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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成微澜     谍踪txt下载     谍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27章 启程前的准备

    确定了借助杜月箫让祝学模帮忙的办法之后,周凤山就把桌上那部古铜色的专线电话机推给林江北,让他给南京的柳一舟回电话。

    柳一舟接到林江北打过来的电话,把密电上日本职员的口供仔细讲述了一遍,末了说道:“林站长,老刘担心我电话里说的不够准确和详细,想亲自乘坐今天晚上的火车亲自赶赴杭城,把密电给您送过去!”

    林江北顿时笑了起来:“老柳,你把电话交给刘宣。”

    于是柳一舟就把手里的话筒递给站在旁边刘宣。

    刘宣连忙收起手里的刀片,接过电话,恭敬地说道:“站长,我是刘宣,您有什么吩咐?”

    “我听老柳说,你要亲自把密电送到杭城来?”林江北问道。

    “对,站长,我怕老柳在电话里讲的不够细致和全面,到时候有什么差错就不好了。”刘宣说道:“所以我想去杭城一趟,把密电亲自送到您手上去。”

    “你恐怕不止是送密电这么简单吧?”林江北问道,“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到上海去对付荒木大井?”

    “站长,我就是这个意思!”刘宣连忙说道,“看样子老柳这边还要在南京呆上一段时间,我一个人回河南也无法办理交接手续,就想着趁着这段空闲时间,跟着站长您到上海长长见识。”

    “这个问题我还要请示一下周校长的意见,你那边稍等一下!”

    说着林江北用手捂着电话通,对周凤山说道:“周校长,刘宣想跟我一起到上海去办荒木大井的案子。”

    周凤山昨天就接到段逸农的电话,讲了准备把刘宣调到杭城站的事情。但是刘宣过来了之后究竟是接任林江北升任副站长之后留下的情报组组长空缺,还是去省保安处调查股担任股长,段逸农让周凤山跟杜成虎好好合计一下,等刘宣那边把河南站的事务交接清楚之后,情报处总部就下达任命。

    这时候听林江北问自己,周凤山略一沉吟,就说道:“如果你觉得刘宣过去对你对付荒木大井的事情有帮助,就带他过去。不过有一点,就是章超阳和宋子武的事情,你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

    “刘宣做事大胆心细,一手刀片功夫也玩得出神入化,到上海去肯定能帮到我!”林江北回答道,“至于章超阳和宋子武方面的事情,周校长您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知道一丝一毫的消息的!”

    “嗯,那你就带他过去吧!”周凤山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林江北就松开话筒,对电话那一端的刘宣说道:“刘宣,周校长同意你跟我到上海去。这样吧,你干脆就别来杭城了,明天直接从南京坐火车到上海,到时候我们在上海碰面就好!”

    约定了跟刘宣之间在上海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林江北这才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林江北因为还要进行一些准备工作,遂不敢耽误,跟周凤山告辞之后,急匆匆地赶往杭城市药店比较集中的羊坝头去把制造磺胺注射针剂的化学药剂采购齐全,为了保密起见,他不仅把几种药剂分开从中法大药房、大德药房、华美大药房分别采购,而且还另外采购了十多种其他药剂用来遮掩。

    最后他又赶在药店收档之前,到兼营医药器材的英记大药房和中西大药房分别采购了安瓿瓶、酒精熔封灯和烘干箱,然后跟之前采购的那些药剂一起,叫了一辆黄包车,运送到孝女路的住处。

    把东西搬进去之后,林江北不敢停歇,又坐上黄包车,赶到龙虎两兄弟的住处,见到了赵小虎和刚刚卖完报纸赶回家的赵小龙,以及尾巴上包裹着好几层绷带的小黑。

    看到林江北过来,小黑一下子就窜到林江北的怀里,一边用牙齿咬着自己尾巴上的绷带,一边用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林江北,意思是让林江北看它多可怜!

    林江北摸出一包从家里带过来小鱼干,一边喂着小黑,一边训斥它道:“好端端在家里呆着不行吗?干嘛要去钻别人家的天花板?这下痛快了吧?”

    “江北哥哥,不怪小黑!”听到林江北在骂小黑,赵小虎连忙为小黑辩护道:“主要是我当时睡过了头,忘记了喂小黑,小黑跑出去抓老鼠吃,不小心就钻到那个张教官家的天花板里。”

    小黑这时候也连忙“喵喵喵”地叫了几声,对赵小虎的话表示赞同。

    “好了好了,是我错怪了小黑!”林江北笑着揉了揉赵小虎的脑袋,对他说道:“小虎,哥哥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

    “江北哥,他一个小屁孩儿,你有什么事儿直接对他说就不行了?还商量不商量的?”赵小龙在旁边说道。

    “哥,我才不是小屁孩儿呢!我都七岁了!”赵小虎冲着赵小龙嚷了一句,才对林江北说道,“江北哥,你要跟我商量啥事啊?”

    “就是小黑钻到人家家的那个张教官,是我以前的老师。他那边有点事情,知道你耳朵灵,想让你过去帮他听一些东西。”林江北说道。

    “好啊好啊,既然他是江北哥哥的老师,肯定没问题。”赵小虎连忙说道。

    “可能比较麻烦,也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不耐烦。”林江北提前给赵小虎打预防针。

    “这个江北哥请放心,”赵小龙在一旁说道,“小虎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我以前出去讨饭,他一整天都乖乖地呆在桥底下等我回来。包括现在也是,我白天去卖报纸,他就给小黑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对对对,江北哥哥,我耐心可好了呢!”赵小虎仰着头说道。

    “嗯,有耐心就行。到时候我也会跟张教官交代,如果你真的是呆烦了,让他给你放两天假。”林江北摸着赵小虎的脑袋,扭头又对赵小龙说道:“对了,小龙。这段时间你也别出去卖报了,把我交给你的任务放一下。也跟着小虎一起到张教官那里去。你的主要任务除了照顾小虎之外,也要负责张教官跟小虎之间的沟通,如果小虎不理解张教官的意思,你要负责给小虎解释明白。”

    “好的,江北哥!”

    见赵小龙也答应了下来,林江北就领着赵小龙和赵小虎一起来到张年华的家里。

    张年华正在家里焦躁地走来走去,见到林江北领着赵小虎兄弟过来,不由得喜出望外。林江北又叮嘱了一遍,然后就把赵小龙赵小虎扔给张华年,他赶回孝女路住处,开始配制磺胺注射针剂。

    虽然说段逸农让他去找杜月箫,肯定是跟杜月箫已经交代好了。但是林江北觉得自己去上海见这位上海滩的地下皇帝,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的上门,总得准备一点礼物才像样。

    要知道,当初祝学模当初不过是一个穷工人,还知道给杜月箫弄一个纪念邮戳当贺礼,林江北好歹现在也是杭城站的副站长,第一次拜会杜月箫,多少也得意思一下。

    所以下午在周凤山办公室的时候,林江北就决定配制一些磺胺注射针剂,给杜月箫带过去。相比起金条法币之类的财务,林江北相信,手下有上万门徒的杜月箫肯定是对磺胺注射针剂更感兴趣。

    毕竟不管赏赐手下多么丰厚的钱财,也没有关键时刻救手下一命更能收买手下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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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8章 四夫人

    第二天早上,林江北带着三十支磺胺注射针剂,坐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然后经过五个小时的旅程,于下午一点钟到达了上海火车站。

    刚走出出站口,比他早一个小时到达上海的刘宣就迎了上来,“成老板,一路辛苦!”

    林江北笑呵呵地跟刘宣握了握手,按照事先约定好的称呼,说道:“不辛苦,倒是累张老板久等了!”

    两个人于是就相视一笑,随着出站人流往外走。等来到人流稀疏,刘宣才放慢脚步,问林江北道:“成老板,我们下一步是?”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江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着刘宣钻进了车内,然后对司机交代道:“师傅,我们到辣斐德路的辣斐坊。”

    辣斐德路是法租界的一条东西干道,前面提到电讯科卫小明开设的为杭城电讯班筛选人才的无线电班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极无线电传习所就开设在辣斐德路上。

    至于说辣斐坊,则是辣斐德路上一处新式里弄住宅区。张华年在担任杭城电讯班教官的同时,还曾兼任过三极无线电传习所的教务长,所以就在辣斐坊租了一处民居当做住所。

    张华年离开三极无线电传习所之后,这所住宅就空了下来,于是就被周凤山拿过来,当成自己在上海的一处秘密据点,方便自己往来上海办事之用。这处秘密据点周凤山平时就交由一个亲戚打理,除了周凤山本人和杜成虎、张华年少数几个人之外,很少有人知晓这处秘密据点。

    这次林江北前来上海,周凤山特意安排他到这处秘密据点居住。除了处于安全性隐蔽性考虑之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杜月箫的四姨太姚广兰也住在辣斐坊内,距离周凤山这一处秘密据点也就是百十米的距离。

    这样只要事先跟杜月箫那边联系好,林江北就可以悄悄地到姚广兰居所去跟杜月箫见面,而不用大张旗鼓地到华格臬路杜公馆登门拜会要知道时下的上海滩,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日夜盯着杜公馆呢!

    辣斐坊距离火车站并不远,不到五公里的距离,十多分钟之后,出租车就开到了地方。

    林江北和刘宣从车里出来,很快按照周凤山所说的地址找到了一栋红砖盖就的三层独栋洋房,林江北上去两短一长的按响了门铃。

    工夫不大,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就楼房里面走出来,隔着院门望着林江北和刘宣道:“你们找谁?”。

    “您就是周伯吧?”林江北先把周凤山的名片从铁栏杆中间递了过去,“敝人姓成,成微澜,是周局长介绍我们过来的!”

    “你就是成老板啊?我听凤山交代过!”周伯验看过名片无误,这才笑呵呵地冲林江北点了点头,把院门拉开,请林江北跟刘宣入内。

    林江北带着刘宣走进院内,顺便将手里提的一包红糖递给了周伯,笑着说道:“周伯,这是周局长托我专门给您带过来的义乌青,请您老手下。”

    义乌青是周凤山老家义乌特产的一种红糖,因为色泽嫩黄又略带青色,所以有“义乌青”之称。而义乌人吃糖又特别讲究,只要品尝过义乌青之后,嘴巴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红糖了。所以林江北此次前来上海,周凤山特意准备了五斤义乌青,让林江北给周伯带来。

    果然,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一大包义乌青,周伯的脸都笑着成菊花,嘴里却说道:“凤山也真是的,你们大老远从杭城过来,还让你们带这么一大包红糖,也不嫌你们沉的慌!”

    客房是位于三楼,一左一右两间都临着街道,周伯一大早就收拾出来了。林江北和刘宣就各选了一间入住。

    等林江北和刘宣把行李放下,周伯就把两把钥匙递给他,说道:“成老板,这两把大门的钥匙请你们二位收好,如果遇到我临时外出的时候,你们可以直接开门进来。”

    然后他又用手指了指外面,说道:“三楼有单独的盥洗池和卫生间,你们可以直接使用。电话则在二楼书房,书房这段时间不上锁,你们到时候要打电话直接过去就好。”

    “好了,你们二位慢慢收拾。我就住在一楼,你们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或者吩咐,直接到一楼找我就行!”

    周伯下去之后,刘宣就来到林江北的房间,关上房门,把身上的那封超长密电递给了林江北。

    林江北看过之后,才知道甘粕正彦在一九三三年就在上海私设了劳工联络所,从事搜集情报和向伪满洲国输送劳工的活动。只是后来因为输入劳工的业务展开的不顺利,遂于一九三四年返回了天津,在天津成立了大东公司,转而从山东、华北地区向伪满洲国输送劳工。

    随着在大东公司在山东、华北的业务日趋问道,甘粕正彦就又把主意打到了以上海为首的江浙沪地区,派自己的心腹亲信荒木大井前来上海重新恢复上海地区的劳工业务,同时兼具着搜集情报工作的任务。

    至于说地址,则依旧是沿用甘粕正彦一九三三年设立在虹口地区乍浦路东和剧场楼上的劳工联络所原址。

    看完这些情报,林江北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对刘宣说道:“老刘,劳工联络所既然设立在虹口乍浦路东和剧场上面,那么荒木大井选取居住地址想必也不会距离东和剧场太远,应该是在公共租界的辖区之内。而按照公共租界的规定,荒木大井在公共租界长期居住,必须到公共租界巡捕房办理相关登记手续。”

    “这样吧,你先去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找一位叫阮亿辉的包探,一个是向他了解一下乍浦路东和剧场的具体情况,另外一个就是让他帮你调查一下,看看荒木大井在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登记的具体居住地址。”

    “林站长,这个阮亿辉是什么人,可靠不可靠啊?”刘宣有些担心地问道。

    林江北自然理解刘宣的担心,毕竟他们此行要对付的是日本人,而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中的高级职员,除了英美等国籍人士之外,也有一部分日本人在里面担任中上级职位。如果这个阮亿辉稍微有点问题,把消息给泄露出去,到时候他们去对付荒木大井,可是自投罗网。

    “呵呵,”林江北笑了起来,为刘宣解释道:“这个阮亿辉极为可靠。他不仅本身就是咱们情报处的成员,而且还是段主任黄埔六期的同班同学。他在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的包探职位,就是段主任花了五百块帮他买过来的。”

    听了林江北的解释,刘宣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处座的同班同学倘若还不可靠的话,恐怕整个情报处就没有几个可靠的人了。

    不过他嘴里还是惊奇地叫道:“五百块就能够买一个巡捕房包探的职位,早知道这样,我也凑五百块钱跑到公共租界来弄一个包探干干,也好过呆在河南站打秋风。”

    林江北也摇头笑了笑,说道:“是啊,如果不是周校长讲给我听,我也完全想不到五百块就够能买一个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包探的职务本来我以为,哪怕就是一个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的巡捕,也不止五百块这个价位呢!”

    感慨过后,刘宣又问道:“那我该怎么去跟阮兆辉见面呢?”

    林江北便从手提箱里拿出一盒胜利牌香烟递给刘宣,说道:“在虹口巡捕房斜对面有一家南洋咖啡馆,你去点一杯大份的牛油咖啡,然后拿出五角钱小费放在桌面上,用这盒胜利牌压在小费上面,自然会有人领着你去见阮亿辉!”

    “林站长,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赶过去吧?”刘宣说道。

    “好,你过去吧,路上小心!”林江北点了点头,递给刘宣一把大门的钥匙,让他先去。

    刘宣走后,林江北来到二楼的书房,拿起电话,拨打给了周凤山,简单在电话里向周凤山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嗯,刚才周伯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你们已经到达的消息。”周凤山说道,“荒木大井那边,就先由刘宣盯着,你这边呢,先抓紧时间把章超阳的事情办了。”

    “杜月箫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你到下午三点过去辣斐坊16号去看看,如果看见二楼窗外摆有一盆仙人掌,说明杜月箫已经到了姚广兰这里,你就可以过去按门铃,以两长一短为暗号。”

    “到时候如果佣人出来问你找谁,你就说你是医生,受姚女士的约请,上门来给姚女士诊病即可!”

    “好的,周校长,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林江北回到三楼的房间,小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两点四十了,这才迈步下楼,走出院子。

    辣斐坊本身不大,九十多栋房子集中在一起,林江北没好耗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辣斐坊16号的洋房。

    他抬头望洋房上面观看,只见二楼一扇窗户外面,正摆着一盆仙人掌。

    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才两点五十分,林江北又在外面等候了十分钟,看到时间正好三点钟,这才周上去,按照约定两长一短的按响了门铃。

    很快,一个女佣人就打开了房门,听说林江北是过来为女主人看病,立刻殷勤地把林江北引进了二楼。

    林江北随着佣人走进了二楼的方面,只见除了一位身穿旗袍的时髦女性之外,另外一名身穿长袍的男子端坐的书房正中。

    这个男子手里把玩着一支鼻烟壶,看见林江北进来,就不怒自威地望了过来!

第0229章 投其所好

    林江北迎着杜月箫的目光,把手中的提箱放下,双脚立正,啪地一下冲着杜月箫敬了一个军礼,“下官林江北见过杜中将!”

    听到林江北这样称呼自己,杜月箫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杜月笙这一生最得意的时候,并不是一九三一年杜家祠堂落成大典,而是一九二九年,常校长亲自给他授衔,任命他为国民政府海陆空军总司令部中将参议。

    以一介江湖人士介入庙堂,最后还被授予海陆空军总司令部中将参议,不仅仅是全国江湖大佬头一份,甚至在常校长麾下的嫡系干将之中,能够那么早获得中将军衔的也无几个。

    所以在接到任命状的那一天,杜月箫还特地穿上订制的中将制服,照了一张威风凛凛的军装肖像挂在自己房间。

    只是可惜的是,他手下虽然有数万门徒,却无一兵一卒,即使有几个在国民政府担任军职的,见他也以老头子视之,很少有人能够记得起他这个上海滩三大亨之首,还是堂堂正正的国民政府海陆空军总司令部中将参议,甚至连杜月笙都快忘记了自己的中将参议的职务。

    却不想今天和林江北甫一见面,就被林江北一下子挠中了痒处,杜月箫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把手中的鼻烟壶往桌子上一放,冲着林江北摆了摆手,说道:“这一定是逸农交代你的吧?我这个中将参议,连我自己都忘记了,难得他还记得!”

    这件事情其实是周凤山交代给他的,但是林江北见杜月箫算到段逸农的头上,他也乐得默认,反正只要杜月箫开心就好,他称呼杜月箫一声“杜中将”,目的不正在于此吗?

    心里想着,林江北嘴里却说道,“是啊,段主任经常在下官面前念叨杜中将当初对他的恩情,说不是当初您借给他的两个五十块钱,他说不定早就饿死在上海滩了,哪里还有今日之成就!”

    “这个逸农啊,也真是的,净记着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又怎么去做大事啊!”杜月箫摇了摇头,然后又感叹道:“不过逸农老弟当初确实不容易。我记得当初他在常校长麾下担任上尉联络参谋的时候,在陇海路和津浦路为常校长收集情报。”

    “但是收集情报是需要花钱的。可是常校长却没有给逸农老弟批任何经费,逸农老弟把自己的上尉薪饷全部花在情报工作上还不够,最后只能写信回家,求母亲蓝老夫人从家里给他寄钱过来,让他去搞情报工作!”

    “甚至他连一个能遮风避雨的住处都没有,当时就靠着自己的勤务兵贾津南每天背着一张行军床跟在他身边,晚上贾津南就在路边随便找个空地,打开行军床让逸农老弟睡觉,贾津南则就睡在行军床旁边的地上。”

    “我当时也正是冲着逸农老弟这样吃苦耐劳的精神,觉得他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才跟他义结金兰的!哪里像现在的人,干什么都冲着名利两个字去的!”

    林江北还是第一次知道段逸农有这么一段凄惨的经历,怨不得段逸农能够以一个黄埔六期肄业生的身份,最后获得了常校长的宠信,力压众多黄埔各期的前辈们,成为情报处的掌门人。

    由此也可以想见,杜月箫和段逸农之间的关系真的是绝非一般,这种事情,甚至连周凤山都不曾给他讲过,但是杜月箫却随口就娓娓道来。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周凤山交代自己的这一句“杜中将”确实是搔到了杜月箫的痒处,否则又如何肯跟自己一个第一次跟他前面的小辈讲这么多话出来?

    “下官也非常仰慕杜中将和段主任的深厚情谊!”林江北一边打开手提箱,把放在里面二十五支磺胺注射针剂拿了出来——他一共配制出三十支出来,另外五支留下来准备送给祝学模——对杜月箫说道:“下官除此上门,仓促之间也没有其他好准备的。唯有把下官之前从日本人手中缴获的二十五支磺胺注射针剂送给杜中将,希望杜中将不要嫌弃。”

    林江北打开手提箱往外拿礼物的时候,杜月箫其实嘴里已经想好了谢绝的说辞,毕竟他家大业大的,也不在乎一点点俗礼,又难得眼前这位年轻人如此对他的脾气(讨他的开心)。

    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了,却听到“磺胺注射针剂”几个字,不由得喉咙一动,硬生生地把谢绝的话憋了回去。

    林江北拿出来的哪怕是磺胺粉,都不会让他杜月箫食言,但是磺胺注射针剂却又是不同。这玩意儿价格贵不贵另说,关键是数量稀少,除了洋鬼子的教会医院,其他渠道很难搞得到。

    他杜月箫手底下数万门徒,大部分人每天都在刀尖上讨生活,他手中每多一支磺胺注射针剂,就相当于多了一跳宝贵的人命,作为一个以体恤手下著称的老头子,他又怎么会拒绝这送上门的救命神药呢?

    “江北啊,你这个礼物真的是太贵重了,贵重到我都无法推辞的地步!”一边说着,他就一边起身,从林江北手里接过装着二十五支磺胺注射针剂的盒子,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然后又对姚广兰吩咐道:“好了,广兰,你们退出去吧,我跟江北小兄弟谈点事情!”

    “是!”姚广兰应了一声,冲着林江北行了一个万福,带着女佣就退出了书房。

    杜月箫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林江北坐下,然后亲切地问道:“江北,说说吧,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办?”

    林江北自然是很清楚,段逸农其实私底下跟杜月箫已经沟通好了,杜月箫肯定知道他这次过来是为了章超阳的事情过来的。

    但是杜月箫现在这样问他,说明以杜月箫的精明,并不打算介入这件事情太深。毕竟季开邱背后站的是常校长,即使是能够让宋子武出面,也很难说一定能够百分之百把季开邱扳倒。

    杜月箫之前已经得罪过季开邱一次了,这次倘若是再公开出手对付季开邱,而季开邱却没有被扳倒,那么一旦季开邱疯狂得地对杜月箫的旗下产业进行报复,杜月箫也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杜月箫太过于小心谨慎了,毕竟他现在手下有数万门徒,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要考虑到万一旗下的产业被封,这数万门徒的生计问题,所以谨慎一点也完全可以理解。

    “杜中将,我这次上门来拜访,有两件事情要拜托您帮忙。”林江北说道,“第一件事情,我想私下里见一下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秘书章超阳,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

    “好,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杜月箫点了点头,说道:“第二件事情呢?”

    “第二件事情,我想对付一个刚刚到上海开劳工介绍所的日本间谍,可能要借助杜中将麾下门徒祝学模先生的力量。希望杜中将能够帮助说一句话。”

    “这两件事情其实可以合在一起,都找祝学模帮你办理。”杜月笙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一张名片,提笔在上面写上“杜镛”两个字,交给林江北,“你拿着这张名片去上海总工会见祝学模,他看到我这张名片之后,自然会明白怎么做!”

第0230章 协议达成

    林江北收好杜月箫的名片,离开了辣斐坊16号住宅。这次他拜见杜月箫,谈话的时间充其量也就是十几分钟,但是林江北知道,这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之内他已经在“杜中将”那里刷到了足够的好感值。否则以杜月箫的脾性,给他塞一张名片就打发了,又何必郑重其事地在上面签上他“杜镛”的大名呢?

    林江北可是听周凤山讲过杜月箫的规矩,他签上“杜镛”两个字的名片,对杜氏门徒来说就相当于是圣旨。也就是说,他持着这一张名片过去,就如同杜月箫亲临,祝学模必须无条件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当然,这其中段逸农与杜月箫之间的交情肯定是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但是倘若林江北不能够在杜月箫面前刷到足够的好感值,单单冲着段逸农的面子,想让这位上海滩皇帝在名片上签上“杜镛”两个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林江北回到住处,把留在房间里的五支磺胺注射针剂取出来,然后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了位于闸北上海总工会。这里原来是上海邮务工会的所在地,祝学模担任上海总工会负责人之后,就把上海市总工会迁移到这里。

    到了总工会门口,林江北被守门的警卫拦了下来,一脸严肃地说道:“站住,找谁?”

    林江北微微一笑,对警卫说道:“敝人姓成,前来拜会祝学模主席,烦请帮忙通报一下。”

    警卫脸上的严霜立刻像遇到盛夏的阳光一下融化地无影无踪,代之以火热的笑容:“啊?你就是成先生啊?我们祝主席有交代,说您来了之后,直接让我把您领到他的办公室!这边请,这边请!”

    跟着警卫进入总工会,来到了二楼,快到祝学模办公室的时候,警卫抢先了两步,进去向祝学模通报。等林江北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三十出头的男子含笑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呵呵,成老板,没有想到你动作这么快啊!杜先生刚给我打过招呼,你就赶过来了!”

    说话的正是上海市总工会负责人祝学模,他本来是要去公共租界跟巡捕房的刘总探长谈事情的,但是接到老头子杜月箫的电话,说会有一位成老板过来找他,就连忙把刘总探长那边的事情给推了,呆在办公室里等候那位成老板的到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老头子嘴里的这位成老板竟然会如此年轻,看着也就刚刚二十出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使得动老头子,让老头子亲自拨电话过来给他打招呼。

    嘴里这样说,祝学模也热情地伸出了双手,但是却站在办公桌后面没有挪步,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显然还端着架子。

    纵然这位成老板是老头子亲自打过招呼的,但是他祝学模毕竟是老头子的爱将,上海市总工会的负责人,能主动站起身来,已经是看在老头子打招呼的份上了,单凭着这一层关系,还不够让他从办公桌后面主动出迎。

    林江北对祝学模的做派却是见怪不怪,按照江湖上的礼仪,老祝这样做确实是有点端着杜氏门生的架子,甚至还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但是总体上来说,对林江北还算是非常客气的。否则以祝学模的地位,换成普通一点人物进来,他别说是站立相迎,最多也就是点点头就算是给足了面子。

    他走上前去跟祝学模握了握手,笑着说道:“想直接来拜访祝主席,却又怕贸然前来太唐突了一点,故此只好烦请杜先生从中传个话,希望祝主席不要嫌弃敝人太过于冒昧!”

    握过手之后,祝学模这才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领着林江北进了旁边的小会客室,和林江北相对而坐。

    此时守门的警卫已经退了出去,总工会的工作人员也进来替林江北倒上了一杯茶水。

    林江北等倒茶水的工作人员也退出去之后,这才摸出杜月箫签名的名片,双手递到祝学模的面前,笑吟吟地说道:“祝主席,这是杜先生给我的名片,让我转交给你!”

    祝学模瞥见名片上“杜镛”两个字,立刻就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林江北手里接过了这张名片。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够重视这位成老板了。接了老头子的电话之后,立刻把和公共租界巡捕房刘总探长的约会推了,而且还特意交代了守门的警卫,让他见到有姓成的老板找他,立刻就带到他的办公室是来。

    可是祝学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成老板的地位。没有想到惜字如金的老头子竟然会给这位成老板一张签名的名片。

    要知道,老头子这种签名的名片,一年也就是只发出那么三四张而已。而据祝学模所知,今天开过年到现在,老头子可是一张签名的名片都没有发出来过。却不想今天竟然给这位成老板签了一张。

    这位年轻的成老板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够让老头子签发一张名片给他呢?

    “成老板,不好意思,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多有怠慢,万请海涵!”祝学模双手捧着名片,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

    林江北倒是没有想到,一张杜月箫的签名名片竟然能够让祝学模如此失态,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杜月箫这张名片在杜氏门徒当中的影响力啊!

    “呵呵,”林江北站起身来,双手扶着祝学模,“祝主席,不敢当,不敢当,敝人万当不起祝主席此番大礼啊!”

    祝学模再坐下来,屁股已经不敢结结实实地完全坐在椅子上,而是悬空了一半。毕竟按照杜月箫的规矩,他签名的名片就如同本人亲临,无论是门生和徒弟,见到这张名片,都要跟见到杜月箫本人一样。

    祝学模作为杜月箫的门生,每次杜月箫赐座的时候,也只敢坐实一半屁股,否则不用杜月箫开口,不知道有多少杜氏门徒都会跳出来直接他不尊重老头子!

    “祝主席,不要如此客气好不好?”林江北冲着祝学模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不必讲那么多江湖规矩。”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祝学模手中的那张杜月箫的签名名片,“而且我拿这张签名名片过来,也不是让祝主席帮我办什么大事,只是帮一点小忙而已。”

    听林江北说他不是江湖中人,祝学模这才松了一口气,屁股往后面挪了挪,嘴里却说道:“成老板,您千万不要叫我什么祝主席,喊我老祝就行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考虑到以后还会跟祝学模长期打交道,林江北就不打算瞒着他,说道:“我姓林,真名林江北,情报处杭城站副站长,成微澜是我对外的化名。”

    “原来是林站长,失敬失敬!”祝学模冲着林江北拱了拱手,眼里的恭谨之色愈浓。

    他在上海,作为上海市总工会主席和杜氏门生,可没有少跟情报处上海区的相关人员打交道。但是跟他打交道的那些情报处上海区官员,多数都是在二十七八三十岁的模样,偶尔有一两个二十出头的,不过是情报处上海区下面跑腿的外勤人员。

    而像林江北这样的,年纪最多二十出头,却已经身居杭城站这样大站的副站长之位,他还是从来不曾见识过。年经济如此之轻却能够身居高位,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是家世背景非比一般,要么是个人能力超乎寻常,而林江北无论是凭借着哪一点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他祝学模能够轻易招惹的起的。

    这个时候,祝学模忽然间明白了老头子为什么会给林江北一张签名名片了,相比是老头子也看中了林江北非同一般的发展潜力,故此才对林江北特别关照吧?

    否则的话,单凭着杭城站副站长的位子,恐怕还打动不了老头子。

    “我这次过来拜访您,是有两件事情。咱们先谈第一件事情,”林江北说道,“我想联系一下全国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秘书章超阳,但是却又不方便让他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里的同事知道,烦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作为杜月箫的门生,祝学模自然是知晓老头子跟全国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季开邱的龃龉。此时听到林江北的要求,虽然还不明白林江北联系章超阳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却立刻猜到肯定是跟对付季开邱有关。

    否则林江北也不必避着章超阳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同事,而老头子也不会故意不在电话里给他交代,而是直接拿一张签名名片让林江北带过来。

    显然,老头子这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啊!到时候万一季开邱没有倒台,也怪罪不到老头子的头上,毕竟老头子什么都没有交代,都是他祝学模的自作主张。

    不过身为门生,当然要有随时为师门牺牲的觉悟。祝学模相信,哪怕他最后被当成替罪羊退出来,老头子也不会亏待自己的。

    “没问题!”祝学模念头电转之间,立刻答应了下来,“不过你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默默章超阳那边的情况,然后才好决定安排一个什么样的方式让你们两个联系上!”

    “时间是可以给的,但是不能拖太久。”林江北说道,“如果太久了,会耽误大事!”

    “好,我最晚明天上午给你准信!”祝学模想一下,回答道。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说!还有第二件事情,”林江北说道,“等章超阳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我还要对付一个日本间谍,到时候可能需要老祝你帮忙伪造一个小工会负责人的身份。也就是说,既不会穿帮,但是事后也不会给老祝你带来麻烦的那一种……”

    “这个嘛,总体来说问题也不大,”听说是对付日本间谍,祝学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但是你得容我好好想想,看看怎么一个安排法比较合适!”

    “不过林站长你放心,倘若到时候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我就直接给你安排一个绝对不会有破绽的真实身份过去。至于说会不会带来麻烦,你不用多担心,在上海这一块地盘上,就算是日本人现在势力再大,也不是他日本人一家说了就算的!”

    “尽量还是使用伪造身份吧,能够不惹麻烦就尽量不惹麻烦。这件事情也不急,两三天内安排好即可!”一边说着,林江北一边打开手提箱,把里面的五支磺胺注射针剂拿了出来,“老祝,这是我上次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日本间谍手里缴获的磺胺注射针剂,一共是三十支,给杜先生拿去了二十五支,剩下是五支我全部给你带来了,希望你不要嫌弃数量太少!”

    祝学模看着林江北手里这五支磺胺注射针剂,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嘴里却推辞道:“林站长,这使不得吧?一旦让杜先生知道我敢收你的礼物,他还不开门生大会,把我逐出师门啊?”

    “呵呵,老祝,这是我私下送给你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杜先生是绝对不会知道的!”林江北笑吟吟地回答道:“你就放心的收下吧!”

    “还是不妥!”祝学模摆手推辞道。

    “怎么不妥啊?”林江北板起脸来,作势欲走,“老祝,兴你帮我办事,就不兴我送你一点小礼物啊?你要是这样的话,我的事情也不找你办了。我这就回去找杜先生,让他另外给我介绍一个人来!”

    “好吧好吧!”祝学模无奈地摆了摆手,拉住了林江北,“林站长既然这样说,我收下就是,省得您不放心我给你办事!”

    “这就对了嘛!”林江北这才哈哈一笑,把手里的磺胺注射针剂塞到祝学模手里,“老祝,咱们来日方长,不会只打这一次交道的。以后我麻烦老兄你的地方还有很多,所以你老兄千万不要跟我多客气!”

第0231章 秦九

    跟祝学模谈妥之后,林江北离开了上海总工会,返回辣斐坊住处,安心等待刘宣归来。可是他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刘宣都没有回来。

    林江北这就有点坐不住了,担心刘宣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想办法联系一下虹口巡捕房的阮亿辉的时候,就听到外面院门的响动声。

    他轻轻拉开窗帘的一角透过玻璃往下观看,却看到刘宣正站在院门外面,摸出钥匙去开院子的铁门。

    林江北的目光再往刘宣的后方扫了一扫,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很快,一楼大厅里就传来刘宣跟周伯打招呼的声音,接着楼梯上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也就是半分钟的工夫,脚步声就在他的房门前停下,然后随着几声敲门声,刘宣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成老板,我回来了!”

    林江北打开房门,把刘宣让了进来,然后掩上房门,轻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呢?”

    “是出了一点情况,”刘宣说道,“不过不是坏事,是好事!”

    “什么好事?”林江北问道。

    “我去东光剧场(之前的章节误把东光剧场写成了东和剧场,本章起改回正确名称)侦查荒木大井的上海劳工联络所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一名河南站的老情报员。”刘宣回答道,“我跟他谈话耽误了时间,所以就回来比较晚。”

    “这个河南站的老情报员可靠吗?有没有暴露的风险?”林江北的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然后又立刻起身,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借着道路上的街灯,巡视着外面马路上的情况。

    马路上的情况非常正常,一点异样的没有。

    “林站长,请您放心!这个老情报员是极为可靠的!”刘宣明白林江北在担心什么,立刻跟过来解释道,“另外我从虹口乍浦路那边也不是直接回到咱们这里的,而是换了两辆电车,又倒了一趟黄包车,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又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辣斐德路的枫桥,然后又步行了十多分钟,绕回到咱们住处的。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这方面也是主要原因。”

    原来如此!

    林江北点了点头,掩上窗帘,重新坐回到木椅子上,望着刘宣说道:“好吧,你就先把这个老情报员的情况讲一讲吧!”

    “是!”刘宣坐到林江北的对面,为林江北讲述起来,“这个老情报员叫秦九,之前在日本驻郑州领事馆担任翻译。”

    “听之前向我们提供过不少关于日本驻河南特务机关和日本驻汉口特务机关的一些机密消息,经过验证,都是真实有效的。河南站之前破获的一些日谍和汉奸行动,主要都是依靠秦九的提供的内幕消息。”

    “一直到去年十二月八日,郑州学生为了声援一二九北京安国学生运动,到日本驻郑州领事馆门前示威游行,日本领事馆闭馆,人员撤回上海,秦九也跟着撤回了上海,从此跟河南站失去了联系。”

    “我今天到虹口巡捕房对面的南洋咖啡馆跟阮亿辉包探接上头之后,先向阮亿辉了解了乍浦路东光剧场的情况。然后又拜托了阮亿辉包探帮忙查询一下荒木大井在公共租界的住址,并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之后,就打一辆黄包车赶往乍浦路东光剧场,准备对荒木大井设立在东光剧场上的上海劳工联络所进行初步侦查。”

    “到了东光剧场之后,我发现情况果然跟阮亿辉所介绍的完全一样,东光剧场进出的全部都是日本人,其中日本军人又占了相当大一部分。如果以中国人的身份,是很难混进去的。”

    “于是我就到乍浦路口的一家百货商店,准备买一套西装,然后凭借着在浙警打下的日语功底,伪装成日本人,混进东光剧场。”

    “却不想刚走到柜台前,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扭头一看,却正是失去联系四个多月老情报员秦九。”

    “他冲我比划一个手势,喊着我以前跟他联系时的化名,说要邀我喝茶。”

    “于是我就放弃了买西服的念头,跟着秦九到外面找了一家茶楼,然后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借着聊天的机会,向他了解他这段时间的情况。”

    “他告诉我,他跟着日本人撤回到上海不久,日本上司田中庄太郎中佐就被任命为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机关长,他的职务也随之变成了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的高级翻译官。”

    “他最后表示,如果条件合适的话,他愿意像之前在郑州那样,向我们提供日本方面的情报!”

    “条件合适?”林江北眉毛动了一动,问刘宣道:“什么叫条件合适?”

    “就是价格合适。”刘宣看着林江北,叹了一口气,回答道,“他的情报非常准确,内容也很重要,但是就是价格比较高。当初在河南站的时候,为了凑钱买他的情报,我甚至把我的长命金锁都拿出去当了。不夸张的说,我在河南站的薪水包括奖金,绝大部分都是花在秦九身上。”

    “呵呵,价格高不怕。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林江北笑了起来,“只是有一个问题,老刘,你知不知道,那个秦九,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呢?”

    “这个我问过他,但是他从来不正面回答,只是说只要我给钱,他就给情报。”刘宣沉吟了一下,回答道:“不过按照我心里的推测,估计他是拿着这些钱去买鸦片或者是海落英。因为他虽然唱响不俗,但是脸上总是带着一股萎靡不振的神情。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抽起香烟来是一根接着一根,根本就没有停过,看上去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有毒瘾。加上他对钱又这么渴望,我估计他应该是有毒瘾。”

    见林江北眉毛皱了起来,刘宣连忙又说道:“即使是秦九真的有毒瘾,但是他跟普通的瘾君子却有着很大不同。他这个人却很有才气。以前我跟他交易的时候,他所提供的情报资料,并不是事先写好了带来的。”

    “他差不多每次都是找一个僻静的所在,随便找一张纸,走笔如飞,一挥而就,连一个字都不用改,也绝不再看第二遍,而且从来一个字都没有错过。”

    “这样说来,这个秦九倒是一个奇才!”林江北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惊奇地说道。记忆力出众,甚至是过目不忘的不乏其人,比如林江北自己的记忆力也基本上可以能够做到过目不忘,但是沾染上毒瘾还能够过目不忘的,林江北还是第一次遇到。

    “谁说不是呢!”刘宣说道,“我第一次跟他交易的时候,也担心他拿假情报来骗钱。但是跟他交易过几次之后,就完全不去担心了,他提供的情报没有一次不准确的。”

    “不过有一点非常奇怪,”刘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望着林江北,“秦九向我提供将近一年的情报,但是却从来没有提到过洛城赤尾间谍小组的情报。我借着这次机会旁敲侧击了一下,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洛城那边还潜伏着一只日本间谍小组。”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林江北前后审讯过安原次郎、小田阳真、赤尾和磨、宫底永辉等多位富山商行一系的日本间谍,自然是知悉其中的奥秘,他对刘宣解释道:“赤尾和磨的间谍小组直属于杭城富山商行的领导之下,为了避免泄露消息,他们根本就没有与郑州日本领事馆方面发生过联系,秦九作为郑州日本领事馆的翻译,不了解洛城有这么一支日本间谍小组的潜伏,也很正常。”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解释的通了!”刘宣点头说道,“不然以秦九对钱财的**,没有理由不把洛城这支间谍小组的消息拿出来换钱。”

    “不过呢,你跟秦九也有四个多月没见了。四个多月足够发生很多变化,尤其是对有毒瘾的瘾君子来说更是如此。”林江北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这样吧,你跟秦九有没有约好,下次怎么见面呢?”

    “这个倒是约好了!”刘宣说道,“秦九就住在愚园路附近的兆丰花园,他每天晚上九点到十点都会旁边开设的惠尔登舞厅去跳舞。我如果有事要去找他,直接到惠尔登舞厅去就好了。”

    “那这样吧!”林江北说道,“你现在就赶到惠尔登舞厅去,找到秦九,让他调查一下,看看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的无线发报台是换了新式电台,还是改变了发报的波段。”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宣,“你觉得这个消息,需要什么价格能够买到?”

    “五百法币应该够了!”刘宣想了一想,说道。

    “那好!”林江北立刻拿出钱包,数了五百法币递给刘宣,“你到时候可以先付给两百法币当做预付金。等他拿到准确消息之后,再把剩下的三百法币交给他。”

    “到时候我们只要把相关波段传回给杭城站,让杭城无线电监测站按照秦九提供的消息进行监测,就可以验证秦九究竟可靠不可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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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的关心和支持,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秦九这个人是有真实原型的,非作者菌杜撰。

第0232章 法国舞女

    “好!”刘宣伸手把钱接了过去,却又对林江北说道:“林站长,我这次可能还会比较晚才回来。因为见过秦九之后,我还会在舞厅内待一段时间,等到惠尔登舞厅演奏黑灯舞曲的时候再从舞厅里撤离。”

    跟后世的某个时段某些城市流行的黑灯舞会一样,此时上海的舞厅也同样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一场舞会必然要演奏一支黑灯舞曲。

    当舞厅演奏起黑灯舞曲时,必熄灭所有灯光,顿时舞厅变成一伸手莫辨五指的黑暗世界。这一充斥了无数幻觉的环境,也成为男性舞客最疯狂和最躁动的时刻。

    显然,如果刘宣防止被人跟踪的话,在演奏黑灯舞曲的时候从舞厅内溜走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见林江北点头同意自己的做法,刘宣就不再耽搁,出门而去。

    刘宣离开后,林江北立刻打开手提箱,取出一瓶黄蜡,往脸上薄薄地涂抹了一层,再拿出眉笔修改了一下眉形,然后他又穿上一件毛呢风衣,脖子上系了一条棕色围巾,然后再往头上戴上一定礼帽,形象立刻变成了一个三十出头刚毅冷峻的男子。

    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见挑不出什么破绽,林江北这才迈步下楼,走到外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愚园路兆丰花园赶去。

    在兆丰花园下了车,林江北抬眼能够看到惠尔登歌舞厅闪闪发光的霓虹灯招牌在不远处的街边闪烁着,煞是引人注目。

    林江北没有着急进惠尔登歌舞厅,而是不慌不忙地沿着愚园路逛了起来。很快,他就把惠尔登歌舞厅周围环境摸清楚了。尤其让他满意的,就是在惠尔登舞厅斜对面有一家上海三大四出租车公司之一的银色汽车行的分行,分行的门口就停着五六辆出租车。

    也就是说,倘若在惠尔登舞厅发生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林江北只要能够冲出惠尔登歌舞厅,就可以跳上银色汽车航的出租车直接跑路。

    林江北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想来刘宣应该已经在惠尔登舞厅内跟秦九接上头了。于是林江北就迈步向惠尔登歌舞厅的大门走去。

    惠尔登舞厅的大门口笔直地侍立着两个门童,见林江北衣着不凡,门童连忙一边鞠躬问好,一边殷勤地推开了大门。

    林江北鼻孔轻轻嗯了一下,看也不看门童一眼,目不斜视地步入了大门,立刻有一位侍者殷勤地从里面迎了过来,冲着林江北一鞠躬,问道:“老板,晚上好!请问几位?”

    “一位!”林江北轻轻竖起一根手指。

    “哪请问老板要买几本舞票?”侍者又殷勤地问道。

    按照上海舞厅的规矩,如客人带有女伴,则不必多购舞票,只需付饮料费。倘若客人没带女伴过来,则需要买舞票。

    舞票一般由侍者代购,一元一本,共五张舞票。客人和舞女跳舞时,每跳一次舞给票一张,但有些顾客为博舞女欢心,往往出手大方,一次给一本的也不少见。

    林江北虽然是第一次来上海的舞厅,但是对上海舞厅的规矩却不陌生,伸手摸出十元递给侍者,说道:“给我来十本。”

    “好咧,老板!”侍者不由得眉开眼笑。要知道在上海,除了百乐门、仙乐斯、丽都、大都会等少数几家顶级歌舞厅之外,像惠尔登歌舞厅这类普通的歌舞厅,一出手就购买十本舞票的客人并不多见。

    他连忙拿出十本舞票双手递给林江北,然后侧身伸手,要把林江北往里面引领。

    林江北摆了摆手,对侍者说道:“不用领路,我自己进去就行!”

    听林江北这样说,侍者连忙停下脚步,侧身站里在一边,口中说道:“好的,好的,老板您请自便!”

    林江北淡淡一笑,双手一背,不慌不忙的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四周。他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大上海不愧是大上海,即使是像惠尔登这样在上海属于普通偏上一点中档舞厅,也要比号称杭城第一的观湖楼歌厅要堂皇大气的多。

    仅仅是看惠尔登歌舞厅的门厅就非常开阔,大门内左方是一片旷场,右方一条甬道,长约十几米左右,甬道尽处,上几步石阶,才真正进入舞厅的内厅。

    林江北迈步登上台阶,轻轻推开房门,来到内厅。

    只见内厅空间也异常宽敞,正中间是长方形的舞池,乐队就位于长方形舞池的后面,正对着内厅正门。而沿着舞池的摆了几排桌子,其中最靠近舞池的位置桌子上,围坐了二十多个服装艳丽的舞女,其中竟然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佳丽,和中国舞女比较起来,这些西洋舞女的装束更为大胆夺目。

    此时舞池内已经有十多对男女在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林江北拿眼睛从中间扫过,并没有在这十多对男女当中发现刘宣的影子。于是就迈步沿着侧边往里走,最后选了乐队左边靠舞池一张比较隐蔽的小台子坐下来。

    他落座之后,刚把风衣和围巾搭到旁边的椅子上,一个妖艳的三十出头的女子就走到他的台子跟前,拉开椅子坐下,冲他妩媚地一笑,问道:“老板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惠尔登歌舞厅吧?”

    仅凭眼前这个女子的做派,林江北就知道应该是惠尔登歌舞厅的大班,于是就点了点头,“对,第一次来!”

    “那老板需要舞伴儿吗?”女大班冲着林江北又是妩媚的一笑。

    “当然需要!”林江北将手里的十本舞票轻轻地拍在了桌子上。

    女大班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要知道惠尔登歌舞厅的普通舞女,一个晚上也就是赚两三本舞票而已。即使最当红的舞女一天也不过赚十多本舞票。眼前这位老板虽然面生,但是一进来就准备十本舞票,显然是实力不凡。

    “不知道老板喜欢什么样的舞女?”女大班的眼神迷离,几乎要眯成一条线,看样子恨不能自己亲自上来陪侍林江北。

    林江北眼睛一边在舞厅里逡巡,表面上好像是在找自己心仪的舞女,实际上却是在寻找刘宣的身影,一边回答道:“你们这里可有东洋佳丽?”

    “老板,实在是抱歉。”女大班摇了摇头,说道:“日本舞女基本上是在日本人开的歌舞厅里,很少会到其他地方。老板您要是喜欢外国美女,可以尝试一下我们这里有法国舞女和白俄罗斯舞女,她们不但比日本舞女漂亮,而且还热情奔放,保管老板尝试过后一定流连忘返。”

    这个时候,林江北已经找到刘宣的身影,他跟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子就在距离林江北不远处的一个僻静的角落在窃窃私语。想来这个戴眼镜男子应该就是秦九。

    听到女大班向他推荐法国和白俄罗斯舞女,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你们这里的法国舞女和白俄罗斯舞女,会说中国话吗?会说的话,倒是可以给我带过来一个。”

    “会,都会呢!在咱们上海滩混饭吃,不会说中国话能行吗?”女大班用手往舞池斜对面指了指,对林江北说道:“老板,您看对面那个法国姑娘怎么样?如果你满意,我现在就过去把她给您带过来。”

    林江北顺着女大班手指的方向望了一下,只见舞池对面的台子旁边坐侧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姑娘,因为是侧坐的,林江北也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一头鸦色长发柔顺的从肩头披撒下来,露出一小截侧脸,线条极为柔美,完全没有西方女性那种清晰立体的感觉。

    林江北过来主要是暗中观察秦九的,对舞伴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的,随便找一个掩护一下身份。至于说为什么要叫外国舞女,自然是因为民族自尊心在作怪。

    但是此时看到女大班指给他的这个姑娘,林江北不由得怔了一下,问出声道:“她是法国人吗?我怎么看着像中国人啊?”

    “老板,我把她给你叫过来你就知道了,如假包换的法国人!”女大班轻轻拍了一下林江北的胳膊,扭动着腰肢去了。

    很快,她就把对面那个姑娘领到了林江北的台子跟前,林江北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位姑娘的长相。然后才确认,虽然眼前这位姑娘身材小巧玲珑,也是一头黑发,侧脸线条也比较柔顺,但是从正面看,却是不折不扣的欧洲美女的长相。

    “老板,这位就是来自法国的玛格丽特小姐。”女大班伸手为林江北介绍一下,然后对玛格丽特说道,“玛格丽特,还不赶快问老板好!”

    玛格丽特就连忙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说道:“老板好!”

    还别说,玛格丽特这句问好说的字正腔圆,甚至要好不少南方女性。

    “玛格丽特,你好!”林江北就冲着玛格丽特点了点头,然后对女大班说道:“好了,就让她留下吧!”

    女大班喜笑颜开,连忙扯了一下玛格丽特的袖子,对她说道:“玛格丽特,愣着干什么,谢谢老板啊!”

    玛格丽特连忙又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谢谢老板!”

    “好了好了,不用客气那么多,你坐下吧!”林江北冲着玛格丽特摆摆手,拉开旁边椅子,示意玛格丽特坐下。

    玛格丽特又再次向林江北致谢,这才在林江北的旁边坐了下来。

    “老板,”女大班又冲着林江北妩媚的一笑,用手指了指桌子玻璃下面压的价目单,“按照我们的规矩,客人选中了心仪的舞伴,是要点一瓶香槟庆祝一下的!”

    林江北低头扫了一下价目表,看上面的香槟有大多是七八块钱一瓶,贵的不过十块钱。于是就摸出钱包,拿出一张十元的法币,递给女大班,笑吟吟地说道,“那就给我来一瓶十元的香槟!”

    “谢谢老板,请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来!”女大班接过钞票,眉开眼笑地去了,因为按照规矩,这一瓶香槟,她至少可以从舞厅老板那里拆账三元。

    “谢谢老板,您真大方!”玛格丽特坐在一旁轻声对林江北说道。她显然也很快心,因为单这一瓶香槟他也能够从舞厅老板那里拆账两元,这基本相当于她半天的收入。

    大方?

    林江北心中暗自摇头。若不是他拥有一手配制磺胺注射针剂的本事,单凭他的工资,哪怕是拿的是情报处和浙江省会警察局的双薪,也万不敢如此大方。

    怨不得后世的书中一提起旧上海的歌舞厅,就用“销金窟”三个字,因为倘若不是真正的大富大贵人家,还真的到这里消受不起。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又往刘宣和秦九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暗自思忖道:秦九出卖日本人的情报,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沾染有毒瘾。按照他告诉刘宣所说,他在上海每天晚上都要到惠尔登歌舞厅来,这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吧?

    很快,女大班就把香槟酒拿了过来,然后亲自敬了林江北一杯,这才知趣儿地退下,把空间留给林江北和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向林江北敬了一杯酒,然后说道:“老板,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林江北瞥见秦九离开了座位,邀请了一位舞女进了无耻,于是就冲着玛格丽特微微一笑,说道:“当然可以!”

    说着林江北就拿起桌上的十本舞票,递给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不由得又惊又喜,问林江北道:“这些舞票都是给我的吗?”

    “对,都是给你的,今天晚上我包你的场。”林江北笑吟吟地回答道。

    “哇,您太好了!老板,谢谢您!”玛格丽特高兴地叫了起来。要知道,她平时忙活一整个晚上,甚至要陪十几个客人跳舞,最多也就是五六本舞票。现在林江北一出手就给她十本舞票,怎么能够不让她开心呢?

    倘若每天都能够照着这个速度赚钱,她很快就可以把母亲欠的债还清楚了。

    林江北倒是没有想太多。反正这些舞票既然买了就不能退,而且还是当日有效,他留在手里有什么用?还不都如送给玛格丽特。

    至于说换舞伴的事情,林江北想都没有想,他到舞厅来又不是真的来跳舞的,叫一个舞伴过来打打掩护就足够了,换那么多舞伴干什么?

    林江北搂着玛格丽特,踩着轻盈舞步汇入了舞池。在他有意引导下,很快他就搂着玛格丽特来到秦九的身边。果不其然,他从秦九身上嗅出了一股浓浓的海落英的味道。看来刘宣猜测的果然没有错,秦九确实是一个瘾君子。

    确定了秦九是瘾君子之后,林江北又不着痕迹地搂着玛格丽特从秦九身边旋转开来,到了他们的台子附近之后,林江北就停下了舞步,拉着玛格丽特坐回到台子旁边。

    “老板,是不是我的舞跳的不好,让你觉得没有意思?”玛格丽特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退你九本舞票,你可以再选其他舞伴儿陪您跳舞。”

    “不,不是那个意思。”林江北倒是没有想到玛格丽特竟然有如此强烈的“舞德”,他连忙摇头说道,“玛格丽特,你的舞跳的很好。我只是这两天没有休息好,有点疲倦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玛格丽格这才“恍然大悟”,立刻给林江北倒了一杯香槟酒,说道:“那老板您还是先喝两杯香槟,休息一下,等休息过来之后,我再陪你跳舞。”

    “谢谢!”林江北端起酒杯,小口的抿了一下,眼睛又不经意地往刘宣那边瞟了过去。只见刘宣也端着一只酒杯,靠在椅子上自斟自饮。他甚至都没有叫一个舞伴过去。

    林江北心中就微微摇头,暗自说道回去一听要提醒刘宣,下次如果还要到舞厅跟秦九来见面,一定要叫一个舞伴儿打一个掩护,否则这样下去,很容易引人怀疑的。

    心中想着,林江北就问玛格丽特道:“玛格丽特,你们这里的黑灯舞曲,要到什么时候才开始?”

    玛格丽特不由得双颊绯红,瞟了林江北一眼,义正辞严地说道:“老板,原来您不是累,而是觉得普通的跳舞没有意思,想等着黑灯舞曲啊?我可告诉你说,到时候我陪你跳归跳,你可千万不能乱摸!”

    林江北心说这是哪跟哪儿啊?他的本意是问黑灯舞曲什么时候开始,到时候刘宣就可以趁着黑灯舞曲的时间撤退,不用担心刘宣在这里呆过长的时间露出破绽,却没有想到竟然让玛格丽特误会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于是就干脆不解释,而是直接岔开话题,“玛格丽特,你一个法国人,怎么中国话说的这么流利啊?是不是很早就到了中国啊?”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是一个多月前才到中国的。”

    “两个多月的时间,你的中国话就学的这么好?”林江北不敢相信地望着玛格丽特。

    “不,我来中国之前就会中国话。”玛格丽特解释道,“我从小跟父母在安南长大,周围的邻居当中有很多中国华侨,我的中国话就是跟他们学的。”

    “那你怎么会又来到中国上海做舞女呢?”林江北左右无事,就当是陪玛格丽特闲聊。

    玛格丽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父亲本来是在安南开诊所的,半年前一场意外夺取了他的生命。父亲去世之后,我母亲因为是护士出身,只懂一点粗浅的医术,支撑不起诊所,最后听从朋友的劝告,在一个多月之前变卖了诊所之后,拿着变卖诊所的钱带着我一起跟她的朋友到遍地是黄金的上海,准备开一家药行。”

    “给店铺选址需要一个比较长的一个过程。可是就在给店铺选址的过程当中,我母亲鬼使神猜地听了她朋友的劝说,说上海福煦路181号有一家叫三鑫公司的赌场,里面场内供应齐全,服务周到,实行‘三白百’。”

    “也就是说,就是赌徒凡先付二百元买了筹码并已下注开赌后,便可白吃、白喝、白吸。赌场内设有中西餐厅,供应精美菜肴,有酒吧间供应高级名酒,这些都任凭赌徒随时享用,不收分文。”

    “如果是乘自备汽车来的,赌场还会付给司机四元钱,乘出租汽车来的,车费则由赌场支付,如带保镖侍从来的,每人还发给四元饭钱。”

    “我母亲的朋友就告诉我妈妈,说可以利用三鑫公司俱乐部规定的漏洞,到181号去不花钱大吃大喝。只要过去两个人各买二百元筹码,两个人串通好赌摇宝,一个押大,一个押小,这样一个人输另外一个人就赢,输赢都在自己手上,这样就可以白吃白喝,还可以报销出租车费,侍从人员还能够拿到四元的小费。”

    “却没有想到,我妈妈跟她朋友去了181号赌场之后,摇宝人竟然连续开了几次三粒骰子同点的豹子,无论是押大押小,统统被赌场吃进,两个人手里一共四百元筹码转眼间就全部输光。”

    “当时我妈妈卖诊所一共就八百块钱,这一下输掉了一半儿,又怎么甘心?然后就想翻本,却没有想到,最后本儿没有反过来,最后还欠了赌场放债人的一千元高利贷,护照也被压在了放债人手里。”

    “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到惠尔登歌舞厅来当舞女,赚钱替我妈妈还债,以求能够把我妈妈的护照给赎回来。”

    林江北听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当初杜月箫在181号开办这个三鑫公司俱乐部可是坑了不少人,尤其是那些自作聪明的阔太太们,都冲着免费的三白百去的,却没有想到最后因小失大,最后花费两百元大洋,只换得一顿酒菜和司机的四元小费。

    却不想过了好几年来,还不断有人上当。甚至连眼前这位法国少女的母亲也成了受害者。

    不过想到玛格丽特的母亲打算在上海开药店,林江北心中不由得还是一动,问玛格丽特道:“你们持有的是法国的护照,还是法属殖民地安南的护照?”

    “是法国的护照。”玛格丽特回答道。

    “如果是法国的护照的话,倒不是不可以解决。”林江北用手摸了摸下巴,问玛格丽特道:“护照确定是扣在三鑫公司俱乐部放债人的手里吗?”

    “是扣在放债人的手里,至于那个放债人究竟是不是你说的三鑫公司俱乐部的,我还得回去问我母亲。”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悠扬的舞曲响起,然后整个舞厅都陷入了黑暗——黑灯舞曲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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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3章 二尺四寸

    “老板,现在要跳舞吗?”玛格丽特知趣儿地停下话头,借着微弱的地灯,问林江北道。

    “今天晚上就算了吧!”林江北摇了摇头,“感觉还没有恢复过来。就这样聊聊天就挺好,下次过来再跳吧!”

    玛格丽特闻言不由得又是一阵惊喜,“老板,您的意思是说,您下次还会过来吗?”毕竟对她来说,出手这么阔绰,而且还如此守规矩的客人可不算多。

    林江北笑了笑,说道:“看情况吧,有时间了就过来。”

    “那老板,您下次过来,可不可以还找我陪您跳舞呢?”玛格丽特一脸期待地望向林江北的方向,虽然黑乎乎的只能看清林江北一个轮廓,脸上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到,但是却依旧是睁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仿佛自己一眨眼就会吓跑这个豪客。

    “也许我下次过来,你已经赚够了帮你母亲还债的钱,不在舞厅当舞女了呢!”林江北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玛格丽特神色一黯,“我一个月不过赚一百多块,而且还要付房租、购买衣物装饰,再加上我和我母亲两个人的正常开销,一个月下来,剩下不了多少钱,我母亲的高利贷,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够还上!”

    “不要那么悲观,或许一个时来运转,你马上就把你母亲的高利贷都还完了呢!”林江北说道。

    “谢谢您的安慰,我也一直向上帝祈祷,希望他可以赐福给我,让我能够尽快换上我母亲的高利贷!”玛格丽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做出一个向上帝祈祷的姿势。

    林江北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香槟,心中轻轻一笑。也许玛格丽特不知道,那个可以解救她的上帝就坐在她面前呢!

    刚才问清楚了玛格丽特和她母亲持有的是法国护照之后,林江北就动了解救这对母女的心思。当然,并不是贪图玛格丽特的美色,而是想借用玛格丽特母女法国人的身份,让玛格丽特母女充当他的白手套,从法国那边购买鲁比阿唑。

    当然,他既然拉了段逸农和徐铁成入伙,以这两位大佬的能力,从法国寻找渠道购买鲁比阿唑不算什么难事。但是问题是林江北本人却缺乏从法国购买鲁比阿唑的渠道,倘若他以后真的想要在磺胺注射针剂上搞一点手脚,比如说往红党方面送一部分的话,那么在段逸农和徐铁成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露出来。

    倘若是他自己能够直接掌握一个从法国购进鲁比阿唑的渠道,到时候究竟从法国购进了多少鲁比阿唑还不都由他说了算?

    除了这一点原因之外,另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林江北知道历史的走向。几年之后日本会偷袭珍珠港,然后太平洋战争正式爆发,之后日本军队就会进入公共租界。而因为法国在此之前已经向德国投降,考虑到与德国人的关系,日本军队是不会进入法租界的。

    而玛格丽特母女法国人的身份也就成了最佳的护身符,到时候即使是因为日本人的封锁,其他渠道的磺胺粉进入中国的路径被切断,至少玛格丽特母女这条线还能够维持住。

    不过这些都是林江北脑海里一个初步的想法,究竟之后会不会真的去把这个想法付诸于实施,还需要找人去盘一盘玛格丽特母女两个的底细,看看玛格丽特所说的这些究竟是事实的真相,还是为了骗取他的同情心精心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

    不知不觉地,黑灯舞曲结束了,舞厅内灯光重新亮起。林江北再往刘宣的方向望过去,发现刘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秦九端着酒杯,搂着一个身材高挑的舞女在轻声调笑。

    林江北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收了回来,端起酒杯跟玛格丽特轻轻一碰,问道:“怎么样,上帝刚才听到了你的祈祷吗?”

    “我相信他一定听到了!”玛格丽特冲着林江北一笑,“要不怎么会让我今天碰到您这么大方的一个老板呢?”

    林江北心中微微点头,能够把玛格丽特教育的说话如此得体,想来她母亲的教养应该也不错。倘若不是被被朋友拉到三鑫公司去坑了一把,说不定还真能够在法租界做出一番名堂来。

    正在这时,他用余光看到秦九递给怀里那个舞女两本舞票,然后推开那个舞女,起身要往外走。林江北也把手里的酒杯放下,对玛格丽特说道:“玛格丽特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今天真是一个迷人的夜晚,但是可惜的是,我疲惫的身体不允许我继续留在这里了。咱们下次再见!”

    “啊?您这么快就要离开吗?可是您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我呢!”玛格丽特连忙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伸手替林江北拿起搭在旁边椅子的毛衣风衣,一边为林江北披上,一边说道。

    “我姓张,张一凯。”林江北一边伸手穿着风衣,一边随口编造了一个名字出来。

    “张一凯,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呢!”玛格丽赞叹了一句,特伺候林江北穿好风衣,又拿起围巾仔细替林江北系上,“张老板,您下次什么时候能够过来?”

    “应该会很快!”林江北目光瞥着秦九的背影,伸手抓起桌上的礼帽,冲着玛格丽特微微一躬身,说道:“玛格丽特小姐,认识你真的是很高兴!你不用送了,我们下次见!”

    说着把礼帽往头上一戴,坠着秦九的背影就走了出去。

    跟着秦九出了内厅,却见秦九拐进了旁边的一个人声鼎沸的小门。林江北走进去,只见里面摆了十几台吃角子老虎机,大概有几十个人围在这十几台吃角子老虎机跟前,一边往里塞着硬币,一边不停地大声叫着。大部分人硬币投进老虎机内都毫无声响,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硬币投进去,老虎机下放的漏斗口之内会吐出数倍的硬币出来,这时候围观的人群当中就爆发出一阵震天的轰响。

    秦九挤到一个吃角子老虎机跟前,摸出两个硬币偷了进去,结果是一无所获。他用力拍了一下老虎机,骂咧几声,然后就继续往里走。

    林江北目光在秦九投硬币的这只吃角子老虎机上停留了一会儿,没看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旁边的人也是迫不及待地拿着硬币往投币孔里投,于是就收回目光,继续跟着秦九往里走。

    穿过这个长长的小厅,里面又有一个小门,用严实的门帘挡着。趁着秦九掀开门帘走进去的时候,林江北目光已经瞥见里面是一溜木炕,上面歪七扭八地躺着一排烟鬼,在那里吞云吐雾。

    林江北就停下了脚步,看来秦九从刘宣那边收到了情报款,迫不及待地到这里来过一下烟瘾啊!

    于是林江北就又转回身来,摸出几个硬币出来,在几台老虎机跟前走来走去,隔三差五地挤进去投一枚硬币,仿佛是一个真正准备捡漏的赌徒一般。

    他一边看着老虎机,一边关注着烟室门口的动静,但是自从秦九进去之后并没有任何人从烟室的门内出来。

    就这样硬熬了半个小时,眼看着身上的硬币都投完了,林江北考虑要不要去再换几枚硬币过来的时候,才看到烟室的门帘一挑,秦九满脸红光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跟之前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比较起来真的是判若两人。

    林江北就又悄然跟着秦九往外走。出了这间小厅的门,秦九没有再往舞厅的内厅去,而是沿着台阶走了下去,直接走出了舞厅的大门。

    林江北故意落后了几步,然后才走出舞厅的大门,然后就发现秦九已经走到了兆丰花园的大门口。等林江北赶过去的时候,秦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里面。

    到这个时候,林江北基本上可以确定秦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在刘宣离开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内,秦九都没有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唯一有可能接触的也就是到烟室抽烟的时候,可是秦九进了烟室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心里想着,林江北就返身回到旁边的银色汽车行,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往西藏路。在去往西藏路的途中,林江北一直警惕地看着后视镜,防止后面有什么不明车辆对他进行跟踪。结果证明他确实有点多虑了,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不明车辆跟在这辆出租车后面。

    即使这样,林江北也不敢放松警惕,又换了两辆黄包车,最后兜了一个大圈,找了一个隐蔽处把脸上的黄蜡擦掉,这才步行赶回辣斐坊住处。

    刘宣那边比林江北早回来一个多小时,见他从外面回来,立刻打开房门,来到他的屋内。虽然心里对林江北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充满了好奇,但是刘宣还是恪守着情报工作的原则,压根儿不问一句这方面的事情,而是向林江北汇报起他这次去见秦九的情况。

    “林站长,关于无线电发报机的事情,我已经问过秦九了。”刘宣压低声音说道,“我本来以为他需要回去调查一下才能够给我答复,却没有想到他说不用回去调查,他知道这里面的原因。”

    “哦?那原因究竟是什么?”林江北连忙问道。

    “他说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前几天收到华北驻屯军司令部的命令,说之前使用的无线电台波长很可能已经暴露,司令部要求华北驻屯军所有无线电台把波长都由原来的三十六米改成二十四米。”

    “所以华北驻屯军特务部这边的无线电发报机员就把原来的发报机的电容器和线圈都进行了改造,然后就成了二十四米波段的发报机。”

    “原来是这样!”林江北点了点头,又问刘宣道:“那你有没有问他,日本方面其他机构的无线电发报机是不是都跟华北驻屯军一样,改成了二十四米波段的?还是说其他机构方面各自有不同的要求?”

    “这个他就不清楚了。”刘宣摇头说道,“他说他调到上海来时间不长,跟日本住上海的其他特务机构的人员不熟悉,所以并不清楚这中间的事情。”

    “不过他说,倘若我们真的需要这方面的情报的话,他也可以帮我们去打听一下。但是需要给他一定的时间,而且还要预付他一部分活动经费,并且这个时间究竟要多长,他也不敢保证!”

    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先不急,先把前面这个情报传回去,让杭城电讯监测站那边验证一下,然后再说后面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问刘宣道:“你这次趁着黑灯舞曲溜出舞厅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员对你进行跟踪?”

    “没有!”刘宣摇头说道,“跟前一次一样,我也很谨慎地兜了几个圈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那就好!”林江北点了点头,“那你先休息,我现在就打电话到杭城电讯监测站,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他们!”

    说着林江北就下到二楼书房,拿起电话,拨通了张华年给他留下的杭城电讯监测站的秘密联络号码。

    很快,电话那端就接通了,林江北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语说道:“请问是正荣皮草行吗?我找谢老板!”

    “对不起,你打算了!我们是全坤贸易商行,不经营皮草生意。”对面回答道。

    “全坤贸易商行?是熊天明熊老板开的那家全坤贸易商行吗?”林江北继续对着暗号。

    “不,是段天宏段老板开的!”对面回答道。

    “那就对了!”林江北说道,“敝人姓成,找你们张老板有点急事!”

    “成老板,请稍等!”对面的语气也郑重起来。

    几分钟之后,电话那端响起了张华年的声音,“成老板,我是老张。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

    “张老板,您托我买的围巾已经到货了!”林江北说道,“全手工定制,长度二尺四寸,您看一下合适不合适?”

    “啊,这么快啊?”对面传来张华年惊喜的声音,“那我现在就去试一下尺寸。一小时之后,您再跟我联系!”

第0234章 接头

    一个小时之后,林江北再次把电话拨过去,张华年直接在那边接的电话,“成老板,围巾的尺寸非常合适,让您多费心了!”

    林江北听张华年这样说,就放下心来,看了秦九还确实靠谱,那五百法币花得不冤!

    他笑呵呵地回了一句:“呵呵,合适就行。以后需要什么货物我们再联系!”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等林江北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对面一直听动静的刘宣就跟了过来,“怎么样,林站长,确认过了吗?秦九提供的情报可靠不?”

    “已经确认过了,确实可靠!”林江北点头夸赞道,“老刘,你这个直属情报员发展不错嘛!上来就先给咱们杭城站立了一大功!”

    “哪里哪里,我这也是阴差阳错,本来以为已经要和秦九彻底失去联系了,却没有想到会在上海撞见他!”刘宣嘿嘿一笑,“林站长,要不我明天晚上再去见一下秦九,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弄到荒木大井的情报?甘粕正彦的大东公司设立在天津,华北驻屯军司令部也设立在天津。”

    “荒木大井到上海来开劳工联络所,未必没有需要依仗华北驻屯军上海特务部的地方。倘若真的是这样,那秦九那边肯定对荒木大井的情况比较了解。”

    “试一试看也行,反正是一条路子。”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明天白天你也别闲着,等从阮亿辉哪里拿到荒木大井在公共租界的住址之后,你还是要到上海劳工联络所和荒木大井的住所附近多看看,争取多弄到一些第一手的情报!”

    “是!”刘宣应声回答道。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刘宣一早就动身出去,先打算到乍浦路东光剧场周围再侦查一下环境,然后再去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对面跟阮亿辉接头,拿到荒木大井在公共租界的住址。

    林江北则一直在住处呆到八点,然后出门寻了一家早餐铺子用过早餐,这才拦了一辆黄包车,不慌不忙地赶到上海总工会。

    守门的警卫虽然跟昨天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也早已经得到了祝学模的交代,听林江北说自己姓成,前来见祝主席,就要亲自引领林江北进去。

    林江北昨天已经知道了祝学模的办公室在哪里,这次自然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强行把警卫阻拦回去,然后溜溜达达地就来到了祝学模的办公室。

    他刚来到门口,就看见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祝学模笑着从里面走出来,把他迎接进了屋内。显然,下面那个警卫打内线电话把林江北过来的事情通报给了祝学模。

    林江北在沙发上坐稳之后,祝学模麻利地敬了根香烟,又殷勤地替他泡了一杯龙井茶,双手捧到了他的跟前,然后才开口对他说道:“成老板,幸不辱命,章超阳那边的情况我已经摸清楚了。”

    “嗯,具体怎么样一个情况?”林江北夹着香烟,望着祝学模。

    “他现在基本上属于半软禁的状态。在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内倒是行动自由,但是只要一外出,上海办事处必然派专人陪同,须臾不离章超阳的身边。”祝学模说道,“据说这是季开邱从南京那边亲自下的命令。”

    林江北点了点头。章超阳是周围龙推荐进的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而周围龙又是段逸农的救命恩人兼拜把兄弟,在南京那边段逸农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让贴身卫士对季开邱动手,季开邱没有理由不对周围龙安插进禁烟督察处的钉子防备一手。

    相信段逸农安插进禁烟督察处的肯定不止章超阳一个人,但是能够像章超阳这般接触到季开邱在禁烟督察处核心机密的人应该没有几个。所以季开邱才会对章超阳极少数几个异己分子采取这种半软禁措施吧?

    而之前章超阳的消息之所以能够传给周围龙,想来应该是抢在季开邱对他采取措施之前吧?

    心里想着,林江北就问道:“老祝,那么能不能创造一个机会,让我跟章超阳私下里见一面呢?”

    “见一面不难,关键是见多久?”祝学模说道。

    “至少也得十几二十分钟,让我跟章超阳把话说明白啊!”林江北说道。

    “这么长时间,那就必须得把章超阳从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里引出来。”祝学模沉吟了半天,说道:“那行吧,这个事情就交给我来想办法吧!”

    ****

    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内,章超阳坐在自己的秘书室度日如年。

    自打两年之前前周围龙把他推荐进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担任秘书以来,章超阳就按照周围龙的交代,暗中收集着季开邱的贪腐证据。奈何上海办事处里大多数人都是季开邱的心腹,一开始都防备着他,加上他对上海办事处这边的业务也不熟悉,所以在这方面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一直熬到去年九月底的时候,他才寻找到一个机会,利用上海办事处会计一次喝醉的机会,偷偷配制了财务科档案室的钥匙,然后才有机会潜入档案室,陆陆续续地从里面收集到了许多季开邱贪腐的证据。其中有些证据章超阳看过之后自己都害怕。他知道季开邱作为全国禁烟督察处的缉私主任,肯定会上下其手,对禁烟款项进行贪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贪欲竟然会那么大,那些款项如果拿出来,足够养活几个省的情报处人员了。

    看到这些证据之后,章超阳反而不敢把这些证据交给周围龙了。因为这些证据一旦交出去,那么季开邱立刻能够猜出来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那么他这个内鬼的身份,就会马上暴露在季开邱面前。

    除非是段逸农打算彻底跟季开邱翻脸,不计后果也要把季开邱扳倒。否则的话,一旦因为段逸农决心不够,扳不倒季开邱,又或者段逸农直接拿着这些证据去跟季开邱谈条件,最后季开邱决定让一步,两个人之间达成微妙的妥协,让这件事情就此终结。

    那么接下来的戏码就不难猜测,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是季开邱不倒,他可能不会对段逸农如何,但是对于章超阳这个上海办事处的内鬼,季开邱可是有的是办法去收拾。

    到时候即段逸农会不会还护着他章超阳就两说了。即使是段逸农会护着他章超阳,但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段逸农能护着他一次,护着他两次,甚至能够护着他三次四次,那么第五次第六次呢?甚至是第八次第九次乃至第十几次呢?

    都指望段逸农派人护着他,不现实。一旦段逸农那边的人有个维护不周,他章超阳的小命可就交代了。

    要知道,季开邱手里不仅掌握着比常校长嫡系第一师还要精锐的六个武装大队,即使在情报处内,季开邱而已兼任这执行科科长的职务,手下可是有一批擅长搞暗杀的行动人员。

    所以章超阳手里即使已经收集到了许多季开邱贪腐的材料,却也不敢上交上去,直至他听到南京那边传来段逸农贴身卫士枪击了季开邱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章超阳来说,就意味着段逸农已经下定了决心,彻底跟季开邱翻脸了。无论是这件事情最后结果如何,段逸农和季开邱之前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回到从前,也就是说,段逸农和季开邱之间绝无妥协的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章超阳才敢做出决定,把手里收集到的这些季开邱的贪墨材料交上去。

    当然,交上去之后,之前他顾虑到的风险依旧会存在。比如季开邱肯定会下令对他展开报复,但是这个时候情况却又不一样。

    相比起之前,他这个关键时刻拿出这些季开邱的贪腐材料出来,就变成了段逸农的大功臣,这个时候段逸农肯定要拼尽全力护着他。否则一旦他出了一个三长两短,别人如何看待段逸农这个情报处处长?连对保住自己情报处处长位子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功臣都护不住,以后谁还会真心实意地为他段逸农卖命?

    而且只要章超阳这边能够顺利躲过季开邱的报复,段逸农那边必然要对他委以重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同样一批证据,在之前的时候拿出来,那是可有可无的。但是这个时候拿出来,却成了段逸农翻盘关键因素,至少是关键因素之一,这个风险当然值得去冒。

    退一步说,即使章超阳这个时候不冒风险把季开邱这些贪腐证据拿出来,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只要季开邱还能够站在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的位置上,章超阳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到时候季开邱根本不会因为他没有拿出这些贪腐证据,而对他网开一面。相反,肯定会把他作为段逸农安排进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钉子进行清洗。

    说不定季开邱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他痛下杀手,反正到时候段逸农自顾还不暇,哪有空去管他这种小虾米?

    所以章超阳盘算清楚得失之后,立刻溜出去给周围龙打了电话。

    只是可惜那些贪腐的证据,他却没有办法带出来。因为季开邱出事的消息传来之后,季开邱的心腹,上海办事处的盛主任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所有人的外出都要经过检查。而章超阳一直把收集到的证据隐藏在自己的住处,而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是直接租用一栋楼,工作人员的办公场所和住处都在这个楼内。所以章超阳当时虽然能够溜出去打电话,但是想把这些证据偷偷带出去却没有机会。

    而且等他打电话回来之后,盛主任对他的监视措施又严厉起来,只要他外出,必然有一到两个同事找各种借口跟他一起同行,而且还容不得他拒绝。

    就在章超阳在秘书办公室困坐愁城的时候,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眼往门外望去,之间一个身穿钞马的栈司出现在门口。

    所谓栈司,也就是邮局的邮差,他们每天拿到信件之后,就穿上专用的上面开满了口袋用来装信的衣服(行话叫钞马),然后沿街挨家挨户地去送信上门,这在当时也是一道颇受欢迎的亮丽风景。

    “章秘书,”栈司站在门口笑呵呵地问章超阳道,“你们盛主任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盛主任没有在楼上办公室吗?”章超阳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哦,他在楼上啊?我还以为他在你办公室呢?”栈司一边说着,一边手指冲着章超阳轻轻一弹,一个小纸团嗖地一下,就飞到了章超阳跟前。没等章超阳反应过来,栈司就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往楼上去了。

    章超阳飞快地捡起纸团,飞快地打开,迅速地瞄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晚上八点,到溪中天浴池见面。

    后面还画了一个只有章超阳能够看懂的特殊符号。

    章超阳内心不由得一阵激动:处座终于派人联络他了。

    只是这纸条上面只说是晚上八点在溪中天浴池见面,但是具体怎么一个见面的方法,却又语焉不详。更何况他每次出去,至少要有一个人跟着,这可如何是好呢?

    心里琢磨着,章超阳手里却不满,迅速把这个小纸条撕碎,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他心里下了决定,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都要到溪中天浴池去试一试。这个纸条上既然这么说了,说不定情报处派过来的接头人员已经考虑好了怎么在溪中天浴池内跟他见面呢!

    *****

    吃过晚饭之后,章超阳换了一身衣服,缓步往外走去。

    “哎,超阳,你去干什么?”正坐在走廊下看书的小丁看见章超阳出来,立刻站起身来。

    “我要去溪中天浴池洗澡。”章超阳微笑着说道。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了,我也有两天没洗澡了,身上怪难受的。超阳,你等我一下,我把书放回房间,就跟你一起去!”

    “好,你动作快点!”

    很快,小丁就又跑了回来,对章超阳说道:“好了,咱们走吧!”

    溪中天浴池距离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并不远,步行也就是七八分钟的路程。

    两个人并肩来到溪中天浴池,里面的茶头就迎了出来,一看是熟客,就连忙殷勤地招呼道:“章老板、丁老板,你们两位是泡大池还是小池啊?”

    “当然是小池,这个时候大池的水还能泡吗?”章超阳寻思着既然是要见面,肯定是人越少越好,倘若是在大浴池里,即使是能够见上面,恐怕也说不了什么话,因此就选了小池。

    “给我们安排一个双人间的小池!”小丁立刻在旁边接口说道,“这样我们可以边泡澡边聊天,要是弄单人间的话,一个人怪无聊的。”

    章超阳知道自己也反对不了,遂笑着点头,“行吧,就双人间吧。”心里却在盘算,在双人间的情况下,情报处的来人该究竟如何跟自己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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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5章 TICKA

    无论是双人间和单人间,在当时上海浴池当中都算是最高档次的房间,所以又叫特别间。里面不但设有水汀取暖,而且还有高级沙发,西式单人床,和进口的洋盆。

    所谓洋盆,就是陶瓷浴缸,当时国内还不能够生产,全赖国外进口,故此又被称为洋盆。而小池,指的就是洋盆。

    虽然和外面的大池相比,无论是单人间还是双人间的浴资价格都要昂贵到二十多倍,但是章超阳和小丁两个人身为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高级职员,这一点浴资对他们两人却又算不了什么。

    于是茶头就招手叫来一个跑堂,把章超阳和小丁两个人领到楼上的双人人间。

    进了双人间之后,跑堂就跟变戏法似的,把木拖鞋、热茶水和热毛巾送到两个人跟前,又送上来生梨、青萝卜、青橄榄、莲心汤等几样小吃,再手脚麻利地打开热水龙头,给两只洋盆里都放上了水,冲着章超阳和小丁说了一句:“章老板、丁老板,你们先泡澡,泡好了之后按一下铃,我在下面马上安排师傅过来。”

    说完之后,跑堂鞠了一躬,然后伸手把章超阳和小丁脱下的皮鞋带了出去。

    和当时上海其他浴池一样,溪中天浴池也有擦背、捶背、扦脚、推拿、擦皮鞋等服务。像双人间、单人间这种特别间是默认包含所有服务的。

    章超阳觉得情报处要想跟自己接头,多半是要在这些擦背推拿的师傅人选上面做文章。但是究竟如何在跟小丁在同一个房间的情况下跟自己接上头,那就是情报处方面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他这方面既然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不如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成一次寻常的洗澡来享受就是。

    放松了心态之后,章超阳笑吟吟地斜躺单人沙发床上,拿着一片青萝卜就往嘴里塞,嘴里还嘟囔着:“嗯,好吃!小丁,你快尝尝,今天的青萝卜汁水特别多,味道又甜美!”

    “我现在不渴,等一下吃!”小丁端坐在章超阳对面,警惕地望了望他手里的青萝卜条,摇头说道。

    章超阳知道小丁担心这几样小吃里被下了药,遂也懒得理他,伸手又拿起一片生梨条,嚼吧嚼吧吞了下去,嘴里又连叫好吃。

    就这样章超阳把三只盘子里的生梨、青萝卜和青橄榄都各吃了一大半,又喝了小半壶莲心汤,看看洋盆里的热水也差不多快放满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用湿毛巾擦了一下嘴巴,站起身来走到洋盆跟前把水龙头关闭,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口里叫了一声“正好”,这才脱去衣服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半躺在洋盆里,闭上双目,老神在在的泡起澡来。

    小丁看章超阳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终于放下了戒心,把生梨和青萝卜端到洋盆旁边,然后脱去衣服,跨进洋盆里,一边泡澡,一边嚼着盘子里的生梨片和青萝卜条。

    章超阳泡了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就伸手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铃。

    很快,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然后随着一声进来,只见一个穿着大裤头、光着上身的老者拎着一个工具箱走了进来。他年龄五十出头,身材粗壮,留着长须,走路之间却是一瘸一拐,原来是左脚已经跛了。

    章超阳一看见这个老者不由得愣住了,这不是上海浴池界大名鼎鼎的“铁拐李”吗?

    铁拐李出身扬州,是包括溪中天浴池在内的上海二十家浴池的包堂师傅,手下有近两百名捶背扦脚推拿的师傅。他原来只是一家低档浴池的推拿师傅,因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为杜月箫治好了腰疾而名声大噪,不仅获得了杜月箫一千大洋的赏赐,而且还划了二十家浴池给他,让他成为这二十家浴池的包堂师傅,管理着近两百多名捶背扦脚的师傅,人送诨号“铁拐李”。

    铁拐李成名之后,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老本行,经常会不定期地到自己包堂的浴池里亲自为客人捶背推拿,因此他包堂的二十家浴池生意也异常火爆,几乎所有的客人都以能够让铁拐李为自己推拿一次为荣。

    章超阳却没有想到,今天他到浴池里来跟情报处的人接头,竟然能够撞到铁拐李亲自过来捶背推拿,莫非铁拐李本身就是情报处派来的接头人?

    铁拐李进门之后,目光在章超阳和小丁两人之间扫了一遍,然后中气十足地问道:“刚才是哪位老板按的铃啊?”

    “拐爷,是我!”章超阳连忙从洋盆里站了起来,冲着铁拐李说道:“没有想到我运气这么好,竟然能够碰到拐爷到溪中天来。拐爷,劳您受累了!”

    “呵呵,我干的就是这样的活儿,有什么好受累的?相反,我得感谢老板你照顾我生意才对啊!”铁拐李一边说着,一边问章超阳,“老板贵姓?”

    “不敢,免贵姓章,立早章!”章超阳回答道。

    铁拐李就拿笔在号牌上写下一个“章”字,然后铺了一条大毛巾在澡床上,让章超阳趴上去,开始为章超阳搓背。

    小丁在旁边看着眼热不已。在上海这些老澡客当中,谁不以能够让铁拐李为自己推拿一次为荣啊?那可是连上海滩皇帝杜月箫最满意的推拿师傅啊!

    就拿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来说吧,缉私科的小方有幸在安乐浴池享受过一次铁拐李的推拿服务,那几乎成了他最荣耀的资本,每次办事处聚会喝酒的时候小方都能够吹嘘半天,甚至连办事处的童主任都骂小方有狗屎运呢!

    却不想他们今天运气这么好,章超阳随便一按铃,竟然能够叫到铁拐李亲自过来服务。

    顿时小丁连生梨片和青萝卜条也顾不上吃了,趴在洋盆里,抬头望着铁拐李,“拐爷,你后面还有客人吗?你给小章做完之后,能不能帮我也做一下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铁拐李一边给章超阳搓着背,一边说道,“你按一下铃,把跑堂的叫过来,看看后面有没有排队的。”

    小丁经常来溪中天浴池泡澡,自然知道溪中天浴池的规矩,按一下铃是叫师傅进来,按两下铃是叫跑堂进来。于是就连忙按了两下铃。

    很快,跑堂就从外面进来了,“老板,有什么吩咐?”

    “跑堂的,”小丁说道,“我想等拐爷帮我同事做完之后,接着给我做一下。拐爷让我问一下你,他后面还排有客人吗?”

    跑堂的就笑了起来,说道:“丁老板,你这个铃声按的真及时,拐爷也是刚刚到,其他泡澡的客人还不知道。你要是再晚几分钟,其他客人知道了在我这里排上号,到时候就不好给你安排了!”

    小丁大喜,立刻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的法币扔给跑堂的,说道:“那就赶快给我安排上,这一块法币就赏你了!”

    “谢丁老板!”跑堂接过法币,然后对铁拐李说道,“拐爷,麻烦您给章老板做完,也给丁老板做一下。”

    “好咧,我知道了!”铁拐李点点头,手上却不停歇,双手轻轻一提,就把章超阳从澡床上翻了个面,开始为章超阳搓拭正面。

    跑堂的一笑,就退了出去。

    把正面搓拭完毕之后,铁拐李拍了拍章超阳的肩膀,示意他到洋盆里冲去身上搓下来的污垢,然后用毛巾擦干身体,躺到单人沙发床上,开始推拿。

    也不知道铁拐李手有什么魔力,随着他的推拿,章超阳身体的骨骼发出“啪啪啪”的声音,仿佛是爆竹在不断炸响一般。同时章超阳嘴里又发出“嗯嗯嗯”的享受的声音,显然是推拿的极其舒服,让泡在一边洋盆里的小丁更是心痒不已,恨不能铁拐李能够立刻到这边来给自己推拿。

    半个小时后,章超阳的推拿终于结束了。铁拐李接了一桶热水让他泡脚,然后趁着这个时间,过来为小丁搓背和推拿。

    铁拐李搓背的时候,小丁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铁拐李手法有力而又柔和,即使比别的搓背师傅的手法好,但是好得也有限。

    但是等他冲完身上的污垢,趴到床上让铁拐李推拿时,那种感觉就截然不同了。铁拐李只是拿着手轻轻地在脊椎上一拿,他顿时就浑身一个激灵,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整个人舒服的似乎要昏厥过去。

    “嗯……”他嘴里不由之主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声,仿佛回到了自己最青春年少的时候。

    然后,铁拐李的大手在就他的身体上舞蹈起来,他的身体的骨骼顿时也“啪啪啪”地炸响起来,一股股酥麻的感觉直冲他的头顶,顿时他也跟章超阳一样,“嗯嗯嗯”地不停地呻吟起来。

    铁拐李听着小丁“嗯嗯嗯”的呻吟声,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只见他的手指正好舞动到小丁的颈椎下方的大椎穴,粗壮的大拇指在大椎穴上有力的揉捏几下,然后其余四根手指顺势往沿着颈椎骨往上飞快的一弹,就见小丁脑袋一歪,鼻子里已经传来悠长的呼噜声。

    铁拐李这才冲着章超阳呵呵一笑,说道:“章老板,丁老板的呼噜声太吵,要不你到隔壁甲字六号房去避一避?”

    章超阳这才确定,铁拐李确实是情报处派来接应他的。只是没有想到铁拐李的推拿手法竟然如此巧妙,竟然能够让小丁当场睡着。

    当下他也不多说话,裹上大浴巾,来到隔壁的甲字六号房。

    甲字六号房内,林江北穿着浴衣坐在那里。看见章超阳推门进来,他就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对章超阳说道:“章老板,敝人姓成,受龙老板委托,前来见你!”

    一边说着,林江北一边用手蘸着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只有章超阳能看懂的符号。

    章超阳听到“龙老板”三个字,又看到桌上那个特殊符号,确定眼下这位“成”先生真的是情报处派来的接头人员,心中也是万分惊喜,伸出手和林江北紧紧相握,“成先生,我终于等到你了~!”

    林江北一只手跟章超阳相握,另外一只手把桌上那个特殊符号抹去,对章超阳说道:“章老板,时间很紧,咱们就长话短说,你收集的证据材料目前放在什么地方?”

    “证据材料存放在我住处的暗格里,”章超阳说道,“但是现在上海办事处对所有离开办事处的人员执行严格的搜身制度,这些材料我根本就带不出去。”

    林江北来见章超阳之前,已经针对章超阳把证据存在不同的地点分别制定了好几套应对方案,而章超阳把证据材料留在办事处之内,也在他预估的情况之中。

    “不能带出办事处,那你有没有机会把这些材料翻拍成照片呢?”林江北问道。

    林江北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只怀表放在了章超阳的面前。

    “这个是?”章超阳疑惑地看着林江北。

    “这个是英国生产的TICKA怀表相机。”林江北说道,“里面的胶卷一次可以拍摄35张照片。你把它带回去,把你手里的材料翻拍成照片,然后等邮政局的栈司过去给你送信的时候,你趁机把这只怀表相机再交给他带出来。”

    “还有这样小巧的相机?”章超阳不敢相信地拿起面前的怀表,在手里翻看起来。

    林江北不由得笑了起来,章超阳是半路出家的情报站外围成员,不像自己这样是经过专门特务训练的科班出身的特工,不了解世界上有这么一款先进的间谍相机很正常。而事实上,这款怀表间谍相机在三十年就由英国霍顿有限公司生产出来了,而林江北手里这部怀表相机,则是霍顿有限公司1914年生产的,距今也有二十二年了。

    “对,这样小巧的相机其实有两款,一款是英国生产的,另外一款是美国生产的,都是三十多年前就生产出来了。”林江北说着,一边从章超阳手中把怀表相机拿过来,为他仔细解释着这部怀表相机的用法。

    “这个是快门,速度只有一档,靠一根压缩弹簧的力量完成,只要按下她,就可以把快门挡片拨到一个固定位置,让窗口完全打开……”

    这款怀表相机的使用方法很简单,林江北给章超阳示范过两次,他就完全掌握了。

    “那就这么说了!”章超阳拿着这部怀表相机,兴奋地说道,“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偷偷把材料都翻拍下来。明天栈司过去的时候,我就可以交给他了!”

    “嗯,这件事情拖不得,越拖越容易发生变化。”林江北点头说道,“不过你也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在确定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才可以拿出材料进行翻拍。”

    “这个我知道。”章超阳点头说道,“我房间里面还算是安全,至少眼下,他们还不会随便冲进我的房间!”

    “那就好!”林江北拍了拍章超阳的肩膀,“你回去吧,你那个同事,估计也快醒了呢!”

    章超阳回到隔壁,小丁依旧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铁拐李不紧不慢地给他推拿着后背。看他进来,铁拐李冲他努了努嘴,伸手指了指木桶。

    章超阳点了点头,把怀表相机塞进衣架上衣服的内兜里,然后又坐回到床上,把脚伸进木桶里。

    铁拐李呵呵一笑,伸手又在小丁的大椎穴上揉了两下,然后拉了一把小凳子,接上台灯,坐在章超阳的对面,打开工具箱拿出刀具为章超阳修脚,章超阳着往后一靠,倚着墙壁闭眼休息。

    也就一两分钟的工夫,小丁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糟糕,我怎么睡着了啊?”

    小丁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狐疑地看着闭眼休息的章超阳,然后问铁拐李道:“拐爷,我刚才睡着之后,他没有出去吧?”

    “没有!”铁拐李专心致志地给章超阳修着脚指甲,看也不看小丁,“你睡着没有多久,他也跟睡着了呢!”

第0236章 干扰源

    听铁拐李这么说,小丁才放下心来,躺回到沙发床上,架起二郎腿看着铁拐李给章超阳修脚。

    至于说铁拐李会不会跟章超阳串通,小丁压根儿就没有去考虑,因为以铁拐李在上海混堂(即浴池)当中名气和地位,章超阳这样的无名小卒又怎么有资格让他帮着打掩护呢?

    说起来这倒也不能怪小丁,他毕竟只是一个上海办事处征收大烟税的人员,没有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能够紧紧跟着章超阳不丢,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林江北这边等章超阳回到隔壁几分钟之后,才不慌不忙地换好衣服,离开了溪中天浴池。这次他到上海来,可谓是做足了功课,甚至启程动身前,专程赶到浙警同学会,把杭城站唯一一部ticka怀表相机借了过来。现在看来,他这个准备工作还是十分必要的,如果没有这一部怀表相机,想让章超阳把证据材料传出来,必然是大费周章。

    林江北在外面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回了辣斐坊住处。刚开门走进一楼大厅,周伯就从自己的房间里推门探出头来,看见回来的是林江北,他就从房间里走出来,对林江北说道:“成老板,凤山八点多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找你。我说你出去了,他交代说,让你一回来就给他回电话,他在局长办公室等你。”

    “哦?这么急啊?”林江北嘀咕了一句,不敢怠慢,快步跑到二楼书房,拨通了周凤山办公室的专线电话号码。

    “喂周校长嘛,我是江北,听周伯说您找我啊?”

    “对,我找你!江北,章超阳的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周凤山在电话那端问道。

    “我刚刚见过章超阳……”林江北就把情况详细向周凤山汇报了一遍。

    “这么说,明天就有希望把拍摄证据的胶卷吗?”周凤山听后也是一阵喜悦。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林江北回答道。

    “好,太好了!”周凤山笑了起来,“没有想到杜月箫竟然如此看重你,竟然给你了一张签名的名片!怨不得祝学模会如此上心啊!”

    “周校长,这不都多亏了您给我的指点嘛?如果不是您告诉这中间的弯弯绕,我哪里会想到杜月箫竟然最喜欢杜中将这个称呼啊!”林江北不轻不重地拍了周凤山一记马屁。

    “你这个臭小子,就喜欢给我戴高帽子!”周凤山笑骂了林江北一句,说道:“好了好了,先不谈这个。我这次给你打电话,主要是受张华年的委托。”

    “张华年那边又怎么了?”林江北有些吃惊地问道,“我昨天第二次给他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可是说我这边提供的信息没有错,他已经我这边提供的情报验证了,找出好几部日本电台了。”

    “问题就在这里!”周凤山说道,“当时找出的几部电台,都是杭城和南京方向的电台。而上海方向的电台,一直没有侦听到。具体怎么回事,张华年也没有跟我说的很清楚,只是催我跟你联系,让你尽快回电话给他。”

    “好的,周校长,我这就回电话给他。咱们这边的事情,如果有什么进展,我会及时向您汇报的!”

    林江北挂断了电话,立刻有拨打了杭城电讯监测站的秘密联络号码。再对过联络暗号之后,张华年在那边接住了电话。

    “成老板,你终于舍得给我回电话了,差点没有把我给急死啊!”他在电话那端埋怨道。

    “张老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昨天不是说了,我报过去的样品尺寸正合适吗?”林江北说道。

    “合适是其他地方合适,但是轮到上海方面,却出了问题了。”张华年说道。

    “出了什么问题了?难道说尺寸不适合上海吗?”

    “哎,也不是不适合上海。问题是这个尺寸,只有小虎能够试出来,换成别人,就根本试不出来了!”张华年急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小虎才能够按照这个尺寸找到样品,别的人员按照这个尺寸就一无所获,根本就找不到上海的样品?”林江北问道。

    “对,就是这样。”张华年说道,“上海方面的样品,只有小虎能够找到。但是这个工作,又不能只让小虎一个人来做啊!最后肯定是要让其他人员来做。所以我怀疑,我们上海的客户除了更改了样品的尺寸之外,还用了其他方式来掩盖上海样品信号,所以只有小虎这样特殊感官的人才能够找到上海客户的样品,换成其他人员,就根本找不到了。”

    “成老板,既然你人在上海,能不能顺便查一查我们上海的客户究竟用了什么方式来掩盖了上海样品的信号啊?”他最后说道。

    林江北算是听懂张华年的意思了,也就是说,上海的这些日本特务机关,除了把无线电台的发报波段更改了之外,还用到了信号干扰机,这样就可以对杭城电讯检测站的监听设备造成极大的干扰,让监听人员根本见监听不到上海这些无线电发报台的发报信号。

    赵小虎凭借着远远超越常人的听力,成为能够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捕捉到这些信号唯一的人选,换成其他监听人员,则根本就一无所得。

    所以张华年就希望林江北在上海能够把日本这些特务机关设置的信号干扰机位置给找出来。

    “张老板,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交给上海公司的同事去做啊?”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虽然人在上海,但是单枪匹马,而且还有其他生意要做,恐怕顾不上你们这个生意。”

    “成老板,这件事情我也委托给上海公司的那些同事了,”张华年说道,“但是说实话,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做生意的能力。就好比之前关于样品尺寸的事情,我也委托给他们了,可是他们那边忙活了那么久却一无所获,最后还是你这边把准确的样品尺寸给报了过来……”

    仿佛怕林江北还会拒绝他,张华年最后说道:“成老板,只要你这次能够帮我度过这一关,以后不管你的生意做在什么地方。我的公司一定会给你提供最大力度的支持的!”

    “行吧,我试一试看,不保证一定能成功。”林江北无奈地摇了摇头,答应了下来,反正他只是答应试一试而已,真不成功,张华年应该也不会怪他。但是如果他直接拒绝了张华年,那就算是把张华年给得罪了。以后他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找张华年去寻求支持,以张华年记仇的德行,有的是办法给他拖延。

    林江北放下电话,回到房间里,盘算该如何去完成张华年这个新任务。虽然他只是答应试一试,但是必须真的去试,而不是开一张空头支票去糊弄张华年。

    按照正常道理来说,想要侦查无线电干扰机的方位,最好的办法是用无线电测向机等侦听设备,在上海接头逐步侦听,来判断无线电干扰机的方位。

    可是问题是,现在别说是情报处的电讯科,就是文于庆的密电检译所目前也都没有无线电侧向机等侦听设备,所以想要靠设备来侦听来寻找日本人设置的无线电干扰机的方位,显然是行不通的。这也正是为什么大名鼎鼎的三极无线电传习所就在上海辣斐德路上,但是张华年却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缘故。

    林江北正在琢磨着这件事儿呢,就听到院门处传来响声,他从窗口望过去,却是刘宣从外面回来了。

    “林站长,荒木大井的住处已经搞清楚了,就住在虹口巡捕房旁边的一栋五层高的公寓内,里面居住的都是日本人,门口还有专门的日本守门人看守。”刘宣一到楼上,就跑到林江北的房间向他汇报工作:“我前后去了观察了几次,如果没有合适的身份,恐怕很难混进去。”

    “这个荒木大井倒是挺谨慎的,办公地点和住处都跟其他日本人混在一起,明摆着是不想给我们下手的机会啊!”林江北不慌不忙地递给刘宣一根香烟,对他说道:“如果仅仅是观察荒木大井的住处,不会花你一整天的时间吧?你肯定还有其他发现,说吧,还有什么发现?”

    “嘿嘿,我就知道瞒不过站长您!”刘宣接过香烟,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因为从公寓楼的大门没有办法混进去,我就琢磨着有没有其他办法。然后经过观察,发现在荒木大井这栋公寓楼后面,有一栋同样五层高的公寓楼,楼顶距离荒木大井这栋公寓楼最近只有六米左右的距离。”

    “你不是想从楼顶上跳过去吧?”林江北听到这里,禁不住出声问道。六米左右的距离,他如果努力一下,也能够勉强跳过去。

    他上一世上大学的时候,跳远的最后成绩是六米三六,距离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成绩只差二十四厘米。而这一世在浙警,他的跳远成绩比上一世还要好,基本上在七米左右,已经超过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距离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成绩也只差三十厘米。

    可是问题是,这些成绩是建立在他有足够助跑距离的基础上,如果没有足够的助跑距离,他估计最多也就是六米出头的水平。而且除了距离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需要注意,那就是动静问题。他即使能够跳过这六米的距离,从那栋公寓楼跳到荒木大井的公寓楼顶上,到时候动静必然也是特别大,肯定会惊动两栋楼里的人,到时候即使能够跳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林江北听到刘宣这句话,就禁不住出声问他是不是想从楼顶上跳过去。

    “林站长,我的确是想从楼顶上跳过去。”刘宣笑嘻嘻地说道,“六米的距离,又不算多远!”说着也不见他如何做势,只是原地跨步轻轻一跳,就已经如同一只狸猫一般窜出去五米多远,然后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一点响声都没有。

    林江北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原来以为刘宣只是刀片耍得好,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出色的轻身功夫。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跳出去五米多远,想来稍微加一点助跑空间,跳出去六米多应该不算多难的事情。

    “嗖”地一下,刘宣又轻飘飘的跳回到林江北的面前,对他说道:“白天显然是不行,如果能够在晚上找一个机会把荒木大井引开,那么我可以趁着夜色跳过去,到荒木大井的公寓里去摸摸情况。”

    “这个不急,我们这两天多还要多下一些功夫,摸摸荒木大井的具体情况,掌握到他的行动规律,然后才能够再做打算。”林江北沉吟了一下说道。

    说到这里,林江北停顿了下来,“对了,我不是让你去见秦九了嘛,他怎么说?”

    “秦九对荒木大井的情况了解的也并不多。”刘宣回答道:“只知道目前荒木大井的上海劳工联络所还只有荒木大井一个光杆司令,而且荒木大井在公寓里也是一个人居住。”

    “不过他提供了一个比较有价值的情报,说荒木大井特别喜欢去弹子房打弹子,还邀请秦九陪他一起去。秦九因为对打弹子一窍不通,就谢绝了荒木大井的邀请。”

    林江北知道,所谓弹子房,就是台球室,所谓打弹子,就是打台球。这项活动在民国时候属于非常小众的运动,除了上海北京天津这样的大都市中富裕阶层比较流行之外,其他地方人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喜欢和精通了。

    不过这对林江北却不是什么问题,上一世的时候他别说是眼下在上海滩流行的美式十六球的玩法,就是英式司诺克,也非常精通。到现在这个年代,不敢说碾压普通十六球的高手,但是打个旗鼓相当、有来有往还是有把握的。

    “那秦九知道不知道,荒木大井爱去什么地方打弹子?”林江北问道。

    “礼查饭店的弹子房。”刘宣回答道:“据说秦九讲,荒木大井到上海这些天时间内,几乎有一半夜晚是在礼查饭店弹子房里厮混。”

    礼查饭店坐落在虹口,日本驻上海领事馆就在饭店的附近,而沿着饭店西侧的百老汇路行走不远,就是日本邮船会社的汇山码头,想必也正是这些原因,让荒木大井选择到礼查饭店弹子房去打弹子吧?

    林江北心中思忖了一下,嘴里说道:“正好我打弹子的技术也不错,明天我就到礼查饭店的弹子房,去见识一下荒木大井的打弹子的技术!”

第0237章 国舅爷发飙

    第二天早上,林江北吃过早餐,叫了一辆黄包车赶到溪中天浴池,叫了一个单人特别间,躺进洋盆泡澡。在享受过师傅的擦背、捶背、扦脚、敲脚、推拿的全套服务之后,他扯过一条毛毯,躺在单人沙发床上闭目养神。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借着门口响起跑堂的声音:“老板,需要添加茶水吗?”

    “嗯,加一壶吧!”林江北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听房门一响,跑堂的拎着暖水瓶从外面进来。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放在林江北的面前,然后才拧开暖水瓶塞,给林江北的茶壶里加满了水,随后又笑嘻嘻地冲林江北鞠了一躬,这才退了出去。

    林江北伸手拿起信封,把封口撕开,往外轻轻一倒,一只怀表从里面滑落到桌面,赫然就是他昨天塞给章超阳那部ticka 怀表相机。

    章超阳的效率挺快的嘛!

    林江北淡淡一笑,他本来还担心章超阳昨天晚上完成不了拍摄任务,今天会让送信的栈司跑一个空呢!

    林江北穿上衣服,把怀表相机塞进内兜,然后迈步走出溪中天浴池,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上海总工会旁边的天福照相馆,把祝学模的名片递了上去。

    天福照相馆这边早已经得到了祝学模的招呼,看见林江北拿出了祝学模的名片,立刻把暗房让了出来,腾给了林江北。

    那个时代没有复印机,摄影几乎是每一个情报人员的必修课,哪怕是像章超阳这样情报处的外围成员,也必须掌握了照相机的使用技巧和暗房冲洗放大技术,才会正式外派任务。

    要知道,那会儿可不像后世那样,弄一个数码显示屏,即拍即看,没有拍好重新再拍一张就是。对于当时的情报人员来说,拍摄技术要求是相当之高的,因为很多情报拍摄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绝对是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一旦冲洗出来看不清楚拍的是什么东西,那就要耽误大事了。

    对于章超阳这样的外围成员还是如此,更别说林江北这样浙警和杭训班毕业的双料精英了。他的暗房冲洗和放大技术即使不能说是大师级别的,但是至少在杭训班里是最拔尖的那么一个。

    林江北娴熟地利用暗房里的试剂和设备把怀表相机里的胶卷冲洗出来,对着灯光一张张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每一张底片都非常清晰,章超阳的拍摄功底还是很不错的。

    检查过底片之后,林江北又把底片放进放大机的底片夹,调整放大机的高度、焦距和光圈,然后裁好相纸放在放大机上,开始进行放大曝光的流程。

    总之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林江北最后才把底片上的照片全部冲洗出来,然后把胶卷收好,把冲洗出来的照片装进一个牛皮信封袋,离开了天福照相馆。

    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林江北赶到了外滩中山东一路23号中国银行总部。面对着大楼门口警卫的盘问,林江北拿出了徐铁成的名片,告诉警卫,他是受浙江省保安处徐铁成处长的委托,前来拜访宋董事长。

    这个年头能够在中国银行总部担任警卫的,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听林江北说他是浙江省保安处徐铁成介绍过来的人,又怎么敢怠慢?立刻拨通了董事长办公室谢秘书的电话,进行请示。

    中国银行董事长办公室内,宋子武听到谢秘书的汇报,说大楼门口有一个年轻人奉浙江省保安处徐铁成的委托前来拜访他,不由得眉头就皱了起来。

    作为常校长的大舅子,宋子武自然是没有少跟在常校长身边长期单人侍卫长的徐铁成打交道。但凡是如果说交情的话,说实话,宋子武跟徐铁成之间还真没有太深厚的交情。

    这时候听说有人受徐铁成的委托前来见他,心中不免就要生出一些窦疑。毕竟上海和杭城之间距离并不远,之间通信也非常方便。徐铁成假若真的有事找他,一个电话过来不就可以沟通了嘛?即使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在电话里直接讲,也会提前在电话里打一个招呼,再派人上门啊?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连一个接电话就不打,直接派人过来上海找他呢?

    但是如果说是有人假冒徐铁成的旗号过来找他,却又不像。现在又不像过去那样山高路远消息不便,究竟是不是徐铁成委托过来的,他一个电话过去杭城,就立刻调查明白了,宋子武真不相信,又有什么人敢如此大胆,敢用徐铁成的名号诈他。

    想到这里,宋子武就对谢秘书说道:“你到下面去看看,如果来人真的拿的是徐蛮子的名片,你就把他领进来。如果名片有假,那你就让警卫打断来人的两条腿,把他扔到外边就好了!”

    谢秘书应了一声是,转身走出董事长办公室,乘坐电梯来到中国银行总部大门口。

    警卫看到谢秘书过来,连忙紧走了两步,对谢秘书敬了一个礼,嘴里恭恭敬敬地叫道:“谢秘书!”

    谢秘书明明看到了站立在一旁的林江北,却偏偏扫了警卫一眼,出声问道:“来找董事长的客人在哪里?”

    “报告谢秘书,就是这位先生!”警卫连忙侧身到一旁,伸手指向林江北、

    谢秘书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问林江北道:“你就是受徐处长之托,前来拜访董事长的贵客啊?听说你拿了徐处长的名片,可否让我验看一下?”

    林江北淡淡一笑,把手中的名片递给了谢秘书。

    谢秘书接过名片,只觉得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再定睛一看,只见手中的这张名片竟然是用镶嵌着金叶子的紫檀木精制而成,即使是以谢秘书的鉴赏眼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这张名片堪称是艺术珍品。别的不说,单凭是这一张镶金叶的紫檀木名片,价值至少也在半条小黄鱼以上。

    谢秘书立刻收起了轻视的态度。他本来以为,眼前这位年轻人,手里能拍拿出一张徐铁成的普通名片就了不起了,却不料这位年轻人竟然会塞给他这么一张名片。

    以他的眼光,当然辨识的出,这是徐铁成到杭城任职时特意委托大画家梁鼎铭专门定做的檀香金片,据说一共只有二十张,自家老板去年到杭城去的时候,就从徐铁成手里拿到了一张。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手里竟然也有一张徐铁成特制的檀香金片,看样子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跟徐铁成之间有关系,而且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非一般!

    这张檀香金片谢秘书自然是不敢收下,而是恭恭敬敬地还给了林江北,嘴里说道:“请问先生贵姓?跟徐处长之间是什么关系?”

    “呵呵,小姓成,成微澜。”林江北把名片塞进怀里,笑呵呵地说道,“和徐处长之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是厚颜喊他一声叔叔而已!”

    原来是徐铁成的子侄辈啊!

    谢秘书心中感叹一声,然后问警卫道:“成先生你检查过了嘛?”

    警卫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开始检查!”

    “那你现在就开始检查!”谢秘书冲着警卫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对林江北说道:“成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我们董事长几年前曾经在火车站遇到过刺杀。所以就养成一个习惯,只要是不熟悉的人去见他,就必须要接受警卫的检查,看身上有没有隐藏什么武器!”

    “没关系,我理解!”林江北拿着手中到牛皮纸信封袋,高举着双手,示意警卫可以检查了。

    于是警卫就伸手在林江北伸手摸索起来,很快就确认了林江北身上没有携带武器。然后又把目光落到林江北手里的牛皮信封袋,问林江北道:“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一些材料而已!”林江北把牛皮信封袋递给了警卫,“你可以捏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隐藏什么武器!”

    警卫结果牛皮信封袋,用手仔细地从外面捏了一遍,最后冲着谢秘书摇了摇头,说道:“谢秘书,成先生身上和这个牛皮信封袋里都没有装任何武器!”

    警卫在检查的时候,谢秘书一直在旁边仔细观看着,自然是对警卫的检查结果非常认可。他冲林江北做了一个往里面请的姿势,说道:“成先生,里面请!我带您去见董事长!”

    林江北含笑点头,“有劳了!”然后迈步跟着谢秘书向里面走去。

    工夫不大,谢秘书领着林江北来到董事长办公室。他先请林江北在自己的秘书室的沙发上休息等候,自己则来到隔壁,轻轻敲响了宋子武办公室的房门。

    听到门外传来秘书小谢的熟悉敲门声,宋子武就说了一声进来。

    “董事长,我已经验看过来人的名片了!”谢秘书毕恭毕敬地站在宋子武的办公桌前。

    “怎么样,名片是真的吗?”宋子武拿着指甲锉轻轻挫着左手拇指的指甲,头也没有抬的问道。

    “是真的。”谢秘书回答道,“不但是真的,而且是徐处长很少往外发的檀香金片。”

    “什么?”宋子武立刻把手里的指甲锉放了下来,抬头逼视着谢秘书,“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

    “董事长,我确定没有看错,来人手里拿的是跟您上次在杭城从徐铁成那边拿到的那张檀香金片一模一样的名片。”谢秘书身躯站的笔直,“我问过他了,他说他叫成微澜,跟徐铁成之间是叔侄关系。”

    “呵呵,这就有意思了!”宋子武身子在椅子上转了大半圈,问谢秘书道:“小谢,你说说,徐蛮子连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派一个异姓侄子拿着他的檀香金片过来找我,究竟是要干什么吗?”

    谢秘书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最后无奈地回答道:“董事长,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两天南京那边虽然乱的一团糟,但是并没有听说跟徐铁成之间有什么牵扯。所以他派人过来究竟是为了干什么,实在是不好猜。”

    宋子武也知道这样没头没脑地让谢秘书猜测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他身子又在椅子上转了半圈,最后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对谢秘书说道:“那这个成微澜现在在那里呢?”

    “董事长,我把他带到了隔壁我的办公室。”谢秘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好!那你现在就去把他给我带过来吧!”宋子武按着桌板说道。

    “是!”谢秘书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工夫不大,谢秘书把林江北引领到宋子武的办公室。

    “成微澜是吧?”宋子武用手敲了敲桌子,他坐在办公桌后面虽然看着比林江北矮了不少,但是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林江北,“徐蛮子让你来上海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林江北没有说话,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谢秘书。

    宋子武就笑了起来,对谢秘书摆了摆手,说道:“小谢,你先出去吧!”他自然是知道,谢秘书能够把林江北领过来见他,必然是已经在警卫那边进行过检查,身上没有携带什么危险武器。

    谢秘书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宋子武既然发了话,他只有执行命令,乖乖地退了出去。

    宋子武等谢秘书从外面把办公室房门带上,这才望着林江北说道:“好了,你现在有什么话,可以放心说了!”

    林江北呵呵一笑,把手中的牛皮袋轻轻地放在宋子武的面前,轻声说道:“董事长,徐处长是我叔叔不假,但是这次到上海来见您,却并不是奉他的命令,而是奉我们处座段逸农的命令!”

    “段逸农的命令?”宋子武眉毛微微一皱,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望着林江北说道:“那怎么证明是段逸农派你过来的呢?”

    其实如果要论关系的话,宋子武跟段逸农的交情要远远胜过他跟徐铁成的交情。如果说他跟徐铁成之间的交情更多是因为工作关系而结下来的。而他跟段逸农的关系却可以用相交莫逆来形容。

    一九三一年的时候,宋子武在上海北站曾经遇到刺客刺杀。因为刺客对宋子武不熟悉,从而把站在宋子武身旁的秘书唐腴庐当成了宋子武本人,开枪击毙了唐腴庐。

    之后这件案子一直是悬案,即使是有常校长亲自下令,却也查不出当初究竟是谁要刺杀宋子武。

    后来段逸农出任情报处处长之后,就开始下功夫追查这个案件,一直锲而不舍地追查了三年多,直到去年秋天,段逸农才查到相关线索,然后派人奔赴江苏盐城,把当时在火车站刺杀唐腴庐的凶手跟抓获。

    然后又从凶手嘴里逼问出了当初之所以能够准确地在上海北站获得宋子武的行踪,是宋子武当时的司机出卖了宋子武。

    而当时上海北站发生了刺杀之后,宋子武的这个司机也立刻消失了。段逸农又费尽千辛万苦,把宋子武的司机抓捕来回来,经过审问,司机也承认了当初正是他故意给杀手泄露了线索,才让杀手跑到上海北站去刺杀宋子武。

    至于这个案件的背后主事人,则是民国杀手之王王亚樵。

    这件事情之后,宋子武跟段逸农之间就以莫逆论交,在段逸农之后的特务生涯之中,可没有少得到国舅爷宋子武的相助。

    这时候听到林江北说他是段逸农派过来的,宋子武心中惊喜之余,却也没有轻易相信林江北,而是问他怎么证明。

    林江北用手指了指放在宋子武面前的牛皮信封袋,说道:“董事长,您打开这个信封袋,看看里面的东西,自然就能够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段主任派过来的!”

    “哦?是吗?”宋子武笑了一下,伸手拿起林江北递给他啊牛皮信封袋,然后撕开封口,把里面的相片倒了出来。然后伸手拿起一张相片放在眼前仔细一看,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随即他就把手里这张照片放下,然后拿起第二张相片仔细观看。

    随着一张张相片在宋子武面前展开,他的神色就越来越严峻。直到半个小时之后,他把袋子里所有二十七张照片看完,然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问林江北道:“这些照片你是从什么地方拿过来的?”

    见这个时候宋子武不再提如何证明自己是段逸农派过来的,而是问这些照片的来源,林江北就知道,国舅爷已经相信他真的是段逸农派过来的。

    “董事长,这些照片是全国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秘书章超阳交给我的。”林江北回答道。

    “那章超阳他本人呢?”宋子武问林江北道。

    “他被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警卫给软禁起来了,轻易不得出门。这些照片还是他冒死翻拍的1”林江北说道。

    “真的是岂有此理!这上海还是我们党国的天下嘛!”宋子武闻言不由得重重地一拍桌子,当场就站了起来,对林江北说道:“你现在就跟我到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把章超阳给带出来!我倒要看看,禁烟督察处的警卫有多大胆子,敢阻拦我带人!”

第0238章 第一谋士

    宋子武说这个话的时候,底气可不仅仅是来源于他国舅爷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警卫都是出身于税警团,而税警团则是当初宋子武一手组建和武装起来的,那些警卫可以说是宋子武的老部下,即使是季开邱亲临现场指挥,那些警卫恐怕也不敢动宋子武这个老上司一个指头。

    “董事长,我过来的时候段主任有交代,说我只要把东西送到您的手里,后面的事情就不让我继续参与了。”林江北望着宋子武,为难地说道。

    “哦?段逸农是这么对你说的吗?”宋子武沉吟了一下,对林江北说道:“那好吧,既然段逸农是这么交代你的,那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说到这里,他又坐回到椅子上,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一本支票簿,抓起笔筒里的派克金笔,签发了一张票,递到林江北手里,说道:“我本想等把章超阳接出来之后再奖赏你。但是既然你现在就不参与了,那么我现在就把你送这些相片的奖赏发给你,这支票你可以选择在全国各地任意一家中国银行兑现!”

    林江北扫了一眼支票,只见上面填写的金额竟然高达五千元,心中也是非常震惊。

    自己仅仅是送来二十多张季开邱贪腐材料的照片,宋子武就能够奖赏给自己一张五千元的支票。这一个说明是国舅爷确实是有钱,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了,国舅爷宋子武对季开邱究竟痛恨到什么地步啊!

    由此可以推见,段逸农派他过来把这些证据送到宋子武手里的决定是何等的英明!段逸农一定是非常了解宋子武对季开邱憎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才会交代周凤山,让自己到上海来办这件事情的吧?

    心里想着,林江北嘴里却推辞道:“董事长,举报公职人员的贪腐行为本来就是我们情报人员职责,又怎么敢受董事长的赏赐?”

    宋子武哈哈一笑,强行把这张支票塞到林江北的手里,说道:“这张五千块钱不是奖励你举报公职人员贪腐的,而是我私人感谢你的!老子早就看季开邱不顺眼了,今天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收拾他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宋子武也不管林江北如何反应,直接冲外面喊道:“小谢,通知司机备车,你跟我到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去一趟!”

    谢秘书应了一声,很快就通知好司机备好轿车,然后请宋子武下楼乘车。林江北自然是跟着宋子武一起乘坐电梯走了下去。

    来到中国银行总部大门口,司机早已经把车停在了台阶之下,宋子武冲着林江北轻轻颔了两下首,这才带着谢秘书一起坐上了汽车,然后只听发动机一阵轰鸣,汽车就向着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方向绝尘而去。

    林江北站在台阶上,望着载着宋子武绝尘而去的汽车,在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五千元支票,内心之中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看来还是国舅爷财大气粗,随便从身上拔一根毛,都相当于他这个少校副站长二十年的双薪!倘若他不是已经决定跟段逸农、徐铁成联手搞磺胺注射针剂项目,这一次怎么样也要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保住国舅爷的大粗腿,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跟着国舅爷一起发财。

    一边感慨着,林江北一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也赶赴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虽然说他不能跟着宋子武一起出现在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门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悄悄地跟过去偷看一下情况。

    从道理上来讲,以宋子武的实力和排面,到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把章超阳领出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障碍。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林江北没有亲眼目睹宋子武把章超阳领出来之前,心里总是不能够放踏实。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打一辆出租车,跟过去看一看。

    按照林江北的吩咐,出租车在距离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大门口十多米的街道对面停下,林江北跟着车窗玻璃,正好可以看见宋子武的那辆黑色林肯豪车就静静地听在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大门口。

    林江北坐在出租车里大约等了十几分钟,就听到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的大门里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很快,就看到宋子武跟谢秘书带着章超阳从大门内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其中为首的一个人脸上还有一个紫红色的巴掌印,他们畏畏缩缩地看着宋子武和章超阳,想上前阻拦,却又不敢,最后只能是看着章超阳跟着宋子武和谢秘书坐进了那辆黑色的林肯豪车,然后再看着林肯豪车嘀嘀地鸣叫两声,便绝尘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林江北才彻底放下心来。段逸农交给他的任务他是圆满完成了,至于后续来说,宋子武能不能利用章超阳扳倒季开邱,又或者段逸农在这南京那边又要搞什么样的动作去配合宋子武,就不是林江北所能够去考虑的事情了。

    *****

    在南京黄浦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有一栋独特建筑,提起这栋建筑,国民党内大小官员都习惯称呼它为“校长官邸”,而这栋建筑的主人,常校长这喜欢叫它为憩庐。

    在官邸楼上,有一间大卧室,这间卧室外面有一间客厅。这里常校长专门用来接见内亲或者特别道请的客人,待从副官及秘书没有听到传唤,一般不得随意上楼。

    此时此刻,常校长正坐在楼上的客厅内,跟一个人五十出头的清隽老者在在下围棋。这个清隽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常校长麾下的首席智囊,号称民国第一谋士的,时任湖北省省府主席的杨泰永。

    当初常校长第一次出任南京政府首脑时,面对着冯玉祥、严西山、李宗人和张雪亮几大势力的围逼,正愁苦无计之时,杨泰永给他献了一道“削藩”的技囊,提出一个十二字的方针:“军事化整为零;财政化零为整”。

    所谓“军事化整为零”,也就是“合纵连横”、各个击破那一套。杨泰永针对不同情况分别提出了解决办法:

    以经济方法瓦解冯玉祥集团;以政治方法解决严西山集团;以军事方法解决桂系;以外交方法对付张雪亮。

    比如冯玉祥,他部下如韩复渠、石友三辈,早就对上边“罩”着他们的这位“冯先生”腻烦透了,恨不得早日自立门户。而且冯的地盘大都比较贫瘠,要利用这个有利条件,在经济上进一步对冯玉祥集团进行限制,时机成熟以后,再对其手下进行收买,冯集团自然瓦解。

    再说严西山,杨泰永把阎比作“山西票号商人”,只会打小算盘,看不到全局。因此建议在政治上孤立“阎老西”,有机会的话,设局下套,最好是让阎、冯、张等人打起来最好,到那时再来个顺手牵羊、反手牵牛,岂不妙哉!

    至于“桂系”,杨泰永认为,李宗人和白崇禧都是武夫,军事上有一套,搞政治是不行的,独来独往,只知道经营自己的小集团,跟其他任何派系都老死不相往来。因此,对这种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最简单,用暴力的方式——那就是打。你“桂系”不是善战么,今天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得他“梦里也怕”,是为军事解决。

    最麻烦的是张雪亮的东北军,两世经营,坐拥数十万精兵,急切奈何不得。且东北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自给自足,经济手段也起不到作用。因此只能用外交手段,设法在东北与“苏俄”之间挑起边衅,让张雪亮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精力管其他人的闲事了。

    杨泰永不愧是读过线装书的人,这一番“削藩”宏论,如果写在纸上,堪比《隆中对》了,按照后世历史学家的评价来说,就是“置诸《战国策》中实不让古人”。

    别忙,刚才说的只是“军事化整为零”,后面还有“财政化零为整”。

    所谓“财政化零为整”,那就是掐住各地方集团的经济命脉,所有税收一律收归国家,让各省没有生聚的余地,你还养什么兵?到适当时候,再由主管财政的宋子文提出来,国家经济吃紧,请求裁军,把这些人往中央一请,每个人高官厚禄伺候着,只要他们脱离“巢穴”——到时候,你蒋先生还不是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这些人!

    后面的历史,大家都比较熟悉了,跟杨泰永“先知”说的几乎一样,就跟他提前跟大家商量过似的——蒋桂一场大战、中原一场大战、然后是一九三零年九月,张雪亮武装入关“调停”。

    立刻,冯祥玉、严西山和李宗人都消停了,常校长至少在名义上实现了国民政府对全国的统一。

    之后的事情就不详说,后来杨泰永因为得罪人太多,受人攻讦,甚至有人提出了诛晁错的说法,至于说谁是常校长身边的“晁错”,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最后常校长就把他放到湖北省府主席的位置上,让他避一避风头,但是每逢有大事,还是会被杨泰永从武汉请过来,征询自己这位首席智囊的意见。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常校长专门把杨泰永从武汉请过来的,而是杨泰永正好在南京出席会议,所以就被常校长邀请到中央军校内的校长官邸来了。

    此时经过你来我往的交锋,常校长手拈棋子寻遍棋盘,发觉无子可下,但是棋盘上的胜负却又看不分明,于是就问对面的杨泰永道:“中正愚钝,敢问先生这盘胜负如何?”

    杨泰永笑了一笑,说道:“泰永不才,小胜校长半目!”

    一边说着,杨泰永一边开始点目,最后的结果果然如他所说,白棋不多不少,正赢了常校长的黑棋半目。

    常校长把手里棋子往棋罐里一扔,叹息道:“我本来以为这半年多来棋力大涨,却不想最后仍然不是先生的对手。”

    杨泰永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校长,按照真实棋力来说,你已经略胜泰永一筹,但是之所以在这次对弈中落败……”

    他用手点了点棋盘上的一处,然后继续说道:“是因为你这里过分用强了,反而被我占了便宜。”

    常校长目光往杨泰永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仔细想了想,然后才缓缓点头,说道:“不错,这里倘若我稍微忍一忍,局面必然还是我占优。”

    “对啊!”杨泰永再次笑了起来,“所以说嘛,下棋是讲究平衡的,行棋不能过分,不能用强,不能一昧贪恋实地,也不能全是筑基积势。要引而不发,不可妄动杀机,轻易放胜负手,贪吃大龙。你活,也要让别人活。你得十分利,最起码也要让对手得九分。而最高级的输赢往往在半目之间,这才是胜负的最高境界。”

    说着他把棋盘上的棋子一抚,“什么时候你不管跟什么水平的对手下棋,每次都只赢别人半目,这棋道才算是大成!”

    常校长低头沉思了半天,这才冲着杨泰永一拱手,说道:“多谢先生赐教,中正明白了!”

    杨泰永哈哈大笑,说道:“校长既然明白了,那泰永就没有必要在南京逗留了,我这就动身返回武汉。”

    常校长正要出声挽留,忽然间听到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就听到侍从副官的声音在客厅门口响起:“校长,党务处曾恩徐从上海发来急电。”

    “拿进来!”常校长说道。

    侍从副官就从外面走进客厅,把手里的急电递给常校长。

    “宋子武硬闯禁烟督察处上海办事处?”常校长眉头皱了一下,把手里这封急电递给了杨泰永,说道:“先生,你怎么看?”

    杨泰永读过手里的密电,不由得笑了起来,冲着常校长一拱手,说道:“恭喜校长!”

第0239章 人选

    常校长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他本来还下不定决心,但是看到杨泰永这么一恭喜,他就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就直接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先生,倘若去掉季开邱,你认为谁接替他的位置比较稳妥?”

    杨泰永把急电还给常校长,回身来到书桌旁,抓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折叠起来递给常校长,嘴里说道:“这个问题,你可以再征询一下徐蛮子的意见。倘若他推荐的人选给我这个写的这个名字一致,则就用我俩共同推荐的人选。假如他推荐的人选跟我写的这个名字不一样,那我和徐蛮子推荐的这两个人校长您谁也不要用,另外再觅人选吧!

    不过,您在征询徐蛮子意见之前,最好不要看我写的这个名字是谁。”

    “呵呵,这么神秘吗?”一时间常校长的好奇心也被杨泰永吊了起来,“好,不看就不看!我倒要看看在这个人选上面,你跟铁成之间究竟有没有默契!先生请稍候片刻!”

    说到这里,常校长伸手就抓起了电话,顺手就拨出了一个号码。很快,电话就接通了,电话那端传来徐铁成的声音:“哪位?”

    “常中正!”常校长笑眯眯地说道。

    电话那端徐铁成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冲椅子上站了起来,双脚啪地一个立正,说道:“校长,我是徐铁成,请指示!”

    “铁成,那么严肃干什么?”常校长说道,“我打电话过来就是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季开邱不能够胜任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的话,他的这个职位谁来接替比较合适?”

    杨泰永在一旁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心中却暗自感叹,徐蛮子即使远赴杭城,在常校长面前的宠信也不曾稍减,常校长甚至不用查阅号码薄就直接拨出了徐蛮子的电话号码,听说徐蛮子这部专线电话刚装好最多半个多月,常校长就已经牢记在脑海里了。

    电话的那一端,徐铁成却又是吃了一惊。他知道段逸农既然选择对季开邱动手,那么季开邱的位置十有**是保不住了,却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竟然如此之快。

    常校长还真的是拿得起放得下,一方面决定把浙警迁移到南京,斩断段逸农培养自己嫡系势力的温床,另外一方面,却又对段逸农进行让步,果断把季开邱从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的位置上拿下来,来安抚段逸农的情绪。

    其余说其中道理,自然是不用多讲,至少粤东陈天王的空军海军,还都指望段逸农的情报处去策反回来呢!

    心里想着,徐铁成嘴上回答道:“校长,这个事儿您自有决断,学生怎么敢妄言?”

    “铁成,你离开我身边不过两年,怎么也跟我生分了起来?”常校长脸上的笑容倏地一下就不见了,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我让你说你就说,哪里来那么多讲究啊!”

    “是是是,是学生不对!校长,请容我思量片刻!”徐铁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不急,你慢慢想,我在就这里等着。”常校长柔声说道,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电话那端,徐铁成双手捧着电话,脑子急速转动着,相关人名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过来过去,他挨个的筛选着,究竟哪一个才是常校长中意的人选——对,是常校长中意的人选,而不是他徐铁成觉得合适的人选。

    徐铁成跟在常校长身边这么多年,能够从一个普通侍卫最后做到侍卫长,然后又被常校长放到杭城,替常校长守着浙江老家这一大摊子,所依仗的可不仅仅是他父亲是常校长的拜把兄弟以及他本人对常校长的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徐铁成本人非常善于揣摩常校长的心思。

    徐铁成看似蛮不讲理,被人叫做徐蛮子,内心其实却心细如发,尤其在如何对待常校长这件事情上,可谓是下进了功夫。

    他对待常校长的劲头儿,就跟后世准备出国留学的学生学英语考雅思一样,从一九二四年到考入黄埔军校成为第一期学员时候起,他就私下里偷偷地把常校长的思想方法、生活习惯等等当成一门学问来研究,经常利用关系托人打听常校长平常看什么书,谈话中有什么倾向。并根据常校长的喜好,仔细研读《王阳明集》与《曾文正公全集》。

    这个功夫没有白下,以后的几年中,徐铁成每逢见到常校长,回答常校长的文化时,每每一语中的,被大家惊为天人,其实并没有其他原因,盖“功夫不负苦心人”是也。

    所以常校长才会在徐铁成从黄埔军校毕业不久,就把他调到自己身边,担任南京国民政府警卫团团长,等一九三三年,常校长出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之后,又立刻任命徐铁成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侍卫长兼国民政府警备司令部参谋长。

    就比如现在,常校长征询他的意见,问谁接替季开邱比较好。其实自从段逸农贴身警卫枪击季开邱的事件发生之后,徐铁成已经暗中琢磨起这件事情,并站在常校长的角度去思考倘若季开邱离开了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的位置之后,常校长会比较属意谁来接替季开邱的位置,并列出了几个最有可能的人选。

    而此时,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已经列出的几个最有可能的人选当中筛选出一位常校长最属意的那位。

    考虑到常校长还在那边拿着电话等他的意见,徐铁成也没有敢多耽误时间,脑海里比较了几轮,就把他自己分析常校长最属意的那个人选的名字说了出来,“校长,学生思来想去,觉得最合适接替季开邱的人选是沈樾开。”

    “沈樾开?”

    常校长口中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打开杨泰永刚才写的那张纸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沈樾开!

    顿时他不由得大笑起来,瞟了杨泰永一眼,对徐铁成说道:“铁成,还真的让泰永先生说对了呢!你们两个一文一武,还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什么,泰永先生也向您推荐了沈樾开吗?”徐铁成连忙问道。

    “对,泰永先生也向我推荐了他!”常校长笑着挂断了电话,回头望向杨泰永,说道:“先生,还真的让你算准了呢!铁成推荐的人选竟然真的跟你一样。”

    杨泰永对于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站起身说道:“徐蛮子对校长忠心耿耿,又善于识人,推荐的人选跟我一样并不奇怪!校长这边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泰永就先告辞了!”

    常校长站起身来,一直把杨泰永送到会客室门外,还要往外送,却被杨泰永转身拦住:“校长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陪泰永下一盘围棋就足以,岂敢劳烦校长再送?留步留步!”

    “那好吧!”常校长也就没有再坚持,而是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侍从副官说道,“樾开,你替我去送一下泰永先生!”

    “是!”侍从副官沈樾开应了一声,快走了两步,来到杨泰永前面,侧身做了一个虚引的动作,在前面引领着路,送杨泰永下了楼。

    常校长回到会客室,坐回在棋盘前,一边拿着棋子复着他刚才跟杨泰永下的那一盘半目胜负的棋局,一边心中自语道:段逸农折腾这么大动静出来,怕不仅仅是搬到季开邱这么简单。他目的恐怕也是盯住了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的位子。

    而自己按照杨泰永和徐铁成的推荐,让自己的侄女婿兼侍从副官沈樾开去接任季开邱留下的职务,固然是能够保证禁烟督察处巨额的烟税款还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但是段逸农的期待却落了空。

    再加上之前自己做出的把浙江警官学校迁移到南京跟内务部警官高等专科学校合并的决定,这段逸农的心里绝对不会好受。

    要不,自己再把情报处书记长谭丛的位子再动一动?

    这样虽然段逸农失去了自己的小黄埔军校,也没有在禁烟督察处这件事情上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情报处里却少了谭丛和季开邱两个黄埔系的大佬,只剩下一个好好先生赵皆民,几乎无人能够在情报处里对他段逸农进行掣肘,这应该也能够让他满意吧?

    经过这一轮置换,自己不仅对禁烟督察处掌握的更紧固了,而且还把全国警官教育也抓到了自己手里,而段逸农虽然失去了浙江警官学校,但是对情报处的掌握却又进了一步,也算是得大于失,这不正是泰永先生所说的自己获利十分,也要让对手获利九分吗?

    只是如果要把谭丛从情报处里调出来的话,该把他安排到哪里去呢?这个可要好好合计合计!

    校长官邸大门口,杨泰永含笑对沈樾开挥手,说道:“沈副官,留步,有空到武汉来,我做东,咱们小酌几杯!”

    沈樾开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不就之后就会到武汉全国禁烟督察处去接替季开邱缉私主任的职务,他只是以为杨泰永跟他客气,于是就看着杨泰永懵懵懂懂地说道:“倘若有机会到武汉去,自然是要去杨主席府上拜访,杨主席慢走……”

第0240章 阿桂姐(第一更)

    杨泰永坐进湖北省政府驻京办事处派来接他的斯蒂庞克轿车之后,就开始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一直到轿车驶出中央军校的大门口之后,他才睁开眼睛,对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上的湖北省政府驻京办事处处长黄志广说道:“老黄,你是不是在季开邱在汉口的钱庄放有一笔款子?”

    黄志广坐直了身子,恭敬地回答道:“杨主席,是的。”

    “你等一下回办事处了,就打电话回家,让人去钱庄把那笔款子收回来吧。”杨泰永说道。

    黄志广啪地一下回头望着杨泰永,压低声音问道:“杨主席,季开邱要倒了吗?”

    杨泰永平静地点了点头。

    黄志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杨主席,季开邱不是风头正劲嘛?他在校长跟前宠信之专,权势之高,少有出其右者。这次理屈的一方又在段逸农,怎么最后反倒是他倒掉了呢?”

    “风头正劲?”杨泰永笑了笑,“一只狗叫得起劲,往往并不是这只狗厉害,而是后面有护他的主子。别人看到这只狗叫的这么难听,胡叫乱叫,主人也不责骂他,就会觉得他宠信之专,权势之高。其实原因就是主子暂时需要他看家护院,所以才不会管他叫得多难听,叫得对不对。”

    “可是主人一旦想换一只狗来看家护院,那么这个时候原来这只狗叫声难听,瞎叫乱叫的习惯就成了大毛病,自然是要被赶出去,变成丧家之犬。”

    “我明白了!”黄志广连连点头,“我回办事处就打电话给家里,让他们去季开邱的钱庄把款子给收回来。”

    杨泰永淡淡一笑,目光瞟了一眼窗外,伸手把布帘拉上,重新合上双目,闭眼靠在后座上小憩起来。

    ******

    上海,林江北亲眼看到宋子武接到章超阳之后,彻底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这个任务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时间,他要专心致志地对付荒木大井了。

    于是他就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上海市总工会,然后他下车来到祝学模的办公室。

    祝学模看见他进来,就笑盈盈地站起来,一边把他让到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冲他说道:“林站长,恭喜你顺利完成第一项任务!”

    “这还是不是多亏了祝老兄你的帮助吗?”林江北笑着冲祝学模拱了拱手,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回头我见了段主任,一定要向他好好汇报一下祝老兄的功劳!”

    “我只是力所能及地介绍几个人给林站长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劳?”祝学模心中也是一阵欢喜。虽然说他是上海市总工会负责人、杜月笙的门生,但是倘若能够借着这件事情跟段逸农正式搭上关系,则意义又是不同。

    “祝老兄谦虚了!”林江北说道,“如果没有你帮忙介绍的这几个人,我不知道要费多少曲折,才能够见到章超阳,又要费多少曲折,才能够从章超阳手里拿到季开邱的贪腐材料呢!总之,倘若这次国舅爷宋子武能够借着这些材料扳倒季开邱,祝老兄你当居头功!”

    “林站长言重了。这个头功实在是担当不起!”祝学模连忙说道,“即使真的有些微功劳,也要归之于杜先生。我只是执行杜先生的吩咐罢了!”

    “杜先生的功劳是杜先生的,你的功劳是你的,这些混淆不得!”林江北正色说道。

    “哎,林站长,你这个人真是!”祝学模摇头说道,“好了好了,先不谈这个事情了。林站长,关于你让我帮你安排小工会负责人身份的事情,我这里有一个比较稳妥的解决办法,可以保证不露什么破绽,只是有点委屈林站长你了!”

    “哦?什么解决办法,说出来听一听!”林江北这次过来见祝学模,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听祝学模这样说,连忙说道。

    “自从林站长给我讲过之后,我就日夜思想,究竟要如何给林站长安排小工会负责人的身份才会不露破绽?”祝学模说道,“日本人在上海势力很大,暗探和眼线几乎遍布全上海,不管我给你安排到上海总工会下属哪个工会里面,以日本人的能力,恐怕不出一两天,就能探听出来真伪。”

    “可是就在今天早上,我嘉善老家来了五十多个乡亲,想要托我给他们找一条活路。他们原来是在你们杭城当倒老爷,属嘉兴帮管。可是前几天萧山帮和嘉兴帮为抢地盘发生一场火并,最后嘉兴帮输了,我老家这几十个在杭城当倒老爷的乡亲也就被赶了出来。他们在杭城呆不下去,于是就跑到上海来找我,想让我帮他们安排一条活路……”

    林江北在一旁听祝学模这样说,不由得暗叫了一声罪过。说起来祝学模这几十个嘉善老乡被赶出杭城,源头还在他身上。

    当初他为了混入富山商行去制裁二号鼹鼠,让张敬本指使余杭帮的韩大生把原来承包日本租界倒马桶业务的萧山帮的倒老爷赶跑了。

    前几天他听张敬本给他提起过一嘴,说萧山帮的龚四九惹不起余杭帮的韩大生,但是又要给手下这些个被赶出日租界的倒老爷找活路,于是就去抢了势力最弱的嘉兴帮的一块地盘。

    按照祝学模讲的这些情况,恐怕祝学模这五十多个老乡,就是被萧山帮龚四九赶跑的那些个倒老爷。

    祝学模却不知道导致他那五十乡亲从杭城被赶出来的罪魁祸首就坐在他身前,继续说道:“他们这些人年龄偏大,又目不识丁,在上海除了从事他们的老本行之外,恐怕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出路了。然后我就灵机一动,想到干脆让我这五十多个老乡组成一个小的工会组织,你来当他们的头目,不就解决了你的身份真实性的问题了吗?只是以你林站长的身份,去当倒老爷的头目,未免有点委屈你了!”

    林江北心中哭笑不得。看来上次那个教自己拉粪车的大爷说的不错,自己果然天生就是拉大粪的材料。你看看自己就是跑到上海来了,还逃脱不了跟倒老爷之间的关系。

    “只要能够方便我执行任务,委屈不委屈的有什么关系?”林江北说道,“只是你让我当你五十多个老乡的头目,总得负责给他们解决工作问题吧?我听说上海的金汁行竞争也非常激烈,外人根本就插不进手啊!倘若是三五个人还好办,这一下子来五十多个,要去哪里给他们找这些倒粪桶的生意?”

    说到这里,林江北脑子忽然间一动,想起杭训班教官在课堂上讲起上海帮会势力时所说的一段故事,于是不由得张大了眼睛,盯着祝学模问道:“祝老兄,你是不是准备走阿桂姐的门路啊?”

    阿桂姐,本名林桂生,是上海最大的粪帮马鸿记的老头子。她能够以一介女流的身份成为上海最大的粪帮的老头子,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曾经是上海三大亨之中资格最老的黄荣金的老婆。后来虽然她跟黄荣金离了婚,但是却把黄荣金手里掌握的上海租界工部局掏粪的业务全部接受了过来。

    当初杜月箫没有发迹之前,曾经是黄荣金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当时阿桂姐就非常欣赏杜月箫,不仅一直提携杜月箫,而且还做主把自己梳头姨娘的女儿沈月英嫁给了杜月箫。

    有了这一份情分,虽然后来阿桂姐和黄荣金离了婚,但是跟杜月箫之间去情分一直没有断。杜月箫发迹之后,阿桂姐在上海更是无人敢轻易招惹,遂就以一介女子之身成为上海金汁行最大的粪霸。

    现在祝学模既然讲出来想安排他去充任五十多个倒老爷老乡的头目,想必是要在阿桂姐身上主意吧?

    祝学模不由得笑了起来,冲林江北伸出一个拇指,说道:“林站长,没有想到你身在杭城,对上海的局势也如此了解。不错,我的确是打算走阿桂姐的门路。”

    祝学模能够成为杜月箫的门生,自然是做事面面俱到,逢年过节都会提着礼品前往阿桂姐家里去探望,在加上他上海市总工会主席的身份,这一来二往的,跟阿桂姐也结下了深厚的交情。

    “有阿桂姐点头的话,安插下去五十多个倒老爷,也不算什么难事。”祝学模继续说道,“我的这些老乡原来又是在杭城,在上海这边毫无根脚,我安排你去当他们的头目,日本人即使派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只是这个身份有些上不得台面,讲出去不太好听。”

    林江北心中暗道,我连倒老爷都当过,更何况是倒老爷的小头目了?

    “什么好听不好听的?”林江北笑了起来,“手下如果能有五十多个倒老爷的话,月收入至少也在五百块以上,在上海也是体面人,我看这个要的!”

    “嗯!林站长你如果不介意,那待会儿我就带着你去见一见我的这些老乡。”祝学模说道,“跟他们把主从关系确定之后,你接下来就可以用这个名义在外面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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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恭喜书友惊天飞云成为《谍踪》的作品运营官。

    感谢书友薛定谔的黄油吐司猫、惊天飞云、韦周桥、啊大象无形、帝國軍_冷槍、20200117002824273、miho978的慷慨打赏。感谢书友们月票推荐票的支持。

    关于国民政府内部政治势力斗争的情节,基本上就写到这里了。前面几章处理的比较简单了一些,跟真实过程有些偏离,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完全符合真实历史的。

    1936年这个节点,发生了很多事情,如果不交代清楚,根本就无从了解这一段时间内国民政府方面以及情报处、党务处和警政方面的势力消涨,也就无从去理解对日情报战的真实情况。

    因为某些原因,我中间避讳掉了很多东西,而且接下来的情节当中,还会避讳掉大量东西。好在这些东西不影响对日谍报战的主线。

    以后的情节当中,基本上不会再出现国府内斗的描写,基本上以对付日本情报组织为主。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0241章 戴少爷

    下午四点,林江北乘坐着出租车来到礼查饭店,他打算提前到礼查饭店的弹子房熟悉一下情况,为晚上过来侦查荒木大井的工作做一些准备。

    此时他的身份已经是马鸿记商号在公共租界北山西路的粪便承包人,代价是每月向马鸿记上缴一千百法币的承包费。

    到了礼查饭店,林江北付过车费,迈步下车,早有门童迎了过来,殷勤地替他拉开了玻璃大门。

    “弹子房在哪里?”林江北随手给门童塞了一块法币小费。

    门童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在那边,老板,我这就领你过去!”

    在门童的引领下,林江北穿过一楼颜色明丽、风格古典,足可容纳数百人跳舞的摩登舞厅,沿着宽阔的旋转大理石扶梯,来到位于二楼的弹子房外。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的大房子,林江北还没有进去的时候,已经听到弹子相碰的清脆声音。进房之后,只见见许多张紫木的长台平列排着,明亮的阳光透过宽敞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把弹子台照耀得无微不见。林江北站在大门口,就能够看清楚弹子台四围上边嵌镶的菱形螺钿这样清晰的细节。而一根根弹子竿,则笔直地竖立在旁边的墙上。

    在每一个弹子台的旁边的墙上,都钉有一排衣钩,供客人悬挂衣物。在衣钩的旁边,则是还有一个挂钟,挂钟的下面,还横挂着一个算盘,负责计数的弹子房职员则一个个身材笔挺地站在算盘旁边,等候着为客人计数。

    不过这个时候弹子房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除了在正中央的台子上有一个三十多岁富商模样的由一个弹子房职员陪着打弹子之外,其余的弹子台都是空着的。

    看到门童领着林江北进来,站在门口的弹子房经理就迎了上来。

    “吴经理,这位老板要过来打弹子,你招待一下!”门童把林江北介绍给弹子房职员小吴,然后又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去。

    吴经理见状不由得眼睛一亮!

    礼查饭店的门童可不比其他饭店的门童,个个都是见多识广的,眼前这个老板虽然年轻,但是能够让门童如此恭敬,必然是出手阔绰的。

    他也连忙冲着林江北鞠了一躬,说道:“老板,欢迎光临!请问您是要陪打还是要教打啊?”

    林江北淡淡一笑,问道:“陪打怎么说,教打怎么说?”

    “如果是陪打的话,那就是我们弹子房的职员陪您打。每一盘只收台费一元。倘若是要教打的话,那就是我们弹子房的职员在陪你打的过程中还要负责教你怎么打,除了台费之外,每一盘还需老板您另外支付五角钱作为教打的酬劳。”吴经理恭敬地说道。

    “只有这两种玩法吗?”林江北说道。

    “还有一种玩法,就是两个客人互相约战,谁打输了,谁来支付弹子台费。”吴经理说道,“不过一般需要等到晚上客人多的时候才行。白天客人少,一般都是我们弹子房的职员陪打。”

    林江北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中央那一张弹子台,说道:“行,我知道了。我过去先看一盘,然后再找你们职员陪我对打。”

    “还的,老板,您请!”吴经理侧身让到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江北迈步来到中央的弹子台旁边,背着双手,观看起来。

    这时,正轮到那个陪打的弹子房职员击球。他一边低头运着弹子竿,一边嬉笑着对那个三十出头的富商说道:“戴少爷,你看吧,如果我这一竿儿还不能把三号球打进洞里,那以后我就没脸儿再陪您戴少爷打球了!”

    说着他弹子竿一缩,然后迅速击打了出去。只见白色母球就笔直地飞了出去,正切到三号红球的侧边,随着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三号红球就滚落进了右边的底袋。

    “漂亮!”那个富商站在一旁啪啪地鼓起掌来。他身上穿着浅色花缎的皮袍,左边的袖子掳到了手腕上面,露出里面细泽的灰鼠里子。鼓掌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镶着一块硕大翡翠戒面的金戒指尤其引人瞩目。

    “漂亮什么啊?还不是戴少爷您让我啊!”

    弹子房职员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在挂钟下面的算盘上拨下来一枚黑子。然后他又拿起弹子竿,俯身在台面上,准备击打四号球。

    可惜,这次他的发挥比较差,弹子竿比划了大半天,最后击打出去的球却绵软无力,碰到四号球正面之后就停下来不动了,四号球往前面轻轻滚动了一下,正好夹在了台边。

    “小范啊,”戴少爷呵呵一笑,说道:“你的手肘抬得太高了,影响了发力。如果能够把手肘往下压一压,这个球就不会这样了!”

    “戴少爷教训的是,我下一竿一定注意!”小范嘿嘿一笑,让到了一旁,让戴少爷击球。

    戴少爷拿着弹子竿正准备击球,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林远方,于是就停了下来,望着林远方道:“这位老板,看着面生啊!第一次来?”

    “第一次来!”林远方点了点头。

    “要不咱们俩来约一盘?”戴少爷看着林远方,“也不要太大,除了弹子台费之外,一盘押十元钱的赌注意思一下,你看怎么样?”

    林江北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小范,说道:“连弹子房的职员都打不过你,我又怎么敢跟你打呢?”

    “哈哈,你还真相信小范打不过我啊?”戴少爷不由得大笑起来,说道:“他是怕我生气了挣不到我的台费,故意让我呢!他可是礼查饭店弹子房的第一高手,真的要打起来,两个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林江北听戴少爷这么说,就知道戴少爷是礼查饭店弹子房的常客,就有心结交他,于是就点头说道:“戴少爷这么说,我就有点信心了。行吧,等你们把这一盘打完,我陪戴少爷来两盘吧!”

    戴少爷本来是随口跟林江北说一下,并不指望林江北真的下场跟他约战,毕竟十元一盘的弹子赌局不是什么人都赌得起的,却没有想到林江北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就伸着弹子竿把台面上的弹子一拨,对小范说道:“小范,这一盘算我输了。给我们摆弹子!”

    “好咧,戴少爷!”小范应了一声,立刻把弹子竿靠在墙上,伸手从弹子台的袋子里把弹子全掏出来,然后俯身在台子上双手一拢一推,一个漂漂亮亮由十五枚弹子组成正三角形就已经摆好了,八号黑球正好位于这个正三角形的正中心。

    摆好弹子之后,小范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拭了一下手,冲着林江北一鞠躬,把林江北的帽子和围巾接了过去挂在旁边的衣钩上,然后又殷勤地问林江北道:“老板喝什么茶?龙井还是香片?”

    “龙井吧!”林江北点了点头。

    小范扭头对站在大门口的吴经理喊道:“吴经理,九号台一壶龙井!”

    “好咧!”吴经理在门口答应了一声,然后吩咐旁边一个职员去给林江北泡龙井茶。

    这边小范又回身给林江北解释起弹子赌局的规则来:“老板,按照我们弹子房客人之间约战的规矩,输家除了支付给赢家约定金额的赌注之外,还要支付给我们弹子房每盘一元的弹子台费。”

    “除此之外,在每盘赌局开始之前,客人还需要把这一盘的赌注先交给我们弹子房来保管。以免赌局结束之后输家拿不出赌注发生纠纷。”

    “呵呵,理解理解!”林江北点了点头,伸手从钱包里摸出一叠厚厚的钞票,随手从里面抽一张十元的钞票递给小范。

    戴少爷看见林江北手里那厚厚的一叠钞票,心中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并在心里迅速得出自己估算的结果:至少在千元以上。

    要知道,他作为戴胜昌轮船公司的大少爷,通常钱包里也最多装四五百元的现钞而已。眼前这个年轻人,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随手就能够从钱包里摸出上千元的钞票,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小范看到林江北手中的钞票,眼睛更是一亮。他的态度愈发恭敬,伸出双手从林江北手里接过钞票,嘴里说道:“请问老板贵姓?”

    “徐,双人徐。”林江北回答道。

    “好咧,收到徐老板钞票十元!”

    小范把钞票接到手里,转身又冲着戴少爷说道,“戴少爷,您的赌注。”

    戴少爷也伸手掏出一张十元的法币递给小范。小范把这张钞票也接在手里,冲着林江北和戴少爷鞠了一躬,说道:“徐老板、戴少爷,您们可以开始了!”

    “等一下!”林江北冲着小范说道,“我是第一次到你们弹子房来,还是请你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弹子房的打弹子的规矩,以免有什么误会。”

    “好的好的,那我就为徐老板您介绍一下!”小范说道:“规矩很简单,就是一到七号弹子叫全色弹子,九到十五号弹子叫双色弹子。两位客人确定了击打花色之后……”

    林江北听完之后,发现这里的规矩跟杭城那边弹子房差不多,只有一些母球的摆位、罚球、连击等细节上的不同,于是就点头说道:“好了,我明白了!可以开始了!”

    于是小范就拿出一枚硬币,让林江北和戴少爷两个人猜正反,最后戴少爷胜出,由他先开球。

    于是戴少爷就拿起一块粉块,擦了擦弹子竿竿头,然后把白色母球摆好,俯下身来,架好手架,用了一个高杆击球法,啪地一声,大力把母球击打出去。

    母球把三角形弹子堆撞散之后,又跟着撞了进去,随着一阵碰撞之声,只见全色的五号弹子掉进了底袋。

    “戴少爷目标球为全色弹子。”小范一边说,一边在挂钟架下面的算盘上拨动了一颗珠子。

    “好竿法!”林江北在旁边叫了一声好,“戴少爷真是出手不凡啊!”

    “呵呵,运气而已!”戴少爷拿着弹子竿,目光往一号弹子方向瞄了一瞄,一边盘算怎么样借助九号双色弹子来一个二传进袋,一边仿佛很随意地问林江北道:“敢徐老板是在哪里发财啊?”

    “呵呵,发什么财啊!”林江北笑着摇头,说道:“小弟刚到上海,侥幸在马鸿记里面包了一条马路而已!”

    “啊,徐老板竟然是阿桂姐的手下啊?”戴少爷停下了竿子,望了林江北一眼。

    要知道,掏粪倒粪虽然是贱业,但是承包粪桶粪道的这些粪霸粪头的地位却不低。尤其是在公共租界、法租界,这些粪头粪霸几乎是被当成大爷供着。

    为什么呢?原因无他,利益使然。

    无论在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由粪头粪霸交纳的粪便处理承包费用,都是法租界公董局和公共租界工部局的相当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就拿公共租界来说吧,一九三五年所收取的粪便处理承包费用高达三十余万大洋,几乎占公共租界工部局卫生处支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

    所以无论是法租界的公董局和公共租界的工部局都极其重视这笔收入来源,而且为了保证这笔收入来源的稳定性,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甚至都专门立法明确“禁止公共或个人修筑任何连接设施,将粪便排放至排水管道。禁止建造或使用抽水马桶、化粪池、蓄水池,以及存放污水或粪便的永久性容器。”

    这些规矩之严厉,甚至连洋人洋行想要修建抽水马桶都会被严厉禁止,一旦发现不但要拆除抽水马桶,而且还有课以重罚。

    由此带来的一个情况就是粪头粪霸在租界里的地位特别高,巡捕房里的洋巡捕们见了都要恭恭敬敬,不敢轻易怠慢。

    因此戴少爷听说林远方竟然在马鸿记承包了一条马路,非但不嫌弃林江北从事的是贱业,反而高看一眼。

    “不敢,只是在阿桂姐手里承包一条马路而已,不敢说是阿桂姐的手下。”林江北谦虚地回了一句,然后问道:“不知戴少爷在什么地方高就?”

    “我嘛?”戴少爷笑了笑,说道:“游手好闲,没有什么职业,全靠家里养着。”

    小范听戴少爷这么说,连忙凑趣儿地说道:“徐老板,戴少爷是戴胜昌轮船公司的少东家。”

    “戴胜昌轮船公司?”林江北心中微微一震。他真没有想到,自己提前到礼查饭店弹子房来摸一下情况,竟然撞到这么一条大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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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踪介绍:
法医林江北阴差阳错穿越到民国,成为统特工。他利用自己的身份,追杀日本间谍,帮助地下组织,在这个硝烟四起的年代谱写出一曲中华男儿的热血传奇!谍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