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种子的下落
“他们在哪？”
秦漓看着裴洺风手掌心上的两颗星辰，若有所思。
“就在中洲，不过准确的位置我也无法预知，但有一点我能确定，他们几月后都会参加天魁盛会。”
“天魁盛会？”
秦漓喃喃一声，目光下意识看向裴洺风身后那颗明亮的星辰——那颗代表着灭世者，也就是世界的意志的星辰。
“那你能预测他的行动吗？”
秦漓伸手一指，裴洺风顺着秦漓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黯淡的星河中那抹唯一的光亮。
他眸色一暗，摇头叹气道，“不能，对方实力高出我太多，我根本无法看到有关灭世者的半点未来。”
“能够知道这两个种子即将参加天魁盛会，便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无妨，这倒也足够了。”
秦漓本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对方是世界的意志，若是裴洺风真能看出一二来，她才要惊讶。
“不过……”裴洺风看了眼秦漓，又看了眼问仙，面露难色，“你们是从万年后而来的人，天魁盛会一定不会承认你们，进不去天魁盛会，你们要如何从万千修士里面，把人给找出来？”
“这个不难，我们在这里有熟人。”
秦漓笑了笑，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裴洺风见她如此淡定，不由跟着一起笑了出来，“那便好，既如此，一切便等三月后的天魁盛会了。”
话落，代表着两名种子的星辰复又回归到万千星河中，星河重新点亮，黑暗中闪烁着的无数光点带给了这摘星阁冰冷黑暗的尽头些许生气。
秦漓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条璀璨的星河，点点星光倒映眼中，她脑海里，没由来的浮现出了一个疑问。
这摘星阁尽头的万千星河中，可曾有她的一席之地呢？
……
三月时光转瞬即逝。
天魁盛会召开在即，烫金的请帖自中洲飞去了整个上界，宴请天下无数后起之秀，共同见证未来那些传说之士的证道起点。
烛龙君和陆清潇自然也在这宴请名单之上，两个意气风发，脸庞还尚显稚嫩的少年腾云驾雾，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倒也踩着点赶到了中洲之内。
不管是这云还是这雾，自然都是烛龙君的手笔了，不过陆清潇并没有搭了别人便车的惭愧，反而大大咧咧的勾着烛龙君的肩膀，嬉笑道，“算起来，你还从未让我骑在你的真身上过，都说龙族瞬息万里，拥有天下至快至极之速，你说，有生之年里，我能亲身体会一下吗？”
烛龙君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把陆清潇推到一边去，说道，“你做梦。”
少年时期的烛龙君到底不似万年后那般成熟稳重，还带着些龙族天生的骄傲，怎会允许人类骑到自己的身上去？
哪怕这人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烛龙君也难以想象，让人骑到自己真身上的模样。
光是稍微脑补一下，他就烦躁的想砍人。
陆清潇当然不会在意，会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少年嬉皮笑脸的，又锲而不舍的凑上去，提议道，“难得回来中洲一趟，走，我请你去这里最有名的花楼，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一舞倾城，一笑倾国。”
这个提议不免让烛龙君眼睛一亮，先前的烦躁一扫而光，两人勾肩搭背的，又好的跟亲哥俩儿似的，一同商议着哪里的舞女最好看，哪里的美酒最勾人。
终究还是少年心思，来也快去也快，任谁也看不出，就是这样在旁人眼中略显泼皮无赖的两人，日后一位成为了昆仑祖师，人如剑名，来去自清风，一位则是以身殉渊，至死不负龙族之名。
不过那都是后事了，至少现在，两人还只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而已。
陆清潇一路与烛龙君有说有笑的，正巧还碰上了在中洲闲逛的秦漓与问仙，这两人倒也没个正形，见了面，第一句话就问他们。
“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去花楼逛逛吗？”
哪里看得出是明天就要参加天魁盛会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观光旅游的。
秦漓摇了摇头，上次是个意外，她对去花楼从来没什么兴趣，反而对陆清潇和烛龙君如此热衷于去花楼一事颇为不解。
“害，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嘛。”陆清潇笑嘻嘻的解释道，“谁能知道自己是否还会见到明天的太阳，生命如此脆弱，说不定下一刻你我便会阴阳两隔。”
陆清潇竟然还跟秦漓讲起了人生道理来。
“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既然不知道死亡何时会来，倒不如干脆及时行乐享受人生，这样即便下一秒就得知自己会死，人生也不会太过遗憾。”
他说的倒是轻巧，可是秦漓不难听出里面的沉重悲痛，陆清潇的这番话，是在见证了无数生命消逝于眼前，是在经历了无数鲜血死亡以后，才有感而发的。
秦漓不由点了点头，“你难得说了回人话。”
陆清潇，“？”
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刚刚受到了侮辱！
陆清潇磨了磨牙，最终决定还是不跟这人一般见识，和秦漓讲道理，最后会被气死的只会是自己。
他哼唧着踢了脚路边的石子泄愤，终于想起了正事来，“灭世者的事情……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种子会出现在天魁盛会，说不定明天就能见到。”
“倒也是胆大，竟然敢光明正大的出现。”陆清潇摸了摸下巴，问道，“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种子呢？直接去找灭世者不是更好？”
秦漓难得耐心解释，“种子身上带着灭世者一部分的力量，如果让他们回到本体身边，灭世者的力量只会更加强大，所以我要趁着他们还在外面的时候找到他们，削弱灭世者的力量。”
“都说千里之提溃于蚁穴，最后的决战，胜负可能就差在这一分一毫的力量上，唯有此事大意不得。”
不是她夸大，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一分一毫的差距看似不起眼，可最后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就是这不起眼的一分一毫。
陆清潇对此也是颇为认同，秦漓这么一认真解释，对于灭世者一事，他才终于有了几分切实的紧迫感。
烛龙君比起不太靠谱的陆清潇来，考虑的就更多了。
“你想好要怎么找到他们了吗？”
第四百五十一章 感时之伤
“很简单，我记得他们身上的气息，只要他们出现在天魁盛会，我肯定能察觉到。”
有了秦漓的保证，烛龙君和陆清潇也就放心了许多。
中洲虽然只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来重建，但天魁盛会在上界毕竟是一件大事，是以中洲倒也被布置的繁华了几分。
秦漓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看向街道正中央的擂台，还有擂台旁拿着请帖跃跃欲试的青年修士，忽然觉得有些怀念。
下界也经常举办一些盛会，她参加过不少，那时年少轻狂对此还颇为嗤之以鼻，可如今时过境迁，这些曾经不以为然的回忆，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记忆中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先去一步，即便是秦漓，也难免有几分伤感。
一旁的问仙察觉到了秦漓的心境发生变化，眼中划过了然，他轻轻捏住秦漓的小指，安慰道。
“一切都会过去的。”
人还是要向前看才行，人死终究不能复生，尚且活着的人还有往后余生，哪能就此止步不前。
秦漓大概能够读懂问仙话中的意思，不过她却想到了更深一层。
一旦世界的意志消亡，世界将会重启，到那时，死去的人会复生，这个世界也会迎来真正的新生。
如此看来，确实，现在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说的没错。”于是，秦漓笑了笑，说道，“现在还不是我伤感的时候。”
问仙闻言垂眸看着秦漓，少女脸上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抹笑容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白了，他是觉得秦漓在隐瞒他一些事，一些她不希望自己知道的事情。
问仙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会骗我吗？”
“当然不会。”
秦漓回答的理所当然。
“可是之前你已经骗过我很多次了。”
这倒也是事实，秦漓忽然有些心虚，算上在下界时让问仙替自己背过的锅，她确实已经坑了问仙挺多次了。
之前不提时还好，如今想起来一清算，秦漓还真是有点莫名的过意不去。
“那就……在骗你最后一次吧。”
“真的只有最后一次了，你看，你也不能指望我一下就变好是不是，大家都给彼此留个余地，不也挺好的。”
秦漓说的真诚，事实上，她也确实难得如此真诚的同人商量一件事情。
问仙看着她，见秦漓这次十分认真不似作假，蹙眉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无可奈何道，“好吧，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就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你只能在骗我最后一次。”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在容忍秦漓最后骗自己一次。
虽然，若是过了这次秦漓还要欺骗他，他也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来就是了。
其实问仙并不介意秦漓欺骗自己的事，只是这人每次欺骗自己的时候，往往都是她决定伤害自己保全他人的时候。
他不害怕秦漓欺骗自己，他从来都只是害怕秦漓会伤害自己，或者说，牺牲自己。
问仙很清楚，秦漓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朋友，家人，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秦漓是个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人，为了她所珍惜的一切，她真的会拼上自己的性命。
“不过，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问仙想不明白，以秦漓的性格，她不应该会妥协的那么快才对，就算要妥协，她也会为自己多争取几次。
难道真是她良心发现了？自己也觉得自己确实太过分了？
看着秦漓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良善的脸，问仙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算了，让秦漓良心发现，还不如让灭世者直接自杀来的概率大。
秦漓眯眼笑了笑，像只狡猾的狐狸，“我就随口一说。”
问仙，“……”
你看，他说什么来着。
呵，女人。
“不过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就最后一次，以后的日子里，我只会在骗你最后一次。”
“以后”是个十分美好的词汇，尤其是在他们即将与灭世者决战的时刻。
毕竟谁都不知结局如何，可若是加上个“以后”，便会给人一种结局美满幸福，未来明亮可期的错觉。
先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至少问仙是这么认为的，秦漓说的“以后”，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日子里的事情。
挺好的，他们还有以后可以期待。
问仙惬意的眯了眯眼，觉得这是自己来到万年前过得第一个舒心的日子。
如果秦漓此时此刻能够知道问仙的想法，她一定会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的告诉他，孩子，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知道什么叫死亡flag吗？刚刚她立的那个就是。
恐怕现在也只有秦漓自己能明白了，她说的“以后”，其实并不遥远。
先不管她和问仙之间如何，天魁盛会并不会因为他们二人的小插曲而拖延取消。
盛会如期举行，大概是因为有周围人在渲染比赛的气氛，哪怕是不务正业如烛龙君和陆清潇，此时拿着请帖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当然，纯粹是激动的。
烛龙君眼睛紧紧盯着擂台上正在比赛的人，不免有些兴奋，“你说我们能进前几？”
陆清潇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的，他估计也就是上去亮个相走个过场，可看到烛龙君眼中期待的光芒，他也忍不住小小幻想了一把。
“不好说，万一运气好能进决赛呢。”
人嘛，心底里还是要有点梦想的，说不定那天就实现了呢。
烛龙君也不免跟着幻想起来，“其实我实力也不算太差，你说呢？”
这波……这波真不好说。
陆清潇没好意思给烛龙君泼冷水让他认清现实，打哈哈道，“走吧，该到我们了。”
话落回头看了眼秦漓，陆清潇忽然就有点小遗憾，“可惜了，我看你实力不俗，若是你也能够参加天魁盛会就好了，一定会很精彩。”
“别想了，没结果，万年前的天魁盛会是不会承认我的存在的。”
秦漓倒是无所谓，她早就过了对这种擂台比赛有激情的日子，是以现在还蛮平静的。
若非要说有点什么，那也只剩怀念多一点了。
“好好比赛，要是第一轮就被刷下来的话，你就丢人了。”
陆清潇，“……”
“我觉得你刚刚是在鄙视我。”
秦漓笑了笑，“是的，没错，我就是在鄙视你。”
陆清潇，“？？？”
小问号，你现在是否有许多小朋友？
陆清潇气的直哼唧，他一手拿着清风剑，一手拽着烛龙君，咬牙道，“你等着，看小爷我给你拿个第一回来玩！”
“玩”这个字用的就有点妙了，秦漓记得，曾几何时她就是用这种嚣张（欠扁）的语气，对老爹这么说话的。
“你等着，我这就把仙剑取回来给你玩玩。”
然后呢？
然后她还真把剑给取回来了，这不，她身边这位就是。
秦漓看向问仙，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问仙被她笑的头皮发麻，“你这又是抽的什么疯。”
秦漓脸上笑容灿烂，“没什么，忽然想起来点好玩的事。”
她只是忽然觉得，命运这东西，还挺好玩的。
捉摸不透，捉摸不透啊。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又见故人
虽然现阶段天魁盛会还只是初选，却也已经有不少备受关注的热门选手。
让秦漓感到意外的是，昆仑清风剑主陆清潇，竟然也是其中一位。
对此，陆清潇还是相当得意的，“你不要小瞧我清风剑主的名号，我在上界，可还是很有名的呢。”
烛龙君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一个耍剑的花架子。”
“花架子也是架子，起码我还占个花字，不像某人无人问津，酸的厉害。”
烛龙君被狠狠戳了一箭，有点小忧伤。
好吧，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酸陆清潇这个耍剑的，明明他比陆清潇帅的多，也厉害的多，怎么就没人关注他呢。
秦漓看烛龙君还挺失落的，意外龙族竟然也会看重这些俗世人情以外，还不忘安（补）慰（刀）他说，“看开点吧，陆清潇也就是剑耍的好看了点，人长的讨喜了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烛龙君，“……”
烛龙君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这话就差直接贴脸告诉他，自己还不如陆清潇这个臭耍剑的！
就很气！
烛龙君气的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跳上擂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耍剑的能挺过几轮。”
陆清潇笑道，“彼此彼此。”
看在烛龙君其实是在嫉妒他的份上，陆清潇也不想和烛龙君计较，他执着清风剑跟上烛龙君的步伐，跟没事人似的拍了拍烛龙君的肩膀，说道，“祝你晋级，兄弟。”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烛龙君肚子里的气一下子就跟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烟消云散，好在他本来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两人又勾肩搭背的，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秦漓在后面看的连连摇头，脸上却不免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
真是不想把刚刚闹别扭的两人和万年后的清风剑主还有烛龙君联系到一起，太败形象了。
秦漓这么想着，索性也是无聊，干脆跟在他们后面来到擂台附近，看一看万年前的盛会又是如何的场面。
不过事实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比如现在，看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淘汰下来的陆清潇，秦漓其实是有点懵的。
好吧，她能想到以陆清潇现在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进决赛，但她也是真没想到，他能淘汰的这么快。
就差变成一轮游了。
陆清潇显然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干巴巴的笑了几声，很是尴尬，“这些年的青年才俊真是了不起啊。”
秦漓，“……”
不，少年，只是你太不努力了而已，青年才俊不背这锅。
另一边，烛龙君虽然比陆清潇坚持了不少时间，但也好不到哪去，他一脸复杂的往秦漓这边走，看到了同样下场的陆清潇，两个难兄难弟相顾无言，最终一起叹了口气。
“我忽然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陆清潇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认真，“今日看到擂台上那些人，我才发现自己被落下的有多远，和他们比起来，我就像是一只井底之蛙。”
“我也一样。”烛龙君心情沉重，“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如今我才真正信了。”
话落，两人又是默契的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对方的决心。
接着，就像是确认完什么一样，前一秒还心情沉重的两人，竟然下一秒又互相勾肩搭背的大笑起来，哪里还有之前沉重的模样，反而比参加盛会前看上去还要爽朗几分。
“这次盛会倒是也值得了。”烛龙君激动的笑了出来，说道，“淘汰虽然可惜，但也不算白来，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清潇，我们以后果然还是要多走走多看看才行。”
“中洲之外还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我们在这里能看到的，终究是太少了。”陆清潇看起来也很是激动，他笑道，“日后我也要好好修炼才行，这次盛会令我获益匪浅，和晋级的人相比，我确实惭愧了。”
秦漓看着一会失落一会兴奋的两人，眼皮重重一跳。
思维跳跃这么快，真不愧是他们。
不过，如今的二人，反倒是让秦漓看到了几分日后的模样。
她复又笑了笑，更是觉得命运这东西，越想越是神奇。
“对了，还有一事。”
烛龙君突然想起了他们真正的目的，问秦漓，“你找到要找的人了吗？”
秦漓闻言眸光一闪，意有所指的看向某处，说道，“早就找到了。”
烛龙君和陆清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在街道一个较为阴暗的角落里，有个全身上下被黑色斗篷包裹的严丝无缝的人，行踪确实可疑。
当然，这个可疑是相对而言的，若是秦漓不说，他们可能也就注意不到，但被秦漓这么一提醒，他们也才发现，那人的行为举止怎么看怎么违和。
跟周围前来参加盛会的人不一样，那个身穿斗篷的人一直躲在角落里警惕着四周，似乎对所有人都颇为忌惮，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踪。
烛龙君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对方，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喃喃道，“魔气？”
“是西荒魔尊。”
秦漓原本还有些不确定，但既然对气息异常敏.感的烛龙君已经捕捉到了对方身上难以隐藏的些微魔气，她便也明白这人的真实身份了。
此人，便是万年后那位西荒魔尊了。
就是不知道，月宫中的那一位，此时又在何处。
她并未感觉到另一个种子的存在，不过既然西荒魔尊在此，恐怕另一人已经到了中洲范围内，不过说来奇怪，他们身为种子，按理说是不用来参加天魁盛会的，毕竟他们只是两个分身而已，这些俗世虚名，对他们毫无意义。
秦漓眉头微蹙，一时难以理解对方的目的，万年后的烛龙君并没有告诉过她万年前天魁盛会上发生的事，也就是说，这两个种子在万年前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或是做出什么值得引后世警惕的事来。
既如此，他们特意来参加天魁盛会，又是为了什么？
第四百五十三章 半身
秦漓不由陷入深思，冥冥间，她忽然想到烛龙君曾经说过，这个时代节点的灭世者，是力量最为虚弱的时候。
还有古河汐曾经说过的祭品，难道……
秦漓瞳孔猛的缩紧，她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要跟上去吗？”
突然，身边传来了问仙熟悉的声音，秦漓从刚刚惊人的猜测中回过神来，她眼眸微眯，冷冷的看向西荒魔尊转身离去的方向，说道，“走。”
身后的烛龙君和陆清潇则是对视了一眼，然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好在他们四个修为都不低，而此时的西荒魔尊也远不是万年后那位，加上此时身为主人的灭世者正是力量最虚弱的时候，因此西荒魔尊倒也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多了四条尾巴。
秦漓等人一路跟着西荒魔尊到了中州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外，这里算是中州一处偏僻隐秘的地方，倒是适合用来接头。
秦漓隐藏在茂密的树丛之中，冷冽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的西荒魔尊，只见对方小心翼翼的再三确认四周之后，才终于揭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一张清秀俊朗的脸来。
这张脸此时还尚显青涩，远不及万年后那般成熟稳重，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模一样的桀骜不驯，眼中也同样带着对世间万物的轻蔑与嘲弄。
他对着面前的空气，低低开口，“出来吧，这里没人。”
话音刚落，前方的空气便突然扭曲起来，然后缓缓撕开了一道黝黑的裂口，从裂口中，竟然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
那只手略微用力，便轻而易举的捏碎了裂口周围的空间，透过不断扩大的裂缝，秦漓分明看到了一双如浩瀚宇宙般幽深惑人的眸子。
那双眸子比常人更要黝黑几分，一直盯着看时，只让人感觉自己所有的心神都被对方吸引了过去，只想一直沉溺其中再也不要清醒过来。
这样一双蛊惑人心的眸子，秦漓简直不要太熟悉。
她面色冷了几分，压低声音开口道，“到齐了。”
灭世者留下的种子，终于到齐了。
问仙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双诡异的眼眸，他若有所思道，“月宫？”
秦漓闻言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月眠，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冷淡啊，这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西荒魔尊并未注意到在远处隐藏着的四人，他现在全身心都只有眼前这位面容冷峻淡漠的少年郎。
月宫之主——姬月眠。
同时，也是他的半身，是将他禁锢于世的牢笼，是他难以企及的自由。
“还是不肯和我说话吗？明明我们互为半身，你又何必如此凉薄于我。”
不知是眼前一身黑袍的少年说了什么刺.激到了他，姬月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他厌恶的微蹙起眉头，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意，“我说过无数次了，不要这样叫我。”
“重渊，你莫要以为我真不敢对你动手。”
终于得到了回应，哪怕是对方的厌弃也好，重渊依旧笑开了花。
他笑眯眯的看着面前清冷的少年，满不在意的说道，“叫你什么？半身吗？可我又没有说错。”
“大家都是那位的分身而已，种子又只有我们两个，不是半身又是什么？”
“况且……”
重渊笑嘻嘻的说着，突然便狠下脸来伸手掐住了姬月眠的脖子，然后跨步上前凑近他，充满恨意的说道，“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不过是个只会围着主人摇首摆尾祈求垂怜的狗而已，姬月眠，你还真拿自己当人看了吗？”
话里的杀意与憎恶几乎都要凝为实体，丝毫看不出来此时掐着姬月眠的人，先前还因面前少年的到来而感到欢喜。
姬月眠却像是早已习惯了对方几乎病态癫狂的精神分.裂，他冷着脸挥开重渊的手，淡漠道，“我从未拿自己当做人看，不过是一枚种子而已，主人的命令，自然便是绝对的。”
“倒是你，重渊。”
姬月眠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嘲讽。
“你难道，在拿自己当做人看吗？”
耳边清冷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落下，重重的砸在了重渊的心尖上。
他脸上浮现出一瞬的迷茫痛苦，而后很快又消失不见，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重渊嗤笑一声，看着面前同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少年，喃喃道，“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无法拥有真正的自由。”
他们互为半身，互相牵制，又互相依存。
离了谁，都并非完整，却也永远注定无法完整。
因为他们是种子。
不过是一抹神识创造出来的精神体，却拥有了本不该拥有的，属于人的意志。
会思考，会感受，会想要拥有自由，会渴望拥抱这个世界。
真是可笑又可悲的存在。
重渊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眼中却冰冷一片，“月眠，我不是人类。”
“但我也不是谁的种子，我只是我，仅此而已。”
姬月眠闻言眼眸微动，不置可否的评价道，“可笑至极。”
明明只是一枚种子而已，却渴望像人类一样拥有自由。
不是可笑，又是如何？
明明互为半身，可他们似乎从一开始便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重渊轻笑一声，终于重新冷静了下来，他不再去和眼前的少年争论，执着的想要让对方认同自己的想法，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便互为半身，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的。
重渊又恢复了之前笑嘻嘻的模样，满不在意的说道，“天魁盛会已经开始了，整个上界最优质的祭品现在就在中州主城之内，他想何时动手？”
提起正事，姬月眠冰冷的眼中多了一抹认真慎重，“今晚是满月之夜，主人的意思，是要待月宫完全打开之后在进行献祭。”
“哼，他倒是胃口不小，想要吞噬上界这么多修士的力量，也不怕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便不是你我要关心的事，我们只需要完成主人的命令。”
姬月眠冷冷的看了眼身边的人，眼中带着难以隐藏的嫌恶，似是十分不满对方对于主人的不尊重。
“月眠，你……”
重渊正要像往常一样开口反驳他，不想，身边突然刮起一阵强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冷冽的女声。
“果然，你们的目的是祭品。”
重渊和姬月眠闻言皆是一惊，齐齐回头看去，便见一白衣女修抱剑而立，背脊挺得笔直，立于天地之间，宛如一柄永不弯折的利剑。
见对方看向了自己，秦漓也不慌忙，只是脸上缓缓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开口道。
“我并非有意冒犯二位，只是有些账需要和你们的主人好好清算一下，所以……可否劳烦二位，让个路呢？”
第四百五十四章 无从得知的心情
重渊和姬月眠震惊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以后，不动声色的分开警戒起来。
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对方的接近，这个剑修，究竟是什么来头？
秦漓抱着问仙剑，笑着看向他们，“不要紧张，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既然是老朋友，我也就不和你们兜圈子了。”
秦漓一副熟稔的语气更是令二人警惕，他们确认此前从未见过此人，又何来的“老朋友”一说？
不过显然秦漓并没有热心到和他们解释，她只是继续笑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是灭世者留在人间的种子。”
“不过我比较惊讶的是，原来灭世者现在就已经想要从永坠黑暗之地破除封印了。”
秦漓话落一顿，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见，神色也变得冷淡起来，“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具体要怎么做，但我大概也明白了，你们想要把上界的修士作为祭品献祭给灭世者，好弥补他被封印消磨掉的力量，从而破除封印。”
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万年前他们失败了，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来到了这里。
一切都将有个了断，不管成功失败，都将注定改写历史。
秦漓扔下的重磅一个接着一个，即便是一向不正经的重渊此时也笑不出来，神色不免有些凝重。
“你究竟是谁？”
姬月眠冷眸微眯，看向秦漓时充满了杀意。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我是来阻止你们的就好。”
秦漓也不多废话，眼前的两人不过是种子而已，她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浪费时间并没有任何意义。
秦漓对着他们轻轻一笑，而后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赶来的人说道，“他们交给你们，没问题吧？”
烛龙君闻言身形一顿，然后大笑一声跨步上前走到秦漓身前，他眼眸锐利而又洒脱，脸上金色的龙鳞若隐若现，“这还用问吗？”
陆清潇也执着清风剑站到烛龙君身旁，咧嘴一笑，还是熟悉的不正经，“你就尽管向前走好了，这里有我们，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漓闻言眼眸弯了弯，然后跨过面前的二人看向种子，笑道，“就是这样，希望你们可以痛痛快快的告诉我永坠黑暗之地在何处，也好少点痛苦。”
万年前的地形与万年后有很大区别，永坠黑暗之地自然也是如此，秦漓没有时间再去寻找灭世者的位置，若是这两名种子可以痛快一些告诉她最好，不过……
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秦漓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准备动手，却听对面的重渊说到，“我可以告诉你灭世者在哪。”
“重渊！”
姬月眠愤怒的看向身边的人，他不可置信道，“你要背叛主人？！”
“他从来都不是我的主人。”重渊垂下眼眸，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漓竟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月眠，为什么你就是听不到我的声音呢？”
姬月眠闻言怔愣一瞬，也许这样的重渊对于他而言太过于陌生，又也许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姬月眠呆呆的看着重渊，一时竟忘记了反驳他。
他甚至都忘记了被背叛的愤怒，只是怔怔的看着重渊，听到他笑着说。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让我们都获得自由的办法的。”
“不是不存在，而是我做不到。”
“月眠，我们是互为半身的存在啊，如果我想要真正的自由的话，我就必须杀了你。”
“可我不想杀了你，那样未免太过寂寞了些，所以，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既然他无法下手，不如让旁人来……
重渊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姬月眠，少年的脸庞从来都是清冷孤高的，对他也不曾有过笑脸。
真是糟糕的性格，重渊想，他和眼前这人从出生以来，便是不和的。
但姬月眠确实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明白他的人，毕竟是半身，在怎么闹矛盾，他也只有他了。
重渊嘴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来，“你们要找的人就在中州，这处荒野的尽头有一处深渊，他就在那里。”
说完以后，重渊再也没有看向姬月眠，他背对着少年，眼中满是解脱。
“你去吧。”
他这样对秦漓说。
“但你可能会死。”
这倒也是实话，身为种子，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灭世者的实力。
即便如今已经衰退到了极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灭世者的力量，远远不是常人所能够企及的。
除非……
重渊眼眸一暗，他笑着看向秦漓，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祝你好运。”
这人，即便是到了最后，性格也依旧恶劣的很。
姬月眠现在终于回过了神，重渊的反水猝不及防，确实让他震惊了一把，但没关系，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过这人能帮得上忙。
姬月眠唤出自己的法相，上前一步欲要拦住秦漓，却不想，一道凌厉的剑光率先挡住了他的脚步。
姬月眠眉头紧蹙，不耐的看向了挥剑的人。
陆清潇笑着看他，提醒道，“你的对手在这里。”
那边烛龙君也对上了重渊，他有些难以理解，“你不是已经选择了背叛吗？为什么还要帮着他拦住我。”
重渊懒洋洋的耸了耸肩，随性的说道，“我现在可不是为了灭世者才站在你面前。”
“我是为了自己。”
他眼眸清明，即便一身魔气缭绕，身姿却挺拔，笔直笔直的屹立于天地之间。
“就这么毫无作为的死去未免太过屈辱，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生，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死。”
重渊笑意越发肆意起来，“和强者战斗到最后而死，这个结局对于我而言，好像还不错。”
烛龙君沉默着看着他，少年眼中的任性妄为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像是耀阳一样绚烂的灼伤人眼。
烛龙君忍不住笑了笑，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沸腾。
并非是因为杀意，而是因为尊敬。
“可惜，若非时日不对，我还挺想和你喝上一壶酒。”
重渊闻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喝酒就算了吧，对着你的脸，我喝不下去。”
烛龙君，“……”
这人，性格还当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却也洒脱的令人羡慕。
真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烛龙君下意识看向了已经和姬月眠交上手的陆清潇，明明打的难舍难分，陆清潇却始终笑着，一人一剑穿梭在树林中，说不出的潇洒自在。
烛龙君无奈的摇头，“我认识一个和你有点像的家伙。”
“那你还真是倒霉。”重渊客观评价，丝毫不在意连自己也骂了进去。
烛龙君轻笑一声，“谁说不是呢。”
他还真是倒霉，遇见一个让人头疼的陆清潇也就算了，眼前的对手也是个性格恶劣到极点的人。
不过，他并不觉得讨厌就是了。
毕竟若是少了这样的家伙，他才会觉得寂寞，烛龙君不免又想到了那个神色清冷孤高的少年。
如果没了陆清潇，他会觉得寂寞。
那姬月眠呢？他是否也是这种心情？
答案注定无从得知。
第四百五十五章 解除契约
秦漓一路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方赶去，而裴洺风也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秦漓，你知道灭世者在哪了吗？”
秦漓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就在前方。”
“前方？！”
裴洺风惊呼一声，他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却还真是没有想到，灭世者原来一直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你打算怎么做？”
他不由有些担心，先前路过烛龙君他们的时候，他匆匆看了眼那两个种子，即便只是匆匆一眼，他也不难感受到对方惊人的实力。
不过只是两个种子而已便有如此实力，更何况灭世者本人呢？
裴洺风不免有些头疼，他提议道，“我来帮你吧，多个人总归是多一份胜算。”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数没有任何意义。”
秦漓稍微停下脚步，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身边的问仙，然后对裴洺风说道，“不过你确实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
裴洺风好奇的看向她，听到秦漓的话，问仙也忍不住面露疑惑。
秦漓对着问仙微微一笑，“这是最后了。”
问仙不明所以。
但是他忽然心中有些不安，于是问仙上前一步握住秦漓的手，紧紧看着她，低声道，“我会陪你到最后。”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知道。”
秦漓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迈开脚步，催促道，“走吧，时间不等人。”
有了秦漓的承诺，问仙勉强压下心中没由来的不安，上前一步跟上她。
裴洺风也跟了上去，不过他还是一头雾水，秦漓说要他帮个小忙，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人的修为都不低，赶到这处荒野尽头的悬崖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万年前的永坠黑暗之地和万年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这里的生命还未开始凋零，虽然从深渊处能够感受到源源不断传递上来的邪气，但周围尚且还能生长出一些生命顽强的绿色植物。
偶尔也会有鸟类飞落这里歇歇脚，花丛中几只蝴蝶翩翩飞舞，从外表来看，丝毫看不出这里镇压着一位企图毁天灭地的大人物。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些生命的缘故，永坠黑暗之地此时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淡然恬静的意味。
秦漓上前几步望向深渊，深渊被层层黑雾笼罩，让人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但是冥冥之中，秦漓总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到什么声音，她慢慢眨了眨眼睛，再次向下看去时，竟然从黑雾中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眼睛！
这双眼睛占据了整个深渊，黝黑的双眼猛然睁开，深黑色的瞳孔中似乎倒映万千星辰宇宙，诱惑着外界的人向下探寻，然后将对方吞噬，同自己一起拉入深渊之中万劫不复。
秦漓看着那双眼睛，仅仅只是停留了一秒的功夫，她原本的清明的眼睛便露出一丝迷茫来。
她的神志依然清醒，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要往深渊跳下，似是要追寻着那双蛊惑人心的双眼而去。
“阿漓！”
还是问仙及时拉住了秦漓的手，他面露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秦漓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猛然回神，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哑声道，“没事……”
话落，再次看向深渊时，却发现那双诡异的眼睛早已消失不见，也不知刚刚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秦漓顿时蹙紧了眉头。
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许多。
“没关系。”问仙似是察觉出了秦漓的担忧，他轻轻握住秦漓的手，站在她的身旁，笑道，“我陪你一起。”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没问题的。
秦漓闻言眼眸一暗，恰好有一片云朵遮住了日光，阴影笼罩在她的脸上，令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她背对着问仙，唇角轻轻扯了扯，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来，“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问仙不明所以，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没关系，只要秦漓高兴，他便也是欢喜的。
于是他笑了笑，正要开口，身体却猛地一僵，从灵魂深处突然袭来的战栗感令他瞬间失去了意识，等到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是黑暗一片。
失去意识的问仙身体向后倒去，还是一旁的裴洺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裴洺风茫然的看着问仙，“他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晕就晕了呢？
秦漓依旧背对着他们，她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抚上问仙剑的剑柄，指下传来了熟悉的冰冷触感，令秦漓有一瞬的晃神。
不知不觉间这把剑已经陪伴了她无数岁月，和问仙契约的事情，明明还好似是不久之前。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可没关系，即便时间不等人，过去一同留下的记忆也不是作假。
所以，一定没关系的。
秦漓眼眸微沉，淡声解释道，“我刚刚单方面解除了和问仙的契约，他现在还是剑灵，突然失去契约便会陷入沉睡。”
“什么？”
裴洺风被秦漓投下了这枚惊雷炸的很是摸不着头脑，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秦漓为何这样做。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定会很生气吧，明明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秦漓轻叹一声，她垂眸看着面前的深渊，面上划过一丝无奈，“不过也不好说，毕竟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不再是问仙剑的剑灵了。”
“他会重新成为叶问仙。”秦漓喃喃道，“我不认识叶问仙，叶问仙也不认识我，我们对于彼此来说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但是万一，万一他再次醒来时还保留有现在的记忆，万一他还记得我和他之间的约定的话。”
秦漓这时才回头看向了裴洺风，她笑着，一点也不似一个即将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奔赴战场的人，“如果他还记得的话，那便劳烦裴阁主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我没有骗他，如果他还记得，那便让他等我。”
“不管要花费多少岁月，千年，万年，万万年，我都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我已经和他约定好了，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裴洺风怔怔的看着秦漓，他完全听不懂对方的话，大脑也早已停止了思考。
他只能听到秦漓微笑着说道。
“可如果他不记得的话，那便算了吧，裴阁主只当从未有过我这个人，也不要告诉他我的存在让他徒生烦恼。”
“这就是我想要你帮我的忙，裴阁主，一会儿在我跳下去之后，我希望你可以带着他离开这里。”
“为什么？”
裴洺风几乎要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没有为什么，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秦漓平静的看着裴洺风，唇角始终勾勒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所以，裴阁主可以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裴洺风闻言不由陷入沉默，他看着秦漓脸上清浅的笑意，看着她那双始终清明的眼神，终于无奈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裴洺风将问仙背到自己的身上，他转身背对着秦漓，眼角竟然有了一抹红意，“但是先说好了，我可不管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你自己惹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来收拾。”
“那些话，我不会帮你传达的，要说你便自己来说，我又不是你的老妈子。”
裴洺风说完以后哽咽了一下，他抹了抹眼角，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他尊重秦漓的决定。
他也明白，秦漓说的没错，这件事注定只能由秦漓来做，也只有她能做到。
可是明白归明白……
裴洺风走到一半脚步一顿，秦漓看着他的背影，耳边传来了一声颤抖的话语。
“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
秦漓蓦的笑了出来。
遮住日光的云朵随风飘去，大地重新迎来了光明。
暖暖的阳光照射到秦漓的脸上，秦漓下意识抬头去看，白日的太阳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轻笑一声。
“好。”
她如是说，然后便头也不回的，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决绝姿态，再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下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思考者与观察者
在秦漓纵身跳下悬崖的一瞬间，永坠黑暗之地整个剧烈摇晃起来，大地分崩离析，乌云瞬间笼罩，整个深渊竟是在顷刻间倒塌！
裴洺风感觉到身后的异动，他怔愣一瞬，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这么仅仅一秒，崩塌的深渊便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几乎要将他吞噬。
裴洺风瞳孔猛地一缩，他再也来不及伤感，急忙背着问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处。
远处的战斗早已分出胜负，烛龙君看着落败的重渊，忍不住问他，“这里就快要坍塌了，你打算怎么办？”
重渊捂着伤口邪肆一笑，“我的归宿就在这里。”
烛龙君闻言不免有些惋惜，但这既然是重渊的决定，他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保重。”
烛龙君对重渊一拱手，然后便拉着不远处的陆清潇起身腾云驾雾，第一次化出龙形来，潜入云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烛龙君的原型庞大，比之永坠黑暗之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的速度也是极快的，不过眨眼间，重渊便再也看不到潜伏在云层中的巨龙。
乌云笼罩而下，整片大地都陷入了昏暗，重渊有些疲惫的抬头望向天空，无意间发现在层层乌云之中，尚且还有一丝光线幸免于难，勉强穿过乌黑的云层，照射到了他的脸上。
重渊被这抹光线刺的微微眯起眼，身后的大地已经开始崩塌，眼看着就要将他吞噬，可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重渊。”
清冷的声音很是熟悉，重渊下意识追寻声音而去，便看到了那名孤傲高冷的少年。
姬月眠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深渊之中，他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哪怕重渊就在他的不远处，少年也不曾看向他半眼。
他只是平静的问他。
“重渊，光，是温暖的吗？”
重渊怔愣一瞬，下意识虚握住照射在脸上的光线，然后笑道，“嗯，很温暖。”
“那就好。”
清冷孤高的少年轻轻闭上了双眼，他的面色同样有些疲惫，身上也布满了伤口。
直到最后被深渊吞噬，少年也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可他的声音，确实已经传达到了重渊身边。
重渊笑着闭上了双眼。
他追寻了一生的自由，最后终于领略到了阳光的温暖。
他终是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光明。
即便他这一生，只有这一瞬间获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一定也感受到了吧。
毕竟，他们是彼此的半身啊……
……
秦漓不知道自己在深渊中坠落了多久。
周围一片黑暗，一切声音与光线都被层层黑雾隔绝，她无法感受到外界，更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时间在这里没有任何的意义。
也许过了一个时辰，也许过了一天，也许已经过了数十年。
等到秦漓终于落地的时候，她竟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她向四周看去，和从上面看着并不同，永坠黑暗之地的崖底竟意外的平和，这里没有黑雾包裹，四处充斥着不知从哪来的盈盈光团，光团似飞舞的萤火虫般照亮崖底，秦漓这才发现崖底竟然长着一片茂密的绿色植物。
这里充满了盎然的生机，这是秦漓怎么也想不到的。
“很意外吗？”
四周传来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这道声音并不刺耳，正相反，这声音如同仙乐奏响，又如同山间清亮澄澈的泉水叮铃，秦漓还从未听到过如此美妙悦耳的声音。
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九天仙人。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去，却只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双魅惑至极的眼睛。
“你还是来到了这里。”
眼睛的主人，也就是灭世者，或者说，世界的意志，他十分平静坦然的看着秦漓，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对面站着的人是要来取自己性命的敌人。
秦漓静默着看着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她下意识握紧了问仙剑，问出了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疑问。
“为什么。”
她同样平静的看着对方。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我不明白。”
“对于你来说，如果真想要让世界回归正轨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你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是这个世界创造者的化身，镇压那些觉醒者，让世界重新回归原书的剧情，根本用不着像现在这样麻烦吧？”
“拖了一次又一次轮回，还特意分出种子来干扰那些觉醒者，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秦漓始终不明白。
身为这个世界的意志，如果真的想要将剧情拨乱反正，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同那些觉醒者一次次的对抗，让世界一次次的重启。
世界的意志在听到秦漓的话以后，沉默许久，才缓声开口，“因为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让剧情回归正途。”
“写下这本书的是一位神明，他身处在三千宇宙之中，已经度过了无数岁月。”
“他无法死去，也不愿沉睡，一直保持着清醒使他每时每刻都饱受思考的痛苦。”
“时间对于他来说已经模糊不清，只要还活着，只要还保持着清醒，他便忍不住去思考，思考生命，思考宇宙，漫长而无止境的思考令他在不知不觉间走向了痛苦的绝路。”
“可他又无法死亡，于是在思考之后，这位神明想出了一种摆脱痛苦的办法。”
“他不在去思考，而是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书中的世界，设定一个又一个磨难，他想用自己的眼睛亲自见证，那些无法思考得出答案的问题，如果具体到每一个世界中，这个世界上的生命该如何做出选择。”
“所以，对于那位神明来说，从一开始真正重要的便不是将剧情拨乱反正，而是观察。”
“倒不如说，现在这样的情况才是他乐于见到的，因为有矛盾，才会产生反抗，因为反抗，这个世界的生命便要做出一个又一个的选择。”
“爱情亦或亲情，个人还是大义，成全或是放手……生命在面对一个又一个艰难选择时会给出怎样的答案，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而我，身为那位神明在这个世界的眼睛，作为他在此方世界的化身，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他制造矛盾，观察那些选择。”
秦漓沉默着听完了世界的意志的解释，她垂下眼眸，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是平静的宛如一滩死水。
她对于这些话也没有提出任何质疑或是评价，她只是十分平静的问到。
“那么，你观察的结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