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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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德庆皇帝南巡归京之后,庙堂局势的平衡被打破,一时间可谓是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朝廷各大党派经过了一系列的明争暗斗之后,人事与格局的变动终于是尘埃落定,各大派系自然是有胜有败。
原内阁阁老黄有容最终黯然退场、致仕还乡;沈常茂受人算计、声势大跌、如今只能勉强自保;“太子党”在赵山才的谋划之下曾经一度挽回劣势,但最终因为太子朱和堉的一时冲动,同样是优势尽丧,太子朱和堉甚至还被德庆皇帝勒令闭门思过。
以上三家党派,毫无疑问就是这场党争中的失败者。
与此同时,周尚景看似无所作为,但他隔岸观火、后发制人,不仅没有遭受任何损失,还成功将自己的朋党李和送入内阁成为阁老,稳定了自己在内阁里的话语权;
而德庆皇帝却是利用庙堂的局势变化,顺水推舟、因势利导,先后将三边总督梁辅臣、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这两位重臣召回了京城,增强了自己在庙堂的影响力,并且还顺利让梁辅臣成为了新任内阁阁老,成功插手了内阁;
至于赵俊臣则是主动出击、积极争取,为了能够浑水摸鱼,甚至不惜进一步搅乱庙堂局势,最终自然也是收获颇丰,不仅让左兰山成为了内阁辅臣,还守住了工部,并且得到了商税整顿的权力,让“赵党”的声势与士气皆是大涨;
而以上三家党派,则就是这场党争中的胜利者了。
最终结果虽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尘埃落定之后,庙堂格局重新达到了平衡,朝中各大党派也皆是有些疲惫,胜者忙着消化战果、败者急于站稳脚跟,一时间皆是无力再做什么,所以庙堂也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平稳期。
不过,胜者消化战果之余,自然是难免有些贪心不足,想要进一步扩大胜利果实,而败者固然是忙着自保,但心中也期盼着反败为胜、再次翻盘,所以看似平静的局势之下,依然是暗流涌动,各大党派虽然大动作没有,但小动作则是接连不断。
不知不觉间,已是十天时间过去了。
而各大党派也纷纷找到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半个月以后的“京察”!
所谓“京察”,乃是明代吏部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京城三品以下官员皆在考核之列。洪武时规定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如今又改为四年一考,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考核优异者能够得到优先提拔,还可以外放升任地方父母官、甚至是成为封疆大吏。
可以说,“京察”虽然不能影响到各大党派的核心人物,但可以直接影响到各大党派的根基、底蕴、以及影响力,最是关键不过。
于是,围绕着“京察”,各大党派皆是蠢蠢欲动、各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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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新任阁老左兰山、大学士兼顺天府尹霍正源、工部尚书陈东祥、以及户部侍郎詹善常四人齐聚赵府,与赵俊臣见面商谈。
在这四人之中,左兰山的地位最高、如今已经是阁老之尊;而霍正源的声望、眼光、手段等等在“赵党”之中皆是是数一数二;陈东祥如今也是成为了工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并且以赵俊臣的爪牙自居;至于詹善常则是最早投靠赵俊臣的官员、在“赵党”之中资历最老……所以这四个人乃是“赵党”最为核心的人物,在“赵党”中地位仅次于赵俊臣。
而赵俊臣若是有什么计划,需要“赵党”支持的时候,往往也会与他们四人事先通气。
眼见着“京察”即将要开始了,赵俊臣就招来了他们四人,商议“赵党”的下一步计划。
不过,在最开始的时候,赵俊臣并没有谈及“京察”的事情。
等到赵俊臣与这四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赵俊臣先是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然后转头向左兰山问道:“左阁老进入内阁辅政之后,这段日子可还习惯?”
听赵俊臣询问自己内阁的事情,左兰山连忙答道:“如今只是初入内阁,正在适应学习,虽然已是渐渐习惯了内阁政务,但目前还只能冷眼旁观,尚没有能力做点什么,说是碌碌无为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左兰山摇头苦笑道:“赵大人耗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我送入内阁,但我进入内阁之后却是迟迟不能回报赵大人的恩情,实在是惭愧。”
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笑道:“左阁老不必在意,你如今只是初入内阁,内阁那几位阁老又都不是易与之辈,暂时的举步维艰也在意料之中,只要能慢慢适应、站稳脚跟,将来迟早都会出头的。”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左阁老也并不是毫无作为,先不说你成为阁老之后咱们这些人在庙堂里的话语权提升了许多,就说前几日科道突然向工部发难,若不是左阁老利用内阁的影响力将这件事稍稍拖延了几日,咱们措不及防之下,说不定就要吃一点暗亏,虽然不足以动摇咱们的根本,但陈东祥刚刚接手工部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却不免会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赵俊臣满脸的感慨,叹道:“内阁毕竟是庙堂的核心机构,有决策之权,影响力巨大,只要内阁的政策稍有偏移,那么就会有无数人受益,也会有无数人受损,许多时候只要内阁辅臣们稍稍动一下手脚,就抵得上咱们忙活许多天了,所以左阁老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将来有你出力的时候。”
陈东祥也点头说道:“是啊,前几天的事情,确实要感谢左阁老,否则我刚刚接手工部,威望还未确立,就发生这样的事情,麻烦恐怕不小。”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鼓励之后,左兰山依然没有太大的信心,缓缓说道:“并不是那么简单,内阁看似共有六位阁老,但如今梁辅臣还没有进京,除了周尚景与沈常茂之外,其余阁老不过就是摆设罢了!事实上,就算是沈常茂,也只是仗着内阁首辅的地位,有‘票拟’之权,权利远大于寻常阁老,这段时间又得到了咱们的支持,所以才能够在内阁里面指手画脚,但就算这样,他许多时候也只能向周尚景妥协退让……
也不怕赵大人你笑话,我这段时间在文渊阁办公,就只看着周尚景与沈常茂两人相互交锋扯皮了……至于我、李和、以及程远道,却是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这内阁辅臣的位置看着尊贵,但坐起来可没有工部尚书舒服。”
听到左兰山的抱怨,大学士霍正源插口说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内阁固然是庙堂最核心的衙门,但我朝历代帝王对内阁的打压也从未间断过,所以内阁至始至终都没有取得法定地位,并不是公认的中枢行政机构。如此一来,内阁虽然权势庞大,但地位却有些尴尬,对外需要结交内廷的司礼监,对内则要笼络六部衙门。与此同时,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并且职权完整,虽然品阶不如内阁,也没有票拟之权,但从制度上说,六部不必听命于内阁,而内阁办事却绕不开六部,所以六部也有底气与内阁争锋相对。”
说到这里,霍正源摇头叹息道:“这样一来,内阁辅臣们的权力大小,完全取决于他们谁争取到了更多官员的支持与拥护,尤其是六部的支持!而周尚景如今拥有吏部与刑部这两个衙门的鼎力支持,在都察院与翰林院也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朝廷到处都是他的门生朋党,甚至就连内廷司礼监都有他的支持者,所以他在内阁之中向来都是说一不二、无人能够相争,而沈常茂即使是成为了内阁首辅,在他面前也只能勉力自保罢了。”
赵俊臣则是再次宽慰道:“内阁与六部的明争暗斗,也是陛下乐见其成的,否则司礼监的重要性就要大幅降低了。不过,左阁老也不必太过灰心,你如今也同样得到了工部与户部的支持,虽然还比不上周尚景,但也强过了其他的阁老,谁也不敢忽视于你,再等到咱们的权势影响进一步增涨,左阁老你在内阁里的地位也一定会水涨船高的。”
左兰山叹息道:“还是赵大人与霍大学士看得明白,目前我也只能慢慢等待机会了。”
这段时间以来,左兰山在内阁并不顺心,只觉得处处皆是掣肘,幸好还有赵俊臣的鼎力支持,所以他才能够站稳脚跟。
也正因为如此,左兰山愈发觉得自己离不开赵俊臣的支持,否则就只会成为一个地位尊贵的摆设。领悟到了这一点之后,他前段时间所产生的一丝异心如今已经是彻底消散了。
左兰山的神情变化,赵俊臣皆是看在眼中,也猜到了左兰山的心态转变。
赵俊臣轻轻一笑,道:“左阁老大可不必急切,将来的时间还长,这种事情只能够慢慢图谋。不过,眼下很快就是四年一度的京察了,只要咱们运作得当,就可以弥补底蕴与根基的不足,缩小咱们与周尚景之间的差距,到了那个时候,左阁老在内阁办事也能够轻松许多。”
见赵俊臣终于谈到了今天的正题,所有人皆是眼睛一亮。
詹善常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连忙问道:“赵大人可是有什么想法?”
赵俊臣轻轻点头,表情看似随意,但语气颇是严肃:“各位想必都已经察觉到了,咱们的权势发展到了现在,已是出现了瓶颈,首先是咱们的影响力只集中在京城中枢,迟迟无法扩展到京城以外的各地方,其次则是人才不足,经常会捉襟见肘,最后则是根基底蕴的浅薄,只能拉拢某些官员为己用,却无力培养自己的人才。”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左兰山、霍正源等人皆是面现钦佩之色,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身为“赵党”的核心人物,自然也察觉到了赵党的问题,然而他们却无法像赵俊臣这般条理清晰的总结出来。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这些问题,我早就有所察觉,也一直在尽力改善,为了将咱们的势力扩散到地方,我安排李立德担任了山东布政使的职位,那时候正值太子朱和堉审办南巡筹备舞弊案之际,山东官场受损极大,出现了很多空缺,安排李立德前去山东就是为了将这些空缺争取到咱们手中;为了弥补咱们人才不足的情况,我也是一直在百官之中拉拢可用之人;又为了弥补咱们无法培养人才的缺陷,会试的时候我也耗费了许多心力……”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众人愈加感到钦佩了。
在此之前,他们只看到赵俊臣的计划表面,如今听到赵俊臣的详细解释,才终于理顺了赵俊臣的计划核心之处——仅凭这份长远眼光,赵俊臣就要超过绝大多数官员了。
另一边,见所有人皆是表情专注看着自己,赵俊臣继续说道:“然而,过去的那些手段,终究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无法改变根本,若是想要真正弥补咱们的种种不足之处,最关键还是要看眼下的‘京察’!到时候只要运作得当,咱们的朋党门人就可以离开京城,升迁到地方担任父母官,顺势也可以将咱们的影响力扩散到地方;当他们成为地方官员之后,也必然会经历磨练、大有成长,到时候咱们人才不足的窘境也能缓解许多;等他们在各地衙门有所作为之后,咱们也就有理由将他们捧上更高的位置,这样一来咱们也就有能力培养自己的人才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表情肃穆,缓缓总结道:“所以,接下来的‘京察’将是咱们的头等大事,咱们的权势究竟能不能更进一步、咱们的前途究竟如何,就要看咱们在‘京察’之中究竟能够争取到多少利益了!”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赵党”众位核心人物皆是被赵俊臣撩动了情绪,只觉得前途光明、心中充满干劲,纷纷起身、齐声答道:“还请赵大人吩咐,我等一定全力以赴、共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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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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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赵党”众人的士气大涨,赵俊臣表面上是一副欣慰模样,但心中则是突然有些疲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才终于安稳了一段时间,结果又赶上了京察,即使是野心勃勃的赵俊臣,也不免会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
不过,赵俊臣很快就将自己的疲惫全部隐藏到了心底深处,并没有表现出来。
在“赵党”众人面前,赵俊臣依然是那个成竹在胸、态度从容、眼光敏锐的“赵党”领袖!
心绪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到了下一瞬间,赵俊臣已是笑道:“各位请坐,放在心上就好,大可不必这般郑重。”
随着“赵党”众人纷纷落座,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在这里,我不妨向众位透漏一件事情,当初在南巡的事情,周尚景因为一些事情欠了我的人情,作为回报,他将会在‘京察’期间有限度的配合咱们行事,所以这次的‘京察’,咱们的胜算很大,但如何通过这次‘京察’收获最大的利益,就要看咱们的手段了。”
说到这里,见“赵党”众人的表情愈加振奋,赵俊臣则是问道:“所以,这个时候,最需要咱们这些人群策群力,诸位若是有什么好建议,不妨趁这个机会提出来。”
赵俊臣的话声刚刚落下,那詹善常已经是急不可待的说道:“依下官看来,自然是极力争取所有的好处,只要是咱们的人,就设法让他们在四格八法中评优,并且设法为他们运作到最好的差事……哪怕是最终不能全部如愿,但只要成功了一半,咱们的门人之中就能有十几人成为地方上的知府、知州,甚至还会出现几位布政使与按察使也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权势即使还不如周尚景,但也相差不远了!”
说话之际,詹善常脸上满是激动,似乎是陷入了自己所构想的美好前景不能自拔。
听到詹善常的观点之后,赵俊臣的眉头轻皱,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等其他三人说出想法。
与此同时,詹善常的话声刚落,就被陈东祥摇头否定了:“四年一度的‘京察’虽然是由众多衙门与官员一同负责,但其中最关键的还是吏部与都察院,而周尚景在这两个衙门都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不仅吏部被他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水泼不入,就连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杜白也是他的铁杆支持者,咱们在‘京察’上得到了周尚景的支持,固然是胜算极大,但也不能过犹不及了,若是吃相太过难看,说不定就会引起朝廷各大派系的反弹与围攻,说不定就连周尚景都会临时反悔,所以咱们最好不要占尽好处,还是要留一些给其他党派的。”
在此之前,陈东祥做事之际总是有些极端,但因此摔了几个跟头之后,总算是成长了许多,也深切明白了“过犹不及”的道理,此时他听到詹善常的观点之后,首先就出言反对了,认为詹善常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
这一次,听到陈东祥的观点,赵俊臣却是轻轻点头,面露赞赏之色,也同样觉得陈东祥成长了许多。
而陈东祥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更是面现得意之色。
另一边,霍正源一向是心思聪慧、眼光敏锐,他自从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就一直在揣摩赵俊臣的心思,而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也当真被他猜到了一些。
比如,霍正源就通过赵俊臣的种种动作,猜到赵俊臣一直在设法改造“赵党”,想要将“赵党”从一个贪官大本营变成一个有共同目标的政治团体。
所以近段时间以来,“赵党”中那些最是贪得无厌的官员均是被赵俊臣暗中排斥了出去,或是架空、或是明升暗降、甚至是找理由直接赶出“赵党”,甚至还借着政敌之手将这些人铲除!而那些尚有底线的“赵党”官员,却纷纷受到了赵俊臣不同程度的重用。
到了如今,“赵党”固然还是一个贪官集团,但贪婪程度已经不断的降低,性质也悄然间发生了转变。
也正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霍正源也更能明白赵俊臣的心思,此时也开口补充道:“此外,究竟哪些人要受到咱们的重点提拔,也需要认真筛选一番!那些办事不谨慎、做事肆无忌惮的官员,最好还是冷藏一段时间。如今咱们风头正劲,有许多人都看咱们不顺眼,而地方官员与京官不同,他们直接面对百姓,上下都有无数人盯着,让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外放为父母官,恐怕会给咱们平白添加许多破绽,说不定就会让政敌们抓住把柄!所以,依我的想法,还是重点提拔那些能力强、会办事、有底线的官员比较好!”
听到霍正源这么讲,赵俊臣更是有些欣慰,再次点头表示认同。
最后,左兰山也开口讲道:“还有,咱们也不能将所有门人都外放地方任职,这样的话,咱们留在京城里的影响力就要大幅降低了,就说工部与户部吧,这两个衙门乃是咱们的根基之处,里面固然有许多郎中与主事之类的官员值得重用与提拔,但若是将他们全部提拔了,那么咱们对这两个衙门的控制力就会降低,说不定就会让朝中其他派系趁机钻了空子!”
左兰山担任阁老之后,虽然日子有些不顺心,但悄然间眼光已是高明了许多,看问题的角度也出现了变化。
所以,听到左兰山的建议之后,赵俊臣同样是点头表示认同。
等到“赵党”四位核心人物皆是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赵俊臣开口总结道:“詹大人的想法固然是好,然而左阁老、陈尚书与霍大学士的说法也没有错,这次‘京察’期间,咱们虽然占有优势,但也不应该过犹不及,其中的分寸尺度,需要咱们认真考虑一二。”
赵俊臣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言语间的意思显然是同样不认同詹善常的观点,更加支持左兰山、陈东祥、以及霍正源的想法。
见到这一幕,詹善常连忙起身告罪,说道:“是下官莽撞了,思虑不周,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俊臣笑道:“只是各抒己见而已,詹大人不需要这般见外。”
赵俊臣的话语客气,也没有责怪詹善常,算是刻意的照顾了詹善常的颜面。
然而,赵俊臣此时正在专心思考着“京察”之事,却忽视了詹善常在垂首认错之际,面色是多么的阴沉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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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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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曰:“不患寡而患不均。”
由此可见,人心之不足,往往是缘于对比。
此时的詹善常就是如此。
詹善常乃是最先投靠赵俊臣的朝廷大员,在“赵党”尚未成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赵俊臣的朋党了,最终赵俊臣也是通过詹善常的关系击败了当时的阁老温观良,并且吞并了温观良的人脉与权势,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与人脉。
所以说,詹善常在“赵党”的资格不可谓不老,功劳不可谓不大。
然而,詹善常在赵党的“地位”却一直有些尴尬。
他资格老、功劳大,也自认为自己对赵俊臣忠心耿耿,但他论能力比不上陈东祥、论地位比不上左兰山,论才智比不上霍正源,又迟迟没有遇到升迁的机会,一直都没有受到赵俊臣的重点提拔。
除此之外,“赵党”成员一向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些人原本出身于“温党”、有些人原本出身于“黄党”、又有些人是投机取巧的骑墙派,在这些人之中,就要数那些原“温党”官员最是贪得无厌,并且与詹善常关系紧密,赵俊臣暗中整顿“赵党”之际,这些人就是重点的整顿对象,这样一来,詹善常也难免受了牵连。
时至今日,左兰山已经成为了内阁辅、原本并不起眼的李立德成为了封疆大吏、原本只是应声虫的顾全升任为左佥都御史,最近才投靠赵俊臣的霍正源也兼任了顺天府尹的重要差事……就连向来都受人鄙夷的三姓家奴陈东祥如今也成为了工部尚书,只是短短十余日之间,就从一位“赵党”边缘人士堂而皇之的进入了“赵党”的核心圈子!
唯独詹善常,明明资格最高、功劳也不小、还自认为对赵俊臣忠心耿耿,但投靠了赵俊臣之后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好处,只是从礼部侍郎变成了户部侍郎,这样一来,詹善常难免会认为自己得到的好处太少了,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是的,并不是没有得到好处——礼部乃是众所周知的清水衙门,户部则是世人眼中的油水衙门,从礼部调任到户部就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但是与其他“赵党”官员相比,这种好处显得太少了!
人心变幻,最怕攀比,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眼看着一个个资历、功劳、忠心都不如自己的“赵党”官员或是成为了封疆大吏、或是成为了朝廷的核心重臣,唯独自己的位置迟迟没有变化,詹善常就愈加不舒服了。
官场中人,对自己的地位变化最是敏感。
近段时间以来,詹善常也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在“赵党”之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从前,“赵党”的权势影响虽然不如现在,但詹善常却是“赵党”内部仅次于赵俊臣与左兰山的第三号人物,那时候詹善常表一些观点就算是左兰山也不会轻易开口驳斥,但如今随着霍正源的加入、陈东祥的崛起,詹善常已经悄然间降为了“赵党”第五号人物,身后还有李立德、顾全等人在紧紧追赶。
就像是今天,詹善常表了观点之后,左兰山、霍正源、陈东祥等人纷纷出口反驳,丝毫没有顾及詹善常的颜面,这在从前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明显是左兰山、霍正源、陈东祥他们已经对詹善常瞧不上眼的缘故。
再加上,赵俊臣这段时间暗中整顿“赵党”之际,詹善常的许多亲信门人都被清除掉了,这也让詹善常在“赵党”的影响力逐步减弱。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詹善常的心中难免会产生许多想法。
不过,赵俊臣在“赵党”内的威势日隆,詹善常并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表现出来,但这些想法就好似一颗种子,已经在詹善常的心底悄然种下,正在逐渐的成长芽……
人时有力穷,任谁也不可能永远的考虑周全,即使是诸葛孔明也有痛失街亭的时候。
赵俊臣近段时间以来的主要留心着左兰山与陈东祥的动向,如今又考虑着京察的事情,并没有及时察觉詹善常的思绪变化。
反倒是霍正源,一向是擅长揣摩人心,此时若有所思的打量了詹善常一眼,但稍稍犹豫之后,却是静观其变,没有任何表示,毕竟詹善常是“赵党”的老人了,霍正源并不敢随意猜疑,只是暗暗留心。
而就在詹善常的心绪变化之际,赵俊臣已经是继续说道:“这样吧,在‘京察’期间咱们到底应该重点提拔哪些官员,诸位今天回去之后,就各自草拟一份名单交给我,最终再由我来进行最终的筛选……这件事一定要尽快定下,方可以有备无患,‘京察’在即,咱们必须要早做准备,省的到时候乱了手脚。”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皆是心中大喜。
赵俊臣的做法,无疑是卖给了他们许多人情,给他们的亲信提供了晋升途径,其中的好处自然不必多提。
这般决定,也是赵俊臣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现在“赵党”无疑是赵俊臣的一言堂,然而霍正源、左兰山等人皆是不甘寂寞之辈,若只是一味压制他们的权限,即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也会让他们心生不满,所以赵俊臣在无关大局的时候,也会割让一部分利益送给他们,这样才能够团结大多数、稳定人心。
更何况,最终的决策权依然在赵俊臣手上,所以也不怕局势与方向会失去掌控。
等到几位“赵党”核心人物纷纷起身表态、表示一定不会辜负赵俊臣的期望之后,赵俊臣则是转头向着霍正源看去,突然开口问道:“霍大学士这段时间兼任着顺天府尹,恐怕压力很大吧?”
霍正源点了点头,说道:“当初,赵大人您突然遭遇歹徒行刺,但顺天府先是治安不力,又迟迟无法破案,所以这顺天府尹的位置才会落到我的头上,如今我已经接手顺天府大半个月时间,却依然是迟迟无法破案,百官不免有些非议,幸好还有刑部与厂卫一同分担压力,并且前段时间庙堂局势变化莫测,各大党派的明争暗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短时间内也没谁理会我……但如今庙堂局势渐渐平稳,当初赵大人您遇刺的事情也被人们重新提起,就连陛下也询问过几次,所以压力渐渐大了一些。”
赵俊臣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歉意,说道:“恐怕还需要霍大学士想办法再拖延一段时间,这件案子交由你负责,就等于是咱们手中多了一柄利剑,但这柄利剑还需要暂且收着,时机不对,我也不想太快的刺出去……此外,为了以防万一,有了这柄利剑在手,‘京察’之际咱们也能多一张底牌。”
霍正源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恐怕拖延不了太长的时间,这顺天府的位置极为关键,各党派皆是盯着,若是拖延太长时间迟迟没办法破案,恐怕就给人留了把柄,这位置也就保不住了。”
“放心,并不会让你拖延太久时间,这柄利剑究竟要刺向谁,又要如何刺下去,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俊臣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霍正源见赵俊臣这般模样,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则是若有所思,最后拱手道:“明白了,我尽力就是。”
等到公事谈完,赵俊臣脸上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也终于谈到了自己的私事,笑道:“想必各位也知道了,在三天之后,我将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我曾经拜托左阁老代我邀请各位观礼见证,还望各位到时候一定要赏脸赴宴、一同观礼。”
在众人看来,赵俊臣纳妾终究只是一件小事,特意的大宴宾客虽然是有些大题小做,但“赵党”众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刻意违背赵俊臣的心思,所以他们纷纷是含笑答应,表示三天之后一定会赴宴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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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子东宫之中,太子朱和堉手持着一份奏疏,推门进入了赵山才的书房,表情竟是有些忐忑。
书房内,赵山才正在梳理近段时间以来的情报,见到太子朱和堉的出现之后,却也不觉得任何意外,只是悄然间将手边情报放到一旁,抬头问道:“陛下勒令殿下您闭门思过十天时间,而今天则是最后一天,殿下表示反省之意的奏疏可是准备好了?”
这十天以来,赵山才依旧是饱受病痛折磨,如今他面容憔悴、皮肤枯黄、双颊深陷、身材消瘦、就连头也稀疏了许多,但不知为何,明明是病痛愈加严重,但赵山才的精神愈加的饱满高涨,眼神也是愈加的明亮敏锐了。
听到赵山才的询问,太子朱和堉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了一丝苦笑,然后就像是学生给先生递交作业一般,将手中的奏疏交给了赵山才审阅。
事实上,这已经是朱和堉所写的第七份奏疏了,只是前六份奏疏交给赵山才审阅之后,赵山才每次都表示不满意,并且还给太子朱和堉勾画了许多错漏之处,表示德庆皇帝看到这些错漏之后不仅不会原谅太子朱和堉,反而会再次责备太子朱和堉的想法浅薄。
于是,在这十天时间里,太子朱和堉将自己的悔过奏疏反复修改了六次,如今总算是有了定稿,但他依然担心赵山才会再次挑出错漏之处,让他拿回去再次修改。
另一边,赵山才认真审阅了太子朱和堉的奏疏之后,却是终于表现出了满意之色,点头道:“这次总算是全部写到了点子上,想必陛下他看到殿下这份表示自我反省的奏疏之后,一定会表示满意的,只要陛下他满意了殿下的悔改,今后咱们依然是大有可为。”
听到赵山才的话,太子朱和堉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山才对于这份奏疏十分重视,哪怕只是某个字有可能会引歧义,也会特意圈出来让太子朱和堉重新修改,太子朱和堉为了这份奏疏能够尽善尽美、达到赵山才的要求,竟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与心力,如今赵山才终于表示了满意,太子朱和堉自然是轻松了许多。
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太子朱和堉说道:“既然赵先生也满意这份奏疏,那我这就去宫中求见父皇,将这份奏疏呈上去。”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堉又稍稍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赵山才身前摆满了书册纸张的书桌,又看了一眼赵山才的枯槁面容,再次说道:“赵先生这段时间病情一直没有痊愈的迹象,还是多休息为好,大可不必这般操劳,今后我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赵山才的辅佐帮助……”
说着,太子朱和堉叹息一声,就打算转身离开书房。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朱和堉也曾多次劝诫赵山才注意休息,但赵山才偏偏不听,反倒是抓紧一切时间为太子朱和堉谋划着各种事情,所以太子朱和堉也知道自己的这次劝诫恐怕是依然无效,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太子朱和堉又不忍心看到赵山才继续辛劳的模样,所以就打算离开书房。
“殿下且慢。”然而,太子朱和堉刚刚转身,就听到了赵山才的挽留。
听到赵山才的挽留,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问道:“赵先生还有何事?”
只见赵山才从手边抽出一份册子,递给了太子朱和堉,说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为太子殿下寻找一些可用的人才,如今总算是稍有成果,这份册子就是名单,总计二十一人,里面也详细列举了他们的一些情报……在这二十一人当中,有九人正在京城任职,如今‘京察’在即,太子殿下最好是抓住机会,重点提拔一下他们,将来有了他们的辅佐,咱们在庙堂之中也能多一些助力。”
听赵山才这么说,太子朱和堉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赵山才的眼光极高,能让他看上眼的人才,太子朱和堉自然是心中重视。
接过册子之后,太子朱和堉仔细浏览了一番,然后点头道:“这些人我记住了,今后一定会设法重用他们,只是……人数未免有些太少了,竟是只有二十一人,并且绝大部分都是七品以下的官职,恐怕就算是我重点提拔他们,短时间内也无法提供助力。”
赵山才则是叹息道:“既要品性高洁、不受官场染缸的沾染,又要能力出众、能办实事,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稀少了。我能找到这二十一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太子殿下可知道,朝廷的清流为何大都是集中于都察院与科道?又为何官场中总是那些贪官们的办事能力更强?而清流们则往往是能力有缺?”
听到赵山才的询问,太子朱和堉面色有些尴尬。
他一直都是仰仗着朝中清流们的支持,所以才会有如今的这般声望。
然而,即使是太子朱和堉,也不得不承认朝廷里的清流官员大都是些眼高手低、夸夸其谈之辈,若是真想要办些实事,这些清流官员就往往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太子朱和堉叹息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朝中清流们确实是能力有缺,他们固然是品性高洁,但办实事的时候反倒是不如那些贪官奸臣,为何会是这般情况,我却是从未深想过,还请赵先生指教!”
……
恩,四千字大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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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官场.
……
……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询问之后,赵山才的表情满是感慨,缓缓说道:“人性本贪,古往今来能够约束心中贪欲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而官场更是一个名利染缸,人们进入官场之后,手握权柄、频受诱惑,又缺乏制衡,这般情况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坚守本心?自宋以来,像是‘先”
太子朱和堉表情凝重、沉默不语,但也认同了赵山才的说法。
赵山才深深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又缓缓说道:“话归正题,为何清流大多无用?反倒是那些贪官们能办实事?事实上,有能力、肯办事、会变通的清流官员并不是没有,但他们或是被贪官们联手打压了、完全不能出头,又或是放弃了自身坚守、与贪官们同流合污了!
官场之中,从来都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反倒是立场决定一切!官员们踏入仕途之后,大都是从知县做起,但他们任职之后,会现自己的手下人大都是污吏,自己的身边同僚大都是贪官,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大都是奸臣,这般情况下他若是还想要坚守清廉,也就成了另类,自然是受人排挤打压、难以晋升出头。若是他想要办些实事,则下面人会拖后腿、身边人会使绊子、上面人会暗中刁难,结果不仅是办砸了事情,还会授人把柄,最终就是丢官问责的结局。”
顿了顿后,赵山才轻轻摇头,继续说道:“这样一来,能办事的清廉官员还未冒头就被打压了下去,反倒是他们放下了心中坚持,选择了同流合污、和光同尘之后,则周围都成了自己人,不论办什么事情,都会有党羽相助,不仅容易办成事情、做出政绩,而且他们经手的事情多了,经验也就丰富了,能力与手段自然也就有了,所谓贪官更能办事,大约就是这个原因了……”
见太子朱和堉依然是沉默不语,赵山才又说道:“世人总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在官场之中,这般情况只是少数,清官们想要办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往往会受人刁难、落得恶报,贪官们虽然是一抓再抓,但大多数贪官依然是漏网之鱼、逍遥法外,也正因为如此,就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心存侥幸、自甘堕落了。”
“依赵先生的说法,难道清廉自守的官员就完全不能出头了?难道你我就要任由庙堂之中奸邪横行、愈加的乌烟瘴气?”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心中有些不甘,咬牙问道。
赵山才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无力:“这不仅是我朝目前的大环境,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即使偶有出现清平盛世,但也只是维持一时,并不能持续长久……
当然,朝廷需要清浊同流、相互制衡,清廉自守的官员自然也有出头的途径,最佳途径就是进入都察院、成为御史!御史们掌管弹劾监察之权,并且相对**,不需要处理实务、也不会受到太多的压制、环境相对简单……所以,清流们也大都集中于都察院,但他们一直站在局外、缺乏办事经验,习惯了挑人纰漏、抓人把柄,也就渐渐有些脱离实际、眼高手低了,这也是清流们总是办事能力有缺的原因之一。”
赵山才说完之后,太子朱和堉又是沉默许久。
然后,太子朱和堉缓缓说道:“赵先生突然间将话题引到这里,恐怕是另有所指吧?赵先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并不足以动摇我的志向!我如今身为太子储君,今后则是至尊天子,受天下人供养,即使是前途艰险,我也不会知难而退!”
赵山才轻轻点头,说道:“太子殿下的志向坚定,我自然明白。事实上,我与殿下一样,也希望百官自守、世道清平,但如今的大环境就是这样,我们可以独醒,却不能独行!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子殿下若是真想要办一些实事,那么仅仅只是依靠清流官员是绝不可行的,因为清流们的办事能力确实差了一些,许多时候只会坏事。至于那些既有办事能力、又能清廉自守的官员,固然是符合殿下的要求,也值得殿下重用提拔,但这种人实在是太过稀少,我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是耗费了无数的心力,遍寻了朝廷百官,却也仅仅寻得二十一人而已。”
然后,赵山才抬手指了指太子朱和堉手中的册子,里面正是这二十一人的名单资料。
看着手上薄薄一份名册,太子朱和堉却感到了无比的沉重。
满朝上下,符合自己要求的官员竟然只有这么寥寥二十一人,其余的官员不是办事能力不足,就是品行有缺,让人不能放心重用。
“如今的庙堂环境恶劣,说是遍布奸邪也不为过,清廉自守的官员也就愈加难以立足了,就算是我好不容易寻到的这二十一人,说不定哪一天也会自甘堕落……然而,越是重症,就越是不能下猛药,就越是需要缓缓医治、逐步改善,许多时候甚至还要以毒攻毒才能奏效!殿下若想要扫清庙堂里的乌烟瘴气,先就要站稳脚跟、树立威信,然后才可以掌控局势、办成大事……但不论如何,都需要足够的人才辅佐!”
就在这时,赵山才又从手边抽出另一份册子,与太子朱和堉手中的那份名册相比,这份册子却要厚实许多。
只见赵山才神色认真严肃,缓缓说道:“殿下欲成大事,仅仅依靠这二十一人,恐怕是车水杯薪,更何况这二十一人大都是品阶较低的官员,即使重点培养他们,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我这段时间为殿下挑选人才之际,倒也同时拟定了另一份名单。”
说话间,赵山才将第二份名册递给太子朱和堉,同时说道:“这份名单里,总计有三十七人,他们在能力、手段、眼光等方面各有可取之处,都算是难得的人才!最难得的是,这些人全都是朝廷的中立派,并没有投靠任何党派,但殿下贵为太子之尊,若是刻意招揽他们,想来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殿下若是再得到这些人的投靠与辅佐,那么人才匮乏的局面就会大有缓解,今后做事的时候也能游刃有余……然而……”
说到这里,赵山才轻轻一叹,继续说道:“然而,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污点在身,并不是那么坚守廉洁之辈,虽然这些污点都不算特别严重,但我也知道殿下你一向排斥那些有污点的官员,所以这些人都不符合殿下的用人标准……不过,这份名单我依然交给殿下,今后到底用不用他们,全由殿下自己决定,山才绝不会勉强。”
听到赵山才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又是沉默许久,伸手接过了第二份名册,缓缓点头道:“浊世之中,想要治贪官,就先要用贪官……赵先生用心良苦,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见自己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太子朱和堉总算是愿意考虑自己的建议,赵山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
太子朱和堉的用人原则向来都是重品行而轻能力,这是太子朱和堉的底线之一,想要说服太子朱和堉改变这一点,可谓是困难无比,即使是赵山才也用了许多心思。
但这样的用人原则,也是“太子党”总是势弱的关键原因。而“太子党”迟迟不能为太子朱和堉提供足够多的支持,也是太子朱和堉迟迟不能在庙堂站稳根脚的主要原因。
自从察觉到太子朱和堉的储君地位渐渐有了不稳迹象之后,赵山才就想要逐步扩大“太子党”的势力影响,只要“太子党”的势力逐渐强大起来、能够为太子朱和堉提供足够多的支持,那么就算是德庆皇帝也不能轻易废黜太子朱和堉!
当然,想要彻底稳住太子朱和堉的储君之位,除了扩大“太子党”的势力影响之外,德庆皇帝的态度也是极为关键,只要德庆皇帝愿意继续支持太子朱和堉,那么朱和堉的储君地位就绝不会生动摇!
所以,赵山才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提醒道:“殿下愿意认真考虑这些事情,自然是极好……不过,如今时间已经不早了,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再耽搁时间,还是尽早进宫面圣、向陛下呈交自省奏疏比较好!咱们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重新争取陛下的支持。”
听到赵山才的提醒之后,太子朱和堉先是一愣,然后点头道:“赵先生所说有理,我这就进宫求见父皇。”
说完,太子朱和堉又劝诫了赵山才注意休息之后,就离开了书房,去准备入宫面圣的事情了。
*
太子朱和堉刚刚离开书房,赵山才却是突然间身体一软,脑子也是阵阵眩晕,竟是险些瘫在地上,面色愈加的灰败无光,神色也是极度的萎靡虚弱。
这十天以来,赵山才的身体状况已经是愈加恶劣了,除了每天三次的用针镇痛之外,他还会偷偷吃大量镇压疼痛、透支身体、强行提神的药物,否则以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别说是为太子朱和堉谋划未来了,就算是寻常行走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就在刚才,赵山才与太子朱和堉交谈的时候,也是强行支撑、勉力保持,虽然是声音有些虚弱无力,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萎靡之状。
否则太子朱和堉一定会强行让他休息,进宫面圣的时候也定然会分心忧虑,这是赵山才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在椅子上瘫软许久之后,赵山才的身体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
只见赵山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送入口中服下。
又过了许久之后,赵山才的样子总算是稍稍正常了一些,但他依然没有休息的意思,只是从手边拿起一份情报,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并不是忧虑自己的身体情况,而是忧虑太子朱和堉的未来。
这份情报表示,德庆皇帝这十天以来,曾多次询问七皇子朱和坚的近况,并且暗中命令东厂调查七皇子的一切相关消息;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对于闭门思过的太子朱和堉,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关注。
这份情报究竟意味着什么,赵山才自然是心中清楚。
“可惜,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虽然是竭尽全力、也耗尽了所有心机,却也未必能够扭转危局……”
赵山才喃喃自语道。
然后,赵山才的目光转向另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表示,赵俊臣将在三天之后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并且还会大宴宾客,邀请庙堂里所有的亲近同僚。
“或许……需要见一见赵俊臣了……”
低声自语之际,赵山才的目光闪烁不定。
*
与此同时,宫中御书房内,德庆皇帝也同样在阅览情报。
这些情报,全都是与七皇子朱和坚有关!
不论是朱和坚近年来的言论观点,还是朱和坚身边人的秉性为人,情报之中全都有涉及。
甚至,这份情报里还有德庆皇帝南巡期间朱和坚曾经为太子朱和堉出谋划策的事情。
读完了这份情报之后,德庆皇帝的面色颇是严肃,眼中满是沉思之色。
德庆皇帝突然现,七皇子朱和坚似乎不像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从前,德庆皇帝一直认为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朱和堉的秉性十分相近,只不过朱和坚的手段不像是太子朱和堉那么直接,性格也更加的温和一些。
但如今看过这份情报之后,德庆皇帝却现七皇子朱和坚的才智手段远远要乎自己的预想,而他身为父亲,从前竟是从来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其他不说,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之所以能够死死压制住黄有容,正是因为朱和坚的出谋划策,仅凭这份手段,就不可小觑。
“这份手段心机,他从前在朕面前从来都没有表现过,是别有用心的刻意隐藏?还是他从前一直都没有表现自己的野心?”
德庆皇帝暗暗想道。
而就在德庆皇帝沉思之际,太监张德突然进入了御书房,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然后暗暗叹息一声,点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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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见面.
……
……
见到太子朱和堉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甚至要比往常时候更加的态度和煦一些。
“这份奏疏……写的不错。”德庆皇帝看完了奏疏之后,难得的开口夸赞道:“朕希望你反思的地方,你尽数都想到了,自省也比较深刻……不过,这份奏疏里的内容全都是你自己的所想所书?还是那个赵山才的指点?”
太子朱和堉想起赵山才的反复叮嘱,知道这个时候要一切要以挽回德庆皇帝的信任为主,所以他的表情始终恭顺,说道:“既然是反思与自省,那就能依靠自己,不敢假手他人,这份奏疏自然是儿臣独自完成,赵山才至始至终都没有参与。”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犹豫。
但下一瞬间,德庆皇帝已是恢复了往常的深沉,缓缓说道:“很好,你能够深刻反思自己的过错,朕心甚慰!你如今是储君、将来是太子,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只言片语都会引发无数的猜想,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天下人的命运,又哪里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所以你今后一定要戒骄戒躁,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否则朕又如何放心把江山交到你手中?”
太子朱和堉垂首听训,说道:“父皇教诲的是,儿臣心中谨记!”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太子朱和堉的态度:“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今后切不要再犯了……恩,从明天开始,你就继续参加朝议吧,这段时间以来庙堂局势还算平稳,你虽然是错过了十天朝议,但也没有耽搁太多事情。”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后,太子朱和堉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还以为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于是连忙说道:“多谢父皇!儿臣今后一定谨慎办事、多思而后决,定不会再让父皇感到为难。”
德庆皇帝依然是满意点头,但突然间话题一转,似乎是偶然间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老七近来身体大有好转,已经是近乎痊愈了。朕知道你与老七一向是关系最好,但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东宫闭门思过,也没机会探望他,等你今天出宫之后,就尽早去看一看他吧,否则你们兄弟二人今后就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太子朱和堉微微一愣,问道:“父皇的意思,儿臣听不明白。”
德庆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朝的规矩,你也明白的!皇子们成年之后就要册封王位、镇驻封地、从此远离京城中枢!老七他早已经成年许久,只是身体一直不好,经不起车马劳顿,离开京城之后也没有御医们的随时伺候,朕担心他会有意外,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拖延着!但如今,老七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那么这件事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前几日泾国公陈佑也上呈了奏疏,希望朕为七皇子册封王位与封地,朕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
听到德庆皇帝的解释,朱和堉不由又是一愣。
他与七皇子朱和坚乃是同胞兄弟,又一向是关系和睦,再加上朱和堉依然有些不放心朱和坚的身体状况,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太子朱和堉还是忍不住说道:“依儿臣看来,七弟的身体不过是刚有好转,为了防止病情出现反复,还是让他再留在京城一段时间为好……至于册封王位的事情,大可以等到年后,完全不必这般急切,毕竟按照惯例,皇子们一向都是年关之后进行册封的。”
听完了太子朱和堉的说法,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心底也暗暗叹息一声,也彻底下定了决心——朱和堉果然不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
突然谈及七皇子朱和坚的事情,乃是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一次考验。
时至今日,太子朱和堉心中应该很清楚,他不仅交恶了朝廷里的几位权臣,与德庆皇帝的关系也不算和睦,又接连办砸了好几件差事,储君位置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
另一边,七皇子朱和坚则是出身尊贵、年纪也合适,又一直留在京城中枢,并且他的声誉与太子朱和堉相比也不算相差太远,若是太子朱和堉的储君位置一旦发生动摇,那么七皇子朱和坚就是最有可能的接替人选!
在这般情况下,若是太子朱和堉心中稍有政治敏感,就应该在极力的排除所有隐患、让七皇子朱和堉尽早离开京城才是!
然而,因为所谓的“兄弟情谊”,太子朱和堉偏偏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德庆皇帝的言语暗示,反倒是希望七皇子朱和坚继续留在京城……
这样的政治敏感度,德庆皇帝自然是感到失望。
事实上,对于太子朱和堉,德庆皇帝毕竟还有些父子感情存在,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换储的想法,但终究是有些犹豫,而今天的这场谈话,则是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最后一次考验!
只可惜,太子朱和堉的表现依然是让德庆皇帝失望了。
于是,德庆皇帝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做出了决定之余,德庆皇帝心情颇是复杂,有些遗憾、有些叹息、又有些轻松。
但很快的,德庆皇帝的心情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
接着,德庆皇帝深深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之后,突然开口道:“朕听说,当初朕南巡的时候,你与前阁老黄有容留守京城,曾出现多次冲突,最终还是老七为你出谋划策之后,你才终于是压制住了黄有容,有这件事吗?”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太子朱和堉略有些犹豫,这件事情他原本是打算隐瞒下去的。
但德庆皇帝如今已经收到了消息,太子朱和堉也不敢强行狡辩,所以他最终还是点头承认道:“那段时间,七弟确实是帮了一些忙。”
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哦?倒是有趣!向朕详细说说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时间到了第二天,百官们的生活规律依然是一成不变,卯时前往宫中参加朝议,散朝后前往各自衙门处理公务,晌午则是回到各自府邸用膳休息,到了下午再重新前往衙门办公。
赵俊臣也同样如此。
时间临近晌午之际,赵俊臣离开了户部衙门,乘轿返回赵府。
这几天朝廷的局势较为平稳,但赵俊臣依然没有掉以轻心,坐在轿子中暗暗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再过不久,梁辅臣就要回到京城赴任了,临近‘京察’之际,却是一个变数,需要暗中留意……”
“算一算时日,黄有容与顾全他们应该已经抵达南直隶了,可惜隔着千里之遥,也不知道计划是否顺利,只希望我的那些暗中安排能够发挥作用,否则就会增加不少麻烦……”
“还有七皇子朱和坚的动向……德庆皇帝这段时间的态度颇是可疑……”
“此外,赵家的赵颖儿与张招娣二女,如今也学全了宫廷礼仪,是时候把她们送入宫中了……”
琳琳总总,思绪繁多。
赵俊臣如今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又是野心勃勃,平日里难有闲情,随时都有无数的大事小事需要他认真考虑、暗中预备、小心处理。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思索之际,正在前进的轿子突然微微一顿,然后就听到许庆彦的声音从轿子外传来。
“少爷,有人拦住了轿子。”
“是谁?”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开口问道。
许庆彦答道:“是赵山才的跟班书童,他说赵山才正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内恭候少爷,想要与少爷见面密谈。”
“赵山才……”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赵俊臣的表情略有些复杂,然后轻轻一叹,道:“既然是赵山才,那我就见一见吧,落轿!”
随着赵俊臣的吩咐,轿子落到了地上,许庆彦则是连忙为赵俊臣掀开了轿帘。
赵俊臣迈步走出轿子之后,抬头一看,发现一名书童打扮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正是赵山才的书童赵睦!
“本官记得……你叫赵睦对吧?”走到书童赵睦身前,赵俊臣问道:“赵山才在哪里?领我去见他。”
听到赵俊臣的问话,书童赵睦心中微微一惊。
他没想到赵俊臣竟然还记得自己这个小人物的名字,由此可见赵俊臣对赵山才的重视程度。
不过,赵睦跟随赵山才多年,也磨练出了一些城府心机,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侧身抬手,轻声说道:“我家少爷就在不远处的刘家茶楼内,赵大人您请随我来。”
说完,赵睦就先行领路了,而赵俊臣则是随在后面。
路上,赵俊臣向赵睦问道:“听说赵山才近段时间身体状况很不好,如今可有改善?”
赵睦面现凄色,低声说道:“少爷的身体状况很不好……至于具体情况,赵大人您见过少爷之后就明白了。”
刘家茶楼并不远,仅仅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进入刘家茶楼之后,赵俊臣目光一扫,发现茶楼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其余客人,似乎是整家茶楼都被赵山才包下了。
然后,时隔一个多月之后,赵俊臣再次见到了赵山才。
此时,赵山才正坐在茶楼的角落处,他身躯已经是消瘦至极,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身体瘫而无力,就这么软软靠着墙壁,似乎就连挺腰直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阵风就能吹倒;双颊与眼眶深陷、脸色蜡黄近乎没有活人气息、一双嘴唇泛着紫黑。
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能明显察觉到赵山才身上的灰败死气!任谁见到这般形象之后,都会认为眼前之人已经命不长久了!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赵山才的形象之后,赵俊臣依然是心中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就是赵山才!
曾经的翩翩佳公子,竟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沉默片刻之后,赵俊臣举步向着赵山才走去。
靠近之后,赵俊臣又发现,赵山才依然还有没有变的地方——他的双眼,依然是明亮深邃!
另一边,见到赵俊臣靠近之后,赵山才的苍白面容上挤出了一丝笑意,用虚弱的声音缓缓道:“山才近日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拜访赵大人,还要烦劳赵大人移步相见,实在是太失礼了,还望赵大人一定要见谅一二!”
赵俊臣忍不住轻轻一叹,来到赵山才的面前坐下,然后说道:“你……已经是这般模样了,还是多多休息为好,又何必耗费心力、幸苦谋划?何苦来哉?”
赵山才的声音虚弱无力,但他的表情淡然洒脱,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说道:“似我如今的状况,不久长眠后有的是时间休息,所以还是趁着现在尚有余力,多耗费点心力比较好,否则今后就没机会了!”
赵俊臣又是一叹,神色间满是惋惜,说道:“早知道你的病情严重,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严重……满朝上下,能让我看上眼的人不过寥寥,而你就是其一,今后你若是不在了……当真就太可惜了。”
赵山才似笑非笑,缓缓说道:“哦?赵大人难道会不清楚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以赵大人的手眼,这京城之中又有哪件事能瞒得住赵大人?更何况为我诊治的章神医一直都住在赵大人的府上……赵大人见到我这般模样之后,心中恐怕更多还是庆幸吧?毕竟我从此之后就再也不会给赵大人添造麻烦了。”
说着,不待赵俊臣反驳,赵山才已经是继续说道:“更何况,自从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方向之后,我就想到了今日的可能……毕竟,有太多人不想让太子殿下站稳脚跟了,我辅佐太子殿下之后,也就堵住了别人的路,遭人暗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到赵山才的话语之后,赵俊臣心中微微一愣。
他原本以为赵山才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犯病的真正原因,却没想到赵山才早已经看穿了真相,竟是猜到了有人在暗害自己。
不过,赵俊臣最终依然是装着糊涂,问道:“哦?山才的病情难不成是受人暗害的?但究竟是何人出手暗害,山才心中可有推测?”
赵山才依然是似笑非笑,说道:“赵大人当真不知道?有理由、有能力暗害我的人,满朝上下不外乎二人而已!”
“谁?”赵俊臣问道。
“赵大人你……以及七皇子朱和坚!”
赵山才神情平静,淡然说道。
……
ps:因为家庭原因,虫子周一到周四的时间更宽裕,周五到周日反倒是没有太多的闲暇。原本是打算周一到周四存点稿子,等周末读者较多的时候再爆发一下,谁曾想自己的懒人症已经病入膏肓,手中有了存稿之后就无心码字了。
所以,虫子就决定不存稿了,每天写多少发多少,当然每天依然是最少四千字。
以上,今天凌晨左右还会有一更!
……
第六百零四章.谈话.
……
……
对于自己名字的出现,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
事实上,赵山才如今的情况,赵俊臣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仅是冷眼旁观,并且还在暗中推波助澜,甚至就连七皇子朱和坚用来毒害赵山才的金刚石都是赵俊臣暗中提供的!
但听到赵山才提及七皇子朱和坚之后,赵俊臣却是不由微微一愣。
毕竟,七皇子朱和坚一向是隐藏极深,又最是善于伪装,如今就连疑心极重的德庆皇帝、以及老谋深算的周尚景也未必看出了朱和坚的根脚,自己也是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的主动接触,才发现了朱和坚的真实野心。
如今赵山才提到七皇子朱和坚,显然是他也同样发现了朱和坚的心中意图,赵俊臣自然是感到惊讶。
于是,赵俊臣试探着反问道:“七皇子朱和坚?山才你为何要怀疑他在害你?”
在赵俊臣说话期间,赵山才一直在关注着赵俊臣的神情变化。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之后,赵山才突然笑了,似乎心中轻松了一些,说道:“赵大人你果然知晓七皇子的野心与企图!”
赵俊臣又是一愣,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是让赵山才看穿了这一点。
似乎是猜到了赵俊臣的心中疑惑,赵山才开口解释道:“赵大人你一向是善于思考,又喜欢掌控局势,若是你事前并不了解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企图,那么在我提及七皇子朱和坚之后,赵大人的反应就应该是认真思索我的怀疑七皇子朱和坚的原因,而不是直接开口向我询问……赵大人你未经思索就直接开口询问,显然是你已经知道了七皇子的一些根底,所以并不意外我会提到七皇子的名字,只是好奇我为何会发现七皇子的野心,可是如此?”
见赵山才仅仅是通过自己的些许反应,就猜到了这么多事情,赵俊臣也不由的心中叹服,缓缓道:“山才的智慧眼光,确实是少有人及……你今后若是病故了,我也确实应该感到轻松庆幸,否则太子他有了你的辅佐,我迟早都会有大麻烦!”
言语之间,却是默认了自己知晓七皇子朱和坚的根底。
另一边,赵山才则是说道:“太子殿下在庙堂里树敌众多,哪怕是周尚景、沈常茂他们也绝不会希望太子殿下将来能够顺利登基,但他们毕竟是老臣子了,等到太子殿下登基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恐怕全都已经是致仕多年,太子殿下到时候也不会刻意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太子殿下与他们并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他们就算是不喜欢太子殿下,最多也就是暗中下绊子之类,绝不会采用下毒暗杀的手段解决问题,哪怕只是下毒暗杀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赵俊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并且示意赵山才继续说下去。
顺便,赵俊臣也彻底让出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只是任由赵山才发挥……毕竟这是赵山才最后的余热了!
赵山才见赵俊臣没有反驳自己,就继续说道:“真正不愿意看到太子殿下登基的人,满朝上下唯有两人而已,一个是赵大人你、另一个则是七皇子朱和坚!毕竟,太子殿下若是得到了我的辅佐,他就一定可以顺利的登基,而赵大人你年纪轻轻,即使是等到太子殿下登基的时候也必然还在朝中任职,却又一向被太子殿下所厌恶,而太子殿下一旦顺利登基,赵大人就难逃抄家问斩的结局;另一边,七皇子野心勃勃,一直都在觊觎太子储君的位置,他自然也不希望太子殿下能够顺利登基……这样一来,我就成为赵大人与七皇子的眼中钉,你们两位也就有了除掉我的理由了。”
赵俊臣神色不变,只是问道:“那么,在山才看来,如今暗害你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七皇子朱和坚?”
赵山才深深打量了赵俊臣一眼,说道:“应该是七皇子朱和坚!当然,赵大人与七皇子之间应该有过合作,赵大人也应该是因此才知晓了七皇子的野心与企图!当初太子殿下捅了商税整顿的篓子,就明显是你们二人的联手所为!所以,赵大人说不定也知晓七皇子暗害我的事情,只不过赵大人最终选择了袖手旁观,可是如此?”
听到赵山才的询问,赵俊臣神色间满是惋惜,说道:“每次与你见面,我都会多次感慨山才的眼光才智,若是你当初没有选择太子朱和堉,而是选择了辅佐于我,那么我今后就要省心多了!”
这番话,相当于赵俊臣再次默认了赵山才的全部猜测。
毕竟,以赵山才的才智,赵俊臣就算是否认也不可能扭转他的心中想法。
此外,赵俊臣还暗示了自己袖手旁观的理由,一个很现实也很冷酷的理由——既然你不愿意辅佐我,那么我也只能坐视你死掉了!
对于赵俊臣的默认,赵山才的神情间没有任何的气愤与怨怒,只是表情平静的点头道:“果然如此……刚才赵大人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发现七皇子的野心吗?”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七皇子向来是隐藏极深,若不是他主动接触我,我也不能发现他的根底,包括陛下与周尚景在内,满朝上下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他,所以我确实好奇你为何发现了他的异常……只是你刚才刻意的岔开话题,似乎是不愿多说,那么我也不愿意强求!”
赵山才突然又是虚弱一笑,说道:“赵大人,你我交换情报吧!我把自己怀疑七皇子的原因告诉你,而你则要告诉我七皇子暗害我的具体手段……自从察觉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后,我就觉得蹊跷,觉得自己有可能是被人下毒了,也曾经反复暗中调查过,每日进食也极为小心,有段时间我甚至是刻意不吃太子府提供的食物,但病情依然不见好转,所以我很好奇七皇子他究竟是用何种手段暗害我的,就算是章神医为我诊断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俊臣沉默片刻之后,最终并没有隐瞒,将金刚石粉末的害人方法向赵山才详细解释了一遍。
然后,赵俊臣说道:“只可惜,这个情报对于你而言完全没用!你的胃内如今已经是遍布金刚石粉末,肠胃更已经是受损严重、伤痕累累,就算是知晓了这种害人手段,也绝无可能扭转病情了。与此同时,在你服下足够多的金刚石粉末之后,必然是命不久矣,七皇子恐怕是已经停手不再下毒,只是静静等你死去,所以你也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赵山才叹息道:“原来如此!确实是匪夷所思的手段,难怪我一直查不到原因!”
说话之际,赵山才目光不住闪烁着,似乎是暗中计划着什么。
然后,赵山才摇头道:“至于我的情报,对赵大人而言恐怕是同样无用……七皇子确实是隐藏极深,即使是我一直都有暗暗留心,但也从没有找到他的任何破绽,只是先师何明乃是前任的太子太师,曾经也亲自教导过七皇子朱和坚,那时候的朱和坚还不似如今一般善于伪装,让何明老师看出了他的野心,所以何明老师被害之前,也曾经叮嘱过我一定要小心七皇子朱和坚,而我心中有了怀疑之后,再观察七皇子的所作所为,自然也就看出了他的真面目。”
说到这里,赵山才冲着赵俊臣歉意一笑,说道:“赵大人若是想要从我这里知晓更多相关七皇子的情报,恐怕是要失望了。”
就这样,赵山才用一个无用的情报,与赵俊臣交换了一个同样无用的情报,两人谁也没有吃亏,但谁也没有占上便宜。
说到这里,赵山才面露苦笑,又说道:“当初,何明老师赴京再次担任太子太师的职位,但中途却遭到了劫匪拦杀,最终一家十七口全部遇害!我当时听到消息之后,就立誓要为何明老师报仇!如今回想起来,杀害何明老师全家的人一定就是七皇子了,因为只有他最不愿意看到何明老师回京担任太子太师的职务,而何明老师一旦成为了太子太师,那么七皇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可惜,我如今已经是命不久矣,而七皇子依然是隐藏极深,我恐怕是没机会亲手为何明老师报仇了!”
赵俊臣却是问道:“七皇子的事情,你有向太子说过吗?”
赵山才摇了摇头,说道:“从未说过。”
赵俊臣似乎有些疑惑,又问道:“据我所知,如今太子他对你极为信任,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七皇子意图不轨的事情,又为何没有告知太子?哪怕是太子性格一向是深信七皇子朱和坚,但听到你的提醒之后,也一定会心生警惕吧?你这般隐瞒着他,太子今后定然是斗不过七皇子的。”
赵山才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道:“我也想告诉太子,但……我怕自己这样做会害死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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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五章.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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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俊臣也是聪慧机敏之辈,很快就想明白了赵山才的意思。
若是赵山才向太子朱和堉揭发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那么局面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太子朱和堉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必然会发生激烈冲突……只是,七皇子朱和坚的心机、城府、手段等等皆是远胜于太子朱和堉,太子朱和堉虽然是储君之尊,但未必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另一边,赵山才的解释也印证了赵俊臣的猜测。
只见赵山才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若是我的身体不似现在这般模样,那么我倒是有信心辅佐太子殿下与七皇子一争长短,哪怕是他隐藏极深、处心积虑,我也不会怕他,定然能够确保太子殿下顺利登基……只奈何,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濒临极限,也不知道还能辅佐太子殿下多久时间,就算是现在抓紧了一切时间、绞尽了所有心机、布置了大量的后手,也不敢担保太子殿下他一定就能够顺利登基,毕竟太子殿下的对手不仅仅是七皇子,还有你、还有朝中许多权臣、甚至就连陛下的心思也出现了变数……若是太子殿下他最终失败了……”
说到这里,也许是情绪出现了起伏,赵山才身体一颤,突然间剧烈咳嗽了起来,并且用手帕捂住了嘴部。
时至今日,赵山才的身体元气已经是消损殆尽,就算是剧烈咳嗽,也是有声无气、虚弱至极。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面现钦佩之色,接口道:“而太子若是失败了,他的储君之位就会被七皇子取而代之!到了那个时候,若是太子原本并不知道七皇子的野心企图也就罢了,七皇子考虑到朝野影响,未必就会对太子赶尽杀绝!然而,若是太子他知晓了真相,就会逼得七皇子不得不出手铲除隐患了……到了那个时候,太子不仅仅会失去储君之位,恐怕就连性命也无法保证,可是如此?”
听到赵俊臣的猜测,赵山才点头表示同意。
与此同时,赵山才的咳嗽也终于停了下来。
赵俊臣发现,赵山才用来捂嘴的手帕上,似乎多了许多血迹。
赵俊臣的眼睛微微一缩,但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假装没有看见,只是轻声感叹道:“你为了太子,当真是思虑周详、用心良苦,太子能够得到你的辅佐,当真是他的服气。”
另一边,赵山才看了一眼手帕上的血迹,但同样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片刻后,再次开口道:“所以,为了太子殿下的性命考虑,我犹豫许久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瞒下此事。”
说话之际,赵山才的语气愈加的虚弱无力了。
赵俊臣摇头道:“你可真是幸苦。”
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赵山才的虚弱模样,赵俊臣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你今天特意与我见面,恐怕不只是为了与我交换情报吧?究竟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说为好……大家都能节省时间,尤其是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赵山才点了点头,也同样是直入主题,说道:“其实,如今时机尚未成熟,我原本并不打算这么早就与赵大人见面,但赵大人你也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或许就没机会见到赵大人了……所以我就提前来见了。”
顿了顿后,赵山才问道:“赵大人在内廷之中拥有许多眼线,一定也知道陛下如今的心思变化吧?”
赵俊臣点头道:“自然知道,近段时间以来,陛下对太子的关注大幅降低了,却是时常会关心七皇子的状况,并且还暗中吩咐厂卫收集七皇子的一切情报……恐怕,陛下他对于太子的信心已经彻底动摇了,打算让七皇子接替太子成为新任储君。”
赵山才又是一声叹息,说道:“确实如此,如今的状况,对太子殿下大为不利,偏偏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也无力扭转大局,七皇子朱和坚的崛起已经是不可避免了……不过,我虽然无力扭转局势,但赵大人你却可以!”
“我?”赵俊臣眉头一扬,问道:“太子他一向是恨我入骨,如今他即将要被罢黜,我自然是乐见其成,又为何要刻意扭转大局?你今日与我见面,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转变立场、支持太子?山才你不应该这么天真才是。”
赵山才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赵俊臣的拒绝,并没有任何的急切,只是说道:“赵大人你又何必要明知故问?你与七皇子目前固然有合作关系,但等到七皇子成为了新任储君、并且在庙堂中站稳脚跟之后,你对于七皇子而言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七皇子的秉性与当今陛下颇有相似之处,都是擅长权谋、心性多疑!而且七皇子要比当今陛下狠辣的多!以赵大人目前的崛起势头,今后定然是权势滔天!而七皇子乃是未来的皇帝,又如何愿意看到一位权臣崛起、与他分庭抗礼?如今的陛下能够容忍周尚景的存在,但七皇子今后却未必会容忍赵大人的存在!所以,赵大人你与七皇子之间的合作关系迟早都会破裂,你们二人也迟早都会走向敌对!以赵大人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事情!”
“确实,七皇子迟早都会容不下我,这件事情我早就预料到了。”赵俊臣点头承认,说道:“但是,太子也同样容不下我!对我而言,七皇子只是远忧,太子才是眼前的近患!只要能够扳倒太子,我就能够得到更加宽裕的时间进行准备,将来未必就会让七皇子随意拿捏!所以我绝无可能支持太子,那纯粹是给自己找麻烦!”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时至今日,七皇子的崛起已经是大势,即使是我当真出手帮助太子,也未必能够扭转局势,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听到赵俊臣的再次反驳,赵山才依然没有任何急切的样子,只是说道:“因为,太子殿下要比七皇子更容易对付!今后太子殿下登基,赵大人你还能有还手之力,但若是七皇子成为皇帝,赵大人你就绝无侥幸的可能!两害权衡选其轻,相比较七皇子,赵大人更应该支持太子才是!”
赵山才的说法很有道理,但赵俊臣也有自己的计划与想法,所以他依然没有被赵山才说服,只是缓缓说道:“山才你的智慧眼光,固然是少有人及,但也未必能够猜透所有人的心思,更不可能预测到世上的所有变化,所以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绝对了!对于七皇子,我自然也有自己的计划。只要太子他依旧容不下我,那我就绝无可能支持他!所以,山才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我是不可能支持太子的。”
听到赵俊臣的再次拒绝,赵山才沉默许久。
然后,赵山才苦笑一声,说道:“果然,仅仅凭借这些空话,是不可能说服赵大人的。”
赵俊臣点头,道:“所以,你还准备了什么?”
赵山才见赵俊臣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还留着后手,不由又是摇头苦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袖子中抽出一份书册,递给了赵俊臣。
“这份书册里面的东西,就是我的交换条件!”
赵俊臣伸手接过书册,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很快就让赵俊臣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看完了这份书册里的内容。
然后,赵俊臣的表情颇是肃穆,缓缓说道:“你……还真是用心良苦!我每次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你了,但如今看来,我终究还是小觑了你……但这一次,我并不是小觑了你的才智,而是小觑了你的狠辣与决心!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制定出这般狠辣的计划,我自问也算是无情之人,但也从未想到这般阴狠的主意!”
说到这里,赵俊臣又摇头道:“为了太子能够顺利登基,你竟是连太子本人都算计进去了!恐怕太子他知晓了这份计划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掉你!……不过,值得吗?”
赵俊臣目光直视着赵山才,认真问道。
“若是苍天能够多给我一些事件,我绝不会制定这样的计划。”赵山才表情平静,轻声说道:“说起来,赵大人你也许不信,我原本一直打算逐步扭转太子殿下对赵大人的偏见,让你成为太子殿下今后的助力之一!这样一来,对赵大人、对太子殿下、对朝廷江山都有好处!可惜,太子殿下的性格过于固执,想要扭转他的想法,许多很长一段时间。太子殿下他并不是没有成长,只要给他充裕的时间,他一定会成为一代贤主。只可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太子殿下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解释之后,赵山才也同样是目光直视着赵俊臣,问道:“对于我的这份计划,赵大人可还满意?”
赵俊臣沉默不语,暗暗考虑着利弊,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说道:“我很欣赏你,但我并不信任你!也不认为这个计划就是你的全部后手!与此同时,我也同样有许多计划正在逐步实施……所以,你的计划将会是我的备选之一,但将来的局势变化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也不能给你承诺什么,只能说,若是将来时机确实成熟的话,那么我也许会选用你的计划!”
说完,赵俊臣的语气加重,又补充道:“但仅仅只是也许而已!”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赵山才的表情轻松了一些,说道:“那就好……以我目前的状况,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如今的所有准备,本来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只希望将来时机成熟之际,赵大人你能够记住我的这些提议就好!”
说完,赵山才的双手扶住桌面,吃力的站起身来,向赵俊臣点头道:“既然如此,山才也就没有其他事情了,这就告辞了!”
远处,书童赵睦见到赵山才的样子,也连忙跑了过来搀扶赵山才。
接着,不待赵俊臣的回应,赵山才就准备离开茶馆。
眼见着赵山才即将要离开,依然坐在原处的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你……如今可后悔自己当初辅佐太子朱和堉的决定?若不是你选择辅佐太子朱和堉,原本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赵山才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摇头道:“山才自然也怕死,但山才若是抛弃了自己的立场与志向,那我也就不再是自己了,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还活着,又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山才自然也知道,若是山才当初选择辅佐赵大人,如今一定是身体健康、前途光明,但赵大人所选的道路,山才至今也不敢认同!”
说完,赵山才就在书童赵睦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茶馆。
另一边,直到赵山才离开茶馆之后,沉默许久的赵俊臣才终于是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自语道:“近君子有愧,远君子则无为;近小人遭讥,远小人则致祸……确实,你至始至终都与我不是一路人……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喃喃自语间,赵俊臣看着赵山才的枯瘦背影,知道这次恐怕是自己与赵山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以赵山才目前的身体状况,又一直在透支心力为太子朱和堉谋划未来,必然是再也活不了几日。
一代英才,即将陨落。
今日一见,却是永别!
不过,赵俊臣也同样清楚,为了太子朱和堉的未来,赵山才一定是留下了许多后手。
其中,定然也有许多后手是针对赵俊臣的!
而赵山才今天送给赵俊臣的那份计划,也只是赵山才留下的后手之一罢了。
所以,赵山才即使是陨落了,但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依然会影响庙堂局势的走向!
但太子朱和堉究竟能否忠实的执行赵山才的诸多后手计划,则就是另一回事了。
正如赵山才自己所讲的那样,他如今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
第六百零六章.喜悲.
……
……
不知不觉间,又是两天时间过去了。
这两天以来,朝廷各大党派皆是在暗暗蓄力,准备着即将到来的“京察”,几位权臣们皆是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趁机巩固各自派系的根基底蕴。
而京城内三品以下的官员们这段日子以来更加是兴奋莫名,毕竟“京察”直接关系到他们未来的仕途走向,对于中层官员而言,京官毕竟清苦,而地方官员才是他们捞银子的好去处。
所以,京官们为了能够在“四格八法”中评优、争取到晋升外放的机会,这段时间皆是竭尽所能的为自己争取一切机会,或是走门路、或是托关系、或是送银子,为了让自己在“京察”期间的胜算能够更大一些,所有人都是费尽心机!
可以说,这段时间以来,近乎所有官员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京察”之上。
但这一天,却是发生了另一件事情,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转移了朝野的注意力。
那就是,赵俊臣这一天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了。
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京城内官员众多,每逢吉日都会有官员纳妾填房,但大多数官员在纳妾的时候都会极为低调,生怕会引来太多关注,最终让自己落得一个“放纵好色”的恶名。但赵俊臣偏偏是截然相反、逆道而行,不仅邀请了“赵党”大多数官员前往赵府观礼见证,并且还大办流水席,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唯恐天下不知。
对于赵俊臣的这般做法,朝野各方自然是非议颇多,有人表示不屑、有人表示鄙夷、有人趁机上呈奏疏弹劾赵俊臣、当然也有人前往赵府拍赵俊臣的马屁,所谓人心各异,总是如此。
但赵俊臣也有自己的考量与想法。
方茹作为赵俊臣在这个时代唯一的知心女人,赵俊臣自然不愿意让她受委屈,如今碍于朝廷的规矩与局势,赵俊臣只能让她成为地位卑贱的妾室,心中难免会有些愧疚,所以赵俊臣只能竭尽所能的设法补偿方茹,而这么一场大操大办、还有大量贵客见证的婚礼仪程,无疑是最好的手段。
有了这么一场婚礼,任谁都知道了赵俊臣对方茹的重视,方茹今后在赵府的地位就会彻底稳固,哪怕是赵俊臣今后有了正妻,方茹的地位也不会发生任何动摇,她就是赵府的如夫人,没有任何人敢随意欺辱。
当然,赵俊臣的考量不仅仅只是如此。
如今赵俊臣的地位权势越来越高,门下的朋党走狗也越来越多,但赵俊臣与“赵党”中下层官员之间的关系,也不可避免的越来越远,平日里只能通过左兰山、霍正源、陈东祥等人层层下令、遥控指挥。
如今“京察”在即,赵俊臣需要挑选一部分“赵党”中下层官员进行重点提拔,这些受到重点提拔的“赵党”官员将会是“赵党”今后的根基力量,所以赵俊臣也必须要亲自与他们见面谈话,向这些“赵党”官员强调自己的存在、施之以恩惠、并且进一步的了解他们的秉性为人!
但赵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都是受人瞩目,若是赵俊臣突然间与这些“赵党”中下层官员刻意接触,那么任谁都会猜到赵俊臣在“京察”期间究竟会重点提拔哪些官员了,容易被政敌们刻意针对,进而引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赵俊臣趁着收纳方茹为侧室的机会,却是大办宴席、邀请“赵党”众官员一同参加,这样一来,就任谁也猜不透赵俊臣究竟要重点提拔哪些人了。
除此之外,趁着这一天“赵党”官员齐聚赵府的机会,赵俊臣还会宣布一些事情,给予“赵党”官员们一部分利益,趁机进一步的团结人心、增强赵俊臣在“赵党”内的威望与号召力。
当然,赵俊臣为了纳妾的事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终究会引发一些不好的影响,也一定会落人话柄、引发非议,甚至还会有人趁机弹劾赵俊臣,但以赵俊臣如今的地位权柄,这种微不足道的罪名与非议并不足以影响根本,最多也就是稍稍出现一些麻烦罢了。
更何况,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表现太过于优秀了,德庆皇帝恐怕会有些不习惯,偶尔给德庆皇帝捅个乱子,抛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破绽,也能让德庆皇帝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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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一天的赵府,可谓是热闹非凡、车水马龙。
阁老左兰山早早就赶到了赵府,然后就一直坐镇在赵府客厅内,帮着赵俊臣招待宾客。
工部尚书陈东祥更是唯恐世人不知道他是赵俊臣的亲信爪牙一般,身为朝廷的二品大员竟是完全没有顾及身份,迎来送往、跑前跑后,就好像是赵府的一位寻常管家似的。
大学士兼顺天府尹霍正源也同样带领着太常寺少卿林有伦、都察院右副督查御史司徒翰等官员赶到赵府捧场,并且联手送上了一份重礼。
然后,户部侍郎詹善常与通政司使童桓一同到了、吏部侍郎刘长安到了、刑部侍郎秦怀远到了……
一时间,赵府之内宾客满堂,大量的朝廷重臣云集,宴席摆满了整个赵府前庭。
赵俊臣的权柄与影响力究竟达到了怎样的程度,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见到这般隆重的场面,就算是一直与方茹不大和睦的许庆彦也是带着笑脸。
而宾客们纷纷赶到赵府之际,赵俊臣身为主人自然也没有闲着,不断在席间四处走动着,见到每一位“赵党”官员之后,都会刻意停下脚步交谈几句,或是表示笼络、或是拉近关系,见到那些即将要被重点提拔的“赵党”官员之后,赵俊臣趁机考察之余,更是会在言语间暗示几句,表示“本官一直都在关注你,今后好好办事”云云,而那些得到暗示的“赵党”官员自然是心中狂喜。
等到赵俊臣亲自见过了绝大多数“赵党”官员,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晌午了。
因为只是纳妾,所以这场仪式并不算多么正式,许多环节都被省略了,但一些应有的流程依然会出现,比如正式过门的仪式。
早在两天之前,为了准备这场仪式,方茹就已经离开了赵府,暂住于京城东部的一处别院,再在今天响午之际乘轿子进入赵府,就算是正式过门了。
而赵俊臣赶在方茹正式过门之前,则是回到宴席主位处,端起酒杯向“赵党”众官员宣布道:“今日本官正式收纳方茹为侧室,此乃一大喜事,感谢诸位亲朋与同僚亲自前来见证观礼,诸位的心意本官永记于心!”
说完,赵俊臣举杯轻饮,而宴席间的众多客人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纷纷举杯同饮。
虽然大部分宾客都是“赵党”官员,但终究还有一些外人在场,所以赵俊臣有许多话并不方便直说,只是又讲了一些应景的话语之后,赵俊臣突然间话锋一转,却是突然谈到了正事。
“在座的诸位亲朋与同僚之中,有些人与本官很熟悉,又有些人与本官只有几面之缘,但诸位今天愿意来本官府上观礼见证,就代表诸位都是自己人……平日里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像是今日这样齐聚一堂的机会很少,所以趁着今天大家都在场的机会,本官却是厚颜想要请求各位帮助本官解决一点麻烦!”
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话,在场众位宾客皆是一愣。
以赵俊臣的权势地位,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们帮忙的?若是连赵俊臣都不能办成的事情,他们就全是一同出力,恐怕也于事无补吧?
不过,心中疑惑之余,众位宾客依然是纷纷表示一定会出力相助,有什么事情赵俊臣尽管吩咐就是。
见众位宾客皆是一幅仗义模样,赵俊臣轻轻一笑,说道:“众位也知道,本官承蒙陛下信任,负责朝廷的商税整顿之事,并且邀请诸多商贾加入、建立了‘联合船行’以资助力,如今‘联合船行’的成立还算顺利,但若是想要达成朝廷的目标,在财力、人力、物力等方面,却依然是有所不足!所以,本官也就想到了各位……众位大都是朝廷官员,人脉广阔,若是能够说服身边亲友向联合船行投入一部分银两,积少成多之下,必然是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联合船行的不足,也可以为朝廷提供一份助力,却不知各位可愿意出一份力气?”
听到赵俊臣的话,众位宾客先是一愣,接着则是纷纷大喜!
赵俊臣这哪里是求他们帮忙?分明是送给了他们一道财路啊!
接下来的情况,自然是不用多提,众位宾客纷纷高声答应了赵俊臣的“请求”,只觉得自己今天没有白来!赵府之中,顿时是愈加的气氛喜庆了!
然而,就在赵府内宾客满堂、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之际,此时的太子东宫则是另一幅悲戚景象!
被病痛折磨多日、并且一直在透支身体的赵山才,在这一刻终于是达到了极限,即将要离开人世了!
……
ps:这一章的内容,虫子一直不满意,前后两次推倒重写,但依然觉得自己没写好。但眼看着就要十二点了,还是勉强更新了。
所以,这一章只有三千字,明天会多写一些,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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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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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卯时未到,仅仅睡了两个多时辰的赵山才就因为剧烈疼痛而清醒了过来,然后则是忍着疼痛、拖着病体,如往常一般开始为太子朱和处理事务、谋划未来。? ww?w?.??
越是发现自己的时日不多,赵山才就越是不愿意浪费哪怕一丁点的时间,认为自己这个时候越是幸苦一些,那么太子朱和将来的胜算也就越大一些。
太子朱和前往宫中参加朝议之前,也是一如既往的劝诫赵山才注意休息,但赵山才依然只是点头答应,但并没有真正理会。
然而,太子朱和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没有任何预兆的,赵山才突然间口中吐血不止,鲜血洒满了整张书桌,接着就身体不住抽搐着昏迷了过去,面色如死灰一般,再也不见一丝生气。
东宫所有人都深知赵山才在太子朱和心中的地位,发现赵山才突然间昏迷了过去,自然是慌了手脚,连忙将京城的名医、宫中的御医、赵府的章德承等人尽数请来,一同救治赵山才。
然而,虽然众位医生们皆是杏林魁首,但他们见到赵山才的情况之后,却也皆是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发现赵山才的身体元气早已经彻底枯竭,体内肠胃更加是彻底糜烂、遍布疮痍,早已经病入膏肓,竟是连药石都无法服入,如此一来,再是手段高明的医生也回天乏术了。
等到朝议结束、太子朱和返回东宫之际,所看到的就是一幅悲戚慌乱的场面。
再听说赵山才突然昏迷的消息之后,太子朱和自然是心中慌乱、面色大变,连衣服都顾不得更换,就穿着一身储君朝服向着赵山才的卧室疾奔而去。
当太子朱和赶到赵山才的卧室门外,就正好看到一众医生们纷纷推门而出,皆是表情凝重严肃,还有几人不住的摇头叹息。
见到这些医生们的神情,太子朱和更加是心中一沉!
在一众医生之中,以赵府的章德承与御医温采宁二人为首,太子朱和见到二人之后,也是连忙问道:“两位神医……赵、赵先生他情况如何了?”
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章德承首先开口道:“太子殿下,生死有命、人力难违,还请节哀顺变!”
另一边,温采宁也是叹息道:“赵先生他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我等无能,皆是束手无策、回天乏术,恐怕……赵先生的大限就在今日了!”
章德承乃是世人传颂的万家香火生佛,而温采宁则是太医院所有御医的魁首人物,这两人皆是杏林权威,不论医术还是医德全都令人信服。
所以,听章德承与温采宁皆是认为赵山才已经大限将至,太子朱和只觉得脑袋一晕,竟是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赵山才虽然比太子朱和还要年轻几岁,但两人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赵山才对太子朱和而言说是亦师亦友也不为过,并且太子朱和的未来规划、庙堂应对、诸事预备等等,皆是由赵山才一手操办……可以说,对于太子朱和而言,赵山才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如此一来,听说赵山才已经是大限将至之后,太子朱和不论是出于个人感情、还是出于未来志向,皆是不能接受。
于是,太子朱和虽然也知道章德承与温采宁的判断不会出错,但这个时候仍然是忍不住再次追问道:“两位都是杏林魁首,难道就真的救不了赵先生的性命?不论是何等的珍贵药材,我都可以立刻去拿!就算是东宫没有,但宫内总是有的!只要能治好赵先生,再是如何珍贵的药材都不足为惜!还请两位神医一定要救一救赵先生!”
温采宁面色为难,说道:“太子殿下,并非是我等不愿意救治,实在是赵先生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而且肠胃受损极重,即使是服下药材也完全不能吸收,反倒会进一步的增加他的痛苦,寻常的针法按摩,在这个时候也是无济于事……如今情况下,别说是我等了,就算是神仙来了,恐怕也是束手无策……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相比较温采宁,章德承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亲手为赵山才医治,也更加了解太子朱和与赵山才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叹息道:“太子殿下,我等确实没有更多办法了,只能勉力让赵先生清醒片刻……如今赵先生刚刚醒来,你还是趁着他还算清醒的时候,再去见一见他吧……若是再有拖延,恐怕是赵先生连遗言都不能交代了!”
听到温采宁与章德承的说话,太子朱和的面容戚苦,只觉得悲从中来为何像是赵山才这样睿智多谋的真正君子,竟是要落得壮志未酬就要英年早逝的结局?为何朝廷里的那些贪官奸臣们一个个皆是坏事办尽、恶贯满盈,却依然是活的好好的?
“世人总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在官场之中,这般情况只是少数,清官们想要办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往往会受人刁难、落得恶报,贪官们虽然是一抓再抓,但大多数贪官依然是漏网之鱼、逍遥法外,也正因为如此,就有越来越多的官员心存侥幸、自甘堕落了……”
突然间,太子朱和想起了赵山才前两日的感慨,心中悲戚之余,更是觉得迷茫。
最终,太子朱和并没有继续纠缠与为难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只是默然向着赵山才的房间走去。
走到赵山才的卧室门前,太子朱和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是推门而入。
进入房间,太子朱和抬头一看,却发现赵山才正是虚弱的靠坐在床头,而赵山才的书童赵睦则是站在床边不住落泪。
除了赵山才与赵睦之外,房间之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此时,赵山才的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只是向赵睦轻声交代着后事,语气平静,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待见到我父母之后,你就代我向他们说,山才不孝,明明二老健在,却不懂得惜命,不仅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还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终客死他乡,至死都没赶得上见他们最后一面,实在是愧对了他们的养育之恩……不过,山才并没有愧对他们从小对山才的教导,虽然世道浑浊,但也洁身自好,至始至终都抬头做人、不忘初心……”
听到赵山才的交代遗言,赵睦愈加的泣不成声,点头道:“少爷,我记下了,一定会如实向老爷转告……”
就在这时,太子朱和也来到了赵山才的床边,见到赵山才的灰败面容,似乎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心情愈加的凄凉迷茫,有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但最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太子朱和虽然是沉默不语,但赵山才依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出现。
只见赵山才缓缓转头向着太子朱和看去,原本已经是渐渐黯淡的目光竟是再次明亮了起来。
“太子殿下来了。”见到太子朱和之后,赵山才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一些,缓缓说道:“山才还以为自己无法见到殿下最后一面了,幸好殿下你还是及时回来了!正好,山才也有一些事情想要交代殿下。”
见赵山才在这般情况之下,依然是一心为自己考虑,太子朱和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一双朗目涌出了泪水,颤声道:“赵先生……”
赵山才静静打量了太子朱和片刻,然后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心中有些迷茫?又回想起了前些日子山才与殿下的那场谈话,觉得苍天不公,好人歹命、恶人逍遥?”
然后,不待太子朱和回答,赵山才已经说道:“苍天不仁,视万物为刍狗,但它也最是公平,既不会偏帮于善、也不会倾向于恶,只是强者获胜。所以殿下你也不要怨天尤人,如今的朝廷奸邪横行、浊气遍布,殿下的所作所为,本来就是逆势而行,自然是困难重重,也一定会遭遇挫折,但殿下的志向与道理并没有错,若是每个人都独善其身、知难而退,甚至是和光同尘、自甘堕落,那这个世道也就要彻底糜烂了……
其实,在我辅佐殿下之前,赵俊臣曾三番两次的招揽于我,我也知道他颇有诚意,但最终依然是坚决拒绝了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赵俊臣有城府、善算计、也精于审时度势与取舍之道,殿下你在这些方面都不如他,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少赵俊臣,却唯独太缺少殿下这样的人物了……所以,山才从不后悔自己辅佐殿下……”
听到赵山才的这番话,太子朱和面色严肃、缓缓点头,表情愈加的凄悲,但眼神则是再次坚定了起来。
见到太子朱和的变化,赵山才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赵山才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突然间身体一颤,原本还算平稳的唿吸骤然间急促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太子朱和心中大惊,知道赵山才的状况愈加不妙,就打算高声唿唤章德承与温采宁等人进来救治。
然而,又不等太子朱和开口,赵山才已经是伸手抓住了太子朱和的衣角,明明已经是枯瘦如柴的手指,在这一刻竟是力量十足。
赵山才声音急促且无力,双眼紧紧盯着太子朱和,喘息着说道:“殿下,就不要让医生们进来了,我早已经是回天乏术,时间已经不多,趁着还有余力,我有一些话要交代,殿下你一定要记在心中……”
听到赵山才这么说,太子朱和犹豫了片刻,终于是点了点头,涩声道:“赵先生请说,和一定谨记心中!”
“我书房里的书桌上,共有三份书册,其中一份是留给殿下你的,里面是山才对殿下未来发展的一些规划,以及殿下今后遇到某些事情后的解决策略,还望殿下你一定要重视……另一份书册则是留给新任太子太师王保仁的,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整合与梳理殿下手中的各种资源,建立了一个还算有用的情报网,也找到了一些可以重用的人才,这些东西我打算全部留给王保仁,此人的手段心机皆是首屈一指,这些东西交到他的手中,也不会浪费……还有一份书册,则希望殿下您能够转交给陛下……”
“殿下让王保仁来京担任太子太师,明摆着是看到殿下在庙堂中势力薄弱、迟迟无法站稳脚跟,所以想要让王保仁辅佐殿下……然而,王保仁此人的立场并不坚定,若是殿下地位稳固,他或许会全心全意的辅佐,但若是殿下你有一天遇到危难,王保仁恐怕会明哲保身,甚至是为了自保而主动出卖殿下,所以殿下你也不要完全信任王保仁,若是形势不妙的时候,更是要千万小心……”
“殿下在庙堂里的亲近官员,唯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以及礼部尚书鲍文杰值得重用,其中吕纯孝需要坐镇都察院,殿下最好不要轻易动他的位置,只要都察院的清流们依旧支持殿下,殿下的地位就不容易动摇……哪怕是将来有了意外,也容易东山再起……然而,鲍文杰一直在礼部任职,却是浪费了他的能力与才华,殿下你最好还是尽快将他调任到一个能办实事、容易出政绩的位置上,将来或有大用处……”
“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已经明白了以贪治贪、以恶惩恶的道理,山才深感欣慰,如今咱们的实力不足,最是需要借力打力……我知道殿下你一向不喜欢周尚景与赵山才二人,但满朝的贪官奸臣之中,却唯有他们二人心中还顾念着朝廷大局,也愿意为江山百姓办些实事,并不仅仅只是一味的结党与贪贿,所以殿下今后遇到危难大事之际,不妨找他们二人求助,进行有限度的合作,或许事情还能有些回旋余地……”
此时得赵山才,已经濒临极限,语气愈加虚弱无力,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但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太子朱和,似乎是在恳求太子朱和一定要答应自己的临终劝诫。
听到赵山才的不断叮嘱,太子朱和刚开始还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同,但听到最后一点之后,却是忍不住眉头一皱,但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依然是点头答应了。
见到太子朱和这般表现,赵山才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欣慰。
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太子朱和总算不似从前一般固执了。
欣慰之余,赵山才原本还算是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了下去,声音愈加的轻微低弱,用近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再次说道:“可惜,山才已经没有更多时间辅佐殿下了……殿下所期望的清平盛世,山才也是无缘见到了……为了殿下的未来大计,山才许多时候也只能无所不用其极……殿下,抱歉了,还望你将来不要怪我……”
听到赵山才最后一句话,太子朱和先是一愣,不知道赵山才为何要突然对自己致歉,仅仅是因为没有更多时间辅佐自己?
然后,太子朱和又勐然发现,赵山才一直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此时已经无力的垂下。赵山才那双似乎永远都明亮深邃的眼睛,也已经轻轻闭合了。脑袋无力的垂在床头,毫无生机的脸庞上,依然残留着一丝复杂难明的表情,似乎遗憾、似乎欣慰、又似乎是愧疚。
赵山才……终于是彻底离开了人世!
还没有实现自己的志向,还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到他的惊才艳艳、还没有为这个世界留下足够多的痕迹,但赵山才已经离开了人世。
一时间,太子朱和的思维停滞了,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已经悄然无声的赵山才。
虽然早就知道赵山才的病情恶劣,虽然章德承与温采宁已经说过赵山才的大限就在今日,但太子朱和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然后,赵山才的房间内,传来了一阵悲痛至极的哭声书童赵睦见到赵山才病故之后,再也难以控制情绪,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一时间,东宫内所有人都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气氛愈加的悲凄了。
而太子朱和依然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赵山才,只觉得窗外的天空突然间昏暗了许多。
就在太子东宫的气氛渐渐悲戚之际,此时的赵俊臣府内,气氛却逐渐达到了**!
联合船行!即将要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联合船行!由“现世财神”赵俊臣亲自负责的联合船行!
任谁都知道,这家船行一旦正式运营之后,定然会制造出天文数字的财富!
赵俊臣让他们“说服”身边亲朋投资联合船行,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假借亲朋的名义参股联合船行,今后坐等红利分成就是了,简直就是送给了日进斗金的金矿!
这是多么大一笔好处?
有了这么一笔好处,他们可以过上多么奢华惬意的日子?
一时间,宾客们仿佛都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光明未来,原本有些昏沉的天色在他们眼中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赵大人放心吧!联合船行关系到朝廷商税整顿的大计,我等身为朝廷大臣,自然也要稍尽绵薄之力!等今日回去之后,我就会召集所有的亲朋好友,向他们凑集银子投入联合船行!其他不敢说,但十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左兰山双眼泛着光亮,首先大声应和道。
与此同时,左兰山的表态,也给在场的众位宾客定下了一个标准身为内阁辅臣的左兰山打算投入十万两银子,那么其余的宾客也就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来决定自己的投入银子数量了。
于是,霍正源也连忙起身,同样大声说道:“赵大人,霍某人回去之后,也一定会召集所有得亲朋好友凑集银两,大约可以拿出八万两银子!”
陈东祥也同样是激动起身,说道:“我也同样可以凑到八万两银子投入联合船行,虽然数量不多,但也算是为朝廷尽一份力!”
“下官詹善常可募筹七万两银子以资助力!”
“下官司徒翰可以募筹五万两银子,这几日就送到户部!”
“这等为国为民的盛事,下官刘长安绝不落人后,也可以筹到五万里银子!”
一时间,在场宾客们为了“朝廷大计”,纷纷是踊跃表态、仗义疏财,皆是一幅为国为民在所不惜的模样!但他们今后能够收到多少倍的回报,这里自然是不用多提。
就这样,赵府内气氛愈加欢腾,所有宾客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断欢笑着。
眼看着宾客们争相表态的场景,赵俊臣脸上也同样带着笑意。
他知道,自己笼络人心的计划成功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赵府下人来到许庆彦的身边,向着许庆彦耳语了几句。
许庆彦面色微微一变,也连忙走到赵俊臣的身边,向赵俊臣低声说道:“少爷,刚刚收到消息,赵山才死了!”
赵俊臣举杯的手微微一顿,些许酒水洒了出来。
但下一瞬间,赵俊臣却好似没有任何的思绪变化一般,面带笑意的继续与众位宾客把酒言欢!
有的人道路走到了尽头,有的人还有继续走下去!
……
恩,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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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未来.
……
……
对于赵山才的死亡,赵俊臣早就有所预料,只是没想到竟会赶在今日而已,但如今听到消息,心中难免是有些遗憾。
其实,赵山才固然是惊才艳艳、才华横溢,但他毕竟年纪较轻、经验较浅,尚不算是一个合格的谋士。
毕竟,一位合格谋士的首要之务,就是“欲某事,先谋人;欲谋人,先谋己。”
所谓“谋己”,也就是自保!唯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够留住未来、办成大事。
三国时期,贾诩为了自保,甚至不惜于牺牲长安十余万百姓的性命,就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
然而,如今的赵山才能够“谋事”、也能够“谋人”,偏偏不会“谋己”!
这般情况下,就需要赵山才的幕主太子朱和堉主动保护赵山才了,可惜太子朱和堉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赵山才至死也不后悔自己辅佐太子朱和堉的选择,但赵俊臣至今也依然是心中深信,赵山才唯有投靠自己才能发挥他最好的才华,至少赵俊臣可以确保他的生命安危。
所以,与赵府宾客们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之际,赵俊臣表面上笑容如常,但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毕竟,像是赵山才这种人实在不多了。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感慨太久时间,如今斯人已逝,活人依旧要继续活着。
*
很快的,赵俊臣就已经整理了思绪,将赵山才的事情抛在脑后,开始默默观察众位“赵党”官员的神色变化,当他见到“赵党”官员们此时皆是发自内心的欢愉、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愈加的恭敬顺从之后,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别看赵俊臣如今乃是“赵党”的魁首人物、庙堂里的权臣之一,好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是有苦自知,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究竟有多大,也唯有赵俊臣自己知道。
不用说平日里与朝中政敌们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了,就算是在“赵党”内部,赵俊臣表面上说一不二,但实际上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
前文已经说过,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整顿“赵党”,也一直在暗地里打压、排挤、清除“赵党”内部那些最是贪得无厌的官员,还一直都在悄然压制“赵党”官员们贪污受贿的举动。
而赵俊臣的这些动作,就是想要逐渐转变“赵党”的性质,将“赵党”从一个单纯的贪官集合体转变成一个有共同政治利益的官僚集团!
然而,“赵党”原本就是一个贪官集团,成员也大都是一些欲壑难填的贪官,他们愿意投靠赵俊臣、成为赵俊臣的爪牙,本质上也只是因为赵俊臣本身就是朝廷里最出名的大贪官,能够庇护他们周全、让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捞银子罢了!
如今,赵俊臣却是反其道而行,不仅没有庇护他们捞银子,反而还限制了他们贪赃受贿的举动,“赵党”官员们发现自身利益受损之后,就难免会心生不满!
只不过,近段时间以来“赵党”的权势影响发展极快,一场又一场的党争胜利掩盖了所有的矛盾,“赵党”官员们大都沉迷于“赵党”的权势扩张,认为自己在庙堂里的地位得到了提高,所以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弹。
然而,“赵党”的发展迟早会进入真正的瓶颈,贪官们的贪婪本性也不能压抑太久,若是赵俊臣一直都限制他们捞银子,那么他们心中的不满迟早都会爆发出来。
赵俊臣固然是“赵党”的唯一领袖,但本质上也只是“赵党”官员们的利益代言人而已,为“赵党”官员争取利益乃是赵俊臣的天然义务,若是赵俊臣迟迟不能履行自己的义务,反倒是一直损害“赵党”官员的利益,那么“赵党”众人很快就会联合起来抛弃赵俊臣,并且推选一位新的代言人——比如左兰山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俊臣目前固然是在“赵党”内部说一不二,“赵党”官员们的反弹也尚不明显,但赵俊臣依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未来隐患。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既想要逐步抹除“赵党”集团的贪官属性、限制“赵党”官员们贪污受贿的行为,又不希望对“赵党”官员压制太狠、逼得他们背叛自己,却唯有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继续转移“赵党”官员们的注意力,并且为“赵党”官员们创造一个新的捞银子门路!
而“联合船行”的存在,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选择!
“联合船行”一旦投入运营,就会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足以创造出天文数字的财富!也足以填饱大部分“赵党”官员们的贪心!
若是“赵党”官员们得到了“联合船行”的分红之后,却依然是贪得无厌、瞒着赵俊臣继续贪污受贿、以权谋利,那么赵俊臣再出手惩戒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赵党”官员敢不服气!
按照今世的说法,这叫做“恩威并施”;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叫做“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却也是一种屡试不爽的手段!
事实上,在此之前,赵俊臣曾经让“赵党”官员们纷纷入股“悦容坊”,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只是随着“赵党”的权势越来越大、成员越来越多,“悦容坊”的生意盈利就显得不够用了,完全不足以安抚“赵党”官员的心中贪欲,所以赵俊臣也就适时的抛出了体量更大的“联合船行”!
此外,将来川盐进入盈利阶段之后,赵俊臣也依然会分配一部分川盐利益交给“赵党”众人!
如此一来,“赵党”官员们先后通过“悦容坊”、“联合船行”、川盐等等渠道获取的利益,必然还要超过他们平日里贪污受贿的收益,到时候“赵党”官员们也就紧紧的绑在了赵俊臣的船上,今后哪怕是赵俊臣有一天暂时失势了,他们也不敢轻易背叛赵俊臣!
最重要的是,“赵党”官员们逐渐习惯了这些渠道的收益之后,他们也就有了共同的利益目标,甚至还会拥有共同的政治倾向!
毕竟,不论是“悦容坊”的专卖制度,还是“联合船行”的商税整顿试验,又或者是川盐的开发,皆是与“改革”、“求新”等字眼息息相关,“赵党”官员们一旦在这上面尝到了甜头,今后就会悄然间变成庙堂里的“改革派”、“进取派”!
事实上,不论古今中外,所有政治场合的“改革派”、“进取派”,皆只是因为所谓的改革进取能够为他们创造利益罢了!
到了那个时候,“赵党”先是有了共同的政治利益、又有了共同的政治倾向,距离一个成熟的政治官僚集团也就不远了!
所以,赵俊臣今日的举动,绝不仅仅只是简单的笼络人心!
但如今,还没有任何人能够看透这一点。
等到“赵党”官员们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赵俊臣的真实意图之后,却好似温水里的青蛙一般,他们会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不了赵俊臣了!
*
暗暗思索着自己对“赵党”的改造计划,赵俊臣的眼神不住波动着。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然是一副散财童子的和善模样,不住的举杯、与宾客们言笑晏晏、把酒言欢。
眼看着气氛逐渐达到了高潮,赵府大门外突然传来了阵阵的鞭炮声与奏乐声,却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方茹终于到了。
毕竟只是纳妾而已,许多仪式环节都被省略了,比如赵俊臣就没有亲自去方茹所住的别院迎亲。
不过,当方茹乘着红轿子来到赵府之外,赵俊臣依然是站起身来,主动向着门外迎了出去。
寻常人家纳妾填房,都只是一顶小轿从侧门而入,可谓是低调至极,但赵俊臣如今刻意想要抬高方茹的身份,却是刻意安排轿夫抬着轿子从正门进入。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在场的宾客们大都是自己人,也没谁会不知趣的特意指出来。
事实上,见到赵俊臣主动迎接之后,众位宾客们也纷纷随在赵俊臣的身后,一同迎了过去。
当赵俊臣走到赵府大门处的时候,轿夫们已经将八人抬的红色大轿抬入院内,并且落在门口处。
赵俊臣没有任何犹豫,在阵阵的鞭炮声、锣鼓声、与恭贺声中走到了轿子前,并且亲手掀开了轿帘。
轿子内,一身红妆的方茹安坐其中,虽然隔着面纱,但赵俊臣依然能看到她的明艳动人、杏目含泪,显然一向干练果断不逊须眉的方茹在这一刻也是激动至极!
毕竟,为了这一刻,方茹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赵俊臣弯下身子,伸手将方茹扶出轿子,同时口中轻声说道:“茹儿,抱歉了,这一天让你等了这么久!”
原本就已经止不住流泪的方茹,听到赵俊臣的这句话之后,心中更是激动,珍珠般的泪水不断滴落,却是连连摇头,道:“茹儿不怪老爷,是茹儿出身不好,连累了老爷,今天老爷为茹儿这般操办,茹儿只觉得恍如梦中,已经很满足了!”
“今后叫我相公吧。”赵俊臣笑道:“夫妻之间,没什么连累的,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说话间,赵俊臣已经是牵着方茹转身向着正堂走去。
与此同时,一众宾客们在左兰山、霍正源等人的带领之下,也是很捧场的齐声唤道:“恭贺赵大人喜得如夫人入府!”
此时,赵府内张灯结彩,宾客们身份尊贵,所有人都为赵俊臣与方茹送上了祝福。
而方茹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
这一夜,赵俊臣没有处理公务,也没有考虑权谋,早早就来到了方茹的房中。
而方茹则已经等待赵俊臣多时,这一夜也是竭尽所能的配合赵俊臣,两人缠绵良久。
激情稍退之后,方茹如八爪鱼一般,痴痴的用四肢抱着赵俊臣的身体,迟迟不肯松下。
然后,方茹一双美目紧紧盯了赵俊臣的面庞良久之后,突然开口道:“相公,茹儿太贪心、也太自私了!实在是对不起相公!这些日子以来,茹儿其实有很多次都想要开口阻止相公为今天的事情大操大办,但最终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与贪心,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赵俊臣正体验着方茹的温软,听到方茹突然的道歉,却是一笑,说道:“没关系,为了你,一切都值得!更何况,不会有什么大麻烦的。”
赵俊臣自然知道方茹究竟在担心什么事情。
方茹的出身不好,虽然进入赵府时还是清白身子,但终究是青楼出身,而明朝明文规定官员不可纳青楼女子为妾!这也是方茹直到今日才得到正式名分的原因!
而赵俊臣不仅纳方茹为侧室,还大张旗鼓的操办了一场婚礼!
这样一来,受到弹劾是避免不了的。
方茹很清楚这些,但她终究是一个女子,有着女人们所有得小心思,所以她犹豫许久之后,终究是没有阻止赵俊臣,也直到这一刻才向赵俊臣坦白了心思。
事实上,第二天的朝议刚刚开始,赵俊臣就因为今日大张旗鼓的纳妾行为,遭到了无数清流的纷纷弹劾!
……
第六百零九章.弹劾.
……
……
这一天,朝议刚刚开始,还没等德庆皇帝开口讲话,就已经有清流官员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弹劾赵俊臣。
“陛下,老臣要弹劾户部尚书赵俊臣!”
少傅郭汤快步出列,神色间满是愤慨,大声说道。
见到郭汤义愤填膺的模样,德庆皇帝的眼角余光瞄了赵俊臣一眼,似乎也猜到了郭汤究竟要弹劾赵俊臣的原因,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但还是说道:“郭爱卿要弹劾赵俊臣?究竟是什么事情?”
郭汤恨恨的转头看了赵俊臣一眼,就好似他与赵俊臣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对于郭汤这种老学究而言,赵俊臣昨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逾越了他的心理底线。
与此同时,郭汤心底还有一些得意,毕竟赵俊臣近年来办事越加谨慎,“太.子党”已经无法轻易找到把柄了,如今好不容易发现了破绽,自然是急不可待的想要让赵俊臣好看!
然后,郭汤满脸的义正言辞,说道:“陛下,我朝早有规矩,官员不可收纳青楼女子为妾室!但据老臣所知,赵俊臣向来是放纵好色,昨天竟是无视了朝廷法令,不仅将一名地位低贱的青楼女子收为妾室,并且还大张旗鼓、宴请百官、唯恐天下不知!如此作为,不仅是败坏风气、藐视法令,更还让整个朝廷都为之蒙羞!陛下您想,百姓们见到赵俊臣身为朝廷的户部尚书,竟是为了一名青楼出身的女子这般哗众取宠,又会如何作想?如此一来,朝廷的声誉何在?百官们又如何牧民?赵俊臣的罪行,令世人共愤,还请陛下革去他的官职、严加惩处!”
随着郭汤的话声落下,“太.子党”众人也纷纷是蠢蠢欲动,打算与郭汤一同弹劾赵俊臣。
与此同时,太子朱和堉却是沉默不语,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虽然,赵山才一直希望太子朱和堉与赵俊臣改善关系,但昨天赵山才在无尽痛苦中病故离世,而与此同时赵俊臣却是在大张旗鼓的纳妾填房,太子朱和堉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平衡,所以他虽然没有直接出面针对赵俊臣,但也没有阻止“太子党”官员们弹劾赵俊臣的意思,只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然而,郭汤的话声刚落,还没有等到“太.子党”官员们出列附和少傅郭汤,赵俊臣就已经抢先出列表态了。
只见赵俊臣的表情严肃冷冽,扬声说道:“陛下,臣要弹劾少傅郭汤!”
看到赵俊臣这般针锋相对的举动,德庆皇帝眉头微微一扬,问道:“哦?赵爱卿对郭少傅也有弹劾?说吧,你要弹劾他什么。”
赵俊臣扬声说道:“陛下,臣要弹劾少傅郭汤造谣生事、诽谤大臣的罪行!臣昨日确实是娶了一名侧室,名叫方茹,陛下您也是见过她的!臣与她两情相悦、相互爱慕,终于在昨日结为连理!方茹她贤惠温婉,出身清白,臣对她也是明媒正娶,然而郭少傅却是对她恶意诋毁,宣称她是青楼出身,这样的污蔑与中伤,不仅损害了臣的清誉,也伤害了臣的家人,让臣完全不能容忍,还望陛下您一定要为臣做主!”
说完,赵俊臣转身向着郭汤看去,眼神极为冷冽,郭汤一时间竟然是不敢与赵俊臣对视,不由的错开了目光。
然而,赵俊臣依然没有放过郭汤,冷声追问道:“郭少傅,我一直敬重你的声誉与学问,但你当着陛下与百官的面说话,也要负责任!你说我这个人一向是放纵好色,那么我倒是想要请教郭少傅了……在我府中,妾室只有一人,也就是我昨日所收纳的方茹!既然我纳妾一人就被郭少傅认为是放松好色,却不知一向是洁身自好的郭少傅府里有妾室几人?该不会是只有一名老妻吧?”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百官们皆是心中不由一愣。
经过清流们这些年来的宣传,赵俊臣在朝野间的名声颇为恶劣,在清流们的宣传之下,赵俊臣可谓是五毒俱全,自古以来的奸臣贪官们所拥有的所有恶习,赵俊臣可谓是一样不缺!其中自然也不缺乏好色贪yin、作风糜烂、甚至是抢人妻女之类的评价!
正所谓“三人成虎”,百官们听多了类似的宣传之后,也大都以为赵俊臣确实是一名好色之徒!贪财与好色总是被人们相提并论,既然赵俊臣是一个贪官,那就必然也是一名yin棍了!
但此时听到了赵俊臣的反问,百官们才纷纷回想起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赵俊臣至今也只是纳妾一人罢了,平日里也压根没有任何多情好色的传闻,若是单论生活作风的话,恐怕满朝百官无一人可以与赵俊臣相比!
另一边,少傅郭汤则是神色尴尬,完全不敢回应赵俊臣的质问。
然而,少傅郭汤虽然没有回答赵俊臣的问题,但“赵党”众人却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只见大学士霍正源移步出列,笑眯眯的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您这就是孤陋寡闻了!郭少傅的风流多情,可是与他的道德文章同样出名!就在去年这个时候,郭少傅刚刚纳了第六房小妾,我记得那名小妾年仅十六岁,郭少傅的年纪都足以当她的祖父了,当时朝中有不少官员都称赞过郭少傅老当益壮呢!”
随着霍正源的话声落下,一众“赵党”官员皆是轰然而笑,也让郭汤老脸臊红。
其实,这并不是多么好笑的事情,郭汤府里有六名小妾原本只是寻常事,像是霍正源本人府里就有七名妾室,比郭汤还要多一名,但这个时候发笑能够帮助赵俊臣泄愤,也能够羞辱少傅郭汤,对“赵党”官员而言就足够了。
在哄笑声中,赵俊臣的表情依然严肃,并且再次向郭汤质问道:“原来,纳妾六人的郭少傅就是洁身自好、道德榜样,而本官纳妾一人就是好色放纵了,当真是受教了!……但本官还想问郭少傅,你说本官的妾室方茹乃是青楼出身,却不知郭少傅你可有切实证据?若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本官的女人又凭什么被你如此诋毁?”
说起来,方茹虽然是身子清白,很早就被赵俊臣赎了出来,但她确实是在青楼呆过一段时间,只是从未露面过,说她是青楼出身,倒也不能算错。
然而,这家青楼原本就是赵俊臣的产业,只要赵俊臣绝口不认,那么就没人能够找到任何证据!
毕竟,方茹的出身一旦被证实了,赵俊臣也就确实违背了朝廷法纪,到时候受到一些惩处也就罢了,但若是德庆皇帝勒令赵俊臣将方茹赶出赵府以正视听,赵俊臣可就没办法接受了。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听到郭汤的弹劾之后才会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再次质问,正值心中羞愤的郭汤不免有些口不择言,反驳道:“那名叫做方茹的女子,原本就是青楼出身、地位卑贱,这件事你虽然刻意遮掩了,但又如何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像是这样出身的卑贱女子,除了你赵俊臣之外,还有谁会大张旗鼓的纳入府中?”
听到郭汤张口“青楼出身”、闭口“地位卑贱”,就这样在百官面前不住的羞辱方茹,赵俊臣的眼神愈加冰冷了。
赵俊臣发现,自己一向以来的表现似乎是太好说话了,尤其是在面对“太.子党”的时候,往往会看在德庆皇帝与太子朱和堉的面子上多有隐忍,总是一味的防御,并没有主动进攻,以至于许多“太.子党”官员心中有些小觑,总是下意识的认为赵俊臣是一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想要在庙堂里站稳脚跟、树立威信,不仅要施恩,更加还要树威!从前我总是从暗中出手、用软刀子杀人,以至于许多人都认为我只会一味的忍让,缺乏敬畏之心!……如今看来,我也是时候要表现一些强硬手段了!……郭汤,这是你自找的!”
暗暗下定决心之际,赵俊臣看向郭汤的眼神,就好似是看一个死人!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想要让郭汤垮台并不算是很困难,但想要彻底摧毁郭汤的一切,也趁机建立百官们对自己的敬畏之心,就需要一两天时间进行准备了!
所以,赵俊臣只是再次冷声质问道:“这么说,郭少傅你只是人云亦云,没有任何证据了?手中没有证据,就可以随意的恶意诋毁朝廷重臣及其家人,郭少傅你当真好威风啊!就连当今陛下惩戒官员都需要切实证据,郭少傅的威风竟是比陛下还要大!”
见赵俊臣将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德庆皇帝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他也同样是表情严肃的大声喝道:“够了!两名朝廷大员,在皇极殿内这般争吵,成何体统?都不要再争辩了,这件事由朕来亲自判断!”
听到德庆皇帝这么说,百官皆是静了下来,就算是赵俊臣与郭汤这两个当事人,也纷纷垂首等待德庆皇帝的决定。
德庆皇帝先是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郭汤,问道:“郭少傅,你手中可有切实证据证明赵俊臣的妾室方茹乃是青楼出身?”
郭汤见德庆皇帝同样是向自己询问证据,不由有些窘迫。
身为清流领袖之一,他早已经习惯了随意的风闻言事,又哪里有确凿证据?
最终,郭汤犹豫良久之后,终于说道:“老臣……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大臣、造谣生事了!”德庆皇帝也不等郭汤开口解释,就已经下了定论:“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也难怪赵爱卿会反应激烈!这件事确实是你思虑欠周全了,但你是朝中老臣子了,朕也不忍重罚你,就罚你一年的俸禄,并且在下朝后亲自登门向赵俊臣道谢,你可愿意?”
德庆皇帝已经明言,这只是“轻罚”而已,若是郭汤敢开口拒绝,那么必然会驳了德庆皇帝的面子,到时候的惩处恐怕就不仅仅只是罚俸与登门道歉而已了。
所以,郭汤虽然是面色难堪,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然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朕的这般决定,你可还满意?”
赵俊臣垂首道:“既然是陛下您的决定,臣自然不敢有意见。”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对于德庆皇帝对郭汤的惩罚究竟是轻是重,赵俊臣都不在意,因为赵俊臣如今已是决定要亲自出手惩治郭汤了!
“若是三天以后,你还能安然站在皇极殿内,这一局就算是我输了!”
这就是赵俊臣如今的心中想法!
*
当德庆皇帝亲自开口解决了赵俊臣与郭汤的纷争之后,“太.子党”众人见他们不仅没能惩治赵俊臣,反而是吃了暗亏,自然是不甘心事情就这样结束!
于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纯孝突然出列,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赵俊臣的妾室出身究竟如何,暂且可以不论!但昨日赵俊臣这般大张旗鼓的纳妾,唯恐世人不知,确实是有伤朝廷的声誉!此外,赵俊臣趁着纳妾之际大宴百官,似乎还有结党的嫌疑,还望陛下明察!”
德庆皇帝再次将目光转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对于吕爱卿对你的弹劾,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赵俊臣再次出列,说道:“陛下,臣这般作为,全是出自一片公心!臣承蒙陛下信任,负责商税整顿的事情,也建立了‘联合船行’以资助力!然而‘联合船行’毕竟只是初创,财力、物力、人力等等方面皆是有所不足!所以臣才借着纳妾的理由宴请一些亲近同僚,向他们寻求帮助,让他们向亲朋好友筹集银两投入‘联合船行’,让朝廷整顿商税的大计尽快见到成效!当然,臣也知道,这般大张旗鼓的纳妾确实影响不好,所以陛下您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治臣的罪,臣也无话可说!”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赵党”官员们再次敏锐的察觉到了讨好赵俊臣的机会,于是纷纷出列,开口为赵俊臣求情说好话!
这一次,新任阁老左兰山抢到了先机,首先出列说道:“陛下,臣可以证明赵大人所言皆是实情,昨日臣也在赵大人的府上,当时赵大人确实是向臣等求助,希望臣等向亲朋筹集银两、资助‘联合船行’、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赵大人的忠心耿耿,臣也是深感敬佩,还望陛下明鉴!”
左兰山的话声刚落,就见工部尚书陈东祥快步出列,说道:“陛下,臣也参加了昨日的赵府聚宴,但赵大人在宴上主要是与臣等商议朝廷商税的事情,所谓纳妾确实只是一个由头罢了,赵大人这般处心积虑的为朝廷分忧、为陛下办事,天地皆可鉴证!还望陛下切不要辜负赵大人的耿耿忠心啊!”
接下来,“赵党”官员们纷纷出列,皆是拍着胸口为赵俊臣担保,证明赵俊臣昨日的纳妾之事完全出于公心。
最终,“太.子党”对赵俊臣的弹劾再次落了空,德庆皇帝只是对赵俊臣罚俸一年而已,这样的惩罚对于赵俊臣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对“太.子党”而言,尤其是对少傅郭汤而言,一场灾难即将要开始了!
……
……
第六百一十章.小人.
……
……
朝议结束之后,赵俊臣在党羽们的拥簇下离开了皇极殿。
一路上,众位“赵党”官员纷纷是极力谴责着少傅郭汤的胆大妄为,也争先向赵俊臣表态,表示他们今后绝不会放过郭汤、一定要为赵俊臣泄愤云云。
“赵党”众官员虽然皆是一些卑鄙小人,但也自有妙处,那就是他们大都善于察言观色、懂得体察上意。
如今,他们自然是看出了赵俊臣今天早朝上被郭汤气的不轻,于是为了讨好赵俊臣,他们皆是表现踊跃。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沉吟不语,暗暗思索着自己整治郭汤的手段。
赵俊臣接下来的动作,可不仅仅是“要郭汤好看”这么简单而已!赵俊臣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摧毁郭汤的一切、趁机立威了!
离开皇极殿之后,眼看着周围再也没有外人,赵俊臣终于是缓缓开口道:“你们说……郭汤这个人心中最重视什么东西?”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赵党”官员们就知道赵俊臣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出手整治郭汤了,并且赵俊臣这次的出手力度绝不会轻,一时间皆是有些兴奋,纷纷的献策献计、发表观点。
“下官以为,郭汤心中最重视的东西,必然是他的官位了,此人一生之中毫无政绩建树,靠着道德文章与苦熬资历,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少傅的虚职,若是咱们让他丢官罢职,那么他定然会是痛不欲生!”
陈东祥本身就是个官迷,一向是沉溺于权势,他如今以己度人,抢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左兰山则是摇头道:“权位固然是郭汤重视的东西,但未必是他最重视的东西,依我看来,郭汤向来是以清流领袖自居,总是为自己的贤良名声而洋洋自得,他心中最重视的东西,应该是他苦心经营的清誉了!”
霍正源则是笑道:“郭汤虽然一直都是自诩为清流领袖,总是说自己一生不贪赃、不受贿、不结党、不谋私,但那也是因为他有一个会赚钱的兄弟,此人名叫郭敏,暗中经营着一家商行,并且仗着郭汤的名声一直在暗中参与走私生意,这些年可是赚了不少银子!郭汤正是因为有郭敏的支持,才能够生活优渥、养尊处优,据传郭汤的生活极为讲究,就连平时练字用的纸张都是二三十两银子一刀的澄心堂纸、宣德贡笺、以及曹氏宣纸,日常所用笔墨则是湖州紫毫、善琏笔、江正玄玉墨、一池春绿墨之类最名贵的物件,还喜欢收集各类名砚,像是洮砚、端砚、歙砚、乃至于前朝古时的名人名砚,郭汤更是一样不错……此外,郭汤还喜欢收集古珍字画,前段日子更是出手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下了天下第二行书、颜真卿的真迹《祭侄稿》……”
听到霍正源的介绍,在场的“赵党”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虽然全都是恶迹斑斑的大贪官,但若是仅论这方面的用度,却是要远远比不上郭汤了。
霍正源则是继续笑道:“而郭汤的优渥生活,全是凭借他兄弟郭敏的赚钱手段,别看郭汤总是以清廉自诩,但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若是没了郭敏的支持,就凭郭汤的那点俸禄,连自己的吃喝用度都不一定够用,更别说是养活他那六房妻妾了,至于他平日里在文房四宝与古珍字画方面的用度,更是想也别想!所以,依我看来,郭汤虽然一向是鄙夷金银,但他兄弟郭敏所经营的那家商行就是他真正的命根子!没了郭敏,我倒要看看郭汤还有什么资格清高!”
随着霍正源的话声落下,众位“赵党”官员皆是感同身受的连连点头,他们平日里就是最看不惯清流们的清高模样。
与此同时,詹善常见“赵党”的几位核心官员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唯独自己没有任何建议,不由心中有些焦急,连忙是脑筋急转,想要提出一些不同的建议。
然后,詹善常突然想起了郭汤的家庭状况,心中一动,也连忙说道:“依下官看来,郭汤还有一个命根子,那就是他的孙子郭鸣台!郭汤虽然有三个儿子,但受限于天赋,在诗书文章方面都没有任何建树,科举也只是勉强进入三甲,如今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官儿,向来不受郭汤的重视!与此同时,郭汤却只有一名孙儿郭鸣台,据说此人颇有天赋,如今不过是十六岁,就已经成为了国子监的监生,在乡试中表现极佳,所以深受郭汤的看重,将他视为自己的衣钵传承,若是这个郭鸣台的未来前程出现了什么意外……”
说到这里,詹善常的脸上满是冷笑。
然后,“赵党”众人纷纷出献言献策,陆续发表了各自的观点。
而赵俊臣听到“赵党”众人的种种观点之后,一边是连连点头表示赞许,另一边则在心中暗暗感慨——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古人诚不起我!
赵俊臣也自认为是一名小人,但如今看来,终究还是卑劣程度不够深,却不似“赵党”众人一般能够设想出这么多阴损至极的主意。
对于“赵党”众人的阴损建议,赵俊臣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全部采纳!
等到“赵党”众人皆是发表了各自的想法,赵俊臣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然后用一种很平静很轻柔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办吧。”
说着,赵俊臣双眼微微一眯,再次说道:“本官要在三天时间以内,让郭汤欲哭不能、生不如死!诸位放手大胆的去办,出了事情自然有本官为你们兜着!当然,各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要记得先与本官通报消息!若是没有协调,恐怕会乱了大局!”
听到赵俊臣这么说,绝大部分“赵党”官员皆是精神大振、蠢蠢欲动!
排除异己、暗害政敌,一直都是他们最擅长也是最喜欢做的事情。
从前,赵俊臣一直在刻意的压制他们,让他们不能尽情发挥自己的优势,如今赵俊臣终于是松了口,让他们放手大胆的去做,这些人自然是心中兴奋!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内,朝野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赵俊臣的报复手段!
然而,就在赵俊臣告别了“赵党”众人,准备前往户部衙门办公的时候,大太监张德则是突然赶到,向赵俊臣宣布了德庆皇帝召见他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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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一章.面圣.
……
……
得到传唤之后,赵俊臣不敢怠慢,很快就来到了御书房外,但他并没有马上得到德庆皇帝的召见。
似乎是德庆皇帝此时正在召见另一个人,要等到这场召见结束之后才能轮到赵俊臣。
赵俊臣并不着急,只是静静站在门外等待着。
没过多久,就见御书房的大门被推开,一位相貌俊雅的青年官员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
这名青年官员见到赵俊臣之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则是表情恭敬的躬身行礼,口中说道:“下官李纯臣,见过赵大人!”
“原来是纯臣啊!”赵俊臣表情温和、笑容和煦,说道:“陛下又召见你了?最近你的圣宠是越来越隆了,这已经是陛下南巡结束之后第四次召见你了吧?你最近在宣政司也干得不错,当真是前途无量啊,今后一定要好好办事,切不要浪费机会才是。”
见赵俊臣如此清楚自己的情况,李纯臣的内心不由得微微一紧。
说实话,李纯臣并不希望自己太快引起朝廷几位权臣的关注,尤其是赵俊臣的关注!不论从哪方面而言,这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李纯臣的表情却是愈加的谦卑了,垂首道:“下官在赵大人您面前,哪里敢提‘圣眷’二字?世人皆知,赵大人您才是陛下最看重的近臣。当然,下官一定会遵从赵大人的教诲,以赵大人您为目标,尽心为朝廷办事,绝不敢辜负陛下与赵大人对下官的期待。”
“那就好。”赵俊臣点了点头,然后伸手一挥,道:“我就不拦着你了,我还要觐见陛下谈一些事情,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见赵俊臣不再纠缠自己,李纯臣连忙再次向赵俊臣躬身行礼,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看着李纯臣的背影,赵俊臣的眼中闪过沉思之色。
这个李纯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眼光极准、野心极大,当初在殿试的时候,竟是向德庆皇帝上呈了一篇名为《悬剑论》的文章,建议朝廷启用“风闻言事”的政策,百官们弹劾别人将不用再收集切实证据,只要听到一点风声就可以上呈皇帝,这样的政策毫无疑问会让百官们人人自危,并且极大的增强皇帝权威。
自然而然的,这篇文章受到了德庆皇帝的重视,只是担心会引来百官反弹,所以并没有马上实施,但一直都在暗中准备着,并且将李纯臣派到掌管奏疏传达的宣政司任职,明显是为了今后实行“风闻言事”的政策进行准备。
近段时间以来,德庆皇帝屡屡召见李纯臣议事,对李纯臣的诸般建议多有嘉奖,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李纯臣得到了圣宠,甚至还将李纯臣与当年初出茅庐的赵俊臣相提并论。
当然,这种相提并论也并不是毫无依据,如今随着赵俊臣的地位越来越高、权柄越来越大,即使是德庆皇帝也不敢再将赵俊臣视为一个寻常弄臣看待!在某些时候,德庆皇帝甚至会把赵俊臣与周尚景、沈常茂这些内阁辅臣摆在同样的高度、同等看待!这样一来,德庆皇帝的许多私密事情就不好经手赵俊臣来办了,而李纯臣这段时间以来显然是渐渐接替了赵俊臣曾经的角色,成为了德庆皇帝的新一任弄臣!
“以我为目标吗?这个李纯臣,倒是说了一句实话……”回想着李纯臣刚才的话语,赵俊臣心中冷笑,暗暗想道:“不过,我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如今这般样子!你现在面临的环境,也与我当年大不相同!你若是想要邯郸学步,这条路可不好走!”
暗思之际,赵俊臣收回了目光,转身向着御书房走去。
*
进入御书房之后,赵俊臣马上就换了一幅恭顺谦卑的神情,毕恭毕敬的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
这样的变脸速度,赵俊臣已经是异常熟练了。
德庆皇帝见到赵俊臣出现之后,则是态度可亲、笑容和睦,与刚才赵俊臣见到李纯臣时候的模样颇有神似之处。
“俊臣来了,这里只有咱们君臣二人,就不必多礼了。”说完,德庆皇帝转头向御书房太监张秀吩咐道:“给赵大人搬一张凳子坐下,赵大人在早朝上已经站了许久,就不要继续累他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赵俊臣满脸的受宠若惊,但心中则是略略感到压力。
赵俊臣虽然是德庆皇帝的亲近宠臣,但这样的待遇也是极为少见,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今德庆皇帝这般客气,恐怕他今天召见赵俊臣的用意绝不简单。
“多谢陛下厚爱!”等张秀搬来凳子之后,赵俊臣轻轻坐下,然后开口问道:“陛下召臣觐见,却不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德庆皇帝看了赵俊臣一眼,神色间满是推心置腹,说道:“今日早朝上,少傅郭汤找你麻烦,朕也看得出来你心中不痛快,但朕考虑到郭汤毕竟是老臣子了,在朝野间又一向是颇有清誉,所以就从轻发落,只是罚了他一年俸禄,并且让他亲自登门向你道歉……俊臣你不会责怪朕吧?”
赵俊臣垂首道:“只要是陛下您的决定,臣绝不敢质疑,臣的一切皆是陛下赐下的,又哪里敢责怪陛下!”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样想,朕也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朕今日召你觐见,还是为了‘联合船行’的事情!朕看你为了‘联合船行’的事情,竟然是特意向朝中同僚们募集银两,难不成‘联合船行’的财力还有缺口?”
赵俊臣心中一动,大约已经猜到了德庆皇帝的心意,斟酌了一下词句之后,缓缓答道:“倒也不能说是财力不足,如今‘联合船行’已经有三十七位实力雄厚的徽商加盟,足以提供近千万两银子!然而,这样的银子数量看似庞大,也勉强够用,但‘联合船行’的成立目标乃是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这个目标更加庞大,投入的资源越多,就可以越快见到成效、成效也就越明显。所以,‘联合船行’的财力若说足够,倒也确实是足够了,若说不足,也确实是有所不足。”
赵俊臣的回答,可谓是模棱两可,但德庆皇帝却并不在意,只是责怪道:“原来如此,商税整顿乃是朝廷的头等大事,朕自然是希望‘联合船行’尽快见到成效,并且成效越大越好!不过,俊臣啊,既然‘联合船行’还需要大量银子投入,逼得你还要刻意求助于朝中同僚,那你为什么不向朕说明情况?朕的内帑之中还是有几百万两银子的,为了朝廷商税的未来大计,朕难道会吝啬自己的私银不成?”
听到德庆皇帝的慷慨陈词,赵俊臣偷偷的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屑。
德庆皇帝的这番话说得好听,但朝廷缺银子的时候多了,怎么从不见德庆皇帝像是今日一样动用自己的私帑银子帮助朝廷渡过难关?反倒是一再的觊觎户部国库里的银子?
说到底,德庆皇帝的这番表态,只是他看好“联合船行”的发展前景,觉得自己将私帑银子投入“联合船行”之后能够收获数倍的利润罢了,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慷慨模样。
心中虽然不屑,但赵俊臣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反倒是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还请陛下恕罪,臣倒也想过从内帑调用一部分银子投入‘联合船行’,但臣刚刚卸掉了内承运库的差事,就马上向陛下伸手索要内帑的银子,未免有些难看,所以臣为了避嫌,就……”
赵俊臣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德庆皇帝伸手打断:“俊臣啊,你乃是朕的近臣,朕还不信任你吗?又何须避嫌?这样吧,朕今天就从内帑调用一百万两银子投入到‘联合船行’,只要朝廷的商税整顿能够尽快见到成效,朕绝不会吝啬私银!”
赵俊臣脸上满是感激与敬佩,说道:“陛下这般慷慨仗义、大公无私,实乃是古今帝王之表率,今日陛下以私银而济天下,必然会传为千古美谈,臣深感敬佩!”
事实证明,赵俊臣拍马屁的功夫并没有随着地位提升而落下,听到赵俊臣的奉承之后,德庆皇帝不由的得意大笑。
笑声落下之后,德庆皇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对了,当初朕在南巡之前,俊臣你就向朕夸耀江南园林之美景,朕南巡期间看到那些江南园林的美景之后,也确实是美轮美奂、恍如画中景色……所以朕已经下定决心,就依照你的建议,在京城左近建立一处类似于江南园林的行宫庄园……这件事朕已经交代你多日了,你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赵俊臣垂首答道:“回陛下的话,得到陛下的吩咐之后,臣丝毫不敢怠慢,已经从江南各地征集了大量的园林工匠,并且召集了许多名家为陛下设计园林景观,现如今已是有了初步的规划。”
德庆皇帝再次点头,又问道:“那么,依你看来,这处行宫若是想要建成,大概需要多少银子?依然是你当初的估算数字?当真不能降低一些?”
赵俊臣心中早有预案,答道:“若是一切从简的话,大约需要三百万到五百万两银子的费用,若是想要尽善尽美,一口气建成一座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园,需要的银子就要增加一半有余,大约是五百万到八百万两银子左右,恐怕很难降低。”
德庆皇帝听到这个数字之后,不由面色微变。
他的内帑私银可没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有这么多银子,让他一口气全拿出来也会觉得肉痛。
于是,德庆皇帝再也不见刚才的慷慨模样,而是直接问道:“朕自然是希望一口气建成一座古往今来的天下第一园,这样才符合皇家气派,但朕的内帑银子投入‘联合船行’之后,已经是不多了,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恐怕是拿不出来,俊臣你掌管着户部,能否从国库里挪用一部分银子?”
就知道是这样!
见德庆皇帝变脸比自己还快,刚才还说自己内帑的银子大有富裕,但转眼间就哭穷了起来,赵俊臣心中不由是哭笑不得。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德庆皇帝第一次挪用国库银子为己用了,户部的烂账坏账之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德庆皇帝制造的!这些年来,为了抹平德庆皇帝的各种窟窿,赵俊臣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此时,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赵俊臣先是面现为难之色,又沉吟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陛下的行宫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建成的,这笔银子若是分几年支出的话,每年也有一百万两银子左右,但也同样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这件事若是让百官们知道的话,恐怕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德庆皇帝面色一沉,问道:“俊臣你掌管户部,与工部也是关系紧密,只要你愿意的话,瞒过朝廷百官绝不是一件难事……怎么,俊臣你如今翅膀硬了,就不愿意为朕分忧了?”
见德庆皇帝这么说,赵俊臣垂首道:“臣不敢,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只不过,户部如今确实也有困难之处,最多……最多只能拿出六成的银子!”
“六成……”德庆皇帝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道:“六成就六成吧,剩下的银子就由朕的内帑来支用!这处行宫的建造事宜,朕就交由你来全权负责了,你到时候多操一点心,等到行宫建成了,朕也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多谢陛下!臣一定尽力!”
赵俊臣起身,向着德庆皇帝躬身说道。
不过,躬身俯首之际,赵俊臣的脸上却是带着冷笑。
他太了解德庆皇帝的败家子性格了,手中一旦有了闲钱,就立马闲不住想要用出去,这也是赵俊臣放心为朝廷整顿商税的原因之一,因为赵俊臣心中很清楚,哪怕是朝廷整顿商税成功了,每年的商税收入大幅增涨,但只要德庆皇帝的败家子性子没有改变,朝廷的钱粮状况就依然会是入不敷出!
如今,国库与内帑的银子稍有富裕,德庆皇帝就动了心思,就是一例明证!
事实上,赵俊臣刚才向德庆皇帝禀报的银子数量,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这笔银子一旦用了出去,那么今后几年内国库与内帑的周转必然会是紧巴巴的,这样的话,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依赖程度就会进一步加深。
趁着德庆皇帝离不开自己的这几年时间,足以让赵俊臣办成许多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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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二章.出手.
……
……
见自己召见赵俊臣的几个目标皆是顺利达成了,德庆皇帝自然是心情很好。
然后,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德庆皇帝又向赵俊臣说道:“对了,这段时间以来,七皇子的身体大有好转,据朕所知,这全是因为俊臣你派了自己府里的名医章德承为七皇子诊治的缘故,这件事你居功至伟,朕也承你的情……也难为你会对七皇子这般费心!”
说到最后一句,德庆皇帝大有深意的向着赵俊臣看去,似乎想要窥探赵俊臣的思绪变化。
见德庆皇帝突然将话题扯到了七皇子朱和坚身上,赵俊臣的心里微微一紧,但表面上则是一如往常的恭顺,解释道:“说起来,臣原本也不是刻意遣派章德承为七皇子医治身体,倒不是臣不愿意为皇家效力,只是臣与七皇子向来没有任何联系,所以难免就有些疏忽了。最终还是太子殿下听说臣府上来了一位名满天下的神医章德承,就向臣刻意提了七皇子的身体状况,臣自然是不敢怠慢,就让章神医为七皇子尽心医治,没成想章神医竟然当真是把七皇子的病给治好了,当真是一件喜事。”
赵俊臣的话语之间,撇请了自己与七皇子朱和坚之间的关系,暗示自己绝没有押注七皇子的意思。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与七皇子接触之后,觉得他的秉性如何?”
赵俊臣中规中矩的说道:“七皇子性格谦和温良、与世无争,将来定然会是一位贤王。”
德庆皇帝再次点头,然后就不再纠缠七皇子的问题,并且结束了自己与赵俊臣的话题,说道:“时间不早了,朕还有一些奏疏需要批复,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回户部办公吧。”
原本,德庆皇帝以为赵俊臣听到自己的话后,就会顺势离开。
没想到赵俊臣稍稍犹豫之后,却是躬身禀报道:“臣确实还有一件事情,希望陛下您能够做主。”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问道:“哦?什么事情?”
赵俊臣面现苦色,说道:“陛下,一个多月前,臣险些遭到歹徒行刺,若不是崔倩雪姑娘为臣挡了一刀,臣恐怕就再也不能为陛下效力了!然而,这件案子距今依然没有侦破,臣连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整日里心惊胆战,生怕会再次遭遇刺杀……还望陛下您能够督促三法司、厂卫、以及顺天府尽快侦破这个案件,这样的话臣也能安心一些。”
说完,赵俊臣苦笑摇头道:“这段时间以来,庙堂里风起云涌,百官们的眼睛都盯在别的地方,似乎都已经忘了臣当初遇刺的事情了。”
听赵俊臣这么讲,德庆皇帝也是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答应道:“关于这件事情,朕定然会严加督促,一定会让相关衙门尽快破案,绝不让俊臣你再受委屈!”
虽然是答应了赵俊臣的请求,但德庆皇帝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如今的顺天府尹霍正源乃是赵俊臣的铁杆朋党之一,赵俊臣的这个请求,岂不是让霍正源担负了极大的压力?若是赵俊臣的遇刺案一直不能侦破,恐怕霍正源还会丢掉顺天府尹的职位。
不过,德庆皇帝转念一想,又自以为明白了赵俊臣的心思。
霍正源身为顺天府尹固然会承受很大的压力,但三法司与厂卫也同样会承受很大压力,并不是仅仅只有“赵党”吃亏。
更何况,与自己的性命安危相比,霍正源的前途也就是无关紧要了。
以为自己猜到了赵俊臣的心思之后,德庆皇帝也就不再怀疑其他,很痛快的答应了赵俊臣的要求。
另一边,得到了德庆皇帝的答复之后,赵俊臣也就没有继续纠缠,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事实上,德庆皇帝完全猜错了赵俊臣的心思,针对自己遇刺的事情,赵俊臣一直在布置一个很大的局!
如今,棋子都已经落好,就准备收网了!
*
当赵俊臣离开午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晌午。
所以,赵俊臣也就没有前往户部衙门办公,而是直接回到了赵府。
当赵俊臣回到赵府之后,刚刚踏入府门,就见一位叫做赵顺的赵府管事向赵俊臣偷偷禀报道:“老爷,您终于回来了。”
见赵顺的表情略有些急切,赵俊臣问道:“怎么了?难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顺答道:“如意夫人她听说了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之后,心情很不好,先是骂了少傅郭汤,然后又说自己不该私心作祟,最终果然还是牵累了老爷,期间还摔碎了几个花瓶,听如意夫人的身边丫鬟说,如意夫人好似还偷偷哭了一会儿……”
听到赵顺的回答,赵俊臣轻轻叹了一口气。
少傅郭汤对方茹的评价确实是有些恶毒,并且触碰到了方茹最敏感的地方,也难怪方茹会又哭又怒。
然后,赵俊臣问道:“那么,茹儿她现在在干嘛?难不成还在哭泣或者发怒不成?”
赵顺回答道:“如意夫人摔了花瓶之后,却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如今已经离开了府里,好似是前往城南的同济庙烧香去了,说是晌午开饭前回来。”
听到赵顺的回答,赵俊臣却是笑了。
同济庙乃是赵俊臣手下负责情报与渗透的机构,一向是由方茹在负责,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发展神速,据赵俊臣所知,同济庙在郭汤的府中也同样收买了一些眼线。
如今方茹突然间决定前往同济庙烧香,显然是为了报复郭汤的事情。
这才是赵俊臣所熟悉的那个精明干练的方茹,像是方茹这样的性格,绝不会因为某件事情就又哭又闹、或者是自怨自艾,她只会用最直接的手段彻底解决问题!
显然,就算是没有赵俊臣出手,郭汤今后也一定会倒霉。
所以,此时的赵俊臣,反倒是有些期待方茹报复郭汤的具体手段了!
……
恩,今天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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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一十三章.整治(上).
……
……
在晌午饭前,方茹回到了赵府,而赵俊臣则是已经坐在饭桌前等待她许久了。
此时的方茹,正值新婚燕尔之际,自然是红妆艳裹,映衬着雪肤凝脂,更添加了几分娇艳明媚、丰韵娉婷,再配合她精明干练、略显强势的气质,就好似一朵绽放的铿锵玫瑰。
见到赵俊臣之后,方茹含笑走到赵俊臣身旁,唤道:“茹儿来晚了,相公久候了吧?”
赵俊臣认真打量了方茹一眼,然后点头道:“饭菜都快凉了,快坐下一同吃饭吧。”
方茹螓首轻点,就在赵俊臣的旁边坐下,待下人捧来清水漱口洗面之后,就打算与赵俊臣一同用膳。
进餐之际,赵俊臣向方茹问道:“我听说,你今天上午的时候不仅发了脾气,还偷偷哭了一次?”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方茹一双明眸微微闪烁着,但并不承认,只是轻咬银牙,说道:“到底是哪个下人在乱嚼舌根?茹儿听说早朝上的事情之后,确实有些不开心,但可从没有哭过!”
方茹觉得自己这次给赵俊臣添了麻烦,所以就愈加不希望赵俊臣分心担心自己了!在赵俊臣面前,她永远只会表现出精明能干的一面,竭尽所能的为赵俊臣分忧,却会将自己的软弱无助的一面全部隐藏在心底深处,只是独自一人承受。
对于方茹的这些小心思,赵俊臣自然是洞若观火,但并没有拆穿,只是顺势引开了话题,缓缓说道:“那个少傅郭汤,确实是太过分了,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你若是想要亲手出气,我也不会拦着,只是要注意分寸,切不要让同济庙的事情暴露出去。”
听赵俊臣这么说,方茹先是点头同意,然后杏目中闪过了一丝冷意,恨恨的说道:“郭汤再怎么说茹儿也就罢了,偏偏他在早朝上当众让相公难堪,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显然,相比较自己受辱,方茹更加在乎赵俊臣的感受。
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暖色,笑道:“就凭郭汤这种废物,又哪里有本事让我难堪?今天早朝上,郭汤弹劾我不成,反倒是被罚了一年俸禄,陛下还勒令他要在今天之内向我登门道歉,硬要说起来,难堪的人也是他,所以你也不必心中有疙瘩!……更何况,你值得我这么做,就算是会付出一些代价,我也不会后悔。”
赵俊臣说话之际,语气平淡,但方茹却是双眸微红,但她最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给赵俊臣碗里夹了一块赵俊臣最喜欢吃的獐子肉。
许多时候,思绪太过复杂,言语总是无力,此时无声胜有声。
就在此时,许庆彦突然走进了客堂,脸上隐隐有些兴奋。
刚刚迈步进入房间,许庆彦就兴高采烈的说道:“少爷,那个郭汤来了,应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特意来府上为少爷登门道歉的!”
听到许庆彦的禀报,赵俊臣先是一愣。
他原本还以为郭汤一定是拖延到傍晚时候才会前来赵府向自己道歉,却没想到郭汤竟是晌午就过来了。
但转念一想,赵俊臣也就明白了郭汤的意思。
赵府位于京城城西,周围大都是朝廷官员的府邸,郭汤若是傍晚时候再来到赵府道歉的话,到时候朝廷官员们大都是刚刚结束了办公,正好有闲暇时间看热闹,这样的话郭汤向赵俊臣道歉的模样落入百官眼中,不免会让人笑话,反倒是晌午的时候,因为气候日渐炎热,大多数朝中官员都在午睡休息,郭汤登门道歉的样子也不会有太多人见到,也能保全一点颜面。
想明白了郭汤的小算盘,赵俊臣轻藐一笑,说道:“这个郭汤,大智慧没有一点,小算盘倒是打的精明……”
“老爷,你要见他吗?”方茹柳眉微蹙,试探着问道。
赵俊臣说道:“当然要见!这毕竟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能随意违背……不过,我也不会马上去见他,还是先晾一晾他吧!”
说完,赵俊臣抬头向许庆彦说道:“你就让他在府外面等着,尽量拖延时间,若是实在拖延不过去了,再来找我!还有,郭汤不愿意让旁人见到他向我登门致歉的样子,我却不想让他如愿以偿,你派几个人从后门出去,将左阁老、陈尚书他们尽数请来!”
许庆彦的坏心眼比赵俊臣还要多,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马上就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神情愈加兴奋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说完,许庆彦就兴冲冲的离开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拿起筷子悠然夹起一根青菜放入口中,轻嚼慢咽之后,才笑着向方茹说道:“咱们慢慢吃,不着急。”
另一边,方茹也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知道赵俊臣打算就这样晾着郭汤,不由也是笑了,心中的愤恨也稍稍舒缓了一些,点头答应之后,就与赵俊臣一同慢慢用膳了。
*
与此同时,在赵府门外,郭汤则是心情焦躁,只觉得时间难熬,时不时还会偷偷打量周围环境,生怕有人看到自己向赵俊臣登门道歉的场景。
正如赵俊臣的心中猜测,郭汤选在这个时间向赵俊臣登门道歉,就是因为这个时间周围行人较少,能让他少丢一些脸面。
郭汤一向是以清流领袖自居,又最是鄙夷像是赵俊臣这种贪官污吏,但如今因为德庆皇帝的旨意,郭汤必须要向赵俊臣登门道歉,这件事对郭汤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可惜,郭汤虽然是自诩清高,但骨头并不硬,更没有违抗德庆皇帝圣旨的勇气,所以他还是来了。
原本,郭汤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见到赵俊臣之后,自己就板着脸说一两句毫无诚意的场面话,说不定还能够趁机暗讽赵俊臣几句,然后这件事就算是应付过去了,不管赵俊臣有没有满意自己的道歉,反正他是按照德庆皇帝的旨意办事了,谁也挑不出毛病。
此时的郭汤,只希望赵俊臣尽快出面接受自己的“道歉”,然后这场噩梦也就结束了。
只可惜,这件事情的发展并不似郭汤想象中一样,赵俊臣也没有按照规矩出牌的意思。
向赵府门房表明来意之后,郭汤已经在赵府门外苦苦等了一柱香的时间,但一不见赵俊臣亲自来迎,二不见赵府中人领他进门,就这么让他站在赵府门外一直枯等着,郭汤觉得自己受到羞辱,愈加的心浮气躁。
就在郭汤的耐心即将要达到极限的时候,一名赵府管事终于露面了。
只见这名赵府管事见到郭汤之后,神色间满是不屑,指着郭汤鼻子骂道:“哪来的骗子?竟敢来我赵府招摇撞骗?也不打听打听,我家老爷乃是当朝二品大员,朝廷的户部尚书,难道还不知道朝廷里几位九卿的姓名?我家老爷说了,朝廷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郭园的太傅!”
郭汤听到这名赵府管事的斥骂之后,脑子先是一愣,良久才反应了过来!
一时间,郭汤只觉得异常羞愤,也顾不得这里乃是赵府,直接指着这名赵府管事的鼻子,回骂道:“竖子大胆!你说谁是骗子!?老夫乃是当朝的少傅!不是太傅!老夫名叫郭汤!不叫郭园!老夫的来历你们究竟有没有向赵俊臣禀报清楚?老夫刚才说的明明白白,你们的耳朵都是摆设吗?”
听到郭汤的回骂,赵府管事也同样是一愣,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道:“你是少傅郭汤?不是太傅郭园?”
郭汤粗喘了几口气,良久之后才平复了心情,决定不与这些赵府下人一般见识,也重新端起了架子,傲然说道:“本官乃是当朝少傅郭汤,今日奉了陛下的旨意与你们家老爷见面!还不快点向你们老爷重新通报!”
那赵府管事听了郭汤的解释之后,先是狠狠瞪了赵府门房一眼,大声斥责道:“这位大人明明是当朝的少傅郭汤郭大人!你怎么告诉我说是太傅郭园!闹出了这样的笑话,看老爷事后如何责罚你!”
门房也是满脸的惶恐,连忙说道:“赵顺管事,这件事确实是小人的不对,这不是已经晌午了,小人还没有吃饭,只觉得饥肠辘辘,小人又一向最喜欢吃汤圆,刚才这位大人表明身份的时候,小人心中正想着回去之后煮一锅汤圆吃,结果这郭汤、郭园、郭汤圆就搞混了……”
郭汤、郭圆、郭汤圆……
刚刚才平静了心气的郭汤,听到门房的解释之后,顿时间又是气炸了。
只是,还没等郭汤发火,那赵府管事已经踹了赵府门房一脚,然后陪着笑脸向郭汤说道:“郭少傅您消消气,下人们粗陋不懂事,我家老爷今后一定会严加责罚他们,我这就去重新通报老爷。”
说完,这名赵府管事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郭汤也不是笨人,稍稍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就知道赵俊臣这是在刻意晾自己了。
一时间,郭汤的心情愈加羞愤,但登门道歉乃是德庆皇帝的圣旨,郭汤也不敢耍性子离开,犹豫片刻之后,郭汤索性回到了自己的轿子里坐下,这样不仅能稍稍休息,也不怕被人看见,更不用站在赵府门外傻等,让路人们指指点点。
只是,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京城的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轿子里空气不能流通,就要更加闷热了。
所以,在轿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郭汤就愈加不耐烦起来,然而赵府依然不见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在郭汤的耐心即将要消耗干净的时候,赵府终于有了动静,而且还是很大的动静。
只见十余名赵府仆人匆匆赶到了赵府门外,纷纷开始忙碌了起来——几位赵府仆人在赵府门外铺开了红毯,又有几位赵府仆人搬来了香案,还有几位赵府仆人准备了鞭炮锣鼓……
红毯、香案、锣鼓、鞭炮……赵府准备这些东西干什么?难道是迎接自己的?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面子?
郭汤的心中有些不安,连忙出了轿子,来到刚才那位赵府管事身边,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何赵俊臣没有来见我?准备这些红毯香案又是干什么?”
听到郭汤的询问,那名赵府管事也是一愣,反问道:“郭少傅,您奉了陛下的旨意与我们家老爷见面,那您就是传达圣旨的天使啊!我等铺下红毯、摆设香案、布置锣鼓鞭炮,也是迎接天使的应有礼节,难不成郭少傅您依然觉得不满意?”
听到赵府管事的解释,郭汤马上是面色一变,知道这件事情恐怕要麻烦了!
刚才,郭汤不愿意在赵府人面前露怯,刻意的含糊其辞,并没有说自己是奉旨来向赵俊臣登门道歉的,只是说自己是奉旨前来与赵俊臣见面的!虽然不能说是谎言,但这种表诉也确实会引发误会,会让人错以为郭汤乃是前来赵府传达圣旨的天使。
而赵俊臣也就将错就错,刻意误会了郭汤的意思,将郭汤视为传达圣旨的天使看待。
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尴尬了,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郭汤说不定还要落得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这样的罪名,郭汤可承担不起!
另一边,那赵府管事完全没有察觉到郭汤的神情变化,犹自说道:“我家老爷听说这件事之后,自然是非常重视,如今正在沐浴更衣,等这里准备好了,就会带领赵府上下人等一同迎接天使。”
听到这里,郭汤的脑门冒汗,再也不见刚才的傲气,也顾不得维护自己的颜面,连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本官并非是前来传达圣旨的……是、是奉旨前来向你们家老爷登门道歉的!”
“哦?郭少傅这么快就来向赵大人登门道歉了?”
随着郭汤的话声落下,郭汤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郭汤身体微微一僵,然后转身一看,却发现内阁阁老左兰山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
在左兰山身后,还有工部尚书陈东祥、大学士霍正源、户部侍郎詹善常等人,“赵党”官员竟是有大半人都来到了这里。
就这样,郭汤在赵府门外苦等了半个多时辰之后,“赵党”众人终于是纷纷赶到,郭汤想要趁着无人之际向赵俊臣“道歉”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这场道歉,注定要受人围观!郭汤的颜面,也注定不能保全!
但郭汤并不知道,就在他站在赵府外面苦受煎熬的同时,赵俊臣针对他的报复行动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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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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