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保仁最初的想法,他进京赴任之后,首先要耗费一年时间在庙堂中枢站稳脚跟,然后再耗费两三年时间渐渐积蓄实力、营建人脉,接着再将自己在南京六部的门生故吏逐步安插到京城中枢任职,最后则是寻机进入内阁、重新向周尚景发起挑战。
总而言之,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可以完成这些步骤,前后加起来至少需要七八年时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时候,王保仁留在京城中枢的权势影响早就被周尚景扫荡一空了,只能够重头再来。
但王保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德庆皇帝对他的器重远远超乎想象,他不过是刚刚回京,就让他负责三法司的统筹协作之事,并且还许诺王保仁若是办好了差事,就直接扶持王保仁入阁辅政!
这样一来,王保仁在极短时间内就可以站稳脚跟、营造声望、建立人脉,他的计划就至少可以缩短三五年时间!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他很快就可以恢复自己当年的权势,重新挑战周尚景的地位!
见到王保仁走出午门之后,他的长随王志快步走到王保仁的身旁,请示道:“老爷,您面圣回来了?咱们在京城里的府邸尚未准备妥当,但王福、王禄他们已经在城西寻到了一处上好的宅子,暂时歇脚还是够用了,老爷您一路奔波、又面圣了好长时间,要不要前去稍稍歇息?”
不过,王保仁最终还是强打精神,缓缓说道:“不必了,老夫赴京担任太子太师,就是为了辅佐太子殿下,如今来到京城面圣之后,理应还要去东宫拜访太子殿下……此外,陛下已经下达圣旨,老夫今后将要负责三法司的统筹协作之事,所以拜访了太子殿下之后,老夫还要分别去都察院、刑部、以及大理寺一趟,然后再谈休息的事情。”
王保仁坐在轿子之中,则是暗暗思索着自己今后的计划方向:“这次陛下他安排老夫负责三法司的统筹与协作,正是一个大好机会!老夫在京城里的势力人脉固然是被周尚景拔除了,但老夫在南直隶境内却依然拥有大量的朋党亲信,如今三法司办事不利,许多官员都被陛下罢免了官职,老夫也正好可以运作一下,将南直隶的亲近官员陆续调任京城填补这些空位,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老夫很快就能够在庙堂中枢站稳脚跟……”
“还有,陛下他这般器重于老夫,显然是陛下对周尚景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就希望老夫可以尽快制衡于他……不过周尚景的心机手段绝不可小觑,恐怕也不会任由我坐大,必然要出手阻挠,所以最好还是联系一下赵俊臣、沈常茂这些人,探一探他们的想法,若是可以暂时结为联盟,就可以抵御周尚景的攻讦……”
“此外,陛下打算废黜现任太子、让七皇子朱和坚继承储位的事情,也是不可小觑,看今天陛下对待七皇子的态度,这件事也并非是空**来风,所以也要尽早做好准备……但也要试探一下现任太子的立场想法,然后才能做出决定……”
经过了初步交流之后,王保仁与朱和堉相互间的第一印象倒是都不错,王保仁认为太子朱和堉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固执莽撞,朱和堉则是认为王保仁并不像是一位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奸臣。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太子朱和堉首先谈到了正题,表情真挚的说道:“当初,肖老太师他仙逝之际,曾是向我郑重举荐了王前辈出山接任太子太师之位,于是我也是极力向父皇举荐,如今已是过去了半年有余的时间,王前辈您终于是来京赴任,也让我心中松了一口气。实话不瞒王太师,自从成为太子储君之后,我就一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生怕自己会做错事情,但终究是缺乏经验,经常会让朝中奸邪拖后腿、下绊子,屡屡遭到父皇训斥,实在是苦不堪言。但王太师您一向是经验丰富、足智多谋,远强于那些奸邪,今后有了王太师的辅佐,我也就终于可以安心了。”
于是,王保仁表情矜持的点头道:“还请太子殿下放心就是,太子殿下如今的处境老夫也听说了一些,确实是有些不妙,但只要太子殿下今后愿意信任老夫,老夫就绝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必然能让太子殿下一扫颓势、重振威名。只要老夫在一旁盯着,朝中奸邪的那些卑鄙手段也完全不足以为惧。”
朱和堉如今的形势不妙,正需要老谋深算的王保仁全力辅佐,弥补他在权谋心机方面的不足;而王保仁也打算借助“太子党”的力量站稳脚跟,尤其是“太子党”在都察院的影响力一向是不容忽视,王保仁如今还要负责三法司的协作与统筹,若是有了“太子党”的支持,也可以事半功倍。
太子朱和堉的表情满是悲戚,向王保仁缓缓解释道:“王太师曾经是南京吏部尚书,乃是南京六部的领袖人物,江南的大小事情都是心知肚明,想必也听说过此人……这位赵先生名叫赵山才,人称‘江南才子’,有经天纬地之才,曾在东宫担任宾客辅佐于我,在他辅佐我的那段时间,我在庙堂里的发展也颇是顺利,谁曾想天妒英才,赵先生他在两个月前突然病故了……”
说实话,若是赵先生尚在,太子朱和堉也不会像是今日这般重视王保仁,在太子朱和堉想来,哪怕王保仁是曾经的朝中权臣、如今南京六部的代表人物,当年也一度威胁到周尚景的地位,但他的眼光、手段、能力等等也未必就会高于赵山才。
另一边,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解释之后,王保仁则是面现惊讶,也同样有些遗憾,说道:“竟然是赵山才?他竟然是病故了?唉,此人虽然是年轻了一些,但才华却是当世少见,确实是天妒英才。”
赵山才同样是出身于江南贡院,乃是江南贡院数十年来最杰出的青年才俊,还是前太师何明的关门弟子,所以王保仁自然也关注过他,甚至还暗中拉拢过,却没想到赵山才竟是已经病故了。
太子朱和堉伸手接过书册之后,表情之间更是感慨万千,缓缓说道:“赵先生在东宫那段时间,实在是助我良多,这三本书册皆是他临终前留下来的,不仅是为我组建了一个有效的情报机构,还帮我寻到了许多可用的人才,又为我筹划了未来发展方向……只可惜,这些事情并非是我所擅长,赵先生临终前也是明确交代,等到王太师来京赴任之后,就将这些事情全部交给王太师……”
这三本书册之中,第一本乃是赵山才所组建的情报机构的人员名单与运行状况,第二本乃是赵山才所挑选的一批可靠人才,第三本则是赵山才所收集到的种种情报以及情报分析,并且还根据这些情报提出了许多建议。
如今,这三本书册交到了王保仁的手中,就意味着王保仁突然间拥有了一个有效的情报机构、凭空得到了一批没有任何背景的可靠人才、还进一步了解了朝廷目前的详细局势!
这样一来,王保仁自然是心中惊喜,只觉得自己今天可谓是好运连连,不仅是觐见德庆皇帝,还是与太子朱和堉交谈,皆是得到了额外的收获,并且这些收获还都是这样的丰厚!
王保仁与赵山才、肖太师等人不同,他虽然成为了太子太师,但并不是全心全意的辅佐太子朱和堉,反倒是将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党”视为自己的垫脚石,所以他收到了赵山才的这份“馈赠”之后,首先想到的事情还是为自己谋利!
“其他不说,仅仅是赵山才所经营的情报机构,就能省去我多少精力?还有赵山才寻到的这批人才,皆是没有任何背景,又都是难得的才俊,只要我借着太子的名义加以笼络,自己在京城里的根基就可以增强许多……此外,赵山才的诸般建议,也颇有许多可取之处,若是依计行事的话,不仅是‘太子党’能够恢复声势,老夫也可以收获不菲……”
然后,王保仁郑重其事的将三分书册收入袖中,并且向太子朱和堉保证道:“赵山才果然是一位英才,有了这些东西,老夫今后辅佐太子殿下也可以轻松许多,胜算也大了许多!还请太子殿下放心,老夫必然会妥善使用这些遗赠。”
然后,王保仁与太子朱和堉又谈了许多事情,但毕竟是初次见面,相互间的交流尚浅,考虑到自己还要前往三法司,所以王保仁很快就告辞了,而太子朱和堉则是亲自将王保仁送出东宫。
第六百七十七章.前狼后虎.
……
……
离开东宫之后,王保仁首先来到了都察院。
依照王保仁的想法,都察院是“太.子党”的大本营,他自己如今也算是“太.子党”的一员,并且都察院副都御史王佑伦也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得到都察院的支持。
太子太师这个职位虽然没有太多的实权,但毕竟是地位尊贵,又奉旨负责三法司的协作与统筹之事,所以都察院的几位首要官员皆是不敢怠慢,同样是纷纷出衙相迎。
面对德庆皇帝的时候,王保仁是一幅稳健能干、忠心耿耿的模样,面对太子朱和堉的时候,王保仁则是一幅贤良诚恳、矜持自信的模样;但面对都察院官员的时候,王保仁又换了一张面具,却是平易近人、亲切和煦。
见到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右都御史吕纯孝、副都御史王佑伦等人纷纷出衙迎接自己的时候,王保仁眼中闪过了一丝自得,但表面上则是开口责怪道:“太兴师动众了,老夫前来造访都察院,只是想要了解都察院的近况,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各位大人皆是朝务缠身,随便派一个人将老夫领进衙门就好,何必要大动干戈的一同出迎?耽搁了公务多不好?不合适、不合适……”
知道王保仁来京是为了辅佐太子朱和堉,所以吕纯孝对王保仁自然是心中亲近,笑道:“王太师太客气了,您来到京城之后,理应是我等都察院官员主动前去拜访问候,如今已经是失礼了,出衙迎接乃是我等对王太师您应有的尊敬之意。”
另一边,杜白则是周尚景的亲信,对王保仁有些防范,但表面上的热情还要更强于吕纯孝,同样笑道:“是啊,王太师不仅是地位尊贵,还是官场前辈,又深受陛下器重,今天刚刚回到京城就造访都察院,乃是我等都察院上下人等的荣幸,哪怕敢怠慢。”
王保仁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连连摇头道:“诸位大人太客气了,老夫造访都察院只是为了公务,大家公事公办即可,大可不必这般兴师动众。”
王佑伦眼看着双方还要继续客气下去,却是说道:“王太师、杜大人、吕大人,依下官看,咱们还是一同进衙门谈话吧,王太师已经奔波了一天,正是需要休息,这里终究不是待客的地方。”
听到王佑伦的提醒之后,杜白与吕纯孝也是纷纷答应,与都察院官员们一同拥簇着王保仁进入了衙门正堂。
然后,众人分宾主落座,王保仁地位最高自然是坐在首位,杜白陪坐在一旁,吕纯孝与王佑伦等人则是分坐两边。
等到众人纷纷落座之后,王保仁的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也终于开口谈及正事,缓缓说道:“刚才,王副都御史说了‘待客之道’,就好似老夫乃是都察院的客人似得,其实老夫并非是客人,反倒是自己人……今天晌午之际,老夫面圣的时候,陛下已经下达了旨意,命老夫从今往后负责三法司的协作与统筹之事,所以咱们今后还有很多接触的机会……今天各位大张旗鼓的迎接老夫,老夫也心领各位的美意,但从今往后就不要这般兴师动众了,老夫在圣命之下,必然会时常前来都察院,若是每一次都是这般兴师动众的迎接,大家又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办正事?”
听到王保仁的说法之后,都察院众人纷纷是心中一惊。
德庆皇帝的圣旨还没有传到都察院,所以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王保仁即将要负责三法司协作与统筹的事情。
都察院乃是“太.子党”的大本营,但周尚景的影响力也不容忽视,所以都察院众官员得到消息之后也是态度迥异,以杜白为代表的“周党”官员皆是面色微沉,只觉得王保仁回京之后的威胁要比想象中更大一些,以吕纯孝为代表的“太.子党”官员则纷纷是面现喜色,只觉得这是“太.子党”重振声威的一个契机。
最终,却还是王佑伦首先反应了过来,起身向王保仁恭贺道:“没想到王太师刚刚回到京城就受到陛下这般器重,当真是可喜可贺!”
在王佑伦的带来下,都察院众人也是纷纷起身,或真诚或违心的表达了恭贺之意。
见到都察院众官员的反应,王保仁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但表情则是愈加的严肃,继续说道:“恭贺话先别说了,陛下他让老夫负责三法司的事情,也是因为户部尚书赵俊臣的遇刺案迟迟不能侦破,让陛下他心中有些不满,所以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恭贺的,反倒是对各位的一种警示,还望各位心中有数才是!”
然后,王保仁直接问道:“所以,咱们也不用客套了,老夫就直接询问了——户部尚书赵俊臣的遇刺案,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时间,为何还是迟迟不能侦破?难道就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因为德庆皇帝的暗示,王保仁一心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向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展示自己的能力,如今他来到都察院之后,也颇是雷厉风行,仅仅是客套了几句之后,就直接询问了案情。
然而,听到王保仁的询问之后,都察院众人纷纷是面色微变,皆是用怪异的目光偷偷打量着王保仁。
见到众人的目光注视,但就是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王保仁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追问道:“怎么?难道都察院就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听到王保仁的再次追问之后,杜白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打量王保仁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戏虐。
然后,杜白开口道:“说来惭愧,赵大人的遇刺案十分复杂,极是难以侦破,幕后主使更是神通广大,三法司往往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线索,但这些线索很快就会被人摧毁,时至今日也是进展不大,不过……”
说到这里,杜白拖长了语调。
王保仁的眉头不由微皱,问道:“不过如何?”
杜白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不过,我等三法司在京城中虽然是一直查不到什么线索,但前阁老黄有容前往南直隶办差的时候,却是无意间在江南发现了相关线索……说起来,今天王太师您若是没有造访都察院,我等都察院官员也一定会去拜访王太师,因为黄阁老所寻到的线索,正在王太师您的手中!”
听到这里,见杜白这般有持无恐的模样,王保仁不知为何突然间隐隐有些不安,继续追问道:“找老夫?线索在老夫的手里?究竟是什么意思?杜都御史最好是直接把话说明白,又何必是一直遮遮掩掩?”
吕纯孝不满的看了杜白一眼,接口说道:“王太师,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朝结束之后不久,也就是王太师刚刚进入京城的时候,陛下他专门召见了我等三法司的主要官员,并且拿出了一封密疏交由我等查看,这份密疏乃是黄阁老所呈……在这封密疏里,黄阁老弹劾了南京六部,罪名是纵容走私、结交藩王、以及蓄谋杀害黄阁老、赵大人等朝廷大臣!”
王保仁顿时是面色大变,原本已经持续了一整天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无踪,只是猛地站起身来,表情惊骇的向吕纯孝质问道:“什么?黄有容弹劾了南京六部?还说南京六部蓄意谋害他与赵俊臣?无稽之谈!老夫一直都在南京六部,为何从来都不知道此事?他可有切实证据?”
南京六部乃是王保仁的势力根基,他听到南京六部涉及了这些严重罪名之后,自然是心中惊骇。
杜白的心机眼光在“周党”内部也是名列前茅,他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德庆皇帝“器重”王保仁的真实用意,心中满是讥讽与戏虐,静静的欣赏了片刻王保仁的表情变化之后,终于是缓缓说道:“刚开始,我们也不敢相信此事,但某些走私商人们蓄谋暗害黄阁老的事情,乃是黄阁老亲耳所闻,绝对不会有假,而黄阁老亲自审讯了这些走私商人之后,这些走私商人也纷纷是招供了他们的幕后主使正是南京六部!并且还承认户部尚书赵大人当初的遇刺案也是他们所为,幕后主使也同样是南京六部!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皆是由王太师亲自押送入京,难道王太师竟是完全不知晓此事?”
听到这里,王保仁也是面沉似水,心中的得意更是荡然无存,缓缓说道:“这些走私商人……在老夫押送他们的路上遇到了一场大火,皆已是丧生火海了!”
杜白一幅惊讶模样,说道:“这么巧?这些走私商人皆是此案最关键的证人,竟是全部丧生一个活口都没有?难不成是南京六部的杀人灭口?王太师您从前是南京六部的魁首人物,当真是毫不知情?”
杜白这一番话,竟是将矛头隐隐指向了王保仁。
顿时,王保仁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就打算开口驳斥。
然而,王保仁还未开口,他的得意门生王佑伦已经是起身道:“杜大人有些放肆了,王太师一向是刚正不阿、大公无私的官场楷模,这件事就算是与南京六部有关系,也必然是南京六部的人暗中瞒着王太师的私下行为,你这般质问王太师究竟是意欲何为?陛下让王太师负责三法司的事情,原本就表明了信任的态度,杜大人难道是质疑陛下吗?”
在都察院,官员之间的隶属关系不强,左右都御史表面上是所有御史的领袖,但御史们平日里的行动立场却不受左右都御史的限制,所以王佑伦完全没有畏惧杜白的意思,为了表达自己对王保仁的支持,就直接站出来驳斥了杜白。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另一边,王保仁看了一眼王佑伦之后,心中也闪过了一丝欣慰,只觉得王佑伦不愧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为了支持自己竟然是直接驳斥了顶头上司,果然是忠心耿耿,心中对王佑伦的信任顿时是更深了一层。
不过,对王保仁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终究还是为南京六部摘脱嫌疑。
于是,王保仁没有计较杜白的暗示,只是缓缓开口问道:“那么,对于黄有容的弹劾,都察院又是什么态度?”
吕纯孝面现为难,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却是开口道:“王太师,得知了黄阁老的弹劾之后,我等也是不敢怠慢,连忙是进行了深入调查,却发现赵大人遇刺案的一切迹象,皆是与黄阁老的弹劾相吻合……所以,都察院的同僚们大都是认同黄阁老的弹劾,认为赵大人的遇刺确实是与南京六部有关……”
听到吕纯孝的说法,王保仁面色更加难看。
他向来是老谋深算、眼光敏锐,如今也终于是捋顺了事情的始末真相——德庆皇帝的“器重”,让他负责三法司的事情,绝对是不安好心!
准确的说,德庆皇帝是想要借力打力、以毒攻毒!让他这个南京六部的魁首人物来亲自出手对付南京六部!
很显然,黄有容对南京六部的弹劾,乃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诬陷!而王保仁押送犯人的路上所遇到的那场火灾,也必然不是偶然,而是杀人灭口,但杀人灭口者绝不是南京六部,而是朝廷高层的某些官员!就是想要让这件事情死无对证,让黄有容的弹劾成为这件案子的唯一证据!
然后,德庆皇帝借着赵俊臣的遇刺案,屡屡训斥三法司的官员,不仅是罢免了三法司的一部分官员以达成杀鸡儆猴的效果,并且还给三法司限定了破案的最后时限,表示三法司到了时限之后若是还不能破案,那么所有官员都要以“渎职罪”论处!
这样一来,三法司的所有官员自然是人心惶惶!
而就在三法司的慌乱到达极限之际,德庆皇帝又将黄有容对南京六部的弹劾告诉了他们,表示赵俊臣的遇刺案与南京六部有关!
这对于毫无头绪的三法司官员而言,却是成为了唯一的自救稻草,案件好不容易终于有了进展与线索,他们为了尽快破案、保住自己的官位与利益,又哪里会理会这些线索究竟是真是假?自然是顺着线索侦破案情,尽快落实案件的结果!哪怕是有人发现黄有容的弹劾有破绽、南京六部或许是冤枉的,但也只会视而不见,甚至是暗中修改案情,让案情进一步契合线索!
于是,就有了吕纯孝刚才的那一番话——“赵大人遇刺案的一切迹象,皆是与黄阁老的弹劾相吻合”!
所以,“赵俊臣遇刺案的幕后主使乃是南京六部”已是三法司的共同意志与共同默契,哪怕是那些“太.子党”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也绝不会出面质疑线索的不合理之处!
恐怕再过两天,三法司的官员们就要联合起来一同公布“案情真相”了。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眼看着这件案子即将要尘埃落定,德庆皇帝却是让王保仁负责了三法司的事情,直接将这件案子摆在了王保仁的面前!
于是,王保仁就陷入了进退两难、前狼后虎的局面之中!
若是王保仁认同三法司的审案结果,那么南京六部就会彻底落入被动,必然会面临一场大规模的清洗,到了那个时候,不仅南京六部的地位会发生动摇,王保仁留在南京六部的底蕴根基更是会一扫而空,多年来的努力经营就要付诸于流水!
最妙的是,因为王保仁认同了这件案子的结果,而王保仁又是南京六部的领袖人物,不仅是没有任何人会质疑此事,南京六部的支持者也只会以为这件事乃是南京六部的内部冲突,完全不会声援南京六部,而南京六部本身的抵抗力量也会进一步的削弱,甚至还未等朝廷出手清洗,南京六部就会自相冲突!
再等到南京六部被朝廷整顿清洗之后,王保仁与南京六部的关系也会彻底决裂,不仅是南京六部再也不会支持王保仁,王保仁也再也无法支持南京六部,到了那个时候,最大的受益者只会是朝廷中枢!
这样的结果,是王保仁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但若是王保仁不认同三法司的审案结果,那么局势发展对王保仁就更加不利了。
正如王佑伦所说,德庆皇帝这次安排王保仁负责三法司的事情,表面上乃是对王保仁的信任,若是王保仁质疑了三法司的审案结果,就是辜负了德庆皇帝的信任,就代表王保仁在庇护南京六部,就代表南京六部倒霉之后王保仁也会跟着倒霉,顺便还会让王保仁彻底得罪三法司!
这样的结果,王保仁更加是不能接受!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王保仁的面色铁青!
王保仁发现,自从他进入京城之后,就落入了一个处心积虑的陷阱之中!
而这个陷阱的布置者,则是包括德庆皇帝在内的整个朝廷中枢高层!
……
这是第一更,五千字!
第二更会比较迟。最近天气闷热,心情有些烦躁,状态不好,大家见谅。
另,恭喜禅武不二欧阳成为本书第二位盟主!
……
第六百七十八章.我要见赵大人!.
……
……
究竟是果断抛弃南京六部以求自保?还是与南京六部一同反抗朝廷中枢的暗算?
想明白了朝廷中枢的布局之后,王保仁就陷入了这般矛盾的局面之中。
王保仁缓缓扫视着自己面前的一众都察院官员,却发现都察院官员大都不敢与自己对视,纷纷是避开了自己的注视。
显然,他们皆是明白,赵俊臣遇刺案的幕后主使未必就是南京六部,但为了赶在时限之前破案、为了保住自己的顶上乌纱、为了表现三法司的办案能力,他们皆是默契的忽略了线索里的不合理之处,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脏水泼到南京六部身上了。
事到如今,这也是三法司所有官员的唯一出路!
就连王保仁的盟友“太.子党”官员们也皆是这样的想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太.子党”官员们平日里固然是高喊着漂亮口号,但他们面临抉择的时候依然会趋利避害,暂时忘记“秉公无私”、“光明正大”这些词汇,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才会重新捡起来。
见到这一幕,王保仁不由是心中一沉,只觉得自己成为了掉入蜘蛛网的飞蛾,完全没有挣脱之力。
王保仁已是沉浮宦海多年,见多了阴谋诡计,但面对朝廷中枢高层的联手算计,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任何的解决办法。
最终,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王保仁缓缓开口道:“各位,老夫突然间身体有些不适,需要休息一下,今日就不与各位谈事情了,各位不必相送。”
说完,王保仁站起身来,也不等众人表态,就在所有人的复杂目光注视下迈步离开了正堂。
出于各种心思,都察院众人纷纷起身相送,但都没有移步的意思,却还是副都御史王佑伦说道:“我去送一送王太师。”
说完之后,王佑伦就转身离开了正堂,快步追上了王保仁。
来到王保仁身旁,王佑伦低声向王保仁解释道:“老师,我今天出京迎接你,也是回到都察院之后才收到消息,没能及时通报老师……”
王保仁面色阴沉,冷声道:“这件事不怪你,陛下他们乃是早有预谋,就算是你提前知道了消息,恐怕也没有任何用处。”
王佑伦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您打算怎么办?”
王保仁转头看了王佑伦一眼,见王佑伦依然是一副全力支持自己的态度,心中也终于是多了一些信心,缓缓说道:“你暂且留在都察院,详细打探案情的细节与进展,今天晚上通报于我……事发突然,老夫还需要详细考虑一下,然后才能够做出决定!”
王佑伦犹豫了一下,却是说道:“老师,别怪我有些悲观,但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成了定局,老师您还是尽快做出决定比较,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师您如今已经返回了京城中枢,权势人脉还可以慢慢经营,应当以自保为重!”
王保仁再次看了王佑伦一眼,却没有表明态度,只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沉思之色。
而就在两人谈话之际,已是来到了都察院门外。
然后,长随王志快步来到王保仁的身前,见到王保仁的表情阴沉之后,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今天一整天,王保仁一直是连连遇到喜事,心情也一直都很好,怎么进了一趟都察院,就突然变了一幅模样?
不过,王志还是向王保仁请示道:“老爷,咱们接下来是去大理寺还是去刑部?”
王保仁冷哼道:“还去什么大理寺刑部?哪也不去了,回宅子歇息!”
*
而就在王保仁离开都察院的时候,赵府下人已经为苏秀宁与湘姨二人寻到了一处宅子。
宅子面积不大,但还算是清静,日常用具也是一应俱全,重点是距离刑部大牢较近,可以让苏秀宁随时探望父亲苏秀宁。
赵府下人将苏秀宁与湘姨带到宅子里安置之后,又向苏秀宁说道:“苏姑娘,我家老爷已经给刑部打过招呼了,您今后每天都可以前去刑部大牢探望令尊一次,这是刑部侍郎秦怀远秦大人的手令,您一定要拿好。”
见赵俊臣这么快就为自己安排周详,苏秀宁心中满是感激之色。
郑重收好了秦怀远的手令之后,苏秀宁送走了赵府下人,然后向湘姨说道:“湘姨,赵大人他已是答应了出手搭救苏家族人,我想尽快去刑部大牢里探望爹爹,一来是看看他的近况,二来也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湘姨沉吟片刻后,也同样点头道:“也好,省的他一直操心此事,尽早让他知晓消息也好。”
见湘姨答应之后,苏秀宁不再迟疑,就与湘姨一同离开了宅子,一路向人打探着刑部大牢的位置,因为距离不远,所以她们很快就来到了刑部大牢的门外。
持着刑部侍郎秦怀远的手令,显然是背景深厚,刑部的牢头也不敢为难她们,很快就将她们领入了刑部大牢之中。
带领着苏秀宁与湘姨前往苏长畛牢房的路上,牢头一边向她们介绍刑部大牢的规矩,一边小心翼翼的打探她们的背景来历。
“这两边的牢房,关押的犯人大都是有些身份的平民百姓,令尊原本是封疆大吏,却是关押在牢房深处,但条件也要比这里好不少……”
路过外围牢房之际,听到牢头的介绍,苏秀宁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
她原本是一个大家闺秀,今天还是首次见到牢房里的景象,自然是极为不适应,不谈牢房的恶劣环境,也不谈牢房里的犯人们肮脏麻木的模样,仅是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就让她几度想要呕吐,如今听说苏长畛的牢房要比周围的牢房条件好些,苏秀宁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牢头则是突然开口问道:“却不知道两位与秦侍郎是什么关系?为何可以拿到秦侍郎的手令?这位秦侍郎平日里可是一向不好说话,轻易不会给人通融。”
苏秀宁稍稍犹豫片刻之后,说道:“我并不认识秦侍郎,但我与户部尚书赵大人有过交情,这份手令是赵大人托人给我的……”
听到苏秀宁的说法之后,牢头心中一惊!
户部尚书赵俊臣,朝中仅次于周尚景的权臣!怪不得可以拿到刑部侍郎秦怀远的手令,要知道赵俊臣本身就是秦怀远的靠山!
显然,苏秀宁的背景来历要比牢头想象中更深。
于是,牢头对待苏秀宁的态度也就更加和气了,隐隐还有些讨好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牢房里的一位犯人听到“户部尚书赵大人”这几个字之后,却是突然身体一震!
然后,这位犯人猛地扑到牢房边缘,手抓着牢房铁栏,情绪激动的用沙哑声音大声唤道:“赵大人!姑娘你认识赵大人!?姑娘行行好,代我向赵大人通报一声!我要见赵大人!我要见赵大人!”
……
第二更!
明天依旧双更!
近几天会争取爆发一次!
……
第六百七十九章.牢房之中.
……
……
虽然有牢房铁栏的阻拦,这名犯人绝不可能伤害到苏秀宁,但他状若疯狂的模样,依然是惊吓到了苏秀宁。
苏秀宁娇躯一颤,连忙后退了几步,躲在了湘姨的身后,用惊骇的目光打量着这名犯人。
只见这名犯人头发花白、身体枯瘦,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年纪大约是五十有余的样子。
另一边,牢头则是表情震怒。
发现苏秀宁与赵俊臣这样的大人物有关系之后,牢头就一心想着巴结,又如何会任由犯人惊吓到自己的“贵客”?
于是,牢头快步走到犯人身前,隔着牢门狠狠一脚踹了过去,顿时让犯人重重摔倒在地。
“叫唤什么!吓到了这两位贵人你担待着起吗?赵大人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又岂是你想见就见的?”牢头恶狠狠的说道:“你曾经也是一位贵人,但如今已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就连你兄长都倒了大霉,再也没人能庇护得了你,在牢里就要遵守规矩!若是你再敢大喊大叫,我就用大鞭子抽你!”
犯人重重摔到在地之后,却是终于清醒了一些,牢头的脚力也重,让他半天起不了身。
但他看着苏秀宁的目光依然狂热,却是无视了牢头的警告,依旧是用尽全部力气向苏秀宁嘶喊道:“姑娘,求您行行好,托我向赵大人传话,就说我愿意为他效力,赵大人他应该还记得我,我是郭敏,必然能帮得上赵大人……”
原来,此人竟是郭汤的兄弟、曾经“四通商行”的幕后东家——郭敏!
只是,看郭敏如今披头散发、壮若疯癫的形象,又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过往模样?
眼见着郭敏完全没有听从自己的警告,牢头觉得自己在苏秀宁面前失了颜面,顿时是恼羞成怒,就打算打开牢门冲进去一顿拳脚伺候!
不过,苏秀宁毕竟是心性善良之辈,不忍心看到这名犯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却是开口阻止道:“这位牢头,还是算了,他也是一位可怜人。”
听到苏秀宁的劝阻,牢头自然也要给些面子,却是恶狠狠的瞪了郭敏一眼,说道:“看在这位姑娘的面子上,我就暂且饶你一次,今后再与你算总账!”
说完,牢头也就不再理会郭敏,只是领着苏秀宁继续向着牢房深处走去。
然而,苏秀宁虽然是快步离开了,但郭敏依旧是冲着苏秀宁的背影喊叫不停。
“这位姑娘,你一定要帮我转告赵大人!我要见他!我要见赵大人……”
*
走远了之后,郭敏的嘶喊声渐渐不那么刺耳,牢头终于向苏秀宁解释了郭敏的来历背景:“姑娘莫要见怪,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他原本也是一个大人物,乃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大商贾,他的兄长更是当朝少傅郭汤,奈何他兄长得罪了一位更厉害的大人物,又哪里能讨得好?不仅是自己丢了乌纱身陷牢笼,整个郭家都倒了大霉,这个人也受了牵连进了刑部大牢……”
说到这里,牢头压低声音说道:“说起来,他与他兄长所得罪的大人物,正是户部尚书赵大人!”
这个名叫郭敏的犯人竟是与赵俊臣有关系?既然他因为赵俊臣的关系身陷牢笼,又为何急切想要投靠赵俊臣?
原本,苏秀宁并不如何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听说这名犯人与赵俊臣有关系之后,苏秀宁却是不知何故悄然间留了心。
而就在牢头向苏秀宁解释之际,几人已是来到了牢房深处。
与外围那些狭小脏乱的牢房不同,这里的牢房干净宽大,常用的生活用具皆是一应俱全,有床铺、有桌椅、甚至还有干净的茶壶茶盏,牢房外面也摆放着许多物品随时可以提供给牢中犯人使用,比如书籍、围棋、笔墨等物,周围的狱卒们也完全没有专横嚣张的样子,一个个皆是态度随和、神态亲切。
虽然牢头已经说过这里的条件要比外围牢房好上许多,但见到这一幕之后,苏秀宁依然是不由一愣。
看到苏秀宁表情诧异,牢头笑着解释道:“这里所关押的犯人原本大都是六品以上的朝廷官员,虽然是一时倒霉进了牢房,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后会不会再出去官复原职,也不知道他们在朝廷里还有没有亲朋好友,所以我们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反倒是要好吃好喝供养着,他们若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份,我们也会尽量答应,从来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平民与权贵早已经成为了两种不同的物种,平民窃银百两、权贵贪墨百万,被发现之后都要投入牢房,但前者在牢房之中往往会受尽苦头,而后者却依然是享受着贵宾待遇,哪怕后者的罪行乃是前者的千倍万倍!
从某方面而言,这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但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听到牢头解释之后,苏秀宁并没有想到太多的道理,只是不再担心父亲苏长畛会受委屈,心中又是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湘姨似乎想到了讽刺之处,不由的轻轻摇头。
说话间,牢头指着不远处一件牢房,说道:“姑娘要见的苏长畛苏大人,就暂且在那里面住着,姑娘有侍郎大人的手令,自然是可以随意与他见面,我也不敢限定时间,但见面时间最好不要超过半个时辰,否则我们就比较难办了。”
顺着牢头的指引,苏秀宁放眼看去,却是终于见到了父亲苏长畛的身影。
此时,苏长畛正坐在一张圆桌旁边,捧着一本书籍细读着,手边摆还放着一壶茶水与一碟糕点,竟是还有些悠闲自得的味道。
苏长畛的完美父亲形象,早已经在苏秀宁的心中破碎了,苏秀宁还有些怨愤苏长畛的某些做法,但她终究是苏长畛的亲生女儿,不可能因为心中一些怨愤就与苏长畛形同陌路,所以苏秀宁见到苏长畛之后,心情还是隐隐有些激动。
而牢头则是向周围狱卒呼喝道:“这位姑娘要见丙号房的苏大人,还不快去把牢门打开!”
随着牢头的一声呼喝,牢房里的苏长畛微微一愣,转头间也见到了苏秀宁与湘姨,顿时是面现激动之色。
距离他们父女二人上次见面,已是过去了二十余天,这段时间苏长畛也是日夜挂念着苏秀宁——倒不是苏长畛多么关心苏秀宁,而是因为苏家的未来盛衰完全都压在苏秀宁的身上了。
打开了牢门之后,牢头就领着狱卒离开了,将周围空间全部留给了苏长畛与苏秀宁父女二人。
等到苏秀宁与湘姨进入牢房之后,苏长畛也是快步迎来,表情激动的说道:“女儿,你为何可以进入刑部大牢探望为父?难道……你已经见过赵俊臣了?”
苏秀宁原本还想要询问几句苏长畛的近况,但见到苏长畛只是一味关心赵俊臣的事情之后,也就把嘴边话语压了回去,点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赵大人,赵大人他已经答应了秀宁,说是父亲的事情风头过去之后,就出手搭救苏家一族,绝不会让苏家人发配边疆、贬为贱民。得到赵大人的承诺之后,女儿担心父亲牵挂此事,就急忙来刑部大牢探望父亲,也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
一旁,湘姨打量了苏长畛几眼之后,表情倒是冷静得多,只是补充道:“赵大人对秀宁很是照顾,为了方便秀宁探望老爷,还专门向一位刑部侍郎索要的手令,让秀宁这段时间可以自由出入刑部大牢。”
听到苏秀宁与湘姨的解释之后,苏长畛顿时是面现喜意,连连点头道:“好!太好了!我就知道,赵俊臣他绝不会拒绝秀宁的!我死了不要紧,但苏家绝不能败落!只要有了赵俊臣的照顾,咱们苏家迟早还能兴盛!”
说到这里,苏长畛语重心长的向苏秀宁叮嘱道:“今后你要更加讨好赵大人,一定要得到赵大人进一步的宠溺,最好是为赵俊臣诞下一儿半女,到时候你在赵府的地位也就稳固了,赵俊臣也会更加重视你,也会进一步扶持咱们苏家!这样一来,咱们苏家就能更快翻身了……”
听到苏长畛的这些话,苏秀宁与湘姨不由一愣。
然后,她们才反应了过来,发现苏长畛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苏秀宁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而湘姨则是直接解释道:“老爷误会了,赵大人并没有收纳秀宁为妾室,他固然是答应了出手搭救苏家的事情,但只是看在了他与秀宁的过往情分上,却不是因为秀宁成了他的妾室。”
听到湘姨的解释之后,苏长畛顿时是面色一变!
按理说,自己女儿逃脱了成为妾室的命运,赵俊臣也愿意出手搭救苏家族人,苏长畛应该高兴才对。
但此时的苏长畛,表情间又哪里有高兴的意思?反倒是震惊与不满居多。
对苏长畛而言,赵俊臣出手搭救苏家族人只是第一步,让赵俊臣出手扶持苏家、让苏家可以再一次的富贵兴盛,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为了整个苏家的未来,苏秀宁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赵俊臣?
……
第一更!
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六百八十章.家族.
……
……
“你、你难道就这么轻易离开了赵府?为何没有继续留在赵俊臣身边?!你、你必须要留在赵府!”
苏长畛瞪大眼睛看着苏秀宁,仿佛是苏秀宁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见到苏长畛这般态度,苏秀宁与湘姨皆是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苏秀宁,见到苏长畛的心中喜意顿时是一扫而空。
苏秀宁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爹爹,赵大人既然已经愿意出手搭救苏家族人,女儿为何还一定要留在赵府?难不成,爹爹您非要让女儿成为妾室不成?”
湘姨乃是苏长畛的外室,最是明白妾室的地位卑贱,同样是心中不满,问道:“老爷,既然苏家族人已经是可以获救,事情已经是妥善解决,为何还要逼着秀宁进入赵府?难道老爷你当真不知道妾室是怎样的地位?秀宁乃是你最宠爱的女儿,你就当真忍心?我可是打听过了,赵府的那位如夫人可不是一位好对付的!”
苏长畛沉浮宦海多年,自然是发现了她们的情绪变化,语气顿时是软了许多,但态度依然是没有任何变化。
苏长畛知道苏秀宁心软,向来是不擅长拒绝,就用一种悲戚的语气劝说道:“女儿,我的好女儿,爹爹也知道这件事太为难你,是爹爹对不起你!但你也要为你的兄弟侄儿们考虑一下,咱们苏家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一技之长,家产尽数被朝廷抄走了,你那些兄弟侄儿们就算是逃脱了发配边疆、贬入乐籍的命运,但他们今后又要靠什么生活?难道要让他们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不成?所以,女儿你一定要留在赵府,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救下苏家老少,否则只是让他们脱离了火海,却又将他们丢入刀山啊!”
听到苏长畛的劝说,苏秀宁沉默不语。
苏秀宁很抗拒苏长畛这种“牺牲自己造福苏家”的态度——这不是苏长畛第一次打算牺牲苏秀宁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苏长畛乃是她的亲生父亲,不免是让人心寒。
但出奇的,苏秀宁对于苏长畛的安排并不没有太多的抗拒。
事实上,苏秀宁的心底某处,甚至还有一种轻松感。
因为,苏长畛的这些安排,让苏秀宁找到了一个理由——让她可以再次接近赵俊臣的理由。
赵俊臣今天慷慨答应了苏秀宁的恳求,但并没有向苏秀宁索要任何东西,反倒是表现出了一幅“缘尽于此”的态度,似乎已经不打算再与苏秀宁见面了。
赵俊臣的这种表现,既是让苏秀宁感到轻松、也让苏秀宁隐隐有些失落,看似是逃离了成为妾室的悲惨命运,但苏秀宁的未来人生也彻底失去了方向,尤其是苏秀宁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抗拒赵俊臣、甚至还认为赵俊臣是一个可靠归宿的时候,这种失落感也就更加强烈了。
也正因为如此,听到苏长畛的劝说之后,苏秀宁固然是不喜欢苏长畛随意牺牲自己的态度,但并没有太过抗拒苏长畛的观点,只是心情有些矛盾。
见苏秀宁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苏长畛心情满是紧张,再次说道:“秀宁,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苦不成?爹爹已经是命不长久,难道你当真要让爹爹死不瞑目吗?”
苏长畛很清楚自己必然是死罪难逃,所以他对苏家的前途命运也就更在意了,如今他身陷牢笼,完全不能逼迫苏秀宁,只好放下身为父亲的尊严、摆出一幅悲戚的模样连连开口恳求,但一切还要看苏秀宁的态度。
最终,苏秀宁并没有马上拒绝苏长畛,只是她看向苏长畛的目光已是愈加冷淡。
苏秀宁缓缓说道:“赵大人并非像爹爹想象中一般容易为女色所诱,他愿意出手帮助女儿,全是顾念着当初的交情,但他出手相助之后,我与他已是缘分已尽,若是女儿再去纠缠,恐怕反而会引起赵大人的不喜。”
见苏秀宁这般说法,似乎并不抗拒自己的劝说,苏长畛顿时大喜,连忙说道:“也不必刻意纠缠,只要时常寻些由头去见一见他就好,长期相处之下,只要秀宁你稍稍主动一些,就不怕他不上钩!”
听到苏长畛的建议,苏秀宁表面上依旧是没有表情,冷淡之意非常明显,但心中则是隐隐一动。
外边牢房里那位名叫郭敏的犯人,岂不正是她与赵俊臣再次见面的理由?
*
苏长畛的种种表现,终究是让人心寒。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所以苏秀宁很快就离开了苏长畛的牢房,但表示自己明天还会来牢中探望苏长畛。
见到苏秀宁的这般表情,苏长畛心情满是复杂,却也是莫可奈何。
在牢头的带领下,苏秀宁沿着原路离开,表情沉默着,但眼神却是不住有些波动。
一旁,湘姨乃是外室,终究不好说些什么,还以为苏秀宁心中不甘,只是陪在旁边轻声劝解着。
然而,当几人走到郭敏的牢房旁边之后,苏秀宁突然停下了脚步,并且向着郭敏看去。
很显然,在苏秀宁与苏长畛谈话的时候,牢头狠狠教训了郭敏一顿,所以郭敏此时的形象要比刚才还要狼狈许多,身上还多了几处鞭子血痕,有气无力的躺在牢房里面,完全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不过,他依然是强撑着,就是想要再见一见苏秀宁。
见到苏秀宁停步在牢房外、目光注视着自己之后,郭敏顿时是激动了起来。
于是,郭敏耗尽自己仅剩的力气,再次向苏秀宁说道:“赵大人……我要见赵大人……”
与刚才不同,郭敏刚刚受了一顿毒打,身体已是有些扛不住,虽然是耗尽了力气,但依然是声音低微。
但苏秀宁依然是听到了,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见到苏秀宁的表现之后,郭敏就顿时是心中一松,彻底瘫在了牢房里。
*
古人的家族观念,远远要强于后世,男子大都有一种责任感。
苏长畛是如此,郭敏也同样如此。
尤其是家族有了血脉断绝的危险之后,他们为了保护家族传承,愿意牺牲很多东西。
苏秀宁打算牺牲自己的女儿,哪怕苏秀宁曾经是他的掌上明珠。
郭敏则是打算牺牲自己的仇恨,哪怕郭家的一切灾难都是赵俊臣带来的,但他擅长经商之术,并且他也听说过赵俊臣如今手中人才匮乏的情况——在南巡之前,赵俊臣就曾经暗中招揽过他,只是他出于各种考虑,最终还是拒绝了赵俊臣的招揽——但只要赵俊臣愿意放过郭家,那他就愿意为赵俊臣效力!
事实上,郭敏还知道一些很有用的消息,他相信赵俊臣只要愿意与他见面,他就一定能够说服赵俊臣!
……
恩,第二更!
……
第六百八十一章.间隙.
……
……
到了第二天,朝议开始之后。
皇极殿内,王保仁正式接任了太子太师的位置,并且在德庆皇帝的圣旨之下,还接手了三法司的协作统筹之事。
这也就意味着,大明朝的律法、判罪、监督之事,王保仁皆是拥有插手过问的权力!
初回京城,就受到了这般器重,得到了这般炙手可热的权柄,按理说应该是百官惊羡、王保仁也应该是春风得意才对。
然而,王保仁接受任命的时候,面色颇是有些阴沉严肃,而百官们打量王保仁的眼神也完全没有惊羡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官场之中,关系网络一向是错综复杂,任何事情一旦传扬了出去,就再也称不上秘密,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所以,黄有容弹劾南京六部的事情,百官们都已经是知晓了消息,而王保仁负责三法司协作与统筹的事情,也早已是人人尽知,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之后,百官们就皆是猜到了德庆皇帝打算利用王保仁对付南京六部的意图,看似“器重”的任命也只是这个陷阱的一环罢了,也很清楚王保仁如今进退两难、前狼后虎的尴尬处境。
所以,百官们完全没有羡慕王保仁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想要看看王保仁究竟是要弃车保帅,还是要背水一战,但不论王保仁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得到任何好处,最大的受益者只会是朝廷中枢。
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王保仁接受了德庆皇帝的任命,也接受了百官们的“诚挚”恭贺。
然而,看到百官们的表情神色,显然是想要看自己的笑话,王保仁又是心中一沉。
事情到了这一步,王保仁已经非常清楚,他必须要尽快做出选择了,不论是与朝廷中枢一起对付南京六部,还是与南京六部一起对抗朝廷中枢,虽然这两种选择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但若是继续拖延着,任由百官们看他的尴尬笑话,那么他的威望与声誉就会彻底毁于一旦,这是他更加不能接受的事情!
“最多两天!两天之内,必须要做出决定,这件事情绝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王保仁暗暗下定了决心。
*
此时,德庆皇帝就好似完全不清楚王保仁的尴尬矛盾以及百官们的幸灾乐祸,依然是一副器重信任王保仁的模样,面容严肃的缓缓开口道:“三个月前,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可谓是震惊朝野,影响极为恶劣,然而三法司办事不利,迟迟不能侦破案情,朕让王太师负责三法司的事情,也是对三法司的督促之意,三法司一定要明白朕的心思,绝不要再让朕失望了,距离朕定下的最后时限还有七天,若是三法司依旧无法破案,朕就只好将你们以‘渎职罪’论处了!”
然后,德庆皇帝又换了一幅和煦表情,向王保仁说道:“王太师,你是老臣子了,一向是经验丰富、敏锐果敢,朕对你也是寄望深重,还望你一定要尽力督促三法司,切不要让他们再生懈怠之心。”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后,刑部尚书张伯崇、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右都御史吕纯孝、大理寺卿方世文等人纷纷出列,齐齐向德庆皇帝保证道:“还请陛下放心,臣等绝不敢滋生怠慢之心,一定会赶在时限之前破案!”
担保之际,三法司的四位主官皆是信心满满,并不像前几日那般心虚忐忑。
毕竟,德庆皇帝已经有了明确暗示,要将赵俊臣遇刺案的脏水泼给南京六部,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尽快落实案情、尽力遮掩线索与证据之中的破绽罢了,“栽赃陷害”、“虚构证据”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皆是轻车熟路,只需要三两天时间就能办成!
王保仁只觉得心中憋屈,但他不希望百官们进一步笑话自己,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沉稳模样,同样是缓声答道:“陛下放心,老臣一定尽力!”
在此之前,王保仁在德庆皇帝面前一直是自称为“臣”,这是为了表明自己依然是身强力壮、精力充沛,期望德庆皇帝能够重用自己。但如今,王保仁的自称已是悄然间变成了“老臣”,这是为了刻意展现自己的资历与忠心了,希望德庆皇帝能够看在自己资历与忠心的份上,不要将自己坑得太惨,从某方面而言已经是一种服软的表现。
德庆皇帝似乎完全没有看出王保仁与三法司几位主官的心思,只是满意点头道:“既然几位爱卿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那朕就等着你们的结果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结束了王保仁与三法司的话题,又说道:“今天的朝议上,除了王太师的任命之外,还有另一件要事,历经两个月时间之后,朝廷四年一度的‘京察’已经是尘埃落定了,让朕深感欣慰的是,绝大部分京城官员都在‘守’、‘政’、‘才’、‘年’的‘四格’之中评列一等,在‘八法’之中列为劣等的官员也只是极少数,由此也可见朝廷的政治清明、百官们的勤恳用心……”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皇极殿内众官员大都是一副振奋模样,但实际上包括德庆皇帝在内,所有人的心中皆是不以为然。
每四年一次的“京察”很大程度上只是走过场罢了,京城里的绝大部分官员都有后台靠山,想要在“京察”中评优并不困难,剩下的中立官员也一定会提前走门路、送好处,同样不会在“京察”中列为劣等,作弊现象极为严重,除非是党争最激烈的时期,否则每次的“京察”大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唯有那些地位低微、没有后台、也不愿意走门路的少数底层官员才会被评为劣等,用来装点门面,纯因政绩不佳而受参罚者并不多见。
事实上,“京察”的优劣评等从来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京察”结束后,究竟有哪些官员会得到外放晋升的机会!这才是各大派系暗中角力的真正战场!
所以,德庆皇帝的话语并没有实际意义,但百官们依然是神情专注,因为他们知道德庆皇帝马上就要说到实际内容了。
果然,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之后,德庆皇帝又说道:“借着‘京察’的机会,朝野发现了许多可用之才,经朕与几位阁老商议之后,决定让他们前往地方衙门任职历练!近两年以来,先是发生了‘南巡筹备舞弊案’,然后又是苏长畛的贪贿结党案,从京城到南直隶,有许多地方官员都受了牵连、落了罪名、丢了官位,让朕很是震怒,只希望百官们引以为鉴,尤其是那些前往地方历练的官员,切要谨记‘忠君爱民’四字!”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向着身边的大太监张德点头示意。
然后,太监张德迈步向前,并且拿起一份圣旨扬声宣布了总计三十一位京城官员的任命,这些官员皆是这次‘京察’的直接受益者,不仅是在“四格八法”中评为优等,并且还得到了外放地方、晋升官职的机会。
事实上,这只是一部分任命,七品以下的任命并不需要在皇极殿内宣布。
因为“南巡筹备舞弊案”与苏长畛的案子,从京城到南直隶的各地衙门出现了许多空缺,所以德庆皇帝这一次的任命规模也要比往年大得多,朝廷各大派系皆是收获了好处,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但收获好处最大的,无疑还是“赵党”!
因为周尚景的主动配合,“赵党”总计有一十二位官员晋升成为各地的知府知州,还有一十三位官员得到了知县、同知之类的官职。
这表示“赵党”的根基底蕴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一时间,“赵党”官员们皆是喜气洋洋,朝廷各大派系也是纷纷侧目。
只是,等到宣布结束之后,不待百官们有所反应,德庆皇帝就已经结束了‘京察’的话题,只是问道:“京察的事情,大约就是如此,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情呈奏于朕?”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百官们的表现颇是默契,齐齐向着赵俊臣的位置看去。
而赵俊臣也没有让百官们失望,很快就迈步出列,向德庆皇帝呈奏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见到赵俊臣的表现之后,德庆皇帝的脸上闪过了无奈之色,忍不住轻轻摇头,但还是说道:“赵爱卿有事就奏吧。”
赵俊臣扬声道:“启禀陛下,臣昨日看过了户部的账目,发现江南各地目前用来耕种粮食的土地已经仅仅剩下四百余万亩,只有成祖时期的半成多些,早已经不是我朝最主要的产粮之地,而朝廷目前最重要的产粮之地湖广各府近年来用以耕种粮食的土地同样是逐渐减少,仅仅近十年就减少了百余万亩,全部换成了水果、茶烟等物……若是长此以往,朝廷的粮食恐怕会愈加周转困难,臣希望朝廷能够颁布法令,让各地还田于粮……”
随着赵俊臣的奏呈,百官们同样是纷纷面现无可奈何的模样!
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每天早朝上都会建议朝廷强令百姓们重新耕种粮食,又或者是建议朝廷拨放银两用来大兴水利与灌溉,依然是没有放弃自己农业改革的最后两项提议。
可以说,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对农业的重视,已经是近乎偏执了。
许多官员甚至是私下戏称赵俊臣为“赵重农”、“农部尚书”,以讥讽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
于是,随着赵俊臣的呈奏结束之后,百官们依然是寸步不让,纷纷出列反对,这已经成为了近段时间以来每日早朝的固定流程,赵俊臣每天都会因为这些事情与百官们进行一场激辩,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都是烦不胜烦,但也都是无可奈何——到了如今,绝没有任何人敢忽视赵俊臣的态度。
然后,这一天的早朝也同样是在赵俊臣与百官们的激烈争辩中落下了帷幕。
赵俊臣的表现看似偏执,但他通过一场又一场的激辩,却已经是渐渐摸清了百官们的底线!
……
明天无事,会爆发一次,至少万字!
……
第六百八十二章.王保仁的决定.
……
……
赵俊臣偏执于农业改革、观点又是这样的激进,近乎不可理喻,与往日的理智表现截然不同,百官们皆是不能理解。
赵俊臣也有自己的考虑。
除了营造一种自己受到百官围攻的局面、以降低德庆皇帝的警惕之外,赵俊臣也确实是想要办些实事,若是有可能的话,赵俊臣也确实希望朝廷可以通过自己的提议。
赵俊臣如今的策略,与民间小商小贩们的讨价还价手段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仅此而已。
赵俊臣也有一些相对缓和的提案,但若是直接将这些相对缓和的提案抛出来,百官们依然会激烈反对,但若是赵俊臣先抛出一个非常激进的提案,并且反复用这个激进提案表示自己的坚定立场,顺便也试探百官们的心理底线,然后再在适当时候抛出相对缓和的提案,这个相对缓和的提案就让人容易接受了。
如今,赵俊臣已经渐渐摸清了百官们的底线,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抛出另一份提案了。
*
结束了早朝之后,百官们纷纷离开了皇极殿。
“赵党”几位核心官员也是一如既往的围在赵俊臣的身旁,与赵俊臣商议后续的事情。
因为“赵党”在“京察”中受益最大,所以“赵党”几位核心人物皆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毕竟他们的许多亲信也同样成为了受益者。
离开了皇极殿之后,眼看着周围没有外人,工部尚书陈东祥首先说道:“赵大人,如今‘京察’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与咱们关系亲近的朝廷官员总计有二十八人得到了外放晋升的机会,此外还有十余位官员虽然没有前往地方衙门任职,但官衔也得到了提升,当真是一件大喜事……”
左兰山也点头道:“是啊,从今往后,咱们的势力影响,也终于可以离开京城、扩散地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早朝上陛下他宣布了‘京察’的结果之后,我看朝廷各派系大都有些嫉妒眼红的意思。”
被左兰山打断了话语之后,陈东祥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自从他全心全意的依附于赵俊臣之后,陈东祥就以赵俊臣的爪牙自居,但也仅仅是忠于赵俊臣一个人而已,对于“赵党”的其余几位核心人物,陈东祥依旧是看不上眼,平日里对待左兰山这位“赵党”二号人物也没有太多恭敬,此时被左兰山打断了话语,难免是有些不满。
陈东祥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随时都能为自己找到实现野心的目标方向,如今他又盯上了左兰山的位置,想要取代左兰山成为“赵党”的二把手。
事实上,对于陈东祥的野心,也是赵俊臣所默许的,“赵党”内部有限度的竞争,也有助于赵俊臣加强自己对“赵党”的控制力。
不过,陈东祥也知道自己目前尚没有挑战左兰山的能力,所以并没有明确表示不满,只是继续说道:“依我的想法,趁着今天的机会,咱们不妨摆一场宴席,邀请那些即将要前往地方衙门任职的亲近官员聚会,除了聚拢人心之外,也可以趁机叮嘱他们一些必要的事情。”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也好,时间就定在今天傍晚酉时,地点就定在天海楼,通知的事情就由陈尚书来负责。”
陈东祥见赵俊臣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不由是面现喜色,连连点头说道:“赵大人放心,我一定及时将消息传给他们。”
就在这时,霍正源却是突然伸手指向远处,说道:“赵大人您看,王保仁好像是要去觐见陛下了!”
听到詹善常的提醒,赵俊臣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位小太监领着王保仁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不由是面现沉思。
霍正源问道:“赵大人您说,这王保仁突然间觐见陛下,究竟是为何目的?”
沉思片刻后,赵俊臣缓缓道:“试探陛下的底线,顺便是讨价还价、为自己争取好处、想办法减少损失罢了,王保仁乃是一个聪明人,如今见到大局已定,自然是懂得如何抉择。”
说到这里,赵俊臣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或许,朝廷中枢对付南京六部的事情,会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
不谈赵俊臣与“赵党”众人的讨论,却说王保仁下了早朝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宫,而是求见了德庆皇帝,德庆皇帝也很快就召见了王保仁。
进入御书房之后,王保仁的态度要比昨天谦卑许多,向德庆皇帝恭敬行礼道:“老臣王保仁见过陛下。”
德庆皇帝依旧是一副信任有加的模样,问道:“王太师见朕有何事?坐下谈话吧。”
说话间,德庆皇帝再次命人搬来一张凳子为王保仁赐坐,情景与昨日一般无二,但王保仁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再也没有昨日志得意满的样子。
事实上,养心殿太监为王保仁搬来凳子之后,王保仁并没有落座,反倒是态度愈加谦卑,向德庆皇帝躬身请罪道:“陛下,老臣不敢坐,老臣这次求见陛下,乃是为了请罪而来!”
德庆皇帝似乎不明白王保仁的意思,讶然问道:“请罪?王太师不过是刚刚回京,又有何罪?”
王保仁沉声道:“老臣昨日造访都察院,向都察院询问户部尚书赵俊臣遇刺案的进度,然后才发现这件案子与南京六部有关!似乎是南京六部有一小撮官员暗中通过走私牟利,又怨恨赵大人整顿商税的事情,竟是勾结走私商人刺杀赵大人!而老臣从前身为南京户部尚书,对于这件事情竟是毫无察觉,实在是罪责深重!还望陛下降罪责罚!”
事到如今,王保仁心中很清楚,朝廷中枢已是铁了心要把赵俊臣遇刺的脏水泼给南京六部了,简直就是上下同心,王保仁在京城中枢的影响力尚且不足,完全不能扭转局势,所以就打起了弃车保帅的主意。
王保仁的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向德庆皇帝请罪,但实际上就是想要把赵俊臣遇刺案的事情归咎于“南京六部的一小撮官员”,以保全南京六部绝大部分官员的意思。
然而,德庆皇帝又如何听不明白王保仁的深意,却是缓缓说道:“这件事情,王太师也只是受了小人蒙蔽,罪不在你,而在于那些蒙蔽你的小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以王太师的眼光见识,若是这件事只是一小撮官员的私下所谓,恐怕是瞒不住王太师的眼睛!毕竟他们参与走私的事情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时间了。依照黄有容的弹劾,南京六部的糜烂乃是大范围的事情,绝大部分官员皆是脱不了干系,朕同样是倾向于黄有容的说法,也唯有绝大部分南京六部官员皆是参与了此事,并且是一同联手隐瞒王太师,这件事情才显得合理,否则又如何解释王太师毫不知情的事情!”
德庆皇帝的这一番话,看似是对王保仁的信任不减,认为王保仁绝对没有参与南京六部的罪行,但隐含的意思却是十分冷酷——若是王保仁坚持认为这些事情只是南京六部一小撮官员的私下作为,那么就代表着王保仁同样有知情不报、甚至是庇护党羽的嫌疑!若是王保仁同意南京六部绝大部分人都参与了庇护走私、刺杀赵俊臣的罪行,那么王保仁就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一番看似信任、实则冷酷的表态之后,王保仁不由是沉默良久!
通过这些话,王保仁也摸清了朝廷中枢的立场,知道南京六部必然要面临一场大规模的清洗整顿了。
想到这里,王保仁的心情愈加沉重。
然后,王保仁抬头向德庆皇帝问道:“却不知,若是南京六部的罪行一旦落实,陛下您又要如何惩治南京六部?”
德庆皇帝态度坚决的说道:“南京六部既然是出现了大范围的糜烂,绝大部分官员皆是胆大妄为、视朝廷法纪于无物,甚至还胆敢刺杀朝廷重臣,朕自然是不能轻饶,一场大规模的清洗整顿是必须的,所有涉案的官员、以及知情不报的官员,皆是要问罪撤换!”
听到德庆皇帝的表示,王保仁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表情严肃的说道:“老臣恳请陛下务必要谨慎一些,在南京六部之中,即使是出现了大规模的糜烂,但依然有许多忠君勤勉的官员,若是陛下您的动作太大的话,恐怕会有许多无辜官员会受到牵累、也容易造成冤案。”
所谓“忠君勤勉的官员”,其实也就是特指王保仁留在南京的朋党亲信。
王保仁向来是性格果断,知道事不可违之后,他就开始设法为自己减少损失了。
他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他愿意帮助朝廷中枢出手整顿南京六部,也愿意站在朝廷中枢这边,与南京六部彻底决裂,但希望朝廷能够保全他的势力人脉,不要让他多年以来的经营付诸于流水。
在此之前,王保仁固然是南京六部的领袖人物,但南京六部毕竟只是王保仁的踏脚石而已,该放弃的时候,王保仁也绝不会有太多的犹豫。
听到王保仁这么快就有了选择,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事实上,王保仁的这番表态,也正中德庆皇帝的下怀!
德庆皇帝固然是想要整顿清洗南京六部,但也并不希望王保仁的权势人脉受到太大的损失,因为德庆皇帝还希望王保仁将来制衡周尚景、赵俊臣等人。
……
第一更!
……
第六百八十三章.患得患失.
……
……
德庆皇帝并不希望王保仁的势力人脉遭受太大的损失,但他还需要考虑许多事情,比如朝廷中枢针对南京六部的后续计划、比如朝中几位权臣的反应、又比如王保仁今后的定位等等。
于是,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终于是开口说道:“南京六部已经是大范围的糜烂了,也不知道还能留下多少忠君爱民的官员!依朕看来,南京六部的高层官员恐怕全都已经烂了,就算是还有一些忠心耿直的官员,恐怕也只是少数中下层官员罢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摇头叹息,似乎是非常痛心的样子。
看到德庆皇帝的表现,王保仁又是心中一沉。
德庆皇帝的态度很明显,朝廷可以保留王保仁的一部分朋党,但名额绝不会太多,并且南京六部的尚书侍郎们,绝对是一个都不会留下!
这样一来,王保仁就算是可以保全一部分人脉党羽,也一定会元气大伤。
所以,王保仁的面色自然是十分难看。
朝廷中枢的最终目标乃是从南京六部收权,并不仅仅是清洗整顿南京官场,今后还有用到王保仁的地方。
所以,德庆皇帝看到王保仁的面色难看之后,却是秉持着“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原则,又说道:“依照朕的想法,南京六部必须要彻底整顿,绝大部分官员都要撤换,唯有这样才能表明朝廷的决心,但也要恩威并施,如此才能服众!正好‘京察’刚刚结束,许多京城官员都外放到了地方衙门,中枢各衙门出现了许多空缺,却是可以让那些忠君勤勉的南京官员调任到京城中枢填补这些空缺,以嘉奖他们的清廉自守,更可以向朝野表明朝廷的赏罚分明!王太师觉得如何?”
王保仁面色阴晴变化了许久,最终还是向德庆皇帝躬身道:“陛下圣明!朝廷一向是赏罚分明,正当如此!”
王保仁回到京城之后,就打算将自己留在南直隶的朋党逐步调度到京城任职,以扩充自己在庙堂中枢的势力影响,德庆皇帝的这般决定,可以让他省去许多精力与时间,虽然并不足以弥补损失,但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王保仁很清楚,他还没有能力反抗朝廷中枢的共同意志,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他犹豫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德庆皇帝的建议。
见到王保仁还算是识相之后,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但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器重信任的模样,缓缓说道:“既然王太师也认同朕的决定,这件事就这么办吧!王太师回去之后,就将那些忠君勤勉的官员拟一份名单呈给朕,朕自然会叮嘱内阁与三法司格外留意,绝不会让他们受到无辜牵连!……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终究还是查明真相、侦破案情,这件事还需要王太师盯紧一些,与三法司同心协力,朕当初的承诺依旧没有改变,一旦案情侦破之后,朕就会鼎力支持王太师入阁辅政!”
你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脏水泼给南京六部了,还何须“查明真相”、“侦破案情”?不过是一些掩耳盗铃的手段罢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王保仁心中有些讥讽。
不过,德庆皇帝最后的保证,还是让王保仁心中多了一丝希望,心情也稍稍轻松了一些,再次向德庆皇帝躬身领命道:“陛下放心,老臣一定尽力,绝不敢懈怠!”
而就在德庆皇帝与王保仁谈话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太监快步进入了御书房,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刚刚收到快马通报,梁辅臣梁阁老已经抵达北直隶的洛县,即日就要进京了!”
听到禀报,德庆皇帝顿时是面现喜意,说道:“派人将此事告诉七皇子,让他代朕前去迎接!梁辅臣进京之后,就让他第一时间进宫见朕!”
太监得到吩咐之后,马上就遵命离开了。
而王保仁见到德庆皇帝的表现之后,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很显然,与王保仁不同,德庆皇帝对于梁辅臣的信任与器重,乃是发自真心的。
*
王保仁心中不是滋味的同时,方茹的心中也同样不是滋味。
从昨天晚上开始,方茹的脾气就要比往常暴躁许多,所有的赵府下人皆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并且,赵府下人们也很清楚方茹脾气变暴躁的真正原因——昨天晚上,赵俊臣留在张玉儿的房间过夜了。
方茹的心里只有赵俊臣一个人,并不希望有人与自己分享,但如今不仅是崔倩雪即将要进入赵府成为正室了,还临时插入一个张玉儿!
很明显,赵俊臣已经初步信任了张玉儿!
这样一来,方茹的心中自然是感到的莫大威胁!
从某方面而言,张玉儿就是一个相貌、心机、眼光等等方面更胜一筹的方茹,方茹又是这样的重视赵俊臣,自然是患得患失、担心自己的地位会被张玉儿取代!
这一天,赵俊臣前去早朝之后,张玉儿很快就拜见了方茹。
张玉儿原本就是娇媚妖娆、风情万种的气质,如今她成为人妇之后,举手抬足只见更是风韵撩人、千娇百媚,即使方茹同样为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张玉儿的风情确实不是寻常男子能够抵抗的。
见到方茹之后,张玉儿并没有炫耀什么,仿佛只是想要与方茹拉近关系,但隐约之间依然是暗示着赵俊臣对她的喜爱,这就让方茹心中更加不舒服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张玉儿之后,方茹竟是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于是,方茹也就找到了章德承——此时的方茹,愈加希望自己怀上赵俊臣的骨肉,唯有这样,方茹心中才能多一些安全感。
此时,章德承正准备着筹建医学院的事情,并没有多少空暇,但章德承也知道方茹在赵府的地位,所以还是耐心陪着方茹谈话。
方茹也知道章德承这段时间事情很多,就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章神医,您的药方我已经坚持服用许久了,为何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见到方茹这般模样,章德承轻轻摇头道:“老夫已经诊断过了,赵大人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如夫人的身体同样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怀胎这种事情毕竟是讲究机缘,急不得、也强求不得,只要赵大人与如夫人一直都有同房,就迟早都会有结果的。”
听到章德承的回答,方茹心中愈加烦躁,又问道:“章神医,您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见方茹的表现,章德承又是轻轻摇头,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为如夫人再开一副方子,但老夫还是想要劝告如夫人一句,这种事情切忌心浮气躁,否则就算是怀上了,对孩子也不是好事。”
然后,章德承就又为方茹开了一副药方,但很大程度上只是给方茹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方茹并不知道章德承的想法,只知道章德承乃是首屈一指的神医,得到药方之后如获至宝,连连向章德承表示感谢。
告辞了章德承之后,方茹马上就让人依照章德承的药方前往药房拿药,心情也终于是稍稍稳定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有一位赵府下人向方茹禀报道:“如夫人,府外有一位姑娘求见老爷,这位姑娘名叫苏秀宁,老爷昨天也见过她,但如今老爷还未回府,您看应该如何处置?是先打发她离开?还是留她在府里等老爷回来?”
听到赵府下人的禀报之后,方茹顿时是柳眉轻蹙!
苏秀宁连续两天与赵俊臣见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初,德庆皇帝给赵俊臣牵红线,向赵俊臣介绍了崔倩雪、陈芷容、苏秀宁三女!如今崔倩雪即将要成为赵府正室,陈芷容化名为张玉儿成为了赵俊臣的侧室,怎么就连苏秀宁也突然出来凑热闹?难道这三女还要一同进入赵府不成?
因为张玉儿的事情,方茹却是下意识的排斥苏秀宁的出现。
所以,方茹想了一下之后,吩咐道:“老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府,让她留在府里等待也不合适,又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见老爷,却也不能就这么让她回去……这样吧,你将她领到侧堂,由我来见她!”
听到方茹的吩咐之后,赵府下人马上就领命去办了,而方茹则是平复了一下思绪之后,向着赵府侧堂的方向走去。
却说,时隔一天之后,苏秀宁与湘姨再次来到了赵府侧堂。
与昨天相比,此时的苏秀宁心情更加有些忐忑,因为赵府下人带领她们进入赵府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赵俊臣还未回府,如今要见她们的人乃是赵府的如夫人方茹!
在此之前,苏秀宁还以为自己会成为赵府妾室,也认真打探过赵府的事情,很清楚这位如夫人方茹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
恩,第二更!
今天还有两更!
…… 第六百八十四章.消息.
……
……
“秀宁,别担心,你这次来赵府是为了给赵大人传信、是好心给赵大人帮忙,如今虽然是赵大人不在府里,但那位如夫人也绝不敢刁难你,否则她就没办法向赵大人交代!”
见到苏秀宁忐忑的模样,湘姨连忙开口鼓劲。
听到湘姨的话后,苏秀宁轻轻点头,但表情间的不安并没有减少多少。
看到苏秀宁的表现,湘姨心中轻轻一叹。
失去了家族与父亲的支持之后,苏秀宁虽然是一直强自镇定着,但依然是失去了主心骨,虽然湘姨并不知道苏秀宁曾经是什么样子,但一定要比现在从容许多。
而就在这时,方茹已经是来到了侧堂,抬眼打量了苏秀宁几眼之后,却是不由一愣。
看苏秀宁内敛秀静的样子,也完全不敢与自己对视,倒不像是一个狐媚女子。
苏秀宁的形象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她连续两天来赵府纠缠赵俊臣,方茹依然是心中没有任何好感,却是直接走到了苏秀宁身前,问道:“你就是苏秀宁姑娘?不知道你来赵府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情?老爷如今尚未回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姑娘你有什么事情,不妨是与我说吧,等到老爷回府之后,我自然会代为转告。”
听到方茹一连串的询问,苏秀宁稍稍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放弃了与赵俊臣再次见面的机会,因为她隐约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位赵府如夫人对她很不友好,若是她非要与赵俊臣见面的话,恐怕不仅不能得偿所愿,反而还会引来一场争执。
于是,苏秀宁并没有理会一旁湘姨的眼神示意,轻声说道:“赵大人他给了我一张刑部侍郎的手令,令我可以每日进出刑部大牢探望父亲,而我昨天去刑部大牢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名叫郭敏的犯人,他得知我认知赵大人之后,就一直是冲我呼喊说要见赵大人,还说要投靠赵大人……我也不知道赵大人会不会见他,但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赵大人一下比较好。”
听到苏秀宁的回答之后,方茹又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苏秀宁确实是有事情。
不过,方茹依旧是没有掉以轻心,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苏姑娘特意来赵府传信,这件事我一定会转告我家老爷。”
见方茹结束了话题,似乎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苏秀宁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不敢打扰,我就告辞了。”
说完,苏秀宁就打算领着湘姨离开。
然而,见到苏秀宁的这般表现之后,方茹反倒是换了一张笑话,突然伸手拉住苏秀宁,并且笑道:“说起来,我也从老爷那里听说过妹妹的事情,似乎是令尊犯了事情,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里?唉,一个姑娘家,突然遭了这般劫难,还要一个人操持生活,当真是可怜!我看见妹妹之后,就觉得投了眼缘……这样吧,妹妹你今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直接来赵府找我,咱们都是女人,彼此不需要太多的顾忌,说话也方便一些,就不要去打扰我家老爷了,老爷他每天都是朝务缠身,难以分心,就算是想要照顾妹妹,恐怕也照顾不周到,还不如交由我来操办,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茹笑吟吟的看着苏秀宁,态度也非常热情,但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不希望苏秀宁今后再来纠缠赵俊臣了。
见方茹这般表现,苏秀宁就知道自己今后确实是再难与赵俊臣见面了,但她性子向来柔顺,并且方茹身为赵府的如夫人也确实占着道理,苏秀宁稍稍沉默片刻之后,就点头轻声道:“我明白了。”
然后,苏秀宁再也没有停留,直接领着湘姨离开了。
见到苏秀宁的离去背影,方茹则是开始思考着苏秀宁所带来的情报。
“郭敏,这个人是郭汤的亲兄弟,经商才华非比寻常,仅仅是凭借郭汤的关系,就将‘四通商行’经营得有声有色,成为京城内部数得着的大商行,并且此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与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很不错……当初相公他暗中鼓动太子朱和堉进行商税改革的时候,这个郭敏竟是一眼就看穿了隐患,劝说郭汤一定要阻止太子,表现出了很不错的眼光,也因此让相公有些看重他,派人暗中招揽,可惜这个郭敏最终还是拒绝了相公的招揽,等到郭汤得罪了相公之后,他就受到了牵累,不仅是苦心经营的‘四通商行’被官府封掉,他自己也是身陷牢笼……”
回顾着郭敏的资料,方茹暗暗思索道:“看来,被相公惩治了一顿之后,郭敏想起了相公当初招揽他的事情,就想要投靠相公、以此来拯救郭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相公亲手整垮了郭家,郭家族人必然是心生怨恨,就算是他投靠了相公,相公又如何会信任他?不过,还是去探一探比较好,此人想要投靠相公,或许会有什么投名状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方茹就招来了一位较为亲信的赵府管事,吩咐道:“你去刑部大牢一趟,那里面有一个犯人名叫郭敏,此人想要投靠老爷,你代表老爷去见他一面,也探一探他的口风,看看他是否有用。”
听到方茹的吩咐之后,这位赵府管事马上就去办了。
苏长畛垮台之后,苏秀宁已经是无权无势的一介平头百姓,想要进出刑部大牢自然是需要刑部官员的手令,但赵俊臣乃是朝廷权臣,赵家管事只要亮明身份之后,进出刑部大牢却不用这般麻烦。
*
这天晌午,赵俊臣处理完了户部的公务之后,就回到了赵府歇息。
方茹一向是负责情报方面的事情,等到赵俊臣回府之后,就马上向赵俊臣通报了三个十分重要的消息。
首先是梁辅臣进京的事情,其次是郭敏想要投靠的事情,最后则是太子东宫传出的消息。
……
第三更!
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 第六百八十五章.伏笔.
……
……
赵府书房内,方茹向赵俊臣禀报了梁辅臣进京的消息。
“梁辅臣终于是进京了?”
听到方茹的消息之后,赵俊臣的表情有些郑重。
相比较王保仁,赵俊臣对梁辅臣要更加重视许多。
王保仁或许有些心机手段,但他在庙堂中枢没有任何根基,留在南京的根基底蕴也要遭遇毁灭性的打击,还要遭受周尚景的暗中打压,德庆皇帝也并不是非常支持他,所以王保仁在短时间内注定是翻不出太大的风浪。
如今庙堂的格局已经渐渐均衡稳定,留给王保仁的发展空间太小,除非是周尚景、赵俊臣、沈常茂、朱和堉这四人之中有一位突然垮台,否则王保仁仅仅是凭借一些心机手段,很难真正崛起。
但梁辅臣则不同,他乃是德庆皇帝最为信任的“帝党”官员,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德庆皇帝的鼎力支持,并且他镇守边疆多年,功劳与声誉皆是极高,就连周尚景也不会轻易打压,又是内阁辅臣的身份,很容易就能够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简而言之,梁辅臣的出现会真正的改变庙堂局势。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间赵俊臣一直有些担忧边疆局势,而梁辅臣也是一个办实事的人,所以赵俊臣很想要尽快与梁辅臣讨论一下,否则赵俊臣就迟迟不能安心。
所以,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的态度非常严肃。
而方茹则是回答道:“就在巳时三刻左右,七皇子朱和坚代表陛下迎接梁辅臣进京,如今梁辅臣已经入宫觐见陛下了,看陛下的意思,今天也会留梁辅臣在宫中用膳。”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等到梁辅臣离京之后,就给他送去一份我的名帖,约他明天早朝后见面。”
方茹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方茹又说道:“此外,太子东宫那边传来消息,称是昨天太子朱和堉已经把赵山才的遗物全部交给王保仁了,王保仁得到赵山才的遗物之后,颇是大喜过望,这两天他虽然是因为南京六部的事情焦头烂额,但也没忘记接手赵山才留下的情报机构与那批人才。”
听到方茹的禀报之后,赵俊臣却是换了一幅表情,隐约有些讥讽,似乎也有些感叹。
然后,赵俊臣缓缓说道:“这个王保仁也是惨,进京之后不仅是被朝廷中枢高层联手算计,还要被已经死去许久的赵山才算计……原本还以为王保仁当年能与周尚景争锋于一时,会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物,但如今看来王保仁呆在南京太久了,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敏锐与警惕!”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
当初赵山才为了与赵俊臣合作,却是把他留下的一部分计划告诉了赵俊臣,赵俊臣也参与了其中一些,所以赵俊臣很清楚王保仁究竟是踏进了怎样的陷阱。
方茹也是面带不屑,说道:“是啊,还以为王保仁是怎样厉害的人物,但他自从进京往后,就一直为别人做嫁衣,确实是让人失望。”
赵俊臣再次摇头,说道:“倒也不要太轻视王保仁,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必然会让他重新拾起当年的敏锐谨慎,如今只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等他将来站稳了脚跟,就未必像现在这般好对付了。”
方茹点了点头,说道:“茹儿会让人留意王保仁的。”
说到这里,方茹终于是谈到了郭敏的事情:“今天,苏秀宁姑娘从刑部大牢里带来了一个消息,称是郭汤的兄弟郭敏想要见相公一面,还说要投靠相公,茹儿就让人去刑部大牢见他,看他是否有什么投名状,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听到方茹的说法,赵俊臣有些好奇,问道:“郭敏?这个人倒也算是一个人才,只是受了郭汤的牵连……怎么?难道他的投名状很惊人不成?”
方茹再次点头,说道:“确实很惊人,按照郭敏的说法,在朝廷的清流之中,并不仅仅是郭汤与郭敏兄弟依靠走私偷税牟利,其实很多清流看上去光明正大、秉公无私,但实际上都不干净,比如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就在‘四通船行’里有一成干股,作为回报吕纯孝帮着郭敏打通了许多门路,并且‘四通船行’还经常高价购买阁老程远道的文章字画,其实就是一种行贿的手段,程远道先后得到了近七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方茹的表情满是讥讽,说道:“若是郭敏没有交代这些事情,茹儿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这些清流当真是两袖清风,更没想到‘四通船行’从某方面而言竟还是清流的财神,怪不得郭汤落难之后,清流们会耗费那么大力气出手搭救!……郭敏说他愿意帮助相公进一步打击朝廷清流,并且他经商本领不俗,也愿意为相公效力,只希望相公能够放过郭家一马就行。”
说完,方茹面现期待之色,等着赵俊臣的回应,只要赵俊臣点头同意之后,她就会帮助赵俊臣进一步的打击清流声誉。
然而,赵俊臣沉吟片刻之后,却是摇头道:“郭敏的这些情报,看似有用,但实际上全都是无关紧要,我朝俸禄低廉,官员们若当真是两袖清风,恐怕就要活不下去,陛下他又是一向秉持着‘水至清则无鱼’的观念,仅仅是这么一点事情,并不能打击到清流……更何况,陛下他这段时间虽然是一直出手打压清流,但那也是为了废黜太子做准备,并不是陛下他当真要舍弃请流了,朝廷还需要清流制衡各大党派,陛下他不会任由清流垮台的……更何况,如今我要改善名声,却也不能把清流逼得太紧。”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方茹隐约有些失望,但依然是点头认同了赵俊臣的说法,并且问道:“那么相公还理会那个郭敏吗?”
赵俊臣思索片刻后,说道:“这个郭敏,虽然不能放心重用,但说起来倒也有些用处……”
……
第四更!
明天如果时间宽裕的话,也会尽量多写一些。
…… 第六百八十六章.栋梁之臣.
……
……
早在三十年前,德庆皇帝尚未登基的时候,梁辅臣就已经是德庆皇帝最为信任的大臣了,这些年来也一向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以梁辅臣的资历地位,其实早就可以入阁辅政了,如果他想要留在京城中枢,也没谁可以强迫于他,与此同时,陕甘三边之环境恶劣,更是人尽皆知,但梁辅臣为了朝廷大局、也为了稳固德庆皇帝的兵权,却是在陕甘三边一呆就是近十年时间,功劳苦劳比谁都大,但收获的好处却是少之又少,但梁辅臣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梁辅臣的表现,德庆皇帝也是看在眼里,所以德庆皇帝对于梁辅臣的信任也是远胜于旁人,将梁辅臣视为自己真正的心腹铁杆。
梁辅臣入宫觐见之后,德庆皇帝心中也非常欢喜,并且很快就支开了七皇子朱和坚、太子太师王保仁等人,只留下了梁辅臣一个人谈话,态度也很是开诚布公,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近两年来,庙堂之中风云变化,内阁里的黄有容、温观良等人纷纷倒台,周尚景也失去了首辅的位置,反倒是赵俊臣快速崛起、自成一派,朝堂局势多有震荡,中枢与地方皆是有些不稳当,即使是朕偶尔也会力不从心、无法掌控大局……”
在梁辅臣面前,德庆皇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身疲惫,神态语气皆有倦意,缓缓说道:“朕也知道,如今边疆局势有些隐患,陕甘三边那里离不开你掌控大局,但朕依然是调你回京了,因为京城中枢才是江山之根本,京城中枢若是稍有混乱,整个江山都会乱成一团,所以朕需要你出面帮着朕控制局势。”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更是摇头,叹息着说道:“朕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帝王与臣子的关系,许多时候就是天生的仇敌,不论是朕给予了他们怎样的信任与器重,他们依然会有自己的小算盘,稍稍有了一点自己的利益,就马上与朕生分了起来,朕愈是迁就他们,他们就愈是阴奉阳违、欲壑难填,像你一般至始至终都可以忠心耿耿的大臣,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梁辅臣啊,朕今后必然会愈加依仗于你,你可切不要让朕失望。”
梁辅臣的年纪与德庆皇帝相当,同样是五十出头的样子,头发花白,胡须有些凌乱,饱经风霜的面容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身材很高,略有些消瘦,若不是一身官服,看上去就和寻常老农没有任何差别,但他神情坚毅冷肃,一双眼神精光闪烁,却又会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听到德庆皇帝的话语之后,梁辅臣沉声道:“陛下安心,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与庙堂里的其他权臣不同,梁辅臣向来是不善言辞、也不善辩论,也从来都不会夸夸其谈、口若悬河,但他只要是开口保证过,那么他就一定会尽心尽力。
德庆皇帝很清楚梁辅臣的性格,听到梁辅臣的保证之后,表情间也闪过了安心之色。
然后,德庆皇帝问道:“庙堂里最近的局势变化,你可是心中有数?”
梁辅臣点头道:“臣赴京之前,已经向新任三边总督王铮打探清楚了,已是心中有数。”
德庆皇帝同样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是心中有数,那朕也就不需要浪费口舌了。你今后在庙堂里的任务,主要是三点,首先是尽量削弱周尚景的势力影响,周尚景已经是权倾朝野多年,若是继续下去,朝廷就要只知周尚景而不知朕了;其次则是为朕盯着赵俊臣,这个人的权势虽然不能与周尚景相比,但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今后会比周尚景更加麻烦,最后则是帮着朕控制内阁,但这件事不着急,大可以慢慢来。”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梁辅臣的眉头轻轻一皱。
在梁辅臣看来,德庆皇帝这般急切想要对付周尚景、压制赵俊臣,有些太急切了,并不利于江山稳定。
周尚景固然是一个权臣,但他也同样是朝廷的顶梁柱,除了周尚景之外,满朝百官之中再也没有其他人拥有周尚景一般的经验、眼光、以及威望,可以稳定庙堂局势、规划朝廷方向;至于赵俊臣,也同样是不可或缺,若是没有赵俊臣的幸苦维持、大胆开拓,朝廷的钱粮周转恐怕早就崩溃了。
最终,梁辅臣并没有直接反驳德庆皇帝的说法,只是说道:“臣认为,不论陛下您如何看待周尚景,他都已经垂垂老矣,很难再坚持几年,陛下最好还是早作准备,寻找一位资历、声望、经验等等方面皆是可以接替周尚景的大臣,否则周尚景离开庙堂之后,朝廷无人可以主持大局,说不定就会出现动荡……陛下,恕臣直言,朝廷目前还离不开周尚景。”
说到这里,梁辅臣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补充道:“此外,朝廷的钱粮彻底充盈之前,恐怕也离不开赵俊臣。”
梁辅臣的质疑,并没有引起德庆皇帝的不快,反而让德庆皇帝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德庆皇帝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只是说道:“朕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周尚景的替代人选,朕早已经想好了,就是你梁辅臣!以你的资历、声望、眼光、手段,再得到朕的鼎力支持,今后接替周尚景绝不会有任何问题。至于赵俊臣……朕目前只是不希望他的权势扩张太快,打算稍稍压制一下,还不会真正出手对付,毕竟朝廷的商税整顿、川盐改制、以及农务整改等等事情还离不开他。”
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梁辅臣又是一愣,却没想到德庆皇帝竟是这样看重自己,竟是将自己视为周尚景的接替人选。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评价同样是令人深思。
朝廷目前还离不开赵俊臣,是因为朝廷的商税整顿、川盐改制、以及农务整改等等事情还需要赵俊臣来主持,那么若是朝廷的商税整顿、川盐改制、以及农务整改等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后呢?德庆皇帝是不是就不需要赵俊臣了?
当初,赵俊臣在德庆皇帝心中的定位很清楚,就是朝廷圈养的肥猪,时不时还要为德庆皇帝背黑锅、吸引民愤,再等到新皇登基之后,就要杀之立威、平息民怨……
对此,梁辅臣一向是洞若观火。
但如今,随着赵俊臣的权势越来越大,但德庆皇帝却依然是春秋鼎盛,若是德庆皇帝一直留着赵俊臣直到新皇登基,恐怕新皇就很难对付赵俊臣了,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定位似乎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听德庆皇帝的意思,如今赵俊臣之于朝廷,就类似于战国时期商鞅之于秦国,从吸引民怨变成了吸引官怨,德庆皇帝想要利用赵俊臣来改革明朝弊政,等到弊政改好之后,朝廷的钱粮固然是宽裕了,但赵俊臣也就成为了万夫所指,然后也就可以随手抛弃掉了。
德庆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察觉到德庆皇帝的想法之后,梁辅臣既没有因为德庆皇帝对自己的器重而幸喜若狂,也没有因为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态度而兔死狐悲,依旧是一幅沉稳模样,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就缓缓答道:“既然陛下您心中早有考量,那臣也就放心了!”
德庆皇帝笑道:“朕对你的器重,要远远超于百官,你一定要认真办事,当然朕也会给你全力支持,你不必有任何顾忌。”
“臣多谢陛下!”梁辅臣致谢之后,却又话锋一转,说道:“陛下,臣心中还有一些顾虑,乃是陕甘三边的事情!陕甘各地已经是连续三年出现旱情了,百姓们近乎已是无法维持生计,仅仅凭借着朝廷的赈济维持,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场大乱!此外,北方蒙古鞑靼境内同样是灾情严重,近两年屡屡侵犯,臣也是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阻挡于关外,但三边各大军镇已经是渐渐无力维持,如今王铮王大人代替臣担任三边总督之后,却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熟悉三边军政事务,眼看着又要到了秋收之际,随时都会有火筛入寇,却是不得不防!臣恳请陛下拨调大量粮草与精兵强将前往陕甘三边,以防内外之患!”
听到梁辅臣的这般建议,德庆皇帝却是沉吟不语。
良久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容朕考量一下!拨调兵士进入陕甘三边,倒是可行……但朝廷目前并没有更多的粮草了。”
梁辅臣不由一愣,问道:“据臣所知,近年来国库在赵俊臣的经营之下,已经是日趋好转,为何会没有粮草周转?”
原本,梁辅臣还以为朝廷会有一些自己没有想到的难处!
然而,德庆皇帝接下来的回答,却是让梁辅臣突然间心中一冷!
……
…… 第六百八十七章.我现在就要见他.
……
……
德庆皇帝轻轻一叹,表情满是为难,缓缓说道:“梁辅臣你刚刚回到京城,并不知道朝廷中枢的难处,国库钱粮如今确实是充裕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最近两三年而已,国库过往一直是长期亏空,欠账实在是太多了,总是需要补上去……就拿官俸来讲吧,前些年或多或少都欠了一些,为了让百官们安心,是不是要逐步补上?各衙门多年没有修缮,大都是破败残缺,是不是也要拨银子翻新?往年户部没银子,许多事情都拖延了,如今全都要逐渐补上,虽然每项都不算特别多,但林林总总加起来,这余银也就不多了……
此外,国库银子还算是勉强够用,但各地粮仓的存粮早已经是渐渐不足了,眼见着陕甘、山西、河南等地陆续发生灾情,朝廷还需要留着粮食应急,却是拿不出更多的粮食了,这几天赵俊臣一直是为了民间农耕整改的事情与百官们吵架,显然也是被粮食的事情逼急了……”
德庆皇帝解释之际,却还是隐瞒了许多事情,比如户部原本还剩下一部分银子,但德庆皇帝为了修建自己的皇家林园,早已经盯上这部分银子了,自然是不希望这部分银子用于别处。
梁辅臣毕竟不了解国库详情,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之后,也点头表示了认同。
然后,梁辅臣又问道:“陛下,据臣所知,黄有容前往南直隶之后,抄了许多贪官与走私商人的家产,总计收获了四五百万两银子,难道这笔银子也不能动用?”
这笔银子,德庆皇帝同样是盯着,还指望这笔银子最终能够进入自己的内帑,自然也不希望挪用于别处,于是就再次摇头道:“这笔银子目前还留在南直隶,仍然在整理与登记,许多财物还要陆续变卖,至少还要等两个月时间才能运到京城,并且这笔银子各大衙门都盯着,不仅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很难挪用于陕甘三边。”
见德庆皇帝再次摇头,梁辅臣终于是轻轻皱眉,稍稍犹豫之后,又问了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道:“那么,陛下的内帑是否还有余银?”
听到这个问题,德庆皇帝眼中猛然间闪过了一丝警惕!
*
明朝几百年来,皇权与臣权此起彼伏、相互争锋,很大程度上就体现于内帑与国库的银粮!每当皇权衰落、臣权强盛的时候,大臣们就会盯上内帑的银子,千方百计的想要把内帑的银子挪到国库;每当臣权衰落、皇权强盛的时候,皇帝们也会盯上国库的银子,同样是费尽心机的想要把国库的银子挪到内帑!
所以,见梁辅臣将主意打到内帑上面,德庆皇帝自然是心中警惕。
因为,一旦开了先例,百官们就会纷纷盯上内帑的银子,到了那个时候,内帑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够用!
内帑自然是有银子,并且是数目极为庞大!
就算是赵俊臣还未接手内承运库的时候,内帑的银子也仅仅只是入不敷出而已,但底蕴尚在,依然还有两百余万两银子!等到赵俊臣接手内承运库之后,入不敷出的情况已经是发生了扭转,并且还增加了胰子专卖的财源,再加上每年朝廷税入的分成、皇庄的收入、还有温观良、黄有容进贡的一生积蓄……如今内帑的银子至少有千万之巨!
而且,内帑账目上的银子也只是皇帝私银的一部分,明朝皇帝与民间土财主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养心殿后面就窖藏着三百余万两金银,这笔银子就不在内承运库的账上。
这还是德庆皇帝有了银子就大肆挥霍的结果!近两年来,宫中的开支足足多了三倍有余,若是德庆皇帝稍稍节俭一些,内帑的银子至少还能增加几百万两!
然而,内帑的银子用于皇家的挥霍穷奢自然是无所谓,但用于朝廷的事情,则是绝不可行!
对于这种事情,明朝皇帝们一向都是区分的很清楚,德庆皇帝同样也是如此!
*
所以,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德庆皇帝马上就断然拒绝道:“内帑的银子不行!内帑已经没银子了!”
说完之后,德庆皇帝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烈,于是就稍稍放缓了语气,摆出一幅为难的模样,解释道:“辅臣你别看朕乃是九五之尊,但朕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啊,宫里的开支、大臣的赏赐、前朝的贴补,这些银子都不是小数目!此外还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需要到处用银子,哪里还有余银留下?就拿今年来举例吧,南巡的事情虽然大都是使用国库的银子,但内帑也同样耗费了近二十万两银子之多!然后,赵俊臣要整顿商税,创办了‘联合船行’,朕为了表示支持,也同样投入了一百万两银子,此外,朕打算仿造江南园林再建一个皇家园林,这件事更是需要耗费三百万两银子以上……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内帑不仅没有余银,反倒是亏空了许多,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补贴陕甘三边?”
梁辅臣并不清楚内帑的实际状况,所以德庆皇帝哭穷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但梁辅臣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之后,心中却是有些发寒。
梁辅臣固然是不了解内帑的实际情况,但他毕竟是一位实干能臣,又哪里看不出蹊跷之处?
为了南巡,德庆皇帝就可以从内帑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为了赚取更多的银子,德庆皇帝同样是财大气粗,直接向“联合船行”投入了百万两银子!为了修建皇家园林,德庆皇帝更是大手笔,一口气拿出了三百万两银子,并且这还只是初步投入!
梁辅臣还记得,十年前的紫禁城因为缺少银子维护,已是有了一些破败迹象,但如今的紫禁城却已是焕然一新,还新添了许多殿宇阁楼,这显然也是内帑的开支,同样是需要数十万两银子!
但眼看着陕甘三边出现了极大隐患,不仅是百姓们早已经是无以为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民变,就连边防也出现了严重漏洞,随时都有可能,这些事情皆是紧要至极,与江山百姓的安危息息相关,正是最需要银粮支持的时候,德庆皇帝却是突然宣称内帑没银子了!
这样的态度,自然是让人心寒!
于是,梁辅臣不由是沉默良久。
见到梁辅臣这般态度,德庆皇帝不由有些心虚。
事实上,德庆皇帝也不希望陕甘三边的局势糜烂,这并不利于江山稳定,若是不损害自身利益,德庆皇帝还是愿意付出努力、扭转局势的。
所以,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却是提出了新的建议:“说起来,再过一段时间,秋税就要收入国库了,赵俊臣的商税整顿也会初现成果,到时候国库的钱粮也会充裕一些,朝廷也就有余力支援陕甘三边了,所以辅臣你也不必太心急,只是稍稍拖延一些时日,想必不会有大碍。”
梁辅臣则是缓缓摇头,表情严肃的说道:“陛下,国库征收秋税乃是秋收之后的事情,但每年的火筛入寇则是秋收之前的事情!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等到朝廷征收秋税之后再支援陕甘三边,恐怕朝廷兵马支援陕甘三边就成了明年的事情了,早已经耽误了时机。”
见梁辅臣直接否决了自己的建议,德庆皇帝不由有些气恼,但也知道梁辅臣所说有理,只好另想办法。
但德庆皇帝本身也不擅长经营周转之术,所以他才会离不开赵俊臣,如今又如何能想到解决之策?
思索良久之后,德庆皇帝依旧想不到办法,也就索性放弃了,摇头说道:“陕甘三边的隐患,确实是不能坐视不理,但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朕一时间也想不到解决办法……这样吧,辅臣你去找一下赵俊臣,朝廷的钱粮事情一向是由他负责,他也擅长此道,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在钱粮的事情上,德庆皇帝的原则一向是“只要别动朕内帑的银子,就一切好说,有困难就让赵俊臣去解决”!
如今,德庆皇帝也同样是这样的态度。
听到德庆皇帝的推搪,梁辅臣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只觉得德庆皇帝身为天下共主,却是公私太过分明,一心只想着保护内帑私银,又太过沉溺于帝王心术,眼里面只盯着朝廷中枢,却是忽视了整个江山大局。
自从梁辅臣觐见了德庆皇帝之后,德庆皇帝就一直是强调着周尚景的威胁、赵俊臣的隐患、内阁的阳奉阴违等等,但他对于陕甘三边的隐患与危机,却是看似重视、实则敷衍,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梁辅臣多年以来镇守陕甘三边,对于朝廷的种种隐患与弊端,早已经看得分明,很清楚朝廷必须要进行改变,否则必然会酿成大祸,他愿意回京入阁辅政,也是想要有所作为,但德庆皇帝这样的态度,却是让梁辅臣有些心寒。
不过,梁辅臣确实是一位“忠臣”,不论德庆皇帝给予的支持有多少,他都会尽力办事,从不会有任何的抱怨。
所以,沉默片刻之后,梁辅臣终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只是答道:“既然如此,臣会尽快寻找赵大人商议对策,若是最终有了解决之策,还望陛下支持。”
见梁辅臣不再盯着内帑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也重新和煦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朕早已经说过了,今后会全力支持于你,既然辅臣你忧心于陕甘三边的事情,朕也不会袖手旁观,只要是朕能够办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支持,辅臣你不必有任何顾忌。”
然后,德庆皇帝又再次强调了自己对梁辅臣的器重,以及自己对江山百姓的重视,但梁辅臣心中却已是有些不以为然了。
*
留在宫中与德庆皇帝共进午膳之后,眼见着德庆皇帝有了疲态,梁辅臣也就及时告辞离宫了。
出了午门之后,一名身穿千户服饰的俊雅男子快步来到了梁辅臣的身前。
这名男子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身材高大壮硕、双目明亮,举手抬举之间满是干练,但气质之间又有一丝文雅儒气,给人一种统兵儒将的感觉。
见到梁辅臣面色严肃之后,似乎是有些心情郁郁,这名男子关切的问道:“阁老,难道是觐见陛下有些不顺利?”
此人名叫戚斌,乃是梁辅臣的得力臂助,擅长于统兵之术,原本梁辅臣打算将他留在陕甘三边,但出于某种考虑,却还是暂时将他带到了京城。
梁辅臣看了戚斌一眼,却是不愿意说出自己对德庆皇帝的不满,缓缓摇头道:“没有,觐见陛下还算是顺利,陛下很看重于我,陕甘三边的事情也会全力支持,只是具体的操办有些麻烦,需要耗费一些心思。”
见梁辅臣这般模样,戚斌神色间若有所思。
然而,不待他思索下去,梁辅臣已经是开口问道:“戚斌,可是有什么事情?”
戚斌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也回过神来,从袖中抽出两份名帖交给梁辅臣,说道:“阁老觐见陛下的事情,周尚景与赵俊臣的人先后送来了名帖,想要约见阁老谈话。周尚景想要约在今天晚上与阁老见面,而赵俊臣却是打算约在明天早朝结束之后与阁老见面相谈。”
伸手接过两份名帖之后,梁辅臣略略沉吟了一下,然后吩咐道:“如今晌午刚过,赵俊臣应该还未去户部衙门办公……走,随我去赵府,不必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要见赵俊臣!”
对于梁辅臣这般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戚斌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点头答应之后,就转身去安排了。
而梁辅臣则是转头看了一眼紫禁城,眼神隐隐有些波动,然后又轻轻摇头,转身向着自己的轿子位置走去。
……
…… 第六百八十八章.三边秘闻.
……
……
当赵俊臣得知梁辅臣亲自前来赵府拜访自己的消息之后,心中有些吃惊,只觉得不可思议。
官场之上,等级森严,最是讲究尊卑,排序、称呼、礼节等等,皆是大有讲究。
如今,梁辅臣亲自前来拜访赵俊臣,可谓是给足了赵俊臣面子,但他自己却是失了身份。
惊讶之余,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是摆出最隆重的场面,亲自出府相迎。
出了府门之后,赵俊臣一眼就看见了梁辅臣。
梁辅臣的相貌不扬,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民间老农,但他内敛冷肃的气质,以及他身上所散发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却是让赵俊臣印象深刻。
梁辅臣的身边随从,也只有三五人而已,但一个个皆是干练精强、气概不凡,同样是让人不能忽视。
尤其是梁辅臣身后那名身穿千户服饰的俊朗男子,虽然是气质文雅,但举手抬足之间却又有一股精干之气,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很显然,梁辅臣这些年来驻守陕甘三边,身边颇是培养了一批人才。
稍稍打量了梁辅臣以及梁辅臣的身边随从之后,赵俊臣已是快步来到梁辅臣面前,向梁辅臣躬身行礼道:“下官原本是打算明天早朝之后主动前去拜见梁阁老,没想到梁阁老先行来到了鄙府拜访下官,实在是失礼了。”
梁辅臣打量了赵俊臣几眼之后,却是不动声色,依然是一副冷静从容的模样,轻轻点头道:“我一向不讲究这些,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这里并非是谈话的地方,你我还是进入府里面详谈吧。”
见梁辅臣完全没有客套的意思,赵俊臣心中又是一愣。
与此同时,梁辅臣的这一番话,也再次让赵俊臣印象深刻,先不谈梁辅臣的直入主题、态度坦率,仅仅是梁辅臣自称为“我”,就让他显得与众不同,内阁里的几位阁老,或是自称“老夫”,却是为了彰显资历,或是自称“本阁”,却是为了彰显地位,也唯有梁辅臣自称为“我”,完全没有任何要彰显资历、地位的意思,虽然他本身的资历地位仅是次于周尚景一人而已!
不过,通过这么一句话,赵俊臣已经大约了解了梁辅臣的秉性为人,却也没有继续虚伪客套,同样是摆出一幅坦率干练的模样,点头答应之后,就直接引着梁辅臣向着府内走去。
*
进入赵府客堂之后,赵俊臣与梁辅臣分别坐在主位两旁,而梁辅臣的几位随从则是站在一侧,一个个皆是身形如同标枪一般挺直不动。
再次看了一眼梁辅臣的几位随从之后,赵俊臣心中隐隐有些羡慕,但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只是直接向梁辅臣问道:“据下官所知,梁阁老乃是今天回京,估算一下时间,应该是刚刚觐见了陛下,却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下官这里,却不知是有何事?”
赵俊臣说话之际,梁辅臣一直是静静的打量着赵俊臣,从赵俊臣的相貌气质,再到赵俊臣的举止神情,皆是没有放过,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仿佛是看穿了赵俊臣的心底思绪。
赵俊臣的心理素质向来不错,但在梁辅臣的打量注视之下,却也同样是隐隐有些压力。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梁辅臣终于是收敛了目光,缓缓说道:“我在陕甘三边呆了十年时间,只有五年前回过一次京城,那时候赵大人尚未踏上仕途,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赵俊臣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说道:“确实如此,下官对梁阁老神往许久了,却是无缘相见,一直是心中甚憾……好在粱阁老今后就要长留于京城了,下官一定会时常向梁阁老讨教。”
梁辅臣却是摇头,说道:“我只是擅长军政之事,并不擅长钱粮经营,也不擅长党派攻讦,恐怕是没法教你。”
见梁辅臣这么说,赵俊臣表情有些尴尬。
梁辅臣又说道:“今天来见你,主要是为了两件事!首先是为了感谢你去年时候对陕甘三边的大力支援,那批钱粮与工匠,确实是帮了陕甘三边良多,若是没有这些东西,恐怕三边军镇与蒙古鞑子的战事还要更加被动。”
赵俊臣连连摇头道:“梁阁老过誉了,只恨下官能力有限,又碍于一些忌讳,不能正大光明的提供资助,虽然是筹集了一些钱粮与工匠送到了陕甘三边,但只是车薪杯水罢了,不敢让梁阁老致谢。”
梁辅臣同样摇头,说道:“并非如此,陕甘三边环境恶劣、世情疾苦,那批钱粮虽然对你而言并不算多,但对于陕甘三边而言却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谈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反应了过来,表情间隐隐有些吃惊,问道:“听梁阁老的意思,陕甘三边今年曾有火筛入寇?但为何京城这边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梁辅臣稍稍沉默片刻后,缓缓答道:“陕甘连续三年发生了旱情,北边的蒙古鞑子也不好过,同样是灾情严重,所以也不像往年一般只有秋收左右才会侵犯,就在今年三月份,也就是陛下南巡的时候,蒙古准噶尔部就曾是大举来犯,陕甘三边虽然是勉力抵挡了攻势,但损失极为严重,说是杀敌八百自损三千也不为过,边境百姓也受到了劫掠,所以这件事情就被我压下去了。”
听到梁辅臣的解释之后,赵俊臣心中再次一愣,却没想到梁辅臣会这般坦白的说出自己的把柄!
不仅是战事失利,并且边疆百姓们还遭到了劫掠,梁辅臣不仅没有如实呈奏、向朝廷请罪,反倒是私自隐瞒,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恐怕梁辅臣必然会遭到万夫所指,清流们也一定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进行弹劾,到了那个时候,梁辅臣的仕途也就会走到尽头!
与此同时,梁辅臣瞒报战事的行为,似乎也与他一向以来的表现有些冲突,在赵俊臣的印象中,梁辅臣这个人绝对是属于“忠臣”范畴。
眼见着赵俊臣表情有些诧异,梁辅臣身边那位穿着千户服饰的俊朗男子则是突然插口解释道:“赵大人不要误会!梁阁老瞒报战事,绝不是为了遮掩己过,实在是逼不得已!那时候陛下正准备南巡,若是梁阁老通报了战败之事,陛下的南巡大计就受挫,必然是心中震怒,朝廷也一定会追究责任,整个陕甘三边的官员将士都会受到牵连,这样一来,三边军镇更是会发生大乱,尤其是边军里的那些军头,也一定会强烈反弹,到时候原本就后继无力的三边军镇恐怕就要彻底失控了!所以梁阁老认真考虑之后,为了稳定三边之大局,才会私自瞒下此事。”
梁辅臣却是缓缓摇头,终于是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说道:“三边军镇之糜烂,远远超乎朝廷之想象!许多时候,我也只能以维稳为主,不得不考虑手下人的想法……在各大军镇的将领们看来,这次的战事失利不仅是一件坏事,反倒是一件好事,损失的数千边军,可以让他们得到许多空饷好处,若是我向朝廷通报了战事,他们不仅要被降罪,空饷的好处也会失去,所以就一直是暗中阻挠、施加压力,我当时原本已经写好了请罪的奏疏,但还未送给朝廷,陕甘三边就因为某些人的鼓动,连续发生了六场兵变,所以我也只好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梁辅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与无力,继续说道:“如今,军镇兵早已经没有战力,只是凑数罢了,唯有将领们精心培养的亲兵私军尚有一战之力,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许多时候也离不开他们的支持,不得不做出让步……去年我向赵大人讨要的那笔钱粮,绝大部分也是用在培养私兵上面,却是打算培养一支可以由自己控制的私兵,如此才能够压制各军镇里的军头,打压他们养兵自重的势头,可惜刚刚出了一些成果,我就被陛下召回京城了。”
“原来如此!”听到梁辅臣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也终于体会到了梁辅臣这些年来的为难之处,连连叹息道:“这些年来,梁阁老以一己之力维护陕甘三边之稳定,实在是太幸苦了!”
然后,赵俊臣看了一眼那名穿着千户服饰的俊朗男子,向梁辅臣问道:“这位兄弟气质不凡,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位居千户,又受到梁阁老的这般看重,定是本领不凡,却不知是何来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梁辅臣开口介绍道:“他名叫戚斌,乃是戚家后人,与当年的戚少保一样,擅长统兵之道,我近年来所练的那支私兵,就是由他负责训练与统帅!今年蒙古鞑子来犯,却也唯有戚斌争气,带着那支私兵为我打了一场胜仗!”
听到梁辅臣的介绍,赵俊臣则是双眼一亮!
戚少保!戚继光?
眼前这个戚斌,竟是戚继光的后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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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青云直上、他深受圣眷、他万众瞩目,他位极人臣。
他受世人唾骂,清流们对他恨入骨髓,他是满朝上下所有贪官污吏的最大靠山。
在民间,有一半百姓认为他是世上最大的贪官而整日诅咒,另一半百姓则在家中供奉着他的长生牌位夜夜祈福。
他就是赵俊臣!一个天生即已注定的贪官奸臣。
因为偶然的原因,赵俊臣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成为了一个恶名满天下的贪官。在这里,昏君当政,遍目皆是奸臣,清流无用,百姓受苦。
赵俊臣没有揭竿而起的魄力,亦没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更无意于辞官隐退,成为平民百姓,受那世间动荡之苦。
所以,他只能融于满朝贪官之中,借贪官之势,用贪官之力,成为这世上最大的贪官,自上而下,还乾坤之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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