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百万两(七)
崔涛抬起手来,搔搔头。
陈易川冷不丁问道:“兄弟们搬运的时候,货物有多重?”
崔涛:“沉着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贝,太阳晒了就坏了,见不了光是怎的。封得可严实了。”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陈易川:“……见不了光?”
崔涛:“我就是这么一说,哪有见了光就坏了的宝贝?!”
陈易川:“不不,我是说,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别人见不得。”
……
……
总舵的饭香味儿很是浓郁,林寻坐在常十三对面,嘴里麻木地胡乱塞着各样食物。
碗筷在手中乒乓乱响一通。
常十三:“不服气?”
林寻低着头,喘了口粗气:“偏心!”
常十三:“不要以为虞青不如你,你就比人家高多少。你若是没有从小你爹给你打下的底子,远不如虞青进步快。”
林寻嘟着嘴巴:“那又怎样?这凭这个,就可以做副手了?哼,偏心!我不服!”
常十三:“虞青的进步,是他拼出来的。你的潜力,远在他之上,却发挥不出爆发力。就不想想为何?总不是因为他的师父比你的师父要求严格,武艺高超,尽心尽力吧,嗯?”
林寻倒是很爽快:“自然不。”
常十三:“那是为何?”
林寻万分不耐烦,语气越发急躁地说道:“不知!不知!不知!反正,副手的位置您给了别人,我就是不服!”
“碰!”
一声响动,常十三将手里的碗重重摔在了地上!
周围对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仔细观察着这边的状况。
林寻一下子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完全没有想到,常十三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翻脸。
一时间,林寻也不知该怎样做合适。应该是,是慌了神。
“滚去执法堂,让他们教教你,如何与你师父讲话!”
常十三扔下一句,愤然转身离开。
众人,皆是怔住。
二百万两,焦头烂额。
就算是火星子,也能点燃一包炸药。
常十三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了。昨日违反饮酒限制,晚课一塌糊涂,今日又擅自逃课。
本想着循循善诱,尽量引导。哪知道,林寻油盐不进。
白瓷碗,七七八八地溅了一地地碎片。
……
……
陈易川特意跑了一趟总舵。
谨慎做事,总没有错。
虽然是为了躲避责任,不过做一个乖下属,才能自保。有时候,胆大的人是容易吃亏的。
“都统,哎,都统!”
凌修停下匆忙的脚步:“易川?你怎么来了?”
陈易川:“有点事儿,和你请示一下。”
凌修笑道:“又是担罪责的事儿吧,呵,你一来,没好事。”
陈易川笑着拱手:“取笑我,真是的,居高位,不和你请示我找谁请示去。”
陈易川将夏管家的事前后讲了一通,着重强调了利润与风险。
凌修:“十万两,这事儿还真不好拿主意。一万两也确实不好错过。”
陈易川:“就是嘛。”
凌修:“我去和帮主禀告一声。”
陈易川:“这,还要惊动帮主?”
往常,是无需如此的。
只不过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对待。
二百万两打水漂,再亏损十万两便是雪上加霜。
但是一味保守,不如何做生意的风格。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一万两也不好错过。
所以,谨慎起见——只能是责任接着往上推。
番外 二百万两(八)
龙宿:“帮主,赵文卿晕倒在了您门口,您看此事如何处理?”
常十三坐进躺椅上,手上捧着一本深蓝色的书,这是天云阁武谱中的一本。
“谁?”
龙宿:“赵文卿。”
常十三:“为何晕倒?为何在我门口?”
龙宿:“嗯……他…昏迷中,属下不知。”
常十三:“去叫一下裘尧,把人带走。”
龙宿:“是。”
常十三:“等等,他、现在还是裘尧的徒弟吗?”
龙宿:“这个,属下没有听说裘护法清除他出师门的事儿,估计是吧。总舵名册上,并没有将赵文卿除名,不知道护法是未清除,还是清除后未来得及上报总舵。”
常十三:“嗯,去叫裘尧领人。”
龙宿:“是。”
……
……
陈易川回到了登云镖局。
夏管家已经等了很久,镖局并没有明确接手的态度。
陈易川将崔涛拉到一旁:“怎么样?”
崔涛:“我一直陪着呢。都统如何说?”
陈易川:“帮主的意思,开箱验货,暗中进行,确认之后再做考虑。”
崔涛大吃一惊:“暗中?!登云镖局没这先例吧,我们一向光明磊落,偷鸡摸狗怎么行?!”
陈易川:“我也没想到。不过,既然帮主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办。你找两个开封条手脚利索的人,我负责招待夏管家,尽快做好,周围人清理干净些,别走漏风声。”
崔涛:“是,我这就去。”
若不是一万两不可错过,万万不会选择打破以往的规矩。
只要不留痕迹,客人开开心心来,开开心心走,这就没有问题。登云镖局的好名声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
……
卓兴阳的住处,地方也不大。他年纪轻轻,没有成家,一向独来独往。除了燕初和小七二人造访,很少有其他人登门。
林寻想了想,没有多加考虑,便骑马来到了卓兴阳的住处。
卓兴阳整理着他精心养育的花草枝叶,闲暇之时,也算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林寻悄悄地走进来:“兴阳哥哥,”
卓兴阳打趣道:“哎,林寻啊,干嘛来了,吩咐吧小庄主。”
林寻苦笑:“得了吧,正经点儿不好吗。”
卓兴阳很是好奇:“平日就你最没正形,今日是遇到何事了?”
林寻:“我是想请教点儿腿法。站木桩,站不稳怎么办?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办法。”
卓兴阳:“嗯……只能说时间解决一切。”
林寻紧紧皱起眉头:“关键我没时间!!”
卓兴阳放下手中的铁黑色的剪刀:“帮主、动怒了?”
林寻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也不知道,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只不过顶了两句嘴,平日也只不过瞪瞪眼睛,这次直接把碗摔了,而且是众目睽睽。”
卓兴阳小跑两步,半蹲下来:“怎么搞的,你没事惹他老人家干嘛,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林寻大吼一声:“我乐意,我活该!”
“行了吧!”
卓兴阳不禁后退两步:“你和我吼干嘛,我又没怎么样你。”
林寻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师父的脾气,绝不是仅仅因为自己不争气。
从早上便愁眉不展,大事压在心头。可是偏偏一股脑发泄在自己的身上了。
番外 二百万两(九)
登云镖局手脚麻利的人办事牢靠,很快便打开了封条,并且能原模原样地粘贴回去。
木箱里的货物,让陈易川大吃一惊!他快马又来到了总舵,请见常十三。
“帮主,开箱完成,里面是满满的黄金白银。”
听到银子,常十三便神经敏感。
陈易川:“粗略算来,约么有三百万两。如此大的数额,并且执意拒绝验货,来路不明可以肯定。属下不知该不该继续这单生意。还请您,拿个主意。”
三百万!
来路不明!
这一下子勾起了常十三的兴趣。
常十三:“夏管家,确实是夏正君的管家?”
陈易川:“属下没有查明,但是话里话外他的意思确实是在暗示他是夏正君的人。”
常十三:“去查明白此人身份。先接下,入库不动。派人好生看守,不可出差错。”
陈易川:“是,属下明白了。您是不是认为,此人并非夏正君的人?”
常十三:“夏正君为人,我还算了解。他称得上廉洁奉公,三百万两,他不可能有如此多的银子。”
陈易川:“是,属下查明再来禀报。”
常十三:“嗯。”
陈易川:“属下告退。”
……
……
一年一度,官府述职。
此种频次,自然并非与帝王之间的,而是下一层级的官员陈述。
上一级别的官员,有权力对下一层级的官员进行考核。考核分为赋税、刑狱等多个方面。
夏正君作为一方父母官,天云山的业绩关系着他的仕途生涯。手中握着评判之笔的,便是他的上级康亭之。
虽然夏正君对康亭之颇有微词,什么太过严苛、从不体恤下属等,但是他却不敢顶撞。
正值南部大涝,虽说前些日子天云山城的赋税缴纳正常,但是最近一个月突然间显得十分吃力。夏正君无法向上交代,但又不愿在康亭之面前失去宠信。
唯一的办法,便是在述职之前,补上空缺。
于是,天云山总舵收到了夏正君的宴请帖子。正巧,夏管家身份不明,三百万两的来路不明,夏正君本人最能解开疑问。于是,这一次常十三答应的出奇的利落。
……
……
执法堂
常十三出门前,突然想起一事,冷不丁地登了执法堂的门。平日里,他从不踏足此处。
值守的人也是不习惯,毕竟没想到常十三会进门。
“帮、帮主,属下见过帮主。”
常十三:“林寻可来过?”
“回帮主,林公子并未来过。”
常十三:“起来吧。”
“恭送帮主!”
好啊这小子,居然公然违抗他的命令。常十三本来有些心疼,这下暂且不用浪费情感了。
……
……
墨绿色的长裙,外面是薄如蝉翼的轻纱,略微带有一丝丝亮晶晶的颜色。飘扬的发带,与黑丝一同,荡漾着。
消瘦的身姿,配上精致的五官,观之令人怜惜不已。
唐少安轻轻抓着她纤细的手,软软的手掌,向他传递了些温暖。
眼前是一片青翠的丛林,边上是清澈的湖水。南方的景象,果然不似冷峻的天云山。
这里,就连鱼儿都会婀娜多姿些。
“今年,多处大水,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
苏雪儿睁开微微闭上的双眼:“我们在此处悠闲,不知是否妥当。”
这时,不知多少人会忍饥挨饿,到处奔波。不同境遇,当真是有些差距。
少安:“苦与闲,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苏雪儿:“要饿死多少人,百姓才能等来官府的救济粮。”说完,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少安:“不如我们去找一家钱庄,拿出些银子。”
苏雪儿:“可能,他们更需要的是粮食。”
少安摇摇头:“粮食,你我之力,怎能筹划出来。”
苏雪儿:“分舵实力,是可以做到的。”
少安:“分舵分发粮食,或者直接插手粮食面对官家。分舵没有这个权力。”
每逢大灾大难,天云山派不但会尽自己所能将手中粮食分发给百姓,而且会尽力从官府多争取些救济粮。一条命,不是微不足道的。
苏雪儿:“可是,总舵之命快如飞箭,平常时候,分舵已经可以行动了。”
少安:“只有一种解释,总舵并没有这样的命令。”
苏雪儿:“可是,帮主对此事一向很赞成的。有时分舵还未请示,命令便已下达啊。”
少安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思:“是啊。”
苏雪儿:“少安?”
少安:“总舵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十三哥有难处。”
番外 二百万两(十)
如果,二百万两的缺漏可以顺利补齐,那总舵下一年的开销可以有个着落。
如果,二百万两的缺漏仍然是个缺漏,那就意味着总舵开销必须依靠分舵。这样来看,分舵的钱粮,不可动分毫。不然,总舵便陷入了艰难之地。
常十三的耳边,似乎能听到灾民痛苦挣扎的哭喊。
他最见不了这些。
尤其是,当他明明可以伸出手来拉一把的时候,却因为以前的草率,导致银两葬送,丧失了这个能力。
眼前,能做的——
要么,担着总舵危机的风险,先以救济为主;要么,先筹到银两以保稳妥,再行救济之事。
该如何?
最直接的办法,将在登云镖局的三百万两据为己有!
最有效、最迅速!
常十三恨不得不分青红皂白,立刻将这几箱真金白银抢过来,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盗贼。
心里的理智又迅速消灭了这样荒唐过度的想法。接着,他不禁为这大胆的想法自责。
凌修于门外站定,还未来得及说出请见的话,只听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凌修走入,看到常十三轻轻依靠着窗子边框,出神的望着窗外,目视南方。
凌修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帮主。”
常十三:“何事?”
凌修:“萧近他、他又来了一次消息,还是请求您准他放些钱粮。”
常十三:“不准。”
凌修:“可是、他、他言辞比较激烈……询问您不准的原因。”
凌修注意着措辞,萧近言辞何止激烈。他已经是第三次发来消息了。他心急如焚,却每次都被拒绝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总舵如此绝情?!
他甚至想去质问——当面质问!这可是关系着人命啊。
凌修:“属下认为,不妨准他一舵,南宁城最迫切。其他分舵,先不准放。”
分舵相连,消息舵遍地开花。
一舵风吹草动,其他舵自然很快知晓。放钱粮,当然各个分舵联合一同为好。
分舵新入子弟数量很多,压力也不小。来年开销大,收益却受到天灾的影响。
有时候,决定只在一念之间。
常十三:“分舵全部开放吧。”
凌修闻言,大吃一惊:“全全部?”
常十三手指摩挲着衣服的袖口,一下一下:“全部。”
凌修身躯一震,站起身来迅速两步走上前:“帮主,您这事儿可不能冲动,这关系我们天云山派上上下下,明年饿肚子的话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道该如何阻拦住如此大胆的想法,常十三能不能听他的?不听可怎么办?!
常十三双眼盯着凌修,眼前人几乎要双脚离地蹦起来。
凌修停下动作:“帮帮主,属下一时激动……实在是”
常十三:“好了,我知道轻重,就”
凌修双手抱拳:“属下去请几位领舵使,几位护法,一同商议一下此事可好?”
常十三猝然皱起眉头:“商议?”
凌修跪地:“属下不敢违背帮主令,属下知道您忧心,但总不能全部放开啊。属下恳请帮主三思,放开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您再考虑片刻可好?”
三百万两,是否与夏正军有关?
不管这银子是谁的,用来救急灾民,总归是用到了实处。
天云山派的钱粮先一步分发救济,这三百万两就立刻补上这个空缺。
常十三一门心思打定这个主意。
来路不明的三百万两,无疑是民脂民膏,还之与民,并无大错。
常十三几乎完全说服了自己。
常十三:“你安排一下,我要立刻见夏正君。见完,定此事。”
番外 二百万两(十一)
夏正君身边的捕头项贤看着路边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人,在一处破旧的屋棚下扎堆儿,人们手中拿着半截子的木棍,上面已经满是泥土。
夏正君不禁皱起眉头。
一个爱民的好官,最见不得百姓受苦。但这些人显然不是他下辖处的,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关照他们。
项贤最是热心肠,是有口皆碑的捕头。正是有了他们,天云山城格外令人舒服。
“大人,听说今年闹灾,可没成想,竟然如此严重啊。南方的灾,天云山离着甚远,这灾民一路就没有得到接济吗?”
夏正君:“边疆战事,消耗钱粮无数。又赶上百姓无收,朝廷艰难啊。救济太迟,百姓自然只能背井离乡。这再往前,就要到京都了,难不成百姓们这是要直上京都?”
京都求朝廷给个生路,这是唯一能活命的办法。
地方官吏无权,唯有京都有这个力度。每逢大灾,救济迟缓,总会有有魄力的灾民来到京都脚下,堵上一把,拼个活法儿。只不过,多是于事无补罢了。
也有一些,一路走,一路乞讨,也就四处为家了。走到何处累了,不想走了,也就没了活着的念头。
土地是百姓的命,收成是百姓的续命本钱,没了本钱,也就无法过活了。
大旱之时,尚有房屋可住,可是大涝之时,便是家底儿全部葬送了去。
项贤:“常帮主这么急见大人,不知是何等大事。”
二人为了避人耳目,徒步赶往天韵茶馆。
夏正君迈着步子:“大事?”
项贤:“常帮主虽然雷厉风行,但对我们官家始终保持距离。这次急着与大人见面,想必不是什么一时兴起吧。”
夏正君:“哼,若不是本官有话与他说,他请本官来,本官还不稀罕!”
……
……
天韵茶馆
跑堂小二热切招呼着常十三用了晚饭,又沏好了上等的招牌茶水。
茶馆后院空旷,内庭有四间屋子。比起前面的店面,显得更加安静。
“属下卓兴阳。”
门外一声,卓兴阳接到常十三之命,迅速赶到了茶馆。
“进来。”
“是。”
卓兴阳行礼:“见过帮主。”
常十三:“坐吧。”说完,递给了他一杯茶。
“谢帮主。帮主您吩咐。”
常十三:“此事重大,我说的话,你听仔细。”
卓兴阳微微低头:“是,属下字字谨记,您请讲。”
常十三将登云镖局二百万两的事说与卓兴阳,事情厉害清晰。卓兴阳听闻总舵来年之危,心里也是焦灼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何林寻一通抱怨。果然,今日帮主对林寻发脾气,并不是单单因为林寻那不求上进的早课表现。
常十三:“天云山由此财力,绝不会是夏正君。而有意栽赃在夏正君头上,必然与夏正君有过节。”
卓兴阳:“在这片地儿,和夏正君有过节的,出了天云山派,也就剩下康亭之了。康亭之,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更不是个好官。”
常十三:“我命你密切注意康亭之的一举一动,包括他身边的亲信。两位领舵使会听你调遣。记住,不可被他察觉。”
番外 二百万两(十二)
小二哥引着夏正君、项贤二人向后院走着:“您二位这边请。”
后院空空,一个人影也没有。
于情于理,一位地方官来到此处相会,也算是“屈尊”了,作为“东家”的常十三客人来到门口也不见人影,也难怪夏正君内心会介意。
项贤:“常帮主在屋中?”
小二哥:“是,帮主等候多时了。”
夏正君:“哼,多时?既然等候,为何不来相迎。”
小二哥嘿嘿一笑:“夏大人,帮主无此习惯,还请您见谅,嘿嘿,见谅见谅。”
“夏大人,别来无恙,十三有礼了。”
常十三现身于木制门前,依然是多见的一袭白衣。难得见到的恭敬,双手抱拳,微微拱手。
小二哥躬身:“帮主。”
项贤:“在下有礼了。”
停顿片刻,夏正君回礼:“常帮主,不知匆匆所为何事?”
常十三:“请入内详谈。小子,去准备些好茶送过来。”
小二哥:“是,帮主。”
夏正君双手放在身侧,眼睛紧紧盯着常十三那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他猜不透,面前人为什么一改往日傲慢,竟然先一步行礼?!不会是又在想着搞些古怪吧。
夏正君:“啊…不必客气,常帮主既然有事,那还是先讲为好。”
项贤:“大人,坐下来听吧,毕竟来都来了,是吧大人。”
常十三:“夏大人,我呢,不知道你相约所为何事。但既然我来做东,就先解决一下我的事。”
夏正君:“说。”
常十三心想,若不是想着证明一下你与二百万两银子无关,我真没必要看你这张臭脸。夏正君,你是个好官,我忍了,为了给你个清白,呵呵呵。
常十三挑眉:“请问,大人府上,是否有管家?”
夏正君:“管家?自然有。”
常十三:“四五十岁,个子与项贤相仿,身材不相上下。南方口音。”
夏正君:“呦,您还如此在意家中管家?真是劳累了。”
手中的折扇,被常十三紧紧抓在手里。这老头,越发刁钻了。
这样刻薄的语言,我还要按捺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不过,这样说来,来登云镖局的那位管家,的确是夏正君的管家。
常十三平息一下:“大人,请问,近期有否转移自家财产?”
“呵呵呵呵”,夏正君轻笑,“本官两袖清风,何来什么家财。”
常十三:“那就是了,你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不会说谎。”
夏正君有些烦躁:“你到底什么意思?说了一些云山雾罩的话。有事就说清楚些。”
常十三:“先不急。让我来听听,你来为了何事。”
夏正君:“天云山派占据如此多家店铺,商路多半都有涉足。如今,灾情遍地,赋税成了大问题。天云山派家大业大,有目共睹。本官想,您作为帮派之主,应当带个头儿吧。当然,您若是不情愿,本官也不强求。”
“嗖”,常十三手中折扇打开,“看来康亭之又为难你了。”
夏正君:“为不为难,与你无关。赋税之事,只不过是给你提个醒。”
常十三:“康亭之利用你转移脏银,你还不自知。竟然一心一意为了他解决赋税,真是糊涂啊夏大人。”
番外 二百万两(十三)
项贤站立一旁,内心焦急。自家大人明明是舍下脸来想要求人家办事,现在还非得端着架子。这岂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项贤刚要开口提醒夏正君一二,夏正君可是把常十三的话听进了耳朵。
夏正君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何意?”
常十三站起身来,收齐了轻松散漫的样子:“大人,十三虽不愿与官府瓜葛,但绝不会看着一位好官被一个良心被狗吃的人陷害致死。”
夏正君并没有什么盘算。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会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事端。
常十三在他眼中,是一介江湖草莽。但他知道,天下第一帮派的帮主,一向惜字如金。今日如此正经地与自己谈话,想必是要紧事。
项贤:“十三爷,您可否将事情讲讲清楚,我家大人也好做个评判。”
夏正君:“你的意思,本官大难临头,而有意想要陷害本官的人,是康大人?本官凭什么相信你?”
常十三:“信与不信,与我无关。此番请你来,只为确认你的清白。“
夏正君:“那你又岂能知道,本官是否真的清白?就凭刚刚本官草草两句话?”
常十三:“没错。”
夏正君想着,自己厌恶之人,竟然如此信任自己吗?
他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常帮主,你既告知与我,又不讲明事情来由。我又如何能想出对策应对?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见我含冤,难不成只是表表情绪?”
常十三闭眼冥想,嘿,夏正君还是个怕事之人。这就开始着急寻找出路了。也难怪,儿子小川失而复得,这老小子一定舍不得两腿一蹬撒手人寰。
他撑起折扇,缓缓睁眼,说道:“十三为你化解此祸,不计酬劳。”
夏正君:“哦?”
“呵呵,从头到尾,祸事本官没见到,你如何化解本官亦是不知。本官为何相信,你从中运作,为我脱险?常帮主也算是涉世甚深了,这一番云山雾罩,简直可笑至极。”
好一个可笑至极。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十三想,既然认下了夏正君这一号人物,不妨费些周折,给他一个明明白白。
常十三:“项贤最得你信任,我准他乔庄入登云镖局,亲眼见证。不过若是日后嘴巴不严,天云山派的剑不会让他多活一日。”
嘴巴严,这是江湖上活命的基本。
项贤毕竟生于天云山,对于天云山派十分了解。暗桩遍布,消息互通。一日之内找到一人,并杀掉此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夏正君:“你怕泄密,必然与你要做的事有关。”
常十三:“不错。”
夏正君胸中不禁一凉:“不能为人所知,无非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常十三,就算你天大本事,也逃不过国法!”
“你、你……果然改不了的本性,你就不怕本官办你吗?!”
十三:“大人放心,十三手下办事稳妥,绝不会被您机会。”
夏正君:“呵,果然是猖狂。”
十三:“承蒙夸奖。”
番外 二百万两(十四)
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项贤立刻警觉起来,夏正君来此,自然不想被人见到。
这时门外传来少年声音,“师父,师父?”
“咚咚咚”
林寻:“晚课时辰到了,寻儿候教。可以进吗?”
十三:“门外候着。”
林寻有些失望:“…是。”
若不是惹了师父,闹得不愉快,林寻早就破门而入了。今日这僵局,他可不敢再造次了。
本想去找兴阳取取经,奈何他的兴阳哥哥只告诉他,这是个慢功夫。
晚课必然不会令师父满意的。
林寻像霜雪打了的菜叶儿,蔫巴巴的,坐在门口院子的石凳上。
他心里有掂量:偶尔刷刷性子,师父不会在意。可是一连三次功课不能达标,师父一定会要自己好看。算起来,近一个月,师父还没施过大惩。今日多半逃不掉了。祈祷今日晚课,四下无人最好!
林寻聪慧过人,从见到十三心不在焉,到卓兴阳被急急召走,再到此时十三与人屋中密谈——天云山派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林寻虽然是个“桀骜不驯”的少爷脾气,但是抡起懂事,远远在同龄人之上。
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该收敛好,老老实实守规矩,不给师父添麻烦。
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青阳剑。
这把剑,渐渐成了林寻的一部分。
回想起死缠烂打拜师父,一转眼,一招一式,学得有模有样,身上刻上了常十三的影子。
少安没少帮忙。
虽然还是不情愿叫一声“少安哥哥”,但是少安悉心为自己上药,护着自己时候的样子,确实就是自己的“哥哥”一般。
林寻的亲哥哥走了。痛如剜心是时候,是天云山派的哥哥们陪伴在身侧,给了他亲人的体贴。
少安,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上了神仙眷侣的日子。林寻虽未尝过情果,但从少安这里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情”的份量。
“吱呀——”
门开了。
项贤引着夏正君踏过门槛,常十三紧随其后。
十三:“来,见过二位叔叔。”
?!
林寻呆愣片刻,抱拳,微微弯腰“…二位、叔叔好。”
破天荒头一次。常十三以往可从不给这二位面子。林寻也从不会正式对这二位见什么礼。
项贤下意识闭闪:“不敢当不敢当。”
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足可以在天云山地界儿上“横”起来走。不仅是拂柳山庄的庄主,而且是常十三唯一的徒弟。
夏正君见了孩子倒是和气起来:“寻儿啊,小川经常和我提起你呢。”
林寻双眼方亮:“真哒?!小川日日去学堂,我俩最近都没怎么见到面呢。”
夏正君嘴角上扬,露出笑容:“三日后学堂便让学子们歇息了,你来夏府一定能见到小川。”
林寻:“好呀好呀!我一定去!”
小川内向,在本地也没什么朋友,夏正君这个做爹爹的,也愿意小川能与人走动走动。日日待在府中,迟早会出个问题不是。
……
夏正君与项贤离开了院子,由天云山派门人暗中互送,避免有眼线跟踪。
番外 二百万两(十五)
酷热时节,一天白日长些。似乎要来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儿。正好能去去热气。
茶馆里面的客人逐渐多起来,人们都喜欢在这时候带着朋友光顾。
常十三双手交叠在背后,手指轻轻转动天云戒指。他慢悠悠说道:“滚进来。”
语气带着些微厌弃,却也算平和。
林寻拱手弯腰,回答一声:“是,师父。”跟着进了屋子。
屋子干净的要命,定是伙计特意留得一间屋子,以供常十三这样的人造访使用。
十三:“为师今日确实不该当着众人面对你发脾气。”
“师、师父……您说什么?!”
林寻一下子糊涂了,刚刚不是还说了一个“滚”字?为何又要道歉?这分明不是师父的性子。莫不是,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林寻:“师父哪里话,今日、今日是寻儿的错,没有好好练功,没达到师父的期望。日后,日后不敢如此了,还请师父原谅。”
说完,跪地,施了一拜。
十三迈开步子,动了动身:“嗯,不错,还知道主动认错。看来,你这逆徒,到还有药可救。”
果然,林寻所料不错——师父并未消火儿,还摆出一副示弱的样子。想来,如果刚刚没有认错,那将会迎来劈头盖脸一顿打发。
林寻:“徒儿腿法不济,兴阳哥哥也没有适当的法子。还请师父教我。”
十三:“教?呦,林庄主莫不是想着,前面你破了禁酒命令,早课四处游荡,出言不逊忤逆师父,就这么翻篇儿了?”
!!
阴阳怪气。
林寻脑子飞速反应,如何应付师父这刁钻的问法儿?听语气,不似动怒,却也不想轻饶。唉。
“请师父责罚。”
他又补充道:“师父,还请看在徒儿主动认错的份上,宽容一二,可好?”
十三:“林庄主,若是你拂柳山庄内,有下属顶撞与你,而且还是公开场合。这下属,实则在无理取闹。你当如何处置?”
林寻如鲠在喉。
痛快点儿不行吗?非得钝刀子在这里折磨人的心神。
“……自然是、按照不敬之罪处置。可徒儿今日”
十三:“天云山派,不敬帮主,该当如何?”
林寻:“当…不对!师父,徒儿只当您是师父,可每当您是帮主的,这不应该按照天云山派不敬帮主的帮规处置的。”
十三:“哦,那天云山派,弟子不敬师父,又该如何?”
林寻:“执法堂,三十鞭。不过各位师父们从来不用的,我是自家师父动手处置,不会把自己徒弟丢给执法堂。”
林寻斩钉截铁,执法堂他可不想去!
十三:“行,那为师亲自来执行这三十鞭。”
“不不,师父,寻儿的意思是,自家师父自己处置,不会按照三十鞭来执行的。师父们怜爱徒弟,哪里能按照执法堂定的东西来算?”
林寻一时情急,上前蹭了几步,紧紧抱着常十三的大腿,“师父,求您了,下次真的不敢了,饶了寻儿吧,好不好嘛……”
十三:“明日起,你去担任总舵第九部,副领舵使。”
总舵人数庞大,人心合一难上加难。第九部下副领舵使出缺,正找人补上。此也算是个大好历练的机会。
腿法确实急不得,练功之余,不如这档口给林寻找些事,磨练一下心境。
以往林寻一定不肯乖乖听话,今日趁机一番吓唬,这小子必然不能拒绝。
番外 二百万两(十六)
裘尧走在前,赵文卿跟在后,一同来了总舵。
赵文卿之事发,整个总舵传得沸沸扬扬,谁人都知道第一护法座下出了一个不孝子弟。裘尧脸上无光,近两日也没在总舵现过身。
“文卿,此次帮主见为师,为师趁机带你过来。一会儿少说话,帮主说什么只管答应着。为师会替你求情。”
“是,谢师父。为难师父了,文卿无以为报。”
裘尧:“总归,不算是伤天害理的大错,余地还是有的。放心吧。”
……
总舵之中,不知何地,竟然传出来清幽的琴声。声音清冷婉转,虽然能让人的心情平静,却有一丝哀怨。
音色极品,总舵之内,想必只有“冬雷”能表现了。
……
裘尧:“属下裘尧,见过帮主。”
赵文卿跪地:“属下赵文卿,见过帮主。”
常十三摆摆手,停了乐师的演奏。琴声消失不见,留下余音。
裘尧:“帮主这是,特意请来的琴师?”
常十三伸手,示意裘尧落座,自己则是顺带着给窗边的花浇了水。这花,看起来是新买回来的,娇艳欲滴,和总舵简单朴素的布置格格不入。
十三道:“嗯,不错。”
裘尧:“不知您有何吩咐?”
十三:“文卿,你先退下。”
赵文卿失望至极,本想遵从,裘尧却抢先一步。
裘尧道:“帮主,属下是想,不如趁今日将此事做个了结。文卿大错特错,却总归是个有良心的徒弟。年纪轻轻,谁人能不犯错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十三放下手中的水壶:“此事本来就交给你处置了,你按照自己想法办就是。我没想插手。”
裘尧站起身来:“是,帮主确实给了属下这个面子。不过帮主点头,才算是名正言顺。属下不是想包庇,就当您给属下一份薄面,也给文卿一份恩情。”
此事处理无非两种:一是常十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裘尧去办;而是常十三亲自下令,留下赵文卿。
对于赵文卿来说,既然留下,需要名正言顺。故而常十三“金口玉言”能为他挡去太多的是非口舌议论。裘尧心中明了。
而常十三开口,有人议论,只会去议论常十三处置是否偏颇了。这关注点转移,便是保护了赵文卿。
十三:“你如此说,我怎能不答应。日后,你需严加管束,切不可留人口舌。“
裘尧:“是!”
他见常十三松了口,立刻一脚踢在了赵文卿小腿上。
赵文卿会意:“谢帮主大恩,日后属下定会效忠天云山派,效忠帮主,效忠师父!”
十三:“在做不在说。”
赵文卿:“是,属下会让帮主看到属下的做为。绝不会辜负您今日之恩!”
十三摆摆手:“退下吧。”
赵文卿:“是,属下告退。”
此事了却,接下来得聊一聊正经事了。赵文卿在场,多有不便。
十三:“一人,死不足惜。可是杀死他一个,放过他身边人,不足以守住秘密。他身边人,又非罪大恶极。该如何处置妥当?“
番外 二百万两(十七·结局)
裘尧回答:“树倒猢狲散,身边人想必会一哄而散,各自逃走。”
十三:“不,身边人都是吃官饭的。不仅不会逃走,还会来寻仇。”
裘尧:“敢问帮主,想杀何人?”
十三:“康亭之。”
裘尧:“这……”
十三:“你在官家,线人埋得如何?”
裘尧:“自是比前几年乐观许多。一些人已经成了事,也算是掌握了些权力。不过您说过,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人不可暴露。否则朝廷定会寻我们麻烦,帮派不能长久。”
十三:“扶持一个人上位,没有暴露的风险。进进言,扇扇风,想必不算是难事。”
裘尧:“是。”
十三:“线人之事,你知我知即可。”
裘尧:“是,属下知道轻重。帮主放心。”
……
……
……
三日后,康亭之身死青楼。经过仵作查验,是心疾发作,日夜不得歇导致。前前后后确认几次,并没有任何异常。
七日后,天云山总舵与分舵开始了大规模救济,日日施粥,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南宁城分舵舵主萧近,终于收到了总舵命令,近日来着急上火,终于可以稍稍缓和心气了。
风钰:“舵主,这下可以安心了。属下早就说过,帮主不会置之不理。”
萧近:“帮主雷厉风行,此番拖延至此,我能不急吗?毕竟灾民太多,救一个算一个,都是人命。”
风钰:“舵主给帮主的信,想必帮主看过了。您言辞激烈,明里暗里地指责,帮主眼睛里不揉沙子,定然给你记下一笔账。”
萧近:“那信,哈哈哈哈,给帮主一剂猛药,疗效才好嘛。日后见了,我请罪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帮主宽宏大量,必然不会为难。”
风钰:“哈哈,宽宏大量?嗯,不错,确实是宽宏大量的。”
萧近凑上前俩:“老弟,今年年节去总舵,我就不去了吧。你多年未回过天云山了,这次我把机会让与你如何?”
风钰:“我家眷都在南宁城,虽然属下是从南宁城走出来的,但是南宁城早就成了新家。回不回天云山,对属下来说是无所谓的。”
萧近:“哎呀,此言差矣。你那小儿子也该出去见见世面,让他随你去见见你走出来的天云山,有何不好?”
风钰:“舵主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怕极了帮主,嘴上却说没什么大不了。”
萧近:“哼,不帮忙就算了。你我的情谊也就如此了。什么患难与共,都是说说罢了。风钰,我算是看透你了。”
风钰拱手,转身离开:“舵主,属下还是去布置施粥事宜,不与您在此斗嘴。”
萧近:“喂!再商量一下嘛,风钰老弟!”
……
……
……
一月后,夏正君走马上任,坐上了康亭之的官位。
而康亭之原来的下属们,认清形式,开始效忠新主子。这位新主子,平日里与天云山派来往还算友善,对帮派也无恶意。
夏正君一众下属迫于天云山派的势力,平日做事小心谨慎,不敢多生事端。天云山派与官家相安无事。夏大人是个有良心的好官,百姓的日子自然更有奔头儿。
……
……
……
“十三哥,今日可还安好?”少安风尘仆仆,回到了天云山。
十三正在教导林寻如何处理做好领舵使,如何管束下属,如何知人善用。
十三:“少安,你舍得回来了?”
少安:“十三哥,小弟带了不少东西,都是各地特产,特地来孝敬哥哥。天云山派名声甚好,茶馆里面说书先生常常提到你呢。哈哈哈哈。”
林寻明显不快:“喂,你吵不吵?没看到我与师父在做正事?!”
少安咧着嘴角:“小子,小叔叔我嘱咐雪儿,特意带了三大包小吃,都是送给你一人的。”
林寻:“真哒?哈哈,果然还是有些良心。师父,寻儿今日先学到此可好,寻儿饿了!”
十三微微一笑:“傻徒弟,一听到有美食,就连少安占你便宜都不计较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