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观后感
1999年的6月1号,烈日当空!
一袭白衣,身处半空的甘韬,早已被汗水浸湿了整个后背,这其中有炎炎夏日的缘故,但更多是来自于自身的恐惧。
身体僵硬,如同鬼怪片中的清朝僵尸,头昏目眩望着下方蝼蚁般大小的工作人员的他,不断埋怨着自己。
为什么小的时候,喜欢屁颠的跟着年长的表兄弟去找小河沟舀水摸鱼,而不是随着同年小伙伴上树掏鸟窝。
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有这么严重的恐高症!
导演梦集不知是想锻炼他,还是拿他当小白鼠,在他如同离开枝丫的落叶般,飘飘荡荡的两个来回后,才一声令下,将高度下降到两人高。
“先放一下,先放一下!”
他口干舌燥的冲拉钢丝的几个武行喊道。
见梦集疑惑的瞅着自己,还在晃晃悠悠的他,赶忙解释道:“让我喝点水,顺便上个厕所。”
梦集骂了一句:“扑街!”对武行一甩手。
硬撑到厕所的大号间,他搂起戏服,看了看小腹,那里已经有一条沾满汗水的红印,难怪刚才火辣辣的疼。
眼前飘飘荡荡的烟雾,让他虚眯起双眼。
恐高是心里因素,要想克服,就得迎难而上。
说起来简单,但做到却又是一回事,要不然怎么叫心理疾病。
可时间不等人,王怜花这一关就是个坎,如今只能临时抱佛脚,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慢慢往前熬,不能被人发现。
尤其是制作人蒋冰柔。
周易制作过的电视剧,如《萧十一郎》、《水月洞天》、《灵境传奇》、《八阵图》等武侠剧、玄幻剧都有一个特色。
主角到配角都有一身高来高去的本事。
要是蒋冰柔这个制作人兼老板知道他有这毛病,很大概率会直接放弃他。
手里的香烟燃到了尽头,他也适时的发了狠。
“就算吓死,也得死在吊钢丝上面!”
回片场的路上,还在嘀咕着“不怕,不怕”的他,在看到钢丝的那一瞬间不自觉的腿软。
“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口水,他毅然决然的对武行道:“来吧。”
面露决然表情的他,让武行莫名其妙:“吊钢丝而已,又不是上战场赴死。”
刚刚还不在的蒋冰柔,不知从哪突兀的冒了出来:“你很怕啊,流这么多汗!”
他瞬间缓和表情:“我从小就怕热。”
拿着粉底,给他补妆的化妆师,笑盈盈道:“他这个年纪正是阳气最足的时候,晚上能顶死头牛,怕热也正常!”
甘韬翻了个白眼,没搭腔。
剧组中喜欢讲颜色笑话的人多了去,讲着讲着就滚到一起的也不少,定力差的人,一个剧组只做一回露水夫妻都是少的。
“开拍啦,开拍啦。”
梦集讲戏完毕,拍摄真正开始。
“action”
“你们为什么不杀他,你不是最恨他的吗?为什么不杀了他!”
王怜花不敢置信的望着沈浪、熊猫人、白飞飞。
这些人口口声声的找快活王报仇,现在看到中了两剑,便老态尽显的快活王,竟然动了恻隐之心,使其策划的子杀父的戏码全部付之东流。
水陆古城中,甘韬一边语速激动的说台词,一边不停转动双脚,转换方位。
这是他看过剧本后,自己给自己设计的小动作,不停地换方向和述说,可以体现人物内心的焦急。
披散着长发的沈浪,轻蔑的对他道:“我们从没想过要杀他,我们只是想每人给他一剑。”
梦集叫道:“ok,下一条!”
“你们不杀,我来杀!”
王怜花抽出腰间利刃,欺身而上。
“三二一,action。”
武行放平他的身体后,一推他双脚,钢丝拉动,甘韬前冲。
真正的拍摄高度才一人多高,这高度他还是能欣然接受的。
这个场景中,王怜花的打斗动作几乎没有,沈大侠只是一伸脚,一抬剑,他就瞬间嗝屁。
这一点,让他心有怨念,古大侠书里的王怜花可是大大的天才,自创的《怜花宝鉴》乃是世间奇书,他和沈浪避世海外前,准备将这本书留给李寻欢的。
可在有怨念也得演,还得不折不扣的完成。
于是躺在娘亲怀里的王怜花恨恨的仰望苍穹,就是死也不闭眼。
扮演他娘的女演员动情道:“花儿,花儿,娘一定会救你的,等你伤养好了,娘和你一起去杀你爹。”
该剧编剧陈漫玲,台北人,可能深受毒倒过万千少女的琼瑶阿姨的言情剧影响,所以这部剧中,也充斥着各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台词。
或许是和他脑中多出来的记忆有关,他听到这些台词,总感觉有种腻歪感。
“ok啦。”
香江话他听不懂,但ok和普通话没什么区别,一股脑爬起身,他又扶了下扮演他母亲,在《还珠格格》中出演皇后的女演员。
“呐。”
喝水的档口,蒋冰柔递了个红包给他。
他接过红包,不好意思的问道:“蒋姐,我这几天还有戏?”
蒋冰柔不耐烦:“问发通告的去。”
他脸色讪讪的跑去找剧务,得知后天才有戏份,又厚着脸去找导演梦集请假,低声下气的日子是不好受,但没办法,谁让他不是资本家,也不是大腕!
“哎,你干嘛去啊?”晴格格说话总是那么娇滴滴。
跨上摩托的他回道:“回海市啊,你有事?”
王燕莲步轻摇:“晚上一起吃饭啊,海兵哥他们都去。”
他遗憾的摇摇头:“这还真去不了,我明天有课。”
剧组几个演员的风评都挺好,晴格格王燕早早退圈嫁人,黄海兵也没传过乱七八糟新闻,熊猫人早早销声匿迹,要不是上课,他还真想和他们一起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
王燕没勉强:“那就不耽误你了,有时间的在一起聚聚。”
他笑道:“下次我做请你们,但不能太贵。”
头盔戴好,一阵黑烟后,黑色摩托驶出水陆古城门范围。
他是剧组快放中午盒饭时走的,一路拐拐绕绕,到车墩影视城时,天际已是残阳似血。
“大哥,生意怎么样?”
他脱掉头盔,露出能看见头皮的脑袋笑问道。
甘军愣道:“你怎么把头发剃这么短,跟个流氓似的?”
他无语,这堂哥怎么一点也不与时俱进!
当下的流氓喜欢陈浩南那种发型,没事就甩甩头或者吹一下遮眼的发梢,很少有流氓把头发剃这么短的。
他摊了下手:“我这是拍戏需要,没办法,生意怎么样?”
甘军推了下眼镜,憨厚的笑了笑:“借你光,生意挺好,剧组里的人买的尤其多。”
他问:“那你一个人忙的过来?”
甘军道:“想让我爸妈也过来帮衬帮衬,你没意见吧?”
“这是好事,我有什么意见。”
他想了会又道:“抓紧时间在附近租个门面,时间长了,这地方肯定不让摆。”
甘军很是认同的点头道:“最近来过好几波人了,等预定好的这批食材卖完,就去找门面。”
“行,那我回校了。”
戴头盔前,他开玩笑道:“你要是赚到钱,就在这可劲买房,哪天没人找我拍戏,你赏我套房子住就成。”
甘军对着摩托尾气嚷嚷道:“懵了吧你,房子在掉价,还买房?何况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
甘军的话,他没听见,要不然肯定郁闷,因为记忆中的他,一直心心念的一件事就是买房买房!
在外面随意吃了点饭,刚一回到宿舍的甘韬,就被洗澡回来的陆明抱怨道:“韬子,你拍的那《苏州河》叫啥破电影,镜头晃个不停,差点把我看吐。”
甘韬眼一瞪:“那叫艺术,懂吗?”
陆明回敬:“我是不懂,你懂?”
他汗颜:“我也不懂!”
陆明无语:“那啥观后感咋写?”
他手脚麻利的挑了件体恤,一件大裤衩,边向外走,边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娄叶将《苏州河》的故事拍的跟聊斋似的。
牡丹跳苏州河死了,可后面,马达在一个超市内又找到了牡丹。
然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两人喝假酒骑摩托出了车祸,双双死在了白渡桥上,可独白中又提到过,出狱后的马达是被人议论的疯子。
怎么写观后感,他是真不知道,更绝的是,他还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电影还在国外拿了好几个奖,周讯也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影后奖杯!
梳洗间,他一边往身上泼水,一边回忆着拍摄时的一幕幕。
第十八章 周易三宝
整个炎热的六月,身兼拍戏、学习任务的甘韬,骑着那辆黑色250在苏州、海市两城之间不断往返。
星夜出门,星夜归的生活状态累是累了点,但他感觉日子过的很充实。
他自我感觉倒是很良好!
却不知苏州的蒋冰柔,一见他跨上摩托离去,就心间生烦。
王怜花虽是个反派人物,但整体形象却是个白面小生。
可如今的甘韬,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一对眸子亮的很,但整张脸黝黑黝黑的,和一个月前比起来判如两人,不清楚的,还以为剧组中途换了演员。
所幸他出演的不是男一号,又是公司艺人,做的也是正经事,蒋冰柔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
而海市的李兰见他缺的课越来越多,倒是惋惜的很,但这是人家自己选择的生活状态,她总不能拿出老师的威严,硬赶鸭子上架,故意打乱别人的生活节奏吧。
课堂吊挂的风扇卯足马力刮的“呜呜”响,可一帮学生的鬓角依旧湿漉漉的,鬼天热的邪门!
陆明用粗胳膊抹完汗,问甘韬道:“咱两等会一队?”
甘韬合上书无所谓的点点头:“行啊。”
下午的课是两人对镜模拟,互相对立的学生,不但要全部模仿出对面学生的动作,还得猜出模仿的是个什么东西。
陆明小声道:“那啥,出简单点,别搞的太难,这多人看着,挺丢人的!”
他瞅了眼陆明的小平头,点头表示知道。
一个演员,观察力不能少。
陆明每次递烟给他的时候,从来不是拿出香烟盒,而是从裤兜里扣扣摸摸的掏出两根无滤嘴香烟,他估摸着,陆明的家境应该不怎么样。
有几回,他都想提醒陆明,“要么收拾东西回家,要么赶紧找个工作,别在做什么明星梦!别在浪费钱!”
但害怕触碰到陆明的敏感神经,一直犹豫不决。
他能如此笃定,当然是因为他的记忆中,压根没陆明这个名字,不仅仅是陆明,还包括连他在内的全班32个学生。
“商量的差不多了吧,哪组先来?”
讲台上,男老师的发问,打段了他的思虑。
他适时的举了下手,明天一早就有戏份,今天晚上就要赶去剧组。
而且,他现在要化的妆比较繁琐一点。
讲台前,他问陆明:“你先来?”
陆明点头,也不嫌水泥地脏,直挺挺的躺下,双手向上,随着手臂的不断弯曲,龇牙咧嘴的抬高着上半身。
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陆明表演的动作,是他躺床上举两个小哑铃,可演啥不好,非得演个躺下的,他等会还得去剧组呢。
他对老师说出“陆明在表演他躺在床上健身”后,躺倒地上,按部就班的将陆明的举高、抬身动作和龇牙咧嘴表情学了一遍。
陆明笑道:“换你。”
他想了会,从前排同学课桌上,拿过一个课本卷成直筒状顶在头顶,然后又一一顶在放平的双手上。
丢掉书本后,他双眼瞬间圆睁呆滞,绷直的双腿一会跳动一下、一会又不规则的抬高笔直的双臂、一会僵硬的转动脖子。
表演结束,他不可思议的瞪着眉头紧锁的陆明:“这还不好猜啊?”
陆明犹豫道:“有点眉目,那啥,你让我在想想!”
时间不长,陆明双手一击,笑道:“木偶!”
他不岔道:“牵线木偶,头上不是顶着线了嘛!”
两人下去后,老师问:“哪位同学出来给甘韬、陆明组的表演点评一下。”
一女同学叫道:“陆明很僵硬,甘韬很细节!”
甘韬在校内、班里的人气很高,长相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演过电影,做过主角,而且现在就在拍电视剧。
上赶着找他的人不少,打关系的,主动献身的都有,在圈内他没名气,但在校内他算个名人。
一个多小时的表演结束,他简单收拾了下,带上本书,离开座位对陆明道:“我先走啦,要是有什么课后题,帮我记着。”
陆明起身道:“我跟你一起走。”
他好奇道:“你去哪?”
陆明从后面推着他:“请你下馆子。”
下午三点多钟,学校附近的小餐馆还没开门,两人逛了好大一圈,才找着个老板流着哈喇子,趴在桌上打盹的餐馆,坐下后他催促道:“有啥事就说。”
同学有三十多个,和他聊的最多的也就是陆明,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能帮肯定会帮衬一点。
油腻腻的小桌上多了份油炸花生和四瓶啤酒,两人也不用杯子,起开后,就这么对嘴吹。
支支吾吾一路的陆明,灌了一大口啤酒才道:“那啥,你们剧组还要群演吗?”
他摇头:“不需要。”
《武林外史》没什么大场面,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偶尔要一二十个群演,在当地就能招到。
他停下筷子试探的问道:“家里有难处?”
他家也是个普通家庭,小的时候,江梅喜欢给他灌输一文钱逼倒英雄汉的事情,如果陆明真是在钱上有难处,他多的没有,凑个两千稍微抚一把还是没问题的。
被骗,他没想过,自己这对眸子他还是有信心的。
陆明摇头道:“那倒不是,就是想找点事干干,老实说,我现在后悔进学校了。”
喝了口啤酒,陆明说了句很文艺的话:“感觉很迷茫!”
他没笑话陆明,这两年,想学小燕子一夜成名的年轻人很多,陆明只是其中一个。
他夹了颗花生:“要是打定主意就退学吧,没地方去,我可以给你介绍个地方上班。”
陆明点点头:“我在认真考虑两天,等你下次回学校在说。”
“滴滴”声响起,甘韬拿出bp机看了眼,见是蒋冰柔,忙起身道:“剧组呼我,我先走了。”
陆明道:“菜还没上了。”
他摆摆手:“估计有事,你自己吃吧。”
蒋冰柔没事的时候很少呼他,请假也是知道的,怀着各种疑问,他一蹬摩托向苏州方向开去。
苏州,《武林外史》拍摄地,藕园。
剧组每天开拍近14个小时,一般都是白天文戏,晚上武戏,夏天的缘故,中午有一小段休息时间,所以晚上收工时间推迟。
他到苏州时,才七点多一些,蒋冰柔在中途又呼了他一次,他不敢怠慢,加快速度一路冲到藕园。
穿过石板小道,池中摇曳生姿的荷花开的正旺,他没时间欣赏,一路道魁星阁。
防古建筑内一片通明,他拉扯住一个工作人员问道:“今天剧组有什么事不?”
那人神秘兮兮的一指腿:“黄海兵吊钢丝的时候,撞在了板车上!”
他惊讶道:“谁?海兵哥?”
那人点头:“嗯,这会还在医院呢。”
没等他问个详细,身后有人叫道:“韬哥!”
整个剧组数他最小,按年龄算,他得叫人哥,按所谓的咖位算,他还得管人叫哥,没想竟然有人管他叫哥!
他纳闷的转过身,见是两个比他大了能有好几岁的年轻人,懵懵的望着嘴角含笑的两人道:“叫我?”
两人异口同声道:“杨军毅,张劲,前两天刚加入公司。”
他瞬间恍然大悟,急忙伸出手:“你们好,你们好!”
脑中的记忆告诉他,这两人连同那个不知在哪的余波,以后会被人唤做“周易三宝”,在05年左右实打实的红过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可是有真功夫傍身的!
见他发愣,杨军毅指着灯火通明的魁星阁,腼腆道:“进去吧,里面在开会了,说是要重新安排通告。”
他醒过神:“哦,哦。”
第十九章 唱歌
藕园,荷花正盛开的一处荷塘边沿。
甘韬前倾着上半身,十指扣住朱七七的双肩,赤红的双眼盯着大眼圆睁的她,激动的质问道:“我哪里不如沈浪,武功、家世……还是什么?”
狰狞的表情,额头浮现的青筋,吓的女演员张妍妍内心直突突,台词都忘了说。
直到他怒叫出一句剧本上没有的台词,“说话啊!”
张妍妍才幡然醒悟,着急忙慌的抓住他右手低头猛啃了口,又奋力在他脚面上一踩,嘴里骂着“你疯啦”跑出镜头外。
“cut。”
导演梦集冲着龇牙咧嘴的他叫道:“韬仔演的不错。”
沾满口水、汗水的手背递到张妍妍面前,他指着上面两排整齐的牙印,抱怨道:“大姐,你搞没搞错啊,拍戏啊,你当啃猪蹄呢?看把我给咬的!”
张妍妍比他大四岁,还是个21岁的小女孩,《武林外史》是第一部戏,比起只演过一部小成本电影的他都不如,在片场就一小透明,谁都能调侃两句。
张妍妍脸一红,恶人先告状道:“拍戏啊,你表情那么狰狞干什么,想吓死人啊!”
他一愣,这话是说他演的逼真,算是另类的表扬?
演的咋样,他自己倒是没太大体会,不过和《武林外史》剧组几个演员搭戏,让他没了和周公子搭戏时出现的那种压迫感。
甚至还有点游刃有余的赶脚。
想到这层,他内心暗自一喜,认为上学的路子是走对了。
下午最后一场戏结束,他和张妍妍有说有笑的去领盒饭。
剧组演员的平均年龄很小,几个主演都是二十啷当岁,没事就聚在一起聊天打屁,算是苦中作乐,关系好的很。
黄海兵的腿,伤的很重,人这会还在医院,和他有关的戏份全都往后押,搞的甘韬已经在剧组待了一个星期。
藕园的圆石桌上,杨军毅、张劲端着盒饭相继过来,张妍妍趴在温热的圆桌上,问他道:“哎,你说电视放映后,我会不会红?”
他捋了下额前假发,搂起圆筒似的袖口,又将两条大长腿曝露在空气当中,好整以暇的打开盒饭后,才漫不经心的回答,等的不耐烦的张妍妍道:“我哪知道。”
《武林外史》中的朱七七,红不红他不清楚,记忆很模糊,但他晓得《琅琊榜》中,谢玉的老婆长公主小红过那么一会。
晚餐盒饭是梅菜扣肉,倒是还成,他对吃也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成。
他扒了口饭,问剧中扮演小四和驴蛋的杨军毅和张劲:“你俩晚上有通告?”
这两人在剧中的造型很奇葩,公司那个造型师在就地取材上面绝对有一手,要不然也不会想到,让两人脑袋上分别顶一片鲜嫩、翠绿的荷叶。
两人初次进场拍摄时,差点把对戏的张妍妍憋的背气。
张劲道:“早早回去也睡不着,旅馆还不如这里凉快。”
他想想也是,旅馆房间就那么点大,只有一台风扇也就算了,可一张床上还得躺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三伏天穿的又少,要是擦枪走火……
早在几天前,他和熊猫人就已经搬到了地上。
一天不见人影的蒋冰柔,在晚上开拍前来到剧组,他现在见到这女人有点怂。
黄海兵误伤住院的那天,蒋冰柔借着怒火,逮着他这个整天不待剧组,也不回电话的老实人,扎扎实实的骂了一顿。
烂泥糊不上墙都是轻的,甚至叫出在看不到人就滚蛋,让他心有戚戚的同时,一度怀疑这女人更年期是不是提前了。
杨军毅、张劲两人匆匆让开座位,他则是闷声低头扒拉盒饭。
蒋冰柔望着缩头夹颈捧着盒饭离去的张妍妍,问他道:“小甘,你唱歌怎么样?”
他学着陆明的东北话,瞪圆了眼,不可置信的问:“啥?”
蒋冰柔瞅着他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唱歌会不会?”
他脑袋摆成拨浪鼓,很是没志气道:“没学过。”
蒋冰柔恨铁不成钢的一拍圆石桌,起身道:“不是让你当什么歌唱家,简单的学两天,不走调就行了,到时候把主题曲唱一遍。”
蒋冰柔说话的神情,给他的感觉就好似,“找人唱要花钱,还不如废物利用。”
直到导演叫嚣着开拍,他还在发愣,没想明白蒋冰柔为什么会选择他唱主题曲,他对音律可是一窍不通。
“打,打,一路打,然后站在这边转圈,暗器过来,钢丝一拉,你飞到天上,然后一直转,360度转。”
夕阳下,光着膀子不断挥舞双臂和唾液、汗水,给他讲解招式和走位的动作指导李勇,看上去就像个神经病。
下一刻,他也成了神经病。
这段打戏,王怜花以一敌江湖三大高手,这一战,证明王怜花是位武艺不亚于沈浪的绝顶高手。
两个武行压着他的脑袋:“弯腰,在弯点。”
做出铁板桥躲暗器的一个镜头,让他吃劲了苦头。
李勇拿过他手里的白色细剑,灵活的摆动手腕,舞出个剑花:“剑得这么舞。”
一场将近三分钟的打斗戏,分成13个镜头,一晚上拍他一个人,他得拍三天。
《武林外史》这部剧,让他学到了很多《苏州河》中没出现过的东西,舞剑花、空中旋转、吊钢丝、动作戏走位、摆好看的姿势等等。
虽说每样都做不到完美无缺,但经验却是真正的存在了脑海里。
半空中,他假装镇定的瞅了眼地面后,眼角直抽抽,小声嘀咕了句:“我的妈!”
李勇拿着喇叭,仰着脑袋问道:“准备好了吗?”
他胆战心惊的抽出环绕腰间的软剑,平伸开双臂:“拍吧。”
李勇一点头,叫道:“各部门准备、道具准备、武行准备,三、二、一,转。”
纸板做的卡牌冲着半空的甘韬飞来,被三根钢丝拉扯着不停旋转的他,头昏脑涨,没心思在瞧地面,反倒没了害怕。
“ok,放下来。”
落地的甘韬“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假发。
李勇笑呵呵的拍了他一下:“刚才没害怕吧。”
他一愣,死鸭子嘴硬:“我就没怕过。”
李勇神秘一笑:“就你那神情,也就骗骗对威亚了解不够多的导演,我还能看不出来?”
见他脸红,李勇笑道:“威亚没那么可怕,待在上面的时候,一是别乱动;二是心里想着戏,尽量转移注意力,多吊两回习惯就好了。”
他转着脑袋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后,抹了下脑门的汗,急忙将歪到裤裆前的香烟掏了出来,讨好道:“您抽烟,您抽烟,导演,这事可不能对别人乱说。”
李勇拍着脑门:“你这烟放的位置,真是……”
他欲言又止的将烟夹在两指之间,冲着甘韬嚷嚷道:“行了,赶紧卸妆去。”
卸妆的是个脸上有雀斑的大姑娘,进组第一天就说过“晚上能顶死头牛”那女的。
镜前坐下后,卸妆师打着哈气给他拿假发时,问道:“这两天累着了吧?”
他搓着脸道:“还成,在熬几天就解放了。”
打戏拍完后,他剩下的几场文戏要等黄海兵出院,不过戏份不多,有个两三天就够了。
拿掉假发,卸妆师惊叫道:“呀,你这后面长得是痱子还是红疹。”
他转着脑袋问道:“哪呢,哪呢?”
卸妆师拉着他:“你站到镜子前,将戏服脱掉。”
后背不断游离的冰凉小手,整得瞅镜子的他一哆嗦,模糊看到后颈只有一小片红疹,他估摸着是捂得,应该不严重,匆忙拿起衣服跑了出去,要不非得交待在这不可。
剧组租借的旅馆离藕园不远,到房间后,他将晚上没通告,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熊猫儿拉起来,给后背上了点清凉粉。
苏州,平江的一座老旧小楼。
甘韬亦步亦趋的跟着蒋冰柔身后,脚下是有着水泥渣渣的楼梯,旁边是斑驳的石粉墙。
敲门前,他疑惑的问蒋冰柔:“住这地方教人音乐?”
蒋冰柔敲了敲门:“你学个几天,会看谱,会唱就行了,不要你学乐器,不用学唱腔,将就点。”
门开后,他看到坐在小凳上的几个六七岁大的小孩后,他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将就。
蒋冰柔递了500块钱给戴眼镜,穿着灰布褂子,姓严的女老师,他也有了新的同学。
严老师直截了当:“就一个星期,现在就学吧。”
他瞅了瞅,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几个小孩:“就在这?”
严老师道:“隔壁房间。”
房间不大,他看到一把大提琴、一把小提琴、一堆零散的乐谱、另外就是一副桌椅、一张空荡的小床、紧贴墙壁,挂在铁钉上的大小衣物。
严老师将仅有一张椅子递给他:“音律方面,你是什么都不懂是吧?”
他收回目光:“嗯,不算学校音乐课的话,那就是从来没学过。”
严老师抿着薄薄的嘴唇露出个微笑:“那我从最基础的教你,音乐不难,难得是学好,所幸你的要求不高。”
整整一个星期,甘韬都是在,“哆瑞咪发嗦啦西。”中度过。
最后一天临走时,他才恍然道:“严老师,学了一个星期,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她道:“严冰沁。”
他点点头,转身走下老旧的楼梯。
第二十章 杀青
姑苏区一家小有名气的医院,甘韬拧着两袋水果,亦步亦趋的跟随众多患者家属走向住院部。
熙攘的人群中隐藏着捂得严严实实的晴格格、熊猫人,不知道被挤到哪去的朱七七。
《还珠格格》第二部正在全国热播,最新一集收视率足有60%多,比98年第一部收视率还夸张。
除男女主角外,王燕、朱红家这对戏中恋人的新闻热度也是大涨,出门都得遮遮掩掩。
五楼,b8间是黄海兵的单人房间,四人在楼梯口汇合,由相对熟悉的王燕打头阵,门开后,甘韬几人才鱼贯而入。
见了人后,他搁在朱红家后面笑着叫了声:“海兵哥。”
他和黄海兵只搭过几次戏,和王燕几人比起来算不上熟,但就这仅有的几场戏,他感觉这人不错。
用脑中不多的一个英文单词来形容就是很nice!
说话,做事让人如沐春风的那种。
几人在单体沙发上坐下后,腿上还打着石膏的黄海兵笑道:“嗨,我这两天就进组了,你们还跑一趟干嘛?”
王燕拿掉口罩:“也就是今天收工早,要不然没时间过来。”
电视上的小燕子,叽叽喳喳的说着缺胳膊少腿的成语,他们几人在病房里一边聊,一边看的笑呵呵。
气氛很融洽,甘韬却感觉不真实。
记忆中的娱乐圈充斥着各种不为人知的身体交易、金钱交易,在网民心中是个无比肮脏的圈子。
至于真正的朋友那就更少,什么假脸姐妹团、泰迪姐妹团、闺蜜团比比皆是,可最终也是烟消云散的多。
今天在镜头前聊的热火朝天,转过身就翻白眼互黑的更是数不甚数,而互黑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一个角色,也有可能是一个代言,甚至就是看你不爽。
甘韬不敢想象,在座的几人如果也变成这样,他估计得尴尬死。
毕竟前一刻还是温情脉脉,下一刻就变成了磨刀霍霍,是个人都受不了。
黄海兵见他坐着发愣,指着床头柜上的香蕉、猕猴桃道:“韬子,水果是你带来的,你负责吃掉啊。”
他猛的摇摇头:“我带来的在吃掉,这不是成心让我丢人嘛!”
黄海兵拆开猕猴桃的包装盒,坐在床上一个个向他们几人扔来:“熊猫儿、韬子、飞飞、七七。”
可能是因为王怜花是反派人物,黄海兵叫名字的时候,还特地把他和其他几人区分了开来。
屋外的光亮越来越暗,不断捏着猕猴桃的甘韬,问几人道:“天不早了,我们回吧?”
黄海兵点头:“成,回去吧,我这两天就进组,有的时间聚在一起。”
道别走出医院,四人住的同一个旅馆,咋来咋回,他骑摩托背朱红家,两女的打车。
8月底,黄海兵出院。
《武林外史》剧组的拍摄时长由最初的14个小时变成日夜开工,这部剧拖的时间太长,8家电视台已经急疯了,预算的拍摄周期是3个月,可3个月过去,进度才下来一半。
甘韬的戏份在9月中旬全部杀青,杀青那天下了场大雨。
没有所谓的杀青宴,没有欢送会,连几人提前商量好,一起喝顿小酒的时间都没有,他一如开机那天,蹬着黑色摩托孤身离去。
恒通一间简陋至极的办公室,李兰瞥了眼离校一个多月的甘韬,“结束了?”
他尴尬的摸了下鼻梁:“恩,全拍完了。”
他是5月份进的学校,截止今天开学才4个多月,他请假就请了将近两月,期间拍了一部电视剧,录了首歌,歌名叫《一笑中》。
《一笑中》与其说是他唱的,还不如说是录音师唱的,人可是一句一句手把手教的他。
李兰埋头道:“回班级吧,杵我这干吗?”
“那您忙,我先回去了。”他应了声后,迅速转身离开办公室。
猫着腰,三步并两步窜到座位后,他给不远处的陆明打了个眼色,让陆明将笔记递过来,这趟出去时间太长,一年的教学进度到哪了都不清楚。
朗诵的同学下了讲台,笔记本也到了手,待看清楚内容后,他不由懊恼的揉了揉脸。
台词课是他来学校的主要目的之一,可现在竟然缺了这么多课。
好的台词一般来说应达到三个层次:说清楚、说明白、有感染力。其中发声方法不过关是重要的障碍。”
笔记本上的第一句话,他就深表赞同,因为他的毛病就是吐字不清,情绪有较大波动的时候尤其糟糕。
相对于普通人,这没什么大不了,很正常的一件事,可他不行,因为他的职业不允许。
他如果想在这行久待,不被淘汰,又或者想窥探艺术殿堂,那台词这个基本功就必须掌握,而且是牢牢掌握。
一页纸被他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台词讲不清楚的解决办法,他不由一拍桌:“靠,怎么没了呢?”
台上正听学生朗诵的台词老师,是位个头不高的老头,听到动静后,望着他道:“那个同学,你嚷嚷什么了?”
他忙起身道:“老师不好意思,刚才有点走神。”
台词老师问他:“你上来过没?”
“没。”他道。
老师道:“那你接上。”
台词老师从手里随意抽出张a4纸递给他:“呐,就朗诵这篇。”
他喵了眼,是首名字叫《回答》的朦胧诗,作者是北岛,这诗他知道,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第一小段由他粗嗓门朗诵出来,有点抑扬顿挫的意思。
可下一段一连四句,“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一层层叠加的悲愤语气,让他粗粗的声音有了点尖细,有了点声嘶力竭,他破音了。
朗诵结束,老头点评道:“b+,技巧,发音有待加强,临场发挥还算不错,你叫什么名?”
他脸一红:“甘韬。”
台词老师上了半个月的台词课,就没见过他这号人,他也不清楚这老头叫啥。
老头乐呵道:“哟,还是风云人物,戏拍完了?”
他不好意思的点头:“恩。”
下台时,老头提醒他道:“你如果想加强台词方面的能力那就得多读,这个读不是随便读,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读。”
他应道:“谢谢老师!”
坚持真的很难!
丁老头提醒他多阅读这件事,仿佛让他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脑子不算活络,小学的时候靠着记忆成了天才,初中记忆缺失,立马就被打下神坛。
但练台词就是得读,得记,枯燥的很,这让他很难受。
“韬子,走了。”一根烟抛到了甘韬的身上。
觉得做了错误决定,在学校是虚度光阴的陆明,到底选择了离开,甘韬本想介绍他去液压厂,陆明不愿意,一心想着北上。
甘韬将手里的世界名著做上标签,捡起掉落在凉席上的烟道:“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虽然只是一年学制,对外也是培训班,但他认可了陆明这个同学,那就得送一程。
暑气在摩托启动的那一刻尽皆消散。
“咣当,咣当”的响声中,陆明离开了一座对他不太友好的城市,奔向无数年轻人憧憬的京城,即将成为人们口中的北漂,又或者他会在那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然后落地生根。
就像他脑中的那句歌词: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儿死去,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
黑色头盔戴上,“哒哒”的声音响起,摩托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甘韬发现,原来,他是不怎么喜欢离别的。
国庆节恒通放了7天假,算是对没有暑假的补偿吧,甘韬清早收拾两件衣服直奔车墩。
甘军的租屋内,他一进去就冲两中年男女道:“大爷,大妈!”两人是甘军的父母,也是他的亲叔婶。
小方桌摆在了床前,5样菜占满了整张桌子,三个小酒杯只能放在边角。
坐在床上的大爷道:“就等你了,赶紧坐下吃饭。”
说是吃饭实则喝酒,他酒量不差,10个月大的时候,就被爷爷往嘴里滴过酒,14岁的时候,他爸甘国华就自认败北,好在他不是滥酒之人,更没传说中的酒瘾,喝不喝都无所谓。
他夹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后,问甘军道:“哥,你门面租了没?”
甘军举了下杯子:“看了几家,就是离影视城太远了。”
他抿了口酒:“干吗一定要在影视城那边?那边的管理肯定是越来越严。”
“那边生意好啊,而且有不少回头客。”甘军道。
“你找学校周边的门面房,生意肯定不会差到哪去,没听过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吗?”
甘军啥都好,就是太稳,真是一点点险都不愿意冒。
没等甘军说话,坐在床上的大叔冲他道:“你就听韬子的,你那脑子不是做生意的料,读书读到最后,连只笔都找不到的人。”
见又是这老梗,甘韬嘿嘿一笑道:“哥,听我的没错,你如果做长久计,必须要有个像样的固定门面,咱们做自己的烧烤品牌。”
三人商议定,这事也就成了。
第二十一章 回家
夏去冬来。
临近大海的海市仿佛没有秋天,还没能看到枝干上摇摇欲坠的枯黄落叶,天地便成了一片素净。
寸草不生的操场上,恒通明星学校,99届表演班的32个男女学生挨着站成一排。
身裹军大衣的甘韬赫然在列,同样装扮的男生不少,家境好一点的则是毛领皮衣,阵前训话的是台词老师李老头,这会正滔滔不绝的讲着跑步的三要素:抬头、挺胸、整齐。
台词和跑步,看起来好像一点不沾边,甘韬起初也是这么认为,但当李老头讲过两者间的关联后,他不由恍然大悟。
讲台词是件耗体力的活,尤其是话剧演员不但要在台上声情并茂,字正腔圆的讲多个小时,期间还得表演,这是非常劳累的一件事,对体力耗费也是异常的大。
所以有一个好的身体很重要,而他们一帮学生之所以今天出来跑步,是因为年后要以一场话剧表演,结束他们一年的表演专业学习生涯。
训话结束,李老头冲中间的甘韬道:“小韬子,你领个头,喊个口号。”
甘韬尴尬的摸了摸鼻梁,李老头有点为老不尊,喜欢叫他小韬子。
因为是早上临时安排的跑步,这会众人都裹的严严实实,开跑前,脱衣服的脱衣服,解围巾的解围巾。
“开跑!”
“一二一,一二一。”
操场不大,但绕着跑一圈也够呛,将将一圈下来,体力好的开始出汗,体力差的已变成慢走。
甘韬倒是还好,姿势,口号样样完美无缺,将平时锻炼的效果体现的淋漓尽致。
两圈下来,跟在他后面的同学还剩七八个人,其他的变成漫步欣赏风景,就这样李老头也没叫停,硬生生的撑到3圈结束。
回教室休息的档口,两份话剧剧本摆在了讲台上,一本叫《我的未来不是梦》,另一本则是《友爱之间》。
《我的未来不是梦》以同学和老师的互动来表达。
《友爱之间》则完全是独白和少量的对白,期间夹杂着舒缓的音乐。
李兰举着两沓纸道:“选哪个本子由你们自己商量决定,年前这段时间是你们自由排练的时间,年后进行最终排练后,正式开演,希望大家认真对待这次演出,为自己的学习生涯划上完美的句号。”
李兰说的很完美,下面的同学却兴致缺缺,一年马上到头,可真学到东西的学生却少之又少,像陆明那种,升起后悔之心的人很多。
众人看剧本的时候,李兰冲甘韬道:“甘韬,你出来下。”
甘韬纳闷,自从《武林外史》的拍摄结束,他可是哪都没去,整天待在学校,该做的功课也是一样不少。
暖暖的阳光下,李兰说出句让他极其诧异的话:“一年学期结束后,想不想留校?”
他缓缓的摇摇头:“谢谢李老师,我想留下,但公司是不会肯的。”
他不清楚为什么可以留校,但想来应该是老师的推荐。
李兰惋惜道:“你留校的名额,可是我们几名老师联名申请的,错过了,可就真错过了!”
听到李兰的一席话,他不由感动异常。
他是个普通学生,唯一比别人优秀的可能就是认真、努力一点,但真想学到东西的同学,又有谁不是认真、努力。
望着齐耳短发,戴眼镜,和他还不到一年师生情的李兰,他不由双眼泛红的鞠躬道:“真的谢谢各位老师,日后,我如果不为生活犯愁,一定在回校园。”
激动的情绪稍稍平息,他步履稳健的走进教室,选择了那个《友爱之间》的话剧剧本,他现在能报答几位老师的,只有用最大的努力演绎一场精彩的话剧。
空荡的练习室,9名参演《友爱之间》话剧的同学席地而坐。
长发,瓜子脸,面容姣好也是负责人的女同学李荷,问他道:“甘韬,你演哪个角色?”
他问道:“你安排的哪个?”
李荷笑道:“黄瓜,和你很像,也是帅哥一枚。”
他指着李荷面前摊着的剧本问:“能给我看下剧本?”
黄瓜的台词不多,大段的对白只有两句,而且都是来自于自己的臭美,想着到时候傲娇、臭屁说台词的模样,他点头同意出演黄瓜。
《友爱之间》的时长大概在半个小时,时间看上去很短,但没有老师指导,他们几人又都是初哥,走位、动作、台词、语气、口吻等都得慢慢商量,对几人是个不小的挑战。
安排好各自角色,开始商讨方便辨认角色身份时,一男同学问道:“我演人民币,在台上的时候应该怎么站?”
李荷道:“随便,侧着站也成,反正你这不好表达。”
轮到甘韬时,他起身双手合拢向上竖起、竖直道:“我到时候这样站。”
李荷道:“估计要表演半小时,你这样得累死。”
他道:“没事,我应该挺的住。”
李荷道:“那我的penny(便士),就是趴在地上蜷缩起身子。”
几人七嘴八舌商量出各自动作,便开始记台词。
年前一个月,他们9人在排练《友爱之间》中慢慢度过,期间有因为走位的争吵,有过互相抢台词,有过埋怨同学声音太小。
而甘韬也不在是往日的独来独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他批评别人的时候更多。
二月初二那天下午,天空飘起了雪花,他赶到车墩时,甘军一家三口刚好从店内回到家。
“大爷、大妈,你们过年还不回去啊?”他问道。
甘军道:“不回,过年的时候店门还开呢,你要回去?”
他颔首道:“昂,我肯定得回啊,一年多没回了,刚好学校也放假。”
大爷穿上刚脱的棉袄:“那你等会,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帮我带回去给你爷爷奶奶。”
等待的时间不长,万事俱备,甘军骑摩托送他和几罐奶粉,几袋麦片前往开向老家的私人大巴处。
离2000年春节就剩三天,一窝蜂回家的人太多,在海市绕圈接人的大巴到最后一站时,在想有位置那是天方夜谭,能在过道上有个小凳坐,那都能烧香拜佛,在默念声“阿弥陀佛!”
这种车很危险,但司机和乘客没这个意识。
大巴老板想着正是赚钱的好时候,乘客则是赶紧回家过年,最多也就是骂骂咧咧的吼两声,下车那是万万不能的。
海市到老家大概600公里,甘韬一路只觉得像是在坐过山车。
虽然他也没坐过过山车,但时而前倾,时而后仰的动作像极了。
老家在海市打工的人很多,他依稀看见几幅熟悉的面孔,他没巴巴的上去打招呼,老甘家在村里的辈分极高,他爷爷更是村里硕果仅存的几人之一,正常应该是别人上杆着叫他的。
一路经过多个南方城市,建筑高楼越来越少证明离老家也就越近,比起一省之南的高楼林立,他们一省之北远远不如。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市里,天也亮了,下了一批人,他终于可以让站的发麻的双腿休息休息。
经过县城,大巴踏上灌溉渠旁边的马路。
连通东海的灌溉渠上还有着零星的沙石船,这条大渠是他爷爷那辈年轻时,凭力气硬生生挖出来的。
他每每听爷爷讲起扁担、布兜挖出灌溉渠,都感叹那是种什么样的毅力。
出县城,沿灌溉渠一路向东,40分钟时间到了他家所在的小乡兴复乡。
大巴在兴复乡石牌下转往南,坐在车窗旁的甘韬,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气,一分钟不到就能到家。
他家门朝西,就在乡里这条主干道的路旁,每到夏天的时候,太阳晒的水泥墙烫手。
汽车刚开始下坡,他急忙叫道:“哎,师傅,停一下,我在这下车。”
“咯吱”声伴随着司机骂骂咧咧声响起,甘韬这会没空理他,要不然非得找他搬扯搬扯。
他拧着几样礼物,急忙下车,刚刚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他老妈江梅。
一堆高高的沙石下方,停着辆满载的拖拉机,旁边正有几人往拖拉机上背水泥。
兴复乡的石牌下,他放下手里的礼物,使劲的揉了揉眼,望向下方那个像极了老妈的人。
他初中时期穿过的棉质校服,个子不高,步履有些吃力,由于身上背了袋水泥,致使头上的发丝变成了灰白之色。
或许是母子感应,正当江梅抬头时,他瞬间泪如泉涌!
第二十二章 家道中落
主干道上,埋头望着坡道下方卖力背水泥的江梅,甘韬双眼婆娑。
主干道下,单手遮挡并不存在的阳光,抬头仰望甘韬的江梅却是欣喜异常。
可能是因为甘韬回来的缘故,江梅放弃了接下来的活计,沿着陡坡向主干道上爬来。
甘韬用棉袄袖子一抹双眼,拧着礼物匆匆赶过去。
所有的记忆中,刚刚是他第一次哭,没有哽咽的声音,只有两行不停涌出的泪水。
爬上道的江梅,离他远远的,一拍身上的校服,扬起一阵水泥后,才走到他面前气道:“不是说不回来吗?”
才一年多没见,江梅仿佛苍老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丝上沾满水泥的缘故。
他上前给江梅拨了拨发丝,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开始以为学校不放假!”
江梅打量了他一翻,不解道:“什么学校?”
他上学,做演员的事除了海市的堂哥一家清楚,家里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也没主动提过。
他道:“回去再说吧,要不然我爸又得问一遍。”
这里离家很近,走路也就几分钟的事,途中他问起江梅怎么会出来背水泥。
江梅的述说,让他晓得,原来家里已经没了经济来源,放在大户人家叫作家道中落。
1998年,就在老家遭遇洪水,他登上大巴,淌水奔向海市后的一个月后,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没了,他老爸甘国华成了下岗大潮中的一员。
每月固定收入600块,在农村来说不算少,他家的水泥房也不过才花了一万多一点点钱,而且还靠着家,这份活没地方找。
至于地里的收入那是不值一提,卖不了几个钱,而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里活,不是甘国华的身体能承受的,这就相当于家里少了个劳动力。
地里大部分的活都被江梅抗在了肩上,这也是她衰老的原因。
以前还能花钱雇点人帮忙,毕竟家里有份固定收入,地也不多,可现在江梅是万万不肯的。
眼看到家,他忍住情绪,抿着嘴唇道:“妈,我打那么多电话你咋就不说呢,插秧,割稻我也可以回来的。”
江梅一如往常的刀子嘴豆腐心道:“你连一口袋小麦都能推歪,能管什么事。”
他叹道:“我不能做,我可以打钱回来啊,我又不是在外面无所事事。”
江梅把门开后,笑道:“行了,我儿子能干,你爸应该在后面做饭了,赶紧让他多烧个菜。”
一年多没回家,家里的工作分配完全掉了个,以前江梅是家庭主妇,现在家庭主妇变成了和他一样不会烧菜的甘国华。
他家的房子是长方形,上下两层的结构一样,都是一大一下两个房间,前面的大,后面的小,走出两个房间是个小院,在后面是厨房,厨房后面是菜圃,然后是猪圈,厕所。
铁锅“”响,他隔在后面叫了声:“爸!”
甘国华说了和江梅同样的话:“不是不回来吗?”
甘国华算是个知识分子,高中生在他那个年代并不多见。
可如今,戴着围裙,穿着臃肿的他,没了知识份子的那份儒雅,脸上有了生活不易的痕迹。
“你儿子出息了,出去一年多,反而重新上起了学。”
江梅对甘韬的初中学习成绩一直心有怨念,同时对家里这个高中生老子,却教出个初中生儿子尤为气愤。
甘国华没理江梅的意有所指,高兴的问他道:“上学好事啊,上的什么学?”
见老妈又提起初中上学的事,他脸色讪讪道:“不算上学,就是报了个表演专业培训班,就一年时间,过完年就结束了。”
就算甘国华是高中生,也没能听懂他说的什么表演专业,丢下锅铲,很是认真的问他道:“什么表演?教什么的?”
在他心里,甘韬从小到大都比别的孩子成熟,但保不齐会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骗。
虽然,他自己都没出过省,心中最大的愿望是去趟改革开放后的海市。
甘韬解释道:“就是负责教演员演技的。”
没等甘国华再问,揭开塑料布,准备割咸肉的江梅起身冲他问道:“什么演员,演技的?”
他想着解释可越解越乱,不由直接道:“就是学了这个能当明星!”
甘国华的火也不烧了,锅铲也不拿了,准备给甘韬的脑子降降温。
整个安怀市、淮北县都没出过个明星,最有名气的可能就算临乡那帮耍杂技的,在十里八乡有点名气,算个名人,可那管屁用,一帮家伙没事干的时候,还不是在家养猪种地,甘韬要是干这行那不得毁咯?
撂挑子停下做菜,准备在甘韬18岁成年之际,在春节到来的前两天,拿出父亲威望的甘国华,被江梅一句话打断。
“这个行,我儿子长得这么漂亮,比电视上那个尔康和五阿哥都漂亮,他们能演电视,我儿子肯定没问题。”
江梅一边用刀刮着猪皮,一边高兴的讲道。
甘国华闷闷的呛了一声:“你个妇人家懂什么,你以为明星是想做就能做的?”
“啪”的一声,刀片在砧板上一拍,为了防止两人在过年之际吵起来,甘韬急忙将背后的书包解下来道:“爸,说多了没用,我这已经演上电影了。”
拉开书包,他将包里的盗版碟《苏州河》拿了出来,这是他率先买好的,为的就是防家里不同意。
碟是好的,还是无删减版的,就是里面有些片段的尺度有点大。
早已等候一旁的江梅拿过封面。
四四方方的封面成灰色调,左边是短发,低头皱眉的马达,右面则是正视前方,抬高下巴的美美,中间《苏州河》。
见江梅一会低头看封面,一会瞅儿子甘韬,甘国华伸手拽过封面道:“你不认字,一直看个什么劲。”
甘国华看的很细,将封面最下方的一排小字一一看过去。
导演:娄叶
演员:周讯,甘韬
摄影:王昱
灯光:……
来回反复的查看,确定甘韬两字一字一画没错后,才一声不吭的将封面重新递给江梅。
江梅叹气道:“可惜家里没有影碟机。”
说完,冲甘国华道:“你吃完饭找谁家去借一个。”
重新坐回灶台前引火的甘国华没好气道:“要借你去借。”
他以前不说风光无限,至少同年人见面都得称声小三爷,哪能丢面子去借影碟机。
甘韬忙劝江梅道:“以后看一样的,等我以后拍了大电影,一起去电影院看。而且,我还演了一个古装电视剧,今年就能上映,这剧你肯定爱看。”
江梅点头高兴道:“什么电视,让你爸把名字记下来。”
他道:“《武林外史》。”
灶台前的甘国华伸出歪着身子问道:“演的什么?”
见甘国华有兴趣,他估摸着肯定看过小说,忙道:“王怜花。”
甘国华点点头没应声,估计对王怜花的角色还算满意。
可他却不知,王怜花已经被编剧陈漫玲给魔改了,要是看到电视上的王怜花,稀里糊涂的死在沈浪的一脚、一招、一剑之下,会是什么反应。
当明星的事解决的出其意料的好,主要是有江梅的鼎力支持,在加上他都签了公司,也出演过一部电影、一部电视,甘国华不同意也没办法。
他不是家里的主心骨,可家里有了他,就有了欢声笑语,虽说他早已过了逗人欢笑的年纪,但每个人在父母眼里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吃完饭拧着礼物进了甘家庄,和爷爷奶奶解释起来就很轻松了,他直接指着电视上的猴子道:“我以后也能演那只猴子。”
年年岁岁花一样,岁岁年年人不同!
1999年他拍摄了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上了学,签了公司,出了道。
他的人生已经和早前规划的做个平凡的打工者,过平凡的生活完全南辕北辙。
以后的路他看不清,但如果具备了实力,又有着不错的运气,他觉得应该会走的很好,很远!
炮竹一声响,2000年春节到了。
往年收压岁钱的他,今年得给压岁钱了,因为他已经是出门打工赚钱的人。
不过要给的直系晚辈只有三个,两小子一闺女,甘韬这辈的还没上来,后辈当努力。
堂姐抱着才9个月大的闺女,听他说和小燕子是校友后,问他道:“那你认识赵微啊?”
他边对小丫头张开手臂,边道:“我看过她照片,人没见过。”
小丫头一甩小脑袋拒绝了他的怀抱,堂姐甘萍笑道:“以后见到帮我要个签名照。”
这话一说,跟风的可多了,他暗自算了下,得有**个亲戚,哪天要是有幸碰到赵微,人又愿意搭理他,估计先要把人累够呛。
爷爷奶奶辈分大,上门拜年的人很多,这倒是免了他们小辈跑出去拜年,等着别人上门,他们跟着喊一遍就成。
往年传统,一大家在春节这天,全都在爷爷奶奶这边吃午饭,一年不见的说笑声,小孩呀呀声,越吵越热闹。
初一刚过,时间仿佛加速般在走,甘韬只是走了几趟亲戚,便到了返校的日子。
第二十三章 话剧舞台
只一夜间,清晨起床的甘韬,目之所及满是皑皑白雪。
自家的两层小楼,小楼前的主干道,对面那个属于石家村屋脊地的柴塘,全部银装素裹,煞是亮眼!
今天是他返校的日子,这种天气、路况可算不上好事。
一阵西北风袭来,二楼廊檐下远眺的他,裹了裹棉袄,将落在头顶的碎雪拨掉,下楼吃早饭。
他家的楼梯建在屋外,一脚踩上去,积雪漫过整个脚背,昨夜的雪不小。
江梅做的早餐是后腿肉下面,截止今天应该刚好结束。
他吸溜了根面条,道:“爸,家里要是有钱可以买对面的屋脊地,我们家旁边的也可以买。”
甘国华喜欢看时事新闻,懂他话的意思,可这里毕竟是农村,不由疑心道:“你觉得这边的房产也会升值?”
他颔首道:“大概率会涨,两年前,路两旁哪有这么多小楼,现在呢?”
江梅插话道:“谁家会卖屋脊地,这边到街上走路才几分钟,这里可是乡中心。”
甘国华解释道:“属于村里的无主地不但有,而且很多。”
他做过村里会计,参与过分田分地,对这方面熟悉的很。
甘韬放下筷子,将棉袄口袋中事先办好的邮政储蓄卡,递给他道:“爸,这里有5000块钱,你们留着用,我每月固定打钱到卡上,可能有多有少,要是有剩就买屋脊地。”
城市要发展,农村也要发展,他相信买屋脊地的钱亏不了。
上大巴前,江梅提醒他道:“到了给家里打电话!”
他颔首道:“嗯。”
想起江梅背水泥的那幕,他笑着吹牛道:“妈,千万别在背水泥了,我赚一天的钱够你背一个月的,那玩意对肺不好。”
他爸就是肺不好,可不想江梅也变这样。
他这次回来也暗下过决心,准备在学校毕业后,就四处投履历,不管大戏、小戏,死尸、活人都要接,尽量多赚点钱,尽快将甘国华带到大医院治疗从小落下的病根。
隔着车窗挥挥手,大巴缓缓的爬上坡道,走向省道,直至再次离家越来越远。
天色阴沉沉的,上路才个把小时,天空又飘起雪花,他蜷缩起身子,拿出本叫作《语言与艺术》的书籍。
身旁的空座上,一屁股坐下的女孩道:“咋的,后悔辍学?”
望着身旁比齐耳短发稍长,圆脸红扑扑,住他家斜对面,隶属于石家村,名唤石燕的女孩惊讶道:“哎,你上哪去?”
石燕和他同龄,家里的小楼盖的也很早,所以两人从小认识,关系就像武侠小说中写的青梅竹马。
石燕拿过他手里的书看了看:“苏州。”
他望着比小时候圆润,白净太多的石燕道:“眼看就要开学,你跑苏州干嘛?”
石燕翻了个白眼:“我都上一年班了。”
他愣道:“咋,你也辍学打工?”
石燕的成绩很好,不像他有作弊嫌疑,实打实通过努力得来的,而且,就连跳皮筋都比他厉害,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女孩自带跳皮筋天赋。
石燕听说他在做明星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这种事和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明星向来是活在她的画册上和家中电视里的,哪有见过真人。
越往南雪下的越大,车开的很慢,两人搁在昏暗的车厢内,兴致盎然的聊了一夜。
清晨到苏州,打着哈气下车的石燕再三提醒他道:“以后有什么好工作,记得给我留着。”
他双手合十做着保证,但内心却在极力拒绝,可不能祸祸这个儿时的女玩伴。
……
恒通明星学校,一间极小的礼堂后台,隔三差五就有人问身边同学道:“外面有人吗?”
今天是99届表演培训班,开演毕业大戏的日子。
午夜梦回的台上风光,一想起就激动连连,可真正到了要真刀实枪上台展示自己时,秒怂的同学太多。
甚至有过多次表演经验的甘韬,腿肚子也在打颤,话剧舞台没有ng,没有导演,不能犯错,要不然整场剧就会有瑕疵。
稀稀拉拉的掌声,证明话剧《我的未来不是梦》算不上完美谢幕,他振作精神,给另外几人鼓励道:“一鼓作气,让第一次舞台生涯不留遗憾!”
开场白:话剧《友爱之间》第一幕,情人节。
阿牛:很痛苦,这些广播让人想好好看书都不行……
penny:咱们姐妹……
……
台上几人对话的台词中,出现黄瓜这个角色时,后台的甘韬,理了理身上没有一丝褶子的燕尾服,顺带着抹了抹油光蹭亮的发型。
台上的黄瓜双手合拢向上,皮鞋锃亮,递给阿牛一个不屑的眼神后,底气十足的傲娇道:
“一边玩去,就凭我这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慷慨大方风流倜傥的帅哥。”
他语速飞快的讲完三个成语,只是轻一吸气,用一种让人听不出来的停顿,继续道:“一整天都有女的送东西,不收吧人家还哭着喊着要死给我看,没办法我真搞不懂那些小女生。”
台下有些许轻笑声,他不为所动,讲完台词,划了两个步子,用最初的姿势在预定好的位置上站定。
阿牛:黄瓜,刚才有位腼腆又害羞的女孩找你,说你刚刚买巧克力的时候,将电话落在了柜台上。
背景板的甘韬,瞬间转身露出账红又恼火的脸色:oh,**!
penny,阿牛:虚伪!
马老师:黄瓜怎么现在就成了飞毛腿导弹,体育课还没多呢。
第一幕全部台词结束,台上奔跑的甘韬回到同学之间,在稀落的掌声中弯腰鞠躬、谢幕下台。
《友爱之间》是部大戏,他们这些初哥没功力演绎整个剧本,只能挑选其中一幕,作为自己的毕业大戏。
“上台合照,上台合照。”
现场点评结束后,准备回后台卸妆的众人,被李兰叫住。
一起的还有出演《我的未来不是梦》的同学,教导他们一年的三位老师。
一年学习生涯结束,32个同学还剩27人,前途依旧茫茫,但众人还是露出自己最为漂亮的笑容。
接下来两个月没了课,准备回宿舍收拾东西的甘韬,被同学李荷在半路拦下:“都要聚一下,一起吧?”
他摇头解释道:“天不早了,我还得赶到车墩,你们去吧,有时间常联系。”
一年下来,和他感情较好的陆明走了,其他人很少说话,少有交集。
李荷埋头踢踏了下鞋子,问他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们?”
他忙摇头道:“瞎扯,我看不起你们,不就是看不起自己嘛?”
李荷的这番模样,他看过,也清楚,但不想理,恋爱对现在的他,是一种负担,最主要的是没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绕开李荷:“你们去聚吧,我得回去收拾了。”
他走的轻盈,走的别人心中定义的不屑一顾,却不知身后的女孩在咬着嘴唇,暗自发誓要混出个模样。
车墩一所学院不远的门面房,是甘军的新地点,他骑着摩托背着大包小包找到时,甘军正翘脚看着电视。
他制止住甘军帮他解包裹,指着旁边的图文室道:“这刚好有打印室,倒是省的我在去找。”
甘军问:“你打印什么?”
他道:“多做点个人资料。”
周易的第二部剧还没上映,主要卡在剧名上面。
《武林外史》是古大侠的小说,拍完后,台北那边对内容不满意,也有可能是金钱没到位,反正死活不让用《武林外史》作为剧名。
于是,蒋冰柔就想将名字改成《武林快活王》。
可这样一来,几家电视台又不满意了,他们看重的是古大侠的影响力,剧名换成《武林快活王》算怎么一回事?
谁见过《射雕郭靖》、《神雕杨过》、《鹿鼎韦小宝》?
听起来就很挫!
周易和两边都争执不下,这部剧也就一拖再拖,上映遥遥无期,制作下部剧的曙光完全看不到。
他是个小喽喽,大人物的事他决定不了,但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就准备自己推销自己。
进了图文室,甘军和老板好像很熟,直呼道:“老周,帮帮忙,给我弟打印点资料。”
甘韬:1982,12,03
年龄:18(出演过28岁的青年,毫无违和感)
体重:150(过年期间吃的多,可随时瘦身)
身高:178(还有增长空间)
毕业学校:恒通明星学校
出演角色:《苏州河》马达,《武林外史》王怜花,有过近一年的群演生涯。
一张白色粉底小卡片,在贴上彩色大头照,像极了洗浴中心的宣传单,让人一看就鸡动异常的那种。
不仅没收钱,还充当一回设计师的老周,提点兄弟俩道:“宣传单第一目标就是让人有看下去的**,听我得准没错。”
甘军问甘韬:“行不?”
他扯了下嘴角点点头:“就这个吧。”
甘军冲老周道:“那就谢了啊,晚上过来喝两杯。”
海市的一角,小喽喽甘韬成功加入小广告大军,针对的人群是张强提供的导演、副导演、制片等人的酒店房间。
第二十四章 北上京城
京城,总局。(你懂的)
烟雨,房檐上的“嘀嗒”声,将落针可闻,充斥大量烟雾的会议室气氛,渲染的更加凝重。
椭圆形的会议桌前,眉毛花白的老者弹了弹烟灰,望着环绕而坐的一帮人,叹气道:“都讲讲,这事怎么办,主要人员是否要处罚,处罚的力度怎么把握。”
“不仅要罚,而且要狠狠地罚,国内一些独立电影人为了个人荣誉,完全不顾国家形象,肆意拍摄灰色题材、色情题材,还大言不惭美其名曰:艺术,平时小打小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搞成国际事件,不狠罚,不足以平民愤!”
老者左手旁的中年人义愤填膺的按灭烟蒂,狠狠地讲道。
老者沉思颔首后,望着右手边,敞着春装,有着标准国字脸的中年人:“老严,你在说说。”
“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嘛,有些电影人还是争得一些荣誉的,国内电影市场不紧气,商业电影拍了就亏本,没人愿意拍,如果在一棍子打死这帮独立电影人,那国产电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起来。”
他说完拿起面前的白瓷杯,押了口茶水,看向老者道:“何局,国产电影比起美利坚电影还很弱小,甚至都比不上香江电影,我觉得还得多照顾两年。”
1994年国内第一次引进美利坚电影《亡命天涯》获得票房冠军后,《真实的谎言》、《侏罗纪公园2》、《泰坦尼克号》相继登入国内市场。
精致的好莱坞大片,将成本低下、技术落后的国产商业电影冲击的七零八落,四部美利坚电影,分获四年票房冠军,其中票房高达3.5亿人民币的《泰坦尼克号》,更是让人难忘项背。
严振声是电影人,他清楚如果没有国家的帮助,现阶段的国产电影只能在美利坚大片下瑟瑟发抖,比起处罚某一位电影人,他更担心国产电影的前途。
因为,华夏加入世贸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一旦放开国内电影市场,国产电影拿什么和美利坚大片相抗衡。
严振声的担心在坐的都清楚,老者也颔首道:“这个你放心,放开总是一步步来的。”
“当然,处罚的事也不能少,别人可是在戛纳电影节上游行抗议的,我们总要拿出点诚意。”
严振声笑道:“写份检讨,在禁导5年吧,禁演我看就不必了,总不能让人没了谋生的手段。”
老者揉了揉额头:“我看行,这事你去办,顺带将那帮小子约到一起聊聊,对他们我是又恨又无奈!”
翌日清晨,京城电影学院。
吊嗓子,早练的学生发现,今天碰到的知名校友有点多。
尤其是导演系的同学,不时遇到三三两两站外面抽烟的学长。
两条眉毛耷拉,一副苦大仇深的贾章柯,寸发能看见头皮的娄叶,脑袋圆溜的王全案,矮矮黑黑的何剑军,******的王帅等。
学校门外,王帅问先一步到的娄叶:“好好的开啥会啊,最近忙着呢?”
娄叶嘿嘿一笑:“姜闻在戛纳出风头了,这次要拿他杀鸡儆猴!”
王帅愣了会,问他:“就那部投资3000多万,叫什么《鬼子来了》的电影?”
含着烟的娄叶点点头。
《鬼子来了》在圈内可是鼎鼎有名,现今一部商业电影都未必有3000多万投资,何况是独立电影,而且又出自姜闻之手。
起初,局里收到像模像样的剧本也没当回事,一度以为有过前科的姜闻就此告别独立圈,改拍主旋律电影,开始走上正途。
可随着风言风语的变多,局里坐不住了,便开始催促姜闻提供现场拍摄图片、全部剧本、影像。
老姜这厮一边加快拍摄速度,一边敷衍,硬是拖到拍摄结束,最后一股脑的将胶卷全部运到法国做后期剪辑,没理局里那岔。
影片在戛纳首映,影评人一片叫好,老姜志得意满,愤怒离席的日国电影人在戛纳搞了一场小型示威游行。
前方带回来的报告让局里焦头烂额,现在的华夏和日国正处于蜜月期,而且加入世贸前夕,要的是维稳,老姜的这手操作,可是妥妥的国际事件。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影评人叫好的《鬼子来了》只是获得评委会大奖,没能夺得戛纳的金棕榈大奖。
当年的《霸王别姬》用金棕榈、用多达几十个国际奖项的影响力规避了该有的惩罚,他没这个命,也没了那个时间。
因此,刚一归国的老姜,收到的是禁导5年的血淋淋教训。
而且,大老爷们还得拿他做案列,给其他导演敲敲警钟,上上紧箍咒。
王帅接过娄叶递来的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抓紧,我那片子也得危险。”
娄叶问他:“讲什么的?”
王帅愁的叹了口气:“讲青春,讲时代,这会正挑演员呢。”
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系的,平时也偶尔聚到一起,又都被人唤做第六代导演,他没什么好瞒的。
娄叶问:“学校这么多演员不够挑啊,实在没有我给你介绍两个。”
望着不远处打转向灯的黑色桑塔纳,王帅点头起身道:“应该就这车了,进去吧。”
他边走边道:“我要二个十七八岁的男的,其中一个要会玩单车,而且是真会玩,有的话,让他们过来试试戏。”
……
两脚已经迈进新世纪的甘韬,仿佛又回到了98年刚到海市的那段日子。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
每天清晨一睁眼,脑袋放空几秒后,开始洗漱,然后随意吃点东西,一跨摩托前往影视基地。
三个月来,小广告塞了很多,收效甚微,偶尔收到的传呼,竟然是富婆问他做不做那行。
价格虽然很高,但他不能出卖灵魂,更不能出卖**!
他一边对老周的设计怨声载道,一边重新蹲回以前常蹲的老墙角。
墙角的变化不大,唯一变的可能就是蹲的人更多了。
阳光晒的全身暖暖的,可见到张强来后,他立马精神的埋怨道:“靠,你提供的酒店地址对不对啊,啥制片人上来就问是不是做鸭的。”
张强甩了根烟给他:“男的女的?”
他翻了个白眼:“要是男的我就打上门了,18年来,就没受过这等侮辱!”
张强腆着脸,调侃他道:“女的你怕啥,获得出演角色机会的同时,还能开回荤。”
他吐了口烟,讽刺道:“你要是进了娱乐圈,非要得病不可。”
张强没理他,显摆的拿出刚买的翻盖黑色手机,手机比前几年的大哥大,小很多,不过比起他记忆中的巴掌大,又大的多。
他躺会墙角,慵懒的闭上眼,嘀咕了句:“空有满脑袋的娱乐圈记忆,也如愿以偿的做了演员,混的却不如个群头。”
张强瞅着没精打采的他:“有个大戏,接不接?”
他不置可否的问:“啥戏?”
张强介绍的全都是群众演员,对现在的他来说,聊胜于无。
张强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手机:“《还珠格格》原班人马打造,你要是愿意进,干个十来天,没啥问题。”
他纳闷:“《还珠三》?不可能,他记得《还珠三》不是原班人马,而且也不可能在海市影视城拍。”
他问:“叫个啥?”
张强道:“《情深深雨》,剧组明天就到。”
他咂咂嘴:“算我一个。”
翌日。
一身汗衫的甘韬瞅着剧组休息的档口,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一溜烟跑到遮阳伞下,望着裤脚高高搂起,露出白净小腿的赵微道:“赵微姐,能不能帮忙签个名!”
赵微见他穿了身戏服,点头问:“你有笔?”
他掏出布裤中的圆珠笔,又拿出印着《还珠格格》剧照的练习本:“有,有。”
赵微问:“你叫什么?”
他忙道:“我堂姐叫甘萍。”
《祝甘萍越长越年轻》,赵微。
赵微递来练习本时,他将笑容推的满脸都是:“赵微姐,能不能在写两张,家里要的人比较多,你在我们家太红!”
又是两张过后,他有点踌躇道:“还有两张。”
望着脸色转黑的赵微,他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忙解释道:“就剩两张,最后两张!”
家里堂姐妹交待的任务总算结束,他再三感谢后,退出片场,现在不是群众演员上场的时候。
远处瞧见这幕的群演,见他走来,比着拇指道:“韬子,你挺牛的,见到这么大明星竟然还能有说有笑。”
他翘了下剑眉,腹诽道:“他们是明星,我不是吗?高高在上的明星,都是被人惯的,我就没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小燕子格格、五阿哥、紫薇格格,来到海市影视城拍摄电视剧的消息传出后,每天前来影视城的游客瞬间增加,让他见识了啥叫人山人海,啥叫把人当猴看。
正当他和张强商量,用明星签名照赚一笔小钱时,娄叶的电话来了。
电话中,娄叶说的不清不楚,但一个重要信息他收到了。
北上,面试!
第二十五章 《十七岁的单车》
首都,京城火车站。
历经几十个小时,从海市一路到京城的甘韬,神色疲惫的随着人流走出车站。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首都京城,也是他离家最远的一次。
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陌生面孔,说明眼前是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公交站牌下,他拿出张纸递给一位阿姨,询问道:“请问这个地址坐哪路车?”
阿姨说着不那么好懂的普通话,他再三询问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说了声感谢后,挠着脑袋离开。
奉贤,一处破旧的4层小楼外。
戴着厚框眼镜的王帅,摸索着下巴,望着在山地车不断闪转腾挪的少年。
时而后轮翘起,时而瞬间禁止,时而跳跃的精彩表演,让场边观看的几人不断点头。
王帅和几人简单交流几句后,向山地车上的少年招手道:“李兵,可以了,可以了。”
他的新片虽然要求演员会玩单车,但毕竟不是纪实电影,单车玩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导演没意见,意味着叫李兵的少年出演某一角色成了定局,接下来只需简单沟通下片酬。
七拐八绕的甘韬在几人要回屋的档口,匆匆赶到。
他自我介绍完,一脚搭在台阶上的王帅想了老半天,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我是和娄叶说过这话,你就是他介绍来的?”
他点头:“嗯,刚从火车站赶来。”
角色面试,他是第一次。
拍《苏州河》时,娄叶可能见他蹲在墙角可怜巴巴的,对他啥要求没提,算是赶鸭子上架。
《武林外史》只是简单试下装,和主创见个面,也没人要求他来段即兴表演啥的。
因此,面对即将到来的面试,他竟然有点小紧张。
这是部什么戏他不清楚,但不妨碍他想抓住这次机会。
娱乐圈好比一座金字塔,还在最底层的他,努力往上爬是应该的,要想爬的高,就不能错失任何机会,更关键的是他身上没啥钱了。
面试的办公室很简陋,一张长条桌前坐着三个人,王帅居中。
他在三人前面站好,内心忐忑的说了声“准备好了。”
三脚架上的摄像机开启,绿色的闪烁灯光告诉他,他不是唯一的角色候选人。
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王帅上来直接道:“演一段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不见了后的心情。”
他问:“哪个年龄段?”
作文设定范围太广,他一瞬间的想法就是:如果是小孩肯定是又哭又闹,青年人或许是骂骂咧咧,一番折腾,上了年纪较为成熟的中年人,可能只是懊恼叹息一声。
王帅瞧了他一眼:“就演你这个年纪的,三分钟时间。”
不大的面试间,仿佛是困锁甘韬的一座牢笼。
双唇紧抿的他,翻来覆去,张头四望,如果是个观察力报表的导演,就会发现他的喉结不时上下蠕动。
翻找的动作加快,他的双眉锁的越紧,直至一声叹息后,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噗”的声响吓了王帅三人一跳,可坐在水泥地上的他仿若没事人,伸出右手捏着两边脸颊,将原本的帅脸捏的变了型,然后一推乌黑的长发,又使劲挠了挠。
一段表演完,王帅没给休息时间,继续道:“青春期的你,偷看一个美艳成熟女人时的表情,记着是偷看。”
甘韬又问:“就一个人,还是好几个人?”
王帅呵呵一笑:“自己决定。”
坐在地上的他,换成了弯腰半蹲的姿势,那张微微侧着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拼命往旁边斜视,让人感觉这家伙,正用一只眼透过门缝看人。
没等王帅叫停,他瞬间往后退了一小步,换了个一本正经的表情。
面试结束,能不能参演王帅的新戏,他心里也没谱。
可刚才演绎的两小段戏,他觉得比在《苏州河》、《武林外史》中的表演好多了。
面试三人中,一位有着浓重台北腔的青年道:“你有电话留个电话,最迟三天,我们就会告诉你结果。”
他摆摆脑袋:“我的是呼机。”
留下呼机号,他背起包漫无目的的走上林荫大道。
这里人生地不熟,他一连转了几条街,才满头大汗的找到间相对便宜,又可以打水洗澡的私人小旅馆。
洗完澡,神清气爽的刚躺上床,呼机响了,搞的他一激灵。
一串京城的号码让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没狠心买个汉显机,要不然现在就知道面试是否通过。
耷拉着拖鞋走到旅馆前台,照着号码打了过去。
没等他开口,对面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时候到的?”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个在戏中宛如精灵,现实中却拥有一口沙哑嗓音的周公子。
两人已经一年多没见,要不是这嗓音在他认识的人里面,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他估计还得多想一会。
他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
“《十七岁单车》我也有份参演,刚才和王导在一起吃饭。”
周讯解释完,问他道:“天还早,出来聚聚?”
他口是心非道:“别,要不是你打过来,我已经睡成了死猪。”
“啪”的声,电话挂断。
他捏着鼻梁回房。
现在的周讯已经不比一年前的籍籍无名。
电影方面:《苏州河》让她获得了第一个国际影后。
电视剧方面:《大明宫词》里扮演的少年太平公主,虽说达不到小燕子的家喻户晓,但也让她受到业内外人士的一致好评。
如今更是拥有《南都娱乐》报刊,评选出的四小花旦头衔。
如今的周公子,已是国内最当红的一批女演员之一。
别人锦绣前程,他则是窝在小旅馆里朝不保夕,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该有两个世界的活法,何况还是最为势利的娱乐圈。
或许别人不介意,而且可能只是一顿饭的事情,但他得有自知之明不是!
躺在床上他,咿咿呀呀的哼着记忆里的歌词:“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小偷……”
等待的时间不长,第二天太阳刚落下去那会,他收到了通知,导演王帅已经认可,他将在王帅执导的《十七岁单车》中,扮演京城打工的农村少年小贵一角。
接到甘韬电话的蒋冰柔很纳闷。
要不是亲眼见到他被赶出过剧组,蒋冰柔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京城哪家的贵公子,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接到一部电影中的男主角。
这不符合常理,或者除了那张帅气的脸,他身上还有着不为人知,玄而又玄的人格魅力。
但不管咋样,这是件好事,她也没耽搁,领着助理匆匆北上,找制片方谈合约事宜。
一家很是别致的中餐馆内,见到孤身一人,临门而坐的王帅,甘韬急上前,毕恭毕敬道:“王导,您好!”
国内剧组向来是导演中心制,只要在片场,导演就是最大,除非是啥资历没有的新人导演,有可能被制片,监制管着。
王帅递了杯茶给他,笑道:“你来早了,和你们几个约定的碰面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了。”
他笑着回道:“京城太大,我又是第一次来,只能提前出发,要不害怕走错道。”
递完茶,王帅又从包内拿出一沓a4纸递给他:“这是最终剧本,即使有变化也不会太大。”
他点头小心的接过,摆在了桌子上,翻看了起来。
京城务工的17岁少年小贵,是骑着山地车穿梭京城大小胡同的快递员,他最大的梦想是赚到600块钱,然后买下公司借给他跑快递的银色山地自行车。
日以继夜,风雨无阻的工作终于换到心爱的山地车。
可好景不长,车丢了,当他跑遍京城找到爱车时,山地车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京城本地少年小坚。
他正准备翻页继续往下看时,戏中扮演京城少年小坚,现实中,也是玩单车高手的李兵到了餐馆。
“导演。”比起甘韬的毕恭毕敬,李兵的态度更为谦卑,那腰弯的能有九十度。
王帅分别给两人介绍道:“甘韬,扮演小贵;李兵,扮演小坚。”
他说完指着旁边的位置,对李兵道:“你坐我这。”
望着甘韬隔着桌对有点拘谨的李兵伸出手,王帅提醒他道:“小甘,你有点太成熟了,以后可不行,而且要减肥,小贵的整体形象是瘦弱。”
他点头保证道:“开拍前,我一定减下来。”
信誓旦旦的话没讲完,身后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王导,不好意思,来迟了。”
圆圆的脸蛋有着迟到的羞红,飘飘长发配着连衣绿裙,露趾凉鞋,让人觉得周遭瞬间清凉,眉目如画。
甘韬不自觉的喝了口凉透的茶水,身旁站着的女孩虽然很青涩,不如记忆中的成熟知性,完美无缺,却已有了那股苗头。
《十七岁的单车》这部电影,他脑中没什么印象,更不知周公子有份参与外,竟然还有众多狼友心中的女神高园园。
三位主要演员又是一番互相介绍后,高园园在甘韬旁边坐下。
第二十六章 驻留京城
又是一年的梅雨季节,外间天色阴沉,细雨绵绵。
昏暗的餐馆内,甘韬三人默默地读着各自的一份剧本。
比起喜欢拍摄莫名情感的娄叶、喜欢拍摄城市一角,小人物故事的贾章柯,******的王帅,更喜欢拍摄时代,用手中的机器记录当下老百姓的生活状态。
因此,《十七岁单车》的剧本中,充斥着大量的、各色各样的京城胡同。
剧本中的小贵、小坚只是万千老百姓中的两名代表。
他们即将演绎的是1999年的京城生活,是大量务工者进城后,和本地人产生的冲突。
《苏州河》的剧本曾让他看的满头雾水,但《十七岁单车》的剧本很好懂,甘韬只是看了一遍,就知道导演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当然,他看懂的是剧本中的故事,至于导演想反映的因为时代变迁,从而引发的矛盾冲突,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的本职工作是演员,不是政治家,社会的种种矛盾,应该交给政治家去处理,和他这个朝不保夕的小演员没什么关系。
他只想老老实实的将一万块钱赚到手,这笔片酬比起周易给他的一年生活费都不遑多让。
通读一遍剧本的三人,表情各不相同,甘韬一如平常,神情淡淡,李兵、高园园则是眉头紧锁,看情形是想深究剧本中的奥秘。
王帅适时的叫道:“看一遍就成,接下来准备吃饭。”
餐馆很精致,菜却很普通。
可能是当下的餐馆,还不明白包装的重要性,各种大碗菜分分上桌,几人开始动筷。
餐桌谈事,是民族特色,几人动筷后,王帅率先开口:“园园,你扮演的是个女学生,要留学生发型。”
甘韬身旁的高园园,从大碗里夹了根小青菜:“我这两天就剪个学生头。”
她能出演这部电影,就是因为女高中的扮相太过惊艳,算上这次,已经第二次扮演女高中,剪长发的要求早已不当回事。
王帅颔首,再次提醒大快朵颐的甘韬:“小甘你得控制体重,李兵的形象倒是正好。”
甘韬应道:“知道的,回去就减肥!”
高园园讶异道:“要减肥,你还吃这么多?”
他笑了声:“我一向觉得,减肥和吃多少没什么关系,绿色减肥才是正途。”
几人懵懂的望着他:“什么叫绿色减肥?”
他含糊解释道:“尽量靠运动减肥,不节食,不乱吃减肥药。”
至于对不对,他也不清楚,刚才讲的绿色减肥,是他说秃噜了嘴。
导演王帅年纪最长,生活阅历也足,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这观点不错,节食确实有害身体健康,违反自然生长规律不是好事!”
导演也认可,他不由转头望着高园园那双大眼,笑道:“所以说嘛,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你要想减肥,就得多吃,何况咱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
高园园问他:“你哪年?”
他道:“82年的。”
王帅道:“你们三,园园最大,79年的,小甘和小李都是82年。”
高园园道:“他看上去成熟。”
甘韬很想提醒她,别在导演面前说我成熟。
戏里的小贵是高中生年纪,虽然进入社会的早,但也免不了是个男孩,别再整得导演中途换演员。
四人边吃边聊花了两个小时解决午餐,王帅去结账的档口,甘韬和高园园、李兵索要通讯号码。
他即将返回海市,指望这两本地人,能及时告知剧组的相关讯息,同为剧组演员,又是一般年纪,更好说话。
李兵一如饭桌上的拘谨:“我还没电话。”
他问道:“呼机号呢?”
李兵摇摇头,一旁的高园园从包里拿出翻盖手机:“记我得吧。”
他其实真正想记的是李兵的号码,毕竟都是男的,可没想现实中的李兵,一如戏中的小坚是个真正的高中生,生活还没独立。
记下高园园的号码,他动起买个手机的心思,问高园园道:“这手机现在多少钱?”
高园园回道:“年前买的时候7000多,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他听得一缩脑袋,他出演小贵一角,蒋冰柔给他谈的片酬是1万,扣掉公司提成,他花两三个月拍摄一部戏,只能买部这样的手机。
他冲高园园笑道:“你真有钱!”
高园园读高中时,和同学到王府井买书时,被传说中的星探发掘,然后凭借广告模特出道。
虽然演过电影,但因为是独立电影,所以名声不显,但人是广告公司的青睐者。
高园园提醒他道:“你可以让公司帮你接广告,给商场站台。”
他自己倒是很有这个意愿,可拍广告不是像电影那样可以上门推销。
广告商青睐有名气,符合产品形象的明星、俊男靓女。
名气他没有。
至于产品形象,到现在也没人找,估计是不符合。
而周易成立的时间较短,拍摄的《青河绝恋》、《武林外史》,一部水花不大,一部还没上映,市场上的影响力还很小。
他估摸着蒋冰柔手里没这方面的门道,或者还没接触这方面的事务,反正公司从来没给他接过这方面的工作。
四人走出餐馆,王帅回正在做前期筹备的剧组,话不多的李兵骑着那辆山地车回家,高园园则是剪头
他想了想,还是回海市,离进组还有一个月时间,呆在这天天要花钱。
王帅听他要回去,蹙着眉头不乐意道:“回去干嘛?就待在这,逛逛京城的大小胡同,找找感觉,拍《苏州河》的时候,娄叶没叫你体验戏里的人生吗?”
他想了想,还真没叫,娄叶那就是个穷剧组,急呼呼的凑了几十个人就直接开拍,哪有提前告诉他体验戏中人生。
最终,他选择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体验戏中人生,恒通学校的书本上曾讲过,但他没想过,竟然来的这么快。
五六月间。
京城的白天,大小胡同多了道耷拉拖鞋,留着寸发的少年,有时少年身边还会有位面容姣好,留着学生头的女孩。
夜晚的京城,多了道少年奔跑的风景,旅馆不远处的开锁大爷很纳闷,一直都听说晨跑。
但眼前的少年,总是傍晚时分,在他摊头前开始起跑,然后在他天黑收摊时,满头大汗的回来。
离进组没两天,准备最后一次逛胡同的他,在一座很是大气的四合院前被一老头调侃道:“小甘,又来体验人生啦?”
老头姓关,很少的一个姓,不同于把他当贼防的胡同百姓,这老头是第一个站家门口和他攀谈的人。
因为老头也是名演员,用更尊敬的词形容是艺术家,用老头自己话来讲,是个靠手艺吃饭的人。
松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后,他对老头嘿嘿笑道:“您老气色不错,看来有喜事。”
老头翘了下白眉,不以为然道:“什么喜事不喜事的,就是孙女来了。”
关老头嘴里说的平淡,但隔代亲的喜色却浮于表面。
“在这等着,我回去拿棋。”
老头说完,背着手,不紧不慢的向家门口走去。
他们下的是象棋,老头倒是更加青睐于围棋,可甘韬不会,临近午餐时间,这会可没人陪他,只能屈就一点。
和象棋一道来的,还有个屁颠跟在关老头身后,扎羊角辫,穿花短裤的小女孩,应该就是老头的孙女了。
他蹲下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小家伙,你几岁啦?”
小孩也不认生,而且口齿异常清晰,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脆生生道:“今年三岁啦。”
他向老头赞了声:“这孩子聪明!”
关老头一本正经:“比你还是不如的,18岁就能出演电影男主角!”
他一边摆着象棋,一边回道:“得,您就别调侃我啦,有您老在,这孩子还能差哪去。”
放到清朝时代,老者妥妥的皇亲国戚,就是现在,关家在京城的人脉也是数之不尽,小女孩以后要是进这个圈,资源还不是杠杠的。
老头没理他,来了个抬手撑相。
棋盘上的争斗刚进入白日化,关老头腿上的女孩失去了耐心,嚷嚷着:“爷爷,我想吃雪糕。”
他适时的问道:“今天就这样,不分胜负?”
两人也没胜负欲,下棋完全是无所事事,孙女催的又急,关老头适可而止道:“成,就到这,就在家吃饭?”
他将脑袋摇的似拨浪鼓:“不去,不去,您家里规矩肯定多,我还是一个人自在点。”
两人的关系只比路人好那么点,达不到进人家里吃饭。
关老头颔首道:“那行,一起出去吧,得给小家伙买雪糕。”
他冲老头怀里的小孩张开手:“来,叔叔来抱,有一截路呢,可别把你爷爷给累着。”
出了胡同口,老头一拍脑袋,忘了带钱,一直和怀里小家伙胡咧咧的甘韬,又帮忙付了雪糕钱才离去。
至此,甘韬第一次体验生涯全部结束,除了能讲几句像模像样的京话,瘦了点,好像没啥改变。
六月底,《十七岁的单车》在京城开拍,他将演绎一段新的人生故事。
第二十七章 恋人未满
烈日炎炎,京城一座熙攘的人才市场中,随着招聘员问出的一句“家是哪的?”电影《十七岁的单车》正式开拍。
“富阳。”
“哪?”
“富阳!”
“哪?”
影片刚一开始,王帅就用农民工和招聘小姐的简单对话,突出进城农民工的局促,和眼前大都市的格格不入。
“叫什么?”
镜头在一排民工身上驻留片刻后,又在甘韬脸上一闪而逝:“郭连贵!”
第一条顺利结束,站在镜头外的王帅,拍着手嚷嚷道:“停,不错啊,再接再厉。”
甘韬抹掉脸上的细毛汗,将身上的针织毛衣撩到胸腔位置,露出两边排骨,抱怨了句:“今天可真热!”
处于世纪之交的1999年3、4月,正是乱穿衣服的时候,也不知是剧组细节做的好,还是导演王帅故意为之,女招聘员是红色短袖套裙,他们这些民工却是毛衣加灰不溜秋的外套。
导演笑了笑:“在忍忍,这套衣服还有一个镜头完事。”
他的戏服就两套,一套黑色布裤,绿色力士鞋,上身则是灰色带帽的春装,这套衣服是速递公司给的工作服,穿的比较多。
另一套就是现在身上穿的粗糙毛线衣,入境率较少。
他也是进组后,才发现这剧组比起娄叶的《苏州河》剧组,也好不到哪去,全都是能省就省。
他怎么着也有两套戏服,另外两个主演李兵、高园园却只是每人一套黑色校服凑合穿。
王帅和摄影师就地取材,提着机器去拍招聘市场的外景,剧务则是嚷嚷着:“收拾东西,转场,转场。”
他闲着没事干,也顺手帮忙简单收拾起来。
小贵的台词很少,约莫不到五十来句,少的令人发指,他现场背都来的急。
比他台词还少的,是女主高园园,只有不到二十句台词。
比高园园还少的,是在影片中客串保姆一角的周讯,一句台词都没。
周讯出现的镜头,要么是偷穿主人家的衣服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孤芳自赏,要么就是在小贵叔叔家翻找遗落的东西,全程和任何人无交流。
一辆四轱辘的小卡车上,和甘韬,几个临时演员一同站在露天车厢的王帅,冲前面的驾驶室叫了声:“出发!”
全剧组就这一辆车,甘韬没巴巴的挤驾驶室去,站在车上,看着京城的景,吹着京城的风挺好!
卡车在一家叫做“速达快递”的公司门口停下,这里有好几个镜头,他们得在这停几天。
架机器,寻找拍摄角度,安排出境演员走位的一顿忙活停当后,导演对剧务老余道:“晌午了,先吃饭,你能不能随便搞点汤。”
老余瞅着主演甘韬,黑黑的脸颊两旁,有了一团高原红似的样子,颔首道:“你们先吃着,我去找找看。”
脸上的火辣辣,甘韬倒是没当回事,他也不是初哥,知道拍戏就是这样,毕竟两,三个月就能赚一万块钱,这点付出和回报比起来,微不足道。
从卡车上拿了份盒饭,他在速递公司中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比起外面,这里面可凉快的太多。
一团杂乱的青菜,一片薄如明镜的大肉,还有不知能否找到的汤,就是剧组中午一顿的伙食。
汤还不见踪影,他就解决掉了手里的盒饭,王帅见他百无聊般的蹬着力士鞋,捧着盒饭问他:“鞋小了?”
他蹬了下脚:“这鞋尺码不标准,确实有点小。”
王帅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我觉得是你串个了吧,你要是在高点,这戏可就没你份了。”
想着还没到手的片酬,他愣道:“得,都已经开拍了,您就别吓我了。”
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接部戏,要是中途给换咯,那他可是赔的血本无归。
王帅一推眼镜,挑了口饭,不知真假的笑道:“开个玩笑,我让人重新买双鞋。”
他偷摸着瞧了眼王帅,不知这人是真开玩笑,还是意有所指,真有换人的想法。
《十七岁的单车》剧组虽小,但构成却很复杂,光资金来源就有法国,台北,国内三个地方,要是真有投资方想硬塞人进来,不是没有可能。
王帅的一句玩笑,搞的他心有戚戚,下午在开工后,他不在懒懒撒散,不在抱怨天气炎热,拿出最大的热情对待这部戏,对待小贵这个角色。
小贵如愿以偿的进了速递公司,换上灰色工装,戴上灰色布帽,挂上布包,留着分头的老板承诺,如果赚够钱,就可以领走他身旁的那辆银色山地车。
又是一段戏结束,和王帅站在一起回看影像的摄影师,望着镜头里,一边神色游离听老板演讲,一边偷偷伸出右手摩挲着银色山地车的小贵,对王帅道:“这小子的小动作不少。”
王帅问摄影师:“这些动作不是你教的吧?”
摄影师摇着脑袋:“我可没那个精力。”
王帅颔首:“细微处见功底,你先拍着,我出去打个电话。”
就如甘韬瞎猜的一样,确实有投资方想换演员,一直没换成就是因为王帅也在观望。
而刚才简单的一幕,让王帅有了决定,甘韬或许不是最适合的,但肯定比举荐过来的台北演员差不到哪去。
一场针对甘韬的换演员风波,在导演王帅的坚持下,渐渐消散。
甘韬事先虽有所察觉,但毫无办法,只能一边尽力演好角色,一边等屠夫上门。
一连几天没啥动静,吊着一颗心,安稳搬到剧组旅馆的甘韬,稍微松了口气。
拖鞋摩擦地板的“嚓嚓”声,在房门口响起,他丢下只有几十句的台词剧本,聆听是否有敲门声传出。
“咚咚”
短发,热短裤,白色背心,头发湿漉漉,连眼袋也会笑的高园园,杵在门口道:“找了个好吃的地方,带你去尝尝鲜。”
他好奇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最近一直拍他的单人镜头,其他几个演员还没进组。
高园园扒拉着房门,忘了眼甘韬的小间,笑道:“下午刚到,离家太远,不如住剧组省事。”
她说完,看着他光溜溜上半身催促道:“快点穿衣服啊,地方很远的。”
两人关系处的不错,甘韬逛京城胡同的时候,有时高园园也会一起走走玩玩,算的上朋友。
出了旅馆门口,高园园冲着一门心思赶公交的他道:“咱们打车吧。”
他想着她刚刚说的地址,摇头道:“那么远,打车还不如回去找老余借摩托车呢?”
她催促他:“那你去借啊。”
他匆匆往回跑去:“那你等着。”
摩托车借到手,他一连两次没蹬着,后面的她取笑道:“到底会不会骑啊。”
他剑眉一翘,牛气道:“江湖人称海市小旋风,海市每条街道,都有我骑着摩托留下的矫健挺拔身姿。”
“吹呢你!”她呵呵笑道。
“轰鸣”的马达声响起,摩托一瞬间穿了出去。
一路上,高园园指指点点:“那边拐弯,那边直走。”
一个多小时后,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摩托在一个胡同口停下。
望着不干不净的塑料桌上,老板刚刚放下的一盘龙虾,他无语道:“你说的不会就是这个吧?”
高园园道:“昂,你吃过啊?”
他翻了个白眼:“这肯定吃过啊,我从小就喜欢捞鱼摸虾,还能没吃过龙虾吗?”
她翻了个比他还好看的白眼,拧起一条虾,一拧虾屁股:“得,我还自作多情了。”
他嘿嘿笑了声,手脚熟练的剥开虾壳,尝了只后,冲对面的高园园道:“不过老板比我妈烧的好吃。”
江梅做菜的手艺不精,他从小对吃上面不太在意。
女伴依旧不说话,他无趣的冲餐馆老板道:“来两瓶啤酒。”
高园园打破沉默,提醒他道:“等会开车呢!”
他道:“早着了,等走的时候,酒就醒了,实在不成就多逛会。”
心里没了被换掉的压力,他这会是真想喝点酒。
她道:“那我陪你喝点。”
两人剥着虾,喝着啤酒,聊各自小时候的事,聊上学的事。
渐渐地,他感觉气氛好像有点暧昧,他和她的交谈,不在像上学时,逗班里女孩时的心情。
他使劲的挠挠头,神思复杂的望着对面那一颦一笑都异常动人的女孩。
高园园发现了他的呆滞,端着酒杯小口抿了点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怎么啦?”
他又挠了下头,说道:“咱两现在啥关系?”
她学着他从陆明那学来的方言:“你说啥关系?”
他筹措的想了会道:“感觉很奇怪,恋人未满?”
她说了句:“你说没满就没满呗。”后,冲着老板喊结账。
甘韬到底还是抢着结了账,推着摩托走进黑暗的胡同后,他转头望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她道:“到底满没满?”
黑暗中,她扯出个好看却没人能看到的笑容:“随便你!”
离开黑暗的胡同,摩托一溜烟的再次穿上大道。
相比来时,后面环抱他的女孩,这次紧贴着他的后背。
原来,恋人已满!
第二十八章 恋人已满
京城。
夜晚昏黄的路灯下多了一对突如其来的恋人。
这段感情无人知晓,更加无人祝福,但恋人彼此却有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牵着甘韬的手,陪着他雨后漫步的高园园,问他:“我们以后会出名吗?”
他轻轻揉着手里白皙,细腻的手背,吸了口雨后的清新空气,肯定道:“你肯定会出名,我就得看老天爷了。”
高园园比他还大三岁,可两人在一起的10来天,他总是占据各方面的主动,她也心甘情愿的当一个盲目,而又幸福的女友。
高园园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用一双美目望着他:“有多出名?”
他呵呵笑道:“出名到,有很多很多男的,都会痛骂我是混蛋,竟然用一顿小龙虾就骗到他们心中的女神。而且,这顿小龙虾还是你想请我吃的。”
高园园情不自禁的搂上他的手臂,嘴上却不依道:“没想到你编瞎话的本事,和你的演技一样厉害。”
她埋头浅笑了声,又问他:“那你自己为什么要看老天爷。”
他一本正经道:“自己夸自己,那叫厚颜无耻。”
他很想告诉她,因为他的记忆中,没有哪个成名演员的名字叫甘韬,他是阴差阳错才走上这条演艺圈之路。
但脑中多出记忆的这件事,是他准备带到坟墓里去的,虽然当下说这话,有点不吉利。
她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你前几天不是刚刚厚颜无耻过嘛。”
她憋着嗓子,学着甘韬说话的腔调道:“江湖人称,海市小旋风同学。”
他装腔作势的搂起并不存在的袖子:“打人不打脸,你竟然敢这么说我。”
灯下的雨后漫步,变成了雨后追逐,伴随着追逐的是银铃般的笑声。
跑了一截路,高园园停下脚步,小喘着带出一阵怡人清香:“啊,不跑了,累死我了,我们往回走吧。”
他假模假样的瞥了她一眼:“走吧,以后不准说我演技厉害,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两人重新拉起手后,高园园道:“那你找导演说去,我是听他对李兵讲的。”
高园园在戏里的镜头不多,主要对手演员是李兵,和他在一个镜头里的片段只有一个,而且是匆匆一瞥的眼神交流。
这几天没他戏份,他一直待在旅馆,这事还第一次听说,他好奇道:“导演咋说的?”
高园园道:“说你演的比他好呗。”
他翘了下眉:“李兵是第一次演戏,我如果连他都不如,真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高园园笑着拍他手臂:“又说笑话,豆腐能撞死人嘛!”
和甘韬在一起10来天,她经常听到他嘴里冒出的新奇词,冒出的一两句好听歌词。
比如散步说成压马路。
比如吃完龙虾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在摩托上吼出的“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这些新鲜词汇,这些突兀出现的一两句歌词,让她欢喜,让她迷恋。
一早赶到片场的甘韬,就被人说教道:“我发现找你挺难的!”
望着眼前阔别一年多的讯哥儿,听着娄叶在海市那座小院里曾说过的话,他的记忆瞬间回到一年多前。
他一溜烟的跑到小卖部前,冲着身穿红色连衣裙,脚蹬红色高跟鞋的周讯,巴结道:“周老师,您来啦,早说,我给你带份早餐啊!”
就这一下将周讯整懵了,这人他不认识,他认识的甘韬话不多,闷声闷气的,哪像现在说话流里流气的,一副痞子状。
周讯粗粗的嗓音,结巴道:“你这…受什么刺激了?”
想着上次邀约的事应该混了过去,他嘿嘿笑道:“一大清早可不带这么咒人的。”
周公子没理他,提着包向自己的拍摄站位走去,只是转身时嘟囔了声:“人格分裂吧,你。”
胡同的三岔口。
石棉瓦搭建的杂货店前,一身土灰色工作服的小贵,架好车,在老板秋生身旁蹲下。
杂货店是小贵住的地方,小卖部老板秋生,应该是他亲戚,具体什么关系,剧本上没写,影片中也没提及,可扮演秋生的演员是个厉害角色,真正的中戏名校毕业。
“嘿,这车可真不错。”
秋生往前挪了两步,稀罕的摸了摸车轮,又提醒身旁抹汗,喘气的小贵道:“小贵,你以后可不能在讲老家话,别人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甘韬用脑袋上的灰布帽子,抹了抹脸上的汗:“嗯。”
小贵是个木讷,倔强之人。
他会因为秋生的一句,“你还能去偷一辆一模一样的山地车。”而选择真去偷。
即使被打的浑身是血,可依旧趴在山地车上,死活不松手!
小贵趴在地上给山地车做记号时,秋生在杂货店内叫道:“小贵,吃面。”
两大碗面摆在桌上,甘韬问导演王帅:“导演,这面是熟的吧?”
王帅颔首:“熟的,能吃。”
他笑道:“那就成。”
天色泛白时就开拍,眼看就到饭点,他还真有点饿。
杂货店后面的围墙上有个窟窿,透过窟窿可以看到围墙外那栋楼房的阳台。
机位架好,拍摄继续。
杂货店和围墙之间的夹缝里,秋生夹了根肉丝,丢到小贵的灰色瓷碗里:“来,吃块肉,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你看,这就是城里女人,一天要换八套衣服,不过真挺漂亮的!”
“我要是有钱,我天天在面里放肉块。”
秋生一边透过围墙上的窟窿,羡慕的望着阳台上穿着好看衣裳,不断走来走去的城里女人,一边想着有钱日子。
秋生捞了一大口面进嘴,抬头道:“快看,又换衣服了。”
端着大瓷碗的小贵,缓缓的将脑袋凑近窟窿。
阳台上的城里女人披散着长发,身穿红色连衣裙,蹬着红色高跟鞋,嘴唇的色彩煞是红艳,这会正时而远眺、时而低头浅笑、时而背手轻跳。
小贵回了下头,秋生回了杂货店捞面,他将右手的筷子递到左手,而空出的右手,和右腿膝盖同时贴在了围墙上。
落地窗的阳台上,那城里女人又换了身青色碎花裙。
三脚架上的摄像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三十多岁的王帅,轻巧的抱在了怀里,然后从甘韬前倾的身子上,慢慢转动着,直至那双好看现在却迷茫的双眼。
“小贵,别看了,你小孩子,看多了有害身体健康。”
身后传来声音,小贵神色慌张的离开墙壁,低头扒拉口灰色瓷碗里的面条。
王帅:“停。”
他叫完,笑着问早上刚赶到京城,如今已经站在他身旁,那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焦姐,这演员还成不?”
中年女人用一口浓烈的台北腔道:“成不成,你都已经拍了这么多条,想换也来不及了。”
王帅向着在脱上衣,准备吃盒饭的甘韬招招手:“韬子。”
甘韬将脱下的戏服,摆在杂货店外的空啤酒瓶堆上,走上前叫道:“哎,导演,啥事?”
王帅将平伸的手掌对准身旁的中年女人,一溜嘴的说出中年女人一大堆身份:“《十七岁的单车》的投资人之一,极光影业董事长,台北电影事业的先驱者,开拓者,著名影评人焦雄萍。”
甘韬急忙弯腰伸手道:“焦姐,您好,您好!”
这么多身份,他也记不住,反正知道这胖胖的女人很牛,是影片投资人就对了。
焦雄萍问他:“今年多大了?”
他脱口道:“十七。”
说完他自己倒是一愣,想起十七扮演角色的年纪,忙又改口道:“十八。”
焦雄萍问:“有经纪公司吗?极光也做艺人经纪。”
他抱歉道:“焦姐,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周易旗下的艺人。”
简短的交流就此结束,他不清楚拒绝焦雄萍,会不会被换角,不过即使被换,他也没想过要去台北混,更不想混迹于偶像剧中。
别看现在国内的影视市场,被台北偶像剧、台北综艺、香江电影、韩国伦理剧、韩国综艺,甚至几十上百集的泰剧占领。
但脑中的记忆告诉他,无论是国产电影,还是国产电视剧,又或者综艺节目,都会在几年后分分崛起。
到时候两岸三地,甚至海外演员明星,都是上赶着来国内捞金,他怎么可能因为要多熬几年,就舍本琢末。
周讯拿着盒饭进了杂货店,望着木板床上脸色阴沉,有一下没一下挑着盒饭的甘韬道:“病还没好?”
他挪了挪屁股,让出点位置:“瞎说啥呢,好好的一个人,没病也被你咒出病!”
周讯坐下后,他朝着她身上的青色碎花连衣裙呶了下嘴:“你咋穿着戏服就来吃饭,搞脏了可没人给你洗。”
周公子将鸡腿夹到他盒饭中,道:“戏服都是我自己带来的。”
他纳闷道:“这剧组也这么穷?可我刚刚还看到台北来的投资人。”
周讯不以为然道:“这电影还有京影厂投资呢,那有什么用,电影赚不到钱,投资都小。”
他点头:“那倒也是。”
国内电影市场不仅气,每年赚钱的就那么一两部,而且多数是喜剧片、动作片。
《十七岁单车》这样的剧情片,即使有人投资,那也是象征性的投资一点。
第三十章 野炊
夜间的电闪雷鸣,在天际泛白时慢慢减弱,京城郊区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使得清晨出门的甘韬,心旷神怡。
摩托的轰鸣声在沾着水汽的石子路上响起,一溜烟的功夫串出老远,直奔京城市区。
弯弯绕绕一大圈,终于看到一家早早开门的药店,熄火进门后,他尴尬的问鼻梁上挂个老花眼镜,正依偎在柜台中看晨报的老头:“有避孕药卖?”
老头瞅了他一眼,熟练的从身旁拿出盒药丢在柜台上,看样子,这事经常干,而且一早上买药的还不少。
付完钱,他行色匆匆的离去,旅馆中的那位大小姐还在等着呢。
郊区的旅馆中,他先是敲开剧组场务老余的房门,将车钥匙还掉,顺便留下一份早饭,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倒好热水,他将半拉屁股放在床边,腆着脸望着身体被床单遮掩的严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的高园园道:“大小姐,来,起来吃颗药!”
醒来时间不长的高园园,嗡声嗡气的娇憨道:“苦不苦?”
他苦着张脸:“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药苦不苦!”
张强跟他吹过的,“事了拂衣去!”他不但做不到,而且变的比事发前还怂,变得仆人伺候女主子似的。
伺候着将药吃完,他将买来的早饭摆上硬板床:“给你买的豆腐脑,还有油条。”
高园园指着油条:“这太油腻,我吃点豆腐脑。”
喝了两口豆腐脑,吃了半块饼,她将剩下的残羹剩饼,一股脑的推给床边的甘韬。
他也不在乎剩的,身体都被他摸光,看光了,还能嫌弃吃剩下的东西?
收拾妥当后,他问:“大小姐,您还有啥吩咐的?”
依偎床头的高园园,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不准取笑我,我可没当过大小姐。”
她家也就是个普通家庭,唯一强的地方可能就是在首都。
他脱掉鞋子,麻溜的爬上床,搂她到臂弯处,口若莲花道:“你以后就是咱家的大小姐,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她伸出纤细白嫩的右手揉着他的下巴:“你这部戏片酬多少?”
他回道:“一万啊,比我第一部戏涨了三倍多!”
高园园取笑他道:“你还没我多,我有二万呢。”
他翘眉道:“那你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她娇嗔:“丢人。”
雨后的清晨,伴随窗外鸟儿的叽叽喳喳声,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小演员聊了很多。
聊到如何躲避娱乐圈的黑暗,保护这份纯真的感情;聊到要多赚钱,然后买座面朝大海的海景房;聊到日后要生一双儿女,男孩当律师,女孩当医生。
聊了很多很多,直至睡意袭来,互拥的两人再次沉沉睡去。
“咚咚”的敲门声,将甘韬惊醒。
看了眼身旁的bp机,这一觉竟然睡到临近午饭时间。
高园园低声问他:“我怎么办?”
两人的关系剧组无人知晓,现在出现在甘韬房间,面皮太薄的她,有点不知所措。
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冲着房门喊道:“谁啊?”
外面响起周讯的沙哑声:“死猪啊,睡到现在?几个朋友约了野炊,一起去。”
眼见高园园点头,他回道:“楼下等我,我穿件衣服。”
门外没了动静,高园园偷摸着回房洗漱完,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旅馆外。
旅馆门前,他打着哈气,意兴阑珊的问背心、短裤打扮,穿着极其清凉的周公子:“这大热天的不歇着,搞啥野炊?”
难得休息一天,他是真不想搞啥野炊,而且昨晚刚和高园园双宿双飞,腻歪在床上聊聊理想,聊聊未来多好。
周讯望着他身后出现的高园园,结巴的解释道:“我那个《那时花开》不是刚拍摄结束吗,导演提议在郊外搞个野炊。”
他问:“在啥地方,我们三个咋去?”
周讯说了地方,他若有所思道:“地方倒是不远,要不我在找老余借摩托,然后背你们过去?”
给摩托加满油,三人挤着一辆摩托直奔目的地。
七拐八绕的开了近40分钟,然后在郊区一处有荷塘,野草、野花簇成一大片,如同绿色花海的田地边停了下来。
在灰色面包车旁架好摩托,他闻着左边油菜花飘出的花香,望着右边的花海,冲着身后两人由衷赞叹道:“你别说,这地方的风景是真不错,野花都长的一样。”
腰间一痛,他转头望着脸色羞红的高园园道:“你捏我干啥?”
高园园指着脚下簇成一团,花骨朵红艳艳的小花,埋头低声道:“你别丢人现眼,这边应该是人工种植的绿化地。”
望着两人亲昵的模样,周公子指着荷塘边,干巴巴提醒道:“走吧。”
野炊的成员构成很神奇,有搞摇滚的,有做导演的,还有就是演员。
搞摇滚的蒲树,这厮正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吉他。
胖胖的已经拿上折扇的高小松,他就是《那时花开》的导演,也是野炊的提倡者。
国内唯一在香江红体育馆,开过演唱会的组合,魔岩三杰的窦维,他当下还正处婚变的舆论风波中,不知怎么跑这来了。
而且竟然还有《苏州河》的导演娄叶。
另外两男一女他不认识,可能是《那时花开》剧组的演职人员。
他小跑着上前给娄叶问了个好,心中感叹这野炊组合真他娘的奇葩。
窦维是窦朋的堂哥,窦朋是周公子的前男友,给《苏州河》编过曲,和娄叶也认识,人就是他叫来的。
蒲树是《那时花开》的男主角,和周公子因戏生情,这会正谈着。
加上他和高园园野炊组合一共10个人,文青病的有,神经质的也有,唯独干活的没有,搞的他越加后悔跑来。
破架子前,娄叶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火灶,也不知里面烧的啥。
娄叶招呼了声:“来啦。”
他“嗯”了声,拉着高园园在娄叶旁边的画布上坐下。
10个人中,他也就和周讯、娄叶说的上话。
他勾着脑袋瞅了眼灶里的鸡爪、排骨、火腿皱眉道:“你这烧的啥玩意,黑洞洞的还能吃不?”
娄叶用塑料勺捞了捞铁锅里的食物,不耐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一帮人没个会做饭的,野个什么破炊。”
不远处,仰在躺椅上的高小松合起扇子,冲娄叶道:“谁说是野炊?我的本意是陶冶情操,让你们出来踏青,顺带欣赏祖国大好河山!”
娄叶反唇相讥道:“您等会可别吃,光欣赏大好河山吧。”
娄叶和高小松斗嘴,窦维和蒲树,周迅坐一起聊摇滚,另外两男一女看书的看书,昏睡的昏睡,没个像似出门野炊的。
看着灶里咣当咣当的汤汁,他对娄叶道:“你让我来吧,我看你搅勺的姿势,比我还不如。”
让娄叶去和高小松吹牛逼,他和高园园两人负责看灶。
高园园埋怨他道:“你会不会啊,就自告奋勇,这么多人等着吃呢,别在搞砸了。”
他道:“不会,也比娄叶好。”
说完,他冲坐到一块吹的天昏地暗的两人道:“食材,和木材还没有没?”
娄叶道:“面包车里多着了。”
面包车里,准备野炊的食物是真不少,鸡爪、排骨等荤素菜都成袋装。
他拧了一捆不知这帮家伙从哪搞的木材,一袋矿泉水,几袋佐料重新走回土灶前。
土锅里黑洞洞的食物,被他一股脑的倒在装垃圾的桶里,将锅刷干净后,倒上矿泉水和排骨准备先熬汤。
让他做一盘精致菜他不会,但花里胡哨的做顿能吃的,他估摸着应该没问题。
他边加着材火,边问身旁的高园园:“热不热?”
高园园理了理遮挡住双眼的发梢:“还行,要不是昨晚下了场雨,一帮人都得热趴下。”
他低头吐槽道:“都是一帮傻老帽。”说完,两人闷头吃吃的笑出声。
天上日头忽隐忽现,饭点已经过去老大一会,一帮人估计是饿急了,眼看土锅翻起白白的浓汤,骨头的香味溢出,不时询问他道:“是不是能吃了?”
他道:“早着呢,在等一个小时。”
炖好排骨汤,他又将鸡爪等食材煮烂,然后混合着排骨汤,放好佐料,煮了一锅类似苏州的大盘菜。
去年拍《武林外史》时,他在苏州吃过一次,感觉味口很不错。
至于步骤,食材啥的对不对,他不清楚,反正能吃就行。
试着喝了口汤,他咂咂嘴,有点微辣,感觉口感还成,能吃,应该毒不死人。
一切妥当,他嚷嚷道:“开饭啦。”
十个人,围着一口土锅,看上去挺可怜,但吃起来尤为的香。
看到拖着躺椅过来的高小松,娄叶问:“酒呢,拿出来啊。”
“等着。”
一溜烟功夫,高小松从面包车内拧来两瓶茅台。
娄叶道:“别假的吧?”
“能让你喝假酒?来,都满上。”
吵吵闹闹的吃完土锅饭,他倒没了悔意,偶尔出来放松下,感觉挺惬意,而且可以天南地北的胡咧咧。
只是饭后蒲树和窦维两人,时不时搞出的摇滚乐,引得高园园的一片赞叹让他很不爽。
虽说你俩是有名的大才子,但还真别跟他犟。
惹火了,他整两句世界名曲的歌词出来,而且是众人绝对没听过的。
第三十一章 回海市
雨后清凉,那是春天。
而雨后的夏天,换来的则是老天爷的越加暴躁。
“吗b的!”
“草。”
等等污秽词语,在京城的一座胡同口频频上演。
抱着脑袋蜷缩在地的甘韬,在假装哭喊的同时,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身上的疼痛。
但他没空埋怨导演找的群演不靠谱,要不然这顿打真就白打了。
找到银色山地车的他,选择以同样的方式偷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被小坚,和他的同学拦住,将他当贼一样踢打。
镜头外,导演道:“人没事吧?”
趴在地上的他,摇摇头,拍摄继续。
去年拍《武林外史》时,动作指导张勇跟他讲过,动作演员最怕和不会打的演员拍动作戏,很容易被伤,这下他算是相信了。
扮演李兵同学的全都是十几岁高中生,没有拍摄经验,打起来没轻没重。
“开始。”
一手撑着地,颤颤巍巍爬起来的小贵,在经过高园园扮演的潇潇身旁时,紧低着头颅,那是少年仅存的羞耻。
镜头随着他蹒跚的脚步一同消失胡同口。
“停,潇潇,你怎么盯着小贵一直看呢?小坚会吃醋的!”
导演王帅抑郁道。
高园园面红耳赤的鞠着躬:“啊,导演不好意思!麻烦重来一条。”
她和影片男主甘韬好上的事,剧组早已人尽皆知,当天一早开工后,就被剧组众人开了好几个玩笑。
两条过后,这场镜头全部结束。
胡同里的一家门檐下,高园园捧着盒饭在他旁边蹲下道:“你戏份快结束了吧。”
他颔首:“就剩三场戏。”
他的戏份台词少,不用花太长时间背台词,前期导演又逮着他一个人可劲拍。
高园园问:“那你留在京城,还是回海市?”
他迟疑道:“先回海市吧,那边有朋友介绍活,而且公司跑海市的多,关系全在那边。”
高园园反驳道:“京城认识的人也不少啊,娄导、王导、周讯,还有上回认识的高小松,可都是圈内的大人物!”
他无语:“别人家客气一声,你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人家客气是教养好,不一定就是想带着你一起玩。”
高园园靠在他胳膊上:“是啊,那你不得经营嘛,你要是走了,怎么经营人际关系?”
他转头舔了下高园园晶莹的耳垂:“我不喜欢带着功利心去交朋友,如果身边的朋友都是带着功利心在交往,你不觉的很恐怖吗?”
高园园很想问他一句,“经营人际关系,怎么就变成带有功利心了?”
但她到底还是忍住,选择推攘着他道:“别碰我,你身上全是汗,臭烘烘的。”
可能是害怕接下来的交谈,容易让彼此的感情出现裂痕,两人主动选择岔开话题。
……
胡同三岔口的杂货店,一手夹烟的秋生,不可思议的问小贵:“一人一天?哪天要是没山地车,你难道用跑的去送快递?”
小贵的山地车被人偷走卖到了废品站,小坚又从家里偷钱买了这辆车,两方都不肯罢手,只好商量一人骑一天。
秋生将半截烟蒂搁在桌上,无奈叹气道:“等着,我去看看我那车还能不能骑。”
秋生离开,小贵鬼使神差的将搁在桌上的半截烟,捏了起来,狠狠地抽了口,吐出一阵白烟后,传出一阵咳嗽。
“哒哒”的高跟鞋声在门外响起,这是那个喜欢站阳台上,一天换八件衣服,只是用来孤芳自赏的城里女人的专属脚步声。
他匆忙将烟放回原位。
城里女人没了往日的雍容优雅,看上去神色焦急,进门就开始翻腾搁在店中的床铺,空纸箱,所有一切看上去能装东西的地方。
小贵琢磨着,是不是他上次撞晕她后,将她扶到床上时丢了什么东西。
但他不敢问,只是越加拘谨的端坐着身子,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打量着身旁的苗条身影。
偶然的目光接触,城里女人是审视、怀疑,而瞬间低头的小贵则是怯弱、闪躲,两双交叉在一起的手不断揣紧着。
不知何时,杂货店门口停下了一辆轿车,从中走出两个女人,其中那个年长的中年美妇,冲店里正在翻箱倒柜的“城里女人”喊道:“红琴,你在做什么?”
美妇身旁的那位则是:“妈,我说她偷穿我衣服,您还不信!”
门框而立的小贵,疑虑丛丛的望着跌跌撞撞,埋头怯弱经过身边的“城里女人”。
从此以后,那个好看的“城里女人”在没出现。
她可能离开了这座古朴而又奢华的都市,或者依旧蜷缩在城市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自艾自怜!
王帅想通过红琴的虚荣表达什么,甘韬不清楚,他们这些六代导演全都喜欢神神叨叨,将古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放大到了极致。
但他只知道,他在《十七岁的单车》中的戏份,还剩最后一场。
周公子的戏份先一步杀青,他走出杂货店时,她正和王帅及一帮幕后招手示意先撤。
他看着周公子拧在手里鼓鼓囊囊的包裹,那里是她自带的戏服:“要送?”
周讯扯了下嘴角,露出笑眼:“不用,这里离公司不远,我打个车回趟公司。”
他笑道:“那成,啥时候去海市就呼我,我哥开了个烧烤店,到时候带你去尝尝。”
她讶异道:“你不留京城?”
他摆摆脑袋,然后目送她离去。
京城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鼻下还有着殷红血迹的小贵,扛着那辆被人踩的变形的银色山地车,目光迷茫的向前走着。
行人的好奇目光,逼停车辆所引来的司机怒骂,他置若未闻。
他不明白,热爱生活的他,只想老老实实的,骑着自己心爱的银色山地车打工赚钱,为什么会屡次三番遭人殴打。
明明是他辛辛苦苦送快递得到的山地车,为什么就是说不清从属关系,就得和别人分享。
为什么他只是路过,那些人不仅殴打自己,还要踩坏他的车。
这座城市让他迷茫,这座城市中的人让他看不懂。
马路边的人行道上响起稀落的掌声,他在《十七岁单车》中的戏份,全部杀青!
导演王帅给了个拥抱,表扬了句:“表现不错。”
他笑着又和剧务老余等幕后人员一一拥抱,在剧组待了三个月,他没和任何人红过脸,可以处不来,但他从不在言行上得罪谁。
换下戏服,拧着水杯的他,冲王帅扬着手里的剧本道:“导演,剧本给我带走吧?”
《苏州河》拍的懵懵懂懂,让他一直心有介怀。
现在《十七岁的单车》又是这样,虽说故事他能看懂,但导演在影片中表达的深层次东西,他总感觉模模糊糊,想着闲暇无聊的时候,在翻着看看。
另外,也是一份纪念不是。
王帅无所谓的挥挥手:“拿走吧,换下的戏服也可以带走。”
他也没客气,将戏服、剧本、塑料水杯一股脑的装进手提袋。
回了旅馆,冲了个凉水澡后,他敲开高园园的房门。
比起他小屋的乱哄哄,气味异常。
高园园这间可好的太多,开门就是扑鼻香,虽说都是同样大小,但衣服是衣服地方,盆是盆,一切仅仅有条。
高园园望着趴在大腿上,头发还有点湿漉的他道:“什么时候走啊?”
他吮了口身下的白净大腿,含糊道:“明天吧,你要是没事,就跟我一起去海市玩两天?”
她翻着他湿漉的头发:“没空,这边拍完,我要拍一个清嘴含片的广告。”
他一骨碌起身:“啥,亲嘴含片的广告?”
她好笑的解释道:“清嘴,清净的清,三点水那个清。”
他无语的重新趴下,吐槽道:“靠,这广告名真挺奇葩的,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和糖差不多,有薄荷味的,酸梅味的。”
他道:“那你拍吧,等没事的时候在去海市,要是你想我了,我就来京城。”
一夜互拥而眠。
翌日,两人模仿着当下流行的小资情调,手拉手逛着街、临窗而坐喝咖啡、逛图书馆。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匆匆登上京城开往海市的火车。
甘军开了烧烤店后,将车墩那间出租屋留给了他,他倒不至于没地方落脚。
可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刚一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让他直作呕。
如今的经济来源,支撑不了他换新家,只能捏着鼻子,拿出门后满是蛛网的扫把,开始收拾屋子。
将就对付了一夜,翌日一早,他给高园园打了个报平安电话,又往家里拨了电话,然后又是海南的蒋冰柔。
《武林外史》的剧名还在争执着,不过台北那边已经有了松动。
据蒋冰柔透露,《武林外史》的上映时间,大概率会在今年底到明年初这段时间之内。
但周易已经等不起,公司一大帮人等着吃饭。
不仅幕后人员,像幕前的甘韬、杨军毅、张劲还有新签的几个女艺人全都嗷嗷待哺,公司如果还是一点动作没有,人心就得散了。
第三十二章 狐假虎威
2000年的初秋九月,甘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忙的却不是他的本职工作,而是去甘军的烧烤店帮忙,很是不务正业。
他倒是很想进组,很想拍戏,可经纪公司周易,就似水下的鱼儿,时不时浮出水面,吞吐过新鲜空气后继续下潜,让他束手无策。
公司的新戏计划他一无所知,要不是海市离海南太远,他早就跑了过去。
他到底有戏没戏,总得给个明白话吧,天天这么干等着,整的他心力交瘁。
“一箱啤酒。”
他缓过神,叫了声:“哦,就来。”
暑期刚过,刚进校的大学生总是口袋最鼓囊的时候,在加上有了即将相处四年的宿友,联络感情很是必要,使得烧烤店的生意极好!
重新回到店外的烧烤摊,听到如今更加胖的甘军,望着一群等着食物的学生,擦汗抱怨道:“我爸他们拿食材,怎么还没回来?”
他翻着手里的鸡翅道:“你骑我摩托车去迎迎,别在出啥事?”
甘军摇头道:“这里都是学生,能有什么事?”
他想想也对,这里可不像影视城周围鱼龙混杂,学生都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周边的管制向来很严。
时间不长,大爷大妈拉着三轮车回来了,还带回一个高个,瘦弱,白白净净的姑娘。
他好奇的看了眼,问甘军:“那谁啊?”
甘军黝黑的胖脸上印出一片红晕,支吾道:“刘婷,家里人介绍的。”
他嘿嘿嘲道:“古人云:食色性也,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说完,随口问:“你两准备啥时候结婚?”
甘军道:“年除六,今年过年一起回去。”
他将鸡翅递给摊前的两个女学生,收完钱后,吐槽道:“你这隐藏的可真够深的。”
他在京城只不过待了两个多月,在回来,堂哥甘军都要结婚了。
中秋佳节眼看就到,天空的圆月早已黄灿灿,在一缕缕烟雾的加持下变得越加朦胧。
忙碌的兄弟俩没时间欣赏,不代表别人没有,不知从哪来的“文人墨客”,嚷嚷着将店里的桌子搬到店外。
吃烧烤喝啤酒看月亮,挺奇葩的,他也没当回事。
如今提倡顾客就是上帝的说法。只要给钱,就是想坐房顶上,他也能找来梯子。
他瞥了眼,埋头继续干活时,摊前响起异常熟悉的沙哑声:“甘韬,蔬菜有没有,怎么全是肉。”
他楞楞的望着烧烤摊前,两条又粗又长的马尾辫搁在胸前,身上穿着青色绸布褂,脸蛋小的不能在小的周讯:“你咋在这?”
周讯指着不远处的桌椅道:“店里桌子都被我们搬出去了,你都没看见?”
一旁的甘军呵呵道:“我看见了,没敢认。”
周讯几人一来,他就觉着当中那女的眼熟,可周公子胸前的两条大辫子太吓人了,他真没见过哪个女的,长这么长辫子。
甘韬掠过周讯的身子,望着小桌旁边,自斟自饮的三男的。
心念道:“乖乖,孙洪雷、陈昆、陆易,全是日后的当红演员,这帮人怎么会聚到一起?”
周讯催促道:“有素的,赶紧给我烤点素的,肉的也看着上。”
想起在京城说过请她吃烧烤的话,他颔首道:“行,你们先喝着,这顿我请。”
“大妈,店里有韭菜,给我剪点韭菜,稍微长点。”
搞烧烤前,他们一直都是做肉类,蔬菜几乎不做,这会还得现搞。
烤好几十串蔬菜,甘军冲他道:“基本没什么客人了,你去陪他们吧。”
他道:“行,要是忙了我在过来。”
解掉围裙,他端着盘子向周讯那桌走去。
一一和几人打完招呼,他问周讯:“你咋知道我在这的?”
周讯拿了串韭菜:“影视城那个群头说的。”
他明了,除了张强没二人。
两杯酒结束,他也搞明白,原来几人正同组拍戏,戏名叫《像雾像雨又像风》。
剧组入驻影视城已经半个月,今天收工早,几人被周讯拉过来吃免费烧烤。
一桌五人,属他和孙洪雷最活跃,其次是周讯。
他是地主,孙洪雷是年龄和性格使然,周讯则是组织人,陈昆和陆易都是闷葫芦。
周讯喝了口啤酒,道:“没事干,可以去我们剧组当跟组演员。”
陈昆几人互相瞅了瞅,没敢附和。
所谓的跟组演员,就是有长期工作的群众演员,在剧组啥事都干,和打杂的没啥区别。
在他们看来,人好歹演过两部真正的长篇电影,虽说没在国内上映,但跑去电视剧剧组做跟组演员,那也太跌份了。
甘韬脸不红,心不跳的,“要我的话,我就去啊!”
惊的撸串的几人掉了一地下巴。
几人在心里狠狠的腹诽道:“你可是正宗的电影演员,而且还是真正的主角,做群众演员这么跌份的事你都干?”
电影演员,电视剧演员的身份高低,剧组的档次差别,甘韬倒是无所谓,都已经歇了一个月,有活干就不错了,哪还在乎这些。
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比几人的身份高到哪去,他是拍了两部长篇电影,但依旧默默无闻,没人认识,没有媒体提及,更没有娱乐新闻报道。
2000年,娱乐圈的等级划分还没那么明显,撕逼抢资源的事寥寥无几,也没有谁挡谁路一说。
除了四小花旦的周讯,几人差不多都是小透明,倒是可以在朦胧的月光下,搂起袖子,荤素不忌聊个畅快。
一箱啤酒下肚,连陈昆、陆易都放开了很多。
他迟疑的接过陈昆递来的香烟:“一个多月没抽了。”
周讯问吞云吐雾的他:“跟组去不去啊?”
他道:“真要人,肯定去啊。”
戴着假发,穿着戏服的周公子,甩着两条大辫子离开位置:“我给你问问。”
周讯离开,陆易和他碰杯道:“你要真不在乎群众演员的身份,我那还有个戏。”
他问:“啥戏?”
陆易道:“少年包青天看过吧,我演第二部中的包拯。”
他道:“跟组演员串不了剧组。”
陈昆指着不远处,周讯的背影道:“让她给你要个特约,我们公司红人,红姐特喜欢她。”
他甩甩脑袋,婉拒道:“可别,人情欠多了,我可没东西还。”
陆易笑道:“嗨,谁还指望你还了,就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忙。”
五个人喝了一箱多啤酒,他将几人送走车后,跨上摩托回家。
周公子给他要了个跟组演员的名额,明天一早,他得去《像雾像雨又像风》剧组报道。
翌日,影视城。
《像雾》剧组的演员统筹,拿了几份文件递给他:“照片、个人履历填一下。”
剧组一般都是从艺术学院招跟组演员,毕竟有些角色是要上镜讲台词的,肯定找专业的更为妥当。
而且常驻影视城的剧组压根不需要,他突然插的一脚,搞的统筹看他的眼神都毛楞愣的,在心里给他挂了个剧组有人的标签。
熟练的贴上证件照,个人照,又在履历栏中写上《苏州河》饰演马达、《十七岁的单车》饰演小贵、《武林外史》饰演王怜花等资料,签好姓名递给统筹。
于泽园望着捏着手里的资料,总感觉《十七岁的单车》的名字很熟悉。
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会,瞬间明白,这是京影厂参与投资的一部独立电影,而京影厂的那位爷,也是《像雾》剧组的出品人。
一连串的关系缕清后,他内心暗道:“难怪旁边这家伙可以半路插脚,十几岁的年纪拍的电影全是男一号,有那位爷的关系,国内哪个剧组去不得。”
前往影视城的路上,他踌躇的问甘韬:“你对角色有什么要求?”
甘韬有点莫名,他一个小小的跟组演员,啥时候也能对角色提要求了?
他眨眼懵懂道:“我都行,只要有活干就成。”
于泽园看着手里的一份表格,问他:“今天没什么好角色,就剩一个卖香烟的小贩有台词,能上镜,你看成不?”
他再三颔首道:“成啊,我都行。”
见他微笑点头,于泽园转过身,将表格上原本存在的姓名换成了甘韬。
甘韬对他无意中装了回大尾巴狼的事丝毫不知,要是知道,他可能会想着看一下那倒霉催的是谁。
颈上一根绳串起胸前装香烟的木盒,脑袋上顶着破布帽,一身灰布褂,这装扮就是他在《像雾》剧组中的第一个角色。
他刚入镜,负责拍摄零碎镜头的副导演,就嚷嚷道:“这谁安排的演员,搞这么高,还像个小贩吗?”
在两部电影中历练过的他,赶忙小岔开腿,将笔挺的双肩松弛下来,又微微缩了缩脖子,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在不满意,他就没了办法。
副导演可能看他挺像那么回事,向着摄影师一摆手:“先试着拍吧。”
看样子效果还成,直到镜头结束,副导演也没叫停,说明这条过了,做后期时是否保留,那得等电视上映才知道。
《像雾》剧组的跟组生涯持续半个月,而后他又随着陆易跑到横店,在《少年包青天2》中做了一段时间的群演,直到蒋冰柔来海市,才匆匆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