷静,深呼吸,然后过来坐下。”艾格打断了女孩的话,重新站直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拉至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里坐下,再把桌后另一张椅子也拖过来自己坐下在她对面,这才郑重地开始解释:“我说这个消息为假,可不是因为死脑筋或是不愿承认失败,而是不相信:一个上月还派人到赠地来与我商议颠覆史塔克家大计的人,不到一个月后就会摇身化作大忠臣,甘冒风险替罗柏解决最大威胁,只为守住史塔克家北境统治者的地位!”
——
第513章 临冬之围(下)
“啊?波顿大人……和您商量颠覆史塔克家!?”
看着女孩小嘴张成o形的吃惊模样,艾格点点头,正待要继续说,却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在做的事情来。
他与弥赛菈彼此认识的时间算不上长,但就这短短的一两年功夫,这位小公主却已经靠行动成功地在艾格心中构建起了一个聪慧善良、坚强勇敢的奇女子形象,在加上这回自担风险将如此紧要消息送达……种种因素,让艾格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了一个靠谱又值得信任的朋友。但把错觉甩开,归根结底,她依旧只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她真的可靠到——连这样重要的事情也可以与之相商的程度吗?
在得知关于波顿的重要情报前,赠地军的围点打援计划正因罗柏对北境军队的正确指挥而陷入困境,艾格在“炮慑临冬”和“转攻赛文”间进行着艰难的选择——而无论是这两条中的哪个,核心目的其实都是:尽可能减少史塔克家成员的伤亡。
这不仅仅是个人情感趋向,在客观上也有其必要性:艾格可不是打算在维斯特洛捞一票就走,他将来还要为女王建立统治,为自己谋求权势、地位和传承。身处社会底层一无所有的人经常会面临这样的麻烦:面子和里子难以兼顾,在他还是一名普通的守夜人小兵时,“名声”可能还不如一枚金龙有用……但这种状况会随着境遇的改善迅速变化,越是在地位和阶层上向上爬,名、利两者间的兼容和共存性就越强,如今身为赠地的最高统治者和女王麾下的重要追随者,他不能再随性而为,而是得像曾经的影子塔指挥官丹尼斯·梅利斯特一样爱惜羽毛,甚至更甚之!
在波顿可能已经投诚女王并正护送后者南下的这危急时刻,若还想既保全史塔克家又不让丹妮莉丝对自己感到失望,摆在艾格面前的实际上已经只剩一条路可走:在自己的君主抵达前便占领临冬城,逼迫史塔克家的当家人或代表——无论是罗柏还是谁,主动向女王宣誓效忠。
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只有这样,才能既守住“在临冬城恭候御驾”的宣言,也挫败波顿“将史塔克一网打尽”的阴谋,让自身的无论是政治利益还是情感需求在彼此互不冲突的条件下实现最大化!
而想实现这目标,最理智的办法莫过于:什么都不向弥赛菈解释,表面上谎称自己接受她的建议马上就会撤离,实际却在这两天的某一日……总之尽快发起突袭式强攻。
不是威慑,而是一举拿下城堡!
……
脑海里许多盘算已经闪过,但现实世界里的时间却不过才流逝了几秒,犹豫完这一刹那,艾格却无奈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回头路——在面前这姑娘小眼瞪大眼的注视下,若把说到一半的话却不讲到底,那反倒会显得像是心里有鬼,在刻意编造谎言了。
是该随便扯点什么无关内容结束掉这一不合适的话题,还是将她当做可以平等对待且“足与谋”的成年人……以实情相告?弥赛菈作为临冬城的核心居民一员,若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回去告诉城堡守军自己即将发起突袭,那便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反之,若她愿意里应外合配合自己的计划,那这一战却还能有机会——让流血和牺牲进一步降低!
半张着嘴注视弥赛菈片刻后,艾格咬咬牙,决定将错就错:管它呢,反正横竖都威胁不到自己的性命,冒一次险又何妨!
“没错,赠地最近流传的:有关南方人准备制裁守夜人军团,赶我下台另换总司令的消息,可不是凭空冒出——而是波顿伯爵派人前来相告后,我故意泄露出去,以让整个赠地都提起警惕心和战意的手段!”
艾格一边仔细地斟酌着语句以免被眼前这聪明姑娘找出漏洞弄巧成拙,一边暗中祈祷——但愿这位小公主,在这条时间线里遭遇过磨难后,依然能有自己印象中的那般果断和勇气。
“我取消原定的远征忽然南下来到临冬城外,正是收到消息后才改变的计划。波顿伯爵当时开给我的条件是:他暗中策应我的南下进军让我更轻松地击败北境军队,作为回报,事成之后我要让史塔克家彻底从世上消失,转而支持他为北境守护。”
“您没答应。”弥赛菈接话道,用的是肯定语气。
“当然没有,史塔克家是我的朋友,不到万不得已,我都绝不会伤害他们一丝一毫。”艾格神色庄重地宣布,“但正因视为朋友,才更无法忍受遭遇背叛。所以我才会在拒绝波顿伯爵的条件后,依然率兵到此地,来讨一个说法。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剥皮家的这老混蛋,居然能自己搭上女王的线,想出这么一个可置史塔克家于死地的好主意!”
说话者慷慨激昂地袒露着心迹,弥赛菈却扇动睫毛眨了几下眼睛,把“将信将疑”完全写在脸上。
嘿,别看这姑娘比艾莉亚还小一岁,却不好忽悠——艾格心道。
他没法指责对方生性多疑或不信任自己,事实上,不相信才是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会挑中的选项——哪怕艾格把自己摆在对面的位置上,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所说判定为是谎言。
根源在于:若非是身为穿越者有上帝视角,任谁也看不出来老剥皮有半点包藏祸心和不臣之意。这就是后者毒辣和狡诈之处:卢斯·波顿就像条擅长一击致命的毒蛇般,在猎物暴露弱点前绝不会有任何轻举妄动,艾格甚至有理由怀疑:如果史塔克家能始终稳如老狗不出任何决策上的错误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老剥皮真就会这样过下去当一辈子忠臣都说不定。
于是,艾格现在身陷一个尴尬的局面:想证明一件明明属实的事情,却反倒编排不出什么东西。除非被关押在后冠镇内的那几名恐怖堡人员愿意指证自己的领主,不然……除了自己的记忆外,艾格拿不出任何有力证据能证明波顿家要造反!
“猎龙弩的设计改进人员就在守夜人后勤部工作,这种精密设备何其庞大复杂,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制造且训练出操作人员?史坦尼斯在君临布置了几十架这种武器都未能射下三条龙的一鳞半爪来,怎么同样的装备,到了北方倒能大显神威,一举消灭身处无垢者保护下的女王和两条龙?你觉得这合理吗?”艾格循循善诱着——既然拿不出有力证据,他也只好转移转移话题,通过旁敲侧击、心理暗示等办法来增加说服力了,“我在临冬城外围城数日,与史塔克家持续谈判的消息想必已经随着史塔克家与诸侯的信鸦联络传了出去——弥赛菈,如果你是一个心怀不轨伺机反抗封君的野心家,你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会是什么?”
被一口一个久未听过的真名叫得有点心惊肉跳,生怕被外人听见的女孩差点开口请求对方不要这样了。但明白时机不太对,弥赛菈最终还是强抑下冲动,仔细地顺着艾格的话思考起来……她住在红堡内时就很喜欢看书和听学士讲故事,但和通常人想象中的公主不一样的是:她素来不喜那些骑士、王子或公主之类的低幼童话,反而颇好那些和权谋有关通常只有男孩才感兴趣的内容。有这些小时候积累起的见闻知识打基础和做背景,再配上艾格先前所说,她很快便想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最担心的,应该是史塔克家和大人您完成谈判达成了协议,让这场原本最有可能成为自己翻身机会的变故,以史塔克家改旗易帜转变身份平稳落地而告终。”一开口,她的思路便越发清晰起来,“所以,大人您的意思是,波顿伯爵之所以会送信给临冬城说自己已经消灭女王正在南下来援路上,目的就是要让罗柏觉得胜利在望,阻止他与您完成谈判和平解决问题,让他再无机会可趁?”
“没错,但还不仅如此,若他再摇身一变以女王臣属的身份陪同着她南下来到临冬城外,而我到那时依然在城外与史塔克家进行着‘谈判’,那不仅我在女王眼中的地位分量将一落千丈转而被波顿取代,连城堡内的史塔克家上上下下,生命安全也将再无法得到保障!”艾格趁热打铁地说道,“我哪怕与史塔克家为敌不得不攻击临冬城,也必定会控制好手段力度以尽可能地避免伤害到艾莉亚及其家人……但若是这场攻城战由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来亲自指挥监督,又以卢斯·波顿为主导来执行开展,那结局几乎可以肯定:整个临冬城内,上至罗柏本人下至年幼的瑞肯,凡是打上‘史塔克’这个标签的一切活物,都会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力战而亡’,鸡犬不留!”
弥赛菈有些头皮发麻,但不得不承认,若波顿真如艾格所说早已暗藏反心,那这一猜测还真是必然结局。
“可是可是……”她咬着嘴唇,支吾道,“我觉得,就算我把你说的这些东西全转告给罗柏,他也只会觉得你是在唬人,压根不会相信的啊。”
“没错,我从不做无用功。所以,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不是希望你能替我转告消息。”艾格点点头,知道多半还没让弥赛菈完全信服,但也只能破罐破摔,继续向前进攻了:“为了避免最糟糕情况的发生,我决定——今夜发起突袭,绝不把夺下临冬城的主动权让到希望消灭史塔克家的歹人手中!而为了尽可能减少此举会造成的伤亡,我需要你的帮助……当然,不是要你去刺杀谁或为我打开城门,而是其它的,一点非常微小的配合。”
“啊!?”这话题跳得实在太快,弥赛菈一下傻了,缩起脖子和肩膀,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艾格大人,别这样吧……虽然不讨厌你,但……但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吓到弥赛菈的可不仅仅是艾格“今夜奇袭拿下临冬城”的宣言,还有自己明明跑来送信就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如今居然还稀里糊涂被“叛军”选中成了帮凶!
除了以上两个原因外,其实在更大程度上,她是在用符合自己年龄的“吓呆了”的反应,来掩护自己对艾格先前所言内容及其可信程度的回忆和思考。
……
几乎是立刻,她就意识到艾格的说法似乎有点不对劲,再想了几秒,弥赛菈便完全弄清了问题何在:这套“卢斯·波顿心怀不轨意欲置史塔克家于万劫不复”的说法,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完全逻辑自洽,却是建立在先假设“卢斯·波顿是坏人”的基础之上。
艾格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诱导自己向自己灌输这么一个理念:因为老剥皮是坏人,所以他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做那件事又是出于何等目的……话说了不少,偏偏没有拿出什么能证明上面假设为真的证据,哪怕一封他与波顿伯爵互通的信件都无!
而按照这个“先假设是坏人再分析其所作所为”的套路,那世上……每个人都可以是坏人!
不过,她也没有因此就草率地判断艾格是在骗人:从自己跑来向他告警到他解释清楚一切,前前后后都才不过几分钟,要是一个人能在得到突发消息后的如此短时间内,便面不改色地临场发挥编出一整套完全找不出漏洞的说法,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艾格到底是不甘失败地打算垂死挣扎搏一把,还是真担心女王对史塔克家的威胁所以打算“曲线救友”?自己到底该不该相信艾格,并答应下帮这个能以更少流血夺取临冬城的“小忙”呢?
这看似是个小选择,可能导致的结果走向却天差地别:如果艾格没骗自己,那自己的莽撞干预可能反而会为这场奇袭减少了许多流血并歪打正着地助史塔克家避过一次大劫;可若是艾格是在欺骗利用自己,那情况可就相当难堪了——自己的告密,不但让原本稳定的对峙和谈判平衡被打破,还可能让史塔克家输掉一场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战争。万一在后一种情况下史塔克家伤到或死掉个一个两个,那自己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正身陷此生所面临的最艰难抉择而神思不属,弥赛菈却被一只忽然抓住她左腕的大手给吓了一跳。原来,坐在对面见小公主被自己一番话吓傻了的艾格,在等了短暂片刻也没得到回复后,伸手拉过了她的左臂,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小公主那虚握拳的手指强行使其摊开成掌,并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轻若无物的小纸盒,最后又重新帮她合拢上了手掌。
“弥赛菈,我知道你是个善良而勇敢的姑娘,也和我一样爱着史塔克家。现在,唯一能保护他们的机会就在你的手里,抓紧它!”
——
第514章 快刀斩乱麻(上)
寒风里,临冬城结束了受叛军包围的又一天。
持续了几日的降雪已经停歇,地面的积雪和空中的云层却不会立马消失,有它们吸收声音和遮蔽星月的光芒,太阳落山后的天地间,那叫一个万籁俱寂和夜色如墨。不过,虽然环境影响了听力和视觉的发挥,城墙上的守卫们却并不十分担忧。
站在临冬城近百尺高的外墙上,哨兵对城外的警戒本就不依赖声音;至于没有月光,也算不上大问题:赠地叛军脱胎于守夜人,服装几乎是清一色的漆黑,而环绕城堡的原野里恰恰布满了积雪——尽管透过云层的月光微弱到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却足以把雪原映亮,在黑与白的强烈对比下,哪怕围城者稍有异动,踪迹也会像滴在白纸上的墨汁一样显而易见,想忽视也难。
……
“艾格这狗z娘养的,大难临头了还不自知,这会多半正抱着哪个野人娘们呼呼大睡哩。”乔尔活动了下快被冻僵的右手,没话找话地和快要睡着的同伴说道,“听跟‘谈判队’一起出城的盖福伦说,为了让艾格不察觉异常,罗德利克爵士今天不仅花了更多时间来与之探讨协议的细节,还在某些关键内容上做出了一些小小的退让。那叛军头子真以为占了便宜,还高兴得要留他们在指挥部里喝酒呢!”
“去过赠地的朋友告诉我,和艾格厮混的是一个来自亚夏的红袍巫婆,不是野人娘们。”被扰了打盹的亚高不高兴地嘀咕起来,“还有——别和我闲聊,好好执勤。只要波顿大人的军队一天没赶到,威胁就还算不上解除!”
“对对对,威胁还没解除。”闲聊会让人分心,所以你就干脆睡觉?这傻子倒还贼喊捉贼起来!乔尔翻翻白眼,没有戳穿同伴,而是继续唠叨:“哎,对了,你和你未来老丈人谈得怎么样了,到底啥时候能把丽莎娶回家啊……这么一想,好像这几日没在城堡里看见她们父女俩?”
“被疏散到赛文城去了。”发觉困意被搅散,亚高也没了继续打瞌睡的兴致,“那老头,仗着自己女儿是雪漫村最漂亮的姑娘,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去了,一边和我谈婚事,一边还不甘心地想着能不能再找条件更好的。嫌我这嫌我那的,仿佛我这堂堂临冬城守卫还委屈了他女儿似的!哼,要是早点结婚,这会不都可以凭着家眷身份躲进临冬城了?何苦踩着雪走几十里路逃到赛文城去!”
“唉,我早和你说过了,人家老头不是对你条件不满意,只是在等你摆出认他为‘岳父’的态度罢了。要不是别人教你讨好老丈人你不肯听,这事哪会有这么多波折?”
“我是和他女儿结婚,又不是和他,凭什么被瞧不起了还低声下气去讨好他?!这次定要叫这臭脾气知道,不是人人都怕他肯让着他的!”
“哎,得了,你愿意好事多磨,那你便磨吧。”乔尔假意安慰,心里却摇头暗笑:真是愣头青一个,注孤生,“挺住,别虚,等这一仗打完,凭着守卫临冬有功的赏赐和资历,一定要人家倒过来求你才罢休!”
“哼。”亚高一点也没听出同伴话里的调侃和讥讽,撇撇嘴,“最好别让我听说,她在赛文城避难的时候有勾搭别的混蛋,不然……”
……
单身守卫的狠话并没有放完,除了没想好“不然”后面到底该跟什么内容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被突发的意外状况吸引了注意力:城墙外一切正常,但在完全料想不到的方向上——身后黑洞洞的城堡内某处,一团幽绿色的焰光却忽然在夜色里亮起,液体燃料被火柴点着后腾出的火舌点燃干草和木料势头猛长,随着温度和燃烧物的变化,色调也由冷向暖转变,几个呼吸之后便化作三四米高的烈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火情,尖叫也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来人呐,着火了!”
确实着火了,对大部分建筑都为石质的临冬城而言这可是稀罕事,但起火的偏偏就是城堡内为数不多的木质建筑之一马厩。不过,奇怪归奇怪,熟悉城堡环境的守卫们并没有因此就慌张失措,作为常住民的他们清楚:马厩位于校场的西南角,紧靠花岗岩材质的内墙,周围既没有更多的木结构建筑,又与任何囤放过冬物资或有人居住的房屋也隔了老远距离……就算火势失控,最多也就是把马厩本身焚毁,不会造成更大破坏。
嗯,不会造成更大破坏——这一结论通常情况下是正确的,奈何此刻并不是通常情况下。
与平日里不同:此刻的临冬城内正结结实实地挤着三四千人,入城避难的附近居民把帐篷和毛毯搭建铺满了城墙内屋里屋外每一片可落脚之地——其中自然也不会放过校场这片最大最显眼的空旷。安排营地建造的管家确实在马厩和避难者营地间预留出了隔离地带,所以这场意外并无可能造成火烧连营的惨剧,但规划者们显然没考虑到:马厩内也有“住客”。
随着火势变大烧穿墙壁蔓延到马厩内,明晃晃的火焰和逼人——不,逼马的高温,让被关于其内的马匹们很快狂躁和暴动起来,当健壮的战马在求生的本能下带头翻越围栏撞开大门冲出火海,校场很快在一片嘶鸣声里乱成一锅粥:没有人葬身火海,却有无数帐篷在四散奔逃的马群冲击下被撞倒扯破,大量刚惊醒的避难居民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被健壮的牲畜撞倒或践踏而过。
呼喊和哭叫、火焰吞没马厩一角造成坍塌的崩裂声……夜晚原本的静谧已经给彻底撕成粉碎,而完整的灾难链,这才刚刚扯动了一个头。
马匹逃出马厩冲撞避难者营地带来的伤亡微不足道,造成的恐惧和混乱才真正可怕,许多片刻前还在睡梦中的人被哭喊和惨叫所慑,迷迷糊糊间想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没人回答,脑子里转了一圈,最终采取了所能想到的最稳妥办法:逃。
不管发生了什么,远离危险总是不会有错的!
这想法论逻辑没有问题,却忽视了一点:从众效应所引发的混乱,危险程度在许多时候远胜事故本身!
第一个,第二个人开始奔逃,很快便带动十个二十个人,这个数字又再以更快的速度膨胀到几十上百……最终,一场并不严重但发生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的小火灾演化成了恐慌的海啸。在这团由人构成的浪潮中,孩子找不到了妈妈,丈夫和妻子又被人潮冲散,就连正急匆匆提着桶从远处守卫室赶来灭火的预备队士兵们,也被迎面而来的逃命人流给挤了个七零八落……
既要有人聚拢惊马,又要分人去抢救伤员,还得拨更多士兵维持秩序疏散人群以让灭火队伍能够顺利进场,原本十个人便能摆平的小意外,经历一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奇发展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古怪演变后,最终化身成了一场一百个人来也解决不了的大混乱。
……
“卧槽!不就是马厩起火了吗,怎么会乱成这样子?”事情的整个经过都落入了围墙上哨兵们的眼中,乔尔目瞪口呆,随后立马警惕起来:“亚高,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响动没,会不会是城外的叛军用投石机抛进来的燃烧弹。他们打算趁乱发起攻击?”
“不可能!临冬城的内墙有一百尺高,如果是城外抛进来的燃烧弹,既然能越过这么高的墙,那也该落入更靠近城堡中间的位置才对,怎么可能把紧挨城墙受其遮蔽的马厩给点着了?”亚高对人情世故了解有限,空间想象和估计判断能力却相当不错:“我觉得应该是哪个傻瓜给马喂夜草的时候打翻了油灯……算了,别想火从哪里来了,我更想知道,咱们值夜的人需要去帮忙吗?”
“应该不用吧,要是咱们也去救火,万一叛军趁机攻城……”
这场讨论没有持续太久,今夜的执勤长官和来自主堡的传令兵们已经及时出现在了城墙上,开始解决哨兵们的疑惑。
“别一副从没见过失火的傻楞模样!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许再看,别多讨论,更不准擅离!”
“罗柏大人下令,各墙哨兵无需参与救火,提高警惕保持警戒,他已另外安排人手处置火情!”
两句高声斥骂,几道坚定明确的指令,瞬间便压下了城墙上士兵的骚动和疑惑。马厩起火引起的混乱确实糟糕,但也绝不会改变花岗岩不可燃的化学特性,至于四散奔逃的居民,都是史塔克家千百年来的忠实属民,其中绝无奸细和间谍……等到整间木棚都被烧得干干净净再无后续燃料,而乱跑的人也跑累了清醒过来,踩踏事件自然就会了结。
比起区区一个马厩来,城堡整体防御体系的完善和稳定,确保城外叛军绝无可乘之隙,才是更重要的任务。
谨慎而老道的选择,罗柏在战术层面上的局势判断和指挥能力由此可见一斑。可惜的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当事人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和应对,就能改变结局的。
就在内外城墙上的哨兵们陆续在长官的指挥和喝令下从城堡内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失火的马厩和乱成一片的校场而是继续投入枯燥的警戒工作后不久,在几道闪光中,震天动地的巨响忽然在他们脚下和耳边响起!
——
第515章 快刀斩乱麻(中)
这个荒诞的世界……
为了保住史塔克家,必须攻下他们的城堡。
这理由说出口连艾格自己都觉得滑稽,却偏偏真实而又迫在眉睫。假若波顿军和丹妮莉丝抵达此地时罗柏出于固执和骄傲拒绝投降,不仅会让整座城堡陷入万劫不复,连带自己也会被拉进尴尬境地;但与此同时,他又深知自己的判断说给对方听只会被当成一个拙劣的骗局,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会暴露弥赛菈报信的事实,越发引起城内之人的警惕。
思前想后,艾格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没人会信的真话干脆烂在肚子里,他将采取最保险的方案——快刀斩乱麻,以一场闪电般的夜袭一举拿下临冬城,将主动权握在自己,而非史塔克、波顿或女王任意一方手中!
他白天郑重交到弥赛菈手中的,是一盒赠地产、经科本学士改良的新式火柴,由于化工材料稀少紧张,暂时还只少量配制生产仅供军队使用。而艾格要小公主做的便是:先编一个临时性的谎言,设法瞒住所做之事跟罗德利克返回临冬城内,然后在午夜时分,拿这盒火柴和一小瓶野火,在临冬城内随便寻一处关键且能吸引注意力、但又不会造成人员伤亡的地方放一把火——扰乱城内秩序,牵制守军精力,给自己对城堡的全面进攻提供接应和配合。
受原本剧情影响和相识后真实交往中所产生印象的左右,艾格直觉弥赛菈是个值得信任的靠谱伙伴,但他同时也明白:“感觉”从来都不是一种靠得住的判断依据。
他觉得弥赛菈“聪明勇敢又成熟可靠”,但兴许女孩在史塔克家眼里也是这么个形象;说不定她在回到城内后左思右想,最终向史塔克家坦白了与自己的谈话内容;也弄不好罗德利克爵士结束谈判回去交差时偶遇凯特琳·史塔克,顺口问一句“夫人是你让梅芙出城给我送口信的吗”就能戳破女孩匆忙间编出的谎言;还有可能,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虽然当面答应下来,最后却因为害怕和恐惧根本什么都没敢做……
有太多种可能会让这场看起来就不靠谱的里应外合计划流产,所以,艾格压根没把筹码压在她身上——坦诚地告知弥赛菈自己对波顿家真实动向的怀疑和要攻击临冬城的决定,一来是对自己获知消息后依然无动于衷做出交代和解释,二来是对她冒险送信所展现出勇气和好意的肯定和投桃报李……但归根结底,自己是个打破规则的“叛贼”和野心家,他不会把命运轻易交到他人手中去。
他在暗地里,还留了一手……不,应该说是好几手。
艾格告诉弥赛菈的是:若她行动顺利,自己将会在城内火起后指挥赠地军发起全面进攻,而她要做的就是赶紧返回卧室紧闭房门,和珊莎、艾莉亚两位史塔克小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但若是一夜过去无事发生,不论原因是什么,他都将把进攻推迟到明日,等天亮下完最后通牒再发起攻击。
但他真实的计划其实是: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会在今晚后半夜的确定时间发起攻击,拿下临冬城。
假若弥赛菈因为紧张、害怕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没能放出这一把火,那也不过就是夜袭从智取变为强攻,自己并无任何损失;而若是她向罗柏坦白了自己即将进攻的消息,后者得到的消息也会是自己将在天亮后才发起进攻……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发生:罗柏在得知消息后打算将计就计,故意在自己城堡内放一把火引诱赠地军来攻,同时却严阵以待打算狠狠挫一挫赠地军的锐气,艾格也丝毫不惧。
因为,他只告诉弥赛菈自己将在火起后发起进攻,但在主攻方向、所用武器等细节上却一笔带过丝毫未提——他的底气可不是来自夜色的保护或出其不意的突袭,而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的强大武器,无论守军把城防布置得多么固若金汤,面对第一次投入人类间战争的火药,都会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火炮肯定可以轰开临冬城的大门,只是以第一代服役型的威力和精度,夜间使用天知道要在几十或上百次发射后才能实现目标,轰隆隆打个半天炮,死人都在坟墓里被震醒了,就算到时破城而入,也必然要面对严阵以待做好了应对奇怪新武器的城堡守军,即使一番血战后顺利拿下城堡,也显然无法满足艾格“减少双方伤亡”的目标……于是,这种远程大杀器万众期待的初亮相,便被艾格一票否决了下去。
他需要一种——能瞬间扭转战场攻守态势,在敌人反应过来前便结束战斗的暴烈手段!
钻地道去炸城墙是个好主意,奈何冻土没那么好挖,艾格也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这时候,事先备好的雪地作战服便派上了用场。
“雪地作战服”,这个词汇看上去就既高又大且上档次,但其本质却并无甚神奇:不过就是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购买和制作了大量这个时代的工艺和技术水平所能搞出的颜色最白的布料,裁剪缝制成罩袍,套在黑衣外头,以最大可能地利用雪地的颜色保护,掩藏士兵行迹罢了。
早在城内马厩失火引发骚乱、墙顶守军们的大半注意力被吸引的这段时间前,两队数十名披上了雪地迷彩的“爆破队”士兵便已悄悄出发,在墙顶守军们火把照耀造成的灯下黑效应、以及与雪地融为一体的保护色双重掩护下静静溜过最后一程,贴到了临冬城的花岗岩城墙底下,钻进门洞中,将炸药包安装到了预定的地点——临冬城的东、北两扇大门底下。
虽是一天内匆忙做出的战术决定,但盘算和推演可是半点没少……选择大门作为突破点当然是因为黑火药制的炸药包威力不足以破坏城墙,所以只能选择薄弱点下手,但临冬城有四扇门,为什么选择东、北二门作为进攻点而放弃了另外两扇?这里面的考虑因素可就多了,想拿下一座城堡,关键大抵以下两点:击溃城防部队抹除遭遇反攻的可能,消灭或控制城堡主人瓦解对方战斗意志。
在与弥赛菈一番问答后艾格得知:临冬城内此刻挤满了居民,为让守军和避难者们不要混在一起影响集结和调动效率,罗柏将部队安置在了距离主堡不远、紧挨武器库的守卫室和客室,对照记忆中的城堡地形后艾格发现:这两栋建筑恰好处在临冬城的正中和偏东北位置。
这意味着,“守军”和“城堡主人”两大战术目标,大致聚集在了城堡的偏东北方向!
攻城一方若派军队从西、南二门攻入,在抵达守军大本营和史塔克家居住地前要经过神木林和校场,沿途都是避入城中的妇孺平民……顺利通过不太现实,杀过去又未免过于残暴且毫无必要,而从东、北二门进入,无论哪一路成功突破,都能直奔守军营地杀散敌军并包围主堡,以最快速度将临冬城控制到手中!
……
艾格不清楚临冬城的大门质量如何,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他为爆破队提供的是加量版确保威力溢出的大号炸药包,精心研磨并调配好的粉末状火药被层层包入防水布料扎紧,接好引线后再塞到两扇目标大门与地面的缝隙中,点燃,撤离……
震天巨响里,闪耀的火光伴随地动山摇,临冬城厚重的花岗岩城墙毫无悬念地经受住了考验,但城门洞里那看似厚重的木门可就没这么坚强了,在火药爆燃造成的冲击波里,它们就像风暴中的纸板一样被扯裂吹倒,烟尘和热气腾空而起笼罩城墙,待到视野稍微清明,人们才借着残存的火光惊讶地发现:不仅城门洞开,就连城门楼都被炸塌了。
火药金贵,爆破队员们在赠地时虽也经受过训练,却根本没机会奢侈地体验几十公斤级炸药包的威力,对其实际效果估计不足而躲得不够远的他们被自己亲手点燃的爆炸震得脑子里都嗡嗡的响——有一定准备和防护的他们尚且如此,那些突遭袭击、连爆弹都只是“听说过”的临冬城守卫们只会更加不堪,似乎被这一下炸懵了的守军短时间内居然连鸣钟示警都忘了。而在对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前,咬牙继续进行任务的爆破队成员们,已经克服头晕耳鸣这些生理上的不适,冒着遭受攻击的风险冲进第一轮爆炸打开的城门洞里,隔着窄窄的护城河再点燃并合力抛出剩下的炸药包……
如同滚动春雷般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里,吊桥和本该更坚固的内城门也同样被摧枯拉朽般破坏。
临冬城,这座有史以来从未沦陷的坚固堡垒,在短短不到十分钟内,便被破开了它让人引以为傲的两道城墙,像个被剥光衣服的柔弱女子一样躺在艾格面前大张双腿……而后者接下来所需做的,就是长驱直入,凶狠而彻底地占有她了。
——
第516章 快刀斩乱麻(下)
为免露出端倪引来哨兵警觉,保护爆破队的潜入靠近,赠地军的大部在入夜后一直安分地缩在避冬市镇内不敢提前有半点动作,如此谨慎固然稳妥,却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爆破队完成任务后主攻部队才从营地开始出发,将很难第一时间抵达缺口,利用被炸开的城门快速攻入城堡。
为解决这一矛盾,艾格的对策是——提前晓谕全军:以第一次爆炸为总攻讯号。
虽然临冬城的对外防御体系有内外两层,第二轮引爆才能将其彻底打穿,但抓住第一第二轮爆破之间的空隙让主力打出提前量,才有可能将胜利成果最大化。
当然,这办法在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又带来了另一个新问题:如果第一轮爆炸结束后,第二轮爆破却进行得不顺利或效果不理想,那总攻部队将绝对来不及刹车,只能迎头撞上完好无损、比外墙还高还厚的临冬城内墙!
世间绝没有十全十美的战术计划,艾格将努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可万一最终还是有意外出现,那赠地军也只能再以其它后备手段,凭着士气和组织能力的优势,强攻城堡了。
……
当进攻的号角声紧接着第一轮轰鸣响起,原本黑灯瞎火、似往常一般进入休眠的避冬市镇里猛然间亮起无数光点——两路早已整装待发的进攻部队在听到声音那一刻便齐刷刷地点起火把,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从攻城营地里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出,受营寨门口挤压而形成的长条队列远望过去就像是两条在雪原中蜿蜒的发光长蛇,目标明确地分别向着临冬城的东、北两扇大门游动。
在充足到溢出的周全准备面前墨菲定律并没有发作,虽然爆破队在进攻内城门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出了些小意外,导致第二轮爆破在时间上的同步程度有点差,但全然乱了阵脚的城堡守军们压根没能抓住这个小小的破绽对此做出任何阻挠,东、北两个方向内外合计共四扇城门在饱和式爆破下被炸开后的极短时间内,攻城大部队就比守军还先一步地抵达了两扇被炸毁的城门处。
蜂拥而至的赠地士兵翻越倒塌的门楼、架设通道越过结冰的护城河渠,凭着数量优势压制着两面城墙上缓过劲来的哨兵开始涌入城堡内,而同一时刻,城堡的主人却还在城堡的另一头、远离交战前线的校场边指挥着灭火。
***
面对守夜人的反叛和千里奔袭,罗柏这几日来一直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即使波顿伯爵送来的大好消息已经锁定胜局,他仍未完全放松——作为一个少年继位的年轻领主,他深知自己得比寻常贵族更加谨慎、努力才能在这个危险混乱的世界里带领家族生存下去。凭着三分觉悟、两分运气外加五分天赋,他在那场席卷七国的诸王之战中全身而退平安返回了北境,还赢得了一身胜绩和满车战利品。
巨大的威望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崇拜让他短暂地膨胀过一小段时间,但与铁民作战的失利让他及时醒悟过来:他的亲密爱宠和可靠战友——冰原狼“灰风”以生命为代价,让罗柏深刻而完全地理解了自家的族语“凛冬将至”的内涵——这句由三个单词构成的简单句子,既不是祖先为耍文艺而随便编的口头禅,更不是某个怕冷混蛋念叨着便流传至今的单纯天气预报,它的核心是要警醒和告诫子孙后代:始终保持危机感,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要自以为安全!
吃一堑长一智,秉承着先祖的遗训,罗柏在听闻马厩失火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清醒过来——虽然想不出城外叛军如何有办法能点燃城内的马厩,但即使这确实只是意外,也不能排除艾格趁城内着火发起夜袭进攻城堡的可能,为了排除一切威胁来源,他决定前往校场,亲自主持救火工作,将这场事故所能造成的混乱和风险降到最低。
罗柏离开温暖的被窝穿戴整齐,在还睡眼惺忪的妻子脸上吻了一记,哄她继续安睡过后便出门叫上侍卫,开始沿着楼梯向底层走去。
“罗德利克醒了吗,叫他领人去厨房找桶,打水救火!”一边下楼,临冬城主一边已经开始发号施令。
“罗德利克爵士已经去了。”
“很好。”这老骑士永远那么忠诚且可靠,罗柏欣慰地点点头,“找几个腿脚快点的去各墙传令,哨兵无需参与救火,提高警惕保持警戒!嗯……这还不够,再派一个去守卫室,今夜哨兵数量翻倍,城外叛军有任何异动,别犹豫,立马敲钟示警!”
“是,大人!”
“我出去后便把主堡大门关闭上闩,火被扑灭我回来以前,谁也不许出入!”这条不仅是为防城内有人趁乱作恶,其实一定程度还能避免艾莉亚或瑞肯这样的熊孩子……因为好奇而下楼凑热闹,在混乱里碰上什么危险。
吩咐完这一大通零碎事务,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大门口,刚刚迈出去没几步,一个裹着棉袄依然显得娇小的身影正好从屋外跑回,幸好及时停住,才没撞进罗柏怀里:“罗柏大人……晚、晚上好。”
“一点都不好!”罗柏皱眉盯着弥赛菈,“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干什么,梅芙?”
女孩被这严厉的质问弄得有些紧张,怯怯地解释道:“屋子里有点闷,我睡着了一会后又醒了,然后就一直睡不着,怕吵到珊莎和艾莉亚,就出来透透气……校场那边好像有地方着火了!”
“我已经知道了!唉,这种非常时刻,你就不能……”就不能待在屋里别乱跑么,罗柏话都到了嘴边,却忽然意识到:对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妹妹,自己可不能像对亲妹妹们那样随口训斥,一句话说重了都可能在她心里留下芥蒂。
算了,等眼前更重要的事情结束了再考虑这些吧,他挥挥手:“赶紧回屋,关好门,别乱跑。”
“嗯嗯。”弥赛菈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从他身边挤过,跑回了主堡里去。
罗柏绝想不到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孩在今夜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转眼便将这小小插曲忘到脑后,带着众人火速前往马厩。
还没到现场,他就先一步发现局面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火光照亮了半面城墙不说,居然有几匹本该在马厩里的战马从他们身边一阵风般奔了过去,后面还紧跟着许多衣衫不整、慌张跑动着的避难居民,即使是他这个城主和士兵们的大声呼喊呵斥也无法让他们的脚步慢下去半点,看方向,居然还真有一些是在逃往主堡方向。
幸亏下令关紧了主堡大门!
罗柏内心庆幸道,随后却更加不安:马厩是木制的不假,但也不该烧得这么快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了异常,回头严肃地追加命令:“去客室叫醒赛文伯爵,命他派一百人到城内各个路口维持秩序阻拦乱民,再领两百人前来维持秩序和帮忙扑灭火势。等等……还有,把剩下的士兵也全部叫醒,命他们装备整齐,分四路分别前往四门支援,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包括前半夜执勤换下来的那一班?”
“包括前半夜执勤的那一班。”
又一名传令兵前往武器库方向传信,随着他这城主一系列清晰命令的下达,值夜哨兵们的骚动被压制,城中央兵营内的士兵们也开始依令分别前往城内各处:救火的首先抵达校场,维持秩序的也开始拦截收拢四处跑动的乱民,剩下更多的也快速武装起自身开始赶往四大城门……
这下,无论是城内的乱民还是城外的叛军,都再无趁着火势威胁临冬城的机会了吧——这样想着,罗柏微微松了口气。
可爆炸声,就是在他感到安心的这一秒响起的。
——
【累得要死,实在提不起劲来,想休息阵缓一缓,但又怕一放下就再也拿不起来,想了想,决定这一阵先换种更新模式:每满一千推荐票更一章,日更封顶,来点票提提神吧。】
第517章 惊魂夜(上)
弥赛菈小跑着返回卧室,浑身紧绷,瑟瑟发抖,满心都是紧张和后怕。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野火,更别提亲手使用,虽然在被艾格提醒过后已经提前在脑中把小瓶里的液体标上了“危险品”的标签,对它的易燃性和威力都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把它拧开倒在马厩的外墙结构柱上再用火柴点燃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深绿色的液体因为寒冷而变得粘稠,在深钉于冻土中的冰冷木柱上因重力作用而流挂成竖直长条,在火柴靠近的瞬间就被飞速蔓延的火苗自上而下全部点燃——改进款的野火不再能被体温点着,同时也失去了易爆的性质,但作为燃烧物的性能依旧优良,猛然腾起的绿焰和随之而来的灼人高热把猝不及防的女孩逼得倒退半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额前的头发被撩掉了半搓,握火柴那只手的手背都被烫得发疼。
臀部着地的伤害被厚厚的衣物阻隔,手上脸上被轻微灼伤的痛感也很快消散,但与身体上的惊吓相较,内心的悸动才真正久久不平——她花了好一番心思盘算才最终选中马厩这个远离城中心建筑群又不住人的建筑,可真一把点起火来再跑到旁边观察片刻后却发现:无论是火焰的蔓延速度,还是局势的发展方向,都完全没按预想的进行,原本不该伤到任何人的这场小火灾,竟在一系列不可预测的效应作用下,稀里糊涂演变成一场大动乱起来。
我们的小公主,在白日里被艾格不分青红皂白地塞了一盒火柴一小瓶野火后,衣服里藏着这两样东西编了个颇具可信度的谎言蒙混过关回到临冬城,之后可是又反反复复做了无数次内心挣扎,才最终决定按守夜人所说行动的。
艾格关于“卢斯·波顿有反心”的说辞里挑不出漏洞,但证据不足的缺陷却大到无法忽视,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弥赛菈就是被对方的严肃和真诚……以及这些表象底下半丝隐藏得很好的强大自信所感染,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不仅是相信他没有说谎,更相信他……有把握能拿下临冬城。
弥赛菈不知道影响她感官和判断力的其实不是什么“真诚”或“自信”而是无形无色却确实存在的真龙之威,总之,直觉和理智在做了一番斗争后最终达成共识:波顿伯爵到底站哪边的问题暂且放放,既然眼下这场战斗早晚会发生,临冬城也注定会失守,那与其冷眼旁观坐视局面变化,还不如依艾格所言为他提供内部呼应,让他夺城顺利一些!
按她阅读了不少历史类书籍的经验来看:攻城者取胜得越容易,伤亡就会越少,火气和杀意也就越轻,夺下城堡后恶意报复和屠杀的可能也就越小……而以艾格与史塔克家的往日关系,他在顺利实现目标后,肯定也会约束部属,不至于对后者做什么过分之事。
……
没错,弥赛菈在下定决心放这一把火的最初,出发点可是要减少城内居民和史塔克家成员的伤亡。可如今却发现,城外大军的攻击还没开始,自己放的这一把火却已经先开始造成无辜者的伤亡!
这叫她如何平静得下来?
在这种慌张之下仍旧按着原计划跑回主堡,偏偏还迎头碰上了城主兼保护人罗柏·史塔克,那刹那之间弥赛菈心虚到几乎站不稳脚步,幸亏罗柏没多瞧一眼便让她回屋,她才忍住了主动将一切全盘托出的冲动。
魂不守舍地推开卧室门进入其中,弥赛菈发现艾莉亚正站在床边穿衣服。
“你干什么?”
“外面有地方着火了,我去看看。”
“啊?”弥赛菈顿时从神游状态回到现实,“不行的,你哥哥命人把主堡的门封住了,谁都不让出入!”
“哎呀,他真烦。”艾莉亚没有怀疑,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停,利索至极地套上最外面的大衣,两脚踩进了靴子里:“没事,我让他们给我开门。”
“不行,外面现在很乱,你不能出去。”
弥赛菈拦在门边,瞪大了眼睛:自己一把火引起的大错已经酿成,艾格对城堡的进攻却才要展开进行,已经造成的后果没法挽回,但自己至少还能少让一位史塔克陷入危险。
“干嘛?让开。”艾莉亚不明所以地望着弥赛菈,不明白她怎么一反常态地还敢管起自己来。
“你不能出去!”弥赛菈态度坚决地重复道,直起腰杆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高。
“快让开!”艾莉亚生气地双手叉腰瞪眼,见她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才动手打算推开她强闯出去。
二小姐本就比“三小姐”要大一岁,平日里又喜欢舞刀弄剑,力气可比后者要大许多,但两人平日里关系就好,此刻产生的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矛盾,较劲中艾莉亚自然不至于发狠用上全部力气……反之,弥赛菈却是真的在全力阻拦艾莉亚出门,此消彼长,两人倒在卧室门口势均力敌地挤作一团,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打架还是在玩闹,你推我搡之间,胜负未分,反而把还在床上躺着的第三位小姐也惹毛了。
珊莎扔下原本捂着耳朵的枕头坐起来,怒气冲天:“艾莉亚!大半夜的,你能不能别闹了!”
仿佛是为大小姐的怒火配音,窗外传来了一前一后两声雷鸣般的轰响,威力所至,整座主堡都微微颤了一下。
这下三个姑娘都消停了,她们彼此对视一眼,俱都默契地暂停吵闹挤到窗边,拉开木板向外张望起来。
临冬城的内墙比外墙高,而三位小姐如今正挤着的房间又不在主堡顶层,高度不足,自然既瞧不见已经被炸开的外门也看不到两条正向临冬城东、北二门游来的火把长龙,但这并不影响她们俯瞰不远处灯火通明忙成一片的守军营地和内墙上举着油灯到处跑来跑去的哨兵。被叫醒并武装过后从城中心出发的大量守军举着火把沿着城中街巷向各个方向赶去,就连警钟也在下一分钟被敲响,当当当的紧张节奏声里,校场上马厩的火势却仍未被扑灭,在火光的照耀下,两扇先被爆破的城门方向腾起的烟尘在夜幕背景上分外明显,整个临冬城都浸透在一股末日来临的压抑气息里。
“旧神在上,是叛军……发起攻击了!”珊莎害怕地捂着嘴巴,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
“别害怕,罗柏一定能把他们打回去的,你看,不是已经有人往那边赶过去支援了么。”弥赛菈柔声安慰道,脑子里却已经完全是另一码事:赠地军动手的时机简直和自己放的火完成了绝妙的配合,只是,他们制造出如此大响动的又是什么武器?自己在放火位置的挑选上思虑不周导致的无辜伤亡已经无法挽回,但如果艾格没有骗人,自己真的是抓住了唯一能保护史塔克家的机会,那也还算是一大安慰……不然,只怕就算自己跳进滚滚的三叉戟河里,也洗不清身上的罪孽了!
趴在窗口愣神了半天,却没听到第三个人发表什么意见,肩膀上的压力一轻,艾莉亚竟离开了窗边。弥赛菈扭头一看,才发现她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床底下,撅着屁股翻找着什么,半分钟重新退出来,手里已然握着一根长条形的物什。
“这是?”
“缝衣针!”艾莉亚铮一声把小剑拔出鞘,红着眼睛哽咽道:“他……他竟敢真攻击临冬城,看我……不把他捅个透心凉!”
——
第518章 惊魂夜(中)
“艾莉亚!”弥赛菈当然不会笨到问这个“他”是谁,而是半秒都不犹豫便跑过去,“你别干傻事!”
自己力气没她大,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但两人的身高体重却相差无二,只要冲过去搂着艾莉亚的腰不松手,绝对能拦住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小刺客!
弥赛菈这样想着,却全没料到:这回二小姐不再和她多纠缠,而是紧握小剑,用空着的另一手一把便将自己推了个趔趄,让她连连后退几步,靠到床沿才站稳脚步。
房间里三个女孩都楞了:艾莉亚是为自己一下用力过猛而感到抱歉,珊莎则是被妹妹手里的家伙和那副择人而噬的狂怒模样给吓着……至于弥赛菈,则毫无缘由地想起了她命运发生转折的那一天。当日在君临红堡的王后房间内,自己母亲与两位“父亲”三人间的那场对质里,自己不也是竭尽所能地从中斡旋,尝试缓和局面阻止情势恶化,却最终也没取得任何成果?
难不成,今夜同样的历史又要重演,史塔克家和艾格,她所喜爱和亲近的两者间,注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对不起……”良好的教养让艾莉亚下意识道歉,但才开了个口,愧疚还是旋即被上头的火气压过,她深呼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弥赛菈从糟糕的回忆里挣扎了出来,满肚子懊恼和茫然间,却忽然横下心来:今天,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阻止覆辙重蹈!
“珊莎,别站着了,跟我一起去追她!”
原本年纪最大的长姐珊莎,在这场动乱里反倒成了最没主见的那人,她闻言才回过神来,瞧见弥赛菈一副坚定果断的模样,点点头,赶紧也披上一件外套,便紧跟着跑出了屋子。
原以为可能要追不上,但噔噔噔地快步跑下楼梯后,眼前的场景却让两人松了口气:受命留守主堡的侍卫队长哈里斯·莫兰带着几名守卫忠实地执行了主人的指令,将炸毛小狼一样怒气冲天的二小姐拦在了门口。
“叛军在外面攻城,你一个大男子汉,就躲在主堡的门后面当缩头乌龟?!”
侍卫队长一点也不中自家小姐的激将,他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艾莉亚,没从大门口挪开半步:“如果罗柏大人下令我当缩头乌龟,那我就会牢牢把自己藏在壳里,直到世界末日也在所不惜。”
“你你你……”面对不要脸的回答,艾莉亚你了半天才想出回应的说辞,“还没我一个女孩有勇气!你就缩在这壳里吧,我出去对付敌人!”
仗着力气大,艾莉亚自说自话地便往大门口挤,竟真把侍卫队长顶得都后退一步。
然而,二小姐试图闯出去的进展也就到此为止了:她的力气大,仅是和同龄女孩相较才如此,在健康强壮的成年男子面前嘛……
哈里斯·莫兰确实后退了一步,却不是失去平衡,而是顺势背靠到门闩上,依旧牢牢堵住出口,这下是真的再纹丝不动了:“小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回房间……要么,被我拎回去。”
艾莉亚感觉自己都要炸了,她不再废话,而是退后一步举起缝衣针,摆出了一个优雅却不失凶狠的刺击起手式:“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艾莉亚,你干什么!”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及时在背后的二楼方向传来,一老一小两位史塔克夫人正联袂走下楼梯,而发声的正是前者——她的母亲,凯特琳·史塔克。
“母亲!我……”艾莉亚扭过头去,正要开口辩解,分神间却猛地手腕一疼,手中的小剑竟被侍卫队长趁机扭夺了过去。
“小姐,再给您两个忠告:一、没有下手的决心和勇气,不要随意拔剑;二、在用武器对着别人的时候,不要分神。”
“把剑还我!”艾莉亚哪有心思听他逼逼叨叨,气得连身后咆哮的母亲都不管了,冲上来就要夺回缝衣针。
侍卫队长将夺到手的小剑高举在空中,两位史塔克夫人生气地快步沿楼梯向下走来,而就在主堡大厅内闹成一团的当口,第二轮爆炸的轰鸣传来。
这次被爆破的是直通城堡的内门,由于两组爆破队间同步率的降低,外加目标里增加了两座吊桥,这轮“惊雷”鸣起得并不整齐,断断续续毫无规律地响了五六次才最终结束。不过,尽管步调不一,但由于没了高墙阻隔和距离拉近,其音量和所带来的震动却反而比先前要强烈许多,震颤感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厚重而猛烈,踩在地板上的脚底都仿佛有所察觉,主堡的墙壁嗡嗡作响,几缕可能已经在屋顶上静静待了上百年、见证过史塔克家几代变迁的灰尘都被抖落了下来。
屋内安静了那么一瞬,但已经足够弥赛菈跑到艾莉亚身边,用力地搂住了她的腰。
“快认错!”她凑到艾莉亚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
“你傻啊,现在出去,外面黑漆漆一片,你知道去哪儿杀艾格?”
在跟着后者从楼上跑下来的过程中,弥赛菈飞快地思考了一番,然后意识到:想劝住并保护艾莉亚,强硬地阻拦绝对行不通,得顺着她的脑回路去思考去说话,才有成功的希望。
见艾莉亚果然楞了半秒,小公主赶紧继续解释:“两种可能:一种是,那混蛋根本打不进临冬城,你想杀他完全就是空想;另一种则是,他确实打了进来——但你得明白,我们全在主堡里,临冬城内其它全部地方的战略价值加起来,都没有这里的一半大。也就是说,你出去不一定能找到人,但在这里守着,却必然能等到他!”
把弥赛菈的话在脑子里简单转了一圈,艾莉亚忽然发现她说的有道理。
“可我的剑被他抢了!”
“所以快向你母亲认错,然后告诉她你只会用‘缝衣针’来自卫,不会再胡闹,才有机会把它拿回来!”
说话间,母亲和嫂嫂已经走近过来,二小姐来不及多想,只能赶紧转过身去,按弥赛菈教的说了一遍。
“哼,这城里有上千个大男人,轮得到你自卫?”凯特琳夫人显然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但好歹对女儿的态度满意,严肃地盯了艾莉亚一会,朝哈里斯·莫兰点点头:“还给她吧,守好大门,除非罗柏回来,谁也不许进,谁也不许出。”
侍卫队长挺胸抬头:“夫人放心,谁想未经允许地从这门进出,都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
又是一通决心极坚却无疾而终的刺杀计划,在刺杀在出门这第一步便宣告失败的几分钟后,艾莉亚灰溜溜地跟着两个小姐妹回到了房间,满腹恼火。唯一让她庆幸的是:依着弥赛菈的说法服软,她好歹把剑带回来了。
“刚才那一通打雷一样的声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手里拿着一把真正的剑,珊莎顿时也没底气埋怨她发神经了,推门进入房间,赶紧跑去了窗边,从窗洞里向外张望,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三人暂时共享的房间有一扇正对东北的窗户,而透过它可以看到的东北两个方向,城门皆已洞开,那两条她们之前隔着城墙未能瞧见的发光长蛇,此刻赫然已经穿过缺口钻入了城中。它们“身体”的一部分正与值夜的哨兵激战,而“脑袋”却已经仿佛熟悉道路一样,目标明确地向着城堡中心而来,即将与从守军大营出发的另外两条火把长龙迎头相遇!
赠地军竟片刻之间便突破临冬城的内外城门闯了进来?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弥赛菈,震撼之余,脑中立马冒出的却是如此念头:若艾格有如此手段,那还要自己放那一把火做什么?
来不及细想这问题,她猛地回过神来,赶紧一把搂住看样子又要爆发的另一位:“别冲动!艾格多半根本没跟叛军一起进城,此刻说不定正在城外的老巢里遥控指挥着部队呢。你安安心心在这里等,待到天亮,他一定会送上门来!”
——
第519章 惊魂夜(下)
夜袭。
常人往往听到这词就下意识觉得牛逼、厉害……仿佛它是击败敌人的杀手锏,赢得战争的灵丹妙药,此招一出天下我有。但实际上,这种印象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一种认知谬误:幸存者偏差。
这个概念顾名思义,概括起来也只要一句话:能在事后见到的,全是活下来的人。
我们所看到的结果,本身就经过了筛选。
在文学作品里,创作者编织一个“夜袭”的故事,多半是想要描述一个将领能征善战、用兵如神……在这种前提下,剧情的走向便几乎肯定是夜袭方成功得手。道理很简单:细写一场失败的夜间作战,对故事的精彩性难有帮助。
肯定有人会说:即使不算虚构的演义,在确切的历史记载中,夜袭似乎也是以成功的居多。殊不知,这恰恰是幸存者偏差在发挥作用的体现。
黑夜的掩护确实能让进攻者抢得先机,占据微弱的先攻优势,但同时也意味着:战斗肯定是在受攻击一方的地盘上开展,而无论是坚固的城堡还是妥善布置的营垒,皆是突袭的天然克星。诚然,黑夜会让守方对战场局势的观察和判断力极大下降,令有效的指挥和调度变得困难……但事实是:主动进攻一方对指挥调度的精度需求更大,受黑夜的削弱更严重。
一场夜袭的成功与否,总结起来其实就是看:发起方有没有足够的军事素养和组织能力在黑夜中完成协作,以及能否依靠偷摸靠近所抢来的片刻时机优势,迅速剥除抵消守方所占据的主场地利。
看起来并不复杂,遗憾的是:在实时通讯工具尚未诞生,征召兵而非职业军人占据军队主体的这个时代,素质足以实现这种战术的军队,万中无一。
但凡正面作战还有的打,便没人会考虑行险;不是艺高胆大的将领,不会有勇气发起夜战;只有不患夜盲的百战精锐,才有能力胜任执行命令;最终——也只有得手大胜了,这场战斗才有资格被详细记载,才会被世人大书特书广为流传……
经过这一层接一层如套娃般的筛选,最终展现在人们眼中的幸存者偏差便是:夜袭似乎是一种有效且易行的战术。
但真相其实恰恰相反!
艾格今次尝试夜袭,也是迫不得已才出的奇招,无论是穿越者熟悉剧情的优势,还是红神代行者的独特身份,都不会让他所面对的困难轻上一丝半点。
黑夜里的指挥难题,被他以详细的战术规划、完善且占比颇大的军官体系、久经训练且受过实战考验的赠地军士兵勉强克服;临冬城的主场地利——两层坚固“龟壳”,则被火药这首次正式投入对人战争的新武器轻松破开;至于最终攻入城堡后所要面临的“石头迷宫”嘛,这对其他进攻者而言也许是棘手的麻烦,但于艾格而言则形同虚设:不仅他本人数次造访临冬对其熟悉无比,就连他手下的许多亲信军官,都在南来北往中凭着身上的黑衣有幸能入城过夜,挑出这些人领队,在此基础上再配发一张详尽的临冬城地图……古往今来,任何发起夜袭的军队都必然要面对的地狱难度试卷,就这样被赠地军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本着从心的原则,艾格没有亲自率领进攻,而是在数百名留守预备队的保护下,坐镇指挥部内,静静等待攻城结果。
***
低声惊呼里,突袭攻入城中的叛军、迎头而上的守军……几条火把的纵队在主堡内观战者的注视下针锋相对毫不留情地撞到了一起。黑夜这层面纱掩去了战斗的一切细节,但凭着火把的剧烈舞动以及隐约传来的惨叫,完全能想象出厮杀的惨烈。叛军在数量和组织度上略占上风,但有资格守卫临冬的也个个都是北境好汉,在城堡建筑间狭窄环境下的巷战里,单兵素质和个人勇武的作用其实不容忽视,而在这一点上守军其实占据优势。艾莉亚本以为第一轮遭遇战至少能打上片刻,然而实际情况是:几道闪烁的火光里,熟悉但比城门被破时要微弱许多的爆炸声传来,代表了进攻者的两条火把长蛇,便像张嘴吞下食物也似……速度微减,却毫不停留地从守军身上碾压了过去!
“顽强的守军”是这场突袭的最后难点,而艾格给出的应对方案便是:但凡遇到两位数以上的抵抗,一律以爆弹解决。
这是场不容有失的关键战斗,任何可能增加损失和风险的节省都毫无必要,略经改良的反步兵爆弹能轻松瓦解人的反抗意志和战斗力,却极少会造成致命伤害,而这一点,正好完全符合指挥部“尽量减少敌我伤亡”的战术目标。
几秒一声的连绵轰响从城堡的东、北两个方向传来,攻入城堡的两路赠地军队都似缓实疾、毫不动摇地按着既定战术向目标推进,在不惜爆弹的情况下,守军迎战得有多果断坚定,溃败得也就有多干脆利索,城堡正在迅速陷入敌手的消息很快被受伤撤退的士兵带到了仍在校场之上的罗柏·史塔克手中,让他这个城主手脚冰凉,恍如梦中。
祖先历时多年才建起的两道花岗岩城墙,史塔克家安全和存续的最大倚仗,竟连叛军片刻都没挡住,仿佛两张草纸般被一捅就破!
与生俱来的军事直觉让罗柏意识到城陷已是事实,难以扭转挽回,但身为北境守护和少狼主的骄傲,则让他必须得再做一做困兽之斗。
“来人,速去西、南两面,让守军放弃城墙,撤入主堡!”应对之策瞬间便在脑中成形,他再转向另一名侍卫:“去找鲁温学士,让他放飞信鸦,告知北境诸侯临冬遭遇攻击,命他们即刻率兵前来!”
城墙已被越过,但“临冬城”并不只是那两道墙,罗柏可不会忘了:早在建筑群的外围修起第一道内墙以前,自己的先祖们就已经以首堡——主堡的前身为根基,统治了周围的大片领地千百年。
即使剥离外围的全部建筑,主堡本身,也是一座具备防御功能的军用建筑!
只消迅速收拢部队退入主堡,设法拖上一天时间,便能等来已经集结于赛文城的第一批援军,到时候再里外夹击,能反败为胜来个大翻盘都说不定!
打算很不错,但真实施起来罗柏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片刻前因马厩起火而下达的一系列谨慎指令,竟阴差阳错成了新计划的最大障碍:他为防叛军趁火来袭将大量守军派向外围戒备,这一命令当然没有任何错误,但在此时此刻,却让“收拢部队”化为不可能!
克雷·赛文看出了封君的犹豫,立刻开口说道:“大人,我带来救火的人便已经不少,只要赶在叛军攻占武器库前回到那里,取回装备再撤入主堡,防守堡垒绰绰有余!”
罗柏回过神来,环视一圈周围后点点头:“很好,聚集你的人,跟我来!”
来自赛文城的士兵们扔下救火的工具,跟着临冬城主一路小跑急急忙忙地又赶回守军大营,还隔着十几米距离,摇摆的火光和冲天的喊杀声便让他们的心猛地一跳。敌人的速度竟快到这种程度,不过十几分钟,便已经从城门位置,攻到了武器库下!
克雷·赛文远远望了一眼,松了口气:“叛军还没拿下武器库,我们从背后杀过去,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用他说,罗柏也已经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拔出腰间宝剑,吸气高吼:“带武器的站前排,北境万岁!”
震天的喊杀声里,原本的救火队跟着北境之主发起了勇猛的冲锋,看气势一点也瞧不出他们其实只有不到一半人有武器。面前,从东门攻入最先抵达武器库的赠地军士兵数量虽多,却正与看守武器库的守卫们战作一团,一半已经攻入其中另一半还在屋外……有那么片刻,这波凶猛的反扑看上去就要奏效,直到“叛军”的后排在指挥官的喝令下慌慌张张地转过头来,将一个个冒着火星的圆球状物体扔向了他们脚下。
——
第520章 瓮中之狼
越过亿万英尺的遥远距离,本星系中心天体的聚变光芒还是顽强地穿透云层,为北境的大地带来了新一天的黎明。
阴沉晦涩的晨光里,这座屹立了数千年的城堡墙头已然挂上了象征赠地的黑布以及表明其阵营的坦格利安红龙旗。
花大半夜肃清残敌完全控制城堡,连史塔克家的墓窖都派人下去搜过一遍后,艾格在到底也没有派上用场的预备队士兵簇拥下从避冬市镇指挥部出发,步行前往这座他已经无数次到访,但头一回以非和平方式进入的城堡。
早已燃烧殆尽的马厩废墟已经连青烟都再冒不出几缕,受惊乱跑的马匹已经被牵引聚集到了一起,宽阔但一片狼藉的门内空地上,大量被俘守军在刀剑逼迫下聚集在一起排成行列等待发落。他们中的大部分仍然迷迷糊糊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吃的败仗,但也有少数认出了从城门走入的守夜人总司令于是用愤怒加鄙夷的目光斜视,其中两位特别勇敢的大声咒骂了一句“变色龙”还朝艾格方向吐了痰……可惜他们的胆量和气魄没有赢得喝彩和欢呼,只换来了来自看守重重顶在膝弯里将他们撂倒在地的一击。
艾格没有心思和力气与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计较,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处理。
死者必须火葬,伤员需要治疗,俘虏得找到足够大的地方来关押,平民则只能重新赶回外面的避冬市镇,更别提炸开的东、北城门也需要尽快修缮……此外,比这些加起来都要更重要的是:虽然赠地军已经攻下了城堡,却仍没有彻底拿下临冬。
城堡中心偏北一点的位置,作为核心建筑的主堡仍然在它原先主人的控制下。
并非攻入城内的赠地军不肯或没法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建筑,而是艾格早已明确下令禁止攻击这栋堡垒。比起强攻来,艾格更愿意以温柔些的方式来拿下它,以确保不伤到其中的居住者。
这是一个贵族才是人的时代,攻城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士兵伤亡转眼便将被那些“大人”们遗忘,但要是艾格不小心弄死了史塔克家成员里的一个两个,不仅他原本对北境做好的全盘安排会被迫转入b计划,恩将仇报的名声也将一辈子在维斯特洛的上层圈里流传,再也甩不掉。
而现在,他面前这座高大的圆形建筑,与其说是一个堡垒,倒更像是一个巨瓮,牢牢扣住了世上所有仍活着的、姓史塔克的人。
噢不,不是所有,是所有减一。
北境的最高统治者,这座刚刚被拿下城堡的所有者罗柏·史塔克,居然在昨夜的战斗中受伤被活捉了!
“罗柏大人昨夜在我们进攻武器库时带着一队士兵从侧面杀出,险些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及时把带着的爆弹全扔了出去,这倒霉蛋身先士卒冲在头一个,直接就被炸晕过去了。”俘虏罗柏那队人的长官向艾格解释道,“那之后,跟着他的人还不要命地想把他抢出去,我们就是靠这个判断出逮到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追上去抓住一看:嘿,盔甲上有冰原狼的纹章!”
罗柏能在被炸晕的情况下还活命,除了自身命硬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其实得归功于赠地军新的奖惩规则。
由于许多考虑,艾格希望能在这场战斗中尽量减少守城方的伤亡——无论是史塔克家成员还是忠于他们的普通士兵。但感性上的手软是一回事,理性却清楚地告诉他:自己是赠地军的最高领袖,首先要对己方士兵而非敌人的性命负责。艾格不可能简单粗暴地下达“出手轻一点”、“不允许伤害史塔克”诸如此类的命令让士兵们束手束脚,思前想后,最终只能决定曲线救人。
他特意规定:此战的胜利奖赏不由杀敌而由俘虏数决定,每一个活着的平民和守军俘虏都对应一定赏金,合计后由全军平分,而史塔克家成员的单个活捉奖励则是100金龙,仅由抓到的那一队部队内部分享!
一百金龙,这对维斯特洛的贵族而言并不算多高的身价和买命钱,但这时候,长期控制赠地物价和生活水平的结果就显现出来——在赠地士兵眼里,这数字简直就像现代世界的千万巨奖一样诱人,即使得和几十个人分,也已经丰厚到足以让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想要补刀或赶尽杀绝的那一刻多想一想,进而影响最终结果了。
……
“很好。”艾格没有吝啬表扬,点头肯定。“奖励记到你们队所有人账上去……这可省了我太多力气了。”
“还不止如此,我们从同一批俘虏口中得知,罗柏在我们破城时在校场上指挥灭火,这才没来得及逃入主堡倚坚而守。而且,同样也是因为这把火的原因,我敢说,眼下主堡里的守卫数量绝对不超过两位数,甚至可能只有十几个,想拿下它易如反掌。您的这个内应可算是立了大功,大人可得给他也记一份赏金才是。”
是她,不是他……艾格心道。当然,他可不会糊涂到泄露弥赛菈就是自己的“内应”一事:本就已经有着不堪的身世,若还叫人知道了她居然“背叛”领养家庭,那“孽种天生恶毒”的说法估计将再次满天飞,再换一次身份都很难让她摆脱困境了。
说来滑稽,他先前让小公主放这把火,在“稳住她”这方面的考虑要远远大过期待这把火能创造什么战果,甚至要求一出口都后悔得有点想收回来。谁想,这胡乱走的一步棋,最终却给自己带来了远超预料的收获:不仅调虎离山把城内守军拆得七零八落,让攻城部队得以逐个击破大大减少了巷战的烈度,还把罗柏·史塔克这条大鱼都钓出了主堡。
艾格在最初的作战计划里就判断罗柏必然会在城破后退入主堡继续顽抗,并为此制定了后续对策,谁想如今看来,竟像是用不上了。
赏金弥赛菈多半用不着,回头有空,满足她一个其它愿望做奖励吧。
收回思索,艾格很快又皱起眉来:“等等,既然主堡内兵力空虚,罗柏又在我们手里,那劝降应当进展顺利才是,怎么还没消息?”
“呃……罗柏虽然活了下来,但伤得不轻,医士说能救活就已经是万幸,一两天内恐怕醒不来。而无论我们怎么喊,主堡内都只有一个回答:让我们把罗柏交出来给他们看。大人您瞧,我们是把昏迷不醒的罗柏抬过去,还是?”
人家是想确保罗柏平安无事,把半死不活的他抬过去有屁用?
纠结了一会后,艾格意识到自己先前还是高兴得太早。
手下抓住了罗柏,确实意味着艾格可以选择不再采取进一步的敌意举动而是拖到后者醒来后去劝降家人,但从进城之前得到的汇报中他已经得知:鲁温学士在昨夜把临冬城的信鸦全放了出去,它们飞向哪里可想而知。已经聚集到赛文城的北境军队不到一日便可急行军至此地,自己固然能依仗火器之利轻松将他们击溃,可在已经拿下临冬城实现战略目标的情况下,再消耗战备和北境人打已经毫无意义。用掉的火药等于浪费,阵亡的士兵也完全白死,更别提,卢斯·波顿和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也不知何时就将抵达。
时间看起来站在自己这边,实际上却不一定!
沉吟着思索片刻,他最终一咬牙:“把罗柏·史塔克抬到武器库去,安排人妥善照顾。通知炮兵班带家伙进来,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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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炮慑
嘎吱嘎吱的车轴响中,破损的大门外行入一支马拉车队,车子有大有小,却无一不在所经之处的冰冷地面上压出发白辙印,而无论大车小车,车厢内的物件皆覆盖着厚实的防雪布,且被随行人员仿佛拱卫神器般护在中间……所到之处,即使是刚刚攻破城堡立下大功的赠地军士兵也自觉避让并行以注目礼,一股肃然的气息毫无缘由地弥漫开来。
队伍缓缓行经刚刚被清通的东门,驶过站满各色人等的守卫室前空地,最终停在武器库下。
掀开厚布,护送人员们围向车厢,七手八脚地开始将车内的长棍短棍、大桶小桶——总之杂七杂八各种辨认不出用途的物件搬下马车运入武器库,而这其中,最吸引居民和被俘士兵们目光的莫过于那件足足五六个人合作,使用吊带、横杠等各种工具才勉力抬起的奇怪物体:一头略粗的长圆柱形状,深青发亮的金属光泽,黑漆漆看不到底的洞口,把搬运者们压弯了腰的重量……
无论是哪个细节,都在透露出难以言说的压抑和力量感。
“攻城锤?”反正站着无事,俘虏们开始小声猜测这东西的来历作用。
“应该不是,主堡的门又不厚,想造攻城锤撞开的话,随便砍棵树都能解决问题了,但那玩意看上去像是青铜的。”
“会不会是什么巫术道具?昨晚东、北两面的门不都是‘轰隆’一下就被破坏了,说不定就是那个来自亚夏的巫婆,用这玩意搞的!”
一群人在冷风里站了好一会,本就在讨论昨晚叛军是怎么进的城,如今这个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的猜测一出来,顿时让许多人一个激灵。
“那混账要用这个进攻主堡?!”鼻青脸肿的亚高吓了一跳,他在昨夜爆破队发起进攻时就在距东门不远的城墙上,对那下爆炸的威力记忆犹新,主堡的门连东大门的一半厚重坚固都不到,若也遭到如此程度的攻击……几十英尺内都没人能活得下来的!
对史塔克家忠心耿耿的他,一下着急起来。
“嘿!主堡的门只有几英尺厚,撞几下就破了,你们用这个就不怕把里面的人也震死吗!”昔日的临冬城守卫,如今为了保护主人反倒教起了敌人该怎么进攻主堡,想想都怪,但这节骨眼上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告诉你们的司令:活的史塔克才更有价值,让他别干傻事!”
“嫌没挨棍子是吧,闭嘴!”
附近的看守举起武器恐吓,想让俘虏们安静下来,但被亚高这么一叫,其它被俘士兵也已经回过味来:他们固然是吃了败仗,但之所以愿意老老实实被赶到空地上当俘虏而非拼死反抗,除了被炸药包+爆弹的组合打懵了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在于占领方表现出的克制和温和:赠地军不仅确如口号里所喊的一般投降不杀,在控制城堡后也没有大肆烧杀掳掠……方才甚至还在校场上起锅烧水给他们提供了简单的早餐。
种种友善举措让居民和败兵们的惊惶恐惧渐渐平息,他们回想起来了:守夜人与北境素来交好,双方又有过并肩作战之谊,看在往日情分上,得胜后不再下狠手才符合情理。
但好不容易才生出的那么点安全感,随着刚刚那件古怪青铜物品——疑似昨晚打破大门那件武器的出场而如气泡般破裂。叛军无意间摆出的这副要对狼家赶尽杀绝不留活口的架势,让这帮生下来就是史塔克家子民的人哪还安分得下来?
不安和骚动如水波般扩散开,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俘虏暴动,幸而负责看管的赠地军将领及时察觉到了异常。
……
赖昂是后勤部在君临所建保安队的首批成员之一,平日里是艾格的贴身侍卫,战时则担任起中层军官的职务。他走近吵闹的源头,学着自家总司令的腔调模样皱起眉头,大声喝问:“这边在吵什么?”
“长官……这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吵嚷着说活的史塔克才最有价值,让总司令大人别干傻事。”
“嘿,你是个管事的吧?”亚高不顾身上的伤势挤到人群最前头,朝着来者大声要求:“让我去见你们司令,一定还有其它办法能解决这事的!”
“嗯?”黑衣军官看看手下再望望挑事的俘虏,脑子略微运转,便把大致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再想一想,连解决办法也一并构思了出来。
他转过身朝向俘虏们,挥舞了一下双臂:“各位,请安静一下,我知道大家是在担心仍处主堡内的亲朋好友们和史塔克一家的安全,但我可以保证:总司令大人在作战会议上明确地表示过——不管发生什么,今天都不会让临冬城内再产生哪怕一例伤亡。因为立场和理想等令人无奈的原因,我们今天短暂地成为敌人,但看在新旧诸神的份上,守夜人军团在‘言而有信’这一条上,可从未有过污点!”
“站了半天,想必各位已经有些乏了,接下来我们将把所有人按身体状况分散至大厅和城外避冬市镇安置,如果一切顺利,今日天黑前,我们就将不再是敌人了!”喊话者一点也不给别人提问或反驳攻击自己的机会,一语刚毕暂时控制住场面便挥手示意周围负责看押的士兵们将俘虏分散转移,然后才转向挤出人群的亚高:“至于这位朋友,我刚好有事要去见总司令,若你有什么好主意或非说不可的要事得找他,便跟我一起来吧——把他带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周围的下属士兵说的,两名赠地军战士走进俘虏堆将亚高带出人群,后者昂首挺胸地跟着他们离开了空地。
俘虏群的骚动随着赖昂的出面安抚和那条不安分“鲶鱼”的被剔除而渐渐平息……而他们的“发言人”或者说“代表”,却并没有如其所愿地被领去面见守夜人总司令,而是被单独关进了一间远离广场的小黑屋。
危险分子被隔离,抱团的俘虏也被拆分成三部分驱往远离主堡的方向,在屋外的赠地军为将暴乱威胁扼杀在摇篮里而忙成一片的同时,屋里的艾格·威斯特也正在严肃认真地监督着火炮的组装,等待见证这件武器在实战中的第一次轰鸣。
***
作为史塔克家最后的自保屏障,主堡不仅由坚固的花岗岩修筑,其在结构布局上也暗藏玄机:虽然看上去就是一座矗立在城中的普通建筑,但它下半部分只有射击孔却没有窗户,周身仅有一个出入口,高于地面且不对广场开放,而是通过一座密闭桥梁连接紧邻守卫室的武器库。
如此设计所带来的优势多到短时间内解释不完,但最核心的一点便是:任何进犯且成功攻入了临冬城的敌人,都别想绕过守军直接攻击主堡来对史塔克家进行“斩首”,而是得先彻底击溃防御武装并占领武器库,才对最终目标构成威胁。
艾格满足了进攻这座堡垒的前置条件,但为不伤害史塔克家成员而放弃强攻选择了劝降……可惜手下士兵们费尽口舌也没能劝开主堡的大门,倒是给他摆了一个大难题。
按理说,他这时候该亲自出马施展口才……但实际情况是:口才再好,也得对面愿意听才能起作用。在顶着“变色龙”这个标签的情况下,昔日的友情反而成了拖累,在罗柏身陷昏迷难以出场的情况下,自己出面说的话,不仅没分量说不定反还会起反效果。时间不等人,纵然万般无奈,他也只能重拾原本早已放弃的炮慑计划,走物理说服的路了。
不久前艾格遭遇拉赫洛的梦中来访,女神在梦境里讲了那么多话也没让他彻底信服,但醒来后“天降神赐”的一砸便打消了他的全部疑虑……是那枚打穿屋顶射入他体内的龙鳞让他幡然醒悟想通了一切吗?当然不是,只是这一手所展现出的强大,让艾格意识到自己不信也得信罢了。
事实就是如此冰冷:有时候,比起连篇解释和规劝,展示力量是更好的说服办法。
***
第一批准备投入服役的火炮当时共铸了十门,作废三门,剩下七门里两门留在了后冠镇以备不时之需,剩下五门才被提前许多匆匆发起南征的艾格带在了身边作为底牌。五,这个数字看起来寒酸,但考虑到准备时间的紧张以及合格炮兵的稀少,已经足够让他满意。
所谓“炮慑”,目的自然是威慑而非杀伤,在这种情况下,就连五也大大地嫌多。艾格下令只将其中一门搬进武器库,就地组装并布置到了正对主堡大门的桥这一头。
“赠地1型”是结构简单操作原始的前装滑膛炮,炮长一米多,配备的是连拳头大小都不到的球形弹丸,若非要以原先世界里的标准来衡量其口径,那大概是介于四到五磅之间,并非艾格不想要更大更先进的款式,而是在资源和时间都有限的情况下,初步建起的赠地兵工厂仓促间最先完成验证确定可靠的暂时就这一款——火力不够猛是事实,而这也正是他之前还在城外时没好意思把这炮拿出来当威慑的主要原因。
当然,面对临冬城的双重城墙时火力不足是一回事,在主堡的木制大门面前,赠地1型就显得完全威力溢出了。
武器库的墙壁和屋顶成了最好的掩护,炮兵们连来自敌方的箭矢骚扰都不用担心,炮兵一班的成员们挪动炮架,从容地把炮管对准了四十米外的主堡大门,在这个距离上,连炮身上那粗陋的原始瞄准装置都显得有些多余,只大概目测后稍加调整,装药手便将一包科本学士亲手造粒的火药塞进了炮膛。装药、进弹、压紧、刺破药包插入引线……一系列简单而有模有样的准备完成后,班长告诉艾格:“随时可以发射。”
“发射吧。”
没多酝酿情绪,炮手点燃了引线,短暂的燃烧后,守夜人南征的第一炮打响了。
“砰!”
最小装药量带来的是略显清脆的轰响,炮口和点火口同时喷出了一大一小的两朵火花,青铜管在反冲力下带着炮架猛地往后一座,于此同时吐出了黑乎乎的炮弹,带着残影飞向了不远外的主堡大门。
——
第522章 降服
固定靶,四十米距离,没有敌对火力骚扰……
这样理想的炮击自然没有失手的道理,炮弹出膛的零点二秒后,它击中目标的声响传回武器库内众人耳中。待到硝烟散去,寻找弹着点的艾格才略感意外地发现:尽管已经用了低装药量,弹丸还是毫无悬念地贯通门板射进了主堡内,不仅穿出孔洞,还带起了一条沿着木材纹理方向的长长裂纹——也不知到底是因为大门偷工减料为豆腐渣工程,还是跨时代的热武器就是有如斯恐怖的碾压性破坏力。
但愿没人站在门后——艾格心道。没多思考,他点头下令:“继续,再打三发。”
火炮复位、清理炮膛、重新装填……艾格并没有打算攻入主堡,自然对射速毫无要求,不但不急,甚至还得反过来慢一点好给主堡内的人们反应时间——来更好地体会遭遇火炮轰击的恐惧、以及旧时代堡垒在这种武器面前的脆弱。十分钟内,炮兵们有条不紊如同演示教学一般完成了共计四次射击。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火炮发射的轰鸣回荡在临冬城的建筑和围墙之间,整个天地间都一片肃静,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打完第四发后没多久,艾格要的人也被带来了武器库二层。
鲁温学士的一边脸颊带着淤青——他在昨夜赠地军士兵闯入学士塔时还在放飞信鸦,因此挨了顿不轻的揍,若非艾格给他挂了十金龙的活捉赏金,都不一定能从那帮满脑子肌肉的大老粗手底活下来。
“艾格大人!”学士一进门便快步走向守夜人,急切而真诚地恳求道:“您已经拿下了临冬城,没必要再伤害更多人了,请让我出面劝降,定能说服凯特琳夫人献出主堡!”
“我叫你来正是为这个。”艾格态度和蔼,指了指摆在身后的大堆物件:“声音你已听见,就不再演示——我能把主堡的大门打烂甚至将整座堡垒都夷为平地,停火是因为不想伤害里面任何一人,请鲁温师傅转告夫人这一点,并请她做出明智的选择。”
老学士满口答应,急不可耐地从通向主堡的那扇门里走出,仿佛生怕慢了一步艾格就会改主意。他高举着双手好让堡垒内的射手们能看清自己,一步一步地靠近大门,并在抵达主堡的入口后通过弹丸在门板上打出的洞与门后的守军进行交涉。这通谈话费了一点时间,众人等待时甚至隐约能听到门内守军与劝降学士间的争吵。
艾格既没有催促也没有竖起耳朵去听,力量已经展示过,派出的谈判代表也是这城内最理性最可靠的人选,如果这样主堡内的人还决心宁为玉碎,那艾格也只能……
好吧,没有那么多如果,在第四声炮响余音散去的约莫一小时后,于冷风里和守军交涉了半天的鲁温学士终于闭嘴后退一步站到了边上。他身后,主堡挨了四发炮弹的大门艰难地打开了半扇,一队人排着队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几名身着盔甲的士兵,他们为展示主堡已经放弃抵抗而空手走在最前面,数量比艾格猜的还要少——昨晚第一批攻入城内的赠地部队将闪袭武器库的战术执行得如此到位,以至于根本没有守军来得及撤入主堡;跟在最后的则是一大帮负责城堡内上下各种事务的管家或仆从,他们应艾格“清空主堡”的要求跟着主人同样出降……而夹在这两群人中间的,便是史塔克家的成员们。
头一个是年幼的瑞肯,由于布兰加入了守夜人而罗柏又昏迷被俘,才八岁的他顺理成章地成了主堡内最年长的史塔克男丁,因此而扮演了临时家主的身份,成为投降的代表。
然后是凯特琳夫人,她把手放在瑞肯的肩上落后小儿子半步,看起来似乎是在推着男孩往前走,虽然排在第二,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至少暂时,这位母亲才是史塔克家真正的主事人。
第三个是罗柏的妻子萝丝琳·佛雷·史塔克,一位出身黄鼠狼窝却长成了白天鹅的秀美女子,她怀中抱着刚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莱安娜,与二十年前某个为逃婚而与人私奔、间接导致了坦格利安王朝覆灭的那位祸水红颜同名,显然是罗柏为纪念自己素未蒙面的姑姑才得名。
再往后,才是史塔克家的大小姐珊莎、二小姐艾莉亚以及“三小姐”弥赛菈,值得一提的是,完成了劝降任务的鲁温学士在投降队伍走到一半时加入了其中,紧跟艾莉亚,抓着后者的胳膊紧张地说着什么。这位服侍临冬城数十载的老人对每一位在世史塔克的脾气性格都了如指掌,知道这堆人里最容易惹事的便是瑞肯和艾莉亚两个熊孩子,既然前者已有她母亲看着,那自己当然要盯好后一个了。
“总司令大人。”史塔克家的临时族长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按着母亲所教开始念台词,“我代表史塔克家向您投降,临冬城是您的了。”
艾格面带微笑地挥挥手,一队士兵上前把骂骂咧咧的无关俘虏带离武器库,另一队则与史塔克们错身而过进了主堡去搜查是否还有人藏身其中……然后,受降者才带着友好表情缓缓走到一排史塔克们面前,缓缓扫视众人。
……
凯特琳面无表情,瑞肯满脸不高兴,萝丝琳紧紧抱着襁褓仿佛担心艾格会抢走女婴,珊莎紧张地盯着脚尖微微发抖,弥赛菈眨着眼睛用疑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就连艾莉亚也在男人视线移来的瞬间偏过头去。
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正常,除了艾莉亚……艾格本担心她会高声叫骂让自己难堪或用杀人一般的目光剜自己,谁想她竟一语不发,连眼神接触都不肯给自己一个,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来不及多想,他收回目光开口:“各位,很遗憾不得不以这样粗暴的方式进城来与你们见面,我在此请求原谅。但波顿伯爵已经正式向丹妮莉丝女王宣誓效忠,此刻正在赶往此地的路上,作为史塔克家的朋友,我必须得在他抵达之前接管城堡,消除他人以任何方式伤害你们的机会……”
实际上艾格还没得到确切消息,但他自然不能告诉面前一帮人说自己是因为一个猜想才进攻的临冬城。他从来都十分讨厌这种狗血桥段:两帮并无宿怨甚至曾经关系紧密的人因为沟通不足而产生误会,最终反目成仇化为敌对乃至不死不休……为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做法便是:开门见山,上来就向史塔克们解释自己此举的目的和原因。
先把话说清楚,哪怕只是让听者将信将疑,也总比彻底敌视自己好得多。
“毛毛狗呢?”瑞肯对艾格的解释毫无兴趣,忽然问到自己冰原狼的下落。
这个问题倒一时把艾格难住了,就他所知,昨夜进城的赠地士兵在搜查神木林时遭遇了“一条大狗”的袭击,集十多人之力还是被咬伤多人才成功击毙巨犬,想来那就是瑞肯的狼了。但……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呢?
你狗死了?当然不行。
那条狼战得英勇,去得壮烈?天知道一个小孩子能不能理解这番委婉描述里的示好!
万一这小孩听到消息后当场大闹起来,自己该怎么收场?
“感谢您的好意,艾格大人。”凯特琳夫人及时介入转移话题,她看守夜人的犹豫就知道毛毛狗凶多吉少,但在这危难时刻,终归是人比畜生更重要,“我们将配合你的全部要求和提议,还请您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别伤害无辜的居民。”
“夫人言重了,北境是赠地的朋友,各位也非囚犯,你们接下来将仍旧在主堡内生活,待到史塔克夫人——”艾格忽回想起面前有两位史塔克夫人,只好改口:“直到凯特琳夫人或罗柏与在下商议出切实可行的后续计划,我便会自行离开,让这里恢复往常的生活。”
“罗柏在哪?”听出了艾格话中的明示,凯特琳死水一般的表情上起了一丝涟漪。
“就在隔壁屋中,您可以亲自去看。”艾格偏偏头,朝下属们吩咐了一句,“把几位公子小姐请回卧室去,除萝丝琳夫人和她的孩子外每人一间,好生照顾。”然后他伸手邀请:“凯特琳夫人,请跟我来吧。”
——
第523章 母亲
几名史塔克明显为艾格要拆散他们的安排疑虑了一瞬,但凯特琳三言两语劝慰住家人,毫不犹豫地跟上守夜人,走过一道门进了隔壁的小间。
这里本是武器库看守的休息室,有几张单人床,昏迷的北境最高统治者便躺在其中一张上,被一位医士加一名士兵的组合看顾照料着。凯特琳紧张地奔至床边弯腰轻抚儿子的脸蛋,确认他的皮肤依然温热柔软心跳也平稳有力,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心疼地摸了摸他面上的几个细微伤口和身上的绷带,然后直起身来。
“他何时能醒?”
“也许天黑之前,也许一周之后,我不敢下定论。”女人问的是医士,但艾格抢过回答,“但有许多关乎史塔克家、北境和赠地安危乃至兴衰存亡的要事,却等不得他苏醒,我希望能与夫人即刻商议,有备无患。”
本已做好了失去一个儿子的心理准备,谁想罗柏最终竟幸免于难,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充盈胸腹之间,凯特琳转过身来重新看向艾格——不仅脸上有了生气,冷硬的目光也明显柔软了许多,她没有答复,而是静静等待下文。
“由于与异鬼作战消耗甚巨,加之准备匆忙,赠地军的粮草和武器装备都有些短缺,我希望临冬城能打开储备仓库,为我们缓解这一问题。”
虽然说的是“希望”,但艾格用的是陈述语气而非询问,这头一条只是碍于“朋友”身份才仪式性地打一声招呼罢了……可不是在和史塔克家商量。
而凯特琳显然也对此肚里有数。
“希望您走后,剩下的东西还够我们撑过这个凛冬。”
艾格点点头,结束铺垫进入正题。
“鲁温学士昨夜已把信鸦送去赛文城,集结此地的北境军队会在得到消息后立马赶来,那里距临冬仅有一日路程……无论来的是三千、五千还是一万,不管是野战还是守城,赠地军都能轻松击败来袭者。”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而不显狂妄,“不过,我向女王许诺的是为她取回铁王座,而非占据或统治史塔克家的土地,我无意再与您的子民和军队作战,徒增流血和伤亡。”
必胜宣言实在嚣张,却偏偏有“一夜拿下临冬城”这等战绩来增加说服力,就看他昨夜破开临冬城大门和今日轰击主堡的诡异手段,凯特琳丝毫不怀疑:就算整个北境的军队立刻赶到城外,也是以卵击石。
她点点头:“我可以在他们抵达时亲自出城谈判,命诸侯不要妄动。”
这正是艾格要的,他原先还有点担心史塔克家会不予配合,若那样,为免被部下认为心慈手软而破坏自己在赠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狠角色人设,他必然得使用些糟糕的手段措施来威逼恐吓……从而在成为恶人的路上越走越远。但现今,史塔克夫人表现得比想象中还要上道后,他忽然感觉:面前这女人,说不定其实是更好的谈判对象,罗柏昏迷不醒无法理事,反倒让自己因祸得福了。
少狼主年轻气盛,还有可能会因为愤怒和不甘而犟脾气发作难以沟通;但后者作为一位成熟且阅历丰富的女性,却应当是可以冷静下来好商量的。
松了口气,艾格继续享受他胜利者的权力:“此外,我还希望您能警告诸侯‘卢斯·波顿已经改旗易帜’一事,以免恐怖堡军队在抵达城外后趁他们不备发起偷袭,削弱北境忠于史塔克家的力量。”
凯特琳依旧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问题,我会一字不差地转达。”
艾格并非本世界的土著居民,文化背景和穿越者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切身体会此刻史塔克们的感觉:临冬城已经落入赠地军手中,而不在城堡内的最后一位史塔克布兰,也已加入了守夜人。以任何标准来看,眼下的情况都真正是“一家老小全被他捏在手里”,对于古往今来任何一家封建贵族而言,这都是仅次于家族彻底覆灭消亡的糟糕情况。
艾格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艾莉亚和她的家人,但后者们可不知道这一点,在这种境地下,骨气是根本不会冒出来的东西。
史塔克夫人可不是因为头脑清晰才明白合作是唯一出路,而是身为母亲,她暂时秉持着这么一条原则: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都全盘答应,不作任何讨价还价——别说只是些凡赢家就必然会提的正常要求,就算是对面看上了自己这半老徐娘,她也会二话不说乖乖宽衣解带,只求男人放过自己的女儿们,别畜生到想着玩什么双飞、三飞乃至四飞。
……
一番交涉顺利得超乎想象,艾格倒有些跟不上节奏,他停顿两秒后才进入下一个议程。为了避免凯特琳只是一味点头实际上根本没过脑子,这回用的是提问形式。
“感谢您的通情达理,但不知夫人您,对再接下来的后续,又有何安排?”
后续安排?现在哪有功夫想这个!
凯特琳倒更宁愿艾格直接下命令提要求,但全家性命都在面前人手中不敢敷衍,只能动了动脑子后给出了自认为最合适的回答:“总司令曾向罗柏提出过要求北境中立,我儿年少无知拒绝了您的好意,我代他向大人道歉。史塔克家将承担此次愚蠢决定的全部后果,支付赠地军此行南下的军费开支,补偿您麾下全部伤亡人员的抚恤和治疗耗费,绝不将临冬城内任何人员和财产的损失记作仇怨。您意下如何?”
“我感觉到了您的诚意,夫人。”这是实话,“但这并不是正确的回答——您难道认为,波顿伯爵向丹妮莉丝女王屈膝称臣宣誓效忠,是因为和守夜人一般感激她骑龙北上援手之恩,打心眼里认定其为七国真正的君主?笑话!”艾格毫不留情地鼻孔出气表达不屑,“波顿家也曾为一方霸主,经历几番纷争才最终为史塔克所降服,那卢斯·波顿抓住此次机会傍上女王大腿却向临冬诈称已起兵为守护史塔克而战,想的是要彻底掀翻并消灭您的家族,做北境的霸主,恢复祖上‘红王’的荣光!夫人您在这种时候居然都仍毫无危机感,还想着赶紧破财消灾随便抛出点代价把我忽悠走,然后继续美滋滋地当你们的北境之主,颈泽以北真正的国王?”
能把背叛朋友、进攻昔日接纳过他为宾客的城堡美化为“为了保护城堡的主人”,阁下的脸皮之厚,当真能叫临冬城的城墙都自愧弗如……凯特琳费了好大力才压制住把后一句话说出来的冲动。她压根不信艾格关于波顿已经反水的这套说辞……可谁想对方还反复拿出来强调,说得跟真的似的,倒搞得她也有些动摇起来。
不过,内心的琢磨是一回事,面上她依旧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那么,总司令大人有何指教呢?”
“我必能为女王夺回铁王座。”艾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他日卢斯·波顿从龙有功,便妥妥地会取代罗柏成为新的北境守护。然史塔克家统治北境许久又广得人心,根基稳固,即使甘居剥皮家之下,后者也会对你们忌惮有加,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你们彻底铲除以绝后患……作为一方统治家族,你们处在有进无退的位置上,要么江山稳固,要么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在威胁吗?凯特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装傻:“政治不是我这般女子该考虑的,大人还是明说,史塔克家到底该在这波浪潮里如何自保吧!”
“很简单,我们假装昨晚这场战斗从未发生过,待女王启程南下至此,史塔克家同样开城向她宣誓效忠,并统御封臣毫无保留地支持陛下的一统七国之战。待到胜利之日,凭借.asxs.高的先天优势,无论波顿怎样卖命作战,都是以史塔克家封臣的身份在立功,绝无取代了封君的道理!”
好好好,你赢了说什么都有道理,我答应还不行么。
同意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最终凯特琳留了个心眼——像个娃娃似地一个劲点头答应看起来半点诚意也无,哪怕只为做戏做得像一点,也该稍微拖点时间才是。
“这……事关重大,我恐怕做不了主。得等罗柏醒了,与他商议一番,才能做出决定。”
“那是自然。”巡逻兵和信使已经向北撒了出去,就算再紧急,至少今天女王和她的无垢者不会到,沟通的前半部分已经如此顺利,艾格也不想逼得太紧:“若罗柏能在女王南下前苏醒,您最好说服他……如若不然嘛,也请夫人记住,史塔克家的前途命运,就掌握在您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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