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极剑阵
方中玉盯着来人,面露惊惧之色,身体不停的抖动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脂肪太多,难以控制。
“老方,多年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黑衣人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却仍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对方中玉这种普通人来说,更是惧怕不已。
方中玉用力甩了甩袖袍,双手背到身后,因为肥胖,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别扭,他寒声道:“青烟统领,你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虽然看起来镇定,方中玉的心脏却猛烈的跳动了起来,他知道对方的身份,三仙九幽之一的青烟,九幽排名首位的顶尖杀手。
面对着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嗜血之徒,即便是看惯了人世沧桑的方中玉,也是倍感不安,毕竟他接触的都是普通人,再高一点也不过是朝中的权贵,几乎很少牵扯到修行界。
青烟向前走了两步,方中玉一阵心惊肉跳,却僵在原地纹丝不动。
看着如此胆小的方中玉,青烟微嘲道:“听说你最近与昆仑山的人走的很近啊?”
方中玉脸色一沉,道:“我醉心于商海数十年,与昆仑山从未有过关系,更何况我乃一介凡夫俗子,昆仑山的人岂会屈尊与我相交。”
青烟说道:“老方啊,多年不见,你果真还是如此奸猾。”
方中玉逐渐变得镇定,恐怖和不安消失不见,他直勾勾的盯着青烟,黄豆般大小的眼睛浮现些许不屑之色,道:“论起奸诈狡猾,我怎敢与青烟统领相提并论。”
青烟面色微异,双目之中隐隐有笑意浮现,他再度向前走了一步,与方中玉隔着桌案对峙着。
在最初的慌乱之后,现在的方中玉已经没有了丝毫这等情绪,有的只是深不可测。
青烟说道:“老方,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究竟哪里来的底气,敢如此跟我说话?因为元澈吗?”
元澈是方中玉身边的一位修行高手。
闻言,方中玉脸色一沉,道:“我知道你是乾元境修行者,不过元澈同样是此等境界,一旦他发现了你的到来,一定会来救我的。”
青烟哑然失笑,道:“从我出现到现在,也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以他的修为若是感应到我的存在,恐怕早就出现了,看来你的倚仗并不怎么靠谱啊。”
方中玉心头一颤,看向紧闭的房门,似乎看到了那斑驳的夜色,寂静异常。
“我劝你最好还是告诉我与你接触的昆仑山之人究竟是谁,若是等我出手,那等痛苦可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青烟的目光极寒,一只手按在了桌面上,指尖轻轻的敲打着。
方中玉看着青烟的眼睛,缓缓摇头,双手放于身前,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紫金扳指,低声道:“青烟,你曾救过我的命,我劝你最好还是放弃吧,昆仑山不是你们所能抗衡的。”
青烟的目光落在了方中玉手指上的紫金扳指上,瞳孔猛然一缩。
幽室之中,阴风忽起。
……
……
翌日,天色尚是晦暗,夜幕之中依旧有稀疏星辰闪烁,万物皆还在沉睡之中。
唐戈推开了房门,在门前驻足,抬头望着星辰点缀的夜空,冷漠的眸子莫名的闪烁了一下。
良久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宁知秋的房门上。
房间里毫无动静,宁知秋应该还在熟睡,唐戈屈指一弹,一道剑气自指尖射出,直接穿透房门,留下了一个龙眼大的洞。
咔嚓...
有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仅仅是瞬间之后,一阵惊叫之声随之传出:“谁?发生了什么?谁敢闯进小爷我的房间?”
唐戈无奈的摇了摇头,双手背负在身后,朝着庭院的方向走去,同时口中还有着声音传出。
“起床了,今天有要事。”
话音落下,房间里立刻传出了一阵翻腾之声,似是有人直接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的腾了起来。
庭院之中,唐戈负手而立,仰着头望向夜空,双眸宛若星盘,仿佛陷入无尽的思绪之中。
天上星河转,谁人命定盘?
宁知秋从圆形拱门之后探出了头,身后背着秋寒剑,他挠着脑袋,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意,凌晨时分的夜总是带着些清冷之感,他不禁悻悻的缩了缩脖子。
“嘿嘿。”宁知秋笑了笑,站在了唐戈的身后。
“喂,那个……小唐?”
宁知秋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唐戈,索性这么叫了。
良久之后,唐戈依旧没有动静,宁知秋疑惑的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睛虽然是睁开的,却像是陷入了某种神秘境界之中,身在此地,灵魂却去了别处。
“小唐?”
宁知秋又一次试探着叫了一声,唐戈终于回过神来。
“嗯。”
唐戈平静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宁知秋松了一口气,问道:“昨晚你说今日有贵宾登门,是谁啊?”
唐戈平静说道:“若是一切正常的话,他应该能帮助我找到那个人。”
他所说的正常情况自然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天时乃是顺应天道,不可逆天而行;地利必须是地理位置隐秘,并且施展特殊手段,防止因为窥探天机而被其他人发觉;人和便是唐戈与宁知秋对上官隐的全力配合了。
若是这些全部都能达标,知晓山主的下落应该不成问题。
唐戈环视了一圈庭院,然后缓缓伸出了左手,掌心向上,有白虹浮现,一道道光晕以这团白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隐约有着剑气深藏其中。
白虹之中隐匿着剑符,但是宁知秋不知道,他只是感受着那股强大的剑意,迷醉其中。
宁知秋没有去想,为什么唐戈一个琴心境的修行者,会释放出如此恐怖的剑意。
随着这般变化,庭院的四角有着白光凭空出现,四角的地面上缓缓浮现出一道圆形图腾。
唐戈立于原地,双手结印,只见那四道圆形图腾猛然爆发出璀璨光芒,耀眼至极,将整个庭院都照的透亮,宛若白日。
在宁知秋震惊无比的目光中,那四团光芒缓缓散去,有四柄白芒光剑静静的悬浮在圆形图腾之上,锋锐剑气内敛其中
“这是传说中的四极剑阵?”宁知秋一脸呆滞的盯着庭院中的变化,眼中渐渐浮现了狂热的神色。
“嗯。”唐戈点了点头。
下一刻,宁知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皱起了眉头,望着那四柄模样各不相同的白芒光剑,神色愈发的凝重,他听说过四极剑阵的威名,可见今日之事会是何等的凶险。
做完一系列事情之后,唐戈收回双手,看着宁知秋,想了想,道:“那个……阿秋。”
“咋了?”宁知秋应声道。
唐戈看着他说道:“一会那人来了,我便会操控阵法,护他周全,你去门口守着,一旦有可疑之人靠近,立刻进来告知于我。”
宁知秋心中虽然存疑,却还是重重的点着头,神色愈发的凝重。
唐戈再度扫视了一圈那四柄白芒光剑,面无表情,不知其心中所想。
咚...咚...咚...
直到某个时刻,门外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夜幕的寂静。
第十七章 天机不可言
当上官隐出现时,唐戈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倒是宁知秋开始打量起他的相貌和衣着。
上官隐见到宁知秋这般模样,虽并无反感,却也是无奈,看向唐戈,视线再也没有离开过。
唐戈说道:“阿秋,辛苦你了。”
宁知秋重重的点了点头,走向门外的过程中却还是不断的回头看向着,似乎在上官隐的身上有些什么特殊地方深深吸引着他。
他的奇怪举动,自然是被唐戈注意到,下一刻便说道:“这庭院之中我已布下了四极剑阵,待你卜卦演算开始之时,我便将其启动,放心,不会被别人发现。”
上官隐环视了一圈,果然看到在庭院的四角,各自有一道圆形图腾,图腾之上悬浮着白芒光剑,散发着煌煌之威。
“此等剑意,当真天下无双。”上官隐感受着光剑中隐隐蕴藏着的剑意,不禁感叹一番。
唐戈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灰蒙之气已经开始有了消散的迹象,仅有的星光也慢慢变得暗淡起来,他说道:“天快亮了,我们开始吧。”
“嗯。”
上官隐微微颔首,他走到庭院中央的位置,恰好是四柄白芒光剑对角交汇的地方。
他在原地盘膝而坐,手指微微动着,周身有神秘玄奥的气息蔓延开来,如小溪流一般,环绕在其身边,然后他从身上也不知哪儿就摸出了七七八八一大堆东西。
黝黑的龟甲,几块颜色各异的石头,八卦盘和紫金鼎,六七根香,一块沉香木等等。
见到上官隐取出这么一大堆东西,唐戈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旋即双手结印,庭院四角的白芒光剑突然震动起来,随之四道白虹迸射而出。
四道白虹迅速掠向半空,在上官隐的头顶上方汇聚,白虹汇聚之处,缓缓蔓延出一层光幕,以四道白虹为支撑,犹如一个巨碗倒扣而下,将唐戈与上官隐罩在了其中。
做完这些,唐戈松了口气,目光便落到了上官隐的身上,后者衣襟上的血红鬼脸图案看起来像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上官隐一边熟练自如的燃香卜卦,一边擦拭龟甲,同时还很随意的向唐戈问了一句:“若是山主已经陨落,你又该如何?”
唐戈说道:“他没有陨落。”
上官隐问道:“你又如何确定?”
唐戈说道:“若是他已陨落,我不会来向你求卦。”
上官隐怔了一下,还想再追问几句,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唐戈的脸色后,便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此不提其他。
上官隐拿过了那个黝黑龟甲,放在身前,又拿起那几颗石头,在手中握了几下,只见他手腕一震,猛地将那几颗石头丢在龟壳上。
几颗夜色各异的石头顿时滴溜溜转个不停,有一颗转得最快的甚至还发出了一点轻微的锐啸声。
紧接着上官隐取过那片沉香木,两指一用力,便直接掰下了一半,只见他将沉香在手中一搓,顿时直接化作粉末,然后从空中徐徐洒落下来,正好落在那龟甲与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石头上。
石头依旧旋转着,上官隐手掌翻起,便直接冲着龟甲上方按了下去。
一股玄妙的气息,陡然出现在这庭院之中,片刻之后,一道金色的火焰,从上官隐掌心中喷涌而出,然后落在了龟甲上。
这道看似温和的火焰,在唐戈看到之后,脸色也是微微变了一下。
上官隐的修为比唐戈高一点,但也高不但哪里去,只是身为巫师的他,手段奇多而又令人匪夷所思。
比如这金焰,可是天地奇宝。
然而,天地奇宝的珍贵之处,在这个时候终于也是显露了出来,在那股看似无害,实则威力恐怖足以熔炼万物的金焰下,龟甲与石头竟然都是毫无反应。
不过,相比之下,那沉香倒是遇火即燃,瞬间灼烧起来,化为灰烬,然后一股浓烈无比的清香瞬间喷涌而出,弥漫了整个光罩之下的空间,在接触到蕴含剑意的光幕之时,却再也无法向外渗透半分。
这四极剑阵,果真可阻断万物。
上官隐缓缓收手,看着下方龟甲上速度正在缓缓减慢的石头,拿过了那只看起来奢华豪贵的紫金鼎,点了三炷香插了进去,放在那龟甲边上。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紫金香炉中青烟环绕,龟甲上的石头停顿下来,东倒西歪摆出了一个奇异图案,周围的香气浓郁扑鼻,而上官隐的身子忽然一阵颤抖,脸色瞬间苍白,嘴角竟然流下一丝血来,就连眉心处的血纹都是暗淡了下来。
唐戈脸色一变。
上官隐闭上了眼又睁开,声音有几分变得嘶哑,喃喃道:“山主不愧是世间第一人,实乃传奇也。”
唐戈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如何?”
上官隐摇了摇头,道:“我可否先问你一个问题?”
唐戈说道:“讲。”
“山主是何来历?”上官隐直视唐戈,虽然面色苍白,气血虚浮,但双目却越发的通明起来。
唐戈一滞,听到了一个自己难以回答的问题,无数年了,何人问过山主的来历?
或者说是因为山主太过的强大,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人们都已经忽略了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是,山主在上昆仑山之前,究竟来自何方?
这个问题,现在的人世间无人可知,或许找到山主,他会亲自解答。
“不知道。”唐戈只能如此回答。
“果然如此...”上官隐呢喃自语。
“可卜算到山主下落?”唐戈眉头微皱,再次问道。
上官隐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仰着头,透过四极剑阵的光罩望向已经亮了大半的天空,那一轮圆月已经模糊不清。
“天机不可轻言,我若说了,世间必乱,山主也再也不会出现,而昆仑山也将万劫不复。”
唐戈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寒,身体之中隐隐有剑啸之声传出。
上官隐又道:“不过你可以去改变这个事情。”
唐戈说道:“什么意思?”
上官隐说道:“你的命格很特殊,实乃世间少有,恐怕也唯有你一人才是这般命格。”
唐戈说道:“所以呢?”
上官隐脸色苍白,却突然笑了,道:“所以除了你没人能找到山主,前提是我不能帮你。”
唐戈直视着他,许久之后,才说道:“你有病啊!”
第十八章 无处可逃
“我当然没有病。”
上官隐和唐戈对视,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知晓了山主的下落,却不可言明。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唐戈的眼神冷冽,似一柄随时可瞬间出鞘的利剑。
上官隐脸色发白,嘴角的血色殷红,一双眼睛却始终明亮清澈,只见其缓缓起身,直视唐戈,坦然一笑道:“有关推演天机此等神通,其中奥妙万千,有些门道用语言难以阐述,有些事情不就是这么没有道理,不是吗?”
唐戈面无表情,无言以对。
上官隐虽然忌惮唐戈体内那些神秘强大的剑意,但脸上却依旧一副淡然模样,又道:“说实话,我的确推演出了山主的踪迹,但也仅是大体位置,天机这种东西,神秘莫测,稍纵即逝,若我真的将它告知他人,你此生恐将再也寻其不得,而我也将会因为泄露天机,一生无法言语。”
唐戈说道:“那找你来还有何用?”
上官隐微微垂目,道:“万事不可强求,时机到了,山主自会现身,据我推测,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你所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的。”
唐戈说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上官隐颔首,并未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够逃过他的法眼,在他的眼中,世间万物便如微尘。
唐戈深吸了一口气,深看了一眼上官隐,便将目光垂了下去,一时无言。
上官隐抬头望天,透过四极剑阵的光幕望向已经彻底大白的青天,朝阳初升,将光辉洒向人间,他看起来有些惬意,嘴角缓缓扬起,呼吸着新一天的新鲜空气。
上官隐的瞳孔倒映着清澈的天空,某一时刻,原本淡然的目光却陡然凝聚上一层寒色,一道雷光在瞳孔中迅速放大。
“那是...”
上官隐呢喃自语,下一瞬间,他的声音陡然提调:“是玄雷,我们被发现了!”
惊言一出,一直沉思的唐戈也是猛然抬头,脸色骤变,那玄雷已经近在眼前。
“流云神将……”
唐戈低吟了一声,手掌猛然高举,掌心向上,有白光闪过,四极剑阵的光幕瞬间消失,与此同时,其掌心浮现的剑符爆射出一道剑气,与那上空的玄雷轰然相撞。
剑气与玄雷相撞的瞬间,在半空中激荡起剧烈波动。
下一刻,气浪以两道攻势接触的地方为圆心,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出,震散了空中的浮云与浊气,就连下方的唐戈与上官隐的衣衫也因此猎猎飞舞。
噌!
一道破风声呼啸而来,宁知秋出现在了庭院之中,当看到场中变故时,当下神色大变,道:“发生什么事了?”
唐戈神色肃然,仰头凝视着虚空之处,道:“是流云神将。”
“流云神将!”
宁知秋的脸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能够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之力正从四面八方缓缓靠近。
“你们先走,这里我来挡着。”
就在唐戈飞快的思索着对策时,上官隐突然开口,其脸色在三人之中最为淡然。
唐戈一滞,盯着上官隐的眼睛,良久之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神中第一次对上官隐投去了一丝感激。
“阿秋,我们走。”
说话间,唐戈已经到了宁知秋的身边,后者看了一眼天空,还是点了点头。
上官隐看着二人离去,原本平静的脸庞上竟添上了一丝笑意,他仰头望去,一道黑影在瞳孔中迅速放大,转眼便切近身前。
……
……
“我们为何要逃?”
朱雀区某个不知名的街道角落里,宁知秋充满戒备的望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突袭的地方,清晨的街道虽然行人稀少,却处处暗藏危机,他心里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是说了出口。
唐戈说道:“他是冲我来的。”
宁知秋问道:“为什么?你们有什么过节?”
唐戈沉默,目光突然转向一处,在街道的拐角处,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与铁甲碰撞的声音,随即一队身着漆黑战甲的将士在街道上出现,带着凛冽的战意,所过之处,众生避退。
“是流云军团,看来家我们是回不去了,现在的正阳街必定是重兵把守。”
嘭...嘭...嘭...
再度有厚重的脚步之声传来,唐戈二人目光一转,却看向另一条街道,一众身着赤红战甲的士兵携带着如赤焰般的战意,正迅速的向正阳街逼近,其气势不输之前的流云军团。
先后有两队煞气凌人的军队经过长街,百姓们一时惊慌,窃语之声开启在人群中蔓延,仿佛这朝天城中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朱雀军管理朱雀区事务倒是正常,只是连帝国流云军团竟都是出动了,可见是发生了大事。
宁知秋眉头一皱,看着唐戈说道:“朱雀军?难道韩将军也要对付你?”
唐戈望着那一众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目光闪烁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宁知秋眼眶微张,有千般疑惑,却没有再追问下去,目光垂下下去,沉默不语。
“呵呵,二位真是让本座好找啊。”
声音传来,唐戈与宁知秋的脸色陡然一变,目光落到了声音的源头上,只见一道身着白袍的魁梧身影自那数丈之外走了过来。
虎背熊腰,目露凶煞之意,一人可比一支军队。
这是唐戈二人在心中不约而同达成的共识,沉吟之间,此人已经走到了二人身前,仅有丈许距离,仅是这般站立,便是有一股澎湃气势席卷而来。
宁知秋神经紧绷,面前此人虽然并无任何动作,却是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迫之感。
“你是谁?”
唐戈盯着来人,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先前动用剑符抵挡了流云神将的一道玄雷,身体已是到了极限,短时间内已是无法使用第二次。
眼前此人的修为虽然比不上流云神将,但是比起他们二人无疑是强了数倍。
白袍男子笑着道:“我一身便衣前来,自然不是来抓你的。”
唐戈问道:“那你所为何事?”
白袍男子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保二位周全。”
唐戈眉头一挑,道:“我这等微末的修行境界,应该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吧?”
白袍男子却是笑着道:“阁下言重了,仅是交换而已,若是你不同意,我自不勉强,定当离去,此间事情也不会透露于他人,我们也可以交个朋友。”
唐戈面色微凛,道:“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但是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答应。”
白袍男子一愣,盯着唐戈凝视了良久之后,竟是真的没有任何行动,便是拂袖而去。
“我们走。”
白袍男子走后,方圆几里的压迫之感愈发的强烈起来,唐戈便是带着宁知秋隐匿了起来,直到在某个狭小阴暗的巷子里,再度被人拦下。
那是一道娇小身影,扭动着妩媚妖娆的身段,莲步轻移,一步一步的向着二人走了过来,同时一股奇异的幽香开始弥漫到整个古巷里。
第十九章 苏红雨
云霄楼作为朱雀区乃至整个朝天城都数一数二的风尘之所,几乎每日都是门庭若市,这些客人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商贾富人,或是王公贵族,一般百姓是很难承受云霄楼一次的消费的。
但是也不乏一小部分人为了追求一时享乐而导致倾家荡产的。
历史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孰是孰非,却没有一个准确的度量,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世苦难,皆是自找。
唐戈与宁知秋从偏僻胡同的后门进入了云霄楼,随着那狐媚女子一路避开诸多家丁护院,又登上了不知多少台阶,绕过几个曲折蜿蜒的长廊,最终进入了一间装饰华丽的闺房之中。
闺房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绕是以唐戈的定力都是忍不住一阵恍惚,更别提一向木讷呆滞的宁知秋了,更是险些心神荡漾,陷入迷境之中。
不愧是号称云霄楼十大花魁之首的狐美人,光是进入这间闺房,便是能够让将近九成的男人彻底沦陷。
唐戈眉头一皱,手指轻轻的遮住鼻尖,却看到宁知秋的双眼渐渐迷离,他屈指一弹,一道白光径直射进了宁知秋的眉心之中,宁知秋的身体一颤,眼中的迷离之色随之消散而去。
宁知秋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的种种变化,忍不住背后一寒,打了一个寒颤,向唐戈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这里安全的很,二位便在这里待着,不必担心被旁人发现。”
狐美人扭动着丰满妖娆的娇躯,一举一动皆带着魅惑众生的姿态,美目之中的妩媚之色在看到唐戈的时候更加的浓郁,红唇一点一点的开始上扬。
若是常人见到狐美人此态,必将心神激荡,可惜他面对的是唐戈,一个经历过无数世事的人。
酒的确是穿肠毒药,唐戈却是百毒不侵。
色是刮骨钢刀,可唐戈却对狐美人的魅惑之术提不起兴趣,不知是他心性坚如磐石,还是狐美人的火候不够。
“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狐美人心中嗔怒了一声,不过一对眸子却始终充满妩媚之意的将唐戈盯着,如吃人的老虎,想要一口将其吞下。
唐戈看了一眼狐美人,道:“多谢。”
“想不到你还会说话呢。”狐美人掩面一笑,眉目之间流转着万种风情。
“他只是只是不爱说话,姑娘请勿见怪。”宁知秋见到二人尴尬的气氛,神乎其技的倒是打起了圆场。
狐美人红唇微启,妩媚笑道:“你倒是嘴甜。”
听着这腐蚀骨髓的魅惑之声,宁知秋悻悻的缩了缩脑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唐戈说道:“别逗他了,他算是……江战的弟子。”
“江战...”
狐美人愕然,纤纤玉手轻抵在红唇之上,看向宁知秋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她说道:“你是江战的弟子?”
宁知秋愣了片刻,旋即点头道:“算是,但没有拜师之礼,姑娘认识他?”
狐美人脸上的魅惑之意瞬间消失不见,正色道:“我也是昆仑山之人,怎会不知。”
宁知秋更加疑惑了,看了看狐美人,又看了看唐戈,道:“什么昆仑山?和江战又有什么关系?”
狐美人也是愣了一瞬,然后玉手指了指唐戈,道:“你问他吧。”
宁知秋看着唐戈,在等待着答案。
唐戈想了想,道:“我是昆仑山门人,她叫苏红雨,也是昆仑山门人,后因个人原因,被山主赶下了山。”
苏红雨两腮微股,嗔怒道:“不是山主赶我,是我自愿下山的。”
宁知秋又问道:“那江战呢?”
唐戈说道:“他许多年前也是昆仑山门人,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宗门。”
“唉...”
苏红雨看着宁知秋一脸茫然的样子,双臂环抱于胸前,轻轻叹息了一声,仿佛吐尽了多年的人世沧桑。
“你们怎么都是昆仑山的...”宁知秋垂首,低声呢喃着,眼中有疑惑,也有哀愁。
唐戈看着宁知秋的模样,脸色微寒,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要跟着我吗?”
“当然。”宁知秋回答的极为果断,他抬起头看着唐戈,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日。
唐戈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下山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人家?”
苏红雨的声音娇麻入骨,宁知秋后背一凉,赶紧躲的远远的,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不敢再言语。
唐戈没有理会苏红雨的无理取闹,反而正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朝天城,而且还被人追杀?”
“流云军团与朱雀军同时出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自然是察觉到了,只是令我意外的是,被帝**队追杀的居然是你。”
苏红雨幽幽说道,看向唐戈的目光中始终带着温柔之色,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多年还是这般少年模样。
唐戈说道:“当真?”
苏红雨的脸色瞬间变得柔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姑娘,道:“你变了,变得不相信我了。”
唐戈淡声道:“你值得我相信吗?”
“你看着就知道了。”
苏红雨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玉手放在了身后,她身着贴身锦纱,黑发垂到翘臀之上,那令无数人心神荡漾的背影,唐戈却视若无物,至于宁知秋,更是不敢抬眼看。
苏红雨多年前离开昆仑山,并没有立刻来到朝天城,反而是去了天寒地冻的北境之地,至于个中缘由,恐怕只有她本人知晓了,这些年来,她从未向外人提起过。
她孤身一人在那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呆了数年,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
不知是几年前,苏红雨来到了朝天城,入了云霄楼,仅用了半年时间,便以她那魅惑众生的姿色成为了云霄楼十大花魁之首,成为了朝天城出名的人物,多少达官贵人为一睹红颜尊容,不惜豪掷千金。
再说到十年前,剑圣于朝天城中大杀四方,后陨于诛仙阵下,山主于大阵之下救走了剑圣的躯体,却也是身负重伤。
山主带着剑圣的躯体消失在了朝天城中,有人说是在一个狐媚女子的掩护下离开了,却无人知晓那狐媚女子的身份。
后来云霄楼出了一个名震朝天城的花魁,以她绝美之姿,令整个朝天城的女子的光芒都是黯然失色。
苏红雨背对着唐戈,看不见她的神色变化,房间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直到某个时刻,楼下传来一阵骚乱之声,令房中的三人同时心神一震。
“流云军团奉命行事,闲杂人等退避!”
第二十章 青龙将
“是流云军团!”
苏红雨转身看向唐戈,柳眉紧蹙。
“来的好快!”
宁知秋快步走到二人身边,看了一眼苏红雨,目光还是有躲避之意。
“你们俩在这待着,我先下去探探风声,你二人切勿轻举妄动。”
说罢,苏红雨便是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宁知秋紧绷的身躯悄然放松了许多,有苏红雨在的地方,他总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唐戈走到桌边坐了下去,在宁知秋愕然的目光中,竟直接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宁知秋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埋怨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你也来一点?”唐戈淡然说道,饮着云霄楼的美酒,甘之如饴。
宁知秋连忙摇头道:“喝酒误事,还伤身。”
酒香溢出,宁知秋囊了囊鼻子,白眼仿佛要翻到天际,与此同时,楼下时有时无的嘈杂之声不断传出。
宁知秋问道:“大周帝国与昆仑山势同水火,你这次被发现,难道要离开朝天城?”
唐戈从未担心过会被大周帝国抓住甚至是囚禁起来,他所担心的是一旦暴露身份,离开了朝天城,那个时候他们若再想进城便难如登天。
“顺其自然。”
唐戈饮了一口酒,神色淡然,大有昆仑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
……
……
云霄楼一楼大堂之中,入眼处便是一四四方方如擂台般的空旷之地,四面皆有一宽大的长长红漆木梯通往二楼。
在流云军团进来之后,便对所有人进行了排查,此时除了以苏红雨为首的一众云霄楼女子,剩下的便是流云军团的将士。
大堂之内,云霄楼一众女子皆是闭口不言,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虎鲨般的军队吓了一跳。
苏红雨俏立于四道台阶之下的空旷木台上,望着下方的军队,美目一寒,下一刻却立刻换了一副魅惑面孔,媚声道:“各位军爷,吵也吵了,搜也搜了,为何突然闯入我们这云霄楼,总该有个交代吧?若是想照顾小店生意的话,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轻装前来便可。”
在苏红雨的话音落下之时,从队伍中走出了一道魁梧身影,身披黑甲,头戴牛角钢盔,面露凶煞之色。
“郝萌奉流云神将之命,搜查朱雀区,烦请管事的出来说话。”
这将士虽然面目可憎,说起话来却颇讲规矩,眸子里映着苏红雨的魅惑身姿,隐隐有一丝火热之意。
苏红雨望着下方的黑甲将军,微微一笑,红唇微启,道:“原来是流云神将座下的郝将军,将军威名,妾身早有耳闻。”
郝萌面色冷峻道:“苏姑娘,还请劳烦叫出管事人。”
“郝将军,我家掌柜的外出了,有何事吩咐妾身便可。”
苏红雨掩面一笑,美目流转妖娆,继续道:“嘻嘻,没想到郝将军竟识得小女子,妾身当真是受宠若惊。”
郝萌猛然踏出一步,身上的盔甲沙沙作响,久经战场的战意丝毫不加掩饰的外露了出来,冷冽的目光直视苏红雨,道:“既然苏姑娘能够做主,那我也就直说了,据部下所报,今日凌晨在朱雀区正阳街发现了昆仑山门人的踪迹,有人看到他们躲进了云霄楼中,还请苏姑娘让出一条道路,让我等好生搜查一番。”
苏红雨脸庞上笑意甚浓,盯着郝萌的虎目,没有丝毫胆怯之意,眼中似有魅色漩涡缓缓流转起来,仿佛想要将郝萌拉入其中。
“既然郝将军想要搜索,小女子自然是不敢阻拦,只是...”
“只是什么?”郝萌的眼神似乎呆滞了一瞬。
苏红雨嘟了嘟娇唇,伸出玉手,指尖轻轻指了指郝萌身后的大门之外,娇声道:“我觉得你们二人应该商量一下,究竟是谁来搜。”
闻言,郝萌虎目一凝,赫然转身看向门外,由于外界光线太过的强烈,所以只能看到一道道黑影鱼贯而进,径直路过流云军团的一众将士,整齐的站在一侧,为首之人的面貌也终是可以看清。
身披青甲,如游龙环身,眉宇之间,似天降异色,脸庞棱角分明,似庐山下的峭石。
青甲之人说道:“郝萌,别来无恙啊。”
郝萌看到来人,面色一沉,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青龙将季将军,不知季将军来此地有何贵干?”
“据部下来报,有昆仑山门人出没,特来搜查一番。”季青云笑了笑,淡然的扫了一眼周围,在看到苏红雨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话听起来很正常,传进郝萌的耳朵里却极为刺耳,这话格外熟悉,正是他之前所说。
郝萌顿生惊疑,漠然说道:“季将军掌管青龙区军务,竟会大老远来这朱雀区?我怎么没有听流云神将提及季将军会来搜查?”
季青云瞥了一眼郝萌,不屑的道:“怎么?我季青云行事,难道还需要向流云神将请示不成,郝萌将军这么多年来是不是在神将手下当差当傻了,我可是直属于女帝陛下,并不听他差遣。”
郝萌胸中怒气横生,却不敢外露,强忍着怒意,道:“季将军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不过说到底还是我等先到此地,应该是我们先行搜查吧?”
季青云寒声道:“若我非要先行搜查呢?”
轰!
冷冽的气息爆发开来,季青云与郝萌对峙,在其二人之间隐隐有风暴形成,这般形势之下,双方的将士也是剑拔弩张,一时间僵持不下,诡异气氛在云霄楼中悄然蔓延开来。
郝萌面色阴沉,怒喝道:“季青云,你别欺人太甚,你这么做可曾想过后果,流云神将的怒气可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哦?”
季青云眉头一挑,身体微微前倾,面露诡异笑容,道:“郝萌,别拿流云神将压我,我既然敢做这些事,自然不惧...”
季青云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郝萌一人可以听到,当这些话传到他的耳朵里时,当下脸色便是骤然一变。
对于二人的争执,苏红雨则是一直冷眼旁观,脑海中不断地思量着对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郝萌终于妥协了,让出了一条道路,狠狠的咬了咬牙,道:“既然季将军有心,那便请吧。”
看到郝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季青云的嘴角浮现一抹讥讽之色,笑着道:“那便多谢郝将军了,日后若有难处,青龙将府定为郝将军敞开大门。”
说罢,季青云也不管郝萌的脸色如何精彩,只见其大手一挥,率领着身后一众青龙军便要上楼。
“哎呀,季将军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季将军切勿见怪呀,嘻嘻。”
就在季青云刚欲有所动作的时候,苏红雨突然莲步轻移的走了过来,拦在了身前。
季青云见状,一阵幽香传入了鼻息之中,扫了一眼苏红雨曼妙的身姿,当下心神一荡,不禁眉头一皱,立刻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轻声说道:“苏姑娘还请让个路,不要妨碍公务。”
苏红雨掩面一笑,背在身后的玉手轻轻拈着,指尖摩挲,似有紧张之色。
看着苏红雨的模样,季青云眼中闪过一抹深邃之色,思索良久之后,强忍住那股令人心神荡漾的幽香之味,慢慢靠近苏红雨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具体内容便不得而知了。
在诸多的目光之中,季青云带着一众青龙军浩浩荡荡的上了楼。
相比之下,那郝萌的脸色却愈发的阴沉起来,面色精彩,变化纷呈,双拳紧握,隐隐传出骨骼摩擦的声音,虎目之中似有怒火喷薄而出。
而青龙军的这般搜查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有了回音,季青云面带不悦之色,率领一众青龙军将士径直下了楼,在经过郝萌等人身边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是走出了云霄楼。
郝萌见到季青云此状,先是一愣,旋即心中暗喜了一阵,面露嘲讽之意,没想到你季青云还有吃瘪的时候。
苏红雨望着那一众青甲身影,红唇微微扬起,美目之中闪过一抹邪魅之色。
第二十一章 大明宫闱之内
朝天城,青龙区。
季青云率领着一众青甲将士回到了青龙将府,他屏退了诸多将士,只留下了二人,并带着他们去了宅院深处,那里有一处幽室。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季青云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转过身看到那两个士兵,勉强挤出了一个的笑容。
“还好赶上了。”
那两个士兵摘下了青钢头盔,露出熟悉的面孔,赫然便是唐戈与宁知秋。
宁知秋先是呆滞了一瞬,然后冲着季青云抱拳道:“多谢季将军出手相助。”
“罢了罢了。”
季青云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唐戈,然后将目光移到了一旁,没有言语。
唐戈说道:“谢了。”
季青云瞥了他一眼,道:“呦,你还会说谢谢?”
唐戈说道:“那我收回。”
“你...”季青云嘴角抽了抽,双目怒睁,却无可奈何。
“说吧,你是如何知晓我们的行踪暴露的?”
唐戈转过身,背对着季青云,向前走了几步,身上的盔甲沙沙作响,他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似乎不太喜欢。
季青云寒声道:“我当了这么多年的镇区使,怎会没几个眼线。”
唐戈说道:“朱雀将府的辖区之内,你这个青龙镇区使竟出动的比那韩禹还要快,你以为我信?”
季青云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后才说道:“的确如此……”
唐戈猛然转身,眼中似有千万道剑气,目光冷冽至极,直盯着季青云,道:“究竟是为何?”
季青云无奈道:“是女帝的命令。”
唐戈隐隐能够猜到与大明宫内的某些权贵有关,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女帝亲自下令,此时听来,饶是以他的心性,心中都是泛起了涟漪。
他问道:“女帝怎会知道我的下落?又为何不抓我,反而让你来救我?”
季青云摇了摇头,面色晦暗不明,道:“我也不清楚个中缘由,不过极有可能与朝天堂有关。”
幽室之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三人各有心思,或仰头,或垂首,或放空,偶尔会有目光交汇,却都有意无意的避了开来。
许久之后,唐戈说道:“她可曾说要我做什么?”
季青云说道:“女帝命你进宫见她。”
唐戈冷漠一笑,道:“这岂不是很好,也不用劳烦你带我进大明宫,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天宝阁了。”
季青云沉声喝道“你疯了!”
宁知秋同样急切道:“是啊,小唐,女帝心深似海,太危险了!”
听到宁知秋称呼唐戈为小唐,季青云为之一愣,旋即在暗地里坏笑了一声,这个称呼,实在是太违和了。
唐戈却是淡然摇了摇头,道:“女帝既然这次放过我,想必不会杀我。”
“青云,他暂时就待在你这里,不可出现差池。”
唐戈看了一眼宁知秋,冰冷之言传进季青云的耳朵里,这个身为帝国青龙将的男人居然悻悻的点了点头。
……
……
唐戈并没有立刻离开青龙将府,而是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他在黑暗中悄悄走了,除了宁知秋和季青云,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踪迹。
朱雀区正阳街,流云军团已经撤离,但是还有一部分朱雀军守卫在唐戈家门口。
黑暗的街道角落里,唐戈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女帝一方面令流云军团和朱雀军追杀自己,一方面又命令季青云救出自己,唐戈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心深似海的皇帝陛下在想些什么。
唐戈回到这里,为的是回到家中取出之前因为匆忙未及时带走的剑匣。
剑匣被放在隐秘之处,除了唐戈,便无人知晓,但是保不齐这群士兵搜家。
唐戈的整个身体都融于了黑暗之中,再度看了一眼那重兵把守的家门,他慢慢向后退去,走向了另一条小胡同。
这条胡同通向家里的后墙,庆幸的是,后墙没有朱雀军的踪迹,唐戈想了想,这应该是韩禹的命令。
一个翻腾,唐戈悄然跃起,便是越过了后墙,进入了院子里,于黑暗中穿行,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里漆黑一片,借助着月华勉强能够视物,唐戈取出了被他藏在暗处的剑匣,当看到剑匣完好无损时,终于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立刻离去,他在想明日去见女帝,该以什么方式?
用什么语气说话?
怎么介绍自己?
该如何自处?
这些都是问题,堂堂女帝,大周帝国的统治者,武道界的巅峰人物,他一个小小的琴心境修行者如何面对?
更何况昆仑山与大周帝国还是仇敌,女帝发现了他的身份,但是为何没有杀他,而是要让季青云偷偷的救走他?
唐戈坐在床榻上,手指轻轻敲着剑匣,陷入了沉思。
某个时刻,唐戈出现在了院墙之下,然后一跃而出,沿着黑暗远去,消失在了夜幕下。
……
……
千丈宫殿,巍峨磅礴,屹立于朝天城中不知多少年,历经几番劫难,始终岿然不动,看遍了尘起尘灭,看尽了波澜起伏。
凡人所见,只是那权利之下的禁地,绵延宫殿气势雄浑,却不知宫殿深处又有洞天,大明宫内的种种,言辞难以尽述。
明月高悬夜空,放射万道清冷月光,照耀夜空与人间,挂于大明宫之顶,变作人间一道奇景。
白玉雕栏青石为砖,盘龙雕凤祥瑞皆在,在其深处,有一座金碧辉煌之所,尤为出众,便是朝天城重心所在的大明宫。
女子凭栏远望,雍容华贵,凤袍加身,垂落于玉足之后,高高在上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望而不可即。
她眉心朱砂轻点,红唇似烈火燃烧,凤目狭长,遥望着天边明月。
女子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远远望向月光下的城池,万家灯火通明,却照不到她心中的愁绪。
幽光闪于凤目,一眼似穿越茫茫苍穹,于迷雾中望见光明。
夜风袭来,吹动女子凤袍,幽香四溢,凤袍之上的金凤图腾随之飘然飞舞,宛若活物,与女子的气质相辅相成,融于一体。
女子悄然抬头,望着漫天星辰,隐约有七颗排列无规则的星辰慢慢聚集在一起,有明有暗。
七星之中,有三颗星在一条直线之上,其余四颗杂乱分散,但隐隐有向那三颗星聚拢之势,此番景象被女子尽收眼底,美目之中渐渐有寒意凝聚。
“七星劫...怎会如此?”
呢喃之声从这个位于世间权力之巅的女人口中传出,当看到那七颗星辰的时候,女子狭长的凤目中第一次有了忧愁之色,上一次这番反应的时候,还是十年前。
那个时候,诛仙阵下的剑圣即将身死道消。
剑圣最终在诛仙阵的无上威能之下坠落,那是女子第一次纠结,第一次思绪万千。
初见之时,那个执剑饮酒,肆意江湖的男人便深深的烙印在了女子的脑海中,种种一切,即便到了今日,亦是铭刻于心。
她是大周女帝,武道界的巅峰人物。
嗤嗤...
奇怪的声音自身后的大殿中传来,随着白光的闪烁与消失,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昏暗的宫殿之中,他白须纤长,手执黄金权杖,一身深棕道袍,颇具云中仙人风采。
“你也看到了吧。”
女帝对于此人的到来并没有意外,她依旧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变幻,红唇微张。
老者默然点头,缓缓朝着女帝走了几步,然后驻足,道:“七星劫难再临世间,昆仑界恐怕又是一番江海翻腾。”
女帝问道:“可有法可解?”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难如登天,千年前的那位帝王乃是何等神人,亦没有解决之道,我等恐怕只能任凭这世界改天换地了。”
女帝美目中有寒意激荡,道:“你有办法,为何不愿说?”
老者望着女帝高高在上的背影,轻叹了口气,道:“有违天道,谁人有那等伟力?”
迟疑了片刻,老者又道:“一千年前,昆仑界便遭遇过七星劫难,那位秦帝的道行可堪称空前绝后,七星连珠之日,他以自身为媒,其麾下八大神将为辅,又有昆仑之心加持,布下了星罗无极大阵,对抗有毁天灭地之威的七星劫难,可最终秦帝与其麾下八大神将皆是血染长夜,身死道消,令人可悲可叹。”
女帝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老者越是如此说,她反而越发的平静,凤袍表面隐隐有一层淡淡雾气浮现,令人接近不得。
她说道:“秦帝没有做到的事,朕未必不行,你身为古月洞天的主人,定有办法。”
老者无奈说道:“那时秦帝的道行已是太清境界,八位神将也皆是无相境界,这般阵容可堪称当世无敌,又有昆仑之心这等圣物加持,布下的星罗无极大阵依旧失败了,是因为他缺少了三样东西。”
女帝问道:“何物?”
“四圣碑、祖龙精血与星辰缥缈图。”提起这三样东西,老者的脸色渐渐凝重,鼻尖的呼吸都是加重了许多。
女帝红唇微启,道:“朕会派人去找,就算将昆仑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朕绝不会步秦帝后尘。”
感受到女帝身上愈发冷冽的气息,老者说道:“且不说这三样东西暂无踪迹可寻,一千年前,昆仑之心也在那场大战之后重归天地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昆仑之心。”
“嗯?”
女帝凤眉微挑,看了一眼老者,说道:“听你所言,你是知道如何找到昆仑之心了?”
老者捋了捋胡须,犹豫了片刻,说道:“昆仑之心乃是昆仑界命脉,可遇不可求,若想找到,需要先寻得天命之人。”
第二十二章 天命
“天命之人...”
当老者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便一直在观察女帝的反应,却见后者一直是波澜不惊,只有拖在地面上的凤袍衣角随着风微微摆动。
清风拂过重重殿宇,吹动女帝凤袍与其额前秀发,狭长的凤目之中,慢慢的有寒意汇聚而来,在那寒意深处,隐隐还有一丝忧虑。
女帝这般反应,老者自然是没有发现,他只是持着金色权杖,沉默不语。
“天命之人在哪里?去找来。”
毫无波澜,女帝似乎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情,老者却是一滞,干枯的嘴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抹忧虑。
天命之人,岂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陛下,天命之人极有可能在昆仑山...”犹豫了许久,老者还是开口,不过说到一半,声音却渐渐微弱了下去。
女帝凤目微凝,眉宇间冷冽肃杀,道:“昆仑山又如何?”
老者说道:“山主虽然没了踪影,可还有源阵护山,又有一众无相境修行者坐镇,我们恐怕没办法直接抢人,更何况还不确定天命之人的身份...”
女帝的眼睛射出一道冷冽之气,夜空中的诸天星辰竟有退却之意。
“若是没有胜算,那你便随他们一起去要人,这么多年,你从未让朕失望过,这一次你也不会让朕失望的,对吧,北老?”
女帝的声音看似平淡,却蕴藏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老者一时哑口无言。
老者握着金色权杖,身子向前弯曲,恭敬行君臣之礼,道:“老朽虽行将就木,仍可为陛下分忧,刀山火海,任凭陛下差遣。”
女帝的唇角微微上扬,道:“你不必行如此大礼,说起来你还是朕的前辈呢。”
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最为致命。
老者目光微垂,说道:“陛下言重了,老朽不过一方外野人,怎敢妄与陛下论交。”
说着,老者顿了顿,双目虚眯了一下,又道:“星罗无极大阵有九个阵眼,除了掌控外围八个阵眼的修行者均需要达到无相境界之外,那中枢之位,必须达到太清境界,否则无法承受其逆天伟力,瞬间便会被阵法侵蚀。”
“现世之中,无相境界的修士虽然稀少,却并非绝迹,虽然帝国中无法凑足八位无相境修士,可凭借陛下盛名,号令之下,当为易事,只是这太清境界之人...除山主之外,再无人达到这一境界,可是山主却失踪了。”
女帝寒声道:“你以为就算山主不失踪,他会帮朕吗?”
老者说道:“山主大义,为了天下苍生,定会出手相救的。”
闻言,女帝神色一滞,只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之中抽离了一般,呢喃道:“为了天下苍生,不是为了朕么...”
她望着苍茫的夜色,说道:“朕不会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言论,自然也不会去祈愿不知是否存在的奇迹发生,人定胜天,既然山主能够达到太清境界,难道朕就不行吗?”
老者愕然道:“陛下,您难道要冲击太清境?”
女帝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雪白肌肤之下,隐隐透露着骇人之色,说道:“怎么?难道不行吗?”
在这个久居高位,举手投足之间散发无上威严的女帝面前,老者自然不敢反驳,只能在心中轻叹了一声,道:“陛下身负惊世修为,老朽自然是相信陛下的,只是冲击太清之境,条件极为苛刻,不然秦帝陨落之后,一千年来天底下也只有山主一人达到此境界,况且陛下体内的真凤血脉尚未彻底融合,这个时候冲击太清境界,恐怕...”
老者没有继续说下去,言尽于此,其中利害只能让女帝自己去衡量了。
反观女帝,却并没有因为老者的言之凿凿动怒,反而俏脸之上添了一抹哀愁之色。
却见女帝轻轻摆了摆手,修长玉手格外优美,她轻声说道:“无碍,朕自有分寸。”
老者恭敬说道:“既然陛下有所度量,倒是老朽多心了。”
女帝螓首微点,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夜空中的星辰运转,起起伏伏,仿佛只有那最为突出的七颗星辰从未改变过轨迹,神秘的夜空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吞噬了无数星辰。
不知过了多久,女帝再度说道:“韩禹送了一具幽灵的尸体到大明宫,你怎么看?”
老者说道:“此人名为幻阳,在幽灵组织中位列九幽之一,韩将军道行惊人,乾元境中堪称当世第一,斩杀此獠也是情理之中。”
女帝凤眉一蹙,道:“北老,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般奉承之辈了,你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些!”
听着女帝的声音中已经变得怒气横生,老者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道:“据韩将军所言,他是在朱雀将府门前将幻阳斩杀,至于幻阳为何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那里,韩将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么是幻阳真的活腻了,只求一死,要么就是韩将军在撒谎。”
很显然,没有人会一心求死,女帝美目之中闪过凌厉之色,问道:“你是说韩禹在说谎?”
老者俯首道:“老朽不敢妄言。”
女帝说道:“但说无妨。”
迟疑了片刻,老者说道:“素闻幽灵凶名,幻阳既然会出现,定是接下了暗杀任务,而且暗杀之人必定常在朱雀将府门前出没,那人身份必定也是极为重要,才导致幻阳即便冒着风险,也要出手擒杀此人。”
女帝如玉肌肤上的冷冽之意愈发的深沉起来,说道:“他为何要说谎?”
老者平静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众生所求之事,不过一个利字。”
“朕待他不薄,他为何要欺瞒于朕?”
“韩将军义薄云天,定不可能故意欺瞒于陛下,应该是有难言之隐。”
“天下都是朕的,还有何难言之隐不能明说?”
“陛下不必多心,韩将军必定是忠心于陛下的,只是此人实为倔强至极,他不愿说的事,杀了他怕也是难闻其言。”
“通知朝天堂,彻查朝天城内幽灵踪迹!”
“是,谨遵陛下懿旨!”
女帝与老者就这么一言一语的说着,在被女帝斥责之后,老者也再没了多余的敷衍之言,尽言要事。
老者又道:“老朽还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
女帝问道:“何事?”
老者肃然说道:“最近老朽夜观天象,施展通灵之术发现,远古战场遗迹似乎要开启了。”
女帝第一次提起了兴致,问道:“何时开启?”
老者说道:“最迟两年光景。”
女帝又问道:“可推测出具体地点?”
老者说道:“尚未明确。”
女帝想了想,道:“尽快查明,此事事关重大,各方势力必定也会有所察觉,虎视眈眈,切不可被他们占了先机。”
老者说道:“是,陛下。”
女帝凤目微凛,道:“据朕所知,远古战场遗迹内,应该有祖龙埋骨之地吧,一定要抢在他人之前得到祖龙精血。”
闻言,老者嘴角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旋即正色道:“祖龙虽已沦为枯骨,必定也会成为各方争抢的目标,不过有陛下威名震慑,又有几位神将出马,祖龙精血必定手到擒来。”
女帝眼中有一抹杀意一闪而过,幽幽道:“若有胆敢犯朕天威之人,杀了便是。”
老者拱手行礼,道:“是,陛下。”
女帝瞥了一眼老者,又道:“明日我要见一个昆仑山门人,你要不要一起?”
老者脸色一变,悻悻说道:“陛下所言要事,老朽就不参与了。”
女帝冷冷一笑,没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 我与女帝有个约定
翌日上午,日照高头,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了青龙将府的后门,唐戈独自站在门口,只见马车掀出一角布帘,唐戈便迈步而上。
有些逼仄的车厢里,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在闭目养神脸上没有不满与不屑,只有习惯性的谨慎。
不知道过了多久,巨大的阴影遮住了视线,唐戈抬头,看到了一座座巍峨的宫殿。
朝天城乃天下第一雄城,大明宫乃是核心要地,这座宫殿禀承着帝国壮阔气度,朱墙坚厚,气象恢宏肃穆。
马车从一道极不起眼的侧门驶了进去,不知转了多少道弯,直到眼前的视线再度开阔起来,远远能看到一片花园与一方小湖。
中年男子带着唐戈下了马车开始步行,约摸一刻钟的功夫,穿过一片长廊,走到一排小殿前才停下脚步。
唐戈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他没有看到任何侍卫,甚至连太监宫女都没有看到一个。
那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看着唐戈,面无表情道:“你就在这里等着。”
等着?这里?
唐戈疑虑,但那中年男子已经渐行渐远,不禁轻叹一声,这里的人还真是古怪。
负手而立于御花园中,唐戈的红衣一角微微摆动,仿佛一无所觉,神色依旧如往日般平静。
一尾红色鲤鱼从那方小湖里跃起又坠落,鱼腹的血红之色,像极了唐戈的红衣。
但是,此红非彼红,正如唐戈的心一般,不像他所展露的那一面。
他一心追寻至强大道,前几世也曾提剑威慑四方,心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宁。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湖畔的沉默,一位容貌绝佳的高贵女子走了过来,她孤身一人,看起来比唐戈要大上几岁。
高贵女子略显温柔,难掩绝美容颜,她的目光落在了唐戈的红衣上,柔声道:“你便是女帝姐姐召见的人?”
当今女帝的幼妹,备受女帝宠爱,更因为她那温柔大方的性子受到百姓爱戴。
唐戈侧身相让,说道:“你是?”
高贵女子说道:“念芷苓。”
唐戈心想原来是大周念家皇族的小公主,平静的嗯了一声。
念芷苓的名字他自然是听说过,样貌倾国倾城,性格温柔大方。
她的确没有皇亲贵族的架子,静静看着唐戈,道:“听闻陛下所言,你来自那神山昆仑,身边还有一位帮手,不知为何没有一同前来?”
唐戈说道:“他是我朋友,不重要。”
听到这个回答,念芷苓掩面一笑,道:“你说话还真是有趣。”
唐戈说道:“你说话也很有趣。”
念芷苓笑吟吟的说道:“不知你那位朋友在青龙将府可还好?”
闻言,唐戈的眼中隐隐有寒意弥漫,念芷苓的话语之中,他听到了威胁之意,但是转念一想,似乎也威胁不到他。
“不劳公主惦念,不知女帝在何处?”
唐戈一直称呼帝国皇帝为女帝,却从未向其他人一般称之为陛下,这或许也是他的不同之处。
念芷苓面色微异,锦袖之下的玉手轻轻捏了捏,道:“不必着急,陛下正与大臣们商谈着国事。”
唐戈双目微眯,盯着念芷苓,道:“我提醒公主一句,虽然宁知秋与我的关系并不是多深,但我也不希望他出事,至少不希望他因为我出事。”
念芷苓心头一惊,说道:“言重了,不过你对人倒是挺好。”
唐戈冷漠道:“与你无关。”
念芷苓柳眉微蹙,道:“先生觉得这皇宫内如何?”
唐戈依旧冷漠,道:“与我无关。”
念芷苓依旧不死心的问道:“先生是想身居高位还是逍遥天下?”
唐戈沉默,但仅仅是片刻之后,便是开口道:“与你无关。”
念芷苓离开了,再度剩下唐戈一人,他望着湖面,突然感觉有些冷清。
时间流逝,直到一个小侍卫自远处快速走到了湖畔,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先生,女帝请您去御书房一叙。”
“好。”
……
……
御书房是皇帝的净地,即便皇帝是女的。
唐戈推门而入,入眼处依着墙壁的是极高的一排书架,密密麻麻陈列着各式书籍,都是极名贵的孤本珍品。
女帝已经脱下凤袍,身着简单的日常服饰,却也是绣着飞鸾,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眉宇间依旧是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天底下竟找不到男儿可争其锋芒。
看到一身红衣的唐戈,女帝微微一愣,手中的书卷竟是一时忘记放下,她说道:“你来了。”
“是的。”即使是面对着万人之上的女帝陛下,唐戈依旧是一副不受约束的平静模样。
实际上,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女帝并没有因为唐戈的态度产生任何不悦,嘴角反而有一丝笑意,道:“你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对朕如此态度之人。”
这个小小的琴心境修行者怎么会如此镇定?
唐戈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帝,女帝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怪异起来。
片刻之后,女帝说道:“帝国与昆仑山如今的形势堪忧,你身为昆仑山门人,竟敢以身犯险,混进朝天城,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吧,可否与朕明说?”
“嗯……不可。”唐戈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问题。
女帝脸色微异,道:“你道行琴心境,即便你是昆仑山门人,这里也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这天下还是朕说了算。”
唐戈又想了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书架,然后看向女帝说道:“我知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女帝的凤目微凛,但很快恢复如常,说道:“你倒是很像一个人。”
唐戈说道:“应该...不像吧。”
女帝凤眉一挑,说道:“你知道朕说的是谁?”
唐戈说道:“很多人都说过这样的话。”
女帝似乎放松了些,笑着道:“你倒是不谦虚。”
唐戈沉默了会,道:“我会比他更强。”
女帝微嘲道:“你这话要是说出去,恐怕会被天下人笑掉大牙,多少年来谁敢如此狂言,你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唐戈淡声道:“无证可寻,亦不能证明我不不能超越他。”
女帝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唐戈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说的也不无道理,没有经过比试,谁又分得清修为高低呢?
即便是一个平民百姓要与山主一较高下,也要经过比试才知道,虽然结果可想而知,可是少了一个过程,却是无法构成事实真相。
女帝目光微微闪烁:“帝国与昆仑山的关系冰封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解封的时候了。”
唐戈眉头微皱,一时难以理解女帝的深奥之言,问道:“如何说?”
女帝说道:“只要你能够完成一件事,以后帝国便可与昆仑山友好相处,朕保证,昆仑山之人可自由出入帝国疆土。”
唐戈双目微垂,却是摇头说道:“当年是你启动诛仙阵导致剑圣陨落,山主受伤失踪,仇恨是昆仑山的,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要让昆仑山门人放下仇恨,我若答应了,同门之谊何在?我岂不惘为昆仑山门人!”
他的话字字诛心,女帝听在心里,修长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目光却始终放在唐戈身上,他那一身红衣,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刺眼。
“昆仑山怎么派了你一个境界低微又狂妄自大的人下山!”
女帝语气冰寒,又道:“只要你答应我完成一件事,朕可以保证让你在朝天城甚至是整个帝国疆土之内自由来去,当然,这仅仅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约定,与昆仑山和帝国毫无关系。”
女帝退了一步,再度晓之以理。
昏暗的光芒透过窗户,落到地面上,留下斑驳影子,唐戈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从不受人威胁,不过...你可以是个例外。”
女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打趣道:“你这么说这倒是朕的荣幸了,不过你这语气倒是越来越像他了。”
唐戈懒的废话,直接道:“你要我做什么?”
女帝盯着唐戈,意味深长的道:“你知道吗,朕本来是想召你进宫,然后杀了你的,但是昨夜朕突然知道了一些事情,决定留你一命。”
唐戈说道:“你若是不愿意说你昨夜知道了什么,还是说说你要我做什么吧。”
“一个月之后,罗刹海使者会前来帝国朝拜,到时候那位剑仙也会一同前来,朕要你代表帝国与他的弟子比试,并且以剑道胜过他的弟子,当然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也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女帝平静的说着,看着唐戈的目光越发的欣赏起来。
唐戈展开双臂,无奈的耸了耸肩,道:“罗刹海剑仙的弟子?想必应该境界很高了吧,你看我像是能够胜过他的样子吗?”
“我相信你可以的。”女帝眼露笑意的盯着他,那笑意有些冷。
唐戈想了想,道:“胜他可以,但仅代表我个人,而不是代表大周帝国。”
“可以。”
女帝嘴角微扬,果断答应了下来,随即又道:“不过你就这么有信心可以以剑道胜过剑仙的弟子?”
“你不都相信我了吗,我只能全力以赴了。”
唐戈停顿了一下,又道:“都是为了自由。”
女帝笑着道:“朕倒是越来越期待你将那位剑仙的弟子败在剑下的场景了,这些年来罗刹海势大,屡屡犯我国威,嘲笑我大周无能人,但却总采取卑鄙手段,这次也该让他们吃一次瘪了,这群混蛋。”
一国之主居然说出了市井之徒口中的话,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刻意想与唐戈熟络起来。
“这都与我无关。”
唐戈一盆冷水浇下,女帝的心头瞬间冷了几分,几度要动怒但是都强行压制了下去。
几番交谈之后,唐戈离开了御书房,离开了大明宫。
御书房中又剩下了女帝一人,她面色,目光随意的盯着别处,这般模样持续了半晌之后,一阵波动自面前的虚空中悄然出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了御书房之中。
女帝说道:“北老,你感觉此人如何?”
老者说道:“此人桀骜不驯,心深似海,陛下不可收入麾下,但可利用。”
第二十四章 大道如棋局
朝天城很大,同样朱雀区也很大。
在唐戈家方圆十里,除了这一条正阳街道,还有江山路、岳阳街道和知一巷。
共计一百二十三家住宅,七十二间商户,这七十二间商户中主要有三家大型酒楼,七间小型客栈,铁匠铺五间,医馆三间。
这些商铺主要集中在江山路和岳阳街道,正阳街道与知一巷倒是显得冷清了些。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天,唐戈对于周围的环境也有了一个深入的了解。
从大明宫离去之后,唐戈便去了青龙将府,没有过多停留,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带着宁知秋再度回到了正阳街的家中。
临走之前,唐戈告知季青云,下次女帝召见之日,让他务必暗中带上自己,他要潜伏进大明宫之中,做一些事情。
少了帝国方面的虎视眈眈,唐戈也少了许多麻烦与阻碍,但是眼下却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摆在了眼前。
寻找山主的线索断了。
但是还不算很着急。
应上官隐所言,他应该是推演到了山主所在的大体位置,但却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理由闭口不言,真假难辨。
方中玉给唐戈的名单之上,有两位他已经见过,上官隐乃是一方士,苏妙妙便是苏红雨。
苏红雨是她的本名,苏妙妙是她在朝天城中的名字。
现在方中玉给的名单只剩下了三个名字。
白千池
薛儒
唐戈躺在竹椅之上,双目微闭,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断悬浮着这三个名字,直到某一刻,他的双眼陡然睁开,宛如雨后初晴一般,闪过锐利之色。
宁知秋于庭院中收剑,走到了唐戈身边,脸上带着笑意,道:“这下轻松了,没有了帝国的追捕,总算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唐戈说道:“罗刹海剑仙的弟子你听说过吗?是什么境界?”
“剑仙的弟子?”
宁知秋想了想,道:“传闻多年前那位剑仙大人的确是收了个弟子,而且通过了罗刹海的修罗剑阵试炼,至少得有晖阳境。”
“晖阳境吗?很难打败他啊...”
唐戈的声音很小,却被宁知秋尽收耳底,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震惊道:“你疯了啊,你才琴心境,他可是比你整整高了两个大境界!”
唐戈说道:“我知道啊,但是没办法,女帝让办的事情,否则我们哪能像现在这般自由。”
然后他突然起身,直勾勾的盯着宁知秋,道:“你现在是腾云上境,只差一个契机便可踏足晖阳境,想不想突破?”
宁知秋眼露渴望之色,连忙道:“当然想啊!”
唐戈从怀里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页纸递给了宁知秋,道:“朝天城你比我熟悉,把上面写的东西全部准备两份。”
宁知秋看着纸上面记载的文字,脸色一点点的僵了下来。
剑陨石...
剑心之胎...
九转青藤...
水墨晶...
玄黄膏...
皆是罕见之物,有些东西甚至可以说是稀有,宁知秋看着唐戈的眼神中,布满了震惊。
“虽然说这些东西都很稀有,但朝天城中的确有售卖的,不过价值不菲啊...”
宁知秋渐渐回神,无奈的摊了摊手,他没有钱,唐戈从齐王妃那里得来的赏金也所剩无几了。
“得麻烦你再跑一趟方府,方中玉会给你钱的。”
唐戈这个时候才有所发觉,认识裴师兄的这个富豪朋友还真是不错。
宁知秋愣了一瞬,旋即咧嘴笑了笑,重重点了点头。
唐戈又道:“对了,如果方中玉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回来告诉我,总不能总欠人家人情。”
“好嘞。”
宁知秋飞快的走出了家门,朝着那个富可敌国的富豪家狂奔而去。
唐戈望着天空,吐了口气,实力是有些弱,也该突破了。
……
……
趁着宁知秋在搜集那些材料的空隙里,唐戈又一次去了斜对门的邻居家里。
淡淡薄雾氤氲的草地上,顾虬仿佛永远没有离开过,他保持着持子的姿势,注视着棋盘上的方寸之间,一对深蓝色的眸子闪着灵光。
唐戈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走了过去,在对面坐下,目光随意掠过棋盘,却再也挪动不开。
棋盘之上,方寸之间皆是天地,黑白棋子交错,仿佛化作了一道道黑白光线,纵横交织,形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网,网罗天地,而顾虬便是这片天地的主宰者。
每一步棋仿佛都是格外的艰难,绝大多数时候,顾虬手中的棋子都是停留在半空的,仿佛在思索着如何能够一子定乾坤。
而随着他的每一步落下,唐戈隐隐能够感觉到,那张大网似乎更加紧密了一些。
顾虬将手中黑子轻放在了棋盘上的一处交叉点,顿时竟有嗡鸣之声传出,整个棋盘开始轻微的震荡了起来,若干黑白棋子就像落在热锅上的蚂蚁,跳动着,不过仅仅是一瞬间,那些黑白棋子便在唐戈的目光中归于平静。
“你来了。”
顾虬看着归于平静的棋盘,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向唐戈,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
即便对面坐着的是始终带着人畜无害笑容的顾虬,唐戈的眼神也毫无波澜,他说道:“上次忘记问了,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
顾虬想了想,道:“从前不甘于寂寞,游历江湖数年,始终未曾安定,后来来了这里,大概也有七八年了。”
唐戈盯着顾虬,目光有些锐利,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顾虬淡声道:“原本不过是山中一介散人罢了,不值一提。”
唐戈又问道:“天下之大,那你为何偏偏来了朝天城?”
顾虬直视唐戈,脸上并无异色,道:“你应该知道十年前朝天城的那场大战吧?”
唐戈微微动容,剑圣独自对抗诛仙阵的情景仿佛近在眼前,沉默了片刻,他说道:“那又如何?”
顾虬说道:“我亦看到了那场惊天之斗,所以来了朝天城。”
唐戈问道:“这二者有何关系?”
“万事皆有其规律,何必追根问底。”对于唐戈的质问,顾虬仅是淡然一笑,轻抚了抚衣袖。
唐戈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棋盘之上,黑白棋子在其瞳孔中迅速放大,宛若星空,棋盘竟也慢慢变得虚无,只有数道纵横交错的光线,翻转于星空之中。
良久之后,他收回了目光,双目微垂,缓缓道:“观先生棋艺,浩瀚如夜空众星,实乃是世间少有,当身负大道修为,对于十年前那桩事,不知如何看待?”
顾虬飒然一笑,道:“我就是个普通人,怎敢妄评剑圣之举,不过凡是世间之人,有几人不是心怀少年热血,为了红颜知己做出那番事,倒也值得称赞,只是有些偏激罢了。”
唐戈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石桌,说道:“先生眼光倒是独到。”
顾虬看着棋盘,又道:“世间万物万事,在这棋盘方寸之间皆能找到答案,真不考虑学习下棋?”
唐戈拒绝了顾虬,已经起身走到了长廊边缘。
顾虬一愣,旋即无奈的摇了摇头,盯着面前的棋局,手指再度插入棋瓮,拈起了一颗黑子。
第二十五章 大荒剑,寿南风
半日的时间,宁知秋便将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全,这也多亏了财大气粗的方中玉鼎力支持。
剑陨石,剑心之胎等等奇物皆是罕见,好在朝天城是天下第一大城,无论是武道界还是民间之物,皆是有迹可循。
每一种奇物都是两份,唐戈与宁知秋一人一份。
接下来的时间里,便是到了唐戈表现的时候,他先是提着一堆奇物去了宁知秋的房间,不知道在做什么,半晌之后才出来。
紧接着唐戈又拿着另外一份,回到了自己房间。
“妙啊,妙啊...”
唐戈在自己的房间里盘膝而坐,隐约能够听到从宁知秋房间传出的声音。
剑陨石,剑心之胎,九转青藤,水墨晶,这四样东西是用来施展封剑术的。
封剑术是一种阵法,此阵法霸道无比,虽然有些凶险,但是最适合剑道修行者在突破的契机时使用。
强大的剑气力量能够彻底激发修行者的潜能,从而达到突破的目的。
修行者的一生总是伴随着凶险,封剑术恰是最好的体现,它有着风险,却也能够给剑道修行者带来极大的好处。
最后一种奇物乃是玄黄膏,并不是用以封剑术的施展,而是在最后用以疗伤之用。
绝无例外,每一个经历过封剑术的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一些皮肉之伤。
当然,每一个修行者的一生,只可以动用一次封剑术。
剑心之胎为阵法中枢,提供了剑气力量的源泉,九转青藤与水墨晶为辅,将剑心之胎的剑气最大程度的柔和化,减少对修行者的伤害。
剑陨石被剑气割裂,化作无数碎片,呼啸在阵法周围,将唐戈环绕其中,以防止剑心之胎中剑气的外泄。
最后加上封剑术心诀,阵法便是已成。
两个房间,两道封剑术阵法,两个剑道修行者正在突破。
时间过得很慢,但也很快,当夜幕中星辰闪烁明月高悬的时候,二人的房间里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
月华如水,洒落在庭院里,拉长了房屋与树的影子,安静至极,这才是夜晚该有的模样。
院子的某个角落里,突然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声音,随即一道青烟袅袅升起。
烟尘之中,一道黑影从无到有的凭空出现,露出了一对深沉锐利的眸子。
目光移动,扫过院子的每一处角落,正堂之中漆黑一片,唯有一侧拱门内的两间屋子亮着光芒,隐隐能够听到从其中传出的声音。
那声音,似剑吟,又如风一般呼啸。
黑衣人一动未动,突然目光一凛,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墙头上。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负手而立的人影,月光从他的后背洒落,令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这般姿态,颇显潇洒恣意。
黑衣人保持着转头的姿势,静静的看着墙头上的那人,目光由锐利逐渐变成疑惑,最后化作平静释然。
墙头上那人冲着他微微点头,然后便朝着身后一跃而下,消失在了月光之下。
黑衣人见状,再度看了一眼周围,身体表面渐渐浮现一层薄薄的青烟,随即消失不见。
……
……
朝天城的某座高亭之中,黑衣人与刚刚墙头上的那人再次碰面。
“您什么时候来的?”
黑衣人作为幽灵组织九幽之首,居然对此人毕恭毕敬。
那人背对着青烟,背负双手,望着夜幕之下依旧万家灯火通明的朝天城,眉宇间的冷冽之色逐渐消散了许多。
“有段时间了,他一个人下山,我不放心。”
青烟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您说的是唐戈?”
那人微微点头,道:“前些时间,有幽灵的人要杀他,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中透露着些许寒意,令青烟心头微惊。
“是幻阳接的任务,不知道雇主是谁,而且幻阳已经死在了韩禹的手中。”
青烟捏了把冷汗,面对着此人比他面对三仙之一的圣主还要紧张。
那人仰着头,月光映在眸子里,逐渐冰寒,就连周围的温度都隐隐下降了几分。
“查!”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让人没有反抗的勇气。
“是!”
青烟重重点头,然后便看到面前那人缓缓转了过来。
剑眉星目,轮廓棱角分明,最明显的是他的眉毛如雪一般白,他的面色虽然平静,却总让青烟感觉如同掉进了深潭之中一般。
他盯着青烟那仅露出的一双眼睛,突然笑了笑,道:“这些年来总让你隐藏在这黑衣之下,辛苦你了。”
青烟诚惶诚恐,单手放在胸前,深鞠了一躬。
“您不必如此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
那人想了想,又道:“我要去一趟贪狼殿,除非唐戈的生命受到威胁,否则你不必出手。”
“还有,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查到了幻阳背后的雇主是谁。”
青烟拱手行礼,道:“是。”
……
……
关于青烟和那神秘人的碰面,唐戈一概不知,他此时处在封剑术的阵法中,正全神贯注的抵抗着疼痛以及寻找突破的契机。
时间缓缓流逝,一片乌云如黑纱一般从明月的表面飘过,此时已是后半夜,朝天城的万家灯火已经暗了大半。
“晖阳境,我终于成功了!”
宁知秋兴奋的声音传了出来,紧接着他便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却看到唐戈的房门紧闭,只听到里面传出的剑啸之声。
“他怎么还没结束?”
按理来说,唐戈的境界低,突破应该更快,但现在恰恰和宁知秋相反了。
因为突破了晖阳境,宁知秋过于兴奋,彻夜未睡,只有秋寒剑不断刺破空气的声音在庭院中彻夜不休。
直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一夜的浊气逐渐被天光驱散,宁知秋有些累了,便躺在了唐戈的竹椅上。
但唐戈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难道睡着了?
宁知秋几度这般想着,但是房间里始终未停的剑啸声证明了他的猜测是错误的。
“好你个宁知秋,真是让本少爷好找,原来躲在这里清闲了。”
戏谑的声音传进了宁知秋的耳朵里,他猛然站起,反手握紧秋寒剑,盯着大门的方向。
伴随着一阵哄乱之声,数道身影闯进了庭院之中,很显然,他们簇拥的中间一人,才是核心。
宁知秋看到那人,脸色微变,寒声道:“池小飞,你来做什么?”
那被宁知秋叫做池小飞的人看起来颇显年轻,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一看便是纨绔子弟。
而他周围的那些人皆是带着附和的笑容,显然是在拍池小飞的马屁。
唯有一人例外,他安静的站在池小飞的旁边,眼神淡漠,怀中抱着一柄宽阔长剑。
池小飞高昂着下巴,道:“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朝天城总共就剩下了那两块剑心之胎,还全被你抢走了。”
宁知秋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的落在池小飞身旁的那名冷漠剑客身上,他本人就是一柄冰冷的剑。
“先到先得,如何称的上是抢?”
宁知秋总想表现出十分平静的样子,就像唐戈那样,但是他那木讷的语气总是有些出戏。
池小飞怒视着宁知秋,道:“现在把剑心之胎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否则先卸你两条腿,再慢慢折磨你。”
“就凭你?”宁知秋举起秋寒剑,剑锋直指池小飞那张欠揍的脸。
池小飞不屑的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冷漠剑客,道:“我打不过你,昨日才让你抢了剑心之胎,现在寿师父在这里,没有你撒野的资格!”
“寿师父?”
宁知秋回想着往日里见过与听过的剑客,名字里似乎没有带寿字的,而且那柄宽阔长剑他也没有任何印象。
“有没有资格,打过再说!”秋寒剑嗡鸣作响,随着宁知秋的心境爆发出一阵剑啸之声。
池小飞冷冷一笑,纨绔的他在看向冷漠剑客的时候,还算有几分尊敬。
“寿师父,给我教训这个小子!”
冷漠剑客轻轻点了点头,抱着宽阔长剑走向宁知秋,他每走一步便引起一阵空气震荡,在距离宁知秋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剑出鞘,剑身宽阔,漆黑无比,铭刻着复杂的纹路,可以称之为重剑或者巨剑。
轰!
冷漠剑客握着重剑直接插入了地面中,石板瞬间破裂,溅起些许碎石。
如此重量的剑在冷漠剑客的手里却轻盈异常。
“寿南风,大荒剑。”冷漠剑客冷漠出声,宁知秋微微皱眉,人名他没听过,剑名他也没听过。
“宁知秋,秋寒剑。”
宁知秋的话音刚刚落下,只见寿南风没有任何征兆的便举起了大荒剑,双手将剑举过头顶,以霸道无匹的姿态直接砍向了他。
池小飞一众纨绔子弟见到这一幕,皆是露出了一副胜券在握的骄傲模样。
噌!
宁知秋手握秋寒剑正面迎上,却不是硬拼,秋寒剑在大荒剑面前小的可怜,剑锋沿着大荒剑剑身擦过,摩擦出阵阵火花。
与此同时,宁知秋腾空跃起,一剑直指寿南风的脑袋,但他低估了寿南风的敏捷程度。
只见寿南风握剑的手突然松开,瞬间换了个方向,反手持剑,重剑直接遮住了脑袋,也挡住了宁知秋的致命一剑。
剑光瞬间绽放。
大荒剑的反震之力巨大,宁知秋只感觉手臂一阵剧痛,同时也大致猜测到了寿南风的修为。
晖阳上境,比他高两个小境界。
接下来,在池小飞等人错愕的目光中,宁知秋与寿南风大战了上百回合。
但是寿南风一直处于防守状态,任凭宁知秋的秋寒剑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攻来,他都是稳如青山的防御着。
若是仔细观察,寿南风的双脚移动,从未超过一丈的距离。
宁知秋脸色微红,气息微急,一对眸子却愈发锐利起来,有剑光激荡。
“现在换我进攻了。”
寿南风单手握剑,瞬间欺近了宁知秋身边。
第二十六章 血染
大荒剑的剑锋上弥漫着淡淡黑芒,在宁知秋的瞳孔中迅速放大,他的身形猛然一侧,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避开了大荒剑,同时秋寒剑竖于身前,与大荒剑擦过。
宁知秋瞳孔一缩,大荒剑的重量可想而知,寿南风居然还能够有这般速度,的确是个高手。
还不等他喘口气,一击未中的寿南风瞬间转身,大力一挥,大荒剑直接脱离掌控,朝着宁知秋飞速掠来。
“糟糕!”
宁知秋强行让自己避开,但大荒剑还是撕裂了他的部分衣衫,寿南风速度更快,再度握住大荒剑,使剑锋运转的轨迹直接朝着反方向挥去。
虽然有着秋寒剑挡在身前,但宁知秋却还是被强大的剑气与力量震得倒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墙壁上,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苍白。
寿南风收剑而立,淡漠的看了一眼宁知秋。
“寿师父,杀了他!”
池小飞在一旁怒吼着,寿南风仿佛听不见,只是看了一眼他,那意思很明显,宁知秋已经败了,不必赶尽杀绝。
寿南风是他父亲的贵客,他不敢太过强求,但是心中闷气无处释放,便带着一众狗腿子朝着宁知秋走去,脸上带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宁知秋手握秋寒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没想到刚刚突破便被打成了重伤,不觉苦笑一声。
他的手没有力气再出剑,眼看着池小飞一群人凶神恶煞的走过来。
池小飞嘲讽道:“宁知秋,你还不交出剑心之胎?”
“已经用完了。”宁知秋说道,言语之间气息已是非常微弱。
“你!”
池小飞指着他,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招呼其他同行之人,大声吼道:“给我打,死了算我的!”
寿南风朝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但没说什么。
池小飞一脚踢在了宁知秋的小腹上,后者应声而倒,眼中露着寒光,却没有力气反抗。
刚才寿南风那一剑,不仅令他身负重伤,就连气息都是被打散,现在宁知秋比普通人还普通。
随着池小飞的一脚,众人纷纷上前,拳打脚踢的招呼着宁知秋,但是他始终未吭一声,只是眼中的寒意愈发的深邃起来。
池小飞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匕首,眼神愈发阴冷了起来。
“滚!”
某个时刻,一道冷喝声从某个方向传来,一道剑气凭空出现,直接穿透了其中一个人的小腿。
“啊!”
那人应声倒地,小腿上出现了一个血洞,不断冒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捂着伤口痛苦不堪。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池小飞一众人面色骤变,随即四下散开,寿南风见状,瞬间来到了池小飞身边,做保护状。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一道红衣身影从拱门内走了出来,此刻他的脸色冰冷到了极点。
宁知秋艰难的站起来,扶着秋寒剑,冲着唐戈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唐戈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扫过众人,除了寿南风,剩下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的目光仿佛凶兽。
唐戈没有任何言语,剑符自其掌心浮现,在白芒的包裹下宛如天降之物。
随着剑符出现,一道剑气瞬间从其中爆射而出。
“啊!”
又是一人应声倒地,同样的小腿出现了一个血洞。
“啊!啊!啊!”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几乎在一瞬间,除了池小飞与寿南风,所有人的小腿都被那道剑气刺穿,留下了一个血洞。
庭院之中,哀嚎声此起彼伏,那并不是普通的伤,而是被剑符之中的剑气所伤,若不及时治疗,那残留在伤口上的剑气将会慢慢侵蚀受伤者的血肉,后果可想而知。
池小飞早已经僵在了原地,骇然看着唐戈,嘴角抽搐,浑身颤抖。
一直以冷漠示人的寿南风此时也因为唐戈的雷霆手段神色一凛,大荒剑微微震荡,发出了一声浑厚的剑啸声。
寿南风是晖阳上境,比唐戈高出很多,所以只有动用剑符才能震慑他。
但以他现在的境界,每动用一次便会留下一些后遗症,尤其是用于战斗。
寿南风已经动了,大荒剑在他手中宛若杨柳,单手持剑,直刺向唐戈,剑芒如虹,撕裂空气。
唐戈缓缓举起了手,与肩膀平齐,掌心中剑符飘浮,正对着大荒剑刺来的方向。
大荒剑的剑尖在距离唐戈的掌心只有寸许距离的时候,陡然停了下来,无论寿南风如何用力,大荒剑再无法前进半分。
澎湃的气浪以剑尖为中心席卷开来,如同飓风一般,唐戈以及寿南风的衣衫皆是猎猎飞舞。
寿南风依旧冷漠,额头渗出了冷汗。
唐戈的脸色微白,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只见他手臂微震,掌心处的剑符陡然射出千万道剑光,从四面八方朝着寿南风呼啸而至。
嘭!
寿南风直接倒飞了出去,衣衫上出现了无数个裂口,裂口之中流出了血。
大荒剑脱手,掉在地上,地面震动了一番。
唐戈的身躯微颤,脸色苍白的如同骷髅,嘴角浮现了一丝血意,他冷漠的盯着池小飞,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
池小飞早已经吓得失了魂,看到唐戈朝着自己走来,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寿南风很想再站起来,但是他现在的状态比宁知秋还要差。
“你...你不能杀我...”
池小飞看到了唐戈眼中的杀意,双手撑着地面,不断后退着,同时颤抖着开口道:“你不能杀我,我...我爹是朝天堂堂主!”
“嗯?”
闻言,唐戈顿住了,眼神依旧冰冷,只是不再向前。
看着唐戈的反应,池小飞心头一喜,以为有了生机。
唐戈却看向了一旁已经勉强站起来的寿南风,道:“回去告诉他爹,若想要人,亲自来取。”
寿南风深深的看了一眼唐戈,然后拖着沉重的大荒剑离去了,丝毫不顾池小飞绝望的眼神。
唐戈看着寿南风缓慢的步伐,也不知几时能回去。
“你们,滚!”
唐戈又冲着倒在地上的一众人冷冷的说了一句,那群人便一个搀扶着一个离去了。
地上留下了一大摊血迹,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池小飞彻底绝望了,躺在地上喃喃自语,似是疯言,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他的父亲。
唐戈手掌一挥,袖口中剑光闪过,化作剑索将池小飞绑了起来,然后丢到了正堂之中。
一个趔趄,唐戈差点身形不稳,这一次动用剑符,消耗的太大了。
“小唐,你没事吧?”
宁知秋勉强靠着秋寒剑挪动了几步,自然看出了唐戈的状态,心里有些愧疚,也有些温暖。
唐戈摇了摇头,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玉瓶,扔给了宁知秋。
“赶紧疗伤。”
……
……
或许真的是因为寿南风的伤很重,等他通知到池小飞的父亲,他父亲再赶到唐戈家里已经是黄昏时间。
从朱雀区到白虎区的确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残阳如血,铺满了人间。
剑索捆着池小飞,被随意的丢在地上,或许是累了,他变得一言不发。
幸好唐戈下山的时候带了一些昆仑山的疗伤圣药,现在他们二人的伤势恢复的有七八成了。
一道气度不凡但走起路来又有些佝偻的身影从夕阳余晖中走来,进入了庭院,然后走进了正堂。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眉眼冷冽深邃,一看便胸有城府,只是脸色发白,身体微微前倾,有些驼背。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池小飞,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居于首座的唐戈身上。
“我是池小飞的父亲,池靖,阁下可否先将小儿放了?”
唐戈静静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看起来没有要放人的打算。
池靖咳嗽了两声,好像受了风寒,又叹了口气,道:“这次的事是个误会,小儿生性顽劣,差点害了阁下的朋友,我在这里替他道歉了。”
宁知秋坐在唐戈下方,看了一眼池靖,没说什么。
唐戈目光微垂,想了想,又看向池靖,道:“我的身份是你透露给女帝的?”
池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唐戈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池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深邃的眼睛盯着唐戈,道:“朝天堂替女帝陛下从事谍者工作,自然有特殊的手段与方法。”
唐戈再一次垂下了目光,盯着地面,半晌后,手掌一挥,剑索便是化作剑光飞了回来。
池小飞没有反应,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多谢。”
池靖倾身感谢,就要走过去呼唤池小飞。
唐戈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屈指一弹,一道剑光呼啸而出,直接刺穿了池小飞的小腿。
“啊!”
池小飞猛然惊醒,第一反应是抱着小腿痛苦哀嚎,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嚎啕大哭起来:“爹,杀了他,杀了他们!”
那道剑光的速度太快,池靖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是刺穿了池小飞的小腿。
但是这位朝天堂堂主却出奇的平静,他那刚要伸出去搀扶池小飞的手悬在了半空。
他闭上了眼睛,鼻息微微重了些,片刻后又睁开了眼睛,眼底的杀气与寒意一扫而光。
“小飞,我们回家。”
池靖扶起池小飞走出了正堂,留下了长长的血印,从那道剑光出现之后,他就没有看唐戈一眼。
唐戈望着夕阳下消失的父子二人,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还真忍得住...”
“池靖...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七章 暗流
一整天下来,唐戈家里从正堂,到庭院,再到大门口,到处都是血迹,空气中隐隐还能闻到血腥之气。
二人打扫了好久,直到后半夜才算是彻底清理干净。
唐戈因为动用封剑术强行突破的缘故,导致身体遭到些许剑意反噬,后来又用催动剑符与寿南风的大荒剑对抗,体内经脉以及气海早已经紊乱不堪。
虽然有着昆仑山的疗伤圣药辅助,但还需要时间静养。
没人知道唐戈动用的是剑符,但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宁知秋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今日一战过后,他更是对唐戈刮目相看。
不仅是因为唐戈那种种手段,更因为他因为自己与池小飞那些人起了冲突,而且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收拾完庭院之后,二人都很累了,但没有回房间。
唐戈躺在竹椅上,而宁知秋则随意的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
今晚的月色很美,也很温暖。
“你突破了?”
宁知秋仰头望着星空,又看了看那个躺在竹椅上的人影,突然笑了笑。
“嗯,腾云初境。”
竹椅上传出淡淡的声音,唐戈似乎有些疲惫。
“那就好...”
宁知秋点了点头,但脸色却骤然一变,震惊的看向唐戈,道:“什...什么!腾云初境?你连破了三个小境界?”
唐戈平静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宁知秋有没有看到。
从琴心初境到腾云初境,中间隔着三个小境界,唐戈居然一次性直接破境。
这是什么效率,这简直是比天才还天才啊!
但是宁知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多了些忧虑之色,道:“是为了和剑仙的弟子比试?”
唐戈又点了点头,幅度依然很小。
虽然唐戈连续破境,但是传闻中剑仙弟子已经进阶晖阳境,比腾云境还是要高一个大境界。
而且剑仙的弟子定是手段奇多,可不是普通的晖阳境修行者可比。
唐戈应该是真的很累了,宁知秋问了几个问题,他都是用摇头或者点头回答。
“对了,我要跟你说声的抱歉,今天的事是因我而起,同时也要谢谢你...”
宁知秋还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词穷了,他看向竹椅,那道身影好像没什么动作。
宁知秋以为他因为今天的事情生气了,起身走了过去,却看到月光下的那张脸平静的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而有序。
唐戈睡着了。
动用封剑术强行连破境界,又动用剑符打败了寿南风,他真的很累了,体内还残留着数不清的暗伤。
宁知秋取来了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望着星空注视了许久...
……
……
朝天堂是一方坐落在朝天城中的武道界势力,但是却直属于大周女帝的管理,可以说朝天堂是女帝一手创立的。
池靖身为朝天堂堂主,一直在为女帝处理着朝天城中的武道界事务,一些朝廷处理不了,就被朝天堂暗中给处理了。
当然,这并不是个秘密。
同时朝天堂也负责帮女帝调查武道界的事情,比如哪家宗门的秘密,又比如某个宗派掌教是否正当继承大位等等之类的事情。
总之,朝天堂的地位举足轻重,其堂主池靖也是身居高位,即便是四大镇区使也对他礼让三分。
但是这一次,唐戈居然当着池靖的面废了他儿子的一条腿。
更奇怪的是,池靖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件事很快便在朝天城中传开,而人们对于朱雀区正阳街道的那间宅院更加充满了好奇。
究竟是何人敢挑战朝天堂,挑战朝天堂便是挑战女帝的权威,但是池靖并没有采取任何的报复措施,不禁令那间宅院的主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但是那一天受伤的不只是池堂主的儿子,还有池小飞的一帮朋友,皆是被废了一条腿。
池靖知道唐戈与女帝的关系,但是他们不知道。
于是,一股异样的风潮开始在朝天城中暗流涌动。
池小飞是朝天堂堂主的儿子,他身边的人自然也都是各有背景,其中不乏朝天城中的大户人家以及武道门派。
纪文是当日的受害者之一,他的腿在抢救之后虽说是保住了,但却落下了终身残疾,行动不便,只能以轮椅代步。
他的父亲在朝廷身居高位,他的哥哥是武道修行之人,乃是昆仑界一方名为断天阁的修行宗门传人。
断天阁虽比不上昆仑山、贪狼殿等顶尖宗门,但在武道界也算是有些地位。
在发生这件事之后,纪文终日在家鬼哭狼嚎,性情暴戾无常,他的父亲无奈之下只好去朝天堂拜访池靖,毕竟事情是因为池小飞而起。
但池靖却是闭门不见。
纪文的父亲又召集其余受害者的家属一同前往朝天堂,但池靖依旧是一样的态度,不见。
甚至连池小飞他们都无法碰面。
纪文闹得更凶,纪父乃是文官,又无法调动军队,只好传信于在断天阁修行的长子。
纪父在信中夸大其词,完全将此次事情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与此同时,其余受害者的家属也开始了一系列的暗中活动。
后来,才有人突然想起来,那日流云军团和朱雀军要抓捕的似乎正是此人。
而他正是昆仑山门人,但是为何又回来了?
难道帝国要与昆仑山冰释前嫌?
但即使唐戈是昆仑山门人,也阻止不了这些人的报复。
一时间,风云四起。
……
……
那一夜之后,唐戈就躺在庭院中的竹椅上,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好在宁知秋给他拿了被子,又用剑气为其挡住了晨露。
唐戈醒来之后,也是有些尴尬,不过这一觉却令他心境通明了很多。
又是一位访客的到来,打破了这间小院的宁静。
唐戈没有想到韩禹会来找他,表明来意之后,他才知道韩禹是其中一位受害者的亲属找来的。
不过韩禹没有替那个受害者报仇,只给唐戈留下了一句话。
“朝天城的风雨将会因你而起。”
唐戈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是不置可否,对于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也是有着一些预感。
又过了一日,唐戈万万没想到,季青云竟也上门找到了他。
“没想到无意间得罪了几个人,竟是都有这么大的背景,连青龙将都惊动了。”
正堂之中,唐戈简单的接待了一下季青云,只有一杯普通的茶。
普通的茶杯,普通的茶叶,亦是普通的水。
季青云听着唐戈的打趣,只是摊了摊手,不以为然。
“这朝天城中哪有人能命令的了我,有人来找我,让我替他的后辈子孙报仇,我一听是你,就想来听听热闹,不然你以为这么屁大点的事就能让我出门?”
“哦?”
唐戈嘴角一扬,绕有意味的看着季青云,道:“没想到我在季大将军的眼中这么重要啊!”
“滚!”
季青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涩难以入口,他想吐出来,但是看了一眼唐戈,又艰难的咽了下去。
“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茶叶不好,别见怪。”
唐戈笑着说道,突然想起来那日方中玉来的时候,喝的是他珍藏的茶叶,不免觉得季青云有些吃亏。
季青云喝了一口茶,然后盯着唐戈,正色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这些人都有些背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打算怎么办?”
唐戈想了想,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季大将军罩着吗?”
季青云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道:“这事我管不了。”
唐戈知道,他的确管不了。
“池靖此人你了解吗?”
季青云眉头一皱,道:“他很神秘,除了女帝之外,恐怕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以及背景,而外界只知道他是朝天堂堂主,患有咳疾。”
“咳疾?”唐戈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
季青云点了点头,道:“但你可别小看他,虽然患有咳疾,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乾元境高手,你当着他的面对他儿子下手,他都忍住了,应该是因为女帝的命令,但也由此可见此人的城府有多深...”
“但是...”
季青云沉默了,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女帝也不会一直护着我,因为她没有理由,现在她能让我在朝天城自由活动,除了对付剑仙的弟子之外,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唐戈缓缓的道,眼神越发的深邃起来。
季青云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会真以为女帝需要你去对付剑仙的弟子吧?”
唐戈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大周帝国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优秀的剑道修行者?”
季青云见到他这般明白其中端倪,也是放心的松了口气。
但女帝心深似海,他猜不透,唐戈一时间也猜不透。
唐戈在片刻沉默之后,又道:“朝天城有没有好一点的铁匠?我想铸一柄剑。”
季青云想了想,道:“白虎区有一个铁匠,挺有名的,叫什么...对了,叫炎。”
第二十八章 炎燚
因为某些原因,剑匣里的剑唐戈还不能动用,所以他决定去铸一柄新剑。
当季青云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唐戈也才是想起来,炎便是方中玉给的名单上的其中一个名字。
据说那炎是军人出身,后来犯了事,被逐了出来,来到朝天城当了铁匠。
由于技艺高超,人又随和,不像一般铁匠充满火气,给很多军方的将军都打造过兵器,所以在白虎区以至于整个朝天城都很是出名,但他的收入却不算富裕,但也能糊口。
因为炎有一个怪癖,就是不打普通的兵器。
“普通”这个概念便很宽泛了,主要还是随心而为。
炎的铁匠铺位于白虎区边缘的白鹿街道,整条街道都没有太大的商铺,只有一些小型的客栈、药铺、书画店之类的场所。
每日的人流量适中,不稀疏,也并不拥挤,铁匠铺便是位于这条街道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大隐隐于市。
未见其形,先闻其声,唐戈在距离铁匠铺数丈之远的地方便是听到了金铁撞击的声音,随着这般靠近,一股灼热之感扑面而来。
一个赤膊青年,肌肉十分发达,满身大汗,顺着完美勾勒的弧线流落而下,古铜色的皮肤与碳火交相辉映。
火钳夹着一片被烧的通红的金属,巨大铁锤轰然落下,每一锤的落下,都有火星四溅,而青年多年来的铁匠生涯,这般技艺早已经炉火纯青,那火花看似随意溅出,却无一能够溅到身体上。
唐戈看着在炉前工作的的青年铁匠,灼热的炉火也没能让他眼中的平静掀起波澜。
铁匠轧铁的声音虽然颇有规律,但由于分贝很高,他似乎沉浸其中,并没有发现唐戈的到来。
直到许久之后,他随手拿起了一块黑布,抹去了脸上的汗水,在这间隙之中,他终于看到了那抹扎眼的红色。
“您要铸造兵器?”
铁匠看到唐戈之后,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与偏黑的皮肤呈现鲜明的对比。
唐戈问道:“你是炎?”
“对,我叫炎。”
铁匠如实回答,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说完话之后,又喝了一大碗水。
唐戈说道:“我想铸一柄剑,还想问你些事情。”
炎放下大碗,有些疑惑的看向唐戈,随即笑着说道:“我看你有缘,可以为你铸剑,铸剑五两银子,打听事不收费。”
唐戈说道:“用你这最好的金属,多少钱?”
炎一愣,眼底泛起微光,道:“也是五两。”
“都是你的。”
唐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锭,直接丢给了炎,后者一愣,赶忙伸手接住。
“这太多了。”
炎盯着手中的金锭,是十两黄金,没有欣喜,只有无奈。
但看唐戈的表情,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罢,炎转身走进了狭小的内室之中,随后屋内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唐戈眉头一皱,片刻之后便是见到炎走了出来。
炎的皮肤本就黝黑,又不知在内室之中做了何事,身上多了许多灰尘。
他走到近前,唐戈才看清他手里捧着许多碎银子。
“这是找你的钱。”炎憨厚一笑,双手捧着碎银子推到唐戈面前。
唐戈一愣,一时间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炎,又看一眼他手上的碎银子,摇了摇头,还是接了过来。
“嘿嘿,不知先生想要铸造一柄什么样的剑?”炎走回了碳炉跟前,说话间又要作势举起铁锤。
唐戈盯着炎的眼睛,说道:“我是昆仑山的人。”
闻言,炎脸上的笑意缓缓僵住,手中的铁锤也停在了半空,他盯着唐戈,面露震惊之色,碳炉的灼热高温使他面前的虚空开始模糊起来。
唐戈故意表明身份,是在试探他。
片刻之后,炎丢下了手中的铁锤,憨厚之中,只有出奇的淡然。
“还请移步到内室说话。”
唐戈目光微微闪烁,走了进去。
内室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杂物。
二人相对而坐,炎低首不语,唐戈则是盯着他,目光未曾离开半分。
半晌之后,炎的脑袋动了动,却依旧垂着,他说道:“你真的是昆仑山的?”
唐戈点头道:“嗯。”
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说道:“难道前段时间帝国追捕的就是你?”
唐戈说道:“嗯,是我,但是现在没事了,先说说你是谁吧?”
闻言,炎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目光闪躲,时不时的瞄一眼唐戈,却见到对方始终是一副平静姿态。
“我本是凉州守卫军的一名普通士兵,因为喝酒误了军事,受了军法,后被赶了出来,便来了朝天城当了铁匠。”
炎说着话,看向唐戈,却见后者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继续。
“我起初的打算是回老家的,不过后来在离开凉州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位老人家,是他告诉我来朝天城的。”
炎自顾自说着,脸色一直平淡无波,熟练的讲着往事。
“那人是谁?他为何让你来朝天城?你又为何如此听他的话来了朝天城?”
唐戈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令炎一时有些吃不消。
“老人家只是说他是昆仑山之人,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炎抬头看着一眼唐戈,继续道:“那时我身上没有盘缠,饥肠辘辘的时候,他就像雪中送炭的老神仙一样,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让我来朝天城谋个生活。”
“我问他当如何报答,他只是说日后会有昆仑山之人找上我,那人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这便是报答了。”
“朝天城是天下第一城,繁华三千,谁不想来这里寻个出路,所以我便来了,开了这间铁匠铺。”
炎说完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也不知唐戈有没有听进去。
唐戈又问道:“你可知那老人后来去了哪里?”
炎想了想,道:“他临走时告诉我,若是有昆仑山的人问起,便说他在北境。”
“北境?”
唐戈目光微垂,盯着面前覆盖了一层灰尘的桌面,沉默了下去,许久之后,才道:“他可还说过别的?”
炎摇了摇头,道:“没有了,交代完这些他便离去了。”
唐戈看着他,他说的事情真假无从考究,一切都只是他的片面之词,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山主功参造化,道行登峰造极,推演预言之事亦可达到,若那老人真的是山主,那么这一切便说得通。
若那人不是山主,亦或是整件事都是炎胡编乱造之言,那么事情便是变得极为复杂了。
“我要如何相信你?”
唐戈又问道,言语之间蕴含寒意,炎原本炙热的身躯竟是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信与不信还凭你自己决定,我只负责传话,并且履行当年与那老人家的承诺,只要是你让我所做之事,我必然在所不辞。”
炎的话语充满豪气,到了最后竟然还拍了拍裸露的胸脯。
唐戈深深的看了一眼一脸憨厚模样的炎,片刻之后,收回了目光,低声道:“先铸剑吧,需要多久?”
炎说道:“五天。”
唐戈说道:“好,五日之后,我来取剑。”
炎问道:“不用麻烦,剑铸好了,我亲自送过去,你住在哪里?”
唐戈想了想,道:“朱雀区正阳街深处古宅。”
……
……
唐戈离开后,炎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禁长松了一口气。
半晌之后,他微微一愣,就连他自己也是有些疑惑,为何会是这般反应?
炎转过头,看了一眼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依旧如往日一般,仿佛从未变过。
他起身走到了床边,伸手在床底下摸索了一番,直到他的手掌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眼前陡然一亮,手臂一用力便是将床下之物拉了出来。
一个长长的木盒,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颇有年份,炎小心翼翼的端起木盒,手臂顿时微微下沉,这木盒竟是重量惊人。
炎用力一吹,瞬间灰尘漫天。
烟尘散去,露出了木盒原本的样子,黑色而又普通。
炎“嘿嘿”一笑,打开了木盒,暗红色的光芒瞬间涌入了眼中,他的脸上多了几分狂热之色。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长约六尺,宽约七寸,厚约二寸的不规则方形金属,但又有着玉石般的光泽,鲜红如血。
“嘿嘿,留着你这么多年,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炎的手掌轻轻的抚摸过金属表面,顿时感觉一股寒意顺着手臂传遍全身,红芒映着他的双眼,颇显诡异。
第二十九章 悬空岛上的人事
惠世堂是一家规模很小的药堂,坐落在玄武区的某条街道上。
药堂内只有一个大夫,一个伙计。
伙计负责抓药,招呼客人,大夫负责把脉诊治。
这般普通而又不普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伙计换了好多个,大夫却一直是一个人。
他叫骆诗,医术高明,在附近一带很有名气。
这一天,一个身着普通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走进了惠世堂,虽然穿着普通,却难掩其气质,隐约能看出极深的城府。
今天的生意还不错,前面有五六个人在排队,中年男子在小伙计的招呼下在一旁安静的等着,没有丝毫的急躁,只是偶尔会皱起眉头。
时间缓缓流逝,他终于见到了骆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的沟壑尽是岁月痕迹。
骆诗的面容和煦,示意中年男子坐下,看了看他的脸,然后伸出手为其把脉,道:“先生何处不舒服?”
“心病。”中年男子淡淡说道,注视着骆诗,面色平静。
骆诗嘴角微动,没有说话,手指静静的感受着他的脉搏,许久之后,他缓缓抬头,盯着中年男子,道:“先生身体硬朗,气息平稳,并无大碍。”
“我知道。”
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又道:“我为的是找你,骆神医。”
骆诗笑着道:“神医之名不敢当,先生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中年男子说道:“我要杀一个人。”
骆诗神色一滞,旋即恢复淡然,道:“我这惠世堂是救人的,先生却来跟我说杀人之事,不妥吧?”
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道:“有人告诉我,你这里可以雇佣到幽灵。”
骆诗眉头一皱,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诡异,与之前判若两人,他盯着中年男子说道:“你出的起钱吗?”
中年男子寒声道:“我有的是钱!”
房间里陷入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惠世堂外的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声音,小伙计还在接待着不同的病人。
许久之后,才有声音从骆诗口中传出。
“你要杀谁?”
……
……
天色暗淡,夜幕袭来。
惠世堂后院幽暗漆黑,即使是星月之光也只能照到一角。
骆诗关了惠世堂的大门,熄了灯,独自一人来到了后院,在最黑暗的角落里点了一根香。
鼎是十殿阎罗鼎,香是九幽还魂香,一缕白烟袅袅升起,升到了高处,融于黑暗中便消失不见。
骆诗在一旁安静驻足,黑暗中的那一点火光映在他的眸子里,森然可怖。
如此等待,约摸过去了一刻钟,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骆诗赶紧正色凝神,看着那十殿阎罗鼎后的黑暗处。
一道黑影从其中走了出来。
全身包裹着黑袍,只露出一对眼睛,在他的胸前还有着金色火焰的图腾。
“大人。”
骆诗躬着身体恭敬行礼,然后起身看着黑衣人,因为他们的穿着都一样,他一时有些分不清。
黑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注视着他,眼眸中忽有光亮凝结,犹如九天之上的明月。
“原来是月神大人驾到。”
他便是幽灵组织九幽之一的月神,也是跟踪唐戈被剑气重伤的幽灵,现在看来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月神寒声道:“何事?”
骆诗身体微微前倾,道:“有人出重金要杀唐戈。”
“嗯?”
月神微滞,随即道:“上次那个唐戈?”
骆诗点了点头。
月神问道:“是何人要杀他?”
骆诗说道:“礼部尚书,薛儒。”
月神沉默了,眼神微微闪烁,片刻后说道:“理由。”
骆诗神色微变,惊讶的看了一眼月神,幽灵杀人什么时候需要问理由了,他说道:“他的儿子被唐戈废了。”
月神又沉默了,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当天上的明月被乌云挡住一半,才开口问道:“他出多少钱?”
“五千两黄金加一枚玄阳玉。”
闻言,月神的眼神微微闪烁,片刻后说道:“这薛儒的宝贝倒是不少,武道界稀有的玄阳玉都弄得到。”
顿了顿,他又道:“告诉他,等好消息吧。”
“是,月神大人。”
骆诗弯腰躬身,月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九幽还魂香灭了,骆诗抱起十殿阎罗鼎离开了。
……
……
昆仑山立于西陆大地,云雾飘渺,有一座悬空岛隐于其中,不见真容,大风吹拂,也无法吹散此间雾气,造化奇迹,可谓神迹。
悬空岛是昆仑山重地,历来只有宗门中最重要的人物才能踏足其中,普通弟子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外围罡风猛烈,吹面如刀,那丝丝冰寒之气仿佛可以透过血肉直接渗入到骨头里。
但是一旦进入悬空岛内部,却变作了另一片天地。
这一天,虚悬于云雾之中的悬空岛仍和往日一样,一片仙气升腾的景象,云雾弥漫,整座山峰都是一片祥瑞之色,与外围的罡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悬空岛边缘,一座悬崖突兀而出,此时站着一道倩影,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胜雪,比起北境的漫天风雪都是白了几分,简单的白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明眸之中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因此而显得空灵而深邃。
特别是在其眼角,有着一颗泪痣,更添了几分魅力,长发挽成马尾,轻束在身后。
女子的样貌倾国倾城,只是她的娇躯之上透露着寒气,那是她修炼的功法所致。
此刻的她面色清冷,有一种飘然出尘般的仙子气息,哪里还有半点当日在朝天城血战的模样。
也正是那一日,剑圣为了她,独自对抗诛仙大阵,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她站在悬空岛上,俯览下方,有一种茫茫昆仑尽在脚下的感觉,这天地人间,赫然小了许多。
脚步声忽然响起,一个佝偻矮小的老者出现在了女子的身后,手中的权杖比他自己还要高上许多。
“我出生在朝天城,年幼时便与他相识,月下舞剑,把酒问天,悠悠多年,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女帝竟想让我去北境和亲...”
女子悠悠开口,声音听似平淡,却有冰冷与怨愤之色掺杂其中。
“当年皇室中落,皇权岌岌可危,北境又趁机作乱,女帝也是没办法才派你去和亲,你可是她最为亲近之人,让你去北境,她也是万般不舍啊。”
老者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女子。
女子寒声道:“朝天城中绝色女子万千,她口口声声说心中难舍,为何又让我去往北境?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
他指的是剑圣。
“我与他相交多年,早已是心意相通,女帝身居高位,却对他另眼相待,我的存在自然是碍眼了,干脆趁着北境作乱,借此机会让我离开。”
女子的眼中寒意弥漫,白衣飘飘,掌心之中隐隐有冰晶凝成,周围的温度都是下降了几分。
老者依旧安静,那等彻骨寒冷对于他没有丝毫影响,他说道:“前些天,天降异兆,我发现源阵松动的速度加快了。”
女子说道:“除了让唐戈去寻找山主,可还有别的办法?”
老者向前迈出了一步,身体挺了挺,似乎高了一些,说道:“源阵是昔年山主和剑圣借助昆仑山之力,合力布置而成,如今源阵松动,凭吾等之力根本难以修复,所以必须找到山主。”
女子螓首微点,顿了顿,又道:“那我也下山。”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不能去。”
女子说道:“为何?”
老者古井无波的双目眺望远方,山风拂过,他手中的权杖轻轻抖了抖,说道:“只有唐戈才能找到山主。”
女子说道:“那我去找他,跟他一起。”
老者忧虑道:“你去了朝天城会乱的。”
女子冷漠道:“乱便乱了,又不是第一次。”
老者知道女子说的是气话,平静说道:“之月下山去找他。”
“那小丫头?”女子柳眉一扬,俏脸之上有些许不可思议。
老者笑了笑,道:“她可不是小丫头了,你可见过在这个年纪便已经达到晖阳境的?”
女子说道:“他便是如此,应该比之月更年轻一点。”
老者一愣,苍老的双目突然暗淡了几分,呢喃道:“像他这样的人,世间又岂会有第二个。”
周围的寒意慢慢的散去了几分,女子的脸上依旧有些清冷,明眸之中泛起涟漪,红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各方势力对昆仑山虎视眈眈,源阵若是彻底崩坏,仅凭如今昆仑山的实力,怕是抵挡不住,那个时候,我们都将不复存在……”
老者说了很多,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女子面色凝重说道:“我会与昆仑共存亡,他曾经守护的地方,现在换我来守护。”
老者抬头看了一眼苍穹深处,白日之中隐约飘过一抹阴影,说道:“放心吧,唐戈已经寻找到修炼之法,他胆识过人,又是星盘上钦点的最合适之人,不会有事的。”
女子目光微垂,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突然转过身,盯着老者,道:“你与女帝究竟有何渊源?”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老者摆了摆手,目光却望向远方云雾之中,一道水绿色身影脚下踏着不明物体飞速掠来,仔细看去,是一妙龄少女。
“岑夫子,阿音姐姐。”
少女轻点地面,落在了悬崖边上,她年纪尚小,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水绿色的裙衣包裹着修长双腿。
她虽然年龄尚小,但已入晖阳境,是昆仑山年轻一辈最为出色之人。
女子看到少女,清冷的眸子里添了些柔和,道:“之月,你过来。”
少女跑了过去,脸上的兴奋之色不减,道:“阿音姐姐,怎么了?”
女子拉起了少女的手,将一块寒玉轻轻的放在了少女的掌心之中,说道:“你初次下山,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便捏碎此玉,姐姐便会前去助你。”
这一幕,老者看在眼里,苦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去,远远望去,佝偻瘦小的背影令人心生酸楚之意。
第三十章 夜幕下的影子
庭院之中,唐戈如往日一般躺在竹椅上,享受着一天的阳光。
他的体内仍有暗伤,靠着这种方式休养生息。
宁知秋不知从何处也弄来了一把竹椅,就在距离唐戈不远的地方,躺了一小会。
“难怪你喜欢这么躺着,是挺舒服的。”
宁知秋脸上露出悠闲的笑容,秋寒剑在一旁安静的靠着,似乎有些无聊。
唐戈慢悠悠的开口道:“我不喜欢躺着,我只是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
宁知秋呆滞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听不懂。
一片灰蒙蒙的云彩掠过天穹,唐戈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道:“今天天气不好,可能要下雨。”
明明是和煦的阳光洒落人间,唐戈偏偏说要下雨,宁知秋不以为然,白了他一眼,依旧躺在竹椅上,一动不动。
唐戈起身,看了他一眼,然后拖着自己的竹椅去了正堂。
半个时辰后,天穹上的乌云越来越多,照射在人间的天光也越来越少。
一滴水珠从苍穹深处飞速落下,滴在了宁知秋的额头上。
冰冷的感觉渗透而入,宁知秋猛然惊醒。
“哗啦啦……”
大雨忽而倾盆而下,丝毫不给宁知秋反应的机会,转瞬间便湿透了衣衫,他拿起秋寒剑便跑进了正堂。
唐戈于正堂中负手而立,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宁知秋,突然扬了扬下巴,道:“呶,你的竹椅还在雨中呢。”
宁知秋面露苦色,道:“我都被淋湿了,还管它?”
唐戈笑着摇了摇头,望着雨幕下的世界,地面上不断溅起水泡又裂开,雨气很浓,有寒意吹进正堂里。
宁知秋整理着衣衫,许久之后才安静下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世界,唐戈安静的站着,心境却悄然间起了一丝波澜。
“你知道下雨天和什么最配吗?”
不知为什么,宁知秋突然这么问了一句,唐戈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然。
宁知秋挑了挑眉,笑着道:“下雨天和嗑瓜子最配。”
唐戈说道:“瓜子呢?”
宁知秋耸了耸肩,道:“在房间里,现在下雨了,拿不了。”
唐戈又道:“我怎么没见你吃过?”
宁知秋尴尬一笑,道:“我一般都在房间里吃,忘了告诉你了。”
唐戈转过身继续看着雨,难怪宁知秋的言语比之前顺畅了许多,原来是嗑瓜子的原因。
……
……
这场大雨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黑夜降临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引起了朝天城无数百姓的抱怨。
唐戈和宁知秋则是一直待在正堂中,偶尔说几句话,或者讨论一下剑道,更多的时间都是沉默。
“这雨是怎么了,没有要停的迹象啊...”
宁知秋抱怨了几句,抚摸着秋寒剑,感觉有些冰冷。
唐戈突然说道:“天黑,大雨,你知道最适合什么吗?”
“嗯...”
宁知秋想了想,道:“适合睡觉。”
唐戈看了他一眼,有种想打人的冲动,不过转念一想,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适合杀人。”
唐戈森然出声,顿了顿,他起身走到正堂门口,望着暗夜深沉的雨幕,又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落下,宁知秋猛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唐戈的身边,道:“会发生什么事?”
唐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目光一凛,视线穿过雨幕,望向了庭院中,那里竟凭空出现了一道人影,然后,又陆陆续续的有数道人影从墙外跃了进来。
这些人皆是黑衣,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雨水落在他们的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宁知秋震惊的望着这一幕,道:“你算的还挺准。”
唐戈无奈道:“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什么?”
宁知秋握着秋寒剑,眼中有剑光闪过,道:“剑客绝不投降!”
“天呐!”
唐戈抬头望着苍穹,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旋即他直视庭院中出现的数道身影,说道:“一共十二人,一个晖阳中境,两个腾云中境,剩余九人皆是腾云初境。”
宁知秋沉吟,看了一眼唐戈,道:“其余人还好说,但是那个晖阳中境的修行者有些难对付。”
唐戈却是摇头说道:“我隐隐有些感觉,暗中应该还隐藏着一个境界更高的修行者。”
宁知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握着秋寒剑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他说道:“他们是...幽灵?”
闻言,唐戈不禁多看了一眼宁知秋,他这个时候倒是挺聪明,旋即道:“除了幽灵,我想不到其他人。”
“究竟是什么人要杀你,一次性雇佣了这么多幽灵?”
宁知秋还以为幽灵这次的雇主和上一次的是同一个人。
唐戈摇了摇头,道:“这次应该是别人雇佣的。”
宁知秋想到被废了一条腿的那些人,不禁心生寒意。
二人走进了雨里,宁知秋握着秋寒剑,唐戈手里没有剑。
两人对峙十二人,而且有明显的实力差距,怎么看胜负都是一边倒的趋势。
“注意安全。”
唐戈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目光便紧盯着其中一个持剑的幽灵,他握着一柄泛着蓝芒的剑,剑身颇窄,有些像女子的剑。
“好!”
宁知秋应了一声,秋寒剑便激荡出无数剑光,刺破雨幕,直取那躲在最后的一人。
那是在场唯一一个晖阳中境的幽灵。
他的目的很明显,擒贼先擒王。
唐戈也动了,目标是那个持着蓝芒细剑的腾云初境幽灵,同等级之内没人是他的对手,即便他没有剑。
那个幽灵见状,眸子一凛,手中细剑刺出,剑势很猛,但是速度不快。
唐戈一个侧身便是躲开了剑锋,雨水滴落在蓝芒细剑上,添了几分玄妙。
那幽灵想回手刺向唐戈,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牢牢锁住,唐戈的手掌犹如铁钳一般坚硬。
他大惊失色,却见到唐戈丝毫不给他机会,另一只手的指尖上浮现一道剑气,直接刺向了他的眉心。
“啊!”
一声惨叫响彻雨夜,那个幽灵应声倒地,眉心处有一道血纹,血液随着雨水流到了地面上。
再看唐戈,手中已是多了一柄蓝芒细剑。
电光火石之间,唐戈解决了一名幽灵,刚刚准备群起而攻的几个幽灵愣了一瞬,旋即速度更快,手中的各种兵器朝着他招呼而去。
唐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蓝芒细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身形一动便是进入了战圈。
一时间,声音四起,各色光芒开始闪烁。
宁知秋的主要对手是那名晖阳中境的幽灵,随着秋寒剑刺出,有几个幽灵企图围攻宁知秋,却被那名晖阳中境幽灵屏退了。
他决定一个人会会这个青衣剑客。
其余幽灵见状,则都是朝着那个红衣少年袭去。
宁知秋心里暗自一沉,这不是我要的效果啊,心里这般想着,那个晖阳中境的幽灵已经动手,他的手中一杆长枪如蛟蛇狂舞,穿梭于雨幕中,冲进了那无数剑光之中。
唐戈见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当下也是脸色一变,十一个幽灵,两个腾云中境,九个腾云初境,也真是看的起自己。
他刚刚突破腾云初境没多久,若是单打独斗自然不怕,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
蓝芒细剑在唐戈手中发挥的威力远远要比那个已经死去的幽灵要强的多。
剑气纵横周身,呼啸穿梭,一时间竟是无人能够近身。
某个时刻,蓝芒细剑陡然暴发出璀璨的剑光,以剑身为源头,数道剑芒扩散开来,与剑锋平行,其中蕴含的剑意令雨水都不敢落下。
就连处在激战中的宁知秋都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
随着唐戈手臂挥动,数道剑芒直接凌空而起,照亮了夜空,也短暂阻止了雨水的降落。
那些幽灵纷纷抬头,剑芒映在他们的眼睛里,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