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谁人辉煌谁人殇（五十八）
银白色的月辉漫天飘零，将星河渲染的美丽动人，一个人的美丽，竟然可以映照整个三界。
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宁静起来，每个人的眼神都迷离而怔忡，仿佛倾注一世的华美。
魔尊抬首，一道剑光流转，撷取最明亮的一缕月光，倏然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魔尊的出手毫不留情，即使是魔族都没有预料到，他们都以为，这只是魔尊试图威慑萧御，真正让风凌月陨落，对魔族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然而事实还是这样发生了，甚至没有任何的转圜，难道说，魔尊真的只是想借机锤炼萧御？
妖族高手的心情更为复杂，震惊、沉痛、惋惜、迷惘、心悸……所有的情绪纷纷涌上来，一切都变的越来越模糊。
风凌月就此陨落……这绝非他们想要看到的画面，然而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结局又是一种转机，也许，可以就此惊醒萧御，挽救三界的局势。
怀着复杂的心情，众人纷纷看向萧御，这个甘愿三界崩裂，也要一心维护风凌月的妖界帝君。
萧御怔忡地站在原地，望着天外零落的月光，看不到悲戚，也感受不到愤怒，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灵语看着萧御，从来冷冽的目光，这一刻竟然露出不忍之色，这并非她想要看到的结局，她也不知道魔尊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单纯地想，如果可以，她想分担萧御的悲伤。
然而，世间的悲伤，并不是所有都能被人分担，萧御此刻的置身于无边三界的悲痛，更是不能。
那些过往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识海中，准确的说，现在已经是神海。
他静默地站在神海上，纵然极目所望，也根本看不到边际，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些掠过的幻影，试图将它们定格。
月光下竹林边的一笑回眸，就像是在昨天，仿佛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住他生命中最美丽的画面，但是指尖所触及到的，却只是清冷的流光，倏然消失在无边神海。
我在哪里，哪里又是归途……
曾经那样足以融化九天冰雪的笑容，悄然间化为虚无，永远隔绝着无数星河，想要求取一生的幸福，就在眼前零落，再也不会拥有。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三界动荡，万世唾骂，立地封神，一切的一切，都犹如云烟一般，迷蒙着双眼，但也仅此而已，再无任何的意义。
一个人一生想要求取的，究竟是什么。也许从前就已经懂得，但是现在他更加明白，就只有那一道身影而已，舍此之外，一切尽为虚无。
那些注视着萧御的目光，原本以为他会在绝境之中将所有的悲痛转为怒火，与魔族殊死一战，但是看着他的眼神，众人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却已经可以说明一切，所谓心丧若死，不过如此。
灵语凝视萧御良久，蓦然惊觉眼中竟然有些湿润，一怔之下，才发现她竟然落泪了。
这种眼泪不仅是因为感受到萧御的伤心，还因为她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以前她总以为自己走过了那段经历，所以才能成功走向巅峰。但是看着现在的萧御，她忽然明白，自己从来没有走过，所以才能背负着这样的疼痛，以一己之身统御魔族，动荡三界。
灵语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瞬间，忽然觉得所有的杀气尽数化为虚无，所谓的仇恨最终能带来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那样。
“现在，你是选择涅而生，还是永世沉沦。”
良久的静默之后，魔尊的声音终于响起，千神阶下风雷千里，纵横无疆，弑神殿中紫光流转，恍若一梦。
萧御静静地走在神海上，眼前的光影无穷无尽，曾经以为，一诺白头并没有那么困难，以为只要站到巅峰，就能够掌控他们的命运……现在才知道，如果时光可以流转，他愿意拿一切去换取当初分离的岁月，愿意他的人生，可以从比翼峰重新开始。
萧御在一座山峰前停下脚步，天外隐隐有一道流光掠过，隐约照亮黑暗的天空，但是随即化为虚无，消失在无边天际。
“啵”
水纹攒动，流光深处，魔影悄然幻化，在萧御寻丈之外站定。
“你还想做什么！”
愤怒的火焰倏然凝结，在萧御身前幻化成五色凤影，最终化为一道人影，身负烈烈神焰。
魔尊淡淡地看着凤凰，眼角掠过疏淡的笑容，“怎么，难道你还想帮他么，以他现在的状态，似乎已经没有救的必要了。”
凤凰怒哼一声，“身负凤凰血脉的人，怎么可能轻易陨落，纵然堕入九幽炼狱，依然可以涅重生。”
魔尊摇了摇头，“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并不懂得情之一字，如果你懂得，就会明白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至少，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凤凰斜睨魔尊一眼，“你究竟意欲何为，我纵横三界亿万年，也看不透你的心意。”
魔尊的眼神掠过凤凰，在萧御身上落定，“我早已经说过，一个没有对手的人，终究是寂寞的。”
凤凰凤瞳一盛，“这就是你寻找对手的方法么？”
“不错，只有感受至深的痛楚，才有机会领悟到最深的力量，这就是我想要做的。”
“天地间还有如此荒谬的道理么？”
“有，否则当日你吞噬凤凰一族，为什么反而从此得到真正的混沌之力，超越朱雀而成为与神龙并列的一族。”
凤凰凤瞳一震，深深地望着魔尊，有些事它以为早已经消失在三界的轮回中，没想到世间仍然有人知道。
“可惜，”魔尊淡然说道，“你虽然领悟到更强的力量，却远远没有达到巅峰，纵然涅千生万世，仍然停留在最开始的境界。”
凤凰默然，有些事情它从来没有想过，却被魔尊一语洞穿，眼前这个曾经以一人之力动荡三界的人，的确深不可测，连它也在无形中悄然生出一缕恐惧。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谁人辉煌谁人殇（五十九）
“所以，你无力去保全他，真正能够帮助他的，只有他自己。”
萧御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缓步走上比翼峰，曾经的一花一木，犹如昨日重现，如此真实。只是彼时的花影，彼时的清风，却已经不再相同，即使在眼前呈现出真实的画面，但是现实却残忍地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已经只存在于回忆之中。
目光微微一震，心犹如流水一般，轻轻流荡起来，如果能够将一切定格在回忆里，也仍然可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即使只是一个虚无的梦又如何。
想到这里，所有过往的画面更清晰地呈现出来……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纵然九天崩裂，九幽断绝，他仍然可以在神海之中，构造一个新的世界。
神念轻轻一动，一座巍峨的山峰平地而起，矗立在神海之上，恍若一座仙山。
紧接着，广袤无垠的大地自神海深处化生，绵延到无边天地，树木葱茏，芳草鲜美，其间山峦横列，流瀑飞溅。
在天地西南，巍峨的山峦之间，一座座楼阁幻化而生，仙鹿灵鹤踏步其中，猎猎旗帜迎风飞扬……
看着这一幕，魔尊的眼神明灭如辉，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有似乎洞穿了所有的一切。
凤凰不解地问道，“他在做什么？”
静默良久，魔尊终于说道，“创造，创造出一个世界，一个储存着他灵魂的世界。”
凤凰眉心忍不住一簇，“他竟然会相信这个虚无的世界。”
魔尊负手而立，缓缓颔首，“会。”
“很多时候，世界本来是怎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眼里，究竟更希望是怎样的世界，现在他眼前所见，心中所想，只有一人一影而已，所以即使这重世界是虚无的，仍然是他唯一能看到的存在。自然，这重世界也并非绝对的虚无，也许有一天他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可以让这一切变成真实。”
魔尊后面的话近乎荒谬，但是凤凰却没有反驳，以它拥有的境界，一样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但他所关心的，更是萧御的现在。
“那么，就要坐视他永世沉沦么！”
魔尊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在神海中构造原来的世界，说明他仍然没有感受到至深的痛楚。”
凤凰一怔，“你还想做什么？”
魔尊目光微微一亮，神海之中风云变色，“自然是击破他的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重生，而不是停留在过往的岁月。”
“嗯？”
魔尊右手轻轻一托，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几乎在一瞬间，已经遍布纵横万里的鸿沟，无数山峦崩裂，尽数化为虚无。
“嗡”
神圣的光芒倏然化生，自九天迸射而出，洒向无边天地，那些原本破碎的大地渐渐合拢，山峦也重新拔地而起。
魔尊淡淡一笑，“痴儿，还想坚持么。”
神光轻轻一转，九天星辰凝结，化作无边陨石，从天外纷纷砸落。
“昂”
青龙倏然幻化，长啸九天，龙吟声震天动地，凝结千重神芒，以神龙之身挡住陨石。
魔尊目光微扬，屈指一点，紫色神光纵横直上，径直击中神龙。
紫色光晕悄然凝结，化为一重漩涡，将紫光一引，没入无边星空。
蓦然惊起苍莽剑吟，七色神剑苍然幻化，神剑所至，漫天星辰轰然碎裂，尽数化为虚无。
一个凭虚而立，一个如坠幻梦，两个人分别站在不同的地方，却惊起天地变幻。
魔尊的攻势接连被化解，眼中似笑非笑，掌心凌虚一握，连同神海之内，尽数向他掌心涌来。
凤凰微微一震，竟然想将萧御的神海尽数吸收。
萧御以渡劫之身，修成神海，岂能让神海被轻易吞噬，何况，魔尊终究还在萧御体内，依然要受到某种限制。
但魔尊神力所至，萧御的神海纷涌不止，全然没有停止之势，凤凰长鸣一声，神识覆盖于神海之上，以本命神魂帮助萧御，试图制止神海的涌动。
魔尊左手负于身后，虽然只是平常地站在那里，却有俯瞰三界的威势，“我若将他击破，你反而可以借势重出三界，到时候谁人又可以阻拦你，为何拼尽全力，想要帮助他。”
凤凰沉声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世间有很多事情，原本也不是一定要寻求到能说服自己的原因，能出手去做，就已经能够证明。”
魔尊颔首道，“不错，不过你似乎不仅想帮他，还有以混沌之力遁入他体内凤凰种子的念头，这么做是不是牺牲太大了些。”
凤凰略一愣怔，没想到魔尊竟然可以看得如此真切，凤瞳倏然一寒，“那也总好过，被你压迫于三界之中，既然以我之力不能胜你，自然可以寻找别人的力量。”
魔尊微微一笑，“原来如此，看来十万年的沉寂，终于让你有了一些改变，只不过我仍然想知道，属于你的结局在哪里。”
一语未落，魔尊五指聚拢，凤凰神焰纷纷崩裂，化作滔天火舌，涌入到魔尊体内。
“你身负三界之火，自然不会吝啬这点火焰，但我若是将你的混沌之火吸收，纵然你再强，恐怕也很难在纵横三界。”
略略一顿，魔尊接着说道，“你涅成功的时机本来不错，可惜我同时破开封禁，眼前实力尚未恢复到巅峰，正可以借你的混沌之火一用。”
凤凰神色微变，它很清楚魔尊所说的这些话有多重的分量，它虽有混沌之火，但仓促涅，终究不如魔尊策划良久，最终一举突破，以眼前而言，它绝非是魔尊的对手。
“萧御！”凤凰目视凭虚立于比翼峰上的少年，“如果你想守卫这重世界，就和我联手一战。”
联手一战……
迷蒙的云雾中，萧御心里重重一颤，风凌月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与他联手一战，可惜下一瞬间，已经陨落于魔尊之手。
银色的月辉漫天飘洒，所有印刻于生命之中的画面，生长出锋锐的棱角，在心底深深划过，滴落鲜红的血液。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谁人辉煌谁人殇（六十）
人生一世，恍如梦境，本以为清醒的时候，其实正在梦中，或者选择从梦中醒来，去面对无边的黑暗，找寻依稀的光明，或者永远沉沦于梦境之中，永世不得苏醒。
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不得不残忍地直面最惨烈的结果，如果可以择选，更愿意相信梦中的一切，就是身处的现实。
即使梦终究会醒来，但是何妨这一刻，去印刻梦境之中流转的美好。
“萧御”
凤凰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外传来，神海的涌动不休不止，正以飞快的速度缩小，九天之上，帝尊和灵语两重神影同时幻化。
“萧御，赶快清醒过来，若是你不能从这里阻止魔尊，纵然是梦境，你也不能再拥有。”
萧御一战连连挡住魔尊的攻势，足以说明至少在他的神海之中，他仍然占据一定的优势，如果能够凝结所有的力量与魔尊一战，纵然不能得获全胜，也至少还有一重机会。
萧御寂然无声，原本凝结的力量渐渐溃散，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别人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而最终仍然不得不残忍地面对现实。
萧御竭力维持着神识的迷离，他不想清醒过来，有意识地干扰着外面所有的一切，哪怕只有一瞬，他也仍然愿意停留在这里。
比翼峰上春风凌冽，远方朝阳东升，光耀大地，所有的一切，仿佛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定格，至于其他的所有，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然而即使只是这一瞬的美好，他也不能拥有，远天朝阳入海，云海崩裂，神海之中卷起万丈怒涛，纷纷穿过神峰，向身后飞去。
“一定要这样么”
萧御平静而涣散的目光中，终于惊起一缕淡淡的怒火。
魔尊想要看到的，就是这缕怒火，所以面对萧御的变化，他非但没有动怒，眼中反而掠过一道光芒，“你醒了么。”
萧御缓缓转过身，看向立于神海之上的魔尊，“我只想要最后一点宁静，你连这点也不给我么。”
魔尊说道，“并非我不给，而是天命如此，即使你想要，也绝对求取不得，纵然今日我放过你，他日你也会遭遇不测之险、覆灭之灾。”
魔尊这番话隐隐似有深意，但是萧御却恍若未觉，双眼直直地盯着被神海湮没的山峰，眼泪终于如江海倒悬，滚滚落下。
很久很久，森然的语言终于从齿缝之间迸射而出，“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萧御身上骤然释放出来的杀气，即使是凤凰也微微一凛，他存身于萧御体内，对萧御所有情绪的感知更加深刻。
魔尊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知到，神色依旧如故，“仅仅只有这么一点杀气么，还远远不够。”
“嗡”
一语未落，蓦然惊起贯穿星界的剑吟声，七颗星辰苍然凝结，幻化成绝世神剑，萧御虚握神剑在手，一剑望空斩落。
凤凰凤瞳微眯，轻声一赞，“好剑。”
萧御虽然只有渡劫一重，但是他所运转的剑意，却是传承于九阳，单以剑意而言，萧御可以说已经初窥九阳神剑的真正奥义。
所以一剑既出，纵然是凤凰这样纵横三界的上古神兽，也由衷露出赞美之色。
神剑所至，天地变色，魔尊虚望九霄，屈指轻轻一弹。
“啵”
神剑一震，剑势向四面八方扩散，纵横无边神海。
魔尊一指挡住萧御的剑势，但对神海的吸收也为之一滞，凤凰气势一盛，燃烧三界神火，在魔尊周围幻化五色神凤。
青鸾、、、赤凤、鸿鹄，五色神焰同时惊起，直取魔尊穹顶四极。
魔尊左手一拂，五重神焰散而不灭，反而趁势一卷，将魔尊四极束缚住，九天星光黯淡，剑芒大盛，灭世神剑凌空斩落。
“有意思”魔尊右手收回，凌空一震，将万重剑势生生封住。
“嗡”
七色神剑之后，蓦然神光纵横，暗金色神剑苍然凝结，释放出庄穆的剑吟声。
凤凰凤瞳微皱，“不要着急……”萧御释放出的杀气太过凌厉，没有半分回旋，对付魔尊这样的高手，一旦稍有疏忽就会满盘皆输，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萧御。
一语未落，六重神剑合而为一，径直贯穿魔尊。
“咦”凤凰一震之间，这才看清楚萧御手中的神剑，“你竟然连六道释法也领悟到这种境界？”
凤凰被妖帝封印于萧御体内，对于萧御的了解颇深，知道他拥有般若之智和菩提之心，却没有想到对于六凡法界的领悟，他竟然也达到如此高深的的境界。
六道释法剑一剑贯穿魔尊，随即激射出千重剑势，神海之上佛光大盛，隐隐幻化出六重宝幢。
“连十光佛界也来凑热闹么，十万年前你们尚且不敢与我一战，今日又能有什么作为。”魔尊虽然被神剑贯穿，却浑然无事，掌心凌空一握，六重宝幢剧烈一震，竟不由自主地向魔尊飞过来。
凤凰冷哼一声，“哪有那么简单！”
五色神焰纵横天地，瞬间斩断魔尊神力。
凤凰一击得手，气势更盛，“萧御，在你体内我们占尽优势，他虽然破开‘梵天大阵’，却未必能走出结界，只要你固守神海，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击败魔尊之后，你要覆灭魔族也好，神遁三界也罢，都由你自己选择。”
凤凰话音尚未落定，一股凌厉的杀气骤然升拔而起，瞬间直上穹宇，无边杀气之中，青色神龙昂然幻化，龙爪悍然拍落。
凤凰眉心一皱，它身为三界混沌之火，原本最为爆烈，此刻与魔尊一战，却十分稳健，反而倒是萧御如此火烈激进，恨不得与魔尊同归于尽，顿觉十分无语。
“这小子……”
青龙从天而至，青色的竖瞳中释放出无穷的杀气，魔尊全然无惧，身前风雷倏起，幻化出一重漩涡，竟将龙爪生生困住。
“快了”魔尊眼中神光越来越盛，“想要走上封神一路，就必须踏过这重劫难。”
“昂”
愤怒的龙吟声响彻天地，整个神海都震动起来，在七颗星辰的映照之下，青色神龙威慑三界，仿佛凝结了一世的怒火。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谁人辉煌谁人殇（六十一）
滔天的怒火中，龙皇之纹苍然幻化，几乎在同时，浩瀚的神海之上，七色神兵一列虚悬。
陨日枪
莫璇刀
破天戟
惊雷弓
离衡剑
皓月镜
龙凤索
七色神兵之上，隐隐传来苍莽的龙吟声。
传闻七大龙神镇守三界，而七神兵就是连通龙神的门户，此刻萧御以七神兵为引，龙皇之纹为阵，召唤出龙神之力，尽数攻向魔尊。
魔尊摇首一笑，“我纵横三界之时，七大龙神也无一人敢现身，你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未免有些勉强了。”
“昂！”
狂怒的龙吟声骤然惊起，一道龙爪横天而下，凝结龙神之力，将魔尊生生劈裂成两半，龙爪余势不减，在神海上惊起万里鸿沟。
凤凰神光一盛，萧御展示出来怒气，竟然恐怖之斯。
萧御一击撕裂魔尊，天地为之静寂，然而不过一瞬之间，魔影再度凝结，幻化成魔尊虚影，仿佛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魔尊负手而立，平视无边神海，猛然怒涛惊起，滚滚万丈，凌然若席卷天地。
魔尊目光沉静，淡淡说道，“若是想单凭怒气击破我，恐怕太过勉强了。”
指尖轻轻一点，万顷浪涛瞬间凝固，不能再前进分毫，蓦然神海变幻，隐隐似有星辰之力纵横其中，那重重涛浪尽数化为星辰之光，纷纷射向魔尊。
魔尊目光微微一扬，“虽有千重怒气，潜意识里仍能保持一线冷静，倒也不错，只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有统御无垠星河的力量，仍然选择以星辰之力攻我，又是因为什么。”
凤凰凤瞳深皱，魔尊以无垠星河纵横三界，这一点它素来知道，萧御这么做显然是有些失算了，纵然他对星辰的奥义也有所洞彻，也绝对不可能达到像魔尊那样的境界。
然而一念未已，魔尊忽然神色一变，指尖凝结的神力尽数涣散，眼前所见，已是三界星河。
“无相天书么”
魔尊微微一笑，“果然是不错的选择，只可惜你自己对无相天书的了解都十分有限，又如何能够击破我。”
右手凌虚一握，三界星河顿时紊乱起来，其中星辰纵横，彼此相撞，惊起浩瀚星陨，倏然化为虚无。
零落的星河中，神剑苍然幻化，七颗星辰尽数没入神剑之中，一展无尽神锋。
“还想故技重施么”魔尊眼中神光一盛，右手探向虚空，万重剑光尽数黯淡，被魔尊凌虚一握，封住所有剑势。
七绝神剑被封，其势却分毫不落，猛然星辰纵横，神剑轰然碎裂。华美的神光之中，一重神影幻化，萧御左手青芒流转，右手火焰如山，倾尽一世之怒，愤然攻向魔尊。
魔尊右手平平伸出，虚然按落，黑色漩涡幻化而生。
“轰！”
掌势相交，惊起亿万涛浪，整个神海都震动起来，隐隐有碎裂之势。
魔尊看着眼前燃烧着无尽怒火的少年，神色依旧如故，无喜亦无悲，“如果这样斗下去，你苦心修炼的识海就会一朝崩裂。”
萧御双目赤红，恍若凶兽，除了无穷的怒火，什么都没有。
魔尊微微一笑，“原来想和我同归于尽，甚至不惜神海崩裂，不过你似乎算错了一件事情，以我不灭之身，就算是始源神珠也只能将我封印，你纵然毁灭神海，对我又能有多少影响。”
萧御狂怒的眼神终于微微一颤，当神识重新开始清醒时，所有的情愫瞬间尽数涌上来，尽数化为疲惫。
“嗡”
青龙之光和凤凰之焰瞬间幻灭，萧御仿佛终于从梦境之中清醒过来，双目淡淡掀起，所有的精魂尽数湮灭在无穷的天地间。
“我只有一个请求。”
魔尊看着萧御，“你说。”
萧御的气息十分微弱，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全然不能把他和之前与魔尊交手的绝世天才联系在一起。
“一死而已，应该没有那么艰难，还望你能成全，”
魔尊看了萧御一眼，“你不想报仇了么。”
“报仇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你究竟想达到怎样的目的，都不要再与我有关，始源神珠就在这里，尽管拿去，我想要的，只有一死。”
凤凰遥遥望着萧御，现在它终于有些明白魔尊所说的话，于情之一字而言，它根本就不了解。需要怎样的伤痛，才能让一个人只想一心求死，连这样的仇恨都能弃之不顾，以本心而言，它完全不懂。
“萧御，”魔尊略一默然，方才说道，“死亡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从根本意义而言，也解决不了问题。”
“与我何干，我只求一死。”
魔尊负手而立，淡淡说道，“如果我不答应了。”
“为什么！！”
狂暴的怒火再次惊起，瞬间纵横无边天地，恨不得平吞魔尊，“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苦苦逼我，我只想一死而已，你也一定不肯答应，究竟是为什么！”
神海剧烈颤动，恍若洪荒末世，面对萧御无边的狂怒，魔尊神色却丝毫不变，“我平生行事，从来不问理由，也没有人可以问我。”
萧御愈加狂怒，“神珠碎片就在这里，我亲手奉上，你自然可以重出三界，统御万方，何必与我苦苦纠缠，以我无用之身，值得你耗费这么多时间吗？”
魔尊的神色愈加疏淡，“值不值得，也只有我自己清楚，很多事情你看不清始终，不代表没有理由。”
萧御森然看着魔尊，“留下我，有可能会致使魔族覆灭，即使要冒着这样的风险，你也一样要这么做吗。”
“我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可以更改，魔族是否覆灭，也绝非你一语能定的。”魔尊的双眼犹如镜湖一般，明澈千里，而又不知深浅，“何况，若是以仇恨为引，你也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否则此刻你又岂会在我面前祈求一死。”
萧御眼中杀气更盛，“若仇恨无用，为什么魔族却以仇恨作为理由，一意动荡三界。”
“你错了，”魔尊摇首，“魔族行事，从来都不是以恨为由，真正支撑他们九死无怨的，是他们对于种族的爱。”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十界圣光苦思量
“这样的鬼话，也想让人相信吗！”萧御怒极咆哮。
魔尊凭虚而立，神贯三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看来你虽修成北斗天源，遍历千生万世，看问题仍然只停留于表面。”
萧御骤然听到这番话，不由得神魂一凛，彼时在“宙之道”中他于魔界之中经历的几年，仍然清晰地储存在神海中，正是因为有那些经历，所以他看待问题的角度，从来和其他人不同，但是刚才因为一怒至极，所有的理智全部化为虚无。
萧御一念流转，蓦然心神一震，一道流光再次掠过神海，照亮黑暗的天地，最终印刻成一个大字宙。
北斗天源之中，天地混元总纲囊括三界大道，其中“宙之道”可以穿梭时空，若是修炼到巅峰，或许可以致使时光倒悬。
想到这里，萧御心神剧震，周身气血翻涌，忽然从内而外散发出蓬勃的生气，天外重云深处，一缕银光倏然飘落，缓缓没入眉心之中，温润和轻柔瞬间流转全身，深深印刻在心底。
魔尊眼中的萧御愈加深邃，“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话并没有错，仇恨并不能使一个人真正强大，但是爱却可以，因为无论多深的恨，终究会有疲惫的一天，唯有爱，即使遍历千生万世，也依然永存。”
萧御默然不语，目光掠过重重星云，试图撷取他最想握住的流光，倏然想起彼时九阳曾经说过的话，他于三界之中游历数百万年，只想寻找属于他的前缘，情之一字的力量，的确永无止境。
魔尊的目光愈加了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宙之道’若修到根本，的确可以使得时光倒悬，你不但精修北斗天源，而且拥有无相天书，若是三界之中有人能够做到，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一人。”
魔尊这番话刹那间给萧御注入了无穷的能量，原本尽数幻灭的梦想，化为灰烬的希望，在心底流转的温润中缓缓苏醒，慢慢生长。
“好了”魔族遥望九天，“大约他也快到了，现在，我要真正夺走属于你的一切了，来日，我们仍有重逢之日。”
萧御一怔，还没有明白过来，猛然心口一空，紧接着天外星辰横列，剑虹凌天，所有的一切尽数融入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十万妖界之中，青龙谷内竹楼掩映，青衣女子身倚栏杆，遥望星云，猛然心中一阵剧痛，殷红的血喷涌而出。
……
萧御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倾尽一世悲欢的梦，在这个梦里，神凰山下孤身长立的玉影仍在，一笑回眸，一醉此生。
这个梦如此真实，以至于萧御将前生后世一并忘却，只流连于一梦之中，甘愿一世沉沦，永不苏醒。
然而纵横的光影中，梦境终于渐渐坍塌，所有美好的记忆尽数碎裂，只留下无尽的空洞，连神魂也飘荡在无边的星河之中，唯有神魂深处的温润如风如水，依然轻轻流淌，仿佛映照着他一世的幸福。
神海之中，暗金色的光芒纵横交错，最终化为六重光柱，分别立于神海六方，庄穆的梵音隐隐从天际传来，各色宝幢凌虚化生。
萧御从未置身于这样的世界，原本狂躁激越的心，不知不觉变得安静下来，隐约传来的梵音仿佛悠悠清风，轻轻流转于虚无的空间内。
这是在哪里……
萧御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在神海之中，但是随即发现，周围所能感知的一切都异常的真实，然而从另一个层面来讲，又十分地不真实。
神念甫动，无边的空虚感瞬间传来，纵横全身，神魂一动之间，萧御才惊讶地发现，他的神魂竟然和身体脱离了，经由某种力量连接，才没有完全分离。
紧随空虚感而来的，是真实的死亡气息，仿佛被封禁于一重空间之内，所有的一切尽数化为虚无，除了一念流转的神识，什么也不能控制。
萧御这才开始思考起一切的始末来，想起三界动荡，想起四海飘零，想起风凌月，想起最终漫天零落的月辉。
萧御忽然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很难受，却感觉不到伤心的感觉，就像是明明伤心，却无泪可落。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以至于让他暂时放下无尽的难受，开始思考其中的缘由，最终画面定格，停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魔尊的话清晰地响荡在耳边，从前在开始，我要真正夺走属于你的一切……
萧御一怔之间恍然惊觉，难道？
急忙以神感知，果然发现胸腔之中一片空洞，始源神珠碎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萧御神魂重重一震，担忧那么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魔尊夺取碎片，重出三界。
但是，为什么他还活着？
一眼看到周围流转的暗金色神光，萧御神念微动六凡法界。
当日凤凰曾说过，若是失去神珠碎片，他还有菩提之心可用，难道说现在是菩提之心发挥了作用么。
但就算菩提之心在他被夺走神珠碎片之后惊醒，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周围的六凡法界分明比他自己神海中的六凡法界要强大无数倍，甚至根本不在一个境界。
“阿弥陀佛！你终于醒了。”无边的惊疑中，庄穆的声音忽然响起。
萧御一怔，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继续传来，“施主，你当日勘破六凡法界，以此种下善根，后来精勤修法，又能一直秉持仁善，所以所结佛缘始终不灭，得以入我十光佛界。”
十光佛界！
萧御骤然听到这四个字，不由得为之一震，十光佛界与神、魔各界并存，却又孤立其外，轻易不涉足三界诸事，但佛影又无处不在。
“阁下少年聪敏，极具慧根，但一念所执，难免堕入阿修罗界。”
萧御默然不语，良久才终于说道，“难道一定要淡看世间诸事，才能真正得证大道吗，如果是这样，我宁可永世堕入轮回。”
“阿弥陀佛！并非如此，一念所执，并非指痴迷一物，而是说被一物遮掩，看不到诸天万物。”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十界圣光苦思量（二）
萧御目光痴怔，他不想去思考太多，唯恐一不小心就将强行抑制的疼痛尽数牵引出来。
如今他已经不想一意求死，而是要领悟时空终极之道，试图扭转时空，重新找回属于他的一切。
虽然如此，但无尽的伤痛仍然存在，而且永远不可能消散，即使竭力控制，仍然随时可能陷入崩溃。
“所谓执念，世间人人皆有，有的执着于名利，有的执着于功业，有的执着于修武，有的执着于顿悟……凡此种种，都是执念。而且众生平等，手持善业固然是好，但若醉心名利，也并非一定是错。阁下一情所系，甘愿抛却三界大势，虽于大观有碍，其情仍然可恕。”
一番话听来，萧御默然垂首，当日所言依旧历历在目，萦绕于耳，彼时他为了保全风凌月，弃置三界于不顾，虽然是他当日最真实的想法，但是身负十万妖界之望，又受九阳传承，他所做的一切，无疑是错误的。
至少以三界而言，他的做法要遭受三界唾弃，从此无论面对人族、妖族，还是仙域，都无颜再见。
今后的路上，他将更加孤独，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背负。
一念及此，萧御恳切道，“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所谓迷津，只是每个人心中的障碍，能否走出，要看个人的修为和造化，你身具慧根，原本不难，但你执念太深，非外力可以化解，只有你领悟大道，才能真正得脱迷障。”
萧御神色恭谨，愈加诚恳，“请聆大师指点。”
“好”
一语未落，六凡法界之中青光流转，眼前光影纷纷，凝结虚无幻境。
虚无的幻境深处，隐隐有微光闪烁，虽然十分细微，但在佛光的映照之下，仍然看的十分真切。
微光浮沉多年，逐日增长，终于结成一种，埋于土地之下。
萧御不知道大师意欲何为，但是看到这一幕，心里却不由得微微一动，他想到了洪荒古界，生命从最初始的状态，一点一点开启成长之路。
树种埋于土壤之中，吸收大地养分，终于破土而出，吸收阳光雨露，而后逐渐长大，经受风雨雷电，拔地凌天而起，伫立于天地之间。
初芽新长，一叶生成，摇曳风中，青葱欲滴。萧御暗暗心动，这就是生命最美好的状态，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这里，那么余生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
然而萧御知道，生命终会凋零，没有谁可以阻挡，或者说，真正走到永生的那一天，所面对的也将是无穷无尽的寂寞……
终于，树叶葱茏之间，渐次枯黄，于风中零落，最后只剩二叶并肩依偎，苦苦相持。
萧御看着这两片树叶，不知道为什么，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风凌月，仿佛他和风凌月化身为这两片树叶一样，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树叶所有的情绪。
相依相守的幸福，生命渐次流逝的恐惧，甚至彼此之间的珍视和不舍，都一一印刻在他的神海中。
如果，能够像这两片树叶一样相守到老，也是一种至深的幸福，可惜，命运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花开刹那，随即凋零……
原本只想看着两片树叶走向命运的终结，静静感受他们相守的时光，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萧御的心情开始慢慢发生变化，看着树叶熬过一阵又一阵的秋风，萧御忽然希望他们可以一直生存下去。
可惜无论树叶的生命如何顽强，终究难免零落，生命的气息渐渐散去，叶子也渐渐变得枯黄。更让萧御感到心伤的是，他分明感觉到这两片落叶枯萎的程度并不相同，这意味着它们中间有一片将先离开。
想到这一点，萧御的整颗心几乎都碎了，这不就是他和风凌月么
原本一盟约定，相守终生，却横遭天罚，中道异途，纵然他一念所执，试图以绝世神通扭转时空，也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何其渺茫。
一切的一切，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化作洪荒泪水，决然滚落。
终于，一片树叶失去了能够支撑它生命的能量，被秋风一卷，飘零于无尽的虚空之中，只剩下另一片孤守于树木之上，于风中倾尽一世的悲伤。
“阿弥陀佛”
不知道过了多久，庄严而慈祥的声音终于响起，“你看到了什么？”
萧御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过去了很久，才终于说道，“零落，分离。”
“阿弥陀佛这就是执念，可惜这重执念只看到表面，而没有看到根本。”
萧御神色木然，双眼依然看着那片树叶，什么都不想再说，只追忆着属于他和风凌月之间的回忆。
“树叶或许会凋零，但却并非生命的结束，世间的生命，从来不是只以一种形态存在，否则此刻你也不会依然沉浸于悲痛之中，既然生命不止是一种形态，为什么世人都要执着于她的毁灭，而看不到她的新生。”
萧御心神一震，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听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很亲切入耳。
“比如落叶，虽然凋零，但是却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而是会转换成另外一种形态，依然存在于三界之中，也许在某一天，会重新化为树木的养分，重新生长出新的树叶。明白了这一点，也许你就会知道，生命并非无常，而是永生，究竟如何去看，只在于自己心中一缕执念。”
大师的话重重击中萧御，从前看不清的云雾，忽然之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极目所望，仿佛看到无尽的微光，在虚无的空间中飘荡。
那是生命的终结，也是生命的开始。
萧御缓缓伸出手，飘荡的微光轻轻落在掌心，犹如那一缕清风，瞬间没入萧御体内，印刻着一世的印记。
良久，萧御终于开口，“大师，你所说的话，我会记住，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一定会握住掌心的生命。”
“善哉”
虚空深处，一重门户苍然打开，金色宝幢之中，佛影悄然幻化。
“既然你已经初窥生命之道，我便帮你开启菩提之心，助你修成十法圣界。”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十界圣光苦思量（三）
“既然你已经初窥生命之道，我便帮你开启菩提之心，助你修成四圣法界。”
四圣法界
萧御心神一凛，神识愈加清醒起来。
十法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很陌生，从进入六凡法界开始，他就一直想过有一天能够进入十法界，修成最后的四圣法界，是为声闻法界、缘觉法界、菩萨法界、佛法界。
“我以佛门舍利维系你的生命之火，现在开启菩提之心，将经历生死轮回，菩提之心包罗万象，究竟修成何心，都由你一念决定。”
一语未落，萧御忽然感觉神魂陷入无边虚空，眼前光影流转，遁入无边黑暗，黑暗深处漩涡纵横，隐隐有一重火焰化生。
火焰周围笼罩着金色光晕，那重火焰十分微弱，在黑暗中随时可能熄灭，周围遍布十颗舍利，光晕中似封印了九重神力，这九重神力的感觉十分熟悉，一道青光流转其中，虽然相对微弱，却十分稳定。
萧御一怔之间随即明白，这是他的生命之火，在失去始源神珠碎片之后，生命之火原本应该凋零，因为十光佛界以无上佛力守护，才没有立刻死亡，不过舍利他方才已经知道缘由，九重神力和青光又是什么。
“你骤然遭逢大变，更身受死亡重创，原本很难保全，所幸救你之人修为通神，以本命神魂控制你一点神魂不灭。再加上你体内正好有一颗丹药，名曰九转还魄，能稳定神魂，不至幻灭，此丹得来不易，足见你福泽深厚。”
萧御这才恍然，当日破九重凌天塔，青衣人曾助他连升五级，并赐予他九转还魄丹。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几乎早已遗忘，现在经由大师提醒，他才想起来，至于救他的人，想必一定是九阳。
想到这里，萧御不由得神魂大震，如果他早点想起九转还魄丹，是不是可以救活风凌月！
“阿弥陀佛静心凝神，方能修成无上之法，阁下生命之火已经十分虚弱，全靠外力维系，如果不能再保持心静，一旦生命之火熄灭，纵有封神之力，也束手无策。”
萧御凛然一惊，急忙清醒过来，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己的性命，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留在后面，何况他心里也清楚，风凌月的情况和他不同，想以九转还魄救她一命，无疑是十分勉强的事情。
萧御深吸一口气，缓缓稳定自己的心境，九阳封印的神力沉稳如山，始终护卫着这缕微弱的火焰。
“嗡”
一念心静，蓦然金光纵横，从天外而至，瞬间射入到火焰之中。
“嗤”
火焰为之一黯，几乎熄灭。
萧御神魂一紧，所幸火焰颤动几下之后，并没有熄灭，反而更旺盛了几分。
虽然只有很微弱的增强，但是萧御分明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在悄然滋生，不由得微觉欣喜，过程的简单多少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但这个想法刚刚生出，萧御随即意识到自己错了，猛然一阵罡风刮过，火焰在风中连连摇摆，眼看就要熄灭，九重神力苍然凝结，封住罡风之势。
萧御惊的魂飞魄散，汗水涔涔落下，刚才一瞬间他真的以为火焰会熄灭，最终得以保全，可以说是幸运之极，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罡风？
“重塑一心，本有违天道，所以才会招致风雷诸劫，我虽以六凡法界相御，终究不能阻挡所有力量，所以能否成功，还要看天命如何。”
萧御愈加凛然，原来是因为天罚的缘故，万幸有六凡法界，否则恐怕现在已经魂飞魄散。
事已至此，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想要绝地重生，就必须抛开所有的顾忌。
一念既定，天地俱静，微弱的生命之火渐渐稳定下来，在金色的光晕中散发着明亮的光泽。
“不错，心守莲台，神如明镜。这九重神力和你体内的力量本属同源，你尝试以神魂控制，防御诸天大劫。”
萧御凛然颔首，“多谢大师指点。”
一语落定，天外金光纵横，倏然射落，再度没入火焰之中。
每一道金光射入，萧御就感受到他的生命之火旺盛许多，但是随之而来的天劫则让他胆战心惊，唯恐稍有不慎就神魂俱灭。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生命之火终于越来越盛，隐隐有燎原之势，九阳封印的九重神力仍然绵绵不绝，想必为了保全他，九阳耗费了不少本命神力。
随着生命之火越来越稳定，萧御终于渐渐安心，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是在失去神珠碎片之后，能够达到这种状态，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幸事。
事实上这个过程之所以能够相对顺利，是因为萧御体内原本已经被封入菩提之心，经过十余年的修炼，虽然远远不是完整体，但是已经有大致的雏形。萧御并没有有意识地做这件事情，但是出于对魔尊的恐惧，潜意识里则在慢慢激活菩提之心，再加上他一直心怀仁慈，才能使得整个过程看起来比预想的更为顺利。
金色的光晕中，火焰越来越盛，蓦然神影流转，眼前豁然开朗，一重幻影悄然幻化。
“身入声闻法界，一心所至，天地无碍。”
萧御神念一动，进入声闻法界了么
原本以为先炼化成菩提之心，才能修成四圣法界，现在看来正好相反，要先经过四圣法界，才能炼化菩提之心。
天地幻化，神影重重，眼前风起云涌，已经立身于一个新的天地。
群山横列，仙府并起，云山之中，楼台隐现。
萧御乍然身入此境，感觉这个地方有些熟悉，仿佛曾经什么时候来过，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里。
信步向前走去，依稀能感觉到飘扬在空气中的源气，并非十分浓郁，但却真实存在。
走到一座山谷之中，萧御心神为之一震，熟悉的感觉再度涌现出来，他的确来过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在很早以前。
山谷之间传来清幽的香气，萧御抬首望去，一朵紫色的小花迎风绽放。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十界圣光苦思量（四）
看到这朵紫色小花，萧御终于确信这里是什么地方，一瞬间心头涌过千头万绪，前尘往事尽数浮现在心头。
紫花尽头，清泠的笑声隐隐传来，虽然隐隐约约，但萧御听到笑声的瞬间，依然瞬间泪如雨下，所有的气血尽数涌出来。
难道！！
萧御心里咚咚狂跳不已，他很想立刻冲过去，但是又担心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害怕在路的尽头，他所看到的是虚无和永恒的痛楚。
许久，萧御终于平复心绪不宁一把拨开疏落的树枝，放眼望去，只见云霞疏影，玉颜如梦，所有的一切，都沉醉在一梦之中……
一刹那间，心里涌出的喜悦似乎足以笼罩他整个一生，甚至比当年在月影之下，风凌月与他携手共订盟约更惊喜。
他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满足，更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心中最挚爱的身影。
“所以你的痛楚不必再尽数吞没，无论世事如何变幻，至少还有我。”
彼时风凌月说这些话时，明眸粲然，清风流转，仿佛还在眼前。
恰似岁月葱茏，容颜依旧，繁华散尽，一梦白头。
“凌月……”
痴怔良久，萧御终于轻声唤道，唯恐声音太大，将这个梦惊醒。
风凌月一笑回眸，眼眸之间仍然有未尽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看到他的瞬间，变成了分明的矜持和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师兄。”
谢师兄！
骤然听到这三个字，萧御如被雷击，风凌月怎么会不认识他，而且还称呼他为谢师兄？
“咦，这不是‘天机阁’的那个绝世天才么，师尊说‘天机阁’会选派一批弟子过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且连他们的镇阁之宝都过来了。”风凌月身旁，青衣少女微笑着说道。
许是因为刚才他的一声“凌月”，风凌月的神色有几分拘谨，“谢师兄远道而来，不知道是否已经拜见过师尊。”
两阁弟子来往会武，自然要先拜会尊长，风凌月这样问，显然是在试探是不是苏千翎让他过来的。
萧御听的十分真切，不由得愈加愣怔，他年少的时候，曾经误闯来到这里，但是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没想到竟然是“听风阁”所在！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仍然有些迷糊，虽然根据两个人的言语，已经能依稀猜到一些，但即使肯定结果，他也只会更疑惑，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青衣少女款步上前，抿嘴一笑，“怎么，‘天机阁’的少主看到我们凌月之后，也变得神不守舍了吗？”
萧御一怔，青衣少女出言竟然如此无忌。
青衣少女回首一笑，“师妹，既然别人对我不理不睬，我也不必再待在这个地方惹人厌烦了，少阁主就交给你了，我先去拜见‘天机阁’诸位叔伯。”
说完，青衣少女一笑离开，只剩下他和风凌月两个人。
“凌月……”
虽然有许多疑惑，但是骤然看到风凌月，其他的一切又还有什么重要，萧御也根本不想管那么多，再也忍耐不住，向风凌月冲过去。
“师兄请自重。”
风凌月向后面轻轻一让，动作虽然不大，但意思却十分明显。
萧御愈加愣怔，他不是没有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这个结果他绝对接受不了，生死的离别之后再度重逢，他怎么可能还能保持心情的冷静。
“凌月……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风凌月的神色越来越严肃，虽然温和，却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势，“谢师兄，我们情同兄妹，凌月怎么会不认识你。”
萧御心里瞬间涌出亿万愤懑，强行忍耐住，说道，“我不是你的谢师兄，我是萧御，是你月下盟誓，相守终身的萧郎！”
面对萧御所表现出来的激动和异常，风凌月依旧保持着冷静，“谢师兄，请你自重。”
短短七个字，但是萧御却被完全震住了，不敢再妄动分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讲情绪按捺下来，眼里露出凄楚的笑容，“是，师妹”
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觉得整颗心都碎了，也许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没有心，但是在这重虚无的幻境里，所有的一切都很真实，包括他的身体。
萧御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他来到这重幻境，究竟想要达成怎样的目的，他只知道，现在他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然后努力向前走。
“咻”
箭翎声突然破空而来，萧御急步上前挡住风凌月，“小心！”
只见一只木箭穿过树丛，向清溪对面射去，只通过这支箭的力道，已经可以看到射箭之人的实力十分有限，就算是放在当时的这个时间，也显得十分弱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支箭给他的感觉却是异常的熟悉。
心念微微一动，萧御生出另一重疑惑，如果说是通过神力将他送入从前的世界，那么至少也应该是十年之前了。仔细望去，果然看到风凌月虽然轮廓不变，但是却稚嫩许多，正和他当日初见时相似。
风凌月眉心微微一蹙，脚下轻步一迈，犹如清风忽起，飘然落在对岸，树丛之中一个人影窜出来，虽然穿着粗简，却十分素净，只是因为长途跋涉，略微显得有几分凌乱。
萧御骤然看到这个身影，不由得更加震惊，但是震惊之余也终于恍然，因为那个身影正是他。
当年他初次修习天阳诀，小有成就之后，曾经游历过神凰州各地，有次为了追逐一只野鹿，误闯入一座山谷，现在看来，就是这里了。
仔细望去，果然周围的一切都更加熟悉，只不过彼时他一心在追逐野鹿，并没有太过仔细地注意。
萧御看着他慢慢靠近木箭射落的地方，对于他所有的一切感知的十分清楚，完全就是昨日重现，彼时他因为误入荒山，接连饿了两天，好容易看到这头野鹿，才一路追逐过来。
萧御自然知道事情的结果，但是却没有想到在他做这些的时候，还有人在一旁看着，而默默注视他的人，正是他一生挚爱的风凌月。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十界圣光苦思量（五）
当年从头到尾，风凌月都没有出现，或许，是因为看到他后面的作为，才没有出来制止。
想到这里，萧御忽然觉得很惋惜，如果她当日能够出现，也许他们能更早地相识相知……
自然，这一切都只是梦幻罢了，纵然时光倒流，他也只会回到比翼峰上。
萧御缓步走到风凌月身旁，近距离去看，更能看到她彼时的年少，仿佛一叶初生，青翠葱茏。
萧御忽然想到，曾经风凌月对他说过，在更早以前她就见过他，从前他总以为只是在帝萱赋予她的记忆中看到过，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真正的初见是在这里。
萧御忽然很庆幸，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留给风凌月的是纯善，而非杀戮。
风凌月御风而起，倏然飘飞于丛林之上，萧御默默回想，当日他曾感觉过异样，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现在想来，才知道在风凌月以风之盾隐藏气息的情况下，彼时他是绝对不可能发现风凌月的踪迹的。
萧御与风凌月并肩而立，纵然不能重温旧梦，能够这样看着她陪着她，也依然是幸福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化生，体内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虚幻，并非是他本身所生，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人。
神念一动，萧御瞬间恍然谢君天！
难道说，他不仅存身于谢君天的身体中，而且还能感知到他所有的情绪？
如果是这样……
萧御低首沉吟，他隐隐有些明白大师的用意了。
放眼望去，“萧御”急步走到野鹿前，那野鹿右腿中了一箭，勉强跑了百丈远，地上拖了一地的血迹，终于在山坳前停了下来，再也跑不动了。
当日他游历神凰州，不知杀过多少牲畜，彼时饥肠辘辘之际，对这只野鹿原本也不该留情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只野鹿颇通人性，眼看难逃一死，眼中竟满蓄泪水，以至于他完全不能忍心，最终放了那野鹿一条生路。
萧御细细看去，一切就是当日的重现，没有任何不同，他放下手中的弓箭，反而取出小刀俯下身替野鹿削去箭头，再慢慢将箭簇取了出来，从怀中拿出创药，细细地替野鹿敷上。
看着当日的所为，萧御不知不觉竟被吸引住了，彼时他置身其中，并没有觉得怎样，但是以现在的角度去看，却分明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这种情愫也许就叫做慈悲。
他的眼神十分纯净，即使有过生杀，但是心中的仁善从来没有改变，一直等到帮野鹿包扎好之后，他才轻舒了一口气，一把坐到在旁边，靠在了山石上。
“咕咕”
肚子忽然咕咕响了起来，野鹿身体一震，似乎意识到什么，忍不住露出害怕的眼神。“萧御”呵呵一笑，右手摸着野鹿的头，“不要担心，我这个肚子也曾吃过不少野味，不过今天与你有缘，绝对不会用你来裹腹，不然我也不会替你包扎了。”
野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眼神渐渐变得安宁起来，温顺地靠在旁边，“萧御”眼看天色将黑，就地取了柴火，在溪涧边生了个火。
以常理而言，他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因为荒山之中猛兽极多，若是不小心召来高阶凶兽，他很难孤身应付，尤其是在现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但是因为担心野鹿受伤之后遇到危险无从抵御，所以才留在原地，帮助它恢复。
“咕咕”
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萧御”侧身看着野鹿，眼中的笑容愈加和煦，“我只想着自己，到没想到你也饿了。”
起身从附近找来一些嫩草，放在野鹿身下，“吃吧，我是尝不到这份美味，不然也和你一起享用了。”
野鹿极通灵性，头微微垂落，仿佛在感激萧御一般，然后舔了一下萧御的手掌，才垂首吃了起来。
“呼”
“萧御”轻吐一口气，想着用什么法子来填填肚子，转眼看到溪涧中翻腾的细浪，顿时食指大动，平空生出五分力量。
“鹿兄，你且慢慢享用，容小弟我也去寻觅些吃的。”说完起身靠近溪涧，果然看到溪涧之中，隐隐有白鱼飞跃。
萧御转眼望去，风凌月看的很专注，不由得心中一暖，想到曾经被风凌月这样注视过，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被幸福所笼罩，但是这种幸福刚刚生出，随即弥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萧御知道这种感觉是由谢君天所生，但究竟是什么，他却很难言说出来，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沉郁。
溪涧之中，“萧御”已经用尽十八般武艺抓起鱼来，论说抓鱼原本是他的优势，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溪涧中的鱼颇有灵性，不管他怎么使出浑身解数，也抓不到一只半条，折腾了半天反而让他的体力消耗了不少，最后脚下一滑坐倒在溪涧里。
“这厮……”
萧御看着当日自己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身旁风凌月也抿嘴一笑，几乎笑出声来，指尖轻轻一点，水流忽然变得缓慢起来。
萧御一怔，原来那天他最后能够抓到鱼，竟然是风凌月出手相助，她将风之力渗透到溪涧中，减缓了鱼游动的速度，最终才让他顺利抓到。
有风凌月出手相助，不过片刻，他终于抓到三条大白鱼，萧御看着这些白鱼，忍不住口中生津，那一夜白鱼的滋味，如今想起仍然难以忘却，之后也唯有在双溪镇囚七那里尝过的一次能够勉强比拟，只不过那一次之所以美味，多少也是因为他出手惩戒了那些恶人的缘故。
想到囚七，还有那些粗犷朴实的鱼伢，萧御心里忽然生出难以言说的悲伤，在强大的魔族面前，他们的命运全然不由自己做主，即使是他们寄予众望的人，最终也为了一己之情，甘愿抛却三界生灵……
想到这里，萧御沉沉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来平复心中的悲伤和沉痛，在失去了那么多之后，他终于更真切地明白，当日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是他最真实的做法，但结果却是大错而特错。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十界圣光苦思量（六）
无论怎样，他都不应该那样说，那样去做，更不能为此沉沦，永世不醒。
三界动荡，众生多难，如果他有力量可以帮助他们，为什么却弃置众生于不顾？
他不能这样做，因为在他心中，有着至深的仁善，就像当日他虽有心杀鹿，最终却反过来替他疗伤一样。
每个人心中都有善念，只是看，他们能不能将这份善念变成责任。
拨开云雾之后，一些事情渐渐发生了改变……
光影纵横，倏然变幻，眼前风云流转，天地全然一新“炎烈阁”。
再见“炎烈阁”，萧御感觉十分亲切，这里虽然不是他修武的开始，却是他真正迈入世界的起点。
“轩辕台”上罡风烈烈，一人右掌按落在轩辕石上，七色神光纵横而上，最后停留在绯红色。
七品中上，彼时他初入“炎烈阁”时，在轩辕台上一展天赋，从此无人敢轻视，身旁少女轻纱蒙面，已经变成萧离，不远处的千羽枫下，风凌月孤身玉立，恍若九天神女。
人生如梦，再见时，依旧是青春模样，只不过彼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惊喜于自己的七品天赋之上，却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和他生命息息相关的三个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
一念流转，心中忽然再次生出一缕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看着他展示出七品天赋之后，化生出分明的战意。
萧御知道这是来自于谢君天的战意，从当日“听风阁”山谷中的无名之身，到如今“炎烈阁”一举扬名，更拥有七品天赋，对于谢君天这样的绝世天骄来说，自然是值得留意的对手。
只不过，在看到风凌月的瞬间，萧御感觉到谢君天的心情瞬间为之一落，风凌月看向萧御的眼神，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彼时萧御视谢君天为最大的对手，如今亲自感受他的心情，一些事情也在渐渐发生改变，睿智如谢君天，在面对感情时，也一样迷惘痴怔。
轩辕台前，当风凌月的名字被念出来时，整个“炎烈阁”都被惊动了，她绝世的容颜仿佛凝结了世间所有的美丽，“萧御”同样看着风凌月，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华，仿佛他寻觅一生的美丽。
一幕幕光影流转，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重现一样，唯有他的身份已经发生变化，不再是那个一心追求风凌月的萧御，而变成了一旁默默注视的谢君天。
谢君天的每一点情愫，都被他真切地感受到，从一指峰到“斗胜台”，再到凌云峰上巅峰一战，看似华美的身后，蕴藏的却是难以言说的伤痛，当风凌月开启“御天”之后，他感受到谢君天抑制不住的颤抖，最终幻化紫色神剑御剑而去。
终于，空桑城仙域广场之上，谢君天被他一剑击破，失去所有的荣耀，当风凌月轻步走来，萧御听到了清脆的破碎之声。
从始至终，谢君天什么都没有说，所有的一切，都被他隐忍在生命里。
萧御黯然，原来曾经，他也曾这样夺人所爱，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曾承受苦难，他一战失去挚爱，的确很不幸，但是还有无数的人拥有更悲惨的命运。
每个人都是生命的主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不应该将自己看的太重，既然拥有这样的天赋，背负着这样的责任，他就应该倾尽一生的力量，去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使命。
“阿弥陀佛！一念仁善，福泽千秋。”
金光流转，眼前天地变换，已是一片洪荒炼狱。
神凰山从中断裂，大地深处的岩浆滚滚而出，在大地之上蜿蜒纵横，所经之地一片哀鸿。
萧御极目望去，尸骨如山，连哀嚎之声也没有，仿佛在这片大陆之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还幸存。
萧御步履沉沉，缓慢地向前走着，周围满目苍凉，尸横遍野，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在残破的山坳下，躲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人。
这些人的眼里充满恐惧，还有着失去至亲之后的悲伤和生死难料的绝望。
“轰隆”
九天之上魔光大盛，一道黑芒从天而降，目标所至，直指这群人。
萧御急忙冲上前，以他如今的实力，想要阻挡这道黑芒不费吹灰之力，然而掌心翻转，却使不出半点力量。
萧御恍然惊觉，心里重重沉下去，这里只是一重幻境，一重曾经真实发生，如今他神魂亲至的幻境，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无力去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发生。
想到这里，萧御痛苦地闭上双眼，耳边传来震天的轰鸣声，所有的一切尽数变成黑暗。
等到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世界再度发生变换，在巨大的天坑中，无数人身背黑色的枷锁，背着沉重的黑石，一一丢进巨大的熔炉中。
骤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神魂一震，他很清楚这些人都真实地活着，正在遭受魔族的奴役，以自有的代价去延续他们的生命。
萧御稍微稳定了下情绪，能够在天魔大阵中存活下来，最终被魔族选择役使的，必然拥有非凡的天赋和实力，这些人应该都是九州幸存的高手。
放眼望去，果然隐隐看到其中不少人都有些眼熟，萧御走近了些，终于能看清楚那些人的样子，目光掠过众人，猛然在一个人身上停顿下来，心里犹如巨锤重重击中一般，几乎脱口而出，“三弟！”
那人玉树临风，英气不凡，即使一身为魔役使，依旧有吞吐山河之势，分明就是百里长空！
萧御骤然看到百里长空，不知道是喜是悲，喜悦自然是他依然幸存，悲伤则是当年的少年天才，如今却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目光微微一转，又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背负着重重的黑色镣铐，但是眉峰之间仍然锐气隐现，正是得到刀圣传承的殷然。
紧接着，更多熟悉的身影慢慢都呈现出来，封尘、魏无忌、赤燕……都是曾经光华万丈的天骄，如今都被枷锁锁住，封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十界圣光苦思量（七）
萧御看着他们，心中如波涛起伏，沧浪奔涌，这些人在他的生命之中，都曾经有着重要的意义，现在却都承受着这样的命运，而当日在星云之外，他却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大哥，你说二哥……他还活着吗……”
百里长空的声音隐隐传来，萧御心中愈加大恸，百里长空所说的“二哥”，所指的自然就是他，过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在百里长空心里，仍然把他当做二哥。
沈晖默然背负着封印着魔之禁忌的枷锁，眼神中仍然有着从前的沉稳，即使在这样的折磨里，也如同山峦一般巍然矗立。
沈晖遥望着遥远的天际，仿佛想看尽九天所有的一切，许久才决然说道，“会，他一定会回来，天道至公，纵然魔族得势，也依然会给人族留下希望，这个希望就是他。”
“无论他在哪里，有一天一定会回来，再和你我杯酒尽欢。”
萧御胸口骤然一热，再也克制不住，眼泪倏然落下，这种对他的信赖，让他心里生出从未有过的感动和愧悔。
好在，他仍然还有一个机会去补救，世间真正的遗憾，是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和挽回，但天幸上苍并没有将他所有的路斩断。
“大哥、三弟……我一定会回来！”
人世间很多事情，只有当你现在另一个角度，才能看清楚其中的缘由，只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却比想象的艰难百倍。
所以想要真正得到顿悟，就必须先超脱自我，摆脱生命的束缚，这样才能看得更加高远。
青光流转之间，萧御蓦然想到九重凌天塔，彼时在天灵塔内，玄道禅师曾经说过的话，清晰地呈现在神海之中，他最后所说的一段更是至为清楚，悠然作响。
“阿弥陀佛你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即使是这座秘境的主人也未必能比得上，所以我很希望，你会一直记得今天这个故事，不仅是之于情感，更有世间一切的善恶，都要从善意和本源去判断。”
当日绝天面对挚爱失去生命，怒极之下最终铸下大错，以至于后面的岁月里始终心存滞碍，难以突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他竟然会承受和绝天一样的命运。
想到这里，萧御不由自主地想到魔尊，那个夺走他的挚爱与生命的人，在生命的这种状态里，他才开始去回想当日他所做和所说的一切。
失去风凌月的疼痛依然深入骨髓，他与魔尊而言，自然是不共戴天，若是让他也以善意和本源去看，纵然他再有何等的心胸，也决然做不到，想要找到一个答案，或许还要经过很长的岁月。
只不过明白了之前的道理，他至少知道，不能再单以仇恨之眼去看这一切，即使有再多恨，他都必须勘破，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找到想要的答案，达到想要的终点。
日月变换，光阴流转，萧御在幻境之中经历了无边岁月，就像很多年前他在北斗天源“昼之道”中经历千生万世一样。
他曾回到过人生很多重要的节点，也曾以很多人的视角重新看这个世界，再回首时，很多事情看的都更为真切，他也看清更多的始末。
等到一切结束，他最终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
“阿弥陀佛！你醒了。”
萧御睁开双眼，看着虚空之中所有的一切，时间的流转之中，许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
良久，萧御终于说道，“大师，生命的本质是什么。”
“阿弥陀佛！生命的形态无千无万，不同的人，呈现出来的本源也不相同，以我佛陀之眼看观万物，是乐。”
“乐……”
对于这个答案，萧御多少有些意外，佛说终生皆苦，为什么却又说生命是乐？
“生命的本质是乐，但是众生着眼于皮相，一意取舍，所以才会生出烦恼、苦闷。”
萧御微微一动，“何为取舍？”
“取想要之物，舍不喜之物，然而世间种种，并不会都依照本愿而行，只取心中所喜，而弃所有不喜，这便是烦恼。”
萧御沉吟片刻，方才说道，“请恕萧御不恭，大师所言或许有理，但世间诸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大师丝毫不以为杵，宝幢之下宝相庄严慈祥，“阿弥陀佛！芸芸众生，各有执念，佛门追求天道平和，但世间诸事仍需仙神维持，自有不同之道，否则我以佛门释子一语，就能致使三界太平，又怎会有今日的动荡。”
萧御矍然变色，他一心想在这里找寻答案，却没想到真正的答案，也不在十光佛界之中，而需要他以自我的生命本源去体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大师执掌十光佛界，眼观大千世界，非但能看清众生，也能看到自我，这样的心胸更令他敬佩不已。
一念及此，萧御俯首拜倒，“愿闻大师说法。”
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要想修成声闻法界，就要修习苦、集、灭、道四圣谛。”
“何为四圣谛？”
“佛在鹿野苑初***时讲四圣谛法，苦谛是观察三界二十五有依正二报的苦厄，即三界轮回生死苦恼之义，凡是有为有漏之法莫不皆含苦性，故佛经中说有无量众苦，但就身心顺逆缘境。具体说就是三苦、八苦乃至无量之苦，众生置身于诸种苦难中，却认识不到苦，若觉知有苦，便生智慧，是为苦谛。”
“集谓积聚二十五有苦果之因，一切众生，无始以来，由贪嗔痴等烦恼，造积善恶业因，能招感三界生死等苦果。了知苦的情态后，再深入探究苦之缘由，便是集谛。”
“灭谛又名尽谛，寂灭涅，尽三界结业烦恼，永无生死患累。见思惑是令众生轮转三界之因，集是因，苦是果，透过世间因果，修行人达成追求生命之终极关怀，解决人生苦难，超越到无有苦厄烦恼之境界，即涅，即是灭谛。”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十界圣光苦思量（八）
“道，即为通达，乃修戒定慧通向涅之道，道谛是出世间的因，灭谛是出世间的果。所以，苦、集、灭、道四谛包含着世间和出世间的两重因果。故与四圣谛相应，即是声闻法界。”
大师将苦、集、灭、道四圣谛一一说来，萧御听的口舌生津，心生芝兰，妙不可言，隐隐似醍醐灌顶，漫天云雾悉数散开，他对许多事情的认知和了解，已经慢慢更加明彻。
“你已经经历苦、集、灭四谛，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道谛，找到合适的方向和办法，才能达成所愿。”
萧御神色愈加虔诚，“多谢大师教诲。”
一语未落，金色的流光忽然一盛，在体内流转不绝，散发出蓬勃的生机。
“善哉，阁下果然极具慧根，与我佛门有缘，菩提之心已初塑其形。”
萧御眼中露出欣喜之色，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早已不想再一一求死，而是想重塑生命，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待他去做。
一念既定，华光骤生，六凡法界之上，金色大门轰然洞开。
萧御知道这就是声闻法界的智慧之门，举步轻轻一迈，踏入金色大门之中，纵目远望，天地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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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深处，悬浮着一颗美丽的星辰，在浩瀚的星空中呈现出天蓝色，即使周围有其他各色星辰，仍然很难掩饰它的美丽。
蓝色星辰几乎尽数被森林所覆盖，所有的建筑也都是以藤蔓结成，在山峦丛林之间，一座孤峰巍然矗立。
“唧唧”
一只火玄鸟掠过丛林，在峰前落定，从火玄鸟上飞步跃下一人，对峰下守卫的男子说道，“灵主在吗？”
那男子身材高达三丈，十分威猛，不过对来者却十分尊重，“灵主在叶华宫，早已传令如果鸢华令主回来，就即刻去见她。”
鸢华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有几分凝重，对身后一个蒙面人说道，“阁下稍等片刻，我先去拜见灵主。”
男子这才看到在火玄鸟上，还坐着另一个人，这人身披黑色斗笠，看不清面容，不由得微微好奇，“这位是？”
鸢华一摆手，“来不及细说，这位远来是客，你要以礼相待。”说完疾步向峰顶攀援而去。
男子又看了那人两眼，才终于说道，“在下重霜，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迟迟没有说话，重霜微生不悦，他在这里地位也不低，只因为眼下是多事之秋，才被分到这里执守门户，来人竟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他自然也懒得去理睬了，冷哼一声在山门前似铁塔般稳稳站定。
过了片刻，那人忽然说道，“从这里经由魂音谷，可以直抵魔界之外，是么。”
重霜微微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人在说什么，不由得长眉一横，“你是何人，竟敢探听我精族机密？我念你远来是客，就当做没有听到，不予追究，如果再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人身受重霜斥责，却没有分毫动怒，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听说精族发生动乱，公主被叛军夺权，此事是真是假。”
重霜神色一变，冷峻如霜，“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一而再再而三问我族中机密要事，难道当真不知死活吗？”
“不要动怒，我并无恶意，”那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从你的反应看来，应该是真的了，你谨守门户，行事谨慎原本是应该的，但是想要真正守住机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否则别人一样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重霜微微一怔，来者的冷静让他有些发愣，一时间怒也不是，平和也不是。
那人又说道，“我问的两件事情，其实也算不上是机密，大约三界之中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经过天寻谷时，看到那边战火纷飞，已经快到冲破防线，如果不果断采取措施，只怕会功亏一篑。”
重霜冷哼一声，“这还需要你说，我们早已派兵……”
话没有说完，重霜陡然意识到这也是机密，急忙住口不说，眼中恼色愈重。
“派兵么……”那人似乎绝顶聪明，一眼洞穿，“派兵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啊……”
“哦？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请聆阁下高见。”长峰之上，清冷的声音遥遥传来，青衣女子沿阶而下，英气飒爽。
重霜大吃一惊，这人什么身份，竟然劳动灵主亲自来迎！
鸢华急忙道，“凌兄，这是我精族灵主，听到凌兄不远万里甘冒奇险前来，心中十分感念。”
那人早已经从火玄鸟上下来，拱手说道，“不劳灵主亲自相迎，凌峰愧不敢当。”
重霜更为惊讶，灵主亲自相迎，来者却没有行礼，只是大大咧咧说了短短两句话，未免太托大了些。
正要出言斥责，灵主却丝毫不以为意，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站定，“我精族规矩，无论召见什么客人，最多只能降阶到此阶之上，还望见谅。”
重霜从灵主口中听到这番话，更是惊的目瞪口呆，在精族之中，谁人不知道灵主的脾气，平生除了对公主之外，很少对其他人假以辞色，现在却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如此客气，真是匪夷所思。
不等凌峰说话，灵主已经接着说道，“阁下远道而来，必有指教，请入内奉茗，使我一尽地主之谊。”
凌峰微微颔首，“多谢灵主。”
重霜怔怔地看着灵主亲自引着这个陌生人直上灵峰，整个人依然像是在梦里一般，他一向见多识广，但是这样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出现。
“大首领，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大的谱。”重霜身后一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被那人一问，重霜顿觉怒气上扬，忍不住怒斥了一声，说道，“天寻谷那边的消息已经晚了半个时辰，你去探听一下。”
“是！”
重霜长长吸入一口气，因为精族内乱之事，最近总是觉得胸口沉闷，眼前风云变幻，难道战局会有不利？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昔年旧颜倚红妆
叶华宫之中，灵主和凌峰分宾主坐下，早有侍女端过香茗，灵主一笑说道，“这是我精族特酿，三界虽大，也只有我灵山之上有。”
凌峰并不客气，端过香茗轻轻抿了一口，随即淡淡说道，“果然香甜。”
鸢华神色微微一变，此茗曰灵魄，就算是精族之中也十分少有，等闲人哪怕只喝一口，也足足可以增长数百年寿命，就算是修武高手，对其本身也大有好处，没想到凌峰入口之后，神色却如此平淡，即使这一路上他和凌峰已经颇为相熟，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一时间拿不准凌峰究竟是不通此道，还是见识十分广博，见灵主神色不变，鸢华忍不住说道，“凌兄，此茗名曰灵魄，最能养神生灵，凌兄不妨尽饮。”
凌峰神色宁静，轻扣茶盏，“正是因为此茗难得，所以我才慢慢品用，否则岂不是浪费了其中七道精魂。”
“哦？”鸢华眼神一亮，“凌兄竟能品出其中七道精魄？”
凌峰眼中光华隐现，说道，“精族之中除了‘天道造化’，就数灵魄最为珍贵，灵主初次见我，就以灵魄相赠，足见盛情。只是此茗酿造繁复，花费无数心血，方能酿成一盏，只有慢品才能更好地吸收其中精华，若是一饮而尽，岂非辜负了灵主待我之心。”
鸢华亦惊亦喜，这段时间他多少探知了一下萧御的底细，自以为对他的认知没有七分也有三四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么深不可测。
不过相比于惊讶，鸢华还是喜悦更甚，仅此一端，已经足见凌峰之才。
灵主一笑说道，“阁下果然见识非凡，既然远来至此，想必定有指教，我洗耳恭听。”
凌峰将灵魄轻轻放于几上，抬首道，“在我回答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先问灵主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凌峰点了点头，说道，“灵主初次见我，为何对我如此礼遇信任。”
灵主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在殿中踱了两步才说道，“实不相瞒，礼遇自然是真，但信任却是未必。”
“哦？”凌峰丝毫不以为杵，“愿闻其详。”
灵主略一沉吟，说道，“阁下一路前来，直入精族领域千万里，才被鸢华发现，而且还是阁下主动现身，其中不知道经过多少阵法，遇到多少高手，却能将踪迹隐藏的这么深，足见阁下实力之强，远非轻易可以测量，所以无论阁下是敌是友，我都会以礼相待。”
凌峰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么灵主是要根据我说什么，来判断我究竟是敌是友了。”
灵主坦然说道，“自然如此，只不过能不能看准，我却并不能保证，因为谁都有认知，但唯一始终正确的认知就是，永远不要觉得你认为的一定是正确。”
凌峰目光微微扬起，“灵主胸襟如此宽广，看来这一趟我没有白来。”
“既然如此，阁下愿意告诉我你此行的目的了么？”
凌峰道，“我来这里，本是为了另一件事，不过看到精族突生内乱，所以想先把这件事解决，其余的事，都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再说。”
鸢华神色一变，他虽然见识到了凌峰的厉害，但还是没有想到他说话的口气竟然这么大，精族突生内乱，已经演变成焦灼之势，岂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但听凌峰的口气，像是举手之间就可以解决一样。
灵主玉手轻扣，“阁下的话，能否说的更清楚一些。”
凌峰端起灵魄，微抿了一口，方才说道，“灵主以诚待我，我自然知无不言，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只言片语能够说定的，别的暂且不论，眼前第一件事情，就是撤回向天寻谷增兵的命令。”
“嗯？”
位列灵殿之中的，还有精族的一些先辈高手，听到凌峰这番话，神色纷纷遽变，为首长老开口说道，“阁下虽然远来是客，但也没有开口就干涉我族中军事的理由，何况这是我族中机密，你如何得知？”
萧御缓缓放下茶盏，淡然说道，“我既然这么说，自然有我的理由。”
“放肆！”那长老怒极而发，“这里是叶华宫，岂容你如此猖狂，若是阁下有心助我精族，不妨拿出诚意，否则不要怪我们不守待客之道。”
“藤长老，不必动怒。”灵主神色平静，波澜不惊，“如果凌大侠不是心怀诚意，绝对不会亲赴灵山，也绝对不会说话如此直白。”
鸢华暗暗心服，虽然他也不认可凌峰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但是灵主的做法无疑更为智慧，相比较之下，藤长老则显得有几分毛躁了。
灵主身份极为尊崇，即使是藤长老也不敢反驳，躬身道，“是！”
灵主看向凌峰，“藤长老一心为我精族，眼看精族身陷危难，难免心急如焚，还望阁下不要计较。”
凌峰眼角掠过一缕淡淡的笑容，“灵主虽非男儿，却堪称豪杰，凌某一生敬佩的就是灵主这样的人。”
灵主谦逊一笑，“阁下过奖了，来人！”
“在！”
“速传我的军令，让四路大军原地待命，不要再前进分毫。”
传令兵一怔，随即高声道，“遵令！”说完，飞速走出灵殿去传令。
众人不料灵主竟然如此果决，轻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一旦凌峰有意谋害精族，岂不是会贻误战机，致使天寻谷陷入劣势，若天寻谷被破，灵山都要受到威胁。
灵主却浑然不觉，从她的神色上根本看不到任何变化，“现在，阁下是否愿意告诉我缘由了。”
凌峰也微感意外，眼中光华一盛，“自然可以。”
“愿闻其详”
“说起来十分简单，眼前精族虽然生出动乱，但绝对没有蔓延到举族皆反的地步，许多人之所以翻反叛，必然只是受了胁迫的缘故，此时派兵前往，只会让对方心生恐惧，为求活命而殊死一搏，到时候必然会招致更大的动荡，致使精族元气大伤。”
鸢华一怔，“这就是理由？”
凌峰目光轻轻扬起，“不错，这就是我的理由。”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昔年旧颜倚红妆（二）
“眼前仅仅只是精族内乱，自然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但如果两军相对之中损伤精族元气，则有可能会给魔族趁虚而入的机会。无论是多大的问题，放在精族之内，都可以大而化小，但一旦魔族介入，到时候生死都很难再由自己决定。”
灵主沉吟道，“话虽如此，但此刻芝王驱兵天寻谷，若我不增兵，则其势必危，阁下有何良策可以助我。”
凌峰从容道，“不难，只需派出使者，定下盟约即可，许他以天寻谷为界，各守一方大界，芝王驱兵殊死一搏，并无十分胜算，若能得结果如此，必定欣然相允。”
“什么！”藤长老怒气勃发，“你竟然让我们和那个反贼握手言和，平分精族，简直是异想天开！你果然是地脉紫芝派来的奸细，灵主，请恕老奴无礼了，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不定能探知到一些地脉紫芝的底细。”
灵主依然不动声色，唯有眼眸之间灵光明灭，“阁下所言平分精族，究竟是真是假？”
凌峰略略一笑，“自然是假，名为定盟，实则是为一举擒王。”
灵主点了点头，凌峰所言正合她心中所想，“诚如阁下所言，叛军未必全部完全顺服芝王，只要拿下芝王，叛军之势必然土崩瓦解，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有两个疑问。”
“灵主请说。”
“第一，芝王为人多疑勇决，我贸然和他订立盟约，必然会招致怀疑，他未必会轻易应允；其二，纵然他敢应允，也必然有万全之策，到时候又用什么办法擒他。”
凌峰道，“灵主有一句话说错了，这世间从来没有万全之策，而只有是否有利自己的选择，芝王眼前虽然兵锋正锐，但大道却在灵主手上，一旦战局陷入胶着，必然对他十分不利，所以全力一战，获取预期的胜利果实，对于芝王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灵主默然颔首，“有理，不知阁下还有什么教我。”
凌峰道，“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即使心存犹疑，他仍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灵主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许以平分精族，未必不能一举建功。至于在盟约之上如何一举擒他，灵主自问没有这个实力吗？”
灵主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此计似乎可行，至于实力，芝王冠绝精族，堪称精族数万年一遇的高手，我自问没有必胜的把握。”
凌峰点了点头，“这是好事。”
鸢华一怔，灵主这番话虽然五分是实，但还有另外五分是谦逊，凌峰怎么就敢这么说。
还没有开口询问，凌峰已经说道，“如果灵主的实力强于芝王，他自然会顾虑重重，但如果不如芝王，则非但可以减少他心中疑虑，反而可能使他心生歹意，而毅然前来参加盟约。”
凌峰一番话说来，众人凛然心惊，他们只想到芝王可能会有所顾忌而不来，全然没料到反过来灵主也要冒着同等的危险。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凌峰竟似要把灵主作为诱饵一般，简直是丧心病狂！
“凌兄，”鸢华忍不住说道，“你远道而来，我精族举族恭迎，凌兄虽然一心为我精族，但言语之间还望斟酌一二，灵族的安危身系整个精族，怎能如凌兄所言，冒这样的风险！”
藤长老也冷哼一声道，“不错，我精族实力雄厚，就算是正面一战，也绝对不怕他，何必用这种伎俩，反而给他使用鬼蜮伎俩的机会？”
精族长老都知道，灵主的实力和芝王相比，彼此难分伯仲，但如果真正斗起来，倒是芝王占据上风的机会多，抛开自己的长处，而和对手短刃相接，这样的做法非但无理，甚至十分蠢笨。
凌峰不语，只是淡淡地看着灵主，灵主也同样在看他，良久方才眸光微扬，说道，“阁下既然如此献计，想必颇有把握。”
凌峰平静说道，“并无十分把握，只有九分左右。”
精族长老神色齐变，“九分？”
鸢华同样十分意外，要知道有六分以上，就已经占据很大胜算，能有九分把握，基本上可以说是有十足的信心了，只不过明明觉得凌峰大言不惭，但看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神，要说出口质疑的话还是悄悄吞了进去。
“九分把握……”
灵主负手而立，眸光流转，囊括无穷天地，“既然有九分把握，自然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传我令……”
“且慢”凌峰目光微扬，“我与灵主初次见面，灵主就如此信任我吗？”
灵主爽然一笑，“诚如凌君所言，世间没有万全之策，而只有是否有利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只要能承担相应的结果即可。”
凌峰眼里微微露出激赞之色，只是神色依旧平静，“灵主如此信任，凌峰请求与灵主同往。”
灵主道，“凌君既然有心助我，我又岂敢推辞，此次如能保全我精族实力，凌君功莫大焉。”
说完，灵主运转神识，亲自写信一封递给鸢华，“此事非同小可，由你亲自前往，务必将我的信准确无误地带到。”
灵主行事果决，鸢华怔了一怔，方才接过灵主手中书信，凛然说道，“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灵主点了点头，“去吧。”
等到鸢华离开叶华宫，灵主方才对凌峰说道，“信使往来，至少也要一个时辰的工夫，再加上总要给芝王思考和部署的机会，阁下不妨先稍事休息，静等消息。”
“也好，”凌峰起身，“我还有一点事情想询问灵主，不知道灵主是否愿意。”
灵主微一沉吟，随即说道，“既然如此，请阁下先到偏殿休息，我即刻就到。”
萧御道了声谢，随着侍女前往偏殿，叶华宫中只剩下灵主和几大长老，藤长老早已忍耐多时，现在再也忍不住，“灵主，我看此人来意不明，而且藏头鼠尾，礼遇也就算了，绝对不能过于信任。”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昔年旧颜倚红妆（三）
“藤长老说的对，我也这么认为，如果这个凌峰果真有心相助我们，说话就不会亦真亦假，让人猜不透玄机，何况此事非同小可，岂能让外人一言而决，还要从长计议才对。”
另一人又说道，“此人鬼鬼祟祟，绝非正人君子，灵主允其所问即可，怎么还传令在偏殿单独召见，是不是……”
“不必”灵主断然否决，“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暗中保护我的人，也尽速撤走，既然要以诚相待，就不能留下半点口实。”
众长老一怔，“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他的实力远在你我之上，若是心存不轨，绝对不是你们能够阻挡的，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么。”
众长老愈加愣怔，在他们看来凌峰的确不凡，但对于他实力的深浅，他们却完全没有看出来，从头到尾，凌峰都没有展示出任何的实力。
灵主的神色肃然起来，快步走到御座之前，右手轻轻一拂，眼前蓦然神芒纵横，幻化出一重古朴繁复的大阵。
“天门阵！”众长老脸色齐变。
“不错，为了测量他的深浅，也为了以防不测，在他进来之前，我就开启了天门阵，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纵然他没有通神的实力，但有这样的器量，也足以令人钦佩。”
藤长老沉吟道，“或许，或许是他感知迟钝，没有发现……”
灵主冷然说道，“你觉得可能吗？能够初次从灵魄中品出七重精魄的人，怎么可能对天门阵没有丝毫感知，无论是他凌然无惧，还是虽惊而仍能保持镇定，都说明他绝对不普通。”
藤长老眼中闪过忧色，“灵主已经出手试探，凌峰如果意识到了，只怕会心存芥蒂……”
灵主说道，“不必担心，既然被他发现了，少不了要向他陪个罪，我这么做是在情理之中，料想他也不会计较，不过从此刻开始，对他一定要事之以诚。”
看到灵主态度如此坚决，众长老不敢再坚持，齐声说道，“是。”
“好了，这件大事还要商议，你们先不要回去，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先进去看看他究竟想问什么，外面的事情暂时就交给你们主持。”
“老奴领命！”
灵主径步来到偏殿，凌峰正垂手而立，站在一面墙壁前，仔细地望着墙壁上的壁画。
灵主挥手屏退侍女，方才一笑说道，“阁下对佛法也有亲近之心么。”
这面墙上印刻着很多壁画，都是西天诸佛，诸天菩萨，不知道是谁人手笔，看起来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凌峰被这些壁画吸引，目光依然落在壁画上，“佛度众生，谁人又能不亲近。”
灵主眼里神光微现，隐隐有欣喜之色，“不错，我佛不但有大慈悲，而且普度众生，凌君心敬我佛，必然也有慈悲之心。”
凌峰的神色愈加虔诚谦卑，“慈悲不敢当，只是曾受我佛普度，恩赐生命。”
灵主愈加惊喜，她对凌峰所知有限，但是此刻凌峰神色之中表现出来的虔诚绝不会有假，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好事，至少说明凌峰更值得信任。
“凌君既受我佛庇佑，必然福泽深厚。”
凌峰这才转过身来，微微笑，“所谓福泽，也只有依靠自己去修，佛祖虽然慈悲，却只会度愿意度己之人。”
灵主略一愣怔，随即笑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需要阁下的指引，也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凌峰不置可否，指着右手边的一幅图画，露出好奇之色，“这幅画讲的是什么？”
灵主看了一眼壁画，这幅图上印刻着一条人蟒，眼中充满暴戾之气，仿佛想要从墙壁中跳出来噬人一般。
“这是人蟒升天的故事。”
“哦？”凌峰更加有了兴致，“这个人蟒充满杀戮之气，竟然还能升天么？”
精族骤生动乱，灵主一直心急如焚，原本想尽快制定相应的策略，没想到凌峰却始终不入正题，竟然谈论起壁画来。但她毕竟身为灵主，无论是气度还是城府，都远在常人之上，所以非但没有焦躁，反而十分沉静，“这则故事出自于佛经，虽然离奇，却出自真实。”
“愿闻其详。”
灵主点了点头，走到画壁之下，手指着另一幅图说道，“这个故事出自于舍卫国，传闻舍卫国一向和风日丽，有一天忽然阴风惨惨，乌云密布，几个时辰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阴暗的乌云中竟落下血水，全国都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舍卫国的国王感觉惶惶不安，赶紧召集群臣、占卜师询问原因，有一位占卜师起身说道：‘古书上记载，如果有人蟒出生于世时，当地就会下起血雨，所以由此推断，今日新生的婴儿当中必定有人蟒！’”
“于是，国王命令属下，将那一天出生的所有新生儿全都送往宫中检查，以免危害无辜百姓。果然其中有位婴孩，当他张口吐出唾液时立即化成火焰，而且是含有剧毒的火焰！大家都感到惊慌恐怖，于是尽快将人蟒送到隐密的森林中，以免伤及无辜。
见萧御听的十分认真，若有所思，灵主索性讲的更加详细，又指着另一幅图接着说道，“从此以后，舍卫国当中，只要是犯下重罪的死刑犯人，就被送到人蟒所住的林中处决。心深重的人蟒，一见到有生命的任何众生，就会吐出毒气毒死对方，多年来，被人蟒毒害的罪犯有七万两千多人。”
“这期间，人蟒也曾为国家除掉凶暴的狮子，残暴的豺狼，甚至是残害无数生灵的蛟龙，但毒杀了七万两千人的杀业，使得国王联想到：‘人蟒的罪业深重，必定免不了受地狱之报吧！’所以，当人蟒命终之后，舍卫国的摩竭王特地前往佛陀的精舍请法：‘敬爱的世尊，心深重的人蟒已经命终了！造作极恶罪业的人蟒，它的神识将堕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