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勾心斗角
皇帝的打呼声很响亮,这次忽然停歇,整个宫殿中都似乎安静下来,唯有皇后一人沉沉地呼吸声。
伏缨在这片刻,整个人都出于紧绷的状态,一旦皇帝大呼来人,伏缨就立刻穿窗而出,有那么远就跑那么远,什么鎏金凤钗,至少今晚是无望了。
好在沉寂了一会,皇帝的打呼声又渐渐恢复,原来刚才的停顿,不过是他大呼声中的一个插曲。
短短的片刻功夫,伏缨像过了半夜那么漫长,等到这位能够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皇帝打呼顺畅后,伏缨边开始在房内搜索起来。
在这里比不得别处,别处富户都恨不能将财物藏得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找不到,但皇后无需这么做,除了伏缨外,谁敢到皇宫中来偷东西?
那金凤钗在刘贵妃眼中是保证地位的关键,在皇后这里,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之物。
很快,伏缨就找到了皇后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和普通妇人所用的胭脂水粉类似的东西,这些东西看似平常,其实都是各地制作的精品,就连桌上摆放得一方铜镜,也都雕刻着龙凤图案,除此之外,还有凤冠等事物,其中凤冠上就插着一根鎏金凤钗,可是伏缨却没有拿这一根,因为这一根金凤钗实在过于碍眼,一等天亮,皇后起床梳妆时立即就能发觉丢失。
在梳妆台上还有一个黄金做成的妆奁,这个妆奁分为上中下三层,第一层中放着戒指耳环之类,中间一层放着手镯项链,最下面一层则放着十多支做工精美的凤钗,有的镶嵌着翡翠,有的包裹着红宝石,但这几支却都不是伏缨所要的,他要的是最普通不过的鎏金凤钗。
这个妆奁中有七根鎏金凤钗,伏缨拿走了其中一根,在他将妆奁给关上的时候,最上面一层珠玉戒指晃动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不过声音不大,伏缨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支鎏金凤钗,而不是别的,对于坤宁宫中其他珍玩,他是看都不看,为的就是不想多惹事端。
如今大功告成,伏缨不敢久留,又从寝殿的窗户轻轻地翻了出来,他按照自己来的路线,悄悄地离开了坤丁宫。
金凤钗拿到手,只不过是他今晚行事的前半截,后半截将金凤钗给刘贵妃送过去则更加危险,因为坤丁宫里虽然多了个皇帝,可毕竟那里只是皇后一人所居,而景阳宫则是皇帝后宫所有妃子佳丽齐集之处,人数更多,便有更多被发觉的危险。
景阳宫位于坤丁宫以东稍微偏北的方向,伏缨依然从殿顶伏低前行,尽管拿到这根鎏金凤钗的过程如此顺利,伏缨依然不敢大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今晚的另一件重头戏,那就是残剑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到底谁输谁赢。
两人的剑法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剑法,自己在皇宫办事,不能亲眼目睹,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他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景阳宫,景阳宫外有两队侍卫交叉着巡逻而过,伏缨趁着侍卫走开的空档,越过景阳宫的围墙,轻轻落到墙内。
墙内是一片竹林,竹林旁有一排宫殿,伏缨记得刘大人说过,那刘贵妃乃是住在东首第三间寝殿,而他进来的方向则在西首,一排殿宇中,还有两间是亮着灯的,显然还有妃子没有入睡,现在已经是二更了啊。
伏缨也不理会她们为何没睡,人抽身上了殿顶,然后来到刘贵妃所在殿宇的上方,此刻他只要一跃而下,直接推门而入,只要不惊动刘贵妃,这差事很快就能交了差。
但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即便是在半夜,忽然有一个人从屋顶跳下来,偿若哪个宫女还没睡,见到这奇景,还不得被吓得大喊大叫,把整个宫殿中的人都惊醒?
伏缨前后看了看,两边都没有人在外走动,他还是选择从殿后窗户进入,这排宫殿后面是一大片花圃,此时已过中秋,花圃中的花大都已经凋谢了。
来到宫殿后面,伏缨认准了刘贵妃寝殿所在,轻轻地拨开窗户,接着如同鱼儿入水一般滑进殿内。
殿内有些昏暗,却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外面明月透过窗纸,影影绰绰还能看清一些家具的轮廓,伏缨进了殿宇内,准备放下鎏金凤钗就走,可是他一抬头,却看到一名女子穿着寝衣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伏缨和她四目相对,昏暗中也不太能看清对方的神情,显然伏缨虽然十分谨慎,但还是惊动了正在睡觉的刘贵妃,伏缨看着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明白了是自己打开窗户时泄露进来的月光惊动了她。
而刘贵妃却将他当成了歹人。
偿若刘贵妃大声疾呼而惊动了四方,那伏缨才是真的冤枉到家了。
好在刘贵妃并非那种容易受到惊吓,咋咋呼呼的人,她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她的声音不高,让伏缨感到奇怪的是,她似乎也不愿惊动了旁人。
伏缨知道自己只要说错话,或者做出什么让刘贵妃产生误解的行为,她就会大声呼救,所以这第一句话尤为关键,他说道:“是庐州刘大人差我过来送金凤钗的。”
刘贵妃闻言一动不动,伏缨也摸不准她的反应是好是坏,反正他也是一动不动,等候她的回应。
过了良久,“刘贵妃”才说道:“这么说来,你是来找刘贵妃的?”
伏缨吓了一跳,简直真的要原地跳起,偿若此女真是刘贵妃,那么他伏缨总也有解释自己行为的理由,想不到她竟不是,而且刘贵妃之前受宠,多半和其他妃子之间都会闹出矛盾来,此女还不趁机对刘贵妃落井下石一把?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不是刘贵妃,那你是谁?”
女子说道:“我姓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跟刘贵妃关系较好,我不会将你的事说出去的。”
伏缨有些将信将疑,他听说过宫内争风吃醋的事,为了争得一点皇帝的恩泽,她们甚至会连兵法都用上,她说她郑贵妃和刘贵妃交好,伏缨信她才是见了鬼。他问道:“既然你和刘贵妃交好,那么请郑贵妃将她叫过来便是。”
果然,这郑贵妃闻言脸色一变:“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你又当自己是谁?让我去叫刘贵妃?我有什么好处?”
伏缨简直听呆了,这女子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不过他听到最后一句,我有什么好处,心中不免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他说道:“不知娘娘想要什么好处?”
郑贵妃收起了匕首,站起身来,显然她似乎能够猜到伏缨的来意,所以也不怎么怕他了,她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皇宫内院中来,偿若我呼喊一声,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伏缨知道她所要的东西定然少不了,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如此声色俱厉地吓唬自己,就是为了她提出什么要求后,让自己并不觉得贵重,这么看来,这位郑贵妃十分有心计,竟然能将自己当成索要好处的筹码,他不理会郑贵妃的恐吓,反而问道:“这里原本应是刘贵妃的寝殿,不知道刘贵妃搬去了什么地方?”
郑贵妃站在昏暗中怔了一会,她也不答反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怕死?”
伏缨答道:“我当然怕死,谁又能不怕死呢?”
郑贵妃道:“可是我说到抄家灭族,你是觉得我在说大话呢,还是以为本宫做不到?”
伏缨悠然道:“娘娘说的自然不是大话,不过说你做不到倒是真的。”
郑贵妃有些恼怒道:“你说什么?”
伏缨在刚才这么一缓过神来之后,立刻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他说道:“郑贵妃偿若真的大喊出声,我又被侍卫们捉住,你猜我会怎么说?”
刘贵妃问道:“你来找刘贵妃,你还会怎么说?”
伏缨此时恢复了自信,他淡淡地说道:“你郑贵妃的屋子里多了一名男子,你却问我怎么说?我当然不会说是来找刘贵妃的,却可以说是来找你郑贵妃的,大不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我要是被捉住,你郑贵妃也洗不清嫌疑,恐怕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郑贵妃也跟皇上解释不清楚吧?”
郑贵妃气得瑟瑟发抖,他指着伏缨道:“好你个信口开河的东西,胆敢这么威胁本宫?”
伏缨说到这里,知道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说不定这名郑贵妃一时糊涂,真的大喊出来,自己就算想要攀诬她,也未必能够,他说道:“我是贱命一条,不想污了娘娘清白,咱们也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娘娘,你还没说出你想要什么好处呢。”现在伏缨再问她要什么好处,郑贵妃也不至于狮子大开口了。
郑贵妃听他这么说,忽然怒气消失,她说道:“我想要什么好处,不在你这里,而在刘贵妃那边,我要她帮我。”
伏缨问道:“帮你什么?”
郑贵妃道:“帮我笼络皇帝,帮我得到皇帝的宠爱。”
原来郑贵妃要的不是什么宝物,而是宠幸,可是刘贵妃又能帮她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闭门比剑
伏缨叹道:“这个忙我可做不了主,你不是说你和刘贵妃交好么?你得去劝说她,劝说我又有什么用?”
郑贵妃忽然问道:“你是来跟刘贵妃送金凤钗的不是?她不是有一根金凤钗么?怎么还要你来送?”
伏缨自然不会对她说实话,他说道:“金凤钗乃是光宗耀祖的事物,刘贵妃让人送到她家中光耀门楣了一回,这次重阳时,刘贵妃说要戴上,所以差人命我送来。”
郑贵妃自然不信,她说道:“你以为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么?若是要送一根金钗,青天白日托人送进宫便是,哪有半夜三更偷入皇宫来送的?”
伏缨听得一脸愕然,是啊,金钗已经偷到了手,等到白天托人偷偷带进宫给刘贵妃便是,何必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再给刘贵妃亲自送来?现在岂不是被郑贵妃抓到把柄了么?伏缨心中又悔又恨,暗骂自己蠢材,偷金凤钗需要自己冒险入宫,送金凤钗随便找哪个出宫的太监,或者找人假冒刘贵妃的亲眷,轻轻巧巧地便能送进宫,想到这里,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郑贵妃似乎看穿了他的一些心意,她接着说道:“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鬼,偿若刘贵妃遂了我的心意便罢,若是不肯,哼,你这支金钗打哪来的,你来找她目的如何,我自然会找人查得出,说不定这支金钗……”
伏缨听到了这里,知道这郑贵妃为人很不简单,原本简简单单的事,说不定还能被她搅和了,他连忙说道:“不用说了,我定会好好劝慰刘贵妃,让她一应听娘娘的话便是。”
郑贵妃转怒为嗔,转嗔为喜,她说道:“你也不要觉得刘贵妃帮我争宠,是委屈了她,现在皇上呐,宠爱的是高妃子那个贱人,刘贵妃依然失了宠,她若能跟我一起将皇上的心笼络到我这里,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高妃又是抢了刘贵妃的宠的人,她也想着高妃失宠不是?”
伏缨点了点头:“你说得很透彻了,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只不过皇上会宠幸谁,不宠幸谁,不是他本人的意思么?就算刘贵妃肯帮你,你们又怎么能够……”
郑贵妃满意地说道:“你能明白就好,至于我们怎么做,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内宫里面,若不是每个人都抱着这种希望皇上只宠自己,转而相互诋毁,那皇上的心,早就被我们牢牢……啊呸,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在这待着吧,我去喊刘贵妃来。”
说到这里,郑贵妃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大声了些,宫门外一名宫女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郑贵妃娇笑着说道:“不错,不过你们在外面候着,等我穿上衣服再说。”
她对伏缨挥了挥手,示意伏缨先躲在屏风后,郑贵妃胡乱穿上两件外衣,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等多久,那刘贵妃便和郑贵妃一起过来,刘贵妃口中还埋怨道:“你半夜三更地来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郑贵妃拉着她进了屋,然后将门关上,郑贵妃过去点了灯,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出来吧。”
伏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刘贵妃在内宫中,除了皇上外,再没见过别的真正的男人,太监自然不算,这时忽然见到一名男子在郑贵妃寝殿内出现,差点没惊叫出声,郑贵妃连忙掩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刘贵妃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压低声音说道:“内院中进来男子,这可是重罪,郑妃你……”
郑贵妃道:“你别误会,人家可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你的,只不过错入了我的屋子。”
刘贵妃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明白伏缨为何干冒奇险进宫来找她。
伏缨恭恭敬敬地说道:“见过贵妃娘娘,我是从庐州来的。”
刘贵妃瞬间明白了伏缨来找他是什么事,她问道:“怎么是你来了?王公公和李公公呢?就算他们不来,还有周侍卫也能给我带个信啊!”
伏缨沉声道:“他们都死了。”
刘贵妃惊道:“什么?”
门外的宫女听到刘贵妃的声音又问道:“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
郑贵妃道:“什么事都没有,我自和刘贵妃说话,你们不要打扰我们!”
门外宫女连忙答应。
伏缨道:“他们死了也不算什么,庐州金匠孙一家十六口人也跟着受到连累,可怜庐州远近闻名的金大善人,唉。”
刘贵妃显然是首次听到这个消息,人摇摇晃晃,差点晕了过去,全仗郑贵妃扶着。
伏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人原是金匠孙家悲剧的始作俑者,可是她们为了争夺皇上的宠幸或者不被责备,也说不上什么错。
等到刘贵妃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又问道:“不知那根金钗……”
伏缨看了看郑贵妃然后说道:“这根金钗幸而无碍,已被我带过来了,我就是为了这根金钗才冒险前来的。”
郑贵妃在一旁说道:“满嘴胡言,真当我是傻子么?”
刘贵妃不理郑贵妃说什么,又惊又喜地说道:“钗子呢?”
伏缨将这支鎏金凤钗拿出来,却并没有递给刘贵妃,而是拿着金钗对刘贵妃道:“金钗在此,只不过刘贵妃要答应我一件事,这根金钗才能给你。”
刘贵妃脸色一变:“你竟敢要挟我?你究竟是谁?”
伏缨将郑贵妃的意思说给了她听,接着伏缨说道:“我也盘算过,郑贵妃所言极是,刘贵妃若是愿意帮她,大家都有利,如若不然,大家都要遭殃。”
刘贵妃脸上阴晴不定,她之所以被要求在重阳祭祖时带着金凤钗,就是那高妃在背后捣鬼,那根钗子八成就是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给弄断的,她恨极了高妃不但抢走皇上对她的恩宠,还差点将她害得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思量再三,终于做出决断,她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皇上若是瞧上了郑妃,总好过高妃那贱人。”
说到这里,刘贵妃伸手对伏缨道:“钗子给我吧。”
伏缨将这支得来不易的鎏金凤钗交给她,同时嘱托道:“就算是以我的希望来说,刘贵妃在宫中就算不能再得皇上恩宠,也千万不能惹皇上反感,毕竟庐州百姓还是希望刘大人执掌知府。”
刘贵妃点了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放心吧,皇上在殿上也听说了刘大人执政清明的名声,再加上我虽然失了宠,皇上毕竟对我还是有些旧情的,不会就这么让高家的人取代刘大人。”
郑贵妃查言知意,也在一旁说道:“放心吧,若是刘妹妹能够帮我笼络住皇上的心,我自然会眷顾着刘家的人,我们姊妹一体,定能将高妃她们踩在脚下。”
伏缨对她们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手段不感兴趣,他说道:“那就好,天也不早了,我事情已了,这便回去了。”
郑贵妃对他言而有信心存感激,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他道:“小心些,宫中戒备森严,这点钱你别嫌少,拿出去喝酒吧。”
伏缨接过来一看,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他想不到郑贵妃出手这么大方,也不推辞,将银票放入怀中,对两人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从窗户翻出,接着纵身上了殿顶,悄悄地离开。
殿内留下郑贵妃和刘贵妃两人面面相觑,对伏缨这么神出鬼没都感到惊讶,两人连伏缨的名字都不知道,却都觉得此人非同一般,谁也想不到伏缨会是大盗出身。
伏缨有惊无险地解决了刘贵妃的事,心中十分畅快,他一路小心翼翼地离开皇宫,来到京城的通衢大道上,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明月西垂,已近四更天了,伏缨心中涌起强大的自信,就连皇宫他都能来去自如,天下还有什么高门大院是他进不去的呢?
怀着畅快激动地心情,伏缨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回到客栈,在回到客栈房间时,伏缨才想起今夜还有一件大事悬而未决,他顾不上休息,来到朱雀的房间内,连忙问他靳天涯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结果。
朱雀没有先回答他的话,而是先问他:“事情都解决了?”
伏缨点了点头:“虽有点波折,却总算顺利,回头我再跟你说说经过,你先跟我说说,那靳天涯和慕容寒山的比试如何了?”
朱雀摇了摇头道:“我推测是慕容寒山胜了,却又不能肯定。”
伏缨道:“难道你连他们谁输谁赢都看不出来吗?”
朱雀道:“我要看,自然能看出来,可是除了比试的两人外,谁也看不到他们比试的场景,那靳天涯和慕容寒山是闭门比试,我们一干看热闹的,都吃了个闭门羹。”
伏缨愕然:“怎会是这样的?那你怎么猜测是慕容寒山赢了?”
朱雀道:“因为最后门开后,慕容寒山便径自离去,他完好无损,全身上下没受一点伤,离去时面无表情,完全不像是输了的样子,所以我才如此推测。”
伏缨道:“照你这么说,那残剑靳天涯受伤了?”
朱雀道:“不知道,慕容寒山走后,靳天涯便闭门谢客,关门的是他家的奴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技不如人
伏缨愕然:“照这么说来,如此轰动的一场比试,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朱雀道:“慕容寒山游历不定,虽然找不到他,但残剑靳天涯肯定不会走,咱们天亮以后去拜访拜访他不就行了?”
伏缨道:“我看他若是输了的话,未必肯见人,困得要命,不跟你说了,先睡了。”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了床,洗漱过后,两人到外面去吃早点,朱雀一边吃一边拉着他让他讲一讲他在皇宫的见闻。
伏缨跟他说了个大概,朱雀又让他详细说了一遍,伏缨不得已,将昨夜经历细细说给了他听,就连自己错入郑贵妃房间的事,受她胁迫之事也都毫不隐瞒地跟他说了,毕竟他对昨夜一事颇感自豪,也并未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朱雀说道:“后宫争宠牵扯太也广泛,那刘贵妃为什么搬离那间寝殿?多半是她在得宠时,看着哪间宫殿住得舒服,便央求皇帝让她搬了过去,而刘大人并不知道此事,所以说错了地方。”
伏缨喟然道:“你这种事后诸葛亮现在再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
朱雀安慰他道:“亏得你先遇到的是十分有心计的郑贵妃,偿若你真是找到了刘贵妃住处,她耐不住性子,尖叫起来,你岂非落个麻烦?偿若你闯入和刘贵妃不和的高贵妃处,嘿,就算你最后能够逃脱得出,怕今日京城中也早张贴了布告,给你来个满城缉拿。”
伏缨思之也是一阵后怕,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还是我伏缨命好,真若是闯进了高贵妃等人的寝殿中,这是恐怕早就凉了,那郑贵妃在一见到我后就从床上坐起,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而且毫不惊慌,绝不是普通人,我看皇上的心迟早要被她笼络过去。”
朱雀叹道:“郑贵妃说得好听是个贵妃,说得难听,不过是皇帝三千佳丽之一,她就算能得皇上宠幸又如何?上面还不是有个皇后压着她一头?何况过的几年,皇帝喜新厌旧,说不定又将她弃之如履,就算她有手段将皇帝收服得服服帖帖的,甚至捧她做了皇后,那满朝文武甚是知礼,也不会将她这个篡位的女子有什么尊敬,唉,宠也苦,怨也苦,自从她们进了皇宫,这一生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伏缨听他这一席话说得真切,想说不信,但心中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唯有陪着一起叹气。
谁都没想到朱雀这些话竟一语成谶,没过两年,皇帝果然对高妃没有了兴趣,对郑贵妃则千依百顺,皇后心生不满,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郑贵妃的坏话,说她什么狐媚圣上,使得圣上无心顾及朝政等等,被皇帝大骂皇后善妒,此后再也不让她侍寝。
皇后早年生有一子,原本已是妥妥的太子,哪想着郑贵妃不久后也跟着生了一个皇子,郑贵妃被皇帝立为郑皇妃,两人的孩子还因为立谁为太子而闹得不可开交,皇帝偏心郑贵妃所生的孩子,太后和群臣则依据礼法力争,皇后之子才是弟子,皇帝不满众人对他的干涉,中间贬黜了无数大臣,历经数十年,最后还是以皇帝的妥协方告以终结,史称国本之争。
虽然皇帝迫于太后和群臣的压力,不得不立皇后所生的皇子为太子,但皇帝心头还是对郑贵妃感到歉意,以至于在临死时终于不再顾及一切,封郑皇妃为郑皇后。
郑皇妃成为郑皇后,却是在皇帝临死的那一刻,皇帝一死,这个郑皇妃立刻失去了依仗,被打入冷宫十年,最终幽幽而死,虽有皇后名号,却无皇后之权,她最终得到了她想要的,却失去了包括她孩子在内的一切,令人后人禁不住唏嘘感慨。
只不过这是后话,当时的朱雀和伏缨谁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当真一如朱雀所言罢了。
京城大事算是了结,两人只要拜见过靳天涯,便会再次分开,各奔前程,故而两人很珍惜这分别前的时刻,两人谁都没有提及何时去找靳天涯的事,而是在吃完早饭后回了客栈,朱雀又指点了伏缨一些剑法上的技巧,两人就这样一直耗到了晌午。
午饭过后,两人再没有不去拜见靳天涯的理由。
朱雀道:“走吧,我昨夜在靳天涯门外等到了半夜,若是连他们比试的结果都糊里糊涂的,我怎能甘心?”
伏缨也道:“是啊,该去了。”
午后,两人备了份厚礼,一起来到靳天涯宅院去,希望能探听到昨夜他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结果,偿若能问到过程,那就更加理想了。
结果,等两人来到靳天涯家附近时,才看到想知道结果的可不止他们两人,靳天涯大门外的一条街上都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京城武林中人,还有一些是外地来京城的武士,大家对于他和慕容寒山的比试都感到好奇,而且事关京城武林声望,他们大都希望亲自听到靳天涯说一声是他赢了,慕容寒山败了。
可是靳天涯的大门却从内紧闭,大家都在外等候,也没有一个人去敲门,他们只希望靳天涯或者他家的下人开门口,再问个明白。
偿若昨夜比试的结果是靳天涯胜了,那么他便是京城武林的骄傲,谁敢对他不敬?
偿若是靳天涯输了,这时候有人敢来骚扰他,惹得他恼羞成怒,进而和他结了怨,那不是自讨苦吃吗?就算他败给了慕容寒山,那也是京城第一剑客。
残剑当年下手的狠辣,似乎还萦绕在他们的脑海中。
朱雀和伏缨两人尴尬地看着这么多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这么多人围聚在一起,就算有一两个胆子大的,不怕得罪靳天涯的想过去敲门,也会被其他人拦住,大家只能在外面干等,这么多人挤满了一条街,说话的人却并不多,偶尔有人低声议论几句,但看到别人都一言不发,便也很快安静下来。
朱雀和伏缨互相对望一眼,此刻他们留下似乎不妥,走了也是不甘,最后还是决定耐心等候,静观其变。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日暮时分,靳天涯家的大门才被打开,一名老仆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这么多人,吓了一跳,立刻又将门关上,门外几名德高望重之人连忙说道:“等一下!”
可是不知老仆耳背,还是他故意不开门,反正门又紧紧关闭。
这下等候了一天的人都再也忍耐不住,开始大声议论起来,什么就算靳天涯输了比试也不算什么,也不用这么躲着不敢见人啊?
没过多久,那门又被人打开,众人还以为是老仆开的门,正要相询,却发觉开门的人正是残剑靳天涯本人。
靳天涯显然已经从老仆耳中得知门外站着这么多人,所以等他出来时并不感到惊讶,大家在外面发着牢骚,等到一见到靳天涯亲自开门走了出来,登时安静了下来。
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开口问道:“靳先生,昨夜……”
靳天涯身上也不带一点伤痕,也没有战败后的那种惭愧之感,他打断这位武林前辈的话问道:“诸位什么时候来的?”
武林前辈道:“老夫是吃过午饭后来的,不过很多武林同道都是从一早便赶过来,希望见一见靳先生。”
这些人听到武林前辈的话,纷纷应和,有的说道:“我们中午饭也没吃,想不到靳先生一直不出门,我们便只有等着。”
有的说道:“我们不知道靳先生状态如何,不敢冒然打扰,只能在外面等待。”
还有的说道:“靳先生总算出来了,我还担心靳先生受了伤,平安没事便好。”
靳天涯歉然道:“是我不知道诸位朋友前来找我,我昨夜和慕容寒山大战一场,这一战实在是我生平所遇到的最艰苦的一战,累得我全身疲软,再加上我一夜没睡,研究和慕容寒山比试的过程,所以今天一直睡到下午才醒,累得诸位好友久候了,不过你们怎么没有敲门啊?”
大家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尴尬,有的对靳天涯不熟之人说道:“我们去敲门,他们拦着不让啊。”
靳天涯笑道:“这是朋友对我的照顾,今日的确乏得很了,你们没有登门打扰,我靳某感激得很!”
终于有人问道:“靳先生,昨夜的比试究竟是谁胜谁负?”
听到此人的问话,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屏息静气地等候靳天涯的回答。
靳天涯苦笑道:“是我败了。”
听到这四个字,整条长街上安静至落针可闻的地步。
靳天涯接着说道:“慕容寒山乃是练剑的天才,我不是他的对手,愧对大家对我的期望了。”
朱雀和伏缨两人却对靳天涯如此坦然感到佩服,此人气量非同一般,一般人对胜负看得很重,不会轻言自己败了,或者就算承认败了,也会找很多辞藻来掩饰自己失败的原因,少有靳天涯这么坦然承认自己是技不如人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守株待兔
可是靳天涯气量恢弘,其他京城武林中人却未必有这个肚量,甚至有的人认为这是靳天涯的自谦。
有人问道:“是慕容寒山用了暗器了么?”
有的人问道:“是慕容寒山的剑特别锋利么?”
……
这些人之所以这么问,就是不想承认靳天涯是武功剑法不如慕容寒山,在为他找托词,好证明他的败非战之罪。
靳天涯摇了摇头,始终保持着微笑:“都不是,慕容寒山光明磊落,不用暗器,他所用的剑也是一把寻常的青钢剑,我之所以输给他,的确是因为剑法上不是他的对手,大家不用胡乱猜测了,也不用为我靳某人找台阶下,我还没到妄自菲薄的地步,我的剑法自然也是极其高明的,不过慕容寒山更胜我一筹而已,我敢断言,此人如今未必是天下第一,可是过不了多久,天下间他再难寻敌手。所以,我输给他,不丢人。”
听到靳天涯的话,众人纷纷议论,有的认为靳天涯已不是曾经的靳天涯,有的决定回去磨砺一番,再去找慕容寒山找回场子,有的则认为靳天涯是空长他人威风,损了京城武林的威望。
这些人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失望之极,很多人得知靳天涯落败的消息,都伤心得好似自己和京城武林一脉相成,也跟着受到无穷连累似的。
一条长街上原本拥挤的人群逐渐失望离去,还有一些人似乎并不相信靳天涯的话,想留下来听他的解释。
靳天涯对留下的人拱了拱手道:“让大伙失望了。”说完他就进了门,并反手将门关上。
这么一来,留下的这些人也都跟着死了心,知道靳天涯所言不错,京城武林还是败给了外地的高手,从此他们都要低人一等,这些人有的愤愤离去,有的摇头苦叹,仿佛靳天涯没有击败慕容寒山就像对不住他们一样。
转眼之间,一条布满希望的人群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起来。
朱雀和伏缨两人手中提着准备送给靳天涯的礼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靳天涯门外还有五人没有离去,其中一人道:“靳天涯遭遇此败,心中必定十分难过,唉,大家都不体谅他,反而责怪他,真是人心……”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仿佛难以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伏缨对朱雀说道:“咱们也回去吧,在这里吃闭门羹有什么意思?”
朱雀却拉住他道:“礼物都买了,难道还要咱们自己带回去么?我看这几个人是靳天涯的好友,咱们跟着一起混进去问问情况。”
伏缨却带着怀疑的口吻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靳天涯的朋友?”
朱雀道:“你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显然是将靳天涯的心态看得比什么京城武林的荣耀更重,不是朋友不会这么关心他的。”
朱雀猜得没错,这五人里其中一人过去准备敲门,还没等他的手敲到门上,那门便打开了,靳天涯家中老仆又走了出来,他说道:“我家主人料到你们会留在这里,快请进来吧,我去买些熟食酒菜,请几位爷一起留下吃顿晚饭。”
这五人连连点头答应,伏缨和朱雀哪还不知趣?跟在五人身后一起走了进去,那老仆对朱雀和伏缨感到有些脸生,但看到两人带着礼物,便也没有阻拦。
朱雀和伏缨虽然觉得靳天涯气量宽宏,却也觉得靳天涯毕竟是败在慕容寒山手下,在外人面前无论装得多么坦然,私底下应该都是心中抑郁。
进了靳天涯的院子,朱雀已是第二次前来,他跟着五人来到厅堂上,却没见到靳天涯,几人仔细一听,似从后院传来衣袂飘动的声音,五人中的一人说道:“是后院传来的声音,咱们过去看看。”
靳天涯的后院有一片空地,空地周围种植着竹子,靳天涯就在空地上练着剑,他见到那五人前来,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对朱雀和伏缨的到来感到有些惊讶,他收了剑,先跟那五人打招呼:“我就知道几位不会怪我输了和慕容寒山的比试,你们几位才是我靳某真正的朋友。”
五人中的一人说道:“这些人将你靳天涯看成什么了?什么你靳天涯的胜败关系着京城武林的荣辱?我呸,老子觉得他们才是京城武林的耻辱呢。”
靳天涯笑道:“还是你们懂我,我虽然有幸被大伙儿称为京城第一剑,可是我从来不敢以什么第一自居,唉,只准我赢,不准我输,这是何道理?”
朱雀叹道:“他们是自己不争气,才拿靳先生来当他们的颜面,偿若他们这些人中,不说有谁能胜得了慕容寒山,就算能让慕容寒山心动而准备与之一战之人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靳天涯眼中带着感激的神色看着朱雀道:“这就叫盛名所累,朱小友可真是我的知己,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朱雀挠了挠头道:“这是我给先生准备的一点薄礼。”
靳天涯呵呵笑道:“只听说给获胜之人道喜送礼的,给败军之将送礼,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伏缨道:“靳先生绰号残剑,听起来颇令人感到畏惧,但想不到靳先生是这么风趣的人。”
靳天涯问朱雀:“这位朋友是谁?能跟朱小友走在一起的,也当是了不起的人。”
朱雀笑道:“靳先生说得没错,这位就是江湖上颇有侠名的红缨公子伏缨。”
伏缨听朱雀这么形容他,竟然脸色一红,笑骂道:“去你的,什么颇有侠名,这么自吹自擂自己的朋友,也不怕靳先生笑话。”
靳天涯哈哈笑道:“有趣有趣,几位请到前厅一叙,咱们别站在这里喝秋风了。”
来到前厅坐下,靳天涯亲自给几人沏了茶,朱雀和伏缨这才知道,靳天涯家中只有哪个出去买菜的老仆,其他更无别人。
伏缨唐突地问道:“靳先生怎么孤身一人,难道还没有成家么?”
靳天涯道:“乡下倒是有个蠢妇为妻,不过她登不得大雅之堂,我在京城时便一个人以剑会友,空闲时才会回去。”
伏缨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朱雀白了他一眼,显然是嫌他净说些没想干的。
靳天涯给两人介绍了他的五位朋友,说来都是京城中的武林中人,并没什么要紧的。
朱雀直奔主题,问道:“昨夜我在靳先生家外等到了半夜,谁也不知道慕容寒山是什么时候到的靳先生家,等到我们知道他已经在靳先生家时,这场轰动一时的比试已经结束了,今日靳先生坦然认败,若是不嫌唐突,我想问问比试的经过。”
靳天涯道:“这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换作是我,我也会对自己的这场比试感到好奇,怎么说呢……慕容寒山乃是悄悄地从后院屋顶进入我家,我见到他没从大门而入,反倒从天而降也感到惊讶,慕容寒山解释到,外面人太多,他只想来比剑,不是耍猴给人看的……”
朱雀点头表示理解,向慕容寒山这么孤傲的剑客,来找靳天涯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钻研切磋剑法,他不愿有人旁观分心,更不是为名为利,否则他也犯不着辗转千里,四处挑战各地的剑术高手了。
靳天涯接着讲述了昨晚他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经过。
慕容寒山对他说道:“你靳天涯是我近两年所遇到的高手中,最值得我尊重的一位,所以不管今晚是输是赢,我都不像将结果说出去,因为你我二人的比试,是两名真正的剑客之间的切磋,是为了探讨剑法的道理,而不是只为了分出生死胜败。”
靳天涯道:“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为什么?是因为我天生残疾?”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因为你对剑法的执着,我听人说,你虽然闭门练剑,但却从不拒绝他人的上门挑战,你和我是同一种人,都是为了剑而活着,只不过我做的比你多了些而已。”
靳天涯道:“哦?”
慕容寒山道:“我比你多的一点就是,你是在守株待兔,等候别人来挑战你,这些人良莠不齐,你所能得到的裨益有限,而我是主动出击,去寻找那只兔子,三年来,我挑战了无数高手,获益良多,所以说我做得比你多一些而已。”
靳天涯点了点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娶妻了没有?”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没有,我全副身心都放在剑上,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
靳天涯道:“我不但娶了妻,还生了两个孩子,看得出来你很谦虚,在剑法的付出上你比我高的何止一点,你和我所追求的那只兔子并不是同一只兔子,我生性要强,却不是偏执到非要达到顶峰,只要我能击败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就行了,慕容寒山,你看得起我,所以我不是非要胜过你不可。”
慕容寒山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不是我的对手。”
靳天涯道:“不是,而且大家都称呼我为残剑,一把残剑又怎能比得上一把真正的剑?我想你此次是白跑一趟了。”
慕容寒山道:“不,你是我尊重的对手,而我的目的也不是击败你,更不是输在你手上,而是希望和你比试一场,那就像喜欢下棋的人棋逢对手,我享受比剑的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结果。”
靳天涯微微一笑道:“你若是这么说,那也正和我意,出手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醉一场
一百七十九招后,剑分。
靳天涯气喘吁吁地说道:“你在第二十三招,第三十七招,第五十六招,第七十三招,第一百一十二招,第一百四十八招都可以击败我,为何你都没有出手?”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好的对手难求,我如果在第二十三招上就获胜,咱们还怎么继续比试下去?京城第一剑客之称名不虚传,和你比试一场,使我获益良多。”
靳天涯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靳天涯道:“慕容兄剑法之凌厉,是我靳某生平仅见,可是我却从慕容兄的剑法中察觉到一股傲气,偿若慕容兄不能加以收敛,恐怕难以达到至境!”
慕容寒山也不谦虚地说道:“我历经数年,辗转多地,未逢一个能与我匹敌的对手,我有点傲气岂非正常?”
靳天涯失笑道:“不错,你慕容寒山的确有足以骄傲的本钱。”
慕容寒山道:“其实我自己也能感到,随着我剑法日深,我越来越感到一种失控,我真渴望有一个人能出现给我带来一点挫折,让我能够收敛一些。”
这种话若是别人说出,定然显得自大可笑,但从慕容寒山口中说来却再自然不过。
靳天涯问道:“慕容兄今晚要住在我这么?也好让我有机会和慕容兄探讨一下剑法。”
慕容寒山摇了摇头:“我要同你讨论的,咱们都用剑说明白了,无论如何,你靳天涯都是我慕容寒山若遇到的对手中,最值得尊敬的一位。”
靳天涯叹道:“江湖路远,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才能相见,思之令人神伤,想来慕容兄还要千里辗转去寻找对手,希望慕容兄能找到那个能让你受挫之人。”
旁人祝福通常都是预祝别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而靳天涯却希望慕容寒山能找到击败他的人,岂非奇怪?
慕容寒山哈哈大笑道:“还是残剑最知我心意,对了,你看起来怎么有一股为难之情?若有什么是你残剑不方便去做的事,我慕容寒山可以说道帮你解决。还是你输给我心中有所不甘?”
靳天涯道:“都不是,你慕容兄矫矫不群,我输给你心服口服,只不过门外那群京城武林中人偿若知道我输给了你,定会为我感到愤愤不平,或者认为我落了京城武林的脸面。”
慕容寒山愕然,但他最终洒然道:“原来是这种小事,你跟他们说,我慕容寒山输给了你便是。”
靳天涯只是摇头不语。
慕容寒山长身而起,对靳天涯道:“那我就告辞了!”
靳天涯起身相送,慕容寒山挥手道:“你在这等着吧,门外那批人讨厌得很,你让家仆送我就行,注意让他关好门。”
慕容寒山就这么扬长而去,老仆送他出去就关了门,谁也不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
等到靳天涯说完,朱雀和伏缨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两人比试前后说得再详细没有了,对于两人比试一百七十九招却一言概括。
朱雀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人比试的经过如何?”
靳天涯笑道:“朱小友和我靳某比试过,当明白其中经过,也都是这么一回事,至于和慕容寒山比试的经过么,等以后有机会你去亲自领教一下不就知道了?”
伏缨咋舌道:“你将慕容寒山说得这么厉害,什么二十三招就能胜你,朱雀连你也不是对手,何谈同他比试呢?”
靳天涯道:“比不过就不能比了?我有种感觉,你们两人迟早会和他交上手。”
伏缨嘟囔道:“你太看得起我们了。”
朱雀则说道:“但愿到时候我能有和他比试得旗鼓相当的水平。”
靳天涯的一位朋友问道:“那慕容寒山究竟是怎样的人?”
靳天涯道:“此人剑法之高,我从所未见,而且他这个人很矛盾,既高傲又谦逊,既无情又有情,他和我的比试,若是他全力以赴,别说二十三招,就是十三招我也接不住。”
他的另一位朋友似乎难以相信:“靳君是否太谦逊了些?”
靳天涯摇了摇头:“此人剑法之高,对我来说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他想要找到一位能让他受挫之人,怕是不好找了。”
朱雀此时站起身来说道:“靳先生,我们来得唐突,如今得靳先生告知比试结果,晚辈感激不尽,这便告辞了。”
伏缨也跟着起身告辞。
靳天涯等人竭力挽留两人吃过晚饭再走,两人推脱另有要事,终辞别离去。
离开靳天涯的家,伏缨道:“残剑说是残剑,可是我看起来一点也不残,反而比你我这种健全之人还要厉害。”
朱雀道:“身体上的残疾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弥补,思想上的残疾就很难弥补了,京城那些人不将靳天涯当人看,就是一种思想上的残疾。”
伏缨深有同感,他看了看天色道:“本以为今日会各奔东西,想不到咱们还在一块,既然如此,不如由小弟做个东道,咱们大醉一场,明日糊里糊涂地各奔前程去,岂不是好?”
朱雀点了点头:“好,咱们去大醉一场,只怕你酒量不行。”他原本想着今日离京,想不到在靳天涯家耽搁到天黑,晚上就算想走,城门关闭,他们人能离开,马却骑不走,只能留下。
伏缨哈哈笑道:“你武功比我高我承认,若说你酒量比我高,我可不信,咱们去比试一场不就知道了?”
结果当晚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谁也说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也说不清对方喝了多少酒,却都大着舌头说自己喝得比对方多。
两人说要回客栈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客栈的方向,两人糊里糊涂地在路边躺下睡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一早,两人醒来时,却都发觉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这间屋子里有两张床,看屋内陈设,显得十分破旧,不似有钱人家,身上所盖的被子也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伏缨起床后感觉宿醉尚未完全清醒,他坐在床上,扭头看到朱雀也刚刚醒来,他问朱雀:“你在京城还结识了什么贫穷的朋友?”
朱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之前从没来过京城,哪里会有什么朋友?更别提是穷是富了。”
伏缨道:“是不是你在外地的朋友来京城,恰好看到了你我睡在了大马路上?”
朱雀叹了口气:“这么说我怎能想得到?”
两人正胡乱猜测着,门帘掀开,走进来一个人,伏缨一见便讶然道:“原来是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以貌取人
原来进来的人正是伏缨和朱雀在中秋夜逛街看花灯时认识的小毛贼,陶小毛!
伏缨一开口说到原来是你,立刻想起来自己曾答应教他一手扒窃的本事,领他感到惭愧的是,昨日若不是在靳天涯家门外耽搁了这么久,说不定昨日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这倒不是说伏缨不守信用,而是他完全忘了陶小毛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陶小毛见到伏缨醒来,大喜着来到他身旁问道:“伏先生,你睡醒了?可要喝水?”
伏缨这才发觉他手中提着一把破旧的水壶,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说不上干净的水杯,伏缨宿醉方醒,也不顾水杯不干净,连喝了半壶,又让陶小毛将水壶递给朱雀,朱雀直接提着水壶往口中倒水,将剩下的半壶水也都喝光了。
喝了水后,伏缨恢复了些精神,他问道:“我只迷迷糊糊感到有人抬着我上了床睡觉,想不到竟会是你这小子把我们抬过来的,这里是哪里?你又怎么发现的我们?”
陶小毛道:“我听了伏先生的话,已经不再行骗,也不偷穷人的钱,伏先生给我的十两银子足够我花好一段时间的了,所以我晚上清闲得很,在街上和几个朋友闲逛,看到大街上躺着两个醉汉,我开始还不知道这两个醉汉是你们两位,我的一个朋友还想趁你们醉酒时偷了你们身上的财物,若不是我及时看出,只怕你们两人已经被扒光了衣服了。”
伏缨笑道:“就算我们喝多了,却还有分辨好人或者坏人的本事,我迷迷糊糊中感到抬我们的人没有恶意,才任你们将我们抬走的,若是你们起了歹意,那可要倒了霉了。”
陶小毛道:“原来如此,我说两位大侠怎么躺在马路上睡觉,原来是在判断我们是不是好人。”
伏缨老脸一红道:“你知道就好。”
朱雀一边起床一边说道:“陶小毛,你做得很好,不过我要走了,伏缨,我记得你好像答应了陶小毛教他一手本事的,我走了,你留下好好教他吧。”
陶小毛兴奋地连连点头,亲自送朱雀到门外,这才回来向伏缨请教。
伏缨看着朱雀的背景怔怔出神,过了一会他才懒洋洋地起了床,起床后他对陶小毛道:“就算再高明的扒手,也总有失手的时候,这叫做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所以做扒手的第一件要事,就是要先找好退路,这样就算失手,至少也有一条逃生之路。”
陶小毛点头受教。
伏缨接着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千万不要对自己周围的人下手,到时万一出了事,也能有个躲藏的地方,不至于被住在附近的人出卖。”
陶小毛说道:“这个道理我们倒也都明白,还有呢?”
伏缨道:“还有一点就是不能太贪,你若不能像我这样四处奔波,唯一的办法就是出手不要太勤,最好一次就能找到肥羊,准确偷到一笔多的,然后停手几日,这样就能减少被抓的风险。”
陶小毛道:“如果真能有这种本事,谁想天天在街上冒着风险行窃呢?最好能够一劳永逸,一次偷个肥的,以后再也不用去偷了最好。”
伏缨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很多人就是因为见钱眼开,不知满足,偷得过于频繁,这样就算手法再高,也容易露出破绽,最后一点就是要和衙门中当差的一个人搞好关系,不用结交太多人,真正对你有帮助的,一人足矣。”
陶小毛道:“你是担心我到时候被抓了,也能讲讲人情?”
伏缨道:“是的,不过这只是万不得已时才能用到的本事,只要你不失手,恐怕永远都用不到此人,可是你宁可备而不用,不能到用的时候没有。”
陶小毛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伏缨又让他复述了一遍,陶小毛这人或者其他地方能力不行,记性却好,几乎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伏缨道:“这些就是规矩,咱们宁可放过肥羊不偷,也不能坏了规矩,知道么?”
陶小毛道:“知道了,不过还有别的吗?”
伏缨笑道自然有:“除了以上这些规矩外,还要掌握两个本领才行,你知道是那两个本领么?”
陶小毛道:“有一个我知道,就是出手绝不会被对方发现的本领,另一个是什么呢?”
伏缨道:“另一个就是要学会分辨哪个才是值得下手之人,这个本事看似简单,实则关系到你出手后能不能得偿所愿,也是下手前的基础。”
陶小毛道:“这个我知道,谁是穷人谁是富人,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伏缨反问道:“真的吗?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分辨的?”
陶小毛道:“首先就要看一个人穿的风光与否,其次就是看此人身上是不是佩戴了贵重的事物,第三是看此人出手大不大方,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他本以为伏缨会夸他两句,结果伏缨冷笑了一番后说道:“若是这样就能分辨出穷富,嘿,那才是活见鬼了。”
陶小毛有些不大服气,他说道:“若不是这样,又该怎么分辨?”
伏缨道:“你说的这种人不是真正的有钱人,而是个土包子,你说的这种穿着光鲜,带着珠玉宝物的有钱人也不是没有,但这种人都是王公贵介,这种人要是上街,就会坐轿或者骑马,不会走路上街,你又怎么去偷?而他们要是微服出行,又不会是这种穿戴,所以你说的这个方法不对,至于什么出手大方,更是想当然耳,谁走在马路上,还会有什么出手大方不大方的?”
陶小毛问道:“那不看衣服,又该怎么看?”
伏缨道:“衣服当然要看,却不是看光鲜不光鲜,有的有钱人衣服虽然不光鲜,但用料却是贵重的绸缎,在这种并不起眼的绸衫上,还有用宝玉做成的扣子,或者身上的佩玉品质不凡,有了这两点,这种人便是真正有钱的主。”
陶小毛问道:“什么是绸缎呢?”
伏缨叹了口气,若是跟他说明这点,可有些不容易。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授之以渔
看着陶小毛渴望学习本事的期待的眼神,伏缨道:“算了,绫罗绸缎学起来不是说说就能明白的,非要你见到才知道,总之,主要看那些衣服料子比较昂贵,不是你们这种棉麻衣服就行,你看看你的衣服,皱皱巴巴的,若是绫罗丝绸一类,绝不会起褶皱,而且布料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好看的光泽。”
陶小毛似懂非懂。
伏缨接着说道:“除了看衣服,还要看人的肤色、气度和神态,有钱人不干粗活,手指细腻,脖颈干净,身上不会有那些油烟气,加上他们颐指气使惯了的,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气度,他们走路时也绝不会急匆匆地,像是去赶集似的,而是以一种悠闲地步伐慢慢走着,这就是神态,若是你不懂他们衣服料子的贵重,看这三个方面也行。”
陶小毛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风餐露宿,双手不仅有些脏,而且骨节粗大,皮肤粗糙,至于他陶小毛的脖颈么,更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洗澡而油腻不堪,陶小毛道:“不错,像我这种,看起来就像个小瘪三,那是一望可知。”
伏缨道:“这是看人,有钱人有的带着随从,他们身上可能不会带着现银,都由随从拿着用来付账,若是遇到外地富人来京城游历,你看着他们鼓胀的荷包或者胸前有放着银票的痕迹,那可就找到真正的肥羊了。”
陶小毛闻言想起了曾经一次丰厚的得手,他兴奋地说道:“不错,我们有一次通过几个人的配合,就从一只肥羊身上扒到了四百多两银票,我分得七八十两,可说是我们得手的最多的一次了,但后来……后来因为那人哭天抢地地要寻死路,说这是为了给他孩子请大夫的钱,后来我于心不忍,将我得来的七八十两银子都还给了他,他奶奶的!”
伏缨赞赏道:“这件事上你做得很对,为什么还骂人?难道你还给他钱还得心有不甘么?”
陶小毛道:“你不知道,我给他钱的时候说是从地上捡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钱,谁承想他拉着我不放,硬说是我偷来的,非缠着我将其他三百多两都还给他才行,当时围了很多人观看,让我脸都丢尽了,我做好事还没落好报,直到最后那人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是我偷的,这才放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这种傻事。”
伏缨道:“他估计是在你们联手偷他银钱的时候看到过你,他找你要其他的银钱岂非也很正常?”
陶小毛摇了摇头道:“你不懂,我说的还不是这个,他哭得跟死了爹娘似的,说那些钱是给他孩子请郎中买药的钱,其实不是,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惹人同情他罢了,也只有我这个傻瓜会上他的当,那些钱其实都是他逛窑子用的钱,奶奶的,呸!”
伏缨带着怀疑的神色问道:“你怎么知道?”
陶小毛道:“当时跟我一起出手的刘犊儿,他原本也看那人可怜,想把银子还给他的,只不过看到我的遭遇后他有些胆怯,后来围观的人散了,刘犊儿就一路跟着他,想找机会把银子还回去,没成想一直跟着那人进了一家青楼,刘犊儿回头跟我说了此事,还嘲笑了我一顿,要不是刘犊儿跟我交好,分了我二十两银子,那次恐怕就白搭了。”
伏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说道:“这么说来,这个刘犊儿人也不错,挺仗义的啊。”
陶小毛点了点头:“我和刘犊儿差不多大,昨天晚上就是我和他一起抬的你过来的,他很讲义气,比其他几个人好多了。”
伏缨肃然道:“想这么好的朋友,以后等你发达了,千万不能忘了他,好朋友有难同当,更要有福同享。”
陶小毛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伏缨道:“我行走江湖多年,甚至有些人能够同甘苦不能同富贵,有的人能同富贵却不能同甘苦,只有既能同富贵又能同甘苦的人,才是可以一生与之相交的好朋友。”
陶小毛道:“我和刘犊儿就是这种既能同富贵又能同甘苦的人。”
伏缨给他泼冷水道:“我看也未必。”
陶小毛还想争辩,伏缨问道:“偿若刘犊儿做了什么对不起的事,你该怎么办?”
陶小毛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伏缨道:“万一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呢?我是说如果他做了,比如他有什么事瞒着你,为了什么事物背叛了你,你该怎么办?”
陶小毛低头想了想,过了一会他说道:“就算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一样当他是好朋友,我会去问他为什么,就算他没有合理的理由,我也会原谅他。”
伏缨点了点头道:“这样才说明你将他当成了好朋友,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你,这不重要,咱们做人,除了要积德行善外,还要宁可别人负我,不可我负别人,对好朋友则更要如此,吃亏才是福。”
陶小毛重重地点了点头。
伏缨接着说道:“好啦,你听我啰嗦了这么多,也到了该教你真正本事的时候了。”
陶小毛大为兴奋,知道伏缨就要教他如何能在不知不觉中将别人身上的财物拿到手,此前说得当然也不是啰嗦,而是铺垫,现在才到了重头戏。
伏缨道:“从别人身上取到东西而不令对方发觉,看起来神奇,其实道理非常简单,你和几个人一起配合,就是最简单的方式,只不过这种方式的缺点就是得有许多人才能下手,得手后所分的钱也少了,还要冒着同伙被抓,自己被招供出来的危险,太不划算,向你们这种手法笨拙之人可以用用,等到手法熟练后,便一定要单独行事。”接着伏缨跟他讲了当扒手的道理。
若想被偷之人无法察觉,有些像变戏法的道理,那就是分散被偷之人的注意力,简单的有从此人身上蹭过去,有拍拍此人的肩膀,有故意装作不小心撞到了下手的对象等等,这些都是初级的方式,为的就是让被偷之人的吸引力放在别处,下手时就算他有所感觉,但因为被其他更强烈的感觉所覆盖,所以被人忽略了。
就像变戏法时,变戏法的人或往左张望一下,或往一只手做出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另一只手暗中行事等等,为的就是让人既是看到了破绽,也视而不见。
这种方法的缺点就是会让被偷之人留下印象,事后会想起下手之人是谁。
等到了熟练时,不用自己亲自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只要借助外界的一点动静,而下手的手法比外面的这点动静更低,被偷之人就不会发觉。
比如路上突然出现一个骑马之人,行路之人总难免要去看上一眼,以防止被马碰到,或者路上有人吵架,有人吆喝什么买卖,有东西倾覆,有人争执讨价还价,有一切能够吸引肥羊注意力的,趁此机会下手,此人怕是走出很远,依然会懵然不觉。
只不过这种被动地吸引力并不强烈,所以要求下手时的手法要高明到轻如落羽,快若闪电,还要故作坦然的样子,放松心态,不能给人一种异样感,这点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在于除了不令被盗之人发觉,还要不能被其他路人察觉,否则有人提醒一下,就现原形了。
陶小毛听得心急心热道:“那么该如何达到这种手法水平呢?”
伏缨道:“这就非一蹴而就,必须通过刻苦的锻炼才行,我当年练的时候,先是放一盆小鱼,用食中二指去夹小鱼,等到想夹哪一条小鱼都能手到擒来,就算过了第一关。”
陶小毛笑道:“这个非常有趣,我也可以练。”
伏缨道:“这个只是第一步,是最简单的,用手夹出小鱼后,小鱼不能破鳞,还要将小鱼拿在手里半天不掉,若是每日习练,一个月后恐怕就能练成。”
陶小毛愕然道:“竟然需要这么久?”
伏缨道:“这还只是刚开始,很多事都是知易行难,你一个月勤练不辍能够练成已经不错了,我当年不知夹死夹伤多少条小鱼,最后才能做到的。”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他的师伯项去邪,就是他在陪自己的那段时间里,他通过刻苦训练,才有的今日之成就。
陶小毛问道:“一个月后练成了,就算学成了么?”
这句话,伏缨当年对他师父范萦怀说过几遍,每次都被师父责骂一顿,他心中涌起亲切之感,微笑道:“学成?还早着呢,接下来是在一盆滚水里放了块肥猪肉,既要将这块肥猪肉从沸水中夹出不掉,又不能将手烫伤,才算小有所成。”
陶小毛咋舌道:“要从滚水中捞出肥猪肉,还不能烫伤手,这还只算是小有所成?”
伏缨点了点头:“要知道,在熟练这件事上是永无止境的,这也是高手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
陶小毛道:“既然从滚水中捞肥猪肉……”
伏缨道:“不是从滚水中捞出来,而是用两根手指夹出来,这块肥猪肉会越来越重,一来能练出手的速度,二来能练手指之间的力道。”
陶小毛道:“从滚水中夹出肥猪肉来不过是小有所成,那么接下来还要怎么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游侠张三
伏缨道:“接下来就是不断地练速度和指力,这中间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办法,只要你有心去练,就会练得速度越来越快,指力越来越高,你看!”
在陶小毛的注视下,伏缨用两根手指将一把椅子夹住,然后提了起来,他说道:“练到后来,万事万物都可以作为训练的工具。”
陶小毛看着伏缨的手指,露出既钦佩又坚定的神色道:“我一定能练得和伏先生一样厉害。”
伏缨道:“等到速度和力量练到一定的地步后,就要联系最后一步,那就是实践,这件事你可以跟你的好朋友刘犊儿一起练,你在他身上怀中袖中各放着荷包财物,然后两人一起上街走一趟,一条路走下来,你要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他身上的东西都拿到手,就算练成了。”
陶小毛叹道:“原来想要练成,是要经过这么久的苦练才行的。”
伏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捷径可走?我当年也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今天这些让你们羡慕的本事,你还小,吃些苦头算不得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止学着一件事,我还学了内力武功剑法等等,想要好好在这世道中活下去,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多学些本事怎么行?你可以学很多东西,我教你这扒手的技巧,是因为你身为孤儿,没有父母亲人为依仗,偷盗也算能够为生,等到了衣食无忧的地步,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去读书,学学真正的本领,偷人钱财,就算对方是名为富不仁之人,总也是有违法理的。”
陶小毛点头答应下来,他振奋起精神道:“我先去买鱼!”
看着陶小毛的样子,伏缨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世上富人太富,穷人太穷,人心又大都冷漠,一个大好少年,要沦落为贼才能活下去的地步,是在是可叹可悲,什么时候这世上没有了强盗飞贼,没有了讨饭的叫花子,才是真正的太平世道。
此后几日,伏缨留下来陪陶小毛联系,又指点了他一些技巧,伏缨也见过了和陶小毛住在一起的几个人,情况都和陶小毛差不多,那刘犊儿和陶小毛好得如同亲兄弟,伏缨也希望他们能将这份交情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世事多变,谁又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陶小毛进步很快,虽不如伏缨这种天生做贼的料子,可是已比大多数人好得多了,更难得的是陶小毛肯吃苦,伏缨料定他定能学有所成。
临别之前,伏缨又嘱咐了他不少话,让他不要贪心,用不去偷穷人的钱,偿若自己有结余,不妨接济一下比他们还穷的人,永远要怀着与人为善之心。
陶小毛自然一一答应了了,伏缨终于和他洒泪而别。
离开京城,伏缨一个人骑着重影马走在大道上,心中莫名地心烦。
他很喜欢陶小毛,可是又不能收他为徒,自己是金手门的传人,金手门的规矩是一脉单传,而他现在显然还不到收徒儿的时机。
他也不过是比陶小毛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而已,只不过在经历上在运气上比陶小毛要幸运得多。
可是他真的算是幸运么?那些在他生命里出现的各种关爱他的人,最终都一一离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感伤,要学会享受这种孤独。
在他面前,是广袤无垠的天地。
那就去江南吧,他心中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少林寺的空正方丈委托他从丐帮手中拿回龙头棍的事,这件事大可以随缘。
他以为要不了多久就能打听到丐帮龙头棍的下落,想不到此后数年,龙头棍仿佛竟然像消失了似的,连一点踪迹也查不出来。
匆匆数年过去了,伏缨已从当年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名盗中君子,红缨公子的大名也在江湖中传扬开来,就连那夜盗千户的大盗西门竹风头也盖不过他。
而他的好友朱雀,也在这些年里不断行侠仗义,闯出好大名声。
伏缨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
丐帮在汪九成的带领下,声势日隆,不但丐帮风气变得名副其实,各处丐帮分堂无不以逞强除恶为己任,且帮主朝廷,帮主中原百姓对抗异族的侵犯,中原第一大帮的名头逐渐变得不可撼动。
在这种情况下,伏缨更不能对丐帮弟子威逼利诱,只能到处请丐帮弟子喝酒,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点关于龙头棍的蛛丝马迹,但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都打探不出一点消息。
这一日,伏缨刚从杭州的一家大户人家中偷来不少钱财,他除了给丐帮八成所得,让他们资助穷人外,留下的两成也是不少,他心情不错,来到西湖边的酒楼吃酒。
此刻的伏缨二十多岁,服饰考究,长身玉面,虽相貌寻常,但气度却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王公贵介。自从红缨公子大名远扬后,他已将剑柄上那红色的剑穗给摘了下来,以防到处被人认出,但他却将这个红缨穗保留了下来,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飞马牧场的魏如烟姑娘,这是他青春懵懂时唯一喜欢的姑娘。
可惜魏如烟却对他伏缨没有感觉,倒是对相貌俊美的朱雀垂青,好个朱雀,魏如烟对他是落花有意,朱雀却流水无情,令人唏嘘嗟叹。自那以后,伏缨再未对其他姑娘动过情。
伏缨点了一些精致的小菜和美酒,坐着正痛饮,一名喝得烂醉的食客准备出门,却被店家揪住不放,问他:“客官,你账还没结,怎么能走呢?”
这人大耍无赖,对店家道:“我明明付过钱了,你们怎么还是不依不饶?难道想趁我吃醉,想要我出双份的酒钱不成?”
伏缨听此人说话清楚,和他所表现的烂醉的样子并不相符,知道此人定然没有付钱,不免有些生气,不是生气此人吃饭不付钱,而是生气他打扰了自己喝酒的雅兴。
他猜得果然没错,当店家说道:“客官,你这不是不讲道理么?你既然说已经结算了酒菜钱,可是你说说,你这一顿吃了多少钱的酒菜?”
这人回答不上来,继续刷无赖:“这……我……我喝多了酒,不记得多少钱了,总之结过账了!”
他脱身要走,店家自然不依,双方又扯起皮来。
醉汉最后怒道:“就算我真没付钱又怎的?你又不是不认得我,我张三可是差你这点酒钱的人?”
店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我管你是张三还是李四,你不给钱,我可不能放你走,我们小本生意,哪能经得住你这么白吃白喝?”
伏缨听此人自认是张三,心道莫不是那个张三?他越看越感到蹊跷,此人虽然喝得脸红脖子粗,似乎连走路都走不稳,但此人是习武之人,一望可知,别说店家加上伙计两个人,就算整个酒楼十多个人一起上,他要是想走也能走得脱。
可是此人偏偏不用强,偏偏就是要耍赖,这种人倒也十分少见。
看着此人和店家争执不休,伏缨大声说道:“店家不用拦他,将他的酒钱算在我账上便是。”
一般人若是遇到有人帮着结账的事,那还不大为感激?可是这个自称张三之人非但不感激,反而说着自夸的话,他对店家说道:“看到没有,我张三何等样人?只要搬出我的大名,自会有冤大头给老子结账,你们这些势利小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店家因有人结账,便不再同他纠缠,听他说得难听,也不跟他计较。
这人转身就要走,伏缨却在后面喊道:“张三!”
张三醉醺醺地转过头,看着伏缨道:“怎么,替我付了钱又后悔了?”
伏缨笑道:“这点酒菜钱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我看你酒喝得似乎还不尽兴,不如过来痛饮一杯如何?”
张三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在伏缨身旁坐下,他盯着伏缨看,伏缨也并不想让地和他对视,并问道:“你可是那个自称游侠的张三?”
张三指着伏缨道:“你小子说话也真刻薄,什么叫做我自称游侠?”
伏缨道:“果然是你,这游侠二字若不是你自称的,以你今日耍赖皮的样子,谁会这么称呼你呢?”
张三怒道:“你别以为请老子吃了顿酒就能消遣老子,我张三做的事说出来能吓死你。”
伏缨笑道:“哦?我这人怎么死我都不会奇怪,唯独奇怪我怎么会被吓死。”
张三左右看了看伏缨,似乎酒醒了三分,他问道:“你是谁?”
伏缨道:“不是谁,不过是想请你吃酒的人,张三,你在江湖上声名倒也不差,怎么连一顿酒钱都要耍赖?”
张三沉默了一会,接着叹道:“你以为我想耍赖?还不是因为我身上那点钱都用于救人了,结果人没救活,钱也花完了。”
伏缨道:“这是你侠义心肠,钱花光了找朋友借就是了,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要是不嫌弃,你拿去花吧。”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张三口中愤然道:“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叫花子?我张三不肯找朋友借钱,就是不希望人以为我张三穷到这等地步!”他口中愤愤不平地说着,手却伸了过去,将银票接过来放入怀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萍水相逢
接过了钱,张三还说道:“你不要以为给了我钱,就能让我张三感激你。”
伏缨笑道:“一点铜臭之物,也值得提?店家,依样再添两个菜,再加一壶酒。”
店家唱道:“好嘞,马上给您送到。”
张三看着伏缨,似乎觉得他并不是傻子,他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对我这么好?”
伏缨道:“我敬佩你张三的为人,你没有钱,我恰好有,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吃喝一顿后,以后未必能够再见面,何必问这么多?”
张三闻言竟腆着脸接着问道:“看来你是真的有钱,不过你再有钱,也不如我的钱多,只不过我的钱放的太远,我没有去取罢了。”
伏缨当然只当他是在说醉话。
张三见伏缨不信,也只是笑笑,并没有继续劝说伏缨。
这么一来,伏缨倒真有些疑惑,难道他并没有喝醉,他说道:“既然你这么有钱,就算路远,去一趟取回来便是,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张三叹了口气,看了看伏缨,然后说道:“不提这些了,你看,我张三整日都能遇到你这种大方之人,何必辛苦去取钱?人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张三没钱时过得快快活活,偿若有钱了,说不定会惹来无穷烦恼。”
伏缨想不到他喝成这样还能说出这么有禅意的话,此时酒菜松了上来,伏缨让店小二给两人斟了酒,然后举杯道:“就冲着张三兄这句大有深意的话,我敬张三兄一杯。”
张三酒到杯干,然后又自己倒了一杯,闷头喝着。
伏缨问道:“你说你的钱用来救人,人没救活,钱也花光了,不知道所救之人是谁?”
张三道:“说了你也不认识,是一位外国传教士,此人万里迢迢来到中土,企图在中土宣扬他们的教义,结果路遇劫匪,抢走了他的盘缠不说,还将他打成了重伤,我路过那里,正好遇到了他,开始我并不想救,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几乎就要走过去了,但看此人奄奄一息,心道,就算是禽兽,总也是条性命,就此不理,总是于心不忍,于是我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将他背着送医,所找郎中既非神医,也不是庸医,使劲浑身解数,一连诊治了五六日,依旧没能将那外国传教士给医好。”
伏缨道:“这是你张三侠义之心使然,就算换作是我伏……也一样不能见死不救。”
张三看了伏缨一眼,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伏缨问道:“怎么,我说错了么?”
张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那几日我身上正好有点钱,本想着去青楼开开荤,想不到全都打了水漂,我若早知道那外国传教士是必死之人,我也绝不会出手相救。”
伏缨点了点头:“既是必死之人,救他白白浪费了钱财药物。”
张三苦笑道:“那几日,郎中用尽了最好的药材,将我身上的银钱榨得一干二净,钱花光了我不可惜,那些珍贵的药材,什么人参灵芝鹿茸熬成药送入必死之人嘴里,我也不觉得可惜。”
伏缨问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张三道:“那几日时间里,外国传教士缠绵病榻,忍受痛苦,焉知他当日死了,不必他多忍受几天痛苦要来的爽快?焉知他临死时不会怪我让他活着多遭了几日活罪?”
伏缨道:“哪有这种道理,那传教士就算泉下有知,当知道你的一番好意,而且人人畏死,那些嘴上说着不怕死的人,临死时还不是想办法吊一吊性命?有钱之人更甚,哪个不想用最好的药多活几日?他多活了几日,自然只会感激你。”
张三问道:“我问你,本朝犯了重罪之人,是愿意被砍头而死呢,还是愿意凌迟而死呢?”
伏缨不明他所问何意,但还是说道:“当然是宁愿砍头,不愿凌迟了,这还用说吗?”
张三道:“照啊,显然凌迟死得慢些,却多受折磨,犯了死罪之人宁可来得痛快,说不定那传教士就是这种想法,你不知道那些劫匪对他下手多重,我想尽办法延长他的性命,说不定就是让他生受了活罪。”
伏缨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才道:“恐怕你想得有些多了。”
张三摇了摇头,只低头喝酒,一会的功夫已经连尽三杯。
伏缨原本觉得他喝得烂醉,又不跟人讲道理,想不到一谈之下,发觉此人酒量甚宏,就算再喝一斤,恐怕还是这种状态,说他不醉吧,他又一副脸红脖子粗,走路都走不稳的醉汉模样,说他醉了吧,偏偏他所说的话又全都有道理,这么说来,刚才张三所说的他非常有钱,只不过是在很远的地方,说不定真有此事。
两人又喝了一些酒,张三像是越喝越清醒,他忽然问道:“对了,阁下尊姓大名?”
伏缨犹豫了一下,在考虑是不是要告诉他,张三见状拂袖道:“你既知道我是张三,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咱们萍水相逢,你不当我张三是朋友,不肯以姓名相告,那就算了。”
伏缨笑道:“你误会我了,我刚才有所犹豫,乃是因为我声名不佳,怕你误会我请你吃饭会有别的企图。”
张三愕然问道:“我不相信你声名不佳,快快告诉我你是谁人,就算你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张三也绝不会将你当成别有用心之辈。”
伏缨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坦然相告了……”接着他压低声音跟张三说道,“在下伏缨。”
张三似乎酒又醒了三分,他有些不能置信地问道:“你是伏缨?那个伏缨?”
伏缨点了点头:“那个伏缨,就是区区在下这个伏缨。”
张三胀红着脸道:“红缨公子的大名我张三早就有所耳闻,如雷贯耳,只恨缘悭一面,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你,更想不到你红缨公子还会请我张三吃酒,嘿,这是何等的荣耀。”
伏缨听他说话夸不像夸,讽刺不像讽刺,一时不知道他是何意。
张三问道:“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了?”
伏缨问道:“知道什么?”
张三叹道:“咱们名人不说暗话,若非你知道我身上那张藏宝图,怎会来到杭州,找上我张三?”
伏缨听到什么藏宝图,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说道:“什么藏宝图?我还是刚刚听你提起,我伏缨虽然声名有些不佳,倒也不会将什么虚无缥缈的藏宝图放在眼里。”
张三道:“钱又不会咬手,谁会嫌钱多呢?再说了,你伏缨的本事谁不知道?别人找不到或者不愿去找的宝物,到了你伏缨手里自然是轻易便能找到,唉,我刚才也跟你说了,我又很多钱,多到你想象不到,只不过放得太远,指的就是这张藏宝图。”
伏缨就算没有觊觎之心,但好奇之心总还是有的,他问道:“什么藏宝图?”
张三冷笑道:“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伏缨也有脾气,怎能让他这样误会,他说道:“今日能够结识到你张三,我伏缨也算长了见识,既然张三兄对我有见疑之意,我倒不好再说什么,咱们就此告辞,山高水远,咱们有缘再见,今日酒菜钱我来付了,张三兄还请慢慢吃,我去游览一番西湖美景倒也不错。”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去。
一看伏缨要走,张三反倒有些歉然之意,他说道:“那是我误会你了,西湖美景何时不能去看,咱们酒没喝尽兴,你这么走了,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伏缨道:“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下一句是什么?”
张三悻悻的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先坐下,待我给你说清楚。”
伏缨怫然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三道:“你若听了我跟你说的话,自然会知道我为何会这么慎重了。”
伏缨见他语出真诚,只得又坐了下来。
张三道:“就当是我误会了你吧,你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听我说,我跟你说的那个藏宝图,你道我是从何而来?”
伏缨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从哪得来的?”
张三神神秘秘地说道:“是我从那个外国传教士身上所得,他感激我救治他的性命,便将这张藏宝图给了我,只不过这藏宝之地太过遥远,我张三又不喜欢长途跋涉,所以没有前去罢了。”说着,他伸手入怀,准备掏出那张藏宝图给伏缨看看。
伏缨笑吟吟地看着他,准备看看他能掏出什么藏宝图来。
张三的手在怀中停留了一会,眼中露出古怪的神色,等他看到伏缨的神情后,立刻醒悟道:“好小子,你什么时候将藏宝图给我拿走的?怎的我连一点察觉都没有?”他虽然用一个“拿”字,实则暗指他是偷走的。
伏缨打了个哈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来,他说道:“你若说这就是藏宝图,这纸张也未免太新了些。”
张三点了点头:“这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陈年旧物,这张藏宝图乃是那外国传教士亲手所绘,而我则根据他的指点,在每个地方标上了山川河流的符号而已。”
第一百七十章 盗王之王
伏缨精于鉴宝,对于这种藏宝图的真伪,倒也有些分辨的手段,他看了一会,讶然道:“你说这之地离得比较远,我看你还是说得委婉了,这地方简直是远在天边啊。”
他也明白了张三为何明知宝藏里有大量的财富,却也没有动心的原因,从杭州到这处藏宝地,何止万里之遥。
张三坦然道:“所以说嘛,地方太远,哪怕那里宝藏堆积成山,我也不想去寻。”
伏缨道:“西域沙漠之地,唉,尽管宝藏很有吸引力,但到这种地方去,实在是要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传教士所言是真?万一他是诓骗你的呢?”
张三摇了摇头:“传教士是不会骗人的,否则他们死后就会下地狱,这个地方是那名传教士从西方极远的地方来咱们中土时亲自经过的地方,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伏缨又问道:“那传教士可曾说有多少宝藏?”
张三道:“诚如你所说,堆积如山都不为过,传教士说了,那宝藏价值连城!”
伏缨将信将疑,因为藏宝之地距离中土太远,前去一趟不知要经过几个月,更不知要经历多少风险,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辛苦一趟,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可就吃了大亏了。
可,万一那是真的呢?
伏缨也听说过外国的传教士不会说谎的事,可是说不定传教士没见过多少世面,一点宝藏就看成价值连城也说不定。想了想,又觉得未必如此,外国传教士万里迢迢来到中土,不知要经过多少地方,绝不会没见过什么世面。
偿若这张藏宝图是真的,伏缨心想,那样自己只要去一趟,就足以一劳永逸,不用再去扣扣索索地去各处偷东西,每日只要将这些财宝分给穷人便行了。
张三看着伏缨道:“若是有人愿意去寻找宝藏,带回来能够造福于民,我也不吝将这张藏宝图卖给那人。”
伏缨叹道:“别说卖了,恐怕就算你将这张藏宝图送给别人,别人未必肯当一回事,这条路实在是太遥远了。”
张三也承认这点,他说道:“若不是路途太过遥远,又怎会轮到你来知道藏宝图的事?我张三早就过去将宝藏起出来了,再者说了,这么多的财富,若是轻轻巧巧就能得到,哪还会流落在沙漠中?早就会被人取走了。”
伏缨道:“那也说得是。”他心下盘算,偿若藏宝图是真的,而张三显然是有脱手卖掉之意,自己到底值不值得为了这张藏宝图长途跋涉一趟?
张三鼓动他如簧巧舌道:“若不是遇到你红缨公子,这藏宝图的事我万万不会说出去的,你伏缨侠名远播,偷富济贫,众所周知,我相信你伏缨在拿到这笔财富后不会独吞,这才肯告诉你,若是由你伏缨前去将宝藏起出来,乃是天作之合,你也不用冒着风险去夜盗大户,恐怕光是接济穷人,就不知要花费多少年月。”
伏缨喝了一杯酒后问道:“你这人巧言善辩,我都快被你说服了,不过连你自己都嫌远的地方,却让我去做这趟苦力,还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帽,你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张三微微一笑,接过藏宝图,不说什么,只是连喝了两杯,接着对伏缨道:“既然红缨公子对我张三有见疑之意,我这就告辞,多谢你红缨公子的款待了。”
因有见疑之意所以告辞,正是伏缨之前的口吻,所不同的是,这次是张三起身要走,伏缨却挽留他:“等一下。”
张三道:“怎么?”
伏缨道:“你说你是要卖掉这张藏宝图?”
张三点了点头:“我的这一大笔钱财拱手相送,总要留点吃饭钱,你说是不是?我不如你红缨公子这么好的身后,不愁吃喝,我张三可是还要靠朋友接济为生呢。”
伏缨问道:“那你准备卖多少钱呢?”
张三想了想道:“你可别说我狮子大开口,好东西自然是有好东西的价钱,这张藏宝图……偿若别人要买,就算人品尚佳,至少也要三五千两银子我才肯出手,既然是你红缨公子有这个意思,那我就算你一千两银子足矣。”
伏缨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银票,挑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他,然后对他说道:“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拿去吧,这张藏宝图却不用给我了,你自己留着吧。”
张三傻了眼,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伏缨道:“我当你张三是个朋友,既然朋友需要钱,我伏缨送你一千两银子又如何?至于这张藏宝图么?我暂时还是下不定决心去寻找,唉,这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
张三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是讨饭的叫花子么?你不肯收下这张藏宝图,这银票我也不要了,这不是看不起我张三么?”
伏缨一想也是,只得接过藏宝图。
张三道:“祝你好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还没等伏缨反应过来,张三已一步纵跃出酒楼,接着像逃走似的立即远去。
空留伏缨一人在桌子前。
伏缨知道张三武功不错,想不到他的轻功更是佳妙,这一纵跃,一逃走,身法流畅精妙,原本伏缨还对张三,以及张三给的这张藏宝图有所怀疑,可见过他的身手后,这点怀疑也都打消了。
此人是真的张三无疑,既然张三是真的,那么这张藏宝图也假不了。
问题是,他伏缨真的会为了这张藏宝图这么远地跑过去一趟么?
结算了酒菜钱后,伏缨骑着重影马在西湖边上游历,直到傍晚方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在客栈房间里,伏缨练了会内力,走了两圈踏月功,又练了一会飞雪剑法,此时的伏缨已非昔日阿蒙,飞雪剑法在他几年的时间里勤练不辍下,已有了长足的长进,飞雪剑法和其他剑法循序渐进的进步不同,而是后劲十足,更像是在整个人的阅历内力以及打斗经验丰富后,就会有一段时间的飞速进展。
做完这些事后,伏缨熄灯躺在床上睡觉。
可是他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心中所想,还是去与不去的矛盾。
勉强了一会也没有睡着后,伏缨又从床上起来点了灯,然后就着灯光仔细查看这张藏宝图,他仔细算过,若是顺利的话,一个来回差不多需要半年。
若是不顺利的话,恐怕一年也未必够。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他伏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伏缨心中暗骂,原本自己来到杭州游览西湖,心境平和,随遇而安,可说是无忧无虑,可是这张三却无端端扰乱了他的心境,让自己连睡都睡不踏实。
去,偿若空手而归,自己不免显得真成了一个冤大头,偿若满载而归,自己便真正能够歇息几年。
不去,总是一个心事横亘心头。
伏缨又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张藏宝图,自己若是从杭州出发,并定会经历大半个中原,还要穿过高山,才能到达西域苦寒之地,到了那里后,更要面对无情的沙漠的摧残。
偿若自己因此而放弃,则在心中会留下永远的遗憾。
这可不是他伏缨一贯的做派。
左思右想后,伏缨最终决定还是去一趟,一来是了却了心事,二来自己原本就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住的人,少林寺的龙头棍还没有找到,自己一路向西,慢慢前去,就当是为了寻找龙头棍而去吧。
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不错。
说走就走,伏缨第二日便启程向西行去。
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前去寻宝的途中,伏缨从一户人家中偷到一把宝剑,他之所以偷这把宝剑,并非因为这把宝剑有多锋利,也不是因为这把宝剑有多大的名气,他看上的事这把宝剑的剑鞘。
剑鞘上缀满宝石,显得十分华丽,更难得的事,这个剑鞘和他的流萤剑十分吻合,比之原来的那毫不起眼的剑鞘还要合适,鞘内的流萤剑和华丽的剑鞘相得益彰,偿若他师父范萦怀在世,定然不会再说这把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伏缨为了不让自己空手而归时感到吃亏太多,他也并没有急急赶路,而是增长阅历般慢慢前行。
一路来到西域后,伏缨慢慢打听出来,行走沙漠,必须要骑骆驼才行,伏缨提前将马寄托给了一户可靠的人家,然后找人买了一匹通体纯白的骆驼。
这匹骆驼比其他普通骆驼价钱何止高出一倍,不过伏缨也不在乎钱,他骑着白骆驼,穿着新衣,腰悬宝剑,别提有多得意了。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伏缨一路历经千难万险,来到沙漠中的小镇,却发现朱雀也在镇上,更结识了许多一起前来寻宝的武林中人,因此得知张三的藏宝图不知绘制了多少份,卖给了多少人。
在历经一段不堪回首的惊险经历后,伏缨和朱雀一起带回了两箱沙子。
等伏缨回头再找张三算账时才发现大家都找不到他了,此人自知理亏,在伏缨等人回来之前,已经躲了起来。
在经历了种种类似的惊险经历后,伏缨终于逐渐成为大家眼中当之无愧的盗王之王,特别是在后来西门竹的惨死之后,伏缨的盗王之王的地位更是无人撼动。
然而在他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那根少林寺方丈空正让他寻找的龙头棍,始终没有下落,空正方丈一直到圆寂,都没有等到他的好消息。
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的憾事。
第一章 有子重阳
江湖上有一个传言,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找到正气盟的盟主朱雀,所有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若是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人,只要慕容寒山肯出手相助,对方毕定会退避三舍,若是想要一件求之不得的东西,那就需要去找伏缨。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天下就没有这三个人解决不了的事。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有一件事,就连他们三人联手,甚至加上暗器之王叶不凡,加上朱雀和伏缨的那些朋友,他们在一起,都无法解决。
这岂非很奇怪?
而这件让他们都束手无策的事却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
这年冬天,朱雀和伊雪来到西域去拜见师父北斗先生。
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并非是朱雀思念师父,也不是北斗先生相招,而是因为他和伊雪的孩子朱重阳。
彼时中原已经陷入民不聊生的惨状,无数仁人志士投入救民于水火之中,然而收效甚微,这是天灾,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分给百姓吃,谈什么都是空言。
再加上朝廷**,党林纷争,庙堂借助江湖势力相互倾轧,江湖势力借助庙堂来求存,双方似乎都没有对错,可是却将原本清澈的江湖,搅成了一潭浑水。
朱雀身为正气盟的盟主,也无法收拾好这摊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不仅他不能,谁都不能。
天下就像一个瓦罐,只不过却漏成了筛子,谁都知道补不了,打破重铸才是最简单,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可是谁都舍不得放下未破的部分,只想着如何才能将漏洞堵住。
在这种情况下,朱雀心中烦厌,将正气盟的责任安排好以后,便和伊雪过着一段时间神仙也不如的清净的生活,没过多久,伏缨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又正好是个男孩,便依当年的誓言将孩子送给了朱雀,因为孩子是在重阳节那天出生的,朱雀给孩子起名朱重阳。
朱雀和伊雪两人对这个孩子得之不易的感到十分珍惜,再加上两人和伏缨之间的感情在内,对伏缨送过来的这块骨血十分宠溺,两人都缺乏教育孩子的经验,朱雀又常常在外奔波,企图从一点一滴地小事开始,将千疮百孔的中土挽救回来。
而朱重阳自然是交给伊雪一人来照顾,虽然找了婢女来使唤,但伊雪担心婢女粗手粗脚,对孩子照顾不周,常常是一人亲自照料,十分辛苦。
结果,如此这般过了四五年,朱雀在外面的奔波最终以徒劳告终,伊雪也将孩子宠溺得不像话。
那一日,朱雀回来,见到已经五岁的朱重阳,就像见到一个陌生人。
朱重阳顽劣非常,已不将伊雪放在眼里,整日在外惹祸,都由伊雪出面赔礼道歉,朱雀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朱重阳将邻居的一个孩子揍得鼻青脸肿,人家孩子的爹娘带着孩子上门问罪,朱雀问清的确是朱重阳将人家孩子打成这样后,不由分说就将朱重阳痛打一顿,又赔给邻居一点钱算作赔礼。
邻居见朱重阳挨了揍,又拿了钱,再加上朱雀不断给他们赔礼道歉,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了句让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便离开了,朱雀视之理所当然,伊雪却气得身子发抖。
朱重阳挨了父亲一顿打,委屈得哇哇大哭,扑在伊雪怀中,伊雪指着朱雀道:“你整日不在家,孩子天天见不到你的人,一见到你,就挨了这一顿揍,是何道理?可有你这样当爹的?”
朱雀道:“怎么,人家孩子被他打成这样,他还有理了不成?”
伊雪将朱重阳搂在怀里道:“那你也要问个清楚,到底谁是谁非,这家人的孩子就喜欢挑惹旁人,若不是他先招惹的重阳,重阳又怎会动手?”
朱雀说道:“我生气地不是谁是谁非的问题,而是生气他动了手,我问你,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已经教了重阳武功?”
伊雪道:“怎么,你没空管教孩子,还不许我来管教?咱们武林中人,让孩子趁早习武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难道要等他大了,他的筋脉僵硬了后才练?”
朱雀道:“强词夺理,我习武也早,可是在习武之前,师父就先教会了我习武的道理,习武是用来干什么的,重阳知道么?难道是为了和其他孩子打架用的么?”
伊雪听她这么诘问,不免觉得有些理亏,她强辩道:“我又没开始教他什么套路招式,只不过教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等到教他再高一点的武功之前,自然要告诉他这些道理,你着什么急?”
朱雀一拍桌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吓得朱重阳躲在伊雪怀中不敢出来。
伊雪怒道:“你干什么?别吓着孩子!”
朱雀怒道:“重阳身体强壮,又将那名比他还大一点的孩子揍成那样,还说什么只练了基本功?你不先教他习武所为何来,等以后再教便迟了,等到他再练一段时间的武功,恐怕就不只是将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么简单,若是他在外面打伤甚至打死了人,你还要这么袒护这个小畜生么?”
伊雪道:“你骂谁是小畜生?朱雀,我跟你说,你少跟我大题小做,他小小年纪,说什么打伤打死人?你觉得我没有跟他将这些道理,你教他便是,单单在哪里发火又有什么用?子不教父之过,你没好好教导他,你还有理了?”
一席话说得朱雀无言可答,过了一会,他长叹了一口气,对朱重阳道:“你去找樱姐儿去玩,我有话要跟你娘单独说。”
朱重阳早被爹娘两人的争吵吓得不清,这时听到朱雀的声音平和下来,他战战兢兢地对朱雀说道:“爹,我以后不跟人打架了就是,你别跟娘吵架。”
朱雀道:“爹对你疏于管教,也有爹的不是,以后爹会尽量多陪陪你,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去找樱姐儿玩,我跟你娘不吵架了,而是有别的话要说。”
朱重阳抹了抹眼泪,走出了屋子。
两人等孩子走后,伊雪怒气未消,坐在一旁生闷气,脸望向门外,并不去看朱雀,朱雀过去关上了房门,坐在一旁,看着伊雪一脸憔悴的样子,朱雀歉然道:“别生气了,我对孩子发火,那也是为了他好,总不能让他将打人看成理所当然的。”
伊雪道:“人家孩子由爹娘两人疼爱,就不会这样,就算偶尔孩子犯了个错,当爹的也会知道原由,敦敦教导,责令改正,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孩子时这么教导的么?”
朱雀坚持自己的态度道:“你若是没有教他武功,就算他跟人打架,我也不会这么生气,伊雪,咱们习武之人为什么要习武,习武的目的为何,当年师父可都是教过咱们的,偿若他习武就是为了持强凌弱,我宁可他做个读书人。”
伊雪道:“你我都是习武之人,他做什么劳什子读书人?而且他才五岁啊,懂得什么?教导孩子总要循序渐进,光打有什么用?”
朱雀笑道:“看来你是心疼他了,刚才我揍他,那也是让他知道,别人被他揍是什么滋味,他得先自己尝尝,才会真正明白打人的不是。”
伊雪没好气地说道:“这倒好了,明明是人家孩子的错,你先是将重阳打了一顿,又当着他的面跟人家赔礼道歉,这定然会让重阳不明是非,不知道怎么做才好,那人家的孩子以后更要趾高气扬,重阳以后心中岂不憋屈?你还这样……”
朱雀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咱们不要再因为孩子的事吵架了,我出去这两个月,没一日休息得好,眼看百姓生活日渐艰辛,我这心里总难宁静,想要改变现状,绝不是我一人之力所能做到,所以硬要去做,便有种有心无力之感,心中难免烦躁,回到家又看到重阳欺负人,你说我能不气么?”
伊雪道:“你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吆,在外面闹得心烦,回家就拿孩子撒气么?”
朱雀陪笑道:“行了行了,以后我多教导他不就行了?你别老拿着这件事不放,我是他爹,揍他几下又怎么了?”
伊雪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打了孩子,跟孩子娘嬉皮笑脸,也没个正经形,我问你,你说以后多教导教导他,可是真的?”
朱雀肯定地说道:“自然是真的,这还有什么假的?”
伊雪道:“那你在外面的那个烂摊子,不准备过问了?”
朱雀道:“你说的那个正气盟?我不过是个发起人,也算是个引领着,总算联络上了大部分武林中的正义之士,现在都安排好了,这些人能够不必由我来教他们,他们自己也知道怎么做,怎么延续正气之事,我已经清闲下来,自然会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孩子。”
伊雪闻言这才将绷紧的脸面放松下来。
朱雀看着伊雪慎重地样子,苦笑道:“没有重阳之前,你我何等恩爱,可是却始终觉得没有孩子不像个家,如今孩子有了,却将你苦成这样,还让咱们俩的关系搞得这么紧张,伊雪,你可后悔过要这个孩子?”
伊雪摇了摇头,问朱雀:“我从不后悔,你呢,你心中是否后悔了?”
朱雀也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只是感到有些遗憾。”
伊雪问道:“有什么好遗憾的?”
朱雀温言道:“我只遗憾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够珍惜,如今家里有了这个孩子,我和你若想回到以前那种日子却不可得。”
伊雪想起以前朱雀待她之情深,想起现在之辛苦,眼圈都有些红了,她感动地说道:“我如今很满足,庆幸自己当年答应了你,否则怎会有现在这种幸福的感觉?有个孩子便有个孩子,你和我依旧是你和我便是。”
朱雀站起身来,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朱重阳忽然推开门进来,吓得两人连忙分开,又相视苦笑。
第二章 万里之行
此后一段时间,朱雀留在家中以严父的姿态来教导朱重阳,然而朱重阳被伊雪娇惯的厉害,脾气积习难改,朱雀又是个没有耐心做水磨盘功夫的人,很快便感到事情远没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一个五岁的孩子,一些性子已然成行,而且固执己见,朱雀让他往东,他偏偏往西,让他往南,他却偏偏往北,朱雀让他读书,他却要习武。
朱雀道:“武功我和你娘都可以教你,但有一点,那就是在习武之前,你必须先学会做人的道理,否则便不用去学武了。”
朱重阳撇着嘴道:“你不教我,我去找娘。”
朱雀道:“我和你娘说好了,以后教导你的事,全都由爹来负责。”
朱重阳不信,他说道:“我去找娘问问看,你原来也不怎么管我,为什么现在却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
朱雀冷冷地说道:“你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朱重阳想走却又不敢,僵持片刻,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招千里传音,很快将伊雪召来,伊雪本就在一旁偷听朱雀怎么教导孩子,想不到还没听到几句,就先听到朱重阳大哭,伊雪连忙来到屋内,他还以为朱雀又打了孩子。
朱雀见她进来,知道自己想要好好理理朱重阳的念头又要落空了,他一脸无辜地说道:“这次我可没有动手,是他自己哭的,哼,一个男子汉,总是哭哭啼啼的,岂不让人笑话?”朱雀指桑骂槐,是想激励朱重阳。
但朱重阳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只向伊雪寻求安慰。
伊雪问道:“你爹又没打你,你为什么哭?”
朱重阳边哭边道:“爹要打烂我的屁股,他还不让我走!”
朱雀听他“恶人”先告状,简直气得牙根发痒。
好在伊雪颇为知理,他说道:“你爹是在吓唬你呢,你好好听爹的话,娘在一旁干活,你爹不敢真打你的。”她又哄了半天,才哄得朱重阳停止了哭泣。
朱雀心中暗叹,原本自己要给朱重阳立威,让他有个怕头,伊雪的这一番话,让他的打算付之东流,既然伊雪都说了自己不敢打他,那他还不是有恃无恐?
等到伊雪走后,朱重阳才怯生生地来到朱雀身前受教。
朱雀将当年师父北斗先生教自己的道理拿出来教他,但朱重阳却是充耳不闻,朱雀白费了半天口舌,朱重阳却连一个字都没记住,他问道:“爹,是你的武功厉害,还是娘的武功厉害?”
朱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心思根本没有放在学习上,可是他又不能不顺着他的话,否则这小子更是对自己的话听不进去,他说道:“自然是你爹我厉害了。”他等着朱重阳问他怎么厉害,厉害多少的时候,趁机将做人的道理告诉他。
想不到朱重阳却问道:“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你还这么怕娘呢?”
朱雀无言以对。
在朱雀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将朱重阳引上正途后,他也感到苦闷,这天晚上,他和伊雪单独在一起,探讨朱重阳的问题。
伊雪分析道:“孩子不听你的话,还不是你以前陪伴得太少,如今你一上来就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他自然心生反感。”
朱雀道:“他还不是有你这个依仗?这孩子竟然知道我怕你,他奶奶的,这还如何是好?”朱雀极少说脏话,偶尔说一句,也是在和伏缨或者别的比较熟的朋友之间,对伊雪来说,这还是头一次。
伊雪失笑道:“以你朱雀的名头,多少恶人都对你闻风丧胆,怎么一个孩子就让你无能为力了?还是你根本没将孩子放在心上?”
朱雀反思了自己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这怎能一样?我看说不定是咱们毕竟顾虑了一点,他不是咱们亲生的孩子,若是真要严厉起来,总觉得对伏缨有所亏欠。”
伊雪反对道:“不许你这么说,他既然做了咱们的孩子,既然姓了朱,咱们就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朱雀就是要她说出这句话,他说道:“咱们自己的孩子,嘿,你若真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就要为他以后,为他一生着想,孩子让你宠溺成这样,就算有我的不是,可是咱们决不能把这个当成孩子成长为纨绔子弟的借口。”
接着朱雀跟她举了不少不孝逆子的例子,什么太极拳王老英雄的孩子宠溺不孝,在外惹出了命案,王老英雄护短,结果对方找来武当派掌门主持公道,说要杀人偿命,王老英雄想要以己之命还孩子一命,可是孩子非但不领情,反而冲撞了武当掌门,结果王老英雄的孩子当场被打死,连累得王老英雄也身败名裂。
什么猴拳掌门纵容他的公子为非作歹,结果被人打死抛尸粪坑,至今没有找出凶手是谁,只因为他得罪的人太多。
等等。
伊雪听得心惊胆战,她说道:“不要再说了,听得我心里不舒服。”
朱雀道:“不管你舒不舒服,这些事都是却有其事,孩子被宠溺坏了,做爹娘的打又舍不得打,骂有没什么作用,时间长了孩子还皮了,责骂无用就会让孩子失去羞耻心,以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都不足为奇。”
在朱雀的连劝带吓之下,伊雪道:“你说得这般厉害,那该怎么办?你说他他也不听,难道真任你责打不成?”
朱雀道:“现在光靠打也未必有用,何况我打了没用,打得多了反而起到反作用,而且,你以为我真能下得去手,打得很厉害么?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打他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打伏缨……”
伊雪先是被他逗笑了,接着又愁眉苦脸起来,她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吧?”
朱雀躺在床上半天,最后咬了咬牙道:“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就是去找我师父。”
伊雪道:“去找你师父北斗先生?他老人家有什么办法吗?”
朱雀道:“一来我被师父收留时,也是顽劣不堪,可是最后师父还是将我潜移默化地变成了如今这样,虽说不上完美无缺,却总不至于为祸一方。”
伊雪心有不忍,他说道:“西域雪山四季峰上有多苦寒,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将重阳送到那里去,我……我不同意。”
朱雀道:“为什么?难道你想看着孩子变成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么?”
伊雪不答反问道:“你师父怎么教导你的,你便怎么教育孩子就是,干嘛万里迢迢地将孩子送这么远的地方?那得要吃多少苦?他可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朱雀道:“我这么打算是有原因的,一来,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怎么当局者迷呢?二来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让重阳从小多经历经历一些风土人情,多见识一番人间的疾苦也是好的,这是其二,其三,咱们这么久没去看师父了,不能有了孩子忘了师父,再说了,师父这么大年纪,若是能见到咱们的孩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别说是为了朱重阳好,就算不为了他,咱们也该到雪山一趟,看望看望他老人家了。”
伊雪就此被朱雀说服。
两人都是坐言起行之人,既然决定了要去西域,便事先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朱雀花钱买了一架宽敞的马车,车厢又经过他亲手改造,使之成为一架既能坐人,又能睡觉,还能带很多被子和食物的一个移动的房子,他让伊雪和朱重阳坐在里面,而他自己则作为车夫亲自赶车。
之所以要改造出这么一架马车出来,是因为到处闹饥荒,不是旱灾就是洪涝,一家三口未必能随时找到宿头,有了这么一架马车,就不怕荒郊野岭没有卧榻之处。
朱重阳还不知道此行就是为了他,他对朱雀改造的这架马车十分感兴趣,他问朱雀:“爹,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朱雀笑道:“你倒聪明,知道咱们要去远处,爹爹有个师父,年纪大了,爹想去看看他,你和你娘也要跟着一起去。你愿不愿意去看看你师公?”
朱重阳感到十分新鲜有趣,他说道:“去找师公,路上是不是能遇到很多好玩的事?”
朱雀叹道:“好不好玩我可说不好,但肯定能让你增长见闻,见到许多你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事情。”他想起中原各地民不聊生的惨状,实在是说不上好玩两个字。
朱重阳闻言欢呼道:“好啊好啊,爹,什么时候去见师公?”他毕竟是孩子心性,哪里想得到这次长途跋涉,就是为了他。
朱雀道:“等咱们做好准备,明天就能出发。”
当天晚上,伊雪忽然又有些依依不舍起来,她说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每天起来看着太湖风景,忽然就要离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
朱雀道:“早晚都要回来,而且你我重阳三人只要在一起,何处不是家?”
伊雪问道:“那这里又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荒着么?”
朱雀道:“让樱姐儿和她家人过来照看着便是,咱们留给她一些钱,让她等咱们回来。”
伊雪心事重重地说道:“那只好这样了,你的那架马车做好了吗?”
朱雀点头道:“做好了,还准备了不少干粮,明天上午安排好家里的事,过了晌午就能出发。”
第三章 刺鱼捕蛙
第二日天公作美,天晴晴好,正是利于出行的日子。
朱雀和伊雪不断地往马车上放路上能用得着的东西,忙碌不堪,朱重阳在一旁玩耍,全然不明白他的人生将会因为此行而发生什么改变。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大人都累得够呛,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来来去去搬些东西,对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两人都对此行的结果如何没有底,是心累。
樱姐儿做好了午饭,朱雀给了她一笔钱财,嘱咐她在这段时间里将家里的花木照看好,时时打扫,可以让她的家人搬过来一起同住,但不能进主人的屋子睡觉。
对婢女樱姐儿来说,主人不在家的日子,她也能少做不少活,月饷却丝毫不少,自然是求之不得,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这个婢女是两人从收了朱重阳为子后,在附近穷苦人家那里寻来的一名勤快的女子,朱雀和伊雪平时待她不错,还时时接济她的家人,樱姐儿对两人很是感激,平时做活也没有偷过懒,所以夫妇两人将家交给她也放心。
伊雪在临走前,回望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家院,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
朱雀安慰她道:“又不是第一次出门,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咱们到师父他老人家那里住一段时间就回来,这里又不会有什么变化,何至于恋恋不舍的?”
伊雪苦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有了重阳,我觉得去哪都不如在家里待着,年轻时那些游山玩水的想法也都渐渐消磨了,突然出去,总好像心中空空落落的,也没了以前那份欢喜。”
朱雀指着围着马车转个不停的朱重阳道:“这是咱们大人的想法,不能因为咱们而耽于安逸,你看看孩子,得知要出去长长见识,有多高兴。”
伊雪叹道:“现在年岁不好,不像以前的太平盛世,咱们又要经过那些受灾之地,天晓得会让孩子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今早我还在犹豫,想着此次出去对重阳到底是福是祸,心中盘算不定,你说到了四季峰上,师父真能教导好他么?”
朱雀道:“这个自然,不要多想了,你和孩子上车,咱们这就出发。”
说是这就出发,离开他们居住的村子,伊雪还是跟不少妇人去道了别,拖延了近一个时辰,这才驾车向西而去。
天下灾祸延绵,四处都是饥民,但总得来说,江南百姓比之江北还是好一些,所以他们决定沿着长江西行,走常州,过丹阳,然后自金陵再渡江,转向西北方向,这样不用过早地经过江北受灾之地,否则长路漫漫,朱重阳毕竟年纪还小,未必能受得了这么多苦。
朱重阳是除了出生时,将他自扬州接到无锡后,第一次出远门,因此感到十分兴奋。
已是初秋天气,伊雪也跟朱雀盘算过,三人坐着马车前行,等到了西域便是冬天,平时西域已经够冷的了,冬季到了那里,岂非要将人也冻坏了?
朱雀道:“我自小就是在那里长大,也没见将我冻坏了,到了此刻你还想宠着他?让他受点苦遭点罪,从小就能明白人间苦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要是觉得冷,更能苦练内力,这不是好事么?”
伊雪又问道:“此次去见师父,途中要经过扬州,要不要让他见见伏缨,他的亲生爹娘?”
朱雀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道:“我看还是不用了,毕竟重阳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父子母子难免亲情流露,惹起孩子的警觉就不好了,而且他还有个哥哥在那里,你让他们怎么相处?更何况重阳现在如此顽劣,若让伏缨见到,岂不又心疼又笑话咱们?咱们非要将孩子教导的懂事了才能让他们见,让他们知道,重阳跟着他们也不比跟着咱们强。”
伊雪道:“我看你是担心伏缨埋怨你是真,重阳这几年一共能见到你多久?你没好好教导,人家可不会怪在我头上。”
朱雀笑道:“你说什么都好,总之现在还不是让他见到这位叔叔的时候。”
马车行走在路上,很多人都对他们这架马车指指点点,就算是在江南富庶之地,也极少见过这么大的马车。
马车车厢上两旁都有窗户,朱雀赶车时,朱重阳就依偎在伊雪身边,透过窗户向外张望,对外面的事物说不出的好奇,不断询问,伊雪则耐心回答,心中渐渐对这次远行有了认可,偿若不带他出来见识见识,孩子不免像被圈养的牲畜,见不到这广阔的天地。
行到傍晚,三人来到常州,江南城镇相隔都近,不至露宿荒野,一家人寻了家客栈打尖,吃过饭后朱重阳就嚷嚷着到外面转转。
三人在常州城内顶着夜色溜达了两条街,朱重阳感到有些失望:“这里和咱们家附近也没什么不同啊。”
伊雪道:“江南水乡就是这样,这里距离咱们家这么近,当然是看起来都差不多了?”
朱重阳每走多远就嚷嚷着走得累了,要回去。
回客栈的路上,他们看到路边有不少从北方逃难而来的饥民露宿街头,朱重阳问道:“他们为什么睡在地上不睡在屋内床上?地上这么凉,岂不容易得风寒?”这些话原本都是伊雪教他的,是让他不要在地上玩耍。
听着朱重阳天真的问话,朱雀道:“谁不想睡在床上?可是住在客栈里需要花钱,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会有钱住店?”
朱重阳道:“那他们的家呢?他们为什么不留在家里?住在家里不是就不用花钱了么?”
伊雪看了看朱雀,两人相视无言,这孩子从小养尊处优,简直什么都不懂,不明白这世上的苦难,伊雪耐心跟他解释:“他们定是家乡闹了灾,所以逃难至此,他们在家里吃不饱,便想出来找个活路,此后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朱重阳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想来他连闹了灾是什么恐怕都不懂,只有到了有灾情的地方,他亲眼见到,才能理解。
此后数日一直都是如此,马车行走得并不快,有时候马走得累了,朱雀便不催马疾驰,而是慢慢地前行,这是伊雪和朱重阳便从马车上下来,跟在一旁步行,伊雪趁机指点附近的稻田桑林,告诉他一些务农的事。
过了丹阳后,一天傍晚,他们错过了宿头,便在山林处歇息,好在朱雀提前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初秋的夜晚虽冷,他们的马车车厢里连床铺被子一应俱全,不至于受冻。
朱雀在山林间生了个火堆,将马儿从车厢上接下,拴在一棵周围野草茂盛之地,让马儿迟早歇息,接着他带着朱重阳来到一条小河旁,和朱重阳一起捞鱼捉青蛙,准备晚餐。
前些年,朱雀一直在外面为正气盟的事奔波,极少回家,所以和朱重阳的关系未免疏远了许多,朱重阳虽然也喊他作父亲,但显然缺少了父子之间应有的情感,朱雀希望能够通过这次远行,将这份疏远拉近一点。
毕竟是孩子,朱重阳欢呼着和朱雀一起来到小河边,河边有些泥泞,两人找了一块较为干些的河岸,接着朱雀从河边的竹林削了一根竹子,去掉枝叶,并将一头削尖做成简易的鱼叉,递给朱重阳,让他叉鱼。
朱重阳接过竹竿,往河里一阵乱刺,当然连一条鱼都没有刺到,天色渐暗,河水中看不到鱼,朱重阳连刺了数十次,却毫无收获,不免有些丧气。
朱雀道:“你这么刺当然刺不到,反而将鱼都给吓跑了。”
朱重阳赌气将竹竿扔在一旁,反问道:“那该怎么刺?”
朱雀对朱重阳这么没有耐心感到有些生气,他拿起竹竿,在河边静静等了一会,等到河水平静下来,原本被吓跑的鱼又逐渐回来,他才通过水波,观察鱼的位置,他对朱重阳道:“看到没有,河水下的鱼在游动时,水面上会有波纹,竹竿刺下去的时候已经要刺在它的前头,否则等你刺下去时它早就游远了。”说着,他一竿子刺下去,果然刺中了一条鱼,竹竿从水面上抬起时,还能看到鱼儿在竹竿上甩动。
朱重阳见状又恢复了些信心,等朱雀将竹竿上的鱼取下,将竹竿递给他后,朱重阳按照朱雀所教的办法,对着波纹前面刺下,他的方法虽然对了,奈何人小力微,并没有将鱼叉住,他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叉到一条鱼。
朱雀接过竹竿安慰他道:“你的竹竿已经碰到鱼了,只不过你力气不够,没有将鱼刺穿,办法你已经懂了,等你长大些就能轻易地捉到鱼了。”朱雀便说便刺,一连捉到五条鱼,他用竹枝穿着,父子二人一起去给伊雪送去,让她去了鳞放在火上烤。
看着朱重阳沮丧的样子,伊雪笑道:“没捉到鱼是不是?没关系,只要有鱼吃不就行了?你和爹一起去捉几只青蛙来。”
听到捉青蛙,朱重阳又兴奋起来。
天色越来越黑,朱雀做了两个火把,一大一小,让朱重阳拿了一个小的,两人向山中蛙鸣传来的方向行去。
捉青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父子两人在山林间找到青蛙后,两人前后包抄,朱雀为了让朱重阳捉到青蛙,有时候自己明明伸手就能够捉到,却偏偏放弃,将青蛙感到朱重阳身边让他来捉。
第四章 疫病药方
朱重阳和其他孩子不同,伊雪教了他一些习武的基本功,使得他的体质比寻常同龄的孩子要灵活和健壮不少,在朱雀刻意迁就下,他一连捉到了四只青蛙。
可是他的手小,拿不下这么多,有一只青蛙竟然从他手中挣脱了,气得朱重阳只跺脚。
朱雀道:“我帮你拿着,再捉几只咱们就要回去吃烤鱼了,青蛙也吃不了多少,洗剥还麻烦。”
朱重阳兴致正高,自然不愿意,朱雀没有办法,只能迁就着他,他拿出一条绳子,将捉到的青蛙捆了起来,两人又捉了七八只,这才尽兴而归。
回到马车旁,那鱼已经烤好了三条,伊雪将鱼靠得外酥里嫩香气扑鼻,朱重阳拿过一条便吃,便吃便炫耀自己捉到这么多青蛙的丰功伟绩。
伊雪见他吃得狼吞虎咽,连忙阻止他:“吃鱼要慢慢吃,小心被鱼刺卡住喉咙!”
朱雀道:“你们先吃,我去河边将青蛙洗剥干净。”
来到河边,朱雀掏出一把匕首,斩蛙头去内脏剥蛙皮,忙得不亦乐乎,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他们露宿之处是在一座无名小山的山脚下,四处并无什么人家,这条小河自北向南而流,夜幕下,山中树影如一颗颗刺向苍穹的獠牙。
在洗剥到一半时,朱雀听到河对面的树林中传来簌簌之因,像是有什么人在树林中奔跑。
朱雀放下手中的活,侧耳倾听,隐隐听到有人呼喊的声音,之因他处在上风口,呼喊的什么他也听不太清,朱雀以为不过是过路的行人,便没有太在意,可是过了一会,他却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这么一来,朱雀再也坐不住了,他将匕首和青蛙放在地上,仓促洗了洗受伤的血,然后沿河而行,来到一处较窄的河面,朱雀展开腾云功一跃而过,向树林中闻声寻去。
很快,在树林深处,朱雀看到一个人被人五人围住,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不知死活,刚才的惨叫,恐怕就是躺着的这位仁兄所发。
朱雀见五人手持长剑,就要对那人动手,偿若是劫匪抢劫,朱雀自然不能袖手不问,他猛然喝道:“什么人?在干什么?”
这几人显然想不到这荒僻之处还有别人,都讶然回头,五人中一人反问道:“你是何人?”
朱雀听那人说话声音十分耳熟,尝试着问道:“阁下可是金陵一剑鲍寒霜?”
那人一愣道:“正是在下,朋友何人?”
朱雀笑道:“鲍寒霜,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他慢慢走了过去,那五人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倒是被围住的那人企图逃走,可是此人瞎了眼,竟向朱雀这边逃来,他似乎觉得偿若能够以朱雀为质,说不定能够反客为主,胁迫五人不得对他动手。
鲍寒霜还在疑惑朱雀的身份时,那人已经冲到了朱雀身前,挺剑向朱雀刺去,鲍寒霜等人大呼小心,也跟着追了过来。
此人身手也算不错,只可惜他遇到的事朱雀,这几年朱雀东奔西走,但功夫非但没有搁下,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笑道:“你若是好好讲道理,我或许肯定,讲打,你还差点。”说着,他也抽出腰间陵光剑,反手向来人刺去。
这一剑正是大衍剑法中的一招余意不尽,长剑所指,正是那人剑招中的破绽。
那人显然想不到朱雀手底下这么硬,一招便反攻过来,而他偿若不变招的话,简直就像是自己撞到朱雀剑上去的,此人连忙一个闪避,准备再虚晃一招,然后斜地里逃走。
朱雀在他变招时,使出腾云功,从他身旁掠过,顺手点了他两处要穴。
此时鲍寒霜等人方才赶到,足见朱雀出手之快。
朱雀对自己出手相当自信,他看也不看旁边缓缓倒地之人,边还剑入鞘,边向鲍寒霜询问:“此人是谁?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对我出手?”
鲍寒霜来到近前,已经看出出手之人正是朱雀,他先跟朱雀打过招呼,这才说道:“此人是义军中的败类,偷走了义军的一件东西,想要拿着这件东西投靠朝廷,出卖同伙,我们五人受人所托,一直追踪到这里方才将他们两人追上,看来是让朱大侠误会了。”
朱雀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夜半行凶呢,既然事关义军密事,我也不便多问,你们跟他讨要便是,我先走了。”
鲍寒霜道:“且慢,朱大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朱雀不想跟义军扯上关系,如今天下烽烟四起,这些义军打着救百姓于水火的旗号招兵买马,和朝廷对抗,其中一些人说不定真有此意,但很多义军首领得势之后,反而靠刚取得的一点成就骄奢淫逸,欺压百姓,朱雀也分辨不清这些义军的善恶,便不想插手此事。因此他说道:“我对义军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知道,鲍寒霜,下次我去应天府一定找你喝酒,我还有事,这边告辞了。”
鲍寒霜想不到朱雀连听都不想听,看着朱雀转身离去,和鲍寒霜在一起的一人说道:“我还当朱雀真是什么大侠呢,原来不过是虚有其名。”
朱雀知道此人是为了激将自己,他老于江湖,岂能上当,他头也不回,准备赶去和伊雪以及朱重阳母子两人汇合,自己去杀青蛙去了这么久,两人说不定在担心自己出了什么事,他不想过问义军的事,又岂能为了这个而丢下妻儿?
鲍寒霜见朱雀就要走远,在后面喊道:“好你个朱雀,难道连我鲍寒霜的话都不愿多听一句了么?此事可关乎千千万万人的生死!”
听到鲍寒霜这么说,朱雀想起自己当年去应天府寻找武林同道,一同加入正气盟,这鲍寒霜当时虽然没有答应,可也为朱雀出过力,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也有些说不过去,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问道:“义军和朝廷打仗,自然关乎千千万万人的生死,可是他们的生死似乎也无益于百姓的生活,偿若义军不是企图攻城略地,和朝廷厮杀不休,而是想着帮主百姓度过灾年,恐怕这世道会太平许多。”
鲍寒霜道:“若是义军和朝廷厮杀的事,我也不来烦你,你可知道此人偷走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鲍寒霜第二次发问,朱雀只得反问道:“是什么东西?”
鲍寒霜道:“是一张方子,治疗瘟疫的方子。”
听到鲍寒霜的话,朱雀不免有些糊涂了,他说道:“什么治疗瘟疫的方子?若是治病救人的方子被偷走了,再找郎中开一副便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鲍寒霜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听我说说经过,黄河泛滥,豫皖二省很多地方都闹了洪灾,淹毁了庄稼不说,还摧毁了百姓房舍,淹死了不少人,随洪涝而来的,是不久前的一场瘟疫,瘟疫死的人甚至比死于洪灾的人还要多,义军首领四处寻医,企图找到治疗疫情的办法,金陵有一名医名叫周有德,人称周神医,他知道此事之后,想方设法配出了一种治疗瘟疫的药方,这个药方上记载着十多种草药,以及各种草药的用量,此人……”
他指着被朱雀封住了穴道的那人说道:“此人名叫胡仁贵,他就是义军首领派出去求医的一人,此人找到了周神医,拿到了药方后,你猜他接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事?”
朱雀逐渐被鲍寒霜所说的话吸引,他问道:“什么事?”
鲍寒霜道:“这卑鄙小人,拿到药方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周有德,拿着药方要去献给朝廷,呸!”他吐了到了地上的胡仁贵身上一口。
朱雀愕然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鲍寒霜道:“治疗瘟疫的办法,只有周有德以及这张方子上所载,他杀了周神医,那么治疗瘟疫的办法,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朱雀道:“可是就算治疗瘟疫的方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鲍寒霜道:“义军中有不少人被传染了瘟疫,有了这张药方,就能挟制义军啊,偿若此人将药方献给朝廷,那还不是奇功一件?升官发财还不是指日可待?”
朱雀道:“说来说去,这还不是义军和朝廷之间的事?我说过了我不敢兴趣。”
鲍寒霜摇了摇头道:“就算朱大侠不在乎义军士卒的性命,可是那豫皖两地染了疫病的百姓可是无辜的啊,据我所知,现在得了瘟疫的百姓不下千人,而且还有蔓延的趋势,偿若不及时加以制止,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传上瘟疫而丧命。”
朱雀道:“既然方子是被刘仁贵拿走,现在他就在这里,你们直接从他身上搜走便是,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鲍寒霜道:“我们逼问了和刘仁贵在一起的那人,现在方子根本不在他手上。”
朱雀道:“不在他手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岂能不随身携带?”
鲍寒霜叹道:“此人做了这件亏心事,时时刻刻都在提防会被我们找到,所以他早就将方子交给了大都镖行的人,秘密押送去应天府威武卫,此刻恐怕都已经快到了。”
第五章 丐帮寻人
朱雀心下沉吟,既是牵扯到百姓生死地药方,他便不能不问,他问道:“大都镖行何人押送的药方?现在又到了何处?”
鲍寒霜道:“这些事情恐怕只有他才能回答我们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胡仁贵。
胡仁贵是义军当中少有的身手不错的人,原本该在义军中有着大好的前程,想不到却起了异心,江湖中人最注重忠信义三个字,所以对胡仁贵的所作所为尤其不齿。
朱雀知道鲍寒霜等人要逼问胡仁贵,他说道:“事在紧急,你们要快一点。”
鲍寒霜点了点头,朱雀走去一边,胡仁贵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只可惜他能听到几人的说话,自己却说不了话,无法辩驳。
一人随手点开了胡仁贵的哑穴,然后问道:“到了此刻,你还嘴硬不说么?”
胡仁贵强撑着说道:“你们有种就将老子杀了,零碎折磨人可不是好汉!”
鲍寒霜冷冷地说道:“你还有脸提好汉二字?”
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朱雀,抬头看了看夜空,明月高悬,月亮周围却有一圈光晕,想来明日将有大风,不利于行路。
林中忽然传来胡仁贵的惨叫声,明知胡仁贵不是什么好人,然而亲耳听来,朱雀心中依然觉得有些不忍。
惨叫声中夹杂这胡仁贵恶毒的叫骂声,想来鲍寒霜好手段,竟让胡仁贵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
前前后后经历了近乎一顿饭的功夫,那惨叫声才突然止歇,不知道是胡仁贵昏迷了过去,还是他答应召了。
又过了一会,鲍寒霜等人才走到朱雀身旁道:“这小子挨不住苦刑,什么都说了,押送药方的,乃是大都镖行的钱总镖头,今晚应下榻在应天府客栈,准备明日一早送去威武卫,可是他也不清楚钱总镖头会入住哪间客栈,应天府的客栈旅店何止上百家,这……”
朱雀问道:“胡仁贵呢?”
鲍寒霜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表示已经宰了。
朱雀心下暗叹,这胡仁贵想来早就知道了自己一旦全都召了,就会有这种结局,现在他之所以招供,多半就是受到折磨不过,决意赴死了。
鲍寒霜为难地说道:“可是现在钱总镖头已经到了应天府,今夜一过,明日一早他就会将药方送到威武卫,朝廷军一旦拿到药方,为了对付义军,哪里还会估计百姓的死活,这……”
朱雀叹了口气,自己好不容易从正气盟的烦乱中脱身出来,本以为可以好好地照顾教导一番朱重阳,想不到一踏入江湖,甚至从江湖中经过一趟,就将自己陷入麻烦之中。可是自己再不情愿,又怎能看着这么多百姓因为疫病而死?
他说道:“钱总镖头入住那家客栈,这个倒容易找,只不过药方不过是一张纸条,此人若是用手法将药方藏起来,或者伪造几张,咱们只怕一时也难以分辨。”
鲍寒霜道:“这个没有问题,那胡仁贵刚才召了,在药方中有一味龙爪草,他匆匆一瞥间见到,感觉有些奇怪,便记了下来,偿若钱总镖头身上搜出来的药方中没有这味药,则可以断定为假,否则便是真的药方。“
朱雀断然道:“好,反正这里距离应天府也没有多远,我便跟你们走一遭,确保药方拿回来为止。”
鲍寒霜大喜道:“本来我们几人还没有把握,既然有了朱大侠出马,此事定能手到擒来,我鲍某在此为千千万万受疫情折磨得百姓谢过朱大侠了!”
朱雀道:“我是为了百姓出手办事,需要你来相谢什么?不过你们需在这里等候我一会,我去先跟家人知会一声,不然他们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呢。”
在鲍寒霜讶然地注视下,朱雀展开腾云功,迅速向河对岸赶了过去。
等到了马车停驻的地方,伊雪和朱重阳果然已经等候得焦急万分了,伊雪一见到他就问道:“你上哪儿去了?你说你去杀个青蛙,怎的耗费这么长时间?”
朱雀这才想起河边放着的青蛙匕首,他跟伊雪解释了遇到鲍寒霜等人的事。
伊雪知道朱雀是以大事为主之人,她连挽留也没有尝试,只说道哦啊:“小心点,我和孩子是在这等你回来,还是继续前行和你在应天府相见?”
朱雀想了想后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事情顺利的话,我在天亮前就能赶回来,偿若我来不及回来,我也会托丐帮的人过来告知你们一声。”
朱重阳道:“爹,你尽快回来,我还要和你一起捉青蛙呢。”
朱雀笑道:“好孩子,爹会尽快赶回来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你这个爹的可人孩子。”
跟伊雪打过招呼后,朱雀返回树林,和鲍寒霜等五人一起连夜向应天府赶去。
这几人中,自然是以朱雀的轻功最高,鲍寒霜身为金陵一剑次之,其他四人则轻功平平,朱雀不时要停下来等候他们,太过耽搁,朱雀对鲍寒霜道:“咱们两人先去,其他人慢慢赶来便是,省得夜长梦多。”
鲍寒霜深以为然,他说道:“你们几日自后跟来,我和朱大侠两人先行一步,偿若你们到了应天府找不到我,便在步云客栈等我。”
其他四人答应了,朱雀和鲍寒霜立即加快了脚步,冒着夜色向应天府疾驰而去。
来到应天府时已是二更,朱雀和鲍寒霜翻过城墙进入府城,接着朱雀熟门熟路地来到丐帮应天分堂。
丐帮应天分堂就算是在半夜,也有丐帮弟子在门外值守,他们见到朱雀和鲍寒霜两人前来,隔得很远就警觉地问道:“什么人?”
朱雀还没开口,鲍寒霜已抢先说道:“是我,金陵一剑鲍寒霜以及朱雀朱大侠二人,请知会一声刘堂主,我们有要事找他。”
鲍寒霜的金陵一剑在应天府一带虽然有名,但名气显然连跟朱雀提鞋都不配,他大声提起自己和朱雀联袂而来,声音中充满了洋洋得意之情。
两名丐帮弟子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来,口中说道:“原来是朱大侠亲至,我们堂主得知一定十分欢喜,快请进来!”
朱雀和他们帮主汪九成关系非同一般,两人联手惩奸除恶的事迹洪传天下,全天下的丐帮弟子那个不知哪个不晓?因此他们得知朱雀卯夜前来,心中无由地升起一股亲切之感,倒将鲍寒霜撂在了一旁。
鲍寒霜表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却在暗恨丐帮弟子将他忽略了。
两人随着丐帮弟子进入分堂破旧的院落,一名丐帮弟子立即去通知丐帮分堂堂主刘一手。
刘一手得知朱雀前来,连忙起床过来和他相见,刘一手见到朱雀,连忙拉着他的手道:“朱大侠来得如此突然,我……”
朱雀打断他的话道:“这些客套话回头再说不迟,我正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贵堂弟子帮忙!”
刘一手丝毫不因朱雀打断他的话而生气,反而因为朱雀找他帮忙,没有将他当做外人而高兴,他问道:“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
朱雀连忙将治疗疫病的药方被大都镖行的钱总镖头押送,准备送给威武卫一事跟他说了,并道:“如今那据那胡仁贵所言,钱总镖头多半下榻在应天府的客栈,可是应天府客栈这么多,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一家,咱们今晚必须要将他找出来,迟恐耽搁。”
刘一手道:“这个好办,我吩咐弟子们分散开去,一家家去打听就是。”
朱雀点了点头:“至少两名弟子一起去找,找到钱总镖头后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回来告诉咱们,咱们过去对付他,一定要确保将药方找回来,万不可让他将之损毁或者藏起来。”
刘一手点头答应,当下将整个分堂的弟子全都喊醒,让他们在整个应天府城中去打听大都镖行的钱总镖头,千万不要惊动了旁人,以防让他走脱。
应天府占地极广,为了防止丐帮弟子重复询问降低效率,刘一手分派他们到各自白天讨饭处附近寻找,千万不能遗漏了哪一家,一旦打听出结果来,飞速赶回汇报。
丐帮弟子轰然答应,然后鱼贯而出前去打听消息去了。
刘一手问朱雀:“朱大侠晚上还没吃饭吧,我去亲自给你做一只叫花鸡下酒如何?”
朱雀晚上和儿子朱重阳一起刺鱼捕蛙,结果还没将青蛙洗剥干净,就遇到了此事,哪里顾得及去吃?经刘一手提起,他方感到的确饿得厉害,他也不客气,对刘一手道:“那就有劳刘堂主了。”
刘一手道:“说的事哪里话,咦,这不是金陵一剑鲍寒霜鲍兄么?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难道是想尝尝我的叫花鸡的手艺?”
鲍寒霜尴尬地笑了笑,朱雀道:“今晚此事全依仗鲍兄分说,刘堂主去整一只鸡,我们两人分着吃就是。”
在等待丐帮弟子回音的同时,三人在分堂中一共吃完两只鸡,喝了半坛酒,因为晚上有事,所以他们不能多饮。
鲍寒霜吃得心满意足,对刘一手道:“刘一手啊刘一手,我鲍某自从踏入你这分堂以来,你们所有人的眼睛都只放在朱雀大侠一个人身上,谁也没将我鲍某放在眼里,我原本是有些生气地,结果你这只鸡一吃下肚,什么怨气都跟着没啦。”
刘一手哈哈大笑道:“谁敢不将你金陵一剑放在眼里,那不是说笑么?只不过是朱大侠锋芒太盛,将鲍兄遮挡住罢了,鲍兄要是觉得吃得不过瘾,我刘一手再去给你烧一只鸡算作赔罪如何?”
鲍寒霜连连摆手:“刘兄不要取笑了,我能跟着朱大侠沾光,吃上这么一顿美味,已经心满意足,哪敢再劳烦刘堂主为我单独劳顿,不敢当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