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入室盗窃?
小鹤的周一这一天却远未结束,回到家迎接她的是另一个战场。
挨挨挤挤一个小时的地铁坐得头晕,等小鹤走出地铁重见天日时,天早已擦黑。
路边的共享单车一辆还能骑的都不剩,只余几辆或缺了车座或掉了链子的躺在路边充数,想骑一次车回家看来是奢望,继续腿着吧!
走进小区大门,小鹤就见一辆庞大的警车横在那里,一下挤占掉2个车位。
还未到自家楼下,就见隔壁门洞聚拢着一堆人大声喧哗,正中间站着的正是一位年轻帅气的警察叔叔,而站他旁边的赫然就是
自家婆婆!
“刘招娣是吧,你擅自闯入民宅实施盗窃,可处罚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罚款警告。”警察叔叔正对奶奶进行着普法教育呢!
周围群众也在七嘴八舌地讨论。
“这老太太不是前两天坐那边门口哭丧那个嘛!”
“对呀,怎么又把警察招来了。”
“她手脚不干净,有次半夜我还见她在小区转悠,不知道在干啥。”
“跟她家挨着住,倒霉!农村来的,什么都扔在门口,把楼道里墙都染黑了。”
“妈,这是咋了?!阿俊阿福呢?”小鹤紧走两步上前询问。
“我,我,他俩都在楼上呢。”婆婆一脸愁容状如干瘪了几天的苦瓜,手里还抓着几块纸箱板,想从人群中突围,却又不敢迈步。
陈小鹤知道婆婆爱捡垃圾,还不知道她能盗窃,把警察都给招来了。
“你是她家人,正好,过来赶紧处理一下,这老太太讲的什么都听不懂。”警察一边写单子,抬头望见小鹤过来,眼睛瞬间亮起来了,真如灾民见了救星一般。
“大爷大妈们,没什么事的都散了吧,赶紧回家做饭去。”警察叔叔把不相干的群众都劝退了。
围拢的一群人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警察同志,我妈真入室盗窃了?”小鹤一脸迷茫。
“可以这么说。刚才我调查了一下,你妈确实钻进一楼院子里了,喏,就从这钻进去的,据说拿走了很多东西。”
警察叔叔指着一楼的院子给小鹤还原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人家也及时把她抓住了。我看呀,咱们把事情说明白了,尽量彼此让一步协调过去,都是街坊邻居住着,尽量别把事情搞大了。”警察叔叔看一眼众人,希望能把大家的戾气感化,尽量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件事情。
“我没有偷,我就是去拿个垃圾”小鹤的婆婆急急地向警察辩白。
警察叔叔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好!我就是这101的业主,这是我妈。”
小鹤一看看去,对方和自己大概年龄相仿,一身名牌运动装束,虽然之前没印象,看着也是很有素质的人;旁边的老太太则花枝招展,身材匀称保养得很不错,一看就是位有原则的上海阿婆。
“我家房子空置了大半个月,昨天刚把房子租出去,租客小姑娘刚住进来还没收拾,下午正倒时差睡觉呢,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吓得小姑娘就报警了。”
小鹤一边听一边抹汗,这怎么什么妖蛾子都能整出来呀。
“你说我们租个房子出去容易吗?”,业主妈妈一脸地忧心忡忡,一把拉起小鹤的手诉起衷肠,“人家小姑娘害怕,现在已经直接退租走掉了,说我们这院子不安全,我们这损失你看怎么处理呀?”
“妈,你怎么去人家家里啊?还拿东西?”小鹤哭笑不得,自己婆婆搞出来的事总是突破自己的想象!
“我这不是看他们家最近都搬走了没人住嘛,我就往院子里放放捡来的垃圾,还顺便帮她看家,我也没偷没抢,都是邻居,他们还报警,能不能行行好呀。”
婆婆对着警察叔叔和那家人一直打躬作揖,不知道的看情形的话,还真能看成是周遭人都在欺负她这可怜老人呢。
小鹤听了婆婆这歪理,却都要把鼻子气歪了,真是不讲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幸好大家都听不太懂她老家话在说些什么。
“别说这些了,你进人家屋子没有呀?”小鹤赶紧拉住婆婆要继续作揖的动作。
“没有没有,就从这放放东西。”婆婆连连摆手。
“警察同志,我婆婆不是偷东西,她就是看一楼没住人,临时把捡来的垃圾放一放,也没进屋子。”
小鹤尽量温和有礼地向警察叔叔说明情况,但那边妈妈听到这话先着急了。
“我家没人你就能进来乱放东西啊?还想进屋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都冷静冷静”,警察叔叔一边安抚那边妈妈,一边安抚这边婆婆,“这老太太不懂法,前面也有误会,咱们还是好好协商。”
“警察同志,我能理解她农村来的不懂法”,那边的年轻业主也发话了,“但请你也理解一下,这对我们影响多大?以后还有谁敢来租?而且,中介那边早就收了我们的中介费,我前面打电话他们说自己没责任,中介费不能退。”
“理解理解。”警察叔叔也一脸同情地看着母女俩,转而看向小鹤,“人家的损失,你们也看看怎么弥补一下。”
小鹤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着对方鞠了一躬表示歉意,“真是十分对不起,该我们承担的,我们绝对不会不管。”
“都是邻居里道的,你们行行好吧。”小鹤婆婆一个劲地求饶,小鹤看到她那样子就生气,怎么这时候还能跟人家讲起感情来了。
“总算小姑娘你还算有良心啊,我们真是谢谢你啊!”对方妈妈使劲抓着小鹤不撒手,小鹤感到那指甲都要掐进自己肉里了。
“这都是我们的错,你看看能不能再找找中介,不退费也该帮着继续找下家租户吧,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吧。”小鹤提出一个自认为很不错的建议。
“中介也没那么好说话,你知道我们一楼房子在上海不好租,我也不想那些乌烟瘴气的群租客来破坏小区的气氛。好不容易租了个留学生,家里却发生这样的事,这房子哪里还租得出去啊,我们这一天也上班,家里也有孩子得老人看着,哪有这精力一直耗着,我们这次损失真得太大了!”年轻业主向着小鹤大吐苦水。
第十七章 你有福气的
“明白,我们家造成的问题,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这是我的手机,你后面有事情随时跟我联系。”小鹤拿出手机跟对方交换了个联系方式。
“还是你讲道理呀,小姑娘。我们但凡能自己解决,也不会去麻烦你的。”对方妈妈千恩万谢、有礼有节。
小鹤婆婆却在后面使劲拽小鹤衣服,想让她不留电话。
小鹤不理身后婆婆的小动作。“妈,犯了错误咱就得承担责任,这没的说。”
“还是你小姑娘讲道理,这老太太太不像话了。”对方妈妈很不屑地轻瞟一眼小鹤婆婆就赶紧看向小鹤,仿佛多看小鹤婆婆一眼都能中毒了一般。
正说着话呢,小鹤就看苏发人畜无害地戴着耳机、背着双肩包走过来了,不知为啥,竟莫名有点开心。
难道是因为又有机会向苏发告他妈妈的状,而且人赃俱获、证据确凿,所以有点幸灾乐祸?
这小心思有点阴暗哈,不符合你陈小鹤的一贯人设啊!
“苏发,咱妈又出事了。”
苏发一脸茫然地摘下耳机,还未等开口,对方妈妈确认了这是嫌疑人儿子之后,就抓着他倒起了苦水。
苏发听着听着脸就黑下来了。
“行,你们先聊着,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我家娃去,两个小人都在家不知都什么情况呢。有事情你们给我打电话。”小鹤道一声告别,想先走一步。
哪知警察叔叔还不想放人,示意小鹤先等一下。“大家都在这,我们也赶紧把事情解决了,你也先等一下。”
然后就转向旁边那对母女,“你看这夫妻俩态度也挺好的,老太太呢也不是故意犯法,你们有什么具体诉求就说说。”
年轻业主还未开口,年老的妈妈就发话了,“这样吧,都是邻居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大,但中介费总得给我们赔一下,后面我们得空置十天半月还是一两个月还不一定,我们这部分损失也不跟你们多计较了。”
“嗯嗯”,警察叔叔连连点头,“那中介费是多少?”
“2000,这是收据你看看。”说着就从包里掏出收据交给警察叔叔,又传给小鹤和苏发看了一遍。
苏发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就拿出手机示意对方收钱,刷刷两下把钱转过去了。
“给你们转了3000,除了中介费,剩下1000算弥补你们折腾一场的损失,实在抱歉!”
3000?!
苏发平时是个小气鬼,这次还真大方呢!
“苏发,你不成材料啊你!你拿着钱随便往外撒!”
婆婆突然情绪失控,薅住苏发的胳膊就开始扭打。苏发甩手挣脱,婆婆一屁股坐到地上,愣怔了一刻,两手就一上一下拍着大腿开始了嚎啕大哭。
警察叔叔也没想到事态瞬间发展成这样,嘴里忙不迭地说“老太太,冷静冷静”。
苏发却没管那么多,拖起妈妈就往家的方向扯去,婆婆的屁股赖在地上不愿挪动,苏发大喝一声“回家”,终究是把婆婆拖拽起来,朝家的方向挪去,留下小鹤一群人在原地兀自凌乱。
“行了,事情顺利解决了,双方皆大欢喜,就是这儿子看来是跟他妈生气了。”年轻的警察叔叔又开始打圆场。
“皆大欢喜?”
警察叔叔你还真幽默呢!
对方妈妈竟有些不好意思,捏着小鹤的手夸奖起来,“是啊,还是这儿子比老娘懂事多了。你老公是个好人呀,你有福气的!”
“福气?”
小鹤也不知道自己这算哪门子福气!
草草在警察叔叔递过来的小本子上签好字,众人就一并散去。
小鹤惦记着家里的娃,急匆匆赶回家。
开门一看,阿俊和阿福两人头挨着头凑在客厅正在看奥特曼打怪兽呢!
奶奶坐在满桌狼藉的餐桌旁,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失魂落魄。
苏发躺坐在客厅沙发上,冷心冷面、垂头丧气、长吁短叹。
至于爷爷呢,根本没在家!
这一家人心都太大了!
“转3000块我还觉得少!”苏发硬邦邦地甩给自己妈一句话,“我还想给她五千、一万,让警察把你抓进去住几天最好!”
“苏发呀,你太大手大脚了”,奶奶的脸愁容更甚,每一条皱纹都凑在一起伤心,“这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你不知道节约你,你气死我了你!你还要警察抓我,你是不是我儿子!小鹤还比你强呢,谁像你一来就上赶着给人家送钱。”
得,婆婆难得的夸一次小鹤。
“你说我为啥给人家钱啊?你嫌我不好怎么不生下来就溺死在痰盂里啊?”苏发咄咄逼人,眼睛灼灼地盯着自己妈。
“你个不孝子啊,天天就知道跟你妈厉害,气死你妈你就高兴了!呜呜呜呜。”婆婆不管有没有道理也能搅上三分,总能顺利把视线转移到别人的问题上去,“你个不孝子啊,太大手大脚了,赶紧把我抓进去吧,3000”
“赶紧回屋,别唠叨了,没人想听。”苏发起身把自己妈推回卧室里去。
婆婆不情不愿地躺到床上,继续骂人。
3000块钱估计够她肉疼一阵子的了!
小鹤也佩服自家婆婆,出去丢光了全家人的脸面、都被叫警察了也不以为意,还继续坐而论道,还能有理由指责别人,一点廉耻心也没看到呢!
要是自己那对脸皮薄的父母,早就羞愧地把头缩到地缝里再也不伸出来了,人和人的差异怎么那么大。
等小鹤一边义愤填膺、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饭做好之后,公公也掐着饭点回来了。
“这一趟可累死我了,快饿死了,死老太婆,以后你可自己去送吧,我可不送了,喏,36.6,数字吉利吧,哈哈!”说完,公公把攥在手里的钱放在桌子上,去洗好手之后,就喜滋滋地第一个坐到了饭桌旁准备动筷子。
“都过来吃罢,真是饿死了。苏发,你妈没在屋吗?”
“在屋,不敢出来!爸,我妈被人报警了,告她私闯民宅,我刚给人家赔了3000块,也很吉利吧!”苏发难得还有心情揶揄他爸,小鹤、阿俊、阿福都上桌了。
小鹤隐隐感到这顿饭不会吃得太平。
第十八章 我爸我妈也得遵纪守法
“什么?老婆子你干啥了!”公公伸长脖子朝卧室喊去,一边拿起大馒头塞了一嘴巴。
这大馒头是奶奶蒸的,虽然在南方住着,全家人还是习惯北方饮食。
卧室里静悄悄的,毫无回音。
“孩子一天也没人管,爸你们两个是来干啥的?给自己找副业来了?怎么一天去一趟?”苏发也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啃了一大口。
阿俊和阿福一人捧着半个大馒头,一边看戏,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小鹤喂阿福吃几口菜,自己也抽空吃两口,看着苏发和公公又要吵起来,小鹤有心劝劝,又实在不想跟着掺和、惹祸上身了。
“孩子我们看得好好的,这不两个人轮换着看孩子才有功夫去的,你又不让往家里放,存一点纸箱板你妈就催着我去卖,不让你们回来看着添堵。”阿俊爷爷夹起一块大肥肉,讲出来的话竟然是一心为了这两口子考虑的。
奶奶听到爷爷回来还帮着自己讲话,瞬间有了底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一脸惆怅地站到爷爷旁边讲起了今天的倒霉事。
“下午咱俩把一楼那边的垃圾弄出来,你运走之后呢,我在阳台往下看,又正好碰见有人扔了上好的几个大纸箱呀,我就趁阿福睡着了,赶紧捡回来了又放到一楼那里了。”
“咱都知道,分分积攒成山啊!”奶奶愁眉苦脸地补话,用的正是她每日挂在嘴边的那句至理名言!
“谁承想呢,今天里面就有人了,那里可是一两个月没人了,我还想人家搬走不住了呢。结果,里边一个小姑娘看见我就大声嚷嚷,我说话她也不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报警了,你说这城里人也太小题大做了,这点事也值得报警,都是街坊邻居的,怎么心眼子都坏透了!”
“唉,苏发,听上去这也不能全怪你妈呀”,爷爷听了奶奶的话,更为奶奶抱不平,“再说,要不是你们前几天吵架,你和小鹤不让她往家里拿纸箱板,她没地方放,也不会想到去往别人阳台上放呀。”
“噢,还是你们有理了是吧!错都在我们这了。”苏发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手里的馒头也忘了吃。
“爸,算我求你了,你就放了我吧,让我好好上班,安心过日子,别老添乱行不行呀”,苏发的声音里透着哭腔,一个大男人被自己爸妈逼得走投无路。
“别一天整一出是一出的,我还怎么抬头做人啊,搬来这小区才半年,咱是不是快小区出名了?这在派出所也挂上号了?啊?是不是以后还要上上电视台啊?”
苏发连珠炮一般地质问自己的父母。
小鹤扯两把苏发,示意他冷静一下,转而和颜悦色地跟公公讲道理,“爸,这大城市和农村其实差不多,农村地头上你多种了一垄庄稼,两家就能打一架呢;城里人讲文明、不流行打架,但**律、讲规则,你侵犯我利益我就告你,这无论去哪都得注意着点。以后让我妈多注意就好了,别人家的便宜千万别去占。”
“这我知道,我让你妈”爷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话讲到一半又被苏发抢了话头。
“不占便宜就不是我妈了,妈,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急着吵着来看阿福的?”苏发揶揄地抬眼望着自己妈妈。
“我还能为什么?为你们这一家愁肠呗!”奶奶用手戳了戳坐在旁边的阿俊阿福,两人跟着奶奶哇哇乱叫。
“真的是?!”
“怎么不是!”
两人眼神一交错就直勾勾地盯上了,都在等着看谁先低头。
“还不是因为你天天半夜去偷人家的菜,被人家发现了,说要告你?是不是?”苏发再也不愿顾忌,开口说出了隐瞒小鹤很久的秘密。
“苏发!你胡说八道你!从哪听来的闲话,你来编排你妈?!”奶奶彻底被自己儿子激怒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儿子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当着儿媳妇的面就揭自己的短。
“你闺女苏红告诉我的呗,还让你女婿大春亲自开车把你连夜拉过来的。”苏发丝毫不留情面,干脆把一切都抖了出来。
“苏发呀!你真行啊你!要不是去年春节你跟我诉苦,说你在这多难多难,两个孩子忙不开多累多累,我能往这来受这罪?真是白养活你一场啊!让你编瞎话寒碜你妈!”
小鹤也被苏发说出来的话震惊了,原来当初奶奶来看阿福还有这么一出,自己一直以为是奶奶心疼两人辛苦才过来的。
“你还说人家大春,大春在咱家从没说过他妈一句坏话,没传过自己家一句闲话,谁像你,天天搁外面讲闲话、编瞎话!”说完,奶奶就气吼吼地拿起桌上的两只馒头,端了唯一的肉菜往自己卧室走去。
“我天天还不舍得吃,真是傻,我现在就吃吃吃!”说完,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看奶奶进了屋,旁边只顾吃饭一直没发话的爷爷又来劝慰,“苏发,我和你妈好歹是父母,你说话是不是得注意点分寸,这要是你爷爷,早就大耳刮子打上去了。”
“你说我和你妈,这一天从早忙活到晚,看着两个孩子,还抽空去捡点垃圾,就想让你们过得宽松点,你不能来了大城市就忘了本啊。”
“你们父母这个样子,孩子也跟着学,你看阿俊,哪对我有点尊重的样子,一天到晚不尊重父母,不尊重老师,今天我去接他,老师又批评他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苏发听自己爸嗦嗦讲了一大串,还越说越过分,牵扯到孩子身上,那点耐性也被一点点耗光了,砰地一下站起来。“爸,今天是谁犯法了?还被叫警察了呀?”
阿俊也在旁边喊起来,“奶奶被叫警察了,爷爷最坏了!”
爷爷听到孙子骂自己,更是气急败坏,两眼瞪得溜圆朝着阿俊喊“看我不打你!”
对着苏发也开始咆哮,“她再犯法,那也是你妈!我忍你们两口子不是一回半回了,天天呼来喝去的,就算再多不是,那不是也是你爸你妈!”
“我爸我妈也得遵纪守法!”
苏发的咆哮一点不比自己爸的声音小。
第十九章 劳动使人快乐,那就刷一个月马桶
这天晚上,父子两人你来我往的咆哮,绝对高过咆哮帝鼻祖马景涛。
小鹤家的屋顶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高分贝的极限压力,使出洪荒之力勉力支撑才没被掀翻。
小鹤不禁为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叫屈,自己这家人外面闹够了回家闹,楼里隔音效果又差,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你不敬你爸你妈就是犯法,就是最大的没有王法!”
“咱家还讲什么王法!”
饭吃完了,父子二人每人一句总结陈词,散场!
只有小鹤在那边干瞪眼,紧张着看着双方你来我往,饭也没心思吃几口进肚。
再看看吃得热火朝天的这家人,小鹤再度怀疑,这家人是不是把吵架当佐料了,吵得越凶吃得越香!
***
吃好这顿让人糟心的晚饭,更令小鹤吃惊的是,阿俊竟然没再给全家人当裁判,评判刚才的吵架到底谁对谁错。
小鹤要给阿福洗澡,阿俊竟也不让,而是拉起妈妈的手回到卧室反锁上门。
“妈妈,我们王老师让你晚上七点半给她打电话。”阿俊低着头小声地对小鹤说。
“啊?是不是你又犯什么错误了?”小鹤使劲撸了两下阿俊的头,突然注意到阿俊头上有很多绿色的毛屑。
“这头上怎么回事啊?这绿绿的是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阿俊拿过小鹤手里的绿毛毛玩了起来,“哦,我看出来了,这是我们操场上的草。”
“草怎么长你头上啦?”小鹤瞪一眼阿俊。
“我跟同学们滚着玩来着,就像这样。”说罢,阿俊就爬到床上滚来滚去。
“对了,还跟子涵拿着草扔来扔去来着,哈哈哈哈哈。”
看着阿俊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小鹤内心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儿,不用问了,肯定又在学校里闯祸了。
小鹤看着时间早已八点多钟,就赶紧拿出手机跟王老师通电话。
“阿俊妈妈,你好,抱歉打扰你了”,王老师还是以往不卑不亢的声音。
“你家阿俊今天指挥子涵玩学校厕所的地漏,到处扔着玩。打扫卫生的阿姨前几天就发现地漏老不见,今天才抓了子涵的现行,结果一问之下,是阿俊指挥着干的,我在学校已经惩罚过他,你配合学校也教育教育阿俊,给他一点惩罚。”
小鹤越听头越大,“王老师,好的,我一定配合学校做好惩罚教育工作。”
王老师利落地讲完挂掉了电话,小鹤胸闷了很久,后来就揪着阿俊的耳朵去了卫生间。
“阿俊,你很喜欢玩厕所是吧?今天王老师让我惩罚你一下,我已经想好了怎么惩罚,那就是罚你刷一个月的马桶,你没什么意见吧?”小鹤拿着马桶刷硬塞到阿俊手里。
“啊?妈妈,不要啊!”阿俊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
“什么不要,你只有知道了打扫厕所有多累,你才会懂得感恩打扫阿姨的辛苦,不再去故意捣乱。”小鹤一点也不想跟阿俊客气,“来,马桶刷子拿着,开始刷吧。”
阿俊又象征性地挣扎几下,知道躲不过,只好乖乖地刷了起来。
小鹤指挥他把马桶盖拆下来,放到淋浴区地上,然后喷上清洁剂,再拿细刷子把脏地方仔仔细细刷洗一遍,阿俊干得很带劲。
接着,小鹤指挥阿俊把马桶内侧和马桶盖连接处都刷洗一遍,阿俊竟然破天荒地耐性十足。
虽然动作依然慢悠悠的,也总算是把该刷的都刷完了,小鹤又让阿俊把淋浴头拧到喷射模式,阿俊第一次看到淋浴头喷出这么细密又极速的水流,很是兴奋,哇哇叫着把马桶盖和马桶冲刷了一遍。
马桶刷完,地面也跟着遭殃了,小鹤又指挥着阿俊阿福一鼓作气地洗好澡,两人照旧洗得嘻嘻哈哈、疯疯癫癫、不亦乐乎。
最后,小鹤还没放过阿俊,让他把卫生间整个拖了一遍,擦干流淌的到处都是的水渍。
干到这一段,阿俊就有点抗拒了,小鹤顺势威逼两下,阿俊也就顺从了。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把刷马桶、洗澡任务都完成。阿俊总体干得不错,或许是把这件工作当成了游戏。
“阿俊,你觉得刷马桶辛苦不辛苦?”小鹤蹲下身子,抓住阿俊的两只手,盯着阿俊的眼睛询问。
“辛苦的,妈妈,以后我再也不去厕所玩地漏了。”阿俊快速地说出了这句话,接着又心不在焉地不知道看什么地方去了。
小鹤也不以为意,就假装阿俊已经吸取了教训,反正后面还有一整个月让他反省。
劳动使人快乐,对小朋友来说也是,小鹤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让阿俊刷满一个月的马桶,好好体验一下劳动者的快乐。
有两个娃在旁边闹腾着折腾着,小鹤没多少时间去消化日常生活的那些鸡零狗碎。
等夜深人静,小鹤虽已半睡半醒,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这一天的事,想着想着却又着急上火,再也睡不着。
虽然公婆做事总是匪夷所思,好在他们也快回家,也就随他们闹去,眼下阿俊上学被投诉却一天天严重起来,让小鹤很不自在。
小鹤想起前面放暑假期间开的幼升小家长会,学校学生部长曾讲的一段话。
“家长们,你不用告诉我们你家的孩子怎样怎样,我们不用听你怎么讲,我们就看你家孩子怎么做就知道了。家长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家长的影子。”
在现在这个焦虑和自律的社会,孩子不好,真的就是给全家打脸的节奏,什么学霸,什么精英,没有好孩子傍身,所有成就都经不起推敲。
阿俊就是来给小鹤和苏发体面的城市生活打脸的那个。原本一个人静静地上班工作,看上去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白领,可一旦领个孩子在身边,你的出身、教养,甚至你家是不是干净整洁就都被照见了。
孩子也一样,老师在课堂上、学校里见到他的种种问题,分析原因总是不明就里,去他家家访一次,见见家里每个人,个中缘由也就能猜个**不离十了。
小鹤知道眼下王老师肯定已经给阿俊这一家人贴好标签了,自己有必要去跟她正面接触一次,想办法帮助阿俊克服一下在校的难题。
第二十章 你又不是刚毕业的小年轻
一夜辗转难眠的小鹤,第二天自然又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打开邮箱,就收到鲁克发来的访谈提纲,细看之下,问题倒也拟得四平八稳。
小鹤拿去给秦争先过目,秦争先正着急去开会,略改了两处就让小鹤发去给领导们看。
临走前突然又加一句,邮件记得抄送小章,下午访谈把淑雯也叫上。
小鹤奇怪秦争先的安排,怎么又把b组拉扯进来。
但领导自有他的安排,小鹤也不好质疑,只是赶紧把提纲发给几位领导秘书,尤其是下午就要访谈的人力资源部经理。
下午刚上班,鲁克见到小鹤就大倒苦水,说公司让他住的那个公寓太恐怖。
既有潮湿发霉的墙面,又有硕大无朋的蟑螂,夜里总有人鬼哭狼嚎,清早则鸡犬之声相闻。
这可是在上海,公司怎么能找到这种神仙地方让自己住。
小鹤乐不可支,不禁为老秦的英明决定喝彩。
直说这是最好的安排,即可以让咨询师提升战斗力,又能够让咨询师经受灵魂洗礼。
老秦是苦熬多年写论文出身的博士,最懂如何为研究人员布置战斗环境。
小鹤给淑雯打个电话让她一起去访谈,淑雯客客气气地答应说马上就来。
结果,小鹤眼瞅着鲁克喝光了第三杯茶水,淑雯才袅袅婷婷地走来。
人力资源部经理看到三人的阵容,脸上也露出诧异表情,最后只是照着访谈提纲的顺序,语焉不详地说了点客套话就把三个人打发出来。
小鹤颇为心急,鲁克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欠揍表情。
小鹤恶狠狠地逼鲁克赶紧周三把初稿交给自己,鲁克答应一声就落荒而逃。
小鹤则与淑雯一起去卫生间。淑雯拿出个粉扑对着镜子细细地补妆,突然就问起小鹤最近工作得是否开心?
“就那样呗,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小鹤不想跟淑雯透露太多自己要辞职的想法。
淑雯笑笑,“小鹤,我看全部门就你气度最大,据说小章之前应聘的不是秦老师这,是炙手可热的数据部,那边对他不满意,就问老秦要不要,老秦原就发愁目前的研究跟不上时代,一心畅想有了专业数据支持之后,研究工作能改头换面,因此就和他们一拍即合,要下了小章。”
淑雯趴在小鹤耳边说着公司秘辛,然后邀请小鹤一起去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坐坐。
淑雯点好一杯摩卡,小鹤则点了橙汁,两人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小鹤一边吸一口橙汁一边说,“怪不得老秦让我们跟数据部对接数据来源,对方总是表面客气、暗里挑刺,动不动说小章公式用得不对,很是轻蔑的样子。”
淑雯拿起小勺子搅拌几下,“你跟着他干,估计也难过的,他对文化一窍不通,光补课也要补几年。”
“我看他也无心去学习,只专心在自己搞数据,还拉着你去学什么mysql,你这个纯文科生倒也认认真真去学,理科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入门。再说文化圈的事哪是数据能搞明白的,老秦的思路大有问题。”
小鹤摸摸鼻子,听了不以为意,“好歹我这个文科状元,五门课里数学还是拿了最高分的,学学数据库也没那么难的,以后数据肯定要武装各个产业的。”
淑雯听了更是恨铁不成钢,“可你又不是刚毕业的小年轻。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每次跟着去跟数据部、技术部开会,都是两眼一抹黑,大多数时候听也听不懂的?”
小鹤听罢,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淑雯还在继续苦口婆心,“数据工作不等于学会怎么操作一个数据库,还需要扎实的数学基础的,小章可是在大学学了四年的,还在互联网公司干了那么多年,你就算再学五年连他这半吊子的水平也追不上呢。”
淑雯确实说到了小鹤的痛处,小鹤不禁长叹一声,喝几口橙汁泄愤。
“上面早说老秦用错了人,你也小心为妙。”
“谢谢了,秦争先现在好多工作都让我直接跟他汇报的。”
“噢,这样是吧,那老秦还是看重你的”,淑雯听到这里,忽地抬头看了小鹤一眼,“但你也要小心上面把这块咔嚓了,近期可能有动作。”
小鹤心说自己本就想辞职,要咔嚓就咔嚓吧。
她不知道淑雯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么多贴心话,不过嘴上还是感谢淑雯的提醒。
跟淑雯喝完了咖啡,小鹤回到座位上就毫不客气地提包下班,开溜去接阿俊。
怎么也是要辞职的人了,总得有点要辞职的觉悟呀,迟到早退都要来一点。
***
来小学校门口接孩子的大多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偶尔零星的会有几位妈妈的身影。
小鹤看去大概有三类:
一类花枝招展、云淡风轻、看上去像孩子的大姐姐,这大概是悠闲的全职妈妈一族;
一类灰头土脸、不施粉黛,或怀里抱个小的或推车里做个小的,这是没人帮忙的二胎全职妈妈;
还有一类职业套装、标准微笑、睥睨众生,这是忙里偷闲偶尔来接娃的职场妈妈。
无论什么身份,来到学校门口都变成了一个姿势,那就是都像是被人提住脖颈的鸭子,一个个探着头、踮着脚向铁门里张望。
张望着铁门里的宝贝们出来,张望着宝贝们走到放学点,再接过书包、递上点心,像老母鸡护崽那样护送回家。
学校放学是按照五年级到一年级的顺序来的,小鹤看着越来越矮的队伍依次经过,五年级的孩子有的身高都超过大人,而一年级的还是萌萌哒小可爱,很难想象这五年他们要发生多大的变化。
终于等到一三班的队伍过来,小鹤眼巴巴地盯着看,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寻觅到阿俊的身影。
小鹤看队伍快要散尽,就跑去询问王老师。
王老师两眼浮现出逮住现行犯一般的惊喜,告诉她阿俊今天打扫卫生,一会等全校队伍放好再去教室接。
第二十一章 Reminder(求推荐求收藏,感谢!)
小鹤边等边观察。
一年级的孩子们奶声奶气地说“老师再见”,并规规矩矩地给老师鞠上一躬,老师挨个摸摸孩子们的头告别,场面温馨动人。
一个班级的老师正留下两个孩子处理问题,两个孩子的爷爷和奶奶围站在旁边。
老师对着那爷爷讲,“爷爷,跟你讲一下,今天张成豪在学校打人,把王子涵推倒在地,张成豪你赶紧给王子涵道个歉。”
对方奶奶一脸无奈,看自己孙子受了委屈,看对方爷爷的眼神就变了,一脸鄙夷的神情。“张成豪你可不好打同学的。”
那边爷爷情绪瞬间变得很激动,猛推孩子一把:“怎么回事?又打人?赶紧道歉,道歉!跟人家赔罪!”
叫张成豪的小朋友小脸绷着,脖子梗着,委屈巴巴地都快要哭了。
老师也劝着张成豪,“张成豪,做错了事情就道歉,以后不能再去打同学了。”
“快道歉啊!天天不老实还打人,还不道歉,快给小朋友跪下道歉!”爷爷暴跳如雷。
跪下?小鹤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张成豪害怕地往爷爷身后躲,期待爷爷能救自己一把。结果爷爷反而是把他揪出来,使劲摁着他的肩膀。
“你不长记性,一天到晚给我惹事,跪下道歉!”爷爷终是摁着孩子的头和肩膀,硬生生地让张成豪跪下了。
等张成豪再站起来时,脸憋得通红通红,情绪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泪也跟着涌出来,又一次次被他用手背抹掉。
周围有家长看不过去,“道歉归道歉,也别让孩子下跪,爷爷你别太激动了。”
老师本意是要当着家长的面,给张成豪制造点压力,却也被爷爷这极端的行为惊到,只能去劝他“成豪爷爷,不用这样。”
张成豪爷爷依然很激动,“都是他父母惯的,平时就一点规矩也没有,这次让他长点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小鹤在那边看着气闷不已,这种形式的道歉,与其说是为了正义感,为了教育好孩子,不如说是为了保住爷爷自己的面子吧。
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学生能犯下多十恶不赦的大错,就需要下跪认罪了?
短短放学这一刻,不光上演温馨,也上演残酷。
孩子们,你们的童年也像这时代一般,既热烈又焦灼。
小鹤苦笑几声,看着各班学生放光,就跟着那些孩子还未出来的家长们一起进了校。
班主任老师看小鹤过来,就把阿俊喊来教室门口,“听阿俊说,昨天妈妈已经对他犯的错误进行惩罚了,谢谢妈妈的配合。”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王老师,我让他在家刷一个月马桶!”小鹤一见老师就没来由的紧张,这次把老师的任务认真完成了,说话也有了点底气。
“这个惩罚方式很新颖”,王老师微微一笑,“阿俊今天呢,问题不是很严重,但是也犯了三个错误……”
小鹤一边听老师讲话,一边注意到阿俊只顾低着头在那里起劲地扣书包带,手一直动来动去没个停歇,果然,老师也很快发现阿俊的小动作。
“阿俊,看着老师”,王老师目光严肃地盯着阿俊,“我在跟妈妈讲你的问题,请你好好听着,别玩书包了。”
阿俊动作迟滞了一下,停止了玩书包,腿却又不自觉地开始抖霍起来。
“别动!”王老师一声断喝,“没听过一句话嘛,男抖什么女抖什么,站着就好好站着,腿老抖来抖去干什么!你看你妈妈站在这里,手脚有动嘛。”
小鹤感到自己的脸刷地就红了,王老师未免说话太直接,阿俊被吼得抬不起头,小鹤也觉得无地自容。
想不到电话里和风细雨的王老师,当面批评孩子时竟会这么毫不掩饰。
小鹤心里翻江倒海,阿俊原来在校的日子也过得这么水深火热。
表面上,小鹤却还是做足架势,跟着老师一起用严厉的眼神瞪着阿俊。
可阿俊呢,还是一副人事无知的样子,虽然被老师的严厉吓住了,可那些话仿佛都没有走进他的耳朵和心里,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鹤恨不得拍醒阿俊,让他能眼睛盯着老师看,不要再神游天外。
这样的小孩,就是有本事让老师只是盯着看,也能生一肚子气!
小鹤心知如果自己在老师的位置上,也绝不会比王老师做得多好。
“王老师,以你的经验,阿俊会不会有点多动?”
小鹤厚着脸皮向王老师说出心里的苦恼。
“这个我也不是医生,不好说,不过班里也有小朋友去查过,还在吃药,这个事情还要你们家长自己决定,去不去看、吃不吃药都由你们来选择。我只能说,你们家阿俊的调皮在班里确实算是数一数二。”王老师说出来的话依然滴水不漏。
“这个我知道了,我最近在考虑后面辞职回家陪小朋友,抽空我带他去检查一下,阿俊要让王老师多费心,我实在很不好意思。”
“这都是我们老师应该做的,妈妈也不要在意。这对小朋友来说是好事,我为阿俊感到高兴。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家长怎么选择,是你们自己来决定,我们还是会认真做好我们的工作,也不会硬性要求家长的。”
小鹤连连点头称是,表示一定会配合好学校。
看说得差不多,班级周围也没有别的人经过,小鹤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购物卡给王老师塞去,王老师却是再三推脱,始终没有收下。
小鹤见老师不收,一时既为自己办事不利感到沮丧,一时又为王老师的刚直不阿感到高兴。
回家路上,挨了批评的阿俊照样情绪不佳。
“阿俊,你看你老记不住老师的要求,什么时候科技进步了,能发明出一个reminder就好了。”
“什么是reminder,妈妈?”
“就是一个趴在你耳朵上的智能小精灵,能用只有你才能听到的声音给你时时做提醒:阿俊小眼睛看老师、阿俊别扭来扭去、阿俊不能大喊大叫、阿俊快穿袜子快穿鞋……你感觉会不会很棒?”
“妈妈,要真有这么一个机器,我一定第一时间摘下来踩碎,让它别再烦我,有你烦我就够了,啊啊啊啊!”
第二十二章 佩琪一家的烦恼
小鹤觉得阿俊的回应既好笑又好气,这孩子的想法总是很暴力。
走过小区游乐园,阿俊看到好多小朋友在玩,就说自己也要玩一下。
小鹤看过去,都是些幼儿园的小毛头,和阿俊差不多大的几乎没有,大概同龄人下课后都已直赴各补课机构。
小鹤让阿俊去跟他们玩,一得到允许阿俊就大叫着放飞自我,冲进那欢乐场。
自从开始上小学,阿俊受到的批评就日益增多。好在他心大,微小的批评不用入耳,中等的批评七秒即忘,狠狠的批评哭完就算。
孩子们怎么能永远这么心大,难道这就是他们自我保护的手段?
来自父母和老师的责骂那么多,无力承受的时候那就启动身体的保护机制没心没肺,来回应大人的种种情绪。
这时候,大人就会哀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
可谁知道一个不乖孩子的背后,承受了多少的不被理解和不可承受。
成年人和孩子的矛盾就这样世代相袭,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永恒地存在着。
小鹤正愣神,就见阿俊遇上他幼儿园时的女同学佩琪,还有他的哥哥乔治,三个人凑到一起就开始玩你追我赶。
是的,跟《小猪佩奇》里的姐弟次序正好相反,这家的佩琪是妹妹,乔治是哥哥。
小鹤过去邀请佩琪妈妈一起坐到摇椅上闲聊一会儿。
幼儿园毕业之后两个人还一直没有见过,那时两人一起参与毕业典礼,又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所以彼此关系还算不错。
佩琪妈妈是全职妈妈,家里房子比小鹤家整整大一倍还不止。
眼下佩琪已考去跟哥哥同一家的民办小学读书。
“你现在可以轻松点了,哥哥妹妹同一个学校接送方便了,两人也能互相照顾。”小鹤很是羡慕佩琪妈妈熬出头来,老二都已经顺利送入小学。
“是好一点啊,不过我们家是妹妹照顾哥哥多一些。”佩琪妈妈看着女儿满眼宠溺。
“真的呀?佩琪可真厉害!不过幼儿园里她就比别的孩子看着成熟,是个小大人的样子。”小鹤抓着摇椅荡起来,不过两个妈妈一起荡摇椅也莫名有点好笑。
“女孩子嘛总是比男孩子成熟点的。你们阿俊去了学校还适应吗?”佩琪妈妈也跟着在摇椅上晃起了腿。
“上课还适应,就是有点调皮会被老师骂,你也知道的,幼儿园里他就是皮大王。”小鹤叫一声苦。
“哈哈,记得记得”,佩琪妈妈笑着回应,“那会他奶奶管不了他,放学回来就满小区里叫阿俊阿俊,追也追不上。阿俊太有意思了,现在还是奶奶带吗?”
“他根本不听奶奶的,幼儿园就一直在放飞”,小鹤回想到幼儿园时的阿俊也是头大,“最近我们爷爷奶奶还都在,不过我也发愁他上了小学事情多奶奶顾不了,打算像你一样全职呢。”
“我这也是没办法,全职妈妈很辛苦的,还是上班轻松,不过你全职了我们就有机会经常玩呀”,佩琪妈妈做为过来人深有体会。
“从女儿2岁起我就一挑二带他们了,整整4年了,我家老大有多动症你知道吗?就是现在,他俩都上小学了,我也不敢去上班,还得一步步紧盯着。”
小鹤大吃一惊,“真的假的?我真没看出来你家乔治有多动啊,看上去很乖的男孩子啊。我怀疑阿俊也有点呢。”
佩琪妈妈凑到小鹤耳朵边继续讲,“我们是去医院看过确诊的,还给他吃了一段时间的药,但那药总是觉得不好多吃。”
小鹤一时觉得很不可思议,真的如王老师说的现在孩子调皮就吃药的家庭比例还是很高的,自己身边这就有一个。
“我还真没看出来乔治的问题,偶尔见你拉着他去接妹妹,都蛮乖的。不过,幸好你们去的是民办学校,每个班级人少,老师总能多照顾点。”
佩琪妈妈苦下一张脸,“也不是这样的,不管班级孩子多少,你孩子该出问题的照样出问题,总会被老师、同学贴上标签,然后就揭不下来了。我前几年可焦虑了。”
小鹤愈发跟着紧张起来,阿俊身上的标签已经很明显了吧,都被王老师讲数一数二了。“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焦虑,我一直崇拜你呢,把女儿教得这么棒。”
“我不好意思跟别人讲的,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我记得幼儿园你也讲过想辞职,这次是真的吗?等你真辞职了,有空咱们一起玩。”佩琪妈妈嘻嘻哈哈地转移了话题。
“是真的,好,咱们以后约。”小鹤跟佩琪妈妈击了一下掌,感觉自己仿佛是像另一个阵营递交了一份投名状一样。
远处的阿俊和乔治正在玩奥特曼打怪兽的扮演游戏,佩琪则盯在后面让两人别再乱跑了,还真是妹妹管哥哥的模式。
两人又继续闲扯一会,最后佩琪妈妈起身,说今天一家四口要外出就餐,就带着两人告别了。
小鹤坐在摇椅上又继续回味了一会今天跟王老师和佩琪妈妈的谈话,突然想到应该趁爷爷奶奶还在,自己带阿俊去儿童医院检查一下,也好给孩子的问题寻找个答案。
小鹤马上开始安排,想到明天还要找出差回来的战略部老总访谈,上午他应该没空接见咨询公司。
小鹤就打电话跟小章说自己明天上午要请假带孩子去医院,小章爽快地答应了。
又给淑雯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上午不在,下午可以一起去战略部访谈,淑雯也爽快地答应了。
小鹤拉着阿俊一起回家,刚走到楼道里就听到爷爷正和阿福较劲的声音。
开门一看,阿福正在洗手间里踩着板凳、踮着脚尖,想打开水龙头,爷爷不让他打开,阿福就执著地哭给爷爷看,死命地扒着洗手盆的边不下来,阿福哭得震耳欲聋,爷爷不为所动。
小鹤跟公婆打招呼,公公就抱怨几句阿福捣乱,看神态已恢复正常,好难想象昨日和苏发吵到狰狞的和眼前是同一个人。
多说了几句,就能感觉到公公语气里的一点疏淡,怕是已被小鹤夫妻俩伤到了。
第二十三章 子之于母,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小鹤的公公苏秉仁肠胃欠佳,整个人显得瘦削高挑,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大家长的风范,在北部平原的那个村里也是倍受尊敬,十里八村的红白喜事总有他的身影。
婆婆以前总说,苏发他爸可不能来,他心思重受不了气,气他一次就把关系拗断了。
确实,让这样一个自尊心有点高的人,来大城市里和儿子儿媳同居一个屋檐下、日日煎熬,很是为难。
但想想整个小区哪个爷爷奶奶不是舍家舍命地在给儿孙奉献?为什么自己家爷爷就不能多牺牲一下呢?
思及此,小鹤把刚升起的那点同情心又彻底给掐灭了。
这次好说歹说来了这一个多月,就已接连生了两场气。
第一次吵架,苏秉仁后来知道自己是被老婆蒙蔽了,给儿媳妇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心中总有点歉疚;
第二次吵架,虽然自己老婆闹得动静更大,但仔细想来,也只是因为她不懂城里规矩而闹出个笑话,没想到苏发却反应那么大,完全不给自己妈留一点面子,连自己的面子也不给。
所以,苏秉仁虽然这次没急着收拾东西回家,胸中的气闷却比上次更甚。
明眼人一想就明白,不让婆婆在家放垃圾,肯定是儿媳妇提的要求。儿子已完全占到他老婆那一头。
苏秉仁慢慢咂摸出儿子已经跟远在农村的老家隔心了,而且也调教不了自己媳妇,这是最让他气闷的。
小鹤的婆婆刘招娣腰板挺直、吃嘛嘛香、想骂就骂,比世面上常见的老太太还要矮上一截,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得罪起人来也是家常便饭,最让人嫉妒的则是她天一擦黑挨上枕头就能睡着的本事。
以小鹤的经验观察,婆婆的情绪经历一天已调节归位,完全忘记了昨天自己被叫警察的糗事,大嗓门继续吆喝着,操心着全家老少每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
这样的本事既让人嫉妒,又让人生气,也让人心安。
对着刚回来的小鹤,婆婆照例叫苦连天,说阿福中午没午睡,一直折磨人,到现在又有困意了,就一直和爷爷较劲,老两口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他颠散架。
小鹤走过去替下爷爷,跟阿福轻声细语,又放了一水槽水,由着他玩了满身。
奶奶站旁边一个劲儿地心疼“哗哗流走的钱”,爷爷则说不能这么惯孩子。
小鹤装听不见,阿福玩了几分钟玩够了,就顺利抱出了卫生间。
一边给阿福换掉湿透的衣服,小鹤一边催阿俊去卧室写家庭作业。
这周开始,阿俊有书面作业了。
虽然暑假提前集训了一个多月的写字,还提前学了小半年的一对一拼音课,阿俊写作业的速度依旧堪忧。
写三个、擦两个,写一行、哭一场。
以前,小鹤听同事讲起她儿子刚上小学写作业时候经常哭鼻子,小鹤暗地里嘲笑她儿子心灵脆弱,一点作业就能打击成这样。
谁知,现在的阿俊写起作业,每天晚上都要哭上一场!
一坐到书桌旁,哪是写作业,分明就是上刑场。
而母亲呢,正是那行刑的刽子手。
这样下去,写不了几天,母子情深就要宣告恩断义绝。
作业写到一半,奶奶来催二人吃饭。
今天苏发加班不回来吃,大家就简单吃了奶奶做得卤面。
饭后阿俊继续写作业,小鹤去收拾好碗筷,奶奶去关门睡觉,爷爷则陪着阿福玩游戏。
过一会,阿俊让妈妈进去检查、签字,又理好书包,一天的功课终于宣告完毕。
阿俊不理小鹤让他整理一下第二天衣服的额外要求,而是把这任务留给妈妈,自己急着去客厅里透口气。
阿俊一出来,就看见阿福把自己辛苦搭好的乐高玩具拆得满地都是,走上去照着弟弟的头就咣咣咣敲了起来,弟弟被打得哇哇大哭。
“阿福,看你干的坏事!”阿俊恨得咬牙切齿。
爷爷大叫着让阿俊住手,不让他打弟弟。
阿俊不听,爷爷就动手打了阿俊的屁股。
正打着呢,苏发加班回来了,爷爷停了手,阿俊哇哇叫。
“弟弟玩坏了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打他,还要打我?你是个坏爷爷!”阿俊一边哭一边投诉自己的爷爷。
“弟弟小,你大了,你是哥哥就要让着弟弟。你没听过孔融让梨吗?”爷爷气恼地看着阿俊。
阿俊摇摇头,说自己没听过。
“孔融四岁的时候,与哥哥们一起吃梨。在拿梨的时候呀,其他几个哥哥都捡大的挑,只有他拿了最小的一个。他爸爸就问他,为什么要拿最小的呀,孔融就说,因为我年龄最小,所以就拿小的了。
你看弟弟都会让着哥哥,哥哥更要学会让着弟弟。”爷爷一心一意地劝阿俊。
小鹤心想这个故事怕是不太合适眼下的场景吧。
果然,阿俊完全没有领会爷爷的意思,“对啊,他人小,本来就该吃的少。我是大哥哥,就要吃的多。阿福没有孔融懂事,还要破坏哥哥的东西。”
“谁教你这些歪道理?”爷爷鼻子都要被气歪了,怎么阿俊小小年纪就一身反骨,自己多吃多占貌似还理所当然了。
看着苏发冷着一张脸坐到沙发上,也不去教育阿俊,爷爷更是生气。
“苏发,你看你教的好儿子,一点不知道让着弟弟,谁也不怕,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苏发沉默了一会没发言,看自己老爸还定定地看着自己,就开口了。
“爸,阿俊虽然比阿福大了几岁,他确实也没义务一定要让着弟弟,他的东西被弟弟破坏了,他可以表达自己的生气。”
“那他就可以去欺负弟弟、打弟弟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爷爷一脸地不可思议。
“规矩当然有,他打弟弟是错的,但弟弟拿他东西也是错的,不能光看到哥哥的错。”苏发的声音淡淡的。
“弟弟那么小,他懂什么,玩具放那里,阿俊不玩,还不能让弟弟玩了。这家里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都去哪了?”爷爷却不依不饶,原来是儿子的思想就坏了,怪不得阿俊也要跟着坏。
“爸,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看的。就像你刚讲的孔融,你知道孔融大了还说过什么话吗?他说: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意思就是,父子之情也不过就是**发作的产物,母子情深就像那瓶子里放着一个东西,拿出来之后就分离了、没什么关系了。讲孝道可以,也不能愚孝,时代不同了,不能只坚持老一套。”
爷爷愣在了那里,仿佛不认识自己儿子一般,不知道苏发的这些言论从何而来。
之后一晚上,爷爷都很安静,没有再多说什么。
临睡前,小鹤怪苏发对爷爷说话有点直接,老人年纪大了肯定不喜欢他那些怪怪的言论。
苏发也有点后悔,可是又说起今天在公司已忍了自己领导一整天,回到家还要限制言论自由实在要憋出内伤了。
小鹤也明白,苏发的工作单位严肃刻板,跟深宅大院的规矩一样多,苏发的心情可以理解。
小鹤又说起明天打算带阿俊去医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多动症。
苏发极力反对,认为这些检查毫无科学性可言,跟问卷调查差不多。
小鹤在阿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其实就悄悄去挂过号,但后来又觉得自己不该把孩子想得那么糟糕,就把号给退了。
这次小鹤却很坚持,“哪怕是求个心安也好,你就让我去试试吧。”
“那我不管了,你自己决定吧。不过我也提醒你,别让阿俊受二次伤害就好。”苏发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了。
一夜无话。
***
第二天,早上大概四五点钟,小鹤怀着深重的愧疚感从梦中醒来。
梦里领导交给小鹤一张纸条,让她务必去参加一项重要考试。
可惜,小鹤转眼就弄丢了纸条,只隐约记得,匆忙看到的考试地点,是在家附近某条路上的345号。
小鹤先是被各种事务拖累,难以出门。
好不容易挨出门,又是转车不顺、坐过站、走错路等各种波折。
忙活了一晚上,小鹤终究也没找到考试地点,就那么东奔西突地谴责了自己一夜。
小鹤醒来还在回味梦中的情景,做出这样的梦,证明自己最近压力又大了。
小鹤担心着阿俊的问题,她想叫起苏发再讨论讨论,又想着没必要大早上把苏发吵醒,只为讲说了很多遍的车轱辘话。
小鹤躺在床上回想,为什么阿俊会那么调皮,不知道到底真的是多动症,还是只是家庭环境把他教养坏了。
阿俊的生活环境和小鹤小时候截然不同。
小鹤小时候妈妈最是温柔,很少因为日常小事对小鹤发过火,不像小鹤动不动就会因为阿俊的课业、作风生气。
最关键的还有,小鹤、苏发跟婆婆相处这么多年,始终充满浓浓的火药味,这就给阿俊阿福创造了一个充满吵架声音的成长环境。
阿俊作为一个10后,还不如小鹤这个80后生活的宽松惬意,小鹤觉得自己家真是特别委屈了阿俊。
第二十四章 真有多动症?
别人对他说话时,似乎常常不专心听;
常常无法有系统地做事情和活动;
手脚总是动个不停,或在椅子上滑来滑去;
在班上或其他必须乖乖坐在座位上的场合,时常站起来;
常常处于忙碌状态,或经常像是被驱赶着去做事;
常常过于多话;
常常打断或干扰别人(如突然插入别人的谈话或游戏);
……
眼下,小鹤手里正拿着一大本厚厚的活页夹,在儿童保健科护士的指导下,完成一份adhd父母诊断量表。
装在透明袋里的纸张泛黄、发皱,不知道已用了多长年份。
小鹤实在怀疑这份量表能否真的给阿俊作出如实的诊断。
每一条描述的后面都有1、2、3、4、5的五个选项,用来描述相符程度的高低。
周围嘈杂喧闹犹如菜场一般人声鼎沸,这让小鹤莫名烦躁,怎么这个时代连精神障碍也挤着来看?
阿俊也想挤着一起看,小鹤想方设法让他关心点别的,最后还是拿出手机让阿俊看会动画片。
量表上每一条的描述都好像完全说中了阿俊的日常表现,又好像把事实强调得过分严重。
小鹤在想,每个人心中对1分、3分、5分的理解,会是同一种程度吗?
万一,父母主观上把自己孩子的问题看得太严重,通通打上5分,而换个父母来看的话,实际打分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的话,那么这份表填完,不是就给孩子挖了一个大坑嘛。
这样,本来有病的可能应该是父母,不是就顺利把有病的嫌疑转移到孩子身上了?
小鹤填得模棱两可,有些问题虽然描述到位,但她还是给大多数问题打了中庸的3分。
小鹤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满脑子的不信任重新去见给自己开单子的女医生。
女医生大概40多岁,整个人一丝不苟。
“医生,我们聊天要不要小朋友回避呀?”小鹤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回避呀?”医生有点嫌弃地回应小鹤,可能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我主要怕他会对来看这个病太敏感,会觉得自己不正常啥的。”小鹤解释道。
“怕刺激你还来什么医院啊,再说我还要问他问题的,不能光凭家长的判断就下结论呀。”医生的回答很在理,小鹤听了却很不舒服。
小鹤只好打消了让阿俊回避一下的念头。
女医生简单询问了阿俊在校的情况,阿俊都认真回答了。
阿俊就是这样,跟陌生人自来熟、还话痨。
“结合量表来看,小朋友问题貌似不严重,不过我们还是要结合他日常生活、学习情况多观察,你主要对他哪些方面有点疑问?”医生又盯着报告看了一会,抬头问小鹤。
小鹤哑然,阿俊在旁边呆着她总觉得说什么都不自在,愣了半天才接起医生的话,“说实话,我觉得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没什么问题,还来看什么呀。”医生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往后一仰,手也停下了动作,只是看着小鹤。
“不是,医生。我自己判断他没什么问题,不代表别人也这样判断。他上幼儿园时,老师就说可能需要来看看,我那会有点抗拒这事,总觉得自己孩子没问题。
这不,上了小学,老师又经常投诉他,还说他在班里调皮数一数二,我心里又犯嘀咕了,还是觉得不放心就想来给看看。其实他平常在家看书什么的都挺安静的。”小鹤急急地跟医生辩解。
“我们呢,要确诊问题还是要结合父母、老师等等多方意见的,尤其是班主任老师给出的意见我们也很重视,他们见的孩子多,说出来的话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参考性。不过,最好的是,我们能说清楚他具体的在学校在家里有哪些特别的表现。”不知道怎的,医生在那说着话,就让小鹤想起王老师来,她们都是那么滴水不漏。
“这个我也说不太好,就是比较调皮,爱搞恶作剧、大喊大叫啥的,有时候不听指挥。”小鹤赶紧想了阿俊的几项罪状。
“这样吧,我再给你开两份单子,你继续去检查一下。”医生刷刷刷写好两份检查单递给小鹤。
小鹤拿过单子,带着阿俊继续去做检查。
第一项测听力,拿个小锤放耳朵边敲一下判断声音从哪边传来的那种。
难道医生怀疑阿俊是因为耳朵不好使,所以才不听指挥的吗?!
第二项检查是一份让孩子自己完成的测试题目,测试专注程度的。
小鹤被留在了外面,阿俊则由工作人员带着单独进去测试。
“妈妈,不会给我打针吧?我不要进去!”
“没有,放心吧,就是回答问题。”
心焦火燎地等待了半天,小鹤终于见阿俊兴冲冲地跑来。
“妈妈,我只做错一道题目!”阿俊满脸兴奋。
“都是什么题目啊?”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令去做动作,很好玩。”
小鹤看了一下,阿俊的成绩远远超过警戒分数。
小鹤就放下心来,拿着两份结果又去医生门口等待。
“这两方面都没问题,不过呢,这也不能说明他专注力就很好,在特殊场景的吸引之下,孩子的专注力是很高的,但不代表他平常也是这样的表现。”
得了,又白做了一项测试,这个也不能确诊。
“医生,要不要再测一下智力?”
“我看就不用测了,我跟他交流下来,感觉孩子智商没什么问题。当然,你要想测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今天排队时间可能有点长,要排到下午了。”
“那这样算是确诊了还是没确诊呢?”
“这个嘛,看上去问题还不是很严重,你后面再观察观察,如果他后面出现严重影响学习的问题,我们再看看要不要吃药干预。”
今天的病三言两语就算看完了。
走出医院的小鹤,依然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满脑子的不信任。
感情这就是医疗系统与教育系统针对调皮学生给出的一套联合修理手段吧,只要你教育系统提出这孩子有行为问题,医疗系统总要听一听、拿出些对策,多动症真的是人类进化带来的新病症。
第二十五章 挥舞起铜头铁臂
原始社会,狩猎为生的人类根本无需担忧什么多动不多动的问题。
现代社会,天天坐在教室里听讲、办公室里码字的人类,早早就要学会小学语文课本第二课讲到的“坐如钟”的功夫,还要小心占好自己的“坑”,不然就只能被时代的洪流淘汰。
阿俊做好检查,跟着妈妈一蹦一跳地走在马路上。
上午不用上学、又能单独跟妈妈相处,都让他开心无比。
“妈妈,你不是说做体检吗?怎么不用抽血、验尿?医生怎么还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多动症是啥?我是多动症?”阿俊歪着个小脑袋问小鹤。
小鹤循循善诱地向阿俊科普起来,“体检也分很多种呀,这种是不抽血纯聊天的,你没任何问题,阿俊。”
她希望阿俊赶紧忘掉上午的经历,于是俯下身子向阿俊指指不远处的肯德基,“走,咱吃垃圾食品去!”
阿俊听了妈妈的安排,兴奋地哇哇大叫。
看着阿俊专注地吃着汉堡套餐,小鹤真觉得阿俊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饭后,小鹤送心满意足的阿俊回校上课,之后自己也匆匆赶去上班。
小鹤坐到工位上,点开邮箱就看到鲁克的落地ppt已经发来,发送时间早上四点。
小鹤大感欣慰,看来鲁克还是可以的。
周一刚过来的时候ppt还一个字也没有呢,这才周三就交出了长达45页的ppt。
小鹤大致浏览一遍,整个落地方案可以说是言之有物、干货十足。
更难得的是,鲁克用“知、信、行”驾驭全篇,通过组织一系列的落地行动,让全体员工各个层级都能“知道是什么”、“相信它的作用”、并最终“按它的精神来行动”,既传达出东方文化的大义,又抓住西方管理学的精髓。
小鹤看得满心欢喜,看来鲁克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家,自己如期完成项目大有希望。
看完ppt,小鹤就心情愉悦地打电话跟战略部领导秘书约下午访谈的具体时间。
电话里秘书的显得很是惊讶,说上午不是已经来访谈过了嘛,是淑雯和鲁克一起来的。
小鹤听完大吃一惊,什么情况?怎么没人告诉自己这件事情?
小鹤想立刻去找老秦问个明白,可惜老秦并没在座位上。
小鹤又去会议室找鲁克,远远就看到鲁克在发愣。
小鹤开门直闯进去,“鲁克,你上午和淑雯一起去访谈过了?”
“是的,小鹤”,鲁克一改以往的嘻嘻哈哈,面容里透着严肃,“秦老师早上说你不在,告诉我这项目负责人换成淑雯了,然后淑雯就带我去战略部那边访谈了。这刚从b组换过来又换回去,把我也弄懵了。”
“又换回b组负责了?”小鹤满脸地不可置信。
“那倒没有,还是归秦老师管,应该是淑雯调来你们组了吧。”鲁克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
“这样呀。”小鹤的心砰砰乱跳,为这突然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你不必惊讶,我本来是要辞职的,前面秦老师说他缺人手,要留我做项目。现在看来,他是用不上我了。”小鹤突然沮丧起来,手支撑着身体窝到大大的办公椅椅里去了。
“呃,是不是因为淑雯?”鲁克不想开启这个尴尬的话题,但看小鹤这样,又莫名有点不忍心。
“或许是吧,反正我也早就要辞职了,秦老师这样安排最好。”小鹤勉强挣扎了两下,也就想通了,临了还给鲁克来了个灿烂的微笑。
“我感觉却不太好呀”,鲁克的沮丧却更甚,“这两天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报告,喏,就是四点多发你邮箱那个,已经被淑雯否掉了。我正在想该怎么修改呢。”
“被否掉了?”小鹤大为惊讶,没想到淑雯这么雷厉风行,“我刚刚还看了一遍,正打算夸你写得棒呢,没想到这么快被否掉了。”
“我还以为换了秦总主持,咱们这项目能有什么新面貌呢,结果还是一团乌烟瘴气。小鹤,谢谢你的认可。”鲁克竟然当着甲方的面,就义愤填膺地批评起甲方,看来真是不想拿尾款了。
“不用谢我,我现在说话也不好用了。”小鹤做出一个耸肩摊手的表情包。
“哪怕不好用,能被认可我也是很开心的。我们做为咨询师,第一重要的是当然是赚到钱,项目不成功回不了款,再有情怀也白搭。所以,我用尽浑身解数也要保证项目回款。
而第二重要的,就是眼看着自己的方案能帮助企业改变,能看着自己的ppt活起来,看着那些文字、图表、数据、模型能像战士一样挥舞起铜头铁臂,带领企业走出困境,而不是永远趴在纸上待命,最后再被碎纸机碎掉。只有让它们活起来,才不枉我日日夜夜点灯熬油一页页地把它们做出来。”
小鹤看鲁克在那边讲得忘我又投入,竟然不小心被感动了一把,不禁朝他调侃起来。
“鲁克我刚发现,原来你骨子里还是个既有节操又有理想的咨询师呀。”
“那是那是,浑身上下最有分量的就是这身铮铮铁骨了。”小鹤又被他的不着调给逗笑了。
告别了鲁克,小鹤从会议室一出来就看到淑雯迎面朝自己走过来,还未等自己开口,淑雯就把她拉去了阳台。
“抱歉呀小鹤,上午战略部那边叫得太急了,我都没来得及通知你,就和鲁克先去了。”淑雯一边搂过小鹤的肩膀一边凑过来解释。
“没事,小事情。”小鹤冷冷地甩开淑雯的手臂,并往旁边走了两步,好跟淑雯保持距离。
“另外”,淑雯的语气里透着犹豫,“老秦有没有跟你说,以后我要调到你们组的事情呀?”
“你不光是调到我们组,而是来负责ne项目的才对吧?柳淑雯你别遮遮掩掩的了!”小鹤看着还在那扭捏作态的淑雯气不打一出来。
“小鹤,小鹤姐,你都知道了,真对不起呀!我也不是故意要跟你抢项目,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了以后就给你打下手,咱俩怎么说也都是同一年进的公司,私下里,你让我干啥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第二十六章 人人都不容易
小鹤看不得柳淑雯围着自己点头哈腰的样子,这实在不符合柳淑雯一贯的高冷形象。
谁能相信柳淑雯愿意做小伏低,任谁都能看得出,她每根头发丝里都透着向上的**。
“你别逗我了,柳淑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放着几个亿的项目不去做,要来老秦手下讨生活?”
淑雯看向小鹤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顾盼生姿,反而充溢着失落和恨意,“我也是没办法,小鹤,我们b组要解散了,不是你们a组解散,是我们b组。”
小鹤心里不由地一紧,那据传总投资七八亿的古装项目真要黄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两年政策导向变了。
淑雯倚在阳台栏杆上,遥望着远方呆滞了好一会,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自己的情况跟小鹤和盘托出。
“我们的大项目早已停滞快一年了,你也知道这两年影视产业萧条,本来谈好的投资方都撤资了。公司当年贸然做出要踏足影视制作的决定,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冒险。
我们这边没有太多操作经验,根本没看清市场形式的变化,最后项目一直停留在纸面上,就连集团也不再看好我们,不愿意给我们投资。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来秦老师这里抢个坑的。”
小鹤听罢不禁吼出声,声线里透着嘶哑,“前几年,我回家生娃,你就抢了我们俩一起写的报告,拿去向领导邀功请赏、升职加薪!那时候我也没怨你,只怪自己被家庭拖累了。
现在你又来说这不容易那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嘛!柳淑雯,你怎么好意思一直跟我抢!”
淑雯猛地抓住小鹤的胳膊,一双睫毛忽闪忽闪的,带上了点同盟的味道,“小鹤,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呢,也是没办法,你要是在我的位子上,我相信你也要这样做。我来了也不是没好处,咱俩可以结盟呀。
小章一直领导无方,各个项目在他手上没有任何进展,我来了正好咱们把他挤走,你说好不好?”
“我才不会像你那么无耻,请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小鹤却不领情,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淑雯搓火地转身离去。
既然小鹤这么抗拒,自己也没那个心情去哄她,就让她自己消化情绪吧。
职场里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嘛,小鹤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没想明白这些。
小鹤整个下午都没了一点斗志。
本来还以为自己在领导那里算一根葱,要辞职了领导极力挽留,让自己受宠若惊。
现在看来,自己也只是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过河小卒罢了。
直到下班,小鹤都在心里暗搓搓地咒念老秦。
或许是感受到了小鹤的怨念,下班途中,小鹤竟然在地铁站台上与老秦偶遇了。
是的,坐到老秦这个位置上,还天天坐地铁上下班的,就只剩老秦了吧。
就连小章开的都是宝马轿跑,b组的女老大开的则是奥迪q7。
据说,老秦的车子归在银行上班的老婆开。
老秦乍见小鹤,赶紧热情地打个招呼。
“小鹤,怎么下班还这么晚,还这么敬业,要是失去你,我真的是损失太大了。”
小鹤如今听着这些话总觉得虚伪,只对着老秦尴尬地笑了笑。
“上午你没在,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考虑到你有心思要辞职,之前我实在想不到谁能来接替你的工作,你该知道,集团把咱们这两年招聘的口子封住了。你走了,这个坑也就直接给埋上了。
正好淑雯有意过来,我没想到老大雷厉风行,出差人还没回来,就做出让b组解散的决策。淑雯经验还算丰富,虽然比不上你,但好歹能保住这个坑,也幸好咱们内部调动的口子还保留着。眼下我太难了,小鹤,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秦争先讲得口若悬河,小鹤脑子里却嗡嗡直响。
怎么人人都来自己面前说不容易。
地铁进站的声音响起。
巨大的机械刹车声,呼呼的风声,裹挟着涌进涌出的人流,让两个人的谈话不得不提前终止。
“当然,你能不离职的话,就最好了,跟淑雯一起配合着你俩一起做,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帮你的职位提起来。”
老秦还是用他那灿烂的笑脸给小鹤画着大饼。
“谢谢秦老师,你也别太为难了。”小鹤对着秦争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地铁开来,秦争先抢先跳上去。
小鹤跟在后面挤了半天,又被拥挤的人潮挤回站台。
小鹤向老秦挥手再见,老秦的手挥到一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小鹤总算想明白,职场里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
不给你升职加薪,只跟你谈情怀的,分分钟能把你换掉的,那都是虚情假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力不济、无足轻重。
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念想,后面可以痛痛快快地辞职了。
小鹤回家的路上,已调整好心情,这样不是正合自己心意,以后的日子送走公婆、专心相夫教子,不用再担心给不了阿福阿俊幸福的童年了。
晚上伺候好阿俊做完作业,小鹤答应陪他下去玩。
小鹤一手抱起阿福,阿俊走在自己身边,下楼去溜滑梯。
小鹤又给已在下班途中的苏发一条语音,让他进小区后直接过来游乐园这边。
等苏发过来,小鹤汇报了上午陪阿俊去医院的情况,以及下午自己在公司的遭遇。
苏发听完,哈哈大笑,像长辈教育晚辈那样拍着小鹤的肩,“小同志,我就说你是自寻烦恼,生活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阿俊的事,我看完全是你脑子想多了,这么大的小男孩,哪有不调皮的,我看阿俊是随了我。
至于你自己的工作,咱不是早说好要回来,你也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摆脱公婆,目标就要实现了,其他事情就随他去吧。”
“妈妈,你快看那颗星星好亮,你知道嘛,我们看到的这颗星星的光,是它几亿年前的样子,现在的它有可能已经消失了呢。”
阿俊的小脑袋里总是装着宇宙星辰的大事。
小鹤笑了,跟着阿俊一起仰望星空。
第二十七章 西装和拖鞋很配
“停!说得完全不对,后面不用讲了!”
周五晚上,公司大会议室。
公司老大刘玉祥突然发飙了。
本来说好晚上做访谈,刘玉祥却让老秦一起过来,直接拿ppt先汇报一遍。
汇报地点就选在平时开总裁办公会的大会议室,每人面前的显示屏上都播放着鲁克正在讲着的ppt。
鲁克才讲到第六页,就被一声暴喝打断了。
刘玉祥把手中的a4纸“啪”的扔到桌上,那些纸顺势飞向会议桌的四面八方,再落到地上,让场面立马尴尬起来。
“老秦,我让你接手ne项目,是觉得你一贯脚踏实地,你好歹博士出身能比他们几个务实,怎么也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我?”
秦争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柳淑雯只盯着眼前的屏幕看,似乎要把屏幕看穿。
鲁克紧紧捏着手中的笔,似乎一用力就要把笔掐断。
只剩陈小鹤无欲无求、神色自在。
刘玉祥手中扔没了纸,就继续戳着屏幕大发雷霆。
“我说过多少次,现在要断臂求生,不是把手臂捋直了再硬接上,而是要长一条新的出来。这样的东西,不要再拿到总裁会上讨论了,我这里一票否决。”
“刘总,对不起,是我领导不利,我领会错了。”老秦臊眉耷眼地对着领导剖明心迹。
“老秦,我交给你做,是让你重起炉灶,不是帮刚解散的b组擦屁股,你可以用b组的人,但不能用b组的套路!”刘玉祥的食指嘣嘣蹦地敲着桌子。
陈小鹤担忧再敲下去,食指马上就要骨折了。
“知道知道,刘总,我们后面一定全面推翻重来。”室内的温度很高,老秦的额头已经冒汗。
“本来我这趟出差,就是去给技术部的某些人擦屁股。一帮人明明是乙方的身份,过去干活一个个还摆起甲方的架子,技术不行、脾气更差。前台,前台不行。结果,后台,后台你们也给我起火,大家干不下去,干脆都解散算了!”
刘玉祥对着秦争先团队发泄着积攒了一个星期的怨气。
只能说大家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陈小鹤一边听,一边偷偷浏览了一遍眼前的ppt,比起之前鲁克发给自己的那个令人惊艳的版本,这个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
听下来,之前那个版本明明很符合刘老大现在的心意,为什么现在被改成了这样?
陈小鹤用眼神询问鲁克,指指屏幕。
鲁克轻轻摇了摇头,并朝柳淑雯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之后手指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陈小鹤胸中了然了。
联想到鲁克前几天的闷闷不乐,是不是柳淑雯主导项目之后,一手改变了ppt的思路?
她为什么要改?
陈小鹤无心去解,但她的内心却有一个小火苗升腾起来。
那就是自己现在很想帮鲁克一把,看看到底有什么事情被掩盖了起来。
反正也要辞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能伤害到自己了。
就算是为了心中的正义和公平吧。
陈小鹤不管不顾地站起身,看了一圈会议桌上的每一个人,然后盯着刘总说,“刘总,我收到过鲁克之前做过的一个版本,应该很符合您刚提的意见,您要不要看看?”
听陈小鹤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愣了。
刘玉祥对陈小鹤有印象,以前曾听她汇报过一次,倒也是逻辑清晰、思维严谨。只是后来好久没见她的人。他也知道,女员工结婚生子总是有一堆麻烦事的。对于她突然没规矩地站起来,刘玉祥觉得陈小鹤有点拎不清了。
秦争先最疑惑,什么时候还有另一个版本?这刚来一个星期,鲁克就能写出两个版本吗?
柳淑雯浑身不自在起来,手也有点微微发抖,没想到陈小鹤看过之前的版本。要是被老大看到,肯定会质疑自己改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她知道这个后果是自己不可承受的。
“刘总、秦总,前两天鲁克是做了一个版本,我看着里面纰漏很多,很多思路都是异想天开,所以我让他改了现在这个版本。前面那版我敢保证,比现在这版差远了。刘总,您事务繁忙,就不用看不成熟的半成品了。”柳淑雯急急地辩白。
刘玉祥听完,大手一挥,“那不用看了,下周改好我一起看。”说罢,刘玉祥就站起身打算离座,脚底下还发出呱嗒呱嗒的声音。
原来,刘玉祥的西装革履下面,竟然穿了一双拖鞋。
刘玉祥刚走了两步,鲁克冲出去横到刘玉祥面前。
“刘总,我并不是异想天开,也不是半成品,而是深思熟虑一年多的心血之作。咱们公司这个项目已经2年半了,中间停滞了也有一年多的时间。
但我的思考一直没有停,您上任一年多来,在公司大刀阔斧的改革,我也实时追踪。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跟上您的思路,跟上企业的思路,去完成我们的项目。
虽然,在周一我过来的时候,我的ppt还一个字也没有,这事只有陈小鹤知道,但那些思路、那些计划,已经在我脑子里反复勾勒了一年多的时间,所以能在两天内就写出了第一版。我对我自己的东西有信心。如果您也相信我,那就请看一看吧。”
刘玉祥被鲁克的话吸引了,他不知道一个咨询师还可以花一年多的时间,去琢磨一个快要烂尾的项目。
秦争先被鲁克的话吸引了,他不知道一个咨询师可以花两天的时间,写出一份长达五六十页的报告。
陈小鹤被鲁克的话惊到了,她不知道一个咨询师在说自己还一个字没写的时候,脑子里早已有气象万千就剩落笔了。
柳淑雯也被鲁克的话惊到了,她不知道领导看过ppt之后,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刘玉祥走到鲁克的面前,看着鲁克拿出u盘、接到显示屏上。
刘玉祥抢过鲁克的座位,聚精会神地翻起ppt,不用别人讲解。
过了良久,刘玉祥终于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着窗外,愣在了那里。
又过了良久,刘玉祥猛地一拍桌子,说了一句“好”!
第二十八章 曲终人散
秦争先这个周末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依然过得胸闷气短,愤怒、懊恼、羞愧等情绪一股脑儿地充斥心头。
周一刚上班,秦争先就把自己圈在老板椅里,品味着凌晨收到的刘老大发来的那条微信:
“招人用人、慎之又慎,先是小章,后是柳淑雯。用人不慎,后面就变成大包袱、大地雷。我有太多这方面的教训,希望你今后也能引以为戒。”
周五晚上,刘玉祥以雷霆万钧之势发落了柳淑雯,直接把她降职到郊区一家分公司做行政工作,而战略部的老大郭宇则被辞退。
原来,柳淑雯早在b组的时候,就听命战略部老大的私下授意,将ne项目融合进战略部既定的统一规划之下。
甚至,郭宇做为回报,还帮着柳淑雯扯虎皮做大旗,拉出那个所谓七八个亿的影视制作项目。
咨询公司不能得罪客户,只能跟着柳淑雯的方向走。后面遇上公司老大变动,ne项目也彻底处于停摆状态。
刘玉祥感受到战略部的方向有误,却苦于找不到明显的纰漏去处理。这次也怪柳淑雯胆子太大,才被抓出了狐狸尾巴,并一举牵出战略部老大这个幕后黑手。
至于陈小鹤,周五晚上刘玉祥也表达了自己的欣赏,直言要让她替代柳淑雯的位置。
然而陈小鹤却拒绝了,她对领导的认可感激涕零,并表示自己不是为了升职加薪才说出那些话,而是为了心中的正义和公平。但因为个人家庭的原因,自己已打算辞职做全职妈妈。
秦争先莫名被玩了一道,又连连损兵折将,心中懊恼不已,也怪他一时贪心,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坑,扩充势力范围。
因为种种的变动,周一早上一来,秦争先就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许久之后,秦争先的目光终于落到远处会议室里的鲁克身上,他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道惊喜。
他在想,这小子要是能来公司上班,应该能和小章珠联璧合……
……
秦争先又想占坑了!
***
公司楼下咖啡厅。
陈小鹤和柳淑雯又点了果汁和咖啡同坐。
“你哪天走?”柳淑雯很佩服自己竟然还愿意和陈小鹤坐在一起,但她知道自己只有和陈小鹤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安心,不用花任何心思。
“我这个周四,中秋节前。你呢?”陈小鹤的神色有点讪讪的,她总觉得自己负了柳淑雯,要知道以前的陈小鹤一向是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
“我也是。”柳淑雯脸上的表情决绝。
“其实你不用辞职的,领导不是让你去分公司吗?”陈小鹤总觉得自己害人不浅。
“我不想在这做了,做了这么多年,也心烦了。”柳淑雯的脸上有点倦怠。
“淑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小鹤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我也怪不到你,小鹤。本来我的位置就是抢了你的。不过,我不知道的是,你也要辞职了,如果我早点知道,可能就不会这么糟了。”柳淑雯不想跟陈小鹤计较那么多,谁让陈小鹤一直这么傻傻的呢。
“我家里烦心事情一大堆,不得不辞职,还是单身金贵好。”陈小鹤一脸羡慕。
“什么呀,我也好想回家当全职太太,过点自己想过的日子,在这里上班真的是浪费生命,幸好每天还有一杯咖啡续命。”柳淑雯不紧不慢地搅动着咖啡。
“我羡慕你是真的!如果知道结婚之后的日子这么水深火热,天天都要围着家务孩子转,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愿不愿意结婚呢。”陈小鹤想到回家一肩挑的日子就一阵心悸。
“但是结婚了,就能有更多选择吧。不像我,明明很不喜欢这份工作了,一直在做的项目也早被停掉了,明明都坐在办公室里发了几个月呆了,可为了房贷,我还是只能扛着。”
淑雯前几年趁房价还涨得不太凶的时候,由父母赞助首付买了一套小房子,每个月工资的大半都要用来还贷款。
女人一旦买了自己的房子,赚钱能力仿佛也会跟着提升,或者叫不得不逼着自己提升。
这当然离不开房贷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压力。
人就是这样,没有一件事情逼自己一把,又怎能探测出自己有多优秀。
柳淑雯要不是这么难,也不至于要那么放下身段委曲求全,被战略部的老大拉下马。
“人过了30岁就没办法随便找个人嫁掉了,而且30岁以后相亲市场上的遭遇也是奇怪呢,你都不知道我上次被一个男人拒绝见面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我属牛。”柳淑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伤感,还说起了让自己最心痛的事,可能是想到以后就与陈小鹤彻底分开了,所以讲话也就无所顾忌了。
“是啊,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干嘛还要将就”,陈小鹤对自己年轻时候的昏聩深恶痛绝,“婚后的鸡糟生活也就昏头昏脑的二十几岁小女生才会急着跳进来!”
柳淑雯不禁长叹一声,“还是昏头昏脑的好,一过30岁,女人就眼明心亮了,真的降不了标准去配人。”
“你知道嘛,我最羡慕得是吴慧!”
“你知道嘛,我最羡慕得是吴慧!”
两个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起当初同一年入职、同样学历的另一个同事吴慧。
吴慧是上海人,公婆都是退休医生,住在离小夫妻家一碗汤的距离。
吴慧的父母都是教育系统的,一个小学老师,一个高中老师。
“家里除了我妈,剩下的三个老人退休工资都比我高”,这是fd大学毕业的吴慧经常挂在嘴边说的话。
更难得的是,吴慧是本科毕业就进入这家单位,平素低调又踏实,幸福又安稳。
陈小鹤家里,除了爸爸之外,其他三个老人都没退休工资,还都住在离自己家上千公里的农村老家,这样的人生差距,不用竞争自己就输掉了。
柳淑雯的家里,爸爸的干部退休工资虽然高,却只够维持他自己多年生病卧床的费用,自己在上海万事还只能靠自己。
“我后面可能会去一家新零售咖啡公司。谢谢你,陈小鹤,你让我迈出了勇敢的一步。”喝完咖啡的柳淑雯,笑容明丽动人。
“那太好了,淑雯,祝你一切顺利。”陈小鹤瞪圆了双眼,脸上的笑容慢慢绽开、放大,溢出满满的惊喜。她不禁紧紧抓住了柳淑雯的双手。
“你也一样。”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二十九章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中秋节假期第一天,苏发带大儿子阿俊和爸爸苏秉仁赴杭州旅游。
小长假交通令人尴尬,快十点出门,十二点还未出城,怪只怪三人起床太晚。
苏秉仁很不自在,想不通这么宽的路还会挤成一锅粥。
来上海一趟,总少不了拍点风景拿回去给村里的老伙计们显摆显摆,大家没事凑在一起总爱比儿比女。
老伙计们目前最同情的人是老孙头。
老孙头家儿子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从小学业优秀一路读到京城,又在京郊的一家中医院任职,娶了北京媳妇,算是在皇城里扎稳了根。
老两口那么多年的苦熬出头,最初几年风风光光,村里人人称羡。
转折从儿子娶妻生子开始,老两口以看孙子的名义去住了没几天,却被城里儿媳嫌弃脏,直接被赶回老家。从那以后,儿子一家再也不与老家人来往了。
全村老伙计自那开始取笑他,说他这培养了大学生儿子的,还不如培养个初中下来混农业社的呢,最起码再跟儿媳妇吵架,一抬屁股就能回家,不像老孙头,被儿媳妇骂了,只能站在大京城六环外的马路上灌西北风。
苏秉仁一直不敢来儿子这里,很大一个原因,也是怕自己也被儿子儿媳怼回去,断了亲缘。
这次总算来磕磕绊绊住足了2个月。
但要说万事顺遂,那还真是睁着大眼说瞎话了。
儿媳妇就不要说了,肯定没有家里的女儿亲,轻易说不得。
孙子也轻易说不得。
最关键的还是这儿子苏发,老跟自己唱对台戏。
苏秉仁眼见着儿子自从上大学之后,每年里寒暑假回家两趟,毕业工作后有时候春节还在外面不回来,等儿子结婚之后呢,回老家就更是寥寥可数了。虽说都有理由,比如儿媳妇怀孕了,比如大孙子生病了,比如儿媳妇又怀孕了。
算下来,苏发结婚回去一趟,婚后当年的春节回去一趟。转眼七八年过去,儿子竟一趟也没回,孙子也是。
想到这一点,苏秉仁就不得不怀疑苏发是不是对家里没一点感情了。
最重要的,每次婆媳吵架,这儿子还总是站在自己媳妇那边,很少帮自己妈妈说话。
儿子真是越养越不熟,再这样下去,发展成仇人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这个中秋节,苏秉仁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了,他不想在这里管着管不完的家务事,还跟儿子生没完没了的气。
苏秉仁其实不太喜欢旅游,太累。
苏秉仁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一个人回到老家,往麻将桌旁一坐一晚上,老婆远在上海管不着,自己一个人乐逍遥。
所以,这趟旅游纯粹是为了拍视频拿回去显摆用的。
结果,刚出城不久,苏秉仁就发现视频拍不了了。
苏秉仁还想着拍拍路上风光呢,就赶紧叫苏发找个地方停下来,给自己看看咋回事。
苏发好不容易上了高速,一点也不想为了个手机再下去,跟爸爸争执了一会。
结果,没多久,车彻底停下来,原来前面拥堵太厉害,已经是一动不动了。
苏发拿过老爸的手机一看,原来是空间已满,苏发抓紧给老爸删除掉不知道怎么装上又一直没用的程序,以及各处的缓存。
占据空间最大的竟然是西瓜视频。
“爸,少看点西瓜视频,上面的垃圾内容太多。”
“我看不错,能看戏,还能看新闻,怎么就垃圾了。”苏秉仁不以为然。
苏发也无可奈何,想起老爸经常坐沙发上看视频看个没完,有时候还让阿福凑着头一起看,就一阵头大,“爸,那就注意保护眼睛,晚上别看,伤神”。
苏发心想,老人家捧着个手机一看一晚上,也算是新时代的新气象了。这手机,早晚要把老中青三代都毒害了。
千辛万苦赶到杭州,西湖周围转一圈、钱塘江大潮兜兜风,还没仔细逛呢,苏秉仁拍好小视频,就嚷嚷着说可以了。
苏发让爸爸坐那好好欣赏欣赏,苏秉仁来了一句,“没什么看头”,把一概美景都否定了。
苏发硬拉着老爸来了次西湖泛舟,苏秉仁又直说没意思。
当夜宿在杭州,祖孙三代同住一屋。
苏秉仁给阿俊讲起“父母在,不远游”。然后就对着苏发说,你知道这个吧。
苏发说当然知道,意思就是父母在世的时候,孩子要多陪在父母身边,出去远游一趟好几个月,所以最好的是不要离开家太远。
苏秉仁长叹一声,现在的儿子都离得十万八千里,有儿子和没儿子也差不多了。
那悲伤的神情,很是让人不落忍。
“爷爷,现在有地铁、汽车、高铁、飞机了,去哪都很快的,那是古代,现代可不这样了。”阿俊抢着给爷爷的思想更新换代。
苏发也没有顺着老爸的思路往下走,爸,这句话还有后半句,完整的应该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意思是说,儿子有了正当明确的方向和目标的话,也是可以出门奋斗的,咱们这点距离,不过几个小时就能到达了。
苏秉仁又被儿子搞了个胸闷,学起老婆刘招娣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嗯,是呢,等回去了,人早死得透透的了。”
苏发知道这是老妈刘招娣的名言,她最不忌讳谈论生死,心里呢又其实根本不会被那些伤到分毫,就笑着顶回去,“什么呀,又用我妈的至理名言,她就爱说些荒唐话。”
最后,苏发又说,爸,我有空就带阿俊阿福回去看你们,我好几次想回,不都是我妈说不让我回嘛。你让我妈回去了一定好好养养,你看她来这一年多,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在这里不舍吃不舍喝的,回去你多带她天天吃席面,好把身体养回来。
苏秉仁点点头,还是家里饭好吃,在这里一点也吃不惯。
谈话的气氛终于是勉强维持住了,没有崩掉。
假期第三天,中秋节的正日子。
陈小鹤一家却无心过节,公公婆婆定好了这天回家。
第三十章 月有阴晴圆缺
“中秋节回去不太好吧,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走会不会有点凄凉呀。”
苏发旅游刚回来,陈小鹤就追着问。
苏发面色如常,“没事,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过年也罢,过节也罢,反正从来都没正经过过。”
陈小鹤白了苏发一眼,“这是什么好事嘛,就是因为你从小什么节日都不过,所以,现在咱家也什么节日也不跟我过,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苏发心虚地一笑,“你说我的问题我承认,但他们是真没事,哪天走都不会在意的,又不是你爸你妈那么小心眼,爱计较这些虚头巴脑的。明天星期一我要上班,也不方便送他们,今天走就行。”
陈小鹤讨厌苏发说自己父母,瞪了苏发一眼。心里想着公公应该也会在意吧。
不过反正是苏发父母,就由他自己定夺吧。
婆婆刘招娣已经花了好多时日来收拾自己一屋子的细软。
一大早,她就从自己卧室里拉出来三个大行李箱,还有各色肩背手拎的大包小裹。
苏发照例又跟自己妈吵了半天架,嫌弃路上要带的行李太多,不方便上下火车,最后勉强拿下来几样。
那几个行李箱都不是陈小鹤家的,看来应该是刘招娣在小区里捡的。
小区里住户多消费旺盛,几乎什么都能捡到,大到沙发桌椅,小到衣服鞋子、玩具、吉他,甚至还有半人多高的散打沙袋,各类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至于婆婆的大行李箱装的是什么,陈小鹤不得而知,也没有机会知道,反正应该不是自己家本来就有的东西。
忙活了一个早上,终于苏发出发送爸妈去火车站了。
临走的那一刻,陈小鹤还是眼热了,毕竟婆婆在上海也苦挨了一年半的时光,阿福还是很依恋奶奶的,这次走,十有**奶奶应该不会再回来带孩子了。
离别总是令人伤感的。
但新生活更是令人期待的。
陈小鹤每日里听着奶奶吵着骂着,挨了这么多时日,终于挨到头了。
一想到可以摆脱掉每日里聒噪的负能量来源,陈小鹤心情好得都要跳起来。
35岁,陈小鹤得以从职场和家庭的战场里取得双重解放,她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又有迎来新生、拥抱自由的喜悦。
***
打仗一样陪着两个娃吃午饭,两个人大手小手上下翻飞,一个饭粒子掉满地,一个汤水洒满身,陈小鹤帮了这个管那个。
正在这时,陈小鹤就收到老家二叔的微信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后,陈小鹤就看到挨挨挤挤围着长条桌坐着的亲人们,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弟弟妹妹、外甥女小侄子等等。
长条桌上摆满了上海买不到的家乡美食,满满当当地都要从桌子上溢出来。
大家“小鹤”“小鹤”地叫个不停,陈小鹤胡乱地答应着。
“小鹤,我们都在你二婶家吃饭呢,你也回不来。”视频那头是陈小鹤的妈妈俞美。
“看,姐,这是炸肉,眼馋不?”又传来妹妹说话的声音。
“姨妈,我这是炸藕盒子!”这是妹妹家女儿的声音。
家里每年中秋、春节的聚会总是雷打不动。
陈小鹤看到亲人们热热闹闹的场景,就分外眼红,已经多少年没有享受到这样的时光了啊!
阿俊阿福都争着抢着出镜做鬼脸,俞美拿起手机走到院子里问起话。
“怎么苏发没在家吗?”
“没,他出去了。”陈小鹤随口应着。
“你爸还说想去看看你们,他还没见过阿福,你们也老不回来,你爸想去看看阿福呢,你家里没地方住,他想着就在客厅住个一两天就回来了。”俞美一边揪着院子里的葡萄叶子一边跟小鹤讲话。
“好啊,妈,你让我爸来吧,来了就多住两天,正好,那个他爷爷奶奶都回老家了。”陈小鹤听了这消息,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真的假的?你这傻闺女,怎么就让他俩走了,那孩子谁看啊?”俞美却是垂首顿足、大吃一惊。
“我看呗,我辞职了。”陈小鹤不以为然地说。
“啊?你辞职了?你发生这么大事,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我前面还说,这下爷爷也去了,多好呀,两个人一起帮着看,也不怕他奶奶在那里一个人住不惯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会笼络人呢,把他俩都给弄走了。”俞美声声地抱怨着自己这傻闺女。
“我说了不是还得让你们跟着操心啊。再说,他俩做的事,你都不知道多寒碜人,改天我告诉你。”陈小鹤顾着俩孩子,不想说得太多了。
“你辞职了以后再怎么找工作啊,还能一辈子看孩子?”俞美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陈小鹤。
陈小鹤被问得烦了,也不想跟自己妈继续讲话了,“顾不上一辈子的事了,先把眼前的顾了再说吧。行了,妈,我陪娃吃饭了,他俩老捣乱,有空了再跟你细聊。”
眼看着阿福饭也不吃、只想抢手机,陈小鹤赶紧挂断了电话。
想到老爸能来待几天,陈小鹤的心情也算是好上加好。
这要是公婆还在,自己爸爸想来住两天哪能那么方便呢。
***
中午送完父母回来的苏发,也显得神清气爽。
陈小鹤嘲笑他没感情,他说两个人回去享福去了,我还难过什么劲呢。
晚上,一家四口痛痛快快地外出吃了一顿大餐。
饭后,陈小鹤突发奇想,让苏发把车拐到滨江,去看看八月十五的月亮。
江岸上微风习习、沁人心脾。
远处,一轮皓月当空,投射下冷橘色的光芒,安静又温柔地俯瞰着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的卢浦大桥,给整个夜晚披上华彩。
这会公婆应该已经快到家了吧,婆婆估计又晕车了,幸好还有小姑子一家去接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孤单。
老家的爸妈应该也坐着小板凳在院子里赏月吧。
相隔千里、身处三地的一家人,沐浴着同一轮圆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