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李思瑶
“……简而言之就是，我前两天因为强制入睡的副作用虚弱了一段时间，而今天副作用时间过了所以就恢复了。至于‘皮……’，”说道这里，秦九渊压低了些嗓音，似乎是怕隔墙有耳似的，“顾清悦之前使用了能力，她的身份是‘皮行者’。”
秋皱了皱眉，似乎是完全不能理解，“什么是皮行者？还有，你第一天投票的时候就和我说过，顾清悦是‘窃魂人’。”
“‘皮行者’是一种挪威本地的传闻怪物，事实上是女巫的一种，依靠法术来获取想要的东西。”男人简单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两个身份，但我的能力这样告诉我。小姑娘，你以后最好还是离顾清悦远点，虽然我感觉你跟她挺亲近，但这种事还是注意点的好。”
“秦九渊，”秋突然打断他，“你还记得你是什么阵营吗？”
似乎是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男人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笑着说：“破坏者阵营啊，小姑娘，你在套我的话吗？”
“……”
“我有点累了，我上去补一觉。”秋叹了口气，转身向楼梯走去，“我会小心顾清悦的。”
身后男人似乎是又说了些让她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秋一一应下。
她一个人背对着秦九渊走在楼梯上，等到她能确定身后没有人了，才解脱了般的惨白着脸深呼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就差一点，她就脱口而出“顾清悦和我是‘恋人’。”但随即，脑中疯狂响起的危险感应阻止了她。
不是不能将这些告诉秦九渊，只是……只是什么呢？
秋站在走廊的光暗交界点，彻底迷失了方向。
“让我们来猜猜，
背叛者是谁呢！”
仅剩的四个人坐在长桌前（杨洛洛依然待在她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干嘛），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我想问问，”顾清悦突然开口，“如果作为背叛者的人已经死亡，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成功找出背叛者。”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那电子音今天意外地好说话。
顾清悦抬头看了对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秋一眼。
她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秋一脚。
“……那我简单说两点。”如梦初醒般，秋抬起来头来，扫了一遍长桌上仅剩的三个人。“首先在昨晚就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是‘背叛者’，那么假设‘它’没有说谎，背叛者就只存在于剩下的四人中。”
“杨洛洛近期明显开始消极比赛，但我不认为会是她，因为她没有动机真正的背叛者不会蠢到试图通过消极回避来蒙混过关。顾清悦，我坦而言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如果说我们当中有人是真正清白的，那个人只会是顾清悦。至于，秦九渊。”
她停顿了一下。
“秦九渊，从行事动机和处事方式方面来看，他没有具备成为背叛者的条件，在许多大事件发生时也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是的几率也并不大。”
“而你，李思瑶。”秋的视线离开桌面，直视着那人的双眼，“先不说你三番五次想要置我于死地和装无辜社恐的事毕竟在座的哪位多多少少都艹过人设。单是凭你对陆行舟说的话，我今天就要投你。”
“陆行舟不是死……到底发生什么了？”
“还不打算开口吗？”秋死死盯着李思瑶的脸，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掉那面对她时不可控制的埋藏在骨血里的恐惧，“今天早上惩罚模式的时候，陆行舟上场前，你跟他说了吧？”
从早上克制到现在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爆发。
“你说：‘死亡并不是终点，能杀死人们的只有他们深藏在心底的恐惧。’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正是因为恐惧所以火烈鸟才会异化，正是因为对于输的恐惧所以那场‘胜利’才会杀死他！你早就知道了那场比赛获胜的条件根本就不是什么进球得分！你所想要的不过是死一个人然后顺利结束这场惩罚的篇章！”
“只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是陆行舟？”秋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陆行舟呢？我原本以为他对于你来说是不同的，没想到你对于胜利的渴望竟然才是最强烈的那一个？”
“秋啊……”就在众人以为李思瑶不会开口或是会矢口否认的时候，她轻轻地张口，一如以往那个腼腆清秀的姑娘。“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是那又怎样呢？”
“……什么？”
“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是，那又怎样呢？”长桌的另一边，李思瑶看着她，或者说看着长桌前仅存的所有人，轻轻地笑了笑。“你，你们所有人大可试一试，报我的名字上去。”
顾清悦皱了皱眉，“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李思瑶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相信我，不论你们是报我的名字上去，还是做一些其他的什么无用功，都不会改变什么。也可以说，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结局了，无论怎么玩，当中出了多少变故，总结局也是不会改变的。”
秦九渊靠在椅背上，突然朝那电子音开口道：“李思瑶。”
“回答错误，将于明早进入惩罚模式。”
“你……”
“迟早都要报上去的，早点晚点都一样。”秦九渊说。
李思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笑。
顾清悦脸色难看得要命，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说：“秦先生，你这种擅自行动的行为我们一会再说。现在，李思瑶，麻烦你能解释一下刚才的话吗？据我所知，山庄‘绝对公平’，所以并不会出现你所说的情况。”
“‘绝对，公平’，哈。”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秋终于冷笑出声，“从一开始在那辆大巴上的时候陆行舟就在和我强调山庄游戏‘绝对公平’，这话是没错。但是如果，那个人，就是山庄本身呢？”
“……”
“精彩绝伦。”李思瑶轻轻鼓了鼓掌，故意用华丽夸张的咏叹调抑扬顿挫道：“让我们为秋小姐的绝妙推理献上掌声。”
“我本来想着让你们在无知中死去，然后结束这场游戏的毕竟，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反而是一种罪孽。但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之前也说过，反正过程怎么玩都无所谓，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我的角色身份”
“山庄主人。”
第四十九章 茶会终章（1）
“秋，你……唉，别想那么多了。”顾清悦坐在沙发上，轻轻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一定会有转机的，不然这游戏就没法玩了。”
“其实……”
“还不睡觉吗？”闻声秋闭上了嘴，和顾清悦一起抬头看去。秦九渊端着一杯热牛奶从厨房向她们走来，他一边把杯子递给秋一边开口：“还在想李思瑶的事情？别担心那么多，小姑娘。”
“……”她沉默地接过那杯牛奶，一言未发。
顾清悦的视线在两人中交叉了一会，还是犹豫着开口：“要不……我先上楼了，你们好好聊聊？”
“没事的。”秋抢在秦九渊开口之前打断了他，“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你说得对，一定会有转机的。”她扯动面皮朝两人笑了笑，端着杯子转身走上了楼。
在走廊转角的时候，她和恰好也推开房门的杨洛洛迎面而遇。明显面色不好的姑娘只转动着精致的面孔看了秋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关上了房门。
随后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动作娴熟地锁上门，她将那杯热牛奶一滴不剩地倒进洗手台，突然颤抖着身子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
在这个拥有良好供暖系统四季如春的别墅里，她却四肢冰凉，如坠寒冰。
“检测到玩家使用能力，投票环节取消，每晚‘猜猜我是谁’活动将继续被保留。重复，检测到玩家使用能力……”
早上八点，原定的宣布投票的熟悉通报未能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电子音冰冷的提示。而这个“使用能力的玩家”用头想也知道是“山庄主人”李思瑶。
“接下来进入惩罚模式
爱丽丝疯狂茶会，最终篇章！”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坐在一座巨大而怪异的木屋前，长桌上洒满了茶壶茶碟奶油和面包渣。
秋头戴着那顶滑稽而夸张的长长礼帽坐在长桌前，在回忆起那顶帽子是怎样被它的上一个主人戴在自己头上的场景，她几乎要为上面似乎还残存着的金色发丝而深深战栗。
提示板还是熟悉的老样子，右上角刻着小小的一行“生话，不就是一场梦吗？”的字眼。
而作为疯帽匠的角色板上写着：作为疯狂茶会的主办人之一，帽匠热情地接待了爱丽丝，并与她在茶会上谈笑风生。
注：疯帽匠为特殊角色，绝对，绝对，不要让帽子离开你的头顶。
茶桌上，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猛地站起身来的戴着滑稽礼帽的女孩子。而后者仿佛后者后觉地伸手扶正了歪着的长筒帽，脸上的表情半隐在阳光投下的阴影中晦涩不明。
电子音：“每隔一小时茶会会迎来一次休息时间，每次持续三十分钟，祝各位游戏愉快！”
随着细小的爆破声出现的顾清悦悄悄伸手拉了一下秋的衣摆，随即秋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来，“热情”地对走近的李思瑶说了一句：“欢迎。”
穿着蓝白爱丽丝裙的女孩有些害羞得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hatter，”就在秋转身想走回去的时候，李思瑶突然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渡鸦长得像写字台吗？”
秋背对着她僵了僵，随后故作镇定地坐下给李思瑶倒了杯茶，“我不知道。”她尽量稳着嗓音说道。
李思瑶又在以那种古怪的眼神看她了，秋顿了顿，决定还是耐着性子遵从那条“和爱丽丝谈笑风生”的提示。
于是她将那杯茶递给李思瑶，又假笑着“和颜悦色”地说了句：“我不知道。而且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来猜这些没有答案的谜语。”
“浪费，‘时间’？”李思瑶用古怪的语调重复了了一遍，也不去接那杯茶，“我想，如果你认识‘时间’的话，就不会那么说了。”
又来了，又在对台词了，这个话剧演员。秋举着已经开始发酸的手臂在心中自娱自乐，于是在杨安娜贝尔洛洛之后，我们又迎来了李苔丝狄梦娜思瑶。
就在这时，秦九渊伸过手臂，接住了那杯茶。见众人的视线集中于他，他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嘴里说着：“我只是有点渴。”
李思瑶视线在他身上悬停了几秒，紧接着又转回来，重新看向秋。“帽匠先生，你要知道，可能就是因为你这样忽视他，‘时间’才会只让这个茶会永远停留在六点。”
茶会永远停留在六点？秋条件反射般眯眼去看挂在“三月兔”杨洛洛身前的怀表，果然，排除那表本身就是坏了的可能性，斑锈的指针稳稳地悬停在“6”上一动不动。
这样的话“它”之前说的，每隔三十分钟茶会的休息时间又是按什么算的呢？还有，为什么这场茶会要在当中设置“休息时间”？这与“谈笑风生”的茶会气氛不就相悖了吗。
突然，空中响起了久违的夜枭凄厉的长鸣。
人们条件反射般地绷紧神经，紧接着，以长桌为圆心的一整块类圆形空地忽然开始旋转起来，并且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缓缓升起。
秋一只手牢牢护着头上的礼帽，一只手抓着长桌边缘以免自己被甩下去。但就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李思瑶竟然还在她边上饶有兴致地问：“帽匠先生，三个小姐妹为什么生活在井底下呢？”
如果可以的话，秋真的想一拳把她头打飞。但无奈受制于人，她只能死死抓着长桌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知道。”
“警告！警告！玩家秋做出不符合角色设定行为，将即刻实行二级惩罚！”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比上次还有过之而不及的剧痛在一瞬间席卷她全身，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颤抖着身子滑下陡升的空地边缘。
拔地而起的空地下方，从黑暗森林中涌出的变异种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上方的美餐。
一只手升了出来猛地拉住了她。秋整个身子垂坠在高台边缘，唯一的支撑只有那只艰难拉住她的细瘦手腕。
她全身因为剧痛无意识地颤抖着。抬起被汗水糊住的眼睛，她想告诉顾清悦这没多大用快放手吧，然而在下一秒，她看见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那身影慢慢朝她蹲下，用那独属于秦九渊的低沉声线说着：“再见了，秋。”
在顾清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秋从高台坠下。
群聚的变异种们红着眼睛，宛如疯狂而偏执的信徒，迎接着它们那被从神龛上生生拉下的神。
秋最后闭着眼睛，榨干最后一份气力，用颤抖着的嗓音说出了那句。
“沈璐妍。”
第五十章 茶会终章（2）
“又怎么了麻烦精，这才刚过三天啊你……我草。”在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之后，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不禁发出一声低咒。
“喂，别死啊。”小璐蹲下身拿手拍了拍倒在地上毫无知觉的秋的脸。
一只仿佛被施加了什么狂暴模式的温迪戈从变异种群里走出，它漆黑的眼洞死死盯着地上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美餐，巨大的利齿中流下滴滴涎水。
小璐反身将倒地不醒的人护在身后，喉头里滚出低沉的不属于人类声线的嘶吼威胁。
狂暴状态的温迪戈一跃而起，小璐也随即瞬间变换了形态朝之扑去。
两只巨大的怪物在半空缠斗撕咬着，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一时不分伯仲。然而在小璐化形的温迪戈身后，越来越多的变异种们从黑暗森林里涌出，以一种暴虐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倒地的猎物。
高台上，顾清悦仍僵直着身维持着手掌向下抓取的动作。半晌，她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秦九渊。
“你……你杀了她？”
“现在不是还没死吗。”男人整个人被笼罩在阳光的阴影下，他居高临下地遥遥看了眼下面的乱状，就兴致缺缺地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未喝完的茶细细品味。
顾清悦像从未认识这个人一般看着他，她荒唐地冷笑一声，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地面上骤生的变故吸引了注意。
由小璐化形而成的巨大怪物用前肢撑着地喘着粗气，周围的空地上那只变异的温迪戈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但在它身后，仿佛永无止境的变异种们黑压压的冲着她们虎视眈眈。
“祖宗，你到底给我惹了个什么麻烦。”小璐双膝分立撑在地上，幻化出的死灰色外皮上已然血迹斑斑，瘦削的庞大身躯上多出了好几道皮肉外翻的伤痕。她用利爪轻轻勾了勾倒地不醒之人的衣摆。
“赶紧醒过来，我顶不住了。”
“……说得好像我醒来了我们就能和它们硬刚一样。”秋沙哑着嗓子从地上坐起来，宛如一个破烂而腐朽的拉风箱一样喘着气。“我现在这状态，咳咳，也只能给你拖后腿罢了。”
变异种群中，一只长得像三头的哥斯拉的怪物先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一步。小璐随即转动着面皮对着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随后，那怪物身后，又有几只长相相似的怪慢慢上前，微微伏着身子呈包抄状将两人围在里面。小璐呲着獠牙挡在秋面前，右肢却因为刚被撕扯开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而不自然地微微颤抖。
秋坐在她身后，轻声说了句“抱歉”。
小璐抬起利爪就挥向就近的一只怪物，嘴里说着：“没必要。我之前答应过你了，作为报答，我会尽全力让你赢的。”
“即使……这个游戏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哈，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套了？”巨大瘦削的怪物恶狠狠地咬断其中一只变异种的咽喉，用那沾满血液的可怖面孔直对着秋，“我认识的那个，敢把埋骨之人从地狱拉回来的人，会在乎这些说辞？”
秋愣了一下。
嗅到血腥的变异种们蜂拥而上，小璐立在秋身前，宛如即将被蚁群吞噬埋没的巨象。
大厦将倾。
秋死死咬着嘴唇，撑在地上的手指神经质地抖动。突然，她手腕一翻，从风衣的夹层里摸出一支红玫瑰花枝来。
她顿了一下，紧接着抖着手腕迅速将上面的红色染料蹭掉，露出底下洁白的花瓣来。
“额，猪崽？崽崽，猪猪，小怪物，卟叽？”秋像个精神病患对着那柄花枝念念有词，几乎把她能想到的称呼说了个遍。
黑暗森林里，一声浑厚而蕴藏力量的嘶吼声传遍了整个山谷。
正在疯狂进攻的变异种们集体停顿了一下，但仍不死心地迟疑地动作着，显然不肯放过来之不易的美餐。
森林边缘，随着一阵地震般的踏步声，被森林高大错杂的树木遮挡住的身影全貌展露在众人面前。那是一只巨大的，有十层楼那么高的怪物。它庞大的身躯保留了一点似猪非猪的特征，鼻孔上提着外翻，几米长的锋利獠牙从牙床上戳出。
原本身形庞大的变异种们在它边上宛如弟弟，最先开始进攻的像哥斯拉的变异种迟疑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在转身逃跑之际，猛地被那像巨型铡刀般的獠牙捅了个对穿。
似猪的巨型怪物在空地上疯狂屠/戮，仗着它那绝对的体型优势，几乎是一脚一个，变异种们就纷纷化为几滩被碾碎的血泥。
这场一面倒的屠/杀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过多久，幸存下来的变异种们就纷纷畏惧地转身跑回黑暗森林，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巨型怪物抖了抖身上沾着的血肉，也没再去追逃跑的变异种。它环视了一圈，突然朝着秋手里握着的花枝趴了下来，鼻中喷出的气息几乎要将秋整个人掀翻。
秋吞了口口水，抑制住自己逃跑的本能。
怪物：“卟叽！”
秋：“！”
崽啊，真的是你。在这一刻，秋决定把那个只会拿头拱她然后卟叽卟叽叫的小怪物列为世界上最可爱的崽崽。
就冲这个，一级惩罚挨得值。秋欣慰地想像之前那样撸一撸猪崽，然后在双方巨大的体型差面前放弃了这个想法。她想了想，将那支白玫瑰放在怪物身前的空地上，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庞大的怪物近乎小心翼翼地拿鼻尖碰了碰玫瑰花枝。下一秒，在腾升的白光里，巨大的身形慢慢褪去，又变回了小小只的猪崽模样。
小怪物叼起花枝，又像往常一样拿头拱了拱秋，就卟叽卟叽地叫着跑远了。
秋坐在地上目送它远去，等到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收回视线，然后看着重新下降到水平面上的高台怔愣了一下。
“真是命大，不是吗？”秦九渊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的神情和动作与往常都没什么不同。
小璐颤着撑起伤痕累累的身躯，挡在秋面前威胁般地朝他低吼着。
男人往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两人方向慢慢走了两步，后方顾清悦厉声道：“秦九渊，你敢！”
“……”
“……什么东西都敢叫秦九渊呢。”
满地血污中，狼狈惨白的女孩子晃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她随手抹去身上被沾染上的不知道是内脏还是什么别的器官，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渊哥敢日温迪戈，你敢吗？”
第五十一章 满400减50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小璐因为伤势过重先一步回去了，秋慢慢将鸟笼项链一圈圈缠在手上，嘴里说着：“你是不是以为，这个称呼够小众所以说出来也没事？这么说的话，我还得感谢那本被我扔在仓库里多年的《全球异闻录》，让我得以还算了解皮行者这种都市传说。”
“‘皮行者’，是巫师或女巫的一种。能够随意变换自身形态为任意一种生物，甚至能兼具它们的特质。也有学者认为，他们是以牺牲近亲性命为代价换取幻型力量的当地土著原住民。结合之前的种种现象，由此不难推出，在山庄的游戏里‘皮行者’的角色能力是可以将两人身份对调。而你和秦九渊对调了身份，我说得没错吧，杨洛洛？”
“秦九渊”脸上的表情古怪了一瞬，但随即他就低笑着摇摇头，“我该说，不愧是你呢。还是该感叹，你好像一直对他的事情那么上心。”
“秋，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多注意自己的处境，而不是在一些无关紧要之人身上多费心力。”“秦九渊”又往前走了两步，仗着这具身体天然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你的帽子已经不在头顶上了吗？”
秋愣了一下，反射般地伸手摸去，触手只能感觉到自己头顶的发丝，再无其他。
而那顶象征着“疯帽匠”的夸张礼帽，早在不断冒出的变故与血腥中不见了踪影。
“警告！警告！玩家秋严重违反游戏规则，因其情节极其恶劣，将即刻实行终极惩罚！”
秋站在原地无意义地张了张嘴，只能听见耳边顾清悦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没过多久，那声音便也消失不见了。
她依然站在爱丽丝茶会华丽而荒诞的外景中，而四周却空无一人，无论是其他的玩家、npc、还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变异种统统不见了踪影。
沉默了一会，秋随意选了个方向开始往前走。
“妈？”她瞪着眼看着眼前保养良好的女性，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披着鲜艳丝巾的女性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推上去瞪她，“为什么没有吃妈妈特地给你带的烤红薯？”她生气地问道。
秋努力回想了几秒，才想起刚上大巴的时候她妈硬塞给她的红薯，“我……”
“别想骗妈妈！”女性伸出一根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着她鼻尖，“你肯定没吃然后偷偷扔掉了！”
……我正大光明地把它扔在山庄的湿垃圾桶里了好吗。秋悄悄在心里反驳，但碍于她妈的威严她没把这话说出口。
“妈……”满身狼狈的姑娘近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这傻孩子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可是，”秋低下头去，稍微长长了些的额发遮住她的眼睑，“可这是在山庄的终极惩罚中啊。我知道了，你是什么‘心魔幻境’之类的东西吧，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好引导我沉溺于幻境中失去理智，然后一步步走向深渊之类的。”
“不是，我说……”
“不过我还挺开心的，真的。”秋吸了吸鼻子，“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但能再一次见到你，我真的，真的，特别开心。”
保养良好的女性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张开手臂将她的孩子揽到怀里，也不顾她身上乱七八糟的血污，一下下地顺着她的头发。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女性最终这么说道。
秋沉默着将自己深埋在对方单薄的肩膀上，鼻子一酸，险些红了眼眶。
就这么抱了好一会，女性突然啧了一声看了看手腕，“快到6点了。”
“嗯？”
“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别抱了。”女性不耐烦地拨开死死搂着她的秋的手臂，“今天6点可以app抢面膜限时秒杀券，满400减50，你快起开别碍我事。”
秋：？？？
“不是，”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说翻脸就翻脸的女人，“你不是幻境假装成我妈来诱导我的吗？这就是你的职业操守吗？”
“狗/屁幻境。”女性熟练地用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戳着屏幕，一边嘴里不耐烦道：“连你妈都不认识了还好意思说话？前面看你快要哭了不好和你讲重话，可你这孩子怎么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真是急死人。”
“但是……”
“到点了，别说话！”
于是秋闭上了嘴，眼巴巴地看着女人熟练地抢券下单，还要最后看着支付成功的页面骄傲道“我可是专门开了移动4g网抢的，你们拿什么和我拼手速？”
“妈……”看她这边战况结束了，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这破地方，哪来的移动网络？”
“因为妈妈现在在家里啊，傻孩子。”似乎是心情好了些，女性又恢复了和蔼可亲的模样，她耸了耸肩，“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因为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经历的，而有些路，你必须得一个人去走。”
“妈，关于这一切，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不，我不知道。”女性放下手机，将墨镜取下，用那双和秋极度相似的眼睛认真看着她，“我只知道，我的孩子有能力走完这条路，我的孩子能够达到内心最所期待的救赎，我的孩子值得。”
女性最后用那双包容而温柔的眼睛望了她一眼，“好了，妈妈要去睡美容觉了，晚安。”
“……晚安。”
秋看着那身影消失在眼前，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但她依然盯着身影消失的那片空地，直到眼眶开始发涩。
“啧啧，真是令人感动的亲情啊。”空气中，一道自带低音声卡的声线阴阳怪气地说道。
“……梦魇。”
“哎呦，真感人啊小屁孩，你竟然还记得伟大的梦魇。”那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发出桀桀怪笑，“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又落到我手里了，那你一定还记得上次分别时我说过什么吧，我要看你在虚妄里痛苦挣扎，要看你……”
秋胡乱揉了把脸，把眼眶里的水汽擦去，“说真的，我上次就想说了，你笑得真的很难听。”
梦魇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等会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哦对，忘了和你说了。”秋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手帕擤了擤鼻子，彻底调整好心态。“我不仅是快乐飞行棋冠军，而且还是快乐捉鬼冠军。”
“我，是你注定无法得到的快乐女人。”
第五十二章 梦魇与沙漏
虚空中，那声音彻底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秋又耐心地等了几秒，似乎是为了照顾某种不明势力的情绪，她尽可能缓声道：“梦魇？”
没有人理她。
满身狼狈的姑娘啧了一声，似乎是笃定了梦魇忌惮她的冠军身份而不会对她出手，她抬脚顺着之前行走的方向继续走了下去。
偌大的茶会外景在失去了玩家和吵吵闹闹的npc们之后简直清冷得吓人，秋行走在精致而冰冷的旷野上，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走到世界的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疯帽匠那和帽子一样华丽浮夸的硬底长筒靴磨得她脚疼，身上未愈的伤口疼到令人难以忽视的程度。秋干脆停了下来将鞋一脱，径直坐在了草地上。
在这一刻她竟然觉得这个终极惩罚模式还挺好的至少她不用再出去面对挂逼李思瑶，不用再和皮行者杨洛洛硬刚，不用再与那些玩家们虚与委蛇互相残杀。而梦魇，梦魇根本威胁不到她，不是吗？
秋放任自己完全平躺在带着凉意的草坪上，就好像她人生中再也不会有比这一刻更放松的时间一样。她张开双臂，触到一抹冰凉。
皱了皱眉坐起身，她看向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沙漏。那沙漏并不大，鎏金般的细沙顺着精巧的纹路向下漏去，一点一点地填满玻璃内壁。
“小屁孩，没有人和你说过乱动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虚空中，那熟悉的声线终于又一次响起。
“所以，你还真是魔腾梦魇？”秋没理会他的暗讽，她古怪的用手指拎着那精巧的沙漏，“你能r一次给我看看吗？”
“……你是不是真以为仗着你那愚蠢的冠军称号我就不能动你？”梦魇的声音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没有人，没有人！敢嘲笑伟大的梦魇！”
“梦魇，还是时间？”秋收起了玩笑的神情，握着那枚沙漏望向虚空。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梦魇，还是，时间？”秋好脾气地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因为‘时间’总是被忽视，所以‘时间’让茶会永远停在了6点。那么，”
“你，梦魇，或者叫你，‘时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又过了许久，梦魇才沙哑着嗓子开口：“所以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人类的原因。”
他顿了顿，似乎是陷入了什么糟糕透顶的回忆之中，“你们总是这样，一边给予又一边剥夺，一面表现出非你不可的模样一面又背地里不屑一顾。自私又贪婪，多情又薄情。”
秋叹了一口气，“你好像一个被渣男抛弃失恋的小倒霉蛋。”
“闭嘴！”梦魇气急败坏地朝她吼道，“你懂什么！如果让你也来经历一遍我所经历的事，你就会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了！”
“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嗯，这样吧。”秋想了想，“我不用我快乐捉鬼冠军的称号威胁你，惩罚时间过了之后你放我出去，我们就算打平好不好？至于现在，现在，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和你谈一谈，这样总可以吧？”
“……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狗血得不行，你不会想听的。”
“唉实在不想说就算了，你……”
“吾身初生之际，是‘它’赋予了吾意识，赐吾以心智。”
秋：……
可以，不愧是你。她这样想着，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不仅如此，‘它’赋予我操纵梦境的能力，而那些只能生存在黑暗里的生物也与我很投缘。至此，我拥有了我的第一个名字，‘梦魇’。”
说道这里，梦魇哑着嗓子笑了笑，似乎是耽于往昔无可自拔，“后来，我的主人不再满足于单调一成不变的生活，开始致力于给自己找乐子。第一届暴风雪山庄游戏就是在那时诞生的，只不过因为初次缺乏经验和规则的漏洞，第一届的玩家没活过七天就全部死光了。”
“后来的一届届游戏里，主人亲自完善了规则，甚至，亲身以玩家的身份加入了游戏。主人将‘狂欢之夜’作为保留项目设成了我的主场，每一个亲历狂欢之夜的人都畏惧我，受我影响身上沾满了同伴的鲜血，我也一直尽心尽力地扮演好梦魇的角色。”
“只是时间久了，包括我的主人，就没有人再记得我最初的样子。甚至连我自己有时都忍不住怀疑，我就只是‘梦魇’罢了。而事实上，”
秋愣住了。
“吾身初生之际，即为‘时间’本身。”
梦魇低哑的声线从四面八方涌来，起初十分微小，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像是有一千人在耳边齐声合唱。那低声吟语似在唱诵梵音，又仿佛魔鬼在耳畔轻笑诱导，似要冲破遮天蔽日的暴雪，直达九重天之上的光芒万丈处去。
“吾身为流光，为韶华，为流火，为迟暮。”
生平第一次，秋为身边凝固的空气及其中震颤游荡的分子而战栗。被禁锢了的时间缓慢流过她周身，她屏住呼吸，生怕口鼻间所鼓动的任何一股细微的气流会冒犯到时间。她伸出指尖，第一次，触碰到了时间。
“吾生而披金缕衣，加之以无冕之冠。”
秋被禁锢在时间本身里，听见了自己血脉流动的声音。在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时间”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梦魇情绪的由来。
“至此，为之献上无上赞歌。”
在这以天地万物为牢的时之赞歌中间，他独自立于万物的背面，成为了万物伊始。
秋无意义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仿佛在此刻言语都是一种亵渎。她站在原地任由凝固的时间缓缓流过，等待着梦魇的情绪平复下来。
最后，梦魇说：“你抓疼我了。”
她下意识松开手中无意识紧握住的沙漏，然后看着内壁中不再向下流动的鎏金细沙，久久无言。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对吧？”似乎是彻底平复下来，梦魇又恢复他以往的那种骚气声线，“我让这里的时间永远禁止，不过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地方让我休息休息，或者也可以说，想要引起注意？”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即使无时不处在时间中，也不会有人真正注意过‘时间’。”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办法可以让你脱离山庄主人，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你愿意和我去试吗？”
“离开？不不不小屁孩，你还是不懂。离开之后，又能去哪呢？”梦魇这样说道。
“天地万物，皆为禁锢时间的囚笼。”
第五十三章 天选之人
一时间，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将地上歪斜的沙漏摆正，看了流沙一会，又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和资格来劝你该做些什么。我也，并不配来和你谈论时间。”她顿了顿，“但我想说的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你应该知道吧？就昨晚，你那个狗/屁主人口口声声地说着这游戏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火大。但刚又刚不过，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我又有什么办法？”秋抿了抿唇，“而就在刚才，我的一个……朋友，她问我，你真的信这套说辞吗？”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告诉她，我的答案。”
“我不相信，我从来就不相信。”秋认真地盯着开始缓缓顺着精致纹路流下的细沙，说是在回答梦魇，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即使注定好了结局又怎么样，我就一定要按照他人设定好的结局死去吗？如果本身就不存在通关的道路，那就自己硬刚一条出来。就算最后还是死，我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漂亮地死去。”
梦魇沉默了一会，“……所以说你还是小屁孩，太天真了。”他沉着嗓子感慨道，“上一个这么说的玩家现在都已经吃了七八个人了。”（指游戏中死去的玩家尸体会被回收做成温迪戈）
“或许吧。”秋耸耸肩，没再坚持和他争论下去，“说起这个，你模拟我妈模拟得还挺像的，简直一模一样。”
“那不是我模拟的，小孩。”
“……你说什么？”
“那不是我模拟出来的。”梦魇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说得那么志气凛然，你还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吧。”
“秋。”梦魇突然认真而完整地喊了一次她的姓名，“因为‘时间’的缘故，我总能看到一些比常人多一点的东西。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偏偏是你被拉到了这个异世？”
秋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如果你现在敢卖关子或者戛然而止故弄玄虚的话，我就把这破沙漏给砸了。”
她听见梦魇似乎嘟嘟囔囔了一句“狗脾气”之类的话，但好在还是重新开了口：“因为黑暗。”
秋：？
“你是被黑暗选中的人，注定永生穿梭于无边异世，直到黑暗真正降临的那一天。”
“不是，”秋荒唐道，“你也是秦九渊假扮的吧？这比之前那个什么毁灭之主还要不靠谱好吗，我之前竟然真的愿意相信你我就是傻子。”
“傲慢无礼的小鬼，时间从不骗人！”梦魇气急，“你不相信我，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得痛哭流涕！哦我忘了，现在最大的可能是你连这个山庄游戏都出不去，哼！我现在就等着回收你的尸体做温迪戈了！”
秋直接对着沙漏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我就不该指望你。”虽然这么说着，秋还是把沙漏抄进了风衣口袋里。“我们该走了。先说好，我就只能试一试把你带出山庄，不一定能成功，别太抱希望。至于出去以后怎么办，你就自己随缘。”
“哼，你以为我稀罕？”这么说着，沙漏却还是乖乖地待在她口袋里没动。
“我们要怎么出去？”秋问道。
“我解除被停止的时间就可以了。”
“……”
“又怎么了小鬼？”梦魇奇怪道。
“没什么。”秋暗暗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样的话感觉像在逼着梦魇孤注一掷地来和她赌一个机会罢了。
我没有资格逼别人做出选择。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所以，一定要赢，一定要把梦魇带出去，这样才不会欠他什么。
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为了不得已和她绑定的顾清悦，为了……秦九渊。陆行舟的话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深入她的脑海中一定要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秋怀揣着沙漏站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在他们中间，仿佛有一道巨大的透明的屏障将这个世界一分为二。透明屏障的另一头，是茶会外景的鸟语花香，连空气中蕴动的分子都好像在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走过去就行了。”在被禁锢住的永恒时间里，梦魇如是说道。
于是秋抬脚越过那道屏障，细小和煦的气流重新旋在她脸上，一瞬间她甚至能听见草尖顶开泥土生长出来的声响，一切将她重新带回熟悉的梦乡。
“那个，梦魇……”
“有话就说。”
“那个屏障还能再开一次吗？我鞋子没拿过来。”
“……你以为我是邓布利多吗？！不能！！”
“哦。”
于是赤着脚的勇者带着坏脾气的时间继续行走在无垠的旷野上。
“我总觉得我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秋沉思道，“如果杨洛洛作为‘皮行者’和秦九渊换了皮的话，凭着秦九渊的身体素质，她大可在一开始就弄死除了李思瑶之外的所有人，但她在等什么呢？还有，如果这么说的话，连作为‘山庄主人’的李思瑶都没有权限取消猜出背叛者的活动。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在李思瑶之前找出背叛者，就可以赢得游戏了？”
“小屁孩，先说好。”梦魇说，“我是不可能给你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的，这并不被‘规则’允许。不过，看在你还算顺眼的份上，我可以破例告诉你一条信息”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哇，你是什么夏洛克福尔梦魇，下次再照搬别人的台词就不要用那么骚的语气讲出来好吗。”秋摸了摸下巴，“哦对了，梦魇。”
“啧，又怎么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她受不了似的低咒一声，“假如你之前说得是真的，我的理解也没错的话。我替黑暗干活，然后最终黑暗会降临在我面前，降临了之后呢，会发生什么？”
“之后你就作为打工仔被直接炮灰掉，或者得到你想要的救赎，谁知道呢？”梦魇懒洋洋地回答道，
“毕竟，被黑暗救赎什么的，听起来就是一件不靠谱的事啊。”
第五十四章 放火烧山
“叮叮叮！检测到时间法则被触发，检测到已完成一小时期限，茶会现在进入休息时间！请各位玩家好好利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哦！”
秋皱了皱眉，“‘它’什么意思？休息时间会发生什么……唔！”
“喂！小屁孩！”
秋单手死死按住自己的侧颈，温热的血液正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渗出。她锁死眉头脱了件衣服下来给自己做了紧急单侧包扎，一面向着举行茶会的长桌方向冲去。
“喂，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这样？”
“死不了。”
有梦魇在身边，她不至于无缘无故地受到攻击而不被发现，所以现在只可能是和她绑定的顾清悦。顾清悦那边出事了！
秋堪堪跑到密林边缘，就看见地上呈拖曳状的血痕。她咬咬牙顺着痕迹拐进森林，没走几步路就在一座石像后发现了倒地不醒的杨洛洛。
“杨……渊哥，渊哥醒醒！”她伸手去探那人的脉搏，然后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那人惨白着脸睁开眼睛，看到秋时怔愣了一下，“你怎么还没……，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锁死眉头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啊，”那人朝她眨眨眼睛，“现在状况太凶险了，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你……”
“秋！看背后！”
听到声响和危险感应警报的声音，秋顾不得多想就地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了冒着寒光的刀刃。
一击未中，杨洛洛收起那把曾插进郑云远胸口的匕首，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抹去惨白虚弱的伪装。
“你不是秦九渊，你们已经换回去了？”
“秋快走！”顾清悦捂住侧颈朝她跑来，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朝她们俯冲而来。
杨洛洛最后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握着匕首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中。秋撑着石像爬起身，忍着锋利枝干和石子划过她赤足的疼痛，和顾清悦一起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狂奔着。
“那是什么东西？”
“李思瑶召唤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怪物。”顾清悦跑在她身边喘着粗气回答，“在休息时间刚开始的时候，李思瑶就弄了一堆东西出来，变态兮兮地说着什么狩猎时间开始了。”
秋胡乱点了点头，胸肺里因为剧烈奔跑而飞速消耗的氧气让她顾不上再说话。
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的，她这么想着，一边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
“顾……顾小姐。”她艰难喘着气道，“你还记得森林边缘怎么走吗？”
顾清悦愣了下，“应该记得，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秋笑了笑，因为大喘气而断断续续的笑声让她听起来就像个什么心理变态的反派，“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我草你疯啦？！”顾清悦不可置信道，“这种程度的森林一旦烧起来，到最后怕是整个惩罚模式的外景都要烧掉。”
“那不是正好吗？”秋眯了眯眼睛，“早就看这狗/日的爱丽丝游戏不爽了。”
“真是疯子……”顾清悦嘟囔道，可到了最后，她竟然也笑了起来，“可谁让我和疯子是‘恋人’呢。”
秋拿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从口袋里摸出秦九渊之前忘在她这的打火机。她随手从身边折了段树枝点起来，然后将火焰抛向那些高耸的树木。就这么如法炮制地点了好几根，直到森林中心的一小圈树木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起来。
她和顾清悦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往森林边缘冲去。而在她们身后，一发不可收拾的火势以势不可挡的速度飞速蔓延开来。
直到最后，秋跌跌撞撞地冲出密林的覆盖范围，她和顾清悦一屁股坐在安全区域喘着粗气，然后震撼地看着势如破竹的烈火已经差不多要将整座森林覆盖起来。
遮天蔽日的火焰燃尽了一切，如一条绯色游龙蜿蜒盘旋而上，将映在她眼中的所有景象都染成了红色，苦苦挣扎翻腾在这片赤红之海中。
她听见身边顾清悦咽了口口水，喃喃说道：“除了来参加山庄游戏，这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疯狂的一件事了。”
秋：“习惯就好。”
“对了我刚才就想问，”顾清悦停了下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动作，“你鞋呢？”
说到这里，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才光着脚在黑暗森林里跑了一路，而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迟来的疼痛在一瞬间涌上了她的神经。
“啊……”她自暴自弃似地彻底躺倒在空地上，“真的，我这几天来受的伤比我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顾清悦：“习惯就好。”
秋撇了撇嘴，还想要说些什么。身边顾清悦却突然起身：“杨洛洛！”
她一惊，急忙坐起身来。然后就看见在森林火海的边缘，一个人影正匍匐在地上，挣扎地拍打着身上沾上的火焰。
秋看了眼已经站起身来的顾清悦，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救就救吧。在游戏中为了胜利耍阴招是一回事，秋想着，但能力允许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临近边缘的时候，秋就已经能感受到超高温的热浪扑面而来。她和顾清悦用沾了水的湿衣服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朝杨洛洛靠近。
“杨洛洛！”顾清悦喊了声她的名字，一边朝她伸出手去。大半个身子都沾上火苗的人听到声音后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她阴鸷地看了眼那只朝她伸来的手，挣扎着抬手握住，然后狠狠往里一拉！
眼看着顾清悦重心不稳就要跌进火海，秋连忙拦腰抓住她，瞪着杨洛洛厉声道：“放手！”
杨洛洛扯着被浓烟熏得嘶哑的嗓子难听地笑了笑，“多好啊，今天我就算是死，也会有两个人陪我一起。”
两个人？秋皱皱眉，但目前也没时间让她质疑这个，眼看火势就要蔓延到顾清悦身上，她咬咬牙，挥断了两人死死纠缠在一起的手。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杨洛洛被火海吞没。秋拉着顾清悦退到安全的地方，突然沉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秋。”顾清悦坐在她身边看她，“这不是你的错，是她太偏执了。”
“我知道。”秋重新躺了下来，睁着眼睛看着天边的血红，“我只是在想，陆行舟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像这样。偏执得想要拖所有人下水，却又卑微地渴望着有人能救他。”
第五十五章 牢底坐穿
“叮叮叮，愉快的休息时间总是短暂的，距离茶会继续进行还有五分钟的时间。请各位贪玩的玩家在规定时间内赶回茶会现场哦！”
“啧。”顾清悦低骂了一声，一边朝秋伸出手，“还站得起来吗，要不我背你？”
“可别，嘶。”秋吸了口冷气，只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与她作对，但还是硬撑着说：“我可以，我能行。”
秋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小腿神经一抽一抽地跳着，每走一步路都让她感觉自己是海的女儿刚刚把鱼尾换成人腿的那种。顾清悦在一旁看得咂舌，“你……”
“好吧我不行。”秋快速地说着，“你背我。”
“……啧。”
于是两个被山庄的恶意强行绑定的人互相骂骂咧咧地开始龟速前进，顾清悦艰难地托着秋，费劲地往上翻了个白眼。“秋小姐我无意冒犯，可你不觉得在山庄的这几天你吃得有点多吗？”
“顾小姐我无意冒犯，可你不觉得在山庄的这几天你锻炼得不够吗？”
“现在是我在背你，秋小姐。”顾清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别不识好歹。”
“我来吧。”她们身边，一道声音这么说道。
顾清悦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直接把秋扔地上去，“秦九渊？！你换回来了？”
“是啊。”男人简单回答道，似乎是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他偏过头去看死/狗一样趴在顾清悦背上的人，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两天辛苦你了，小姑娘。”
秋：“习惯了。”
秦九渊笑了一声，伸手把秋从顾清悦身上撕开，一边嘴里说着：“先在规定时间里赶回去吧，剩下的之后再说。”
“行。”卸下重担，顾清悦伸展了下手臂，觉得自己一身清爽。
（秋：你再说一遍谁是重担？）
三人闷头赶路，总算在最后几秒的期限内到达了茶会地点。
李思瑶坐在长桌的主座上冷眼看着他们，似乎是顺利活着回来的人数超过了她的预期，她放下茶杯，睥睨着趴在秦九渊背上的人。
“帽匠先生，”她缓缓开口，“我猜，通过这次的教训，你应该明白了不要让帽子离开你身边的道理？”
秋皱了皱眉，但紧接着，她就被人从背后举到身前抱着，然后像是在放什么大型瓷器一样被端端正正地放到了椅子上。
“……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秦先生，”秋受不了似的开口，“你能不能别老像举麻袋一样举我？”
秦九渊笑了一下，“好，下次一定注意。”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秋嘟囔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帽匠先生，”李思瑶的声音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之前时间匆忙，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渡鸦长得像写字台？”
“时间，匆忙？”秋坐在椅子上缓缓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紧接着她又学着之前李思瑶那样笑了笑，“如果你认识‘时间’的话，就会知道，匆忙的不是时间。”
李思瑶一下子握紧了椅子扶手，神色晦暗地看着她。
秋假装没看到似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现在是在茶会开始的时间，即使是李思瑶，也不得不按照“规则”走。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只要不违反到“规则”，她什么都可以做。
疯帽匠的提示板：红皇后在仙境彻底销声匿迹了，但她的阴影依然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每一个做出不符合她心意的事的人都将被拉去监狱砍头。勇敢的勇者啊，站起来反抗‘红’的暴政吧！
秋摸了摸下巴习惯性地开始抠字眼，然而还没等她反应出什么来，坐在高位的李思瑶就冷笑一声。下一秒，密密麻麻的扑克士兵从城堡涌出，将长桌团团围住。
“嫌犯疯帽匠，”又是那个熟悉的穿着小西装的兔子npc，它举着手中卷着的羊皮纸，大声念道：“存在纵火嫌疑，因其情节十分恶劣，造成伤亡惨重，特此给予关押死刑牢狱砍头惩罚，即刻行刑。”
秋挑了挑眉，随即也学着它的样子大声说道：“我不认罪。”
“大胆！”白兔整个兔子都蹦了起来，“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有什么证据？”她用一只手撑着侧脸，歪着头看着它，“即便有，我记得，我也有要求申请二次开庭审判的权利。”
白兔吃惊地瞪着红眼睛看着秋，半晌，在李思瑶的阴鸷视线下，可怜的npc还是抖着身子说着：“没……没错，规则上，确实是可以这样的。”
白兔顶着李思瑶如蛆附骨的视线，抖着手在审判羊皮纸上修改着什么，然后畏缩着念道：“因……因嫌犯要求，根据，根据第十三条法案，对纵火案的开庭审判将即刻举行。请，请所有人出席审判。”
扑克士兵将长矛对准秋，然后在她身上贴上了“被告人”的牌子。“走！”其中一个扑克士兵不客气地低声道。
秋看了眼自己伤痕累累的赤足，刚想咬咬牙站起来，然后就被整个人抱了起来连同她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起。
“……”
秦九渊公主抱着，一把椅子，秋就坐在椅子上瞪他，他笑了笑：“这回没举着你了吧。”
“你他/妈……我们现在看起来就像两个杂技演员，还是那种十八线戏班出身在街上都没人投币的那种。”
秦九渊叹了口气，但还是坚持地抱着他的椅子。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占领高地，不禁高兴得翻起了白眼。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审判厅，一个白色羊毛卷的法官npc站在台阶上，在他的身边站着十二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陪审员。青蛙正在指挥新到的人们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站，全是站着的。
在这个奇怪的融合了哥特式和后现代主义魔幻风格的超强混搭审判厅里，竟然没有一把椅子的存在。
秋被连人带椅子稳稳地放在被告人的位置上，在一群乌压压站着的群众里，她简直鸡立鹤群。
“大胆！”法官npc敲了敲他的法槌，“没有人可以在审判大厅蔑视纪律，你给我站起来！”
秦九渊：“她双腿截肢了，很努力的，你不要戳人痛脚。”
秋：你这说得是人话？
法官噎了一下，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意示正式开庭。
“第一个证人！”青蛙喊道：“传第一个证人！”
顾清悦走到了大厅中央。
第五十六章 你说谎了
“我是在休息时间快结束之际才碰上秋……疯帽匠的。”顾清悦清了清嗓子，这样说道，“那时候森林的大火已经烧起来了，但我并没有看见是谁放的火。”
“结束了吗？这就是你的全部证词？”法官问道。
“哦还有，”顾清悦眼神扫过那十二个奇形怪状的陪审员，似是十分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们不该相信睡鼠的话，你知道，他睡得太多把脑子都快睡没了。”
陪审员们窃窃私语了一番，有的轻轻点头似在认同顾清悦的话，也有的愁眉不展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东西。
“下一个！”青蛙大喊：“下一个证人，爱丽丝！”
“虽然我也没有亲眼见证纵火者的恶行，但是，我曾在帽匠身上闻到过类似木材燃烧的烟味。”李思瑶眨了眨眼睛，“当然啦，我并不是在指控帽匠就是纵火者，毕竟，在证据还未确凿的情况下，爱丽丝从不说假话。”
法官打断了她，“在座的人身上只有疯帽匠携带烟火的气息，而且她是唯一的嫌疑人，也是在火灾现场唯一具备放火能力的人。在我看来这场审判的证据已经足够完整，足以定她的罪！”
“大人，”一个长得像因为召唤咒语错误而胡乱降临的低配版旧日支配者陪审员开口，“按照第十三条法案，我们应该听完所有证人的证词再下达审判结果。”
“啧，”法官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边巨大而厚重的书本，随即挥了挥手，“那么继续吧。”
“下一个证人！睡鼠！”
秦九渊顿了一下，他将一只手轻搭在秋坐着的椅背上面，形成一个类似教父家族拍照的姿势。“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非要说点什么的话，唔……我亲眼看见有人将罪恶投入人间，那颗由罪恶化形的火种转瞬间就燃尽了一切。”
“下一个！疯帽匠！”
戴着“被告人”铭牌的姑娘慢慢地眨了眨眼。而下一刻，
“我有罪。”
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目光中，秋这么说道。
法官骤然眯起了眼睛扫视了一圈众人，“有人说谎了！”他突然这样吼道，他的声音响亮厚重又带着穿透力，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得头皮发麻。
“找！给我找出来！”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法官自顾自地继续吼道，“纪律绝不允许这样恶劣的事情发生在‘绝对真实’的审判厅里，把那个说谎的人找出来！”
还有十分钟。秋垂下眼睑，兀自想着。
“大人！不好啦！”另外几只青蛙一蹦一蹦地跳进审判大厅，“火势控制不住了！正在朝这边蔓延，我们快跑吧！”
“跑什么！”法官狰狞着面孔表情扭曲，“这不符合‘纪律’！在没有找出说谎的人之前，在座的一个都别想跑！”
听完他的话奇形怪状的陪审员们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他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互相指认，发展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扭打撕扯。
法官并没有理会身后人的乱象，只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恶意又狰狞地看着大厅里的众人。
大火来得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快，秋扭头去看窗外的猩红。窗棂已经被点燃烧起来了，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大厅的所有人就会成为瓮中之鳖，一个都跑不掉。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在心里默念着，再等等，耐心一点。
“你们快说话啊！都想被烧死吗！！”另一个鹿头陪审员隔空朝沉默不语的玩家们喊道，而下一秒，他就被豪猪陪审员背上尖利的刺给捅穿了身体。
将整个审判厅团团围住的火焰像曳动的鬼魅，怀揣恶意的倒影映照在每一个玩家身上。身处高位的陪审员们依然在撕扯争斗，血肉，吼叫，悲鸣，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处炼狱。
而在这场混乱邪恶的修罗场中，李思瑶终于开口：“法官大人，”她笑了笑，“一直以来在说谎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秋面色一凝，抬头朝台阶上看去。那个扎着白色羊毛卷的法官npc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了，他喘着粗气，猩红的眼眸扫过每一个人，看上去分分钟就要异变。
李思瑶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状态，兀自说了下去，“开始你让帽匠站起来，给出的理由是‘没有人可以在审判大厅蔑视纪律’，可后来又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你没有再追究下去。由此可见，‘纪律’不是一件不可以违背的事。”
“后来，你一次次的强调必须遵守审判厅的‘纪律’，但自己却又一心忽视‘十三条法案’，着急着定帽匠的罪。不能自圆其说的人是你，前言不搭后语的是你，说谎的也是你。”李思瑶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所以，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纪律’吧，一切都是你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法官扭曲着面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鸣。
“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秋偏过头去小声和秦九渊说。
站在椅背后面的男人轻笑一声，他将手掌轻轻搭上椅子的扶手，做出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来。
窗外，雕花玻璃终于受不了超高温的压力而炸裂开来。几声巨响像是一个预警，紧接着，曳动的火舌就以势不可挡之势蔓进了大厅。
穿着爱丽丝蓝白裙的姑娘冷笑一声。“不陪你们玩了，”李思瑶说，“就让这场大火埋没一切吧，或许等你们下辈子投胎还能再见？”
她说着就往被火焰吞没的大门走去，似乎是并不畏惧熊熊烈火一般。
法官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紧接着，人们眼睁睁看着他将白色的法官羊毛卷头发从头皮上撕扯下来，他的嘴部向前延长，利齿从牙床里戳出，逐渐化为了狼头人身的形象。狼头人几下将法官袍撕裂，转身就加入了怪物陪审员撕咬的混乱场面。
“原来他不是法官。”顾清悦喃喃道，“从一开始他就是陪审员假扮的。”
一件沾了水的外套从头顶上将秋整个人盖住，她扒拉了几下将外套拿下来罩住口鼻，一边朝对面冲她比划着什么的顾清悦比了个没事的手势。
秋直起上身将外套的另一半仔细怼在秦九渊脸上，做完这一切后才回头去看笼在烟雾中已经快要看不清了的李思瑶。
“睡鼠。”秋低声说道，“说谎的人，是睡鼠。”
第五十七章 爱丽丝
一时间，连火舌舔舐木材发出的爆破声仿佛都静止了几秒。
李思瑶整个身子立在自动为她开道的烈火中，她回头看向秋，“你刚才，说什么？”
“‘法官’说谎了，而‘在证据未确凿下从不说谎的爱丽丝’也说谎了。因为在疯帽匠说出‘我有罪’的那一刻，所有证据都已经足够定罪。”秋半张脸埋在湿外套里，声音有种闷闷的不真实感，但却清晰得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柴郡猫说谎了，她在一开始的纵火之前就碰上了疯帽匠。而爱丽丝，她确确实实亲眼目睹了纵火者的‘罪行’，甚至说，她默认了这种罪行，并借此间接杀死了三月兔。爱丽丝说的全是假话，她也未曾在疯帽匠身上闻到过火焰燃烧的烟味，照这个逻辑推下去，疯帽匠是‘无罪’的。所以疯帽匠也说谎了。”
“而柴郡猫说的‘睡鼠在说谎’，这个命题是假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清白的人，只有睡鼠。”
“但是，‘法官’曾说，这是‘绝对真实’的审判厅。假设‘绝对真实’这个命题也是假的，那么，说谎者说真话，真实者说谎话。在这样的伪命题里，唯一清白的睡鼠，就是唯一‘说谎’的那个人。”
“……”
“那又如何？”在片刻的怔愣后，李思瑶反应过来，“只不过是几个蠢/货搞出来的无聊的推理游戏而已，你们还是注定葬身火海。”
秋眯了眯眼睛，“所以你也一定没有好好听那几个‘蠢/货’讲的话吧，‘法官’满口谎言，但至少有一句话是真的”
“根据‘纪律’，在没有找出说谎的人之前，没有人可以离开审判大厅。”
在烈火的逐步逼近下，所能留给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少。秋吞了口口水，感受到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红发烫。她又将湿外套捂紧了些，强撑着开口：
“我之前一直认为，‘红’指的就是红皇后或是她遗留下来的一些势力之类的，但想来想去，那个只会嚷嚷着砍头的角色又真没有什么好值得反抗的。在第二篇章的时候，提示板说红皇后角色位空缺所以由我来顶上，但第二篇章结束了，红皇后这个角色虽然没有死亡却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可提供玩家扮演的角色一共也就这么点，除开那些已经死亡的角色，红皇后去哪了？嗯，你能告诉我吗，爱丽丝？”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陆行舟那么忌惮你了。”李思瑶隔着烈火与烟雾遥遥地看着她，“确实，我是爱丽丝也是红后，正因为我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所以仙境里的一切都伤不了我。我这么说的话，你满意了吗？”
“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秋不可避免地吸进了些浓烟，沙哑着嗓子加快了语速，“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跟‘规则’比起来，谁要更‘至高无上’一点？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你半只脚已经踏出了审判厅的大门吗？”
李思瑶条件反射地低头，门框上方一条燃着的横木歪歪斜斜地掉落下来，狠狠砸在她脚尖前的空地上。她为了躲避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而这一步就像是个什么预警一样，下一秒，之前还避之不及的火焰顷刻间就沾上了她衣物。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思瑶胡乱拍打着身上，一面疯癫地大喊，“我可是‘山庄主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秋皱皱眉，张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随即一口浓烟被吸入鼻腔，她不受控制地弯身剧烈咳了起来。
头上湿外套的另一半被完整地罩了回来，“你……”
“别说话了。”秦九渊用外套将她整个裹了起来，“再坚持一下，马上就结束了。”
秋整个人笼在黑暗里，只能听见李思瑶凄厉的叫喊和不断逼近的热浪。她头脑有些昏沉，直到那熟悉的电子音再一次响起。
“叮叮叮！恭喜各位玩家达成成就爱丽丝之死！爱丽丝疯狂茶会顺利收官！！”
终于结束了。她这样想着，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回归光明。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值正午，长桌上已经贴心地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菜肴。三个仅剩的玩家劫后余生般地坐下来，顾清悦长舒了一口气：“这应该就算全部结束了吧？李思瑶都死了。”
“说实话，我没想到她会死。”秋抱着水杯补充了会她在火海里流失的水分，才开口道：“毕竟她可是‘山庄主人’诶，死在自己的游戏里什么的，未免太荒谬了点。”
顾清悦耸了耸肩，“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态才会阴沟里翻船？不过，为什么没有人来通报游戏结束？”
“……”
“因为我还活着。”
秦九渊突然开口，“这场游戏的总规则依然没有变不是吗？淘汰掉其他阵营的所有玩家就算获胜，而我作为‘破坏者阵营’，却依然在这里。”
顾清悦猛地站了起来，她眯起眼看向秦九渊，“你什么意思，所以现在是要动手了？”
秦九渊没有回答这句话，他将脸转过去看着秋，言语中仍带着些许笑意，“小姑娘，现在投票环节取消所以不能通过投票的方式淘汰了，唯一的淘汰方式只有死亡。那么，你要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还能和你拼刺刀吗？”秋哀嚎一声将脸磕在桌子上，“好不容易从挂王手里逃回来，为什么一回来你们就要搞我？”
秦九渊乐不可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简单擦了擦手就开始进食。
顾清悦有些迟疑地又望了眼已经开始吃起来的二人，最终把话咽回了肚子没有再开口。
其实秋不是没想过等真走到了这一步她该怎么办，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态，她愿意孤注一掷地去和秦九渊赌。但现在不是。
她身上背负着另外一个人生命的重量，甚至背负着，时间的重量。
这种责任一样的使命感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但她又是那种说到做到的性子，所以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如果真的有下一个世界的话，秋对自己说，再也不要和别人组队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当独狼不好吗。
秋本来以为，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所面临的最后一个难题了，但“专业打脸小能手”的称号不是白给，在她口袋里沉寂了许久的梦魇终于说出了回到山庄后的第一句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梦魇说，“‘背叛者’，依然存在吧？”
第五十八章 恐惧是礼物
秋整个人僵在房间的大床上。过了半晌，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似乎是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少来，你听见了。”梦魇从她口袋里跳出来，“喂小屁孩，你还好吧？”
如果不是梦魇提到，秋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觉得自己血管里散发着的仿佛都是凉意。
“背叛者”，排除已经确认过的她自己和已死之人，剩下的选项简直一目了然。
顾清悦。
秦九渊。
这两个名字中的无论哪一个和背叛者扯上关系都让她觉得冰彻心髓，仿佛一切的情绪在其面前全然奔溃。
“呃，其实我觉得，这也挺正常的吧。”看她脸色实在不对，梦魇试探性地安慰道，“每个来这里的玩家都是为了获胜罢了。”
“……我不是。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被选中的人是我。”秋把自己埋进黑暗里，沉沉地说，“而再后来，我是把他们当做获胜的理由才那么拼命想去赢的，当然了，你也是其中一个。为了负责，为了承诺，为了赌注，为了恻隐之心，为了，我也不知道是源于什么的情感。”
“可是，如果连这样的理由都是假的的话，如果连这样的情感都是伪造出来的，我那么拼命想要赢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梦魇，说实话，我从来都不畏惧死亡，从来都不。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了，就算我最后真的赢了山庄游戏又怎么样。像你说的，这一切只是开始，我注定行走于无边异世。但是，为什么？凭什么？”
说道最后，秋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她胡乱抹了把脸，再次将自己藏身于黑暗的阴影里。
梦魇闻之沉默了一会儿，他想了想，用浓黑的雾气幻化出一条手臂轻轻拍了拍秋的肩。
秋（被惊吓）：“wdnmd”
梦魇：“……”
“你看，人类畏惧未知是一件本能的事。”梦魇说，“你说着不畏惧死亡，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归根到底还是恐惧罢了。你害怕你真心相待的人会背叛你，害怕这场游戏的结局，害怕永无止境的旅程，害怕未知的一切。”
“秋，其实真的，恐惧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黑暗说：‘恐惧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
“……”
“你是什么侍奉未知黑暗的深潜者啊，”秋抬起头红着眼睛瞪他，“我早该猜到的，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吧，就是想拉人来成为你们白给的打工仔。”
“小屁孩说什么呢你！”梦魇暴怒，“我好心想安慰你你别蹬鼻子上脸！谁会和那种家伙是一伙的！”
“随便了。”秋偏过头去瞪了会黑暗的阴影，随后嘟嘟囔囔道，“现在请你闭麦，我要去洗澡了。”
“哼！！！”
秋闭着眼睛坐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流划过她身上大大小小未愈的伤口，这样的疼痛却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来。
无论是谁，她想，现在的目标是要找出背叛者，无论那个人是谁。
我会赢的。她这么说道，我一定会赢。
“叮叮叮！接下来进入每日猜猜我是谁时间！
那让我们来猜猜，谁是背叛者呢！”
“什么？！”长桌上，顾清悦惊讶地看向对面，脸上震惊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
“我们当中，仍存在背叛者。”秋闻声也看向她，平静地说道，表情上半分也看不出下午奔溃脆弱的神情。
顾清悦反应过来，同样认真而严肃地看向秋；“我可以发誓，我绝不是‘背叛者’。”
秋盯着她看了一会，“我只问这一次。你确定吗？”
“我确定。”同样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好。”秋说。
“那么，现在看起来，我是唯一的人选喽？”在这种时刻，秦九渊脸上仍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只是单手撑着头偏向秋，“小姑娘是在怀疑我吧？”
“秦九渊。”秋同样肃穆地喊了他一次，“我也只问一遍，你认真地回答我。你，是不是背叛者？”
男人收敛了些许嬉笑的神情，偏过头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盯着她，半晌，似乎是败下阵来，他轻叹了一声。“好吧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不是，秋。我不是。”
“好。”
“秋……”顾清悦隔着长桌喊她，张张口想说什么。
“已经足够了。”秋打断她，“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说。”
她清了清嗓子，“首先我承认，在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没把这个游戏当回事。我也一直存在一种，高高在上式的冷眼旁观的心态。但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会认真走完这个世界。”
“信任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不怪谁。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但我还……挺高兴能够遇见大家的。”
“好了，废话到此为止，我们切入正题。”秋沉下表情，清冷目光扫过坐着的每一人，“背叛者，根据已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人的利益和其他玩家是对立的，获胜条件是自身身份不被暴露并淘汰掉所有玩家。”
“在我们得知李思瑶身份的那个晚上，我就已经说过了，当时除了李思瑶或许还要加上一个杨洛洛但她现在已经死了其他人都没有成为背叛者的条件和动机。我说实话，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分析回忆过无数次，建立了一个个假设又全部自己推翻。但我仍找不到动机，除了真正的陷入疯狂者，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动机的，但那个所谓的‘背叛者’却没有留下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凭借人类之躯可以做得出来的。”
“两位，”秋撑着桌子看向她仅存的两个队友，“有没有可能，我们一直陷入了一种误区里，就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引导了一样。”
“并不是活着的人，才有可能是‘背叛者’。”
第五十九章 做出你的选择
“你是说……”
秋垂下眼睑看向桌面，“或者也可以说，我们所认为的‘已死之人’，并没有真正的死亡。”
“我把从大巴上起的所有事件都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然后发现了一个切入点。你还记得，杨洛洛死之前抓着你的手说有两个人会给她陪葬，这说明她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可是这没有道理。”秋看向顾清悦，“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讲过我们是‘恋人’，连秦九渊都没有。”
坐在桌子边的男人发出一声疑似不爽抱怨的哼声。
“相信你也没有理由说出去的，而不排除有些人拥有某些特殊能力的可能性，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和我们归属于同一个阵营的，‘队友’。”
“陆行舟？！”顾清悦惊异道，“可这不可能，当初所有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他死了。”
“我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秋盯着自己的垂下的发丝，仿佛能以此追溯回那个永远热情耀眼得如骄阳烈火的少年，“但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这句话虽然老套了点，却依然适用，不是吗？”
她抬起头，对着明显已经不耐烦的电子音轻轻地说了一句：“陆行舟。”
“……”
“叮叮叮！回答正确！恭喜玩家秋成功找出背叛者，特此奖励神秘大礼包一份当当，山庄主人的祝福！！”
秋没有去理会这些，只是拧着眉看向虚空，“陆行舟他人呢？还有，李思瑶都已经死了，她拿头给我祝福？”
没有人回答她，那电子音彻底沉寂了下去，她甚至都有种电子音已经消失了的错觉。
他们三个人坐在偌大的大厅里，寂静得像是在演什么荒诞剧。如果不是“时间”就在秋的口袋里，她都要以为他们已经被遗忘在了光阴之外。
等等，梦魇呢？秋伸手朝口袋摸去，里面空空荡荡的，早已失去了熟悉的沙漏形状。她屏起一口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四周静寂得不太正常。秦九渊和顾清悦维持着他们上一个动作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间又一次，在她面前按下了停止键。
“梦魇？”她朝空中喊道，再次回答她的却不是那道熟悉的自带声卡的骚气声线。
“好久不见啊，‘姐姐’。”
“……陆行舟？”
“你竟然能说动梦魇那家伙与你为伍，这真是让我挺惊讶的。”黄发的少年出现在她身旁。不是什么瞬移，也不是任何一种能力，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仿佛他本身就是这偌大山庄的一部分。
“嘘，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在此之前我更想让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少年如同以往任何一次那样，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甚至带着些傻气的笑容来，“除了杨洛洛那次，你是怎么发现我就是背叛者的？”
秋本想说关你屁/事，但理智在她脑中疯狂敲着警钟，她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道：“一半推一半猜吧，之前在你说‘一定要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哪里不对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一直在刻意引导我的人是你。”
“是你告诉我山庄游戏‘绝对公平’虽然我不知道公平在哪了。是你把地下室的钥匙给我，故意告诉我杨波的身份借我之手来召回温迪戈。是你说因为特殊能力所以你才可以免受梦貘侵扰。是你故意将‘疯帽匠’的身份给我，好让我名正言顺地除掉‘爱丽丝’。是你引导众人将注意力放在李思瑶身上，是你……等等！”
秋突然愣住了，一瞬间，一个荒诞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出现在她脑海，“是你……李思瑶她不是……是你！”
“终于发现了。”陆行舟以一种近乎咏叹的声调感慨着，“那种蠢货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山庄，亏你们还真的被她唬得不敢动弹，哈哈哈……”
他弯身愉悦地大笑起来，“‘姐姐’，嗯？一个好笑的山庄主人‘游戏角色身份’就能把你吓到了吗？我之前可是在你身上下了大赌注的，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什么赌注？”
“没什么，一群活得够久了的老家伙之间无聊的游戏罢了。”陆行舟笑够了，将手轻搭在小腹上，“不过平心而论，根据我的游戏‘规则’，在我的游戏里，你已经赢了一大半了。”
“喏，”他幻化出一把精致的看不出材质的匕首，将之递给秋，“这就算是山庄主人亲自下发的福利，淘汰了你那个小情人，这个世界我就算你赢了。”
“……”
“怎么，舍不得了？”陆行舟突然逼近，曾经属于人类的深褐色瞳孔已全然被无机质的白代替，“是谁口口声声说着一定要赢的？这么贪心可不好，你总要做出个选择。”
“……我有一个问题，”秋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过分，“‘黑暗’，也参与了这个赌注吗？”
陆行舟猛地眯起了双眼，“梦魇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他仰起头后退了一些拉开距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间满是厌恶的情绪。“你还没资格窥视那些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黑暗，当然也参加了。”
秋不再说话了，她沉默不语地接过那把精致的匕首，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陆行舟催促道，“在天亮前还是没有解决的话，哈哈，你不会想知道第一届参加山庄游戏的那些人都经历了什么的。”
陆行舟转瞬消失在空气中，静谧的时间重新开始轮转。秋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没有人知道在被静止的时间里她经历了什么。
“真没想到陆行舟竟然是背叛者。”顾清悦还沉浸在上一刻电子音的通报结果中。
还不止呢，他可牛逼了，他不仅是背叛者又是山庄真正的主人而且还是个“不可知论”的大人物呢。秋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调侃着，仿佛这样就能减缓她心里的乱成一团的复杂情绪。
“又唬着一张脸准备算计人呢，嗯？你看上去像是刚和邪恶势力做完了交易一样。”秦九渊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不知道是针对秦九渊还是针对她自己，又或者是在针对那狗/日的“黑暗”。
她拍开秦九渊的手，简单对还有些发愣的顾清悦点了下头，然后抬脚就一个人走上了楼梯。
秋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的长桌上，秦九渊无奈地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第六十章 我欠你的
午夜十二点。
作为一个不熬夜选手来说，除非有极特殊的情况，秋在这个点一般就早早进入了梦乡。最最起码，也是躺在床上玩玩手机酝酿睡意。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个入室抢劫惯犯一样拿着刀站在别人的房门前如果不是刀太小了，我现在简直就是《闪灵》男主本人。秋在心里唾弃自己。
突然，门开了。
秋一惊，条件反射地将匕首反插回后腰口袋。顾清悦看到是她倒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只是开了门侧着身让她进来。
“我得跟你讲一件事情。”
“你竟然到现在才来找我？”顾清悦给她倒了杯水，语气稍微带上了点抱怨，“我从晚餐之后就开始等你，等得差点都睡着了。”
“抱歉，我想说的是……我手刚才被划伤了，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啊？”顾清悦疑惑地看着她，显然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真的很疼。”
说到这里，顾清悦严肃起来，一边问着“怎么弄的？”一边尽职尽责地翻出她的小药箱，拉过秋的手。
“咦，你没有……”
“你对秦九渊怎么看？”秋突然打断她，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顾清悦正一头雾水，然后就看见秋朝她眨了眨眼，用她那只毫发无伤的手在层层纱布下写了些什么。
顾清悦反应过来，屏着一口气说道：“秦九渊这人，还不错吧。”她一心两用着，一边假装将纱布缠在秋手上，一边仔细分辨着她的笔画
三楼走廊尽头，沙漏。
她皱了皱眉，不太明白那个地方是怎么和沙漏联系起来的。随即就听见秋突然站起身说道：“我得回去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好像是故意在说给什么人听一样。
秋走到门口，回过头对她说了声“谢谢你帮我包扎。”然后在彻底回身之际用口型轻轻比了个“梦魇”。
顾清悦僵在原地，电光火石间想了起来三楼尽头是哪里那是在狂欢之夜时她们第一次遇见梦魇的地方。只是，秋怎么会和梦魇扯上关系？她坐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终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整理好装备推门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秋站在秦九渊的房门外，只觉得后腰的那把匕首冰凉得仿佛要将那块皮肤冻伤。她用力闭了闭眼似在下定什么决心，随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就如同房间的主人早就有所准备一般秦九渊单手撑着门框，朝她挑了挑眉。
“所以这是……午夜福利时间？”
秋：“你在想屁吃。”
她侧身挤进了房门，抬脚迈了两步突然又退回到秦九渊身边站定，清了清嗓子，“你有兴趣，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地下室探险吗？”
秦九渊：？
“问你呢，”秋瞪他，“有，没，有，兴，趣？”
秦九渊：“……有。”
“行，那走吧。”
秋一马当先走了出去，身后男人有些无奈地侧身关上了房门。
两人走在幽暗的黑夜里，秋几近熟练地拉下了一楼楼梯间的拉环装置。而这在一次，她举着手电，不顾身边人的不赞同，先于秦九渊走了下去。
她扶着墙壁刚清了清嗓子，就听见了秦九渊的声音。
“其实，”她听见身后人用低沉的嗓音开口，“我之前也说过的吧，只要你想，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所以，如果有什么非我不可做的事情，你只需开口就好。”
“……”
“即使让你去死吗？”越来越低的温度里，秋的声音也好像结了一层寒冰。
“只要你想。”
“秦九渊。”她突然停立在幽长的几近九十度的台阶上，“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你每次都是这样。一厢情愿般地说一些含糊不清的，愿意为我付出的话来。而每当我问你，你都只会敷衍我说以后会知道的。以后以后，你所谓的以后是多久，真的会有‘以后’吗？”
“你拿当傻/子耍呢？或许你是为我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这些吗，我想要吗？我们才认识多久啊，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凭什么为我做这些？”
“……”
“算了，”秋平复了一些情绪，“就当我夜晚情绪低落综合征，你就当没听到。”
“因为是我欠你的，小姑娘。”
“……什么？”
“我欠你的，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无尽黑夜里，秦九渊的声音仿佛也被浓稠的黑暗包裹，变得不真切起来，他说道：
“准确来说，把你拉进这个世界的人，是我。”
一瞬间，秋就如同失去了开口言语的能力。她怔愣地站在几乎垂直的楼梯上，僵硬得宛如一座雕像。
她拜托顾清悦的事情，精心策划了一晚上的方案，反复推敲了无数遍的计划，在这一刻，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时间的流转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给我个理由。”她说。
“没有理由。”秦九渊顿了一下，“如果非要说的话，因为你是秋。”
秋荒唐地冷笑一声，而下一秒，她被人从背后整个搂住。
“我很抱歉，小姑娘。”秦九渊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脖颈，恍惚得不像真实。
楼梯间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不知名的怪物们从黑夜里涌出，发出的嗜血的嘶吼，嘶鸣声越来越响，直到整个别墅的底层都开始像地震般震动起来。
秋抬起头看向不断向下掉着墙灰的板面，再向上似乎还能听见梦魇熟悉的桀桀怪笑声，她无意义地闭了闭眼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伴随着杀戮的血腥与暴力，伴随着人力在超自然面前的脆弱与渺小，伴随着仿佛无边无尽的最深层的黑暗，伴随着欺瞒与信任，直至一同坠入无尽深渊。
锋利刀刃没入人体，温热血液沾染她身。
断帛声响。
利金迸裂。
真正的神明终于从神龛陨落，神明的鲜血滑过她身，仿佛在给予她一场另类的加冕。
第六十一章 终局
后来的后来，秋被顾清悦从废墟里一点一点挖了出来。
遮天蔽日的暴雪停了下来，并不温暖的阳光撒在她们身上，映在身后那座已经坍塌得不成样子的山庄别墅曾经看起来仿佛不可战胜的巨兽，现在却残毁得一塌糊涂。
“做得真不错啊。”满地的狼藉与废墟中，陆行舟缓缓降临。
降临。
秋讨厌这个词，事实上现在，她讨厌一切诸如“俯瞰”，“施舍”，“恩待”这类的，任何带有高高在上意味的东西。
她没有再看陆行舟了，她吃力地翻了个身，平躺在断壁残垣中去看那灰蒙蒙的天际。是她亲手将那把刀捅了进去，还是秦九渊抓着她的手捅的，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了。她只知道，怀藏其璧的赵人彻底弄丢了他的财宝，时期是永远。
“那么，我亲爱的两位，幸存者们。”陆行舟并没有在乎胜利者们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恭喜你们！获得了第十三届暴风雪山庄游戏冠军的头衔！现在，你们可以向伟大的山庄主人，也就是我，许下你们的愿望了。”
顾清悦担忧地看了眼秋，定了定神问道，“愿望的范围呢，比如说，复活已死之人，这种也可以做到吗？”
“当然了，亲爱的。”陆行舟朝她露出标准的灿烂微笑，“不过，在山庄游戏中死亡的人不可以。要知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我的游戏还有什么意义？”
顾清悦有些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最终说道：“那我的愿望不变，就是一开始我来参加游戏之前向你许的那个。”
“可以。”
“就……好了？”
“当然了，”陆行舟歪歪头，“不信的话你到时候可以亲眼去验证。”
“……知道了。”顾清悦有些回不过神，似乎是不敢相信一直以来的夙愿被轻易实现。反应过来，她又回头去看平躺在地上的秋，动了动嘴唇轻声安慰了几句什么。
“那么，我们另一位亲爱的冠军，你的愿望呢？”
“……”
“我在等你。”陆行舟依然笑着，如果忽略一直在尖叫的危险感应，他倒真的和之前那个中二聒噪还带有点傻气的少年一模一样。
秋坐起身来，“我希望你解除我和顾清悦的生命绑定并安全把她送回她原来的地方。”
顾清悦先一步惊讶道：“我们的绑定到现在还在吗？”
“是啊。”秋把自己的角色卡递给她看，在背面犄角旮旯的小角落里，一行快要被忽略的小字是刚刚才浮现出来的。“期限：直到双方中的任意一方生命终止。”
“你！”顾清悦猛地回头去看陆行舟，后者无辜状的耸耸肩表示游戏规则如此他也没办法。
“只不过，”他眯起眼睛看向秋，“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要知道，山庄游戏的冠军身份能让你获得更多。”
“我确定。”
“等等……”
“顾清悦。”秋回过头去，认真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回去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来参加这种垃圾游戏了。”
陆行舟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我会记住你。”秋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再见。”
顾清悦抹了把脸，突然冲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我在市中心医院，”她说，“你回去后有空就来找我。”
“……”
“我会的。”
顾清悦消失在空气中，秋再一次在心中和她认真地道别。
“挺感人的，不是吗？”陆行舟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就喜欢看这种人类互诉衷肠然后自相残杀的场面。人性，总是那么复杂多变又美妙，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像个憨批。”
“呵，”陆行舟不怒反笑，“秋啊，我当初在那么多人里选中你，就是看中了你这点。脆弱得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却偏偏又惊人的强大。”
“不过我起初还以为你是个多重情义的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吗。亲眼看着你那小情人死在你面前，却连眼泪都不掉一滴？从这点来看，你倒是很符合‘死亡’那老家伙的选人标准。”
“啊，说不定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活着抵达‘万界轮转’，还有幸见到了‘死亡’，你就求求他让他把你的小情人从死域里放出来。哈哈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陆行舟又弯身大笑起来。笑了半晌，他才像终于想起来秋这号人一般。“行了，”陆行舟挥了挥手，“你赶紧下一个世界吧，没记错的话，你的下一个是‘瘟疫’那家伙的世界吧。给我活得久一点啊，我还指望着你挣点彩头呢。”
“……知道了。”
“你说什么？”陆行舟皱着眉凑近了一点，显然是没听到那句近乎唇语的话。
在一瞬间静止的时间让陆行舟愣了一秒，就是这一秒，秋摊开手心里死死握藏着的刀片碎片，朝陆行舟咽喉狠狠划去。
陆行舟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冷笑着制住她的手腕。“别傻了，这种的凡人的东西怎么可能对我造成伤害……这，这不可能？！”
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咽喉，温热的血液从他指缝溢出，可他就跟没看到那血似的朝秋咆哮：“你用了哪个支配者的血？这不可能！”
“梦魇的血，他借我的。”秋摊开手掌，被刀片划得血肉模糊的掌心里，几点金色混杂其中。
“好，好。梦魇，秋。”陆行舟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咯咯声，灰白双目带着最深层的恶意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这次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陆行舟倒了下去。或者说，陆行舟的“躯壳”倒了下去。
在这时，秋才终于倒吸一口凉气，扔掉了紧握着的刀片。
“小屁孩，赶紧走吧，你这次麻烦可惹大了。”浓稠黑雾里，梦魇焦急地朝她喊。
秋又深呼吸了几口，勉强使自己忽略刻在人类本能里的恐惧。她定下心，和梦魇说了句“谢谢”。
“别废话了小孩，赶紧的我送你走，等拖到‘欺瞒’真身降临了，你我都得玩完。”
“你呢？”
“是是，你不就想听我说谢谢你吗，谢谢你，我现在自由了。所以祖宗真的不能再拖了，我们得赶紧走。”
“好。”
我当然会活得久，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陆行舟”的躯壳。
久到，那些“不可知论”的神明都死去的那一天。
第六十二章 番外篇：十三个人
“十三个人一起吃饭，先站起来的人先死。”
“所以呢？”秋无精打采地瘫在沙发上，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坐在对面的顾清悦瞪了她一眼，“拜托你认真一点，你就没有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吗？”
“我事先查过所有保留下来的有关山庄游戏的资料，”顾清悦从沙发对面走来过坐到秋旁边，毫不客气地把她挤到一边，“每一届山庄游戏的规定玩家数量都是十三个人，不多也不少。”
“我们不也是十三个人吗？”秋憋屈地窝在小角落里，有些不爽地动了动身子。
“这就是重点！”
顾清悦啪的一声合上手中厚重的书本，“我们都忽略了那个在一开始就被杨波杀害的人！你忘了？杨波为了找人做他的替死鬼，在第一天临近山庄的时候就杀死了一个病弱的男人！”
“所以？”
“人数对不上了！”顾清悦恨铁不成钢地把书砸在秋腿上，“加上那个最先死的男人，我们人数有14个人！”
秋咧着牙面露狰狞地将那本书挪开，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腿，“可是，这件事很重要吗？只是多出了一个人而已，又没有明确规定山庄游戏一定要十三个人参加。”
“再说了，十三个人一起吃饭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秦九渊瞎编出来的吧。”
“不，我觉得不是。”顾清悦没有接她的调侃，只是依然严肃着脸色，“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秋挠了挠头，“好吧，就先按你的说法。第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还剩十三个人，那天晚上第一个站起来的人是杨波。然而这十三个人里最先死的却是小璐，由此可得这种说法确实是无稽之谈。”
“我也想到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另外一种思路。”顾清悦微锁着眉头，说：“有没有可能，参加这次游戏的‘人数’确实还是十三人。但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不属于……‘人数范畴’。”
“顾小姐，”秋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想到我qio爷不是人都被你发现了，看来现在只能灭口了。”
“少来，”顾清悦白了她一眼，“我是说认真的。”
“好，好，知道了。”秋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会留意的，行不行？”
从那天起，被强行绑定在一起的两个人开始了人类观察计划。
顾清悦的第一个目标是李思瑶，秋则选择了杨洛洛，理由大概是觉得她两面三刀做的事都不像人能干出来的？那一整个白天秋就像个痴汉跟踪变态一样偷窥着人家女孩子，行为丧心病狂到陆行舟都看不下去。
“不是，”找了个机会，陆行舟把她拉到角落，“你之前怎么好意思讲我？你自己看看你这干的是人事吗？”
秋没说话，眯起眼睛盯着他。
“你……你干吗？我可是正经男性，不会和你交易的。”
“我有理由怀疑你很可疑。”秋双手抱胸，挑着眉看他。
一瞬间，陆行舟脸上的表情似乎空白了一秒，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动态肌肉全都格式化了一样。可当秋想要仔细看去时，他却又恢复了那副明烈的少年模样。
“是，我可疑。”少年朝她嘟嘟囔囔地做了个鬼脸，“我再可疑也不至于像个变态一样偷窥人家女孩子。”
“谁偷窥了？”秋真的没话说，她略带不耐烦地推开挡着她的陆行舟，目光暗自继续“观察”起了杨洛洛。
甜美可人的女孩子行为处事上完全挑不出毛病来，不管是对郑云远还是对其他玩家，她总是甜蜜地笑着言语亲切，让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不能和她翻脸。
就在秋只得暂时放弃这个目标的时候，在二楼走廊的洗手间里，她碰上了一点转机。
她无意间听见杨洛洛在洗手间里说了一句“中午好，亲爱的。”当时她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后来才发现杨洛洛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顾清悦和李思瑶都在楼下，现在女盥洗室里只可能有杨洛洛一个人。那么，她在对谁说话？郑云远吗？
秋在外面猫了半天，除了“中午好”外，只能听到一句“你今天也是一样美丽”。能用“美丽”来形容的人，她暗想，可以排除郑云远了。
一段时间后，杨洛洛走出了盥洗室，身边空无一人。秋趁机走了进去一个个隔间翻找，然而没有人，也没有一点声响。
秋皱了皱眉从最后一间隔间里走出，然后在正前方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愣了一下，抬脚向那块被镶在墙面上的巨大的镜子走去。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悬停在镜面中自己的脸上，神使鬼差般地说了一句：“中午好，亲爱的。”
……
“你说李思瑶是不是喜欢陆行舟啊？”房间里，顾清悦有些烦躁地拨了拨头发，“你敢信吗，这年头了还有人会在日记本上写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我今天无意间瞥了眼她笔记本的其中一面，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陆行舟的名字，把我吓得还以为是在演《咒怨》。”
“这么一想倒也说得通，”秋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然她为什么总是帮陆行舟说话，还无条件地支持陆行舟的每一个决定。”
顾清悦摇摇头，“但我总觉得陆行舟是在……利用李思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觉得……”
“我懂，”秋打断她，“渣男陆行舟实锤了。说到这里，杨洛洛这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她可能有点……双重人格？我看到她自己和自己说话来着。”
“唉，不管怎么说，这俩看上去都不属于‘多出来的一个’的范畴啊。”
“实在不行算了吧。”秋劝她，“我还是不认为人数问题是一件多重要的事，说不定就真的只是单纯加了个人了呢。”
“唉，好吧。”
“呦，今天的窥视目标终于换成我了吗？”餐桌上，秦九渊好心情地转了转手中的叉子，带着笑意开口。
“什么窥视偷窥的，你们能不能换个词。”秋将脸埋在双臂中，并没有多大食欲。
“好吧好吧，人类观察学家小姐。”秦九渊低笑着摸了摸她仅露在外面的后脑勺，虹膜突然被无机质的光代替，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完）
作者有屁放：
写在这里，算是对这个世界的一个总结吧。
稍微解释一下，杨洛洛不是双重人格，她是水仙人设。她从来没有喜欢过郑家兄弟或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她的爱人是她自己，或者说，是镜子中的“杨洛洛”。
而李思瑶就是属于那种典型缺爱人格，她的社恐也不是装出来的，后期算是彻底放飞自我（？）。因为陆行舟是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所以她也拼了命地去回报这份“爱”，根本就不管这样的情感会伤害到他人甚至是杀死她自己。
只是因为陆行舟在最开始对她示好，所以她甘愿回报这份充斥着欺瞒与利用的善意，甘愿被陆行舟推出来作为“山庄主人”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最终也死在了她自己臆想出来的“爱意”中。
不说了，问就陆行舟渣男实锤。（我并没有任何赞同李思瑶做法的意思）
顾清悦，她是我很喜欢的女性形象。在最开始，众人身处慌乱未知时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的。虽然说“枪打出头鸟”，但我依然认为，总要有人去站出来担任这个位置的。明明在同样的情况下对比起其他人他们已经足够冷静勇敢，至少他们愿意站出来而不是缩在人群中，那为什么这样的他们还要被嘲讽呢？
顾清悦的温柔是带着锋芒的，她有自己明确而坚定的底线，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怀着一腔孤勇，热情而勇敢地愿意怀抱希望去改变这世界。
我之前提到过她作为“医者”的特殊身份，并不是想在这里批判或是赞同什么。但我依然愿意为她，为像她一样的人，献上我无上的赞歌。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