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算天台(上)
“请流云宗主高徒与晚辈一同前往算天台。”
此时,看着跪在殿下的白袍人,红莲木帘后,师尊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恼的神色。
一切都是因为他五百年之前的承诺。
他那时已经身为流云宗主,自然有着高门仙人的尊严。
虽然为人冷淡清高,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却有着一个始终解不开的心结。
他那不知所踪的师妹,曦丰仙子雪里绘。
在流云宗中,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所有人都不曾在他面前提起她。
谁也不知道在修复境珠后她去了哪里,甚至连神谕者也一副讳莫如深的语气,让他放弃等待。
但他偏不信这个邪,他就是要等到师妹归来之日。
于是,师尊就在流云宗等啊等啊,终于有一日,百里家主带着算天台的神器,可梦思念之人的天台镜来了祝君台。
那一梦中,师尊在长生墓的祭坛上见到了她。
祭坛的那一边是师妹,祭坛的这一边就是师尊。
他甚至没看到师妹的整个模样,但却从师妹那双望穿秋水的眼眸中,看到了与她相遇相知的所有。
他朝前走去,想要抓住祭坛那一侧如烟似雾的师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很快,他就从师妹的眼眸中,看到了身后的神谕者。
“让我见她一面……”
“哪怕一面也好……”
无论他怎样哀求与嘶吼,神谕者都无动于衷。
当师妹的身影在白雾中消散后,他就醒了过来。
师妹在云渊境这一可能,让他稍微解开了一点心结。
因此,师尊便答应了百里家主的请求。
每两百年,流云宗都会派出一人,到算天台的百里家族,考核那位家主是否担得起家族大任,顺便肃清百里家族的叛徒。
两百年前,师尊未有弟子,所以派出了云师兄,如今他有了四名弟子,却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他们都有不能离开流云宗的理由,而殿下的算天巡御使,却极为诚恳的请求让他门下弟子前往。
“罢了,本尊门下有四位弟子,你挑一个吧。”
冬末春初之际,祝君台来了一位算天台的使者。
大师兄说,算天台是人仙魔三界交汇处的一处中立势力,古为云烟浩瀚的大海,今为人间界的第一仙府。
算天台规模之庞大,堪比人间小国,八街九陌、软香红土,集人间与仙门的所有繁华奢靡、风流雅恣于一城。
据曾经去过算天台的云师兄说,当算天台入夜以后,满城明灯可让皎月失色。
然而如此的规模,却远不如云渊境的升仙台。
长思发现,世间的很多珍宝奇物,总是被人不由自主的与云渊境作比较。
她也忍不住思考起来,云渊境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是否世间所有,都与它有关?
未等她想出点什么来,就被师尊叫去了云影殿。
等她到时,师兄师妹师弟已经到了殿门前,正表情肃穆,严阵以待。
终于好好梳了一回发髻的大师兄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朝她招手。
长思点点头,站到他身侧,悄声问,“怎么了?”
大师兄压低声音道,“算天台来了一位巡御使,师尊答应他,要从我们四个弟子中选出一位,去算天台的百里家族挑选合适的代家主。”
“算天台的百里家族……莫非是师尊的本家?”长思听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却又疑惑不解,“为什么代家主会是让师尊的弟子去挑选?”
“走个形式而已,表示代家主得到了师尊的认可。”
“师尊怎么不自己去?”
“你这就不懂了吧,师尊虽然名义上属于百里家族,却不是他们家族能高攀的存在。”
大师兄顿了顿,说,“如果师尊对百里家族有心,也不会让算天台的巡御使来见他,直接见百里家族的使者不是更好。”
长思点点头,心想师尊和百里家族旧时定有芥蒂。
不过,与她无关。
师尊明确说过,她在未劈开试剑之壁前,不得离开流云宗。
而让阿泱师妹去人间,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至于小师弟,就免了吧。
这个任务怎么想都会落在大师兄头上。
长思略有些同情的望了大师兄一眼,却发现他眼里有跃跃欲试的光芒。
“大师兄,你很想去?”
“自然。你和阿泱师妹都不得出流云宗,小师弟太年幼,这事也只能我去了,而且,算天台可是个好地方哟~”大师兄眉飞色舞的说,“云师兄说过,算天台不仅能阅遍三界秀丽风光,也能教我们这些仙门之人适应人间生活。”
长思一笑,轻声道,“大师兄,一路平安,记得早点回来。”
“好,一定早日回来。”
“长思,进来。”
大师兄点头的瞬间,师尊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大师兄看向长思,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长思读出了他的想法师尊竟然选了你?
她眨眨眼,表示她也不知道。
她推开殿门,转身关上时,看到大师兄三师妹都长舒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好像被诓了?
“长思仙子。”殿中有个白袍人朝她拱手行礼,语气很是恭敬。
长思目不斜视,走过那巡御使身侧,立在红莲木帘前拱手行礼,“弟子长思,拜见师尊。”
师尊轻咳一声,悄声说,“长思,你上前来。”
“?”长思不解,却掀开木帘,站到了师尊身侧。
木帘掀开的瞬间,巡御使抬眼,正好看到那位清冷绝尘的仙人,然后怔愣了一瞬。
算天台有无数美人,这些年镇守算天台,他也见识过不少,却没一人比这位流云宗主来得绝代风华。
“如果本尊要你去算天台,你可愿意?”
“那试剑之壁的修行呢?”
“快去快回,回来再继续。”
长思腹诽,不是说不劈开试剑之壁前,不得离开流云宗吗?
“长思,你此去算天台,没有那么简单。”师尊突然正色道。
殿下的巡御使心里一惊,心想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吗?
长思心里亦是一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回道,“弟子愿闻其详。”
“可能有魔域之人潜入了算天台。”
“师尊,弟子是去诛魔吗?”
“非也。”师尊微微一笑,勾起一个风流肆意的淡笑,“你去肃清算天台。”
这下,不止是长思将惊讶的表情露在脸上,殿下站着的巡御使亦是如此。
十六章 算天台(中)
如今的算天台,主要分为仙门与人间两个势力。
仙门主要是修真世家和散仙,人间则是各国王孙贵族和商贾旅客。
算天台之上,商贾是最底层的阶级,而修真世家之首,为出了一名流云宗主的百里世家。
百里世家延续上千年,代代家主都一直秉持着不敢给流云老祖添麻烦的态度,将算天台治理的井井有条,族中成员更是从未做过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之事。
但是,这样一个严于律己的世家,却出了一桩令监管算天台的巡御使也感到为难的事。
巡御使,是仙门与人间共同监管算天台的部门,只有极少数通过仙门秘境的成员,拥有求见流云宗主的羽令。
但这千百年来,算天台的羽令都很少动用,直到这一次。
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在殿下单膝下跪,恭敬的说,“晚辈夜雨,拜见流云宗主。”
“何事?”
“两百年之期已到,请宗主座下高徒随晚辈一同前往算天台,定夺百里家主之事。”
红莲木帘后,师尊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你是百里世家之子,理应称本尊为流云老祖。”
殿下的年轻人回道,“回禀宗主,晚辈成为巡御使已有十年,依百里家规,不再属于百里世家。”
师妹凤眼微挑,稍有些惊讶,“百里世家会让一个不满百岁,天资聪颖的金丹期修士脱离家族?”
算算这修炼天赋,想必已经赶超了他的二弟子。
“不敢隐瞒宗主,晚辈有一孪生弟弟,因年少时在万仙门的奇遇,如今性命相连,修为共享。”
“哦,他人呢?”
“家弟非巡御使,亦要镇守算天台,因此未曾前来,还请宗主息怒。”
“本尊没有生气。本尊只是觉得,你们兄弟俩挺被天道眷顾。”
“晚辈惭愧。”
“算天台出事了吧。”师尊忽然问。
“晚辈……”巡御使心里一跳,正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诉流云宗主,就听他道,“你不说,本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又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罢了。
不,与其说是眷顾。
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巡御使在心里幽幽叹气,说道,“不久之前,一位前来算天台游学的人间商贾之子,得罪了一位百里世家的少爷。百里少爷当时很生气,却并未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后来,晚辈就听到有人说,那位商贾之子被少爷的仆从挖掉了灵根。”
“在那之后,商贾之子的家主放出话来,愿举全族之力效忠于杀了百里少爷的人,他就算与百里世家为敌,也要为他的儿子报仇。”
师尊叹气,“勇气可嘉,可惜,修真世家不是一句简单的效忠就能推翻的。”
夜雨亦是如此想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在那之后,百里世家接连遭遇不幸。”
“先是家主病倒,门客反叛,后面就是代家主嫁女求荣……更是被迫让出了算天台第一世家的位子。”
“因为有人说,流云宗主早已不管百里世家……晚辈也很担心,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也要来流云宗见您。”
听到此处,师尊的表情越来越冷淡,压迫感让夜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顶着压力继续说,“晚辈调查后发现,那位商贾之子,曾和另一个世家的家主之女有婚约,因此一同拜入了玄天宗,但那位家主好像不同意他们的婚约……”
“所以晚辈猜测,是否是……”
未等他说完,就被打断了。
“这可真是精彩!”师尊敲了敲扶手,一手撑着下巴,冷冷的说。
“如果本尊没想错,这就是百里世家的劫,想必你已经登上了算天台之上的算天塔,看到了前因后果。”
“晚辈确实看到了因果。但……”
“你可知,不借本尊之手,你们兄弟一样能解决此次危机,并将百里世家带往更高处。”
“确实是……”夜雨犹豫了一下,说,“但这样,会让算天台陷入长达百年的困境,晚辈不愿修真世家的争斗,毁了世人对算天台的向往。”
“呵,你倒是为算天台着想,是打算一直留在那里?”
“晚辈生于百里世家,族里世世代代都有巡御使,晚辈不为算天台,还能为谁呢?”
【我生于百里世家,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修真界顶梁,我不为家族荣誉,还能为什么?】
【三师兄,你说得不对。】
【你来了天剑门,就说明你还有很多选择。】
想到那一段对话,师尊眼里流露出苦涩的情绪,对他说,“你说得没错,生为百里世家之子,没得选。”
“但百里世家的荣誉,不可能一直延续下去,本尊终有飞升的那一天,到那时,百里世家就不再有流云宗的支持了。”
夜雨腹诽,可您这些年也未曾表示过,否则那些修真世家,又怎么会对百里世家下手。
但是,只要百里世家并未被宗主放弃,一切都会结束。
“还请宗主相助。”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本尊也就助你一臂之力。本尊的四个弟子中,唯有长思能与天道眷顾之人交手。”
“还请长思仙子相助。”
长思仙子……
这一瞬,一直未曾抬头的夜雨未察觉到,流云宗主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长思的修为与你相差不了多少,仙子就免了。”
夜雨诚惶诚恐的回复,“晚辈不敢逾矩。”
“无妨,本尊这就叫她进来。”
“是……”夜雨听到推门声一愣,宗主的弟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殿外?
他起身,看向从殿外走来的蓝衣少女,流云宗主的二弟子,长思。
虽然她只是走过了自己身侧,但长思看向他的那一眼,仿佛说尽了三生话语。
“肃清……算天台?”那少女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她自己,满脸惊愕,“让我去?”
流云宗主轻笑一声,“出发之前,云师兄会把一些相关事宜告诉你,你就当是去磨砺心性。”
“要去多久?”
“短则七八月,长则两三年。”
女子轻皱柳眉,“这么长时间……弟子的修行若是落下了可怎么办?”
流云宗主又道,“你一天天待在试剑之壁,也不见突破,或许算天台会是你的机缘。”
“师尊,弟子若是未完成任务……会有惩罚吗?”
天剑门内没有其他峰都有的暗牢,师兄师妹师弟都未曾受过惩罚,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
“没有惩罚,顶多是让你把剑冢中的所有废剑都重铸一边。”
长思暗自高兴,没有暗牢就行。
“弟子领命,先行告退。”
师尊微微颔首,对殿下的白衣人吩咐道,“夜雨,你跟着她一起去天光水榭做准备。”
“老祖大恩,百里世家上下没齿难忘。”夜雨跪下行了个大礼,眼眶微红。
“去吧。”师尊幽幽叹气。
“多谢宗主,晚辈告退。”
十七章 算天台(下)
肃清算天台?呵呵!
师尊想太多了吧!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果然还是要大师兄去干啊!
但是,自己该怎么说,才不会被大师兄看破呢?
长思冷着一张脸,心里却叫嚣着,往殿外走去。
不过,人间啊,真想去一次呢!
夜雨看着她的背影,顿了一下脚步,也跟了上去。
在他身后,有人低低叹息了一声。
长思一推开殿门,就被蹲守在一旁的大师兄拽了过去。
“长思师妹,你要去算天台了?”阿泱师妹问。
“嗯。”
闻言,大师兄长舒一口气,装作很忧伤的说,“不是说要劈开试剑之壁,才能离开的么?”
长思斜了他一眼,“师命难违,大师兄,你不也很高兴吗?”
大师兄真是的,明明不想去,却偏偏装出想去的态度。
“这件事以后再说。”大师兄拍拍她的肩,对她身后的年轻人微微颔首,“在下棠君就,天剑门大师兄,阁下是?”
夜雨彬彬有礼的行拱手礼,“在下夜雨,算天台巡御使,见过少宗主。”
大师兄虽未正式举行丰仪之礼,大多数人都要叫他一声少宗主,但是,他却很少被人如此称呼。
一是因为他常年待在祝君台,二是祝君台上连个杂役弟子都没有,自然不可能有人如此恭敬的称呼他。
因此,大师兄听到这声称呼,心都乐开了花,对他的好感涨了一点,一本正经的拱手,回道,“阁下不必客气。”
阿泱师妹在一旁啧啧称奇的说,“还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没想到挺年轻的。”
“在下惭愧,未能达到仙子满意。”
大师兄闻言哈哈一笑,“仙子?太奇怪了,夜雨阁下不必如此称呼她们,随意就好。”
“在下明白。”夜雨轻轻一笑,询问道,“长思仙……长思阁下,我等何时启程?”
长思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容我与师兄妹一别。”
“请……”夜雨话未说完,就被一阵腾起的风给打断了。
夜雨放下挡脸的衣袖,只见一红衣小少年举着一把绣有金莲的红伞,稳稳的站在风中,目送御风而去的三位师兄师姐。
祝君年见算天台来的巡御使一脸茫然的样子,便提醒道,“御使阁下,你不跟上吗?”
此声如清泉流响、玉环鸣佩,让夜雨一瞬间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回神,“……惭愧,在下这就去。”
天剑门的弟子,都这么……奇怪吗?
天光水榭之内。
大师兄靠在长思的院门上,叼着根不知从哪摘来的青草,一派人间江湖剑客的打扮。
据说,这身衣服是云师兄特意送给他的。
虽然大师兄嘴上很嫌弃云师兄,但是还是架不住云师兄日复一日对他的关照,最终还是接受了。
“长思师妹,虽然师尊选了你,但你大师兄我放心不下,也要一起跟过去。”
闻言,长思对镜挽起发髻的手一顿,幽幽叹气,“大师兄别闹,师尊知道后会揍你的。”
“可让你一个人去,师兄我实在不放心!”
“大师兄,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自然,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会告诉你。阿泱师妹已经去拦住那人了,师兄我现在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吧。”
话音未落,窗外的流水声就突然停止了,长思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师兄设下了禁制。
此刻,他的表情和语气如出一辙的严肃。
“长思师妹,师尊说,这是你的劫。”
与此同时,天光水榭的九曲长桥上。
夜雨被刚才只见过一面,未曾搭上话的粉裙少女拦住了。
“呐,我问你,算天台是人间最繁华的城市么?”
“人间有多大?你去过人间吗?”
“你为什么要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远万里来流云宗呢?”
天光水榭之内,长思被大师兄接下来的话弄得内心有些焦躁。
大师兄对她说,“师尊用天台镜推算,你止步于金丹期的原因,在于未曾经历人世悲欢离合。”
“长思师妹,你生来就是先天生灵,百年来,修炼一直顺风顺水,未曾经历人世磨难,亦未有因执念诞生的心魔。”
“师尊说,如果你能去经历一次改变天命的历练,是否就能劈开试剑之壁了呢?!”
大师兄看向窗边正垂眸思索的长思,等待她的回答。
大师兄期盼的视线仿佛锋芒在背,让长思郁了一口气在心间。
踏入金丹期后,她并非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境与师兄妹的不同之处,只是不敢深想。
她生于云渊境的天地间,也受到了此间天道的庇佑,但是,心里却没有【世俗欲】,也就是野心。
仙门众人,皆有世俗欲。
大师兄的野心,是成为不输于师尊的流云宗主,将魔域通往人间的入口彻底封闭。
三师妹的野心,是成为飞鸢一族的女王,将百鸟朝凤重现于世,以证明飞鸢是不该被当做妖怪的一族。
小师弟的野心,是将被云渊境封锁的邱泽拿回来,清除所有魔族余孽,召回邱泽遗民。
云师兄的野心,是将天工剑法修炼到极致,将魔域九尊斩于剑下,以报爹娘之仇。
而对于师尊来说,将师兄妹培养成修真界的顶梁柱,让她和降灵找回雪里师叔,已不是野心,而是必然的结果。
同理,降灵和她自己想要回去云渊境的使命,也根本算不得野心,而是终有一天会发生的事。
所以她从来不急,甚至用数十年的时间来稳定境界,也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伏魔大战。
没错,师尊借大师兄之口,又向她传递了一个消息。
百年一次的伏魔大战,即将到来!
这一次,将从算天台而起。
天剑门上下,都将投身于此战。
“如果这就是师尊所推测的天命,大师兄你,又何必与我一同前往?”
御剑而飞的大师兄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仿若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师尊说,这也是我的劫。”
闻言,长思吃惊的问,“天台镜有那么厉害?”
“谁知道呢?不过,天台镜原本属于算天台。算天,算天,大约是师尊偶然窥探到了一丝天机吧。”
长思点头,然而她此刻想到的,却不是算天台,而是云渊境。
无它,只因算天台,曾是云渊境的一座废城。
十八章 代价·出发
天还未亮,殿中的雾气未散去,倒是越来越浓。
殿后的花厅里,一盏小小的烛灯亮起,微渺的光芒,仿佛下一瞬间就会熄灭。
“没想到天台镜,竟也是长生墓之物。”
“云渊境的宝物,可真是令人眼红。”
灼华上仙站在开得正好的梨花树下,一手指尖向上,点着一块青铜镜。
镜面像生了锈的铁器,青里透红,而背面则是一棵参天古树的浮雕,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庄严与肃穆。
正是可窥天机的天台镜。
灼华上仙的视线越过天台镜,看向站在不远处,一身蓝衣的提灯少女,云渊境守卫:神谕者。
她的来历无人知晓,据说在诸神陨落之前,就一直守卫着云渊境。
神谕者无神双眼里,流露出嘲讽之意,语气淡漠,“百里云影,天台镜五百年前就该归位,是你的后辈用了狡猾的手段,将它强行留在此间。”
“本尊不关心它的来历,本尊留着它,只想见一人。”
顿了顿,灼华上仙又说道,“算算时辰,长思已经离开了流云宗,所以你才会来回收它。”
“呵,你觉得你又知道了?”神谕者冷冷的说,“天台镜没有择你为主,难道你不想交出来?”
“天台镜会还给你,但不是现在。”
“本尊无意与云渊交恶,只想再见一人。”
灼华上仙直直看着神谕者的眼睛,再次强调,“神谕者,让我见她!”
神谕者想也不想的回绝,“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你是神谕者,一境之守护者。
上古陨落诸神的宝物,皆在你手中。
气氛凝重起来,灼华上仙与神谕者开始了长久的对视,都想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但一方眼里毫无感情,一方又满是坚毅之色。
长久的沉默后,竟是神谕者打破了寂静。
“哼,真是荒谬。”她嘴角勾起了冰冷的弧度,“好啊,如你所愿,你会见到她的……但我和云渊境,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灼华上仙说,“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见到她!”
“真是可笑的坚持,告诉我,你为何要等她如此漫长的岁月?!”
神谕者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用漫长的一生,去等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回来的人。
“百里云影,你明明已经能够飞升,却偏偏滞留在此间,就算你是天道眷顾之人,可一旦有新的天命之子出现,天道就不会再让你顺心了。”
神谕者表情和眼神毫无变化,语气却突然的激动起来,仿佛是咬牙切齿的说。
灼华上仙一愣,突然一笑,语气突然一轻,带着惆怅,“她是我的师妹。”
这次轮到神谕者一愣,灼华上仙得意的说,“你这下应该清楚,本尊为何要让,而不是先入流云宗的长思。”
“我把长思交给你,不是用来让你对付我的武器,我只是不想让修真界重蹈云渊境的覆辙,才将如此重要的她交给你。”
流云宗一百零八峰,亦有一百零八道传送阵。
天亮之前,棠君就和长思踏上云影殿前的祭祀之台,过了很久,直到洛鸢将算天台的巡御使带到这里,师尊和祝君年也未曾出现,只是让降灵给他们送来了一面镜子。
洛鸢一来就抱住了长思,也不说话,就紧紧抱住不放手。
降灵化形并不成功,头顶上还有两千绿叶,银发银眸让被隔音禁制分开的算天台巡御使看了好几眼。
禁制结界之内,棠君就对正抱着长思依依惜别的洛鸢说,“阿泱师妹,此去算天台,怕是要大半年,你干脆别待在天剑门了,去红叶长老栖霞宫吧。”
“我知道了。”洛鸢微微颔首,依旧抱着长思不撒手,长思叹气,摸摸她的头,“我和大师兄会尽快回来陪你过年。”
少女美目流转,不确定的语气,“真的?”
大师兄凤眸微挑,“你二师姐何时骗过你?”
“也是。”洛鸢开心的点头,“大师兄,二师姐,一定要早早回来啊!”
“嗯。”长思微微一笑,看向一旁头顶两片绿叶的降灵。
万千话语化作一句叮嘱,“灵,你要好好练习化形术,倘若我还有下一次历练,再一起去经历。”
降灵点头,头顶的两片绿叶像头发一样,被风吹动着,“嗯,长思,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通往流云宗之外的传送阵启动,长思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很轻,却让她下意识的看向远处云雾之中,巍峨的云影殿屋檐下,一道蓝色身影闪过。
师尊和小师弟的春季道袍中,没有湛蓝一色。
会是谁呢?
未等她想出什么,她就和大师兄、夜雨一同出现在了流云宗之外的万步登天梯上。
此处出口,位于靠近人间的北海,被世人传为海上仙山。
此时,天已经亮了。
黑夜是如此的冗长,星辰沉睡在西方山岗,初升的旭日在粼粼波光的海面上拖曳了一条碎金的道路。
远方的山峦后方,壮丽的朝霞萦绕着金光喷薄而出,驱散了缭绕在这片天地的阴冷暮霭。
唤不出名字的鸟兽拍打着翅膀,自山谷瀑布中成行穿梭而出,被拉长的剪影投映在了暖金色的水面上,绮丽而梦幻,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长思不舍得眨一下眼睛,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道,“原来,流云宗之外,是这个样子。”
难怪师兄师妹一直向往人间。
人间,她也好想去啊!
一旁的巡御使夜雨唤出飞舟,做出邀请的姿势,道,“少宗主,长思阁下,请随在下去算天台在人间的传送点。”
大师兄点点头,“有劳阁下了。”
“人间的传送点?我们要去人间的城池吗?”
“是的,长思阁下。”夜雨尽职尽责的解释道,“算天台也有修真门派,现在正值算天台之内的俗世弟子选拔期,两位可要去看看?”
长思看向大师兄,眼里是满满的渴望。
大师兄点点头,对夜雨说,“不必,我们尽快解决算天台……哦,不,百里世家的代家主一事吧。”
“在下明白了,少宗主。”夜雨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流云宗培养的少宗主,一心只有完成任务。
虽然大师兄他也很想去人间看看,但是,尽早回到天剑门和师尊师妹师弟一起过年,更加重要。
大师兄,你还真是负我的期待……
长思腹诽了几句,扯了扯正做思考状的大师兄衣袖,“大师兄,你以前不是很想去人间吗?”
“是啊,可是师妹你涉世未深,我不愿你入红尘。”
长思不解,“为什么啊?”
“因为,你是我的师妹啊!”
你是我的师妹,所以,不愿你一人入红尘。
十九章 梨城雪(一)
夜雨说,他们要去的地方名为郦城,是算天台众仙门的重要驻地。
人间有三海四湖,七国十四州,有数不尽的高台城池,名胜古迹。
郦城,是亓国的战时陪都,因城内城外载满梨花,又名梨城。
“战时?人间……在打仗吗?”飞舟之上,大师兄轻皱眉头,问。
“嗯,亓国想吞并临近的玉州,反而被结盟的晋国打下了京都,又被玉州趁机反扑,现在,三地的战火已经烧到了郦城外。”
长思问,“没人阻止吗?”
“那是人间的事,仙门怎么能阻止呢?”夜雨摇头,无奈的说,“能将被战火牵连,与仙门有缘的孩子带往算天台,已经尽到我们最大的努力了。”
“那真是可惜了。”大师兄感慨一句,对正望着人间的长思道,“师妹,别看了,任务要紧。”
“大师兄,我知道。”
只是,感到有些悲哀。
魔域正欲卷土重来,人间却战火连天不休,怕是魔域还未倾巢而出,人间就已经败了。
但是,还是想去一次人间。
与此同时,郦城内,最高的泰元楼。
泰元楼是算天台的仙门之地,一层蓝色水幕将楼外的五米之地,与其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隔开。
这些天来,三地的战火已经烧到了城外,泰元楼也开始接收十八岁以下有灵根的俗世弟子。
因此,不少出不了城的少年少女,都来此测试了灵根,期盼能搭上仙门的飞舟离开,否则城破,只能人亡。
长思一行人抵达泰元楼时,人群突然喧哗起来,其中有几个嗓门特别大的少年。
“御剑而行,是筑基期以上的弟子。”
“仙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头戴纶巾的少年道,“看服饰,好像不是相思门的前辈。”
少年身侧,腰间带着佩剑的少女惊呼道,“是流云宗的仙人!”
顿时惊呼声四起,人群中有人猛然叫道,“流云宗?那个天下第一仙门?”
“难道他们是为了郦城而来?”
“郦城有救了么?”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人群中亦有人冷嘲,“仙人哪有空理会人间之事?”
“这是我们人间的战事,仙门愿意带我们离开郦城,就已经很知足了,不要妄想太多。”
那人话音刚落,就被其他人暗中踩了几脚,“谁踩我?谁踩我?”
没有人理会他,依然在讨论仙人救城之事。
泰元楼内,相思门的师兄看着算天台巡御使带着两人进了主庭,赶紧安排了师妹过去。
相思门师妹端着茶台刚进主庭,就听到那两名流云宗弟子其一的男修冷声道,“……传送阵坏的就这么巧?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几日?”
夜雨让正欲上前端茶倒水的相思门弟子退下,自己冷汗涔涔的提起茶壶,给坐在上首的两人倒茶。
“如果在下说,在下不是有意的,两位信么?”
大师兄将茶碗推远,不想跟他多说话,直入主题,“赶紧说,你故意带我们来郦城,究竟所为何事?”
“在下真的不是有意的……”夜雨欲哭无泪,他真不知道传送阵坏了。
长思端起茶碗,闻了闻,又放下了。
难怪大师兄不喝,这味道,还没有师尊最泡不好的瑞雪香。
大师兄问随侍在一旁的相思门弟子,“你们这些天,往算天台传送了多少人?”
相思门师兄俯身拱手行礼,恭敬的回答,“回禀前辈,不多,就三千人,勉强够六个仙门平分。”
长思心想,不过三千人,传送阵就崩了,质量不大好啊!
大师兄一听就皱起眉头,“平分?你们把他们当货物了?”
那弟子慌忙说,“不敢不敢,只是各大仙门都在扩大宗门规模,而维持宗门运行,需要很多俗世弟子。”
长思好奇的问,“莫非和栖霞宫的杂役一样?”
夜雨回道,“不敢相提并论,流云宗的杂役至少是筑基以上的修为,而这些俗世弟子毫无修为,大多是五灵根,仙缘浅薄。”
“筑基,你……”长思看向那相思门弟子,一愣。
年过三十,才堪堪筑基。
真是不可置信的修为。
或许是长思的眼神太过露骨,让那弟子忍不住老脸一红,退到了阴影里。
夜雨内心欲哭无泪,却没露在脸上,拱手行礼道,“修仙是条漫漫长路,君就阁下,长思阁下,还请听在下一个不情之请。”
大师兄非常干脆的拒绝,“不要。”
长思微微颔首,“我也一样。”
“可是……”夜雨还想努力一下。
大师兄说,“没有可是,我们的任务是到算天台去,身为仙门弟子,不该插手人间之事。”
夜雨拱手告退,“在下明白了,这些天,请两位留在此处,在下会尽快修好传送阵。”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长亭外后,大师兄才端起茶碗,非常闲适的浅尝了一口。
“不错,比师尊的瑞雪好多了。”
“师尊只是瑞雪泡不好,其他的很香呀。”
“你以前喝过瑞雪吗?”
“没有,我只是喜欢茶的香味,喜欢师尊泡茶的姿势,喜欢和大家在一起。”
“这话真让人感动,师妹。”大师兄笑着摸摸她的头,又道,“不知道师尊有没有从天台镜中窥探到我们现在的处境,对了,师妹,师尊给你的镜子,该不会就是天台镜吧。”
“镜子我收起来了,确实是天台镜,但是师兄啊,这么重要的东西,师尊干嘛给我?”
大师兄也不明白,“师尊他老人家的想法我们推测不了,耐心等待吧。”
长思点头,“听大师兄的。”
大师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夸奖道,“师妹真乖~”
另一边,流云宗云影殿。
师尊掐指一算,就知道是自己那俩弟子想他了。
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到算天台,人间战火纷飞,希望他们不会卷进去。
最重要的是,他将天台镜交给了长思,在她手中,就不必担心神谕者去收回。
不知为什么,神谕者不愿出现在长思面前。
究竟是什么呢?
师尊很好奇,却掐算不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师妹曾说过的话:
上古之神,不可妄言;天命之语,不可违逆!
二十章 梨城雪(二)
在泰元楼的第一日,棠君就和长思就从相思门的一位师兄口中,知道了人间这场战争的进度。
如今,战争进行了三年,亓国皇室名存实亡,皇族末裔刚从作为陪都的郦城离开,逃往北方。
亡国之兆初现,过不了多久,郦城也将落入晋国的君主手中。
郦城梨城,满城花开,城内城外,俱是一片白。
纷纷扬扬的梨花如飞雪般落下,埋葬了将士的壮志未酬,和少女的缕缕芳心。
说到这里,那名为江离的相思门弟子幽幽叹气,“亓国的统帅已经战死,玉州与晋国兵临城下,幸好他们忌惮还未撤出郦城的泰元楼是仙门的据点,所以还未曾破城。”
“但是,玉州与晋国的将帅也没有简单的答应让泰元楼将这些少年送往仙门,而是要泰元楼同意,绝不会庇佑任何与亓国皇室有关的人。”
“否则,一旦让两国的探子发现,就不会再敬畏泰元楼,直接屠城。”
棠君就眉头一皱,“屠城?杀气怎如此之重?”
江离说,“因为亓国一开始,屠了玉州的一城。”
“原来如此,难怪会亡国。”
长思一边听着大师兄与相思门弟子的对话,又一边看向楼下正在测试灵根的少年少女们。
其中,已经通过灵根测试,头戴红簪腰配长剑的少女引起了她的注意。
大约是金丹期的感知力,让她知道了少女是火木双灵根,在一群测试的少年中,她算是不错的修炼资质,而且火木双灵根很适合炼丹。
可惜,就算资质再好,她入门后,也得从杂役弟子做起。
毕竟,仙门不缺天才。
但对她来说,那得耗费好多年可以用来修行的时间。
东歌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四下打量,却没和任何人对上视线,但注视着她的目光依旧未曾散去。
她抿了抿嘴唇,看向通往上一层的楼梯。
恰好,给她测试的相思门弟子走过她的身旁,看到她探究的视线,好心叮嘱道,“为了你的仙途着想,千万不要上去哦。”
“前辈请放心,晚辈不会。”
“虽然你还未拜入仙门,但不必叫我前辈,叫我师兄就行。”相思门弟子笑了笑,心想双灵根已经是很不错的修炼资质了,如果她在收徒大会上能被选上,那应该会和江离师兄是同门。
“好,师兄。”东歌微微颔首,心里在想,那上面,是昨天的那两位流云宗仙人吗?
如果是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救他?
“东歌,你在这里啊!”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东歌转过身去,对上了两双清澈的眼睛。
一个是手拿折扇的紫衣少年,另一个则是年龄稍小的黑衣少年。
东歌爽朗一笑,“云锦,阿罗,真好,你们也通过测试了。”
“嗯,可惜我是四灵根,君……阿罗也只是三灵根,大概入了仙门后,我们就会分开。”
东歌亦是烦恼,“这可如何是好?”
阿罗眉头一皱,指了指她身后的楼梯,“东歌,那上面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大概是昨天那两位流云宗的仙人吧。”东歌看着盘旋而上的楼梯,心想这隔开的,不止是仙凡。
云锦有些羡慕的说,“不知道他们来此是否为了梨城。”
阿罗说,“大概是因为不久之前,郦城之外有魔族出现过吧。”
东歌点点头,“有可能,毕竟玉州和晋国未破城,就是因为和泰元楼达成了约定,在送走所有身负仙缘的弟子后,就把城外的魔族给解决掉。”
“那泰元楼为何不请这两位仙人出手呢?”顿了顿,阿罗本是埋怨的语气里,突然充满了恐惧,“那可是魔尊手下的四大天魔将之一。”
四大天魔将?
楼上,正在偷听的长思一愣。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虽然师尊未曾教导他们要逢魔必斩,但是让大师兄听到了,可不好啊!
然而师兄已经听到了,正握紧拳头,问一旁同样听到了那几个少年对话的江离,“……四大天魔将?”
长思眉头微挑,不知为何,大师兄的语气里有很强烈的愤怒。
对了,当年破了琉城的魔族,就是魔尊麾下的四大天魔将。
掳走大师兄妹妹的,也是四大天魔将其一。
所以,对于大师兄来说,“逢魔必斩”是他的信念。
“长思,把他们几个叫上来,问清楚。”
“是,师兄。”长思领命,正欲下楼,就听到了楼下传来了喧哗声。
突然,一个黑衣少年从楼梯口窜了出来,看到她时满脸惊愕,脚下一绊,朝前摔去。
黑衣少年心里大叫着完了,却被那个充满梨花香的少女单手接住。
这时,黑衣少年身后,也跟上来了一男一女,在他们之后,是一脸惊恐的相思门弟子。
“大师兄……”他们,自己上来了!
自从来到泰元楼三天后,夜雨终于修好了传送阵,等他回到主庭后,却得知那两人已经出城了。
夜雨顿觉大事不妙,忙问相思门的弟子,“那两位大人不是说不插手人间之事吗?怎么跑到城外去了?”
相思门弟子也很无奈,“御使大人,那位流云宗的长思仙子偶然听到有记名弟子提起,城外有天魔将活动的痕迹,不知为何,那两位大人就出城了。”
夜雨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江离没阻止他们么?”
相思门弟子叹气,“哪敢?连江离师兄也被带走了。”
夜雨扶额,“真是乱来,这两位大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相思门弟子慌乱问,“御使大人,我等该如何是好?”
夜雨摆摆手,“不急,那两位大人不会有事,我去城外找他们,你们继续测试有灵根之人。”
“遵命,御使大人。”
这件事要从昨天说起。
因为传送阵坏了,所以那些测试了灵根但无处可去的记名弟子,就进了泰元楼内。
泰元楼是一座九层高塔,每一层都有一个秘境空间,传送阵在顶楼,顶楼亦是夜雨用来接待流云宗两位仙人的主庭。
记名弟子就在他们楼下,只隔着一个设有禁制的楼梯,因此有不少弟子对顶层好奇。
虽然相思门弟子千叮万嘱,不要让他们去楼上,但是却挡不住其中几个乱来的少年郎。
本来按照规矩,要将他们除名,然而很幸运的是,这几个少年中的红簪少女,得了那位大人的青眼。
不仅让她随侍在旁,还愿意给她一份玉简,让她能直接成为丹门掌门的入室弟子。
看着夜雨御风而去的背影,相思门弟子想,不知道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不仅让御使大人如此恭敬的对待,还让一位仙门门主收一个记名弟子为内门弟子。
虽然她本身就是资质不错的双灵根,但这份运气,着实令人羡慕。
二十一章 梨城雪(三)
东歌冲出来的瞬间,就锁定了在泰元楼内不曾见过的三人。
一个是正拦住阿罗的蓝衣女子,姿容绝丽,眼神清冷。
一个是坐在上首的青衣男子,仙姿佚貌,正惊讶的看他们。
另一个看到他们出现,眼神不大友善的黑衣男子,就应该是相思门在泰元楼的管事师兄。
前两个应该就是流云宗的仙人,只要求了他们,郦城就有救了。
“两位仙人,请听我们说。”东歌瞬间推测完毕,就“砰!”的一声跪到了上座那位青衣男子面前。
云锦也跟着跪下,“城外有天魔将,请仙人救郦城百姓。”
长思看向大师兄,大师兄凤眸微挑,她眨了眨眼睛,将手中拎着的黑衣少年放开,站到了师兄身后。
东歌和云锦跪在地上,阿罗正欲上前,就听到那个一身梨花香的少女说,“宗门有令,不得插手人间之事。”
没办法了吗?
阿罗上前一步,与他们并排跪下,“但是,听城内的流民说,有人被掳到了魔域。”
“还请两位仙人出手,大恩大德,郦城百姓永世不忘。”
长思下意识看向大师兄,果然,大师兄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大师兄在人间的妹妹,曾被掳到了魔域,当时师尊为了救回她和被掳走的同伴,曾带着长思一起去往魔域,但那是一段不太好的经历。
跪在地上的三人异口同声道,“请仙人救郦城百姓。”
听闻这话的江离心想,修仙又不是为了流芳百世,而且,城外的天魔将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何况天魔将手下还有同样嗜杀成性的魔族。
见流云少宗主一直未发话,江离内心经过挣扎,上前呵斥道,“哪来的弟子,如此不懂礼数,方别,将他们带下去,从名册上除名。”
“是,师兄。”领命的是在他们后面跟上来的相思门弟子,就是之前那位负责灵根测试,以及和东歌搭话的弟子。
他刚才上来后一直站在角落里,害怕被兄长责罚。
“等等。”大师兄抬手,阻止了方别,长袖一扶,将跪在地上的三人托起来。
“把你们知道的事说出来。”
“多谢仙人出手。”
见那三个少年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长思心想,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大师兄最是遵守门规,绝对不会插手人间之事。
不过,江离和方别这两个相思门弟子的名字,很有一生不得其爱的意思。
大师兄以前就说过,所谓相思门,其实就是绝情谷。
门内弟子一心向道,倘若爱上了某人,就会被宗门除名。
然而人生于世,总是无法避免与命定之人的相遇相知相爱,所以,相思门每一年历练归来的弟子,总是没有刚入世的弟子多。
就在这时,出发时被她塞到玉戒里的天台镜的红锈镜面突然闪动了一下。
此时,出现在长思脑海里的,竟是师尊的声音:“长思,你和君就到算天台了吗?”
师尊,没有。
长思点点师兄的肩膀,指指主庭的观景台,大师兄会意,用口型问:“可是师尊?”
长思点头,快步走向观景台,并设下了隔音禁制。
“师尊,我和大师兄在人间的郦城。”
“嗯?”云影殿内,正在梨树下拈花的师尊眉头一挑,“怎么回事?”
“算天台的传送阵在郦城,所以我们就来了郦城,但是传送阵坏了,需要等候几天才能出发。”
“那就好。”师尊还未放下心来,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是指?”长思微微侧身,看向庭内正在询问那三个少年的大师兄。
此时,大师兄问江离,“关于城外的天魔将,你知道什么吗?”
江离劝道,“大人,您不必插手人间之事。”
“无妨,说说吧。”
天台镜里穿出了师尊有些忐忑的声音,“你师兄有没有遇见突然撞到他身上的女孩儿?或者是身负国恨家仇的悲喜面剑客?”
师尊好像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这些情况都没有啊!
思及此,长思对师尊道,“我和师兄一直待在房内修行,未曾踏出一步,请师尊放心。”
“你们这样本尊一样不放心……”师尊叹了口气,轻松的说,“不过罢了,只要你们没有被人拜托去解救被魔域掳走的百姓,就没问题了。”
“可是师尊,您说的人,已经来了。”
“咔!”
天台镜里,师尊扳断花枝的声音突然响起。
“师尊?”
“师尊没事,你们没答应吧?”
“师兄不会坐视不管。”
“咔!”
不知道是哪树花惨遭毒手……
长思顿了一下,“师尊?”
“师尊没事,长思,你们还没出发吧?”
“没有。”
“那就好。”师尊长舒一口气,道,“千万不要让你师兄去,郦城外是四大天魔将之一的红缨之女,山乔。”
“很厉害吗?从来没听师尊和师兄提起过?”
“她虽然还只是魔婴期,但因为擅长幻术,所以替补了被你师兄杀死的魔尊。”
“嗯?”长思有些迷糊,既是天魔将,又是魔尊?
“接下来师尊跟你讲的事,涉及到了魔域的秘闻。”
“明白了师尊,弟子不会告诉任何人。”
师尊揶揄道,“那倒不至于,师尊只是不希望你因为知道的太多被灭口。”
长思无语,那师尊您还告诉我。
“所以,长思,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哦,师尊,您还说吗?”
“当然。”师尊顿了顿,继续道,“魔域之内,有九位魔尊,最强的魔尊统领,被称为九界魔尊。”
“而其他八位魔尊中,有四位是那位九界魔尊的属下,又被称为天魔将,而另外四位魔尊,则是圈地自治。”
“这一代魔尊的实力,远不如千年之前的魔尊,魔域也是没落了,连区区魔婴期的魔修,也能被尊称为魔尊。”
长思问,“那这天魔将,并不厉害,是吗?”
师尊想了想,道,“你和君就一起迎战应该没问题,可问题是人家会幻术,尤其是,最能针对有心结之人。”
“那师兄岂不是……”
“所以师尊劝你们最好不要去管人间之事。”
“但大师兄不会坐视不管。”
“正是如此,本尊才会让他妹妹的孙女璧月入栖霞宫,或许这一次,是解开你师兄心结的机会。”
“师尊,您这是让我们去做违背门规的事?”
云影殿后的梨花树下,师尊微微一笑,“自然,身为本尊的弟子,你也不会坐视不管,是么?”
泰元楼的观景台上,长思也笑了一下,“那当然了,师尊。”
二十二章 梨城雪(四)
待大师兄问完之后,让方别送回了两个少年,却将那个姑娘留了下来,让她在侧庭烹茶。
“大师兄?”长思不明白,于是凑到他身前,眼神示意大师兄看向那个红簪姑娘。
大师兄说,“她是火木双灵根,修行天赋不错,我有心助她一臂之力。”
长思眨眨眼睛,“嗯?”
大师兄一笑,没说原因,只道,“长思师妹,准备一下,我们去城外。”
师兄不说,长思也就不问,她微微颔首,“好,听师兄的。”
大师兄问,“你不怪师兄要拖上你一起去?”
那不是因为你走了我就一个人了嘛!
长思说,“师尊说,这是解开你心结的机会,师妹自然会陪伴你左右。”
大师兄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笑着道,“师妹真好~”
“别摸我头发了,都乱了。”长思躲开了他的手,摸了摸有些乱的发髻。
不久后,一直在侧庭烹茶的红簪姑娘上前奉茶,绘着流云纹的托盘里,摆放着两碗色泽淡金的清茶。
她半蹲着身子,将托盘举过头顶,恭顺的说,“前辈,请。”
长思看着她,又看看大师兄,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
大师兄看到长思嘴角的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的摇头。
修真界的等级制度,可是比师妹你想得还要森严。
若非他们是流云宗主的亲传弟子,在宗门内,怕是也要和其他弟子一样,向长老们笑脸相迎,卑躬屈膝。
哪还能说不去宗门比试,就不去呢。
而这一切都因为他们是“流云宗主的亲传弟子”。
大师兄端起一杯茶,说,“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礼。”
“折煞晚辈了。”东歌柔柔一笑,倒退两步,将最后一碗茶奉给长思后,就退出了主庭。
看着她在门前转身的袅袅婷婷的身影,长思突然问正在喝茶的棠君就,“大师兄,人间的女子,都如此温婉吗?之前她给我的感觉很凌厉,像一把未出鞘的剑。”
大师兄放下茶碗,轻笑一声,“师妹啊,你是见识太少,所以会感到惊讶。”
“这种事,可是在人间司空见惯,不必惊讶。”
“哦。”
“对了,师妹,有件事我想请帮忙。”
“师兄请说。”
“云师兄在出发前,可是将丹宸谷的弟子信物给了你?”
闻言,长思惊讶道,“是,师兄你怎么知道?”
大师兄扶额,心道果然如此。
“因为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已经借出去了,我猜,也只能是你。他算是你的半个师父,你要出远门,不可能不给你准备法宝。”
流云宗的弟子信物,是修真界中很常见的玉简,里面仅仅刻着持有者的名字。
云师兄的玉简,是算天台仙门之一,丹门的入门信物。
长思想到红簪姑娘的火木双灵根,以及师兄突然提起丹门玉简,便有了猜测。
“师兄是打算让她凭借云师兄的玉简,入丹门?”
大师兄自信的点头,“是如此,但用不着云师兄的玉简,我的弟子信物,也能让她拜入丹门门主座下。”
“拜入丹门门主座下……师兄你自信过了头吧?”长思瞳孔微缩,“我们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大师兄说,“修真界中,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但如果没有前辈的引荐,未能拜入仙门,光靠自身的修行,是不可能筑基的。”
“而且,师妹你也听到了吧,她是这一批弟子中,唯一的双灵根,我想给她一段仙缘,而且……”
“师兄……”长思不知该说什么,出言时,心里猛然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大师兄说,“伏魔大会中,我救过丹门门主,她会承这一份情。”
长思心里叹气,心想先不说师兄你这莫名其妙的施恩,在伏魔大会中救了丹门门主,又是什么情况啊!
“好复杂……师兄,你就直接告诉师妹,为什么是她?”
大师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长思坚定点头,“想!”
大师兄抬手,设了一个隔音禁制。
长思眨眨眼睛,不解的“嗯?”了一声。
“师妹,你还记得,之前相思门的江离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
“玉州与晋**队还未曾破城,是因为城外盘踞着魔尊麾下的天魔将。泰元楼为了救出足够多的与仙门有缘的弟子,与两军的统帅约定,在天魔将被他们解决后再攻城,在此之前,两军不得攻城。”
“两军统帅接受了条件,但也提出了另一个条件,就是泰元楼不得庇佑皇族。”
“而在我们来之前,城内的皇族已经逃往了其他城池。”说到这里,大师兄长舒一口气,“幸好逃了,否则让亓国皇族知道有两位流云宗主的弟子在此,泰元楼可就没办法控制情况了。”
长思不理解,“为何?”
“因为世人把流云宗神化了,他们哪能明白,师尊并没有改朝换代之能,流云宗弟子也不能一剑救一城。”
“哦……”长思不懂装懂,“师兄,你刚才说到了泰元楼不得庇佑亓国皇族,然后呢?”
大师兄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东歌,是亓国皇族。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进的弟子名册,但一旦被相思门弟子发现,那可就不好了。”
“唉?”长思一惊,难怪会是火木双灵根这般在人间罕见的修行天赋。
可要是她被发现了身份,岂不是会被泰元楼赶出去?从此与仙无缘。
而且,两军若是攻城,岂不是会影响泰元楼的计划?
长思被感动了,崇拜的看着他,“师兄,原来你竟如此深谋远虑,愿意承担人间两军的怒火,也要赠她一条仙途。”
大师兄得意洋洋,“哈哈,师兄是不是让你着迷了?”
长思瞬间面无表情,冷淡的回答,“没有。”
大师兄被她突然的转变一噎,忧伤的说,“师妹你真的说出了让人伤心的回答。”
长思腹诽,师兄,你也不要打破师妹心里那个很可靠稳重的形象啊!
大师兄喝完茶,撤去禁制,传音到侧庭,唤来了东歌。
见前辈竟然拿出了一枚通体碧绿的玉简递给自己,东歌一脸惊讶,惶恐的拒绝,“前辈,晚辈承受不起。”
“这是能将你带往算天台丹门的信物,你若接受它,便能踏上仙途,不用再畏惧你的身份所带来的威胁。”
“多、多谢前辈!”东歌大吃一惊,接过玉简后惶恐的跪了下来,猛然连磕三个响头。
“前辈的恩情,东歌没齿难忘,愿追随前辈永世。”
二十三章 梨城雪(五)
东歌说,她不是亓国公主,是亓国皇族中出身最好的昭溪郡主。
她的父王是亓国唯一的亲王,亓国皇帝是她舅舅,小她五岁的太子是她的表弟,未来太子妃是她亲妹妹,她兄长是亓国镇国将军,长姐是冠宠后宫的楚国皇后。
“出身高贵,锦衣玉食”概括了她这一生的前十五年。
直到三年前,皇舅带着兄长亲征不肯上贡的玉州,在战乱中,双双被玉州的神箭手射死。
之后,年仅十岁的小太子登上帝位,父王被三朝阁老奉为摄政王,而远在楚国的长姐传信,为了稳定亓晋之盟,让她将只有八岁的妹妹送往晋国做人质。
小太子与妹妹的重楼一别,却是一生最后的相见。
因玉州一城被屠,玉州王亲自出使晋国,愿献上玉州秘宝,与晋国结盟。
亓晋之盟因此破裂,妹妹被晋国转送到玉州,受车裂而死,并被道士破掉了三魂七魄。
未来的亓国皇后,受此大辱后竟死于异国他乡,连魂魄不得安生,别说是年少气盛的小太子,连一向理智的长姐,也去求了楚皇发兵。
但是,后宫女子不得插手朝政,当东歌得知这一切时,长姐已经失宠,被楚皇打入冷宫,不久之后病故。
然而当时亓国内风雨飘摇,根本无心理会那么多事。
她知道父王强压了悲痛,辅助小皇帝把持朝政,勉强维持亓国的运行。
但与晋国、玉州的战争仍在继续。
而这一战的统帅,是她兄长的挚友,云归。
她身为亓国皇族,却想随着云归一同前往战场,而父王却给她定下了未婚夫,正是云归的弟弟,云锦。
后来,战火烧到了亓国都城外,亓国皇族举城逃往郦城,而两**队也紧跟而来,亓国将士们壮志未酬,便葬身于郦城外。
亓国皇族又逃往了其他城池,她不想再逃,和云锦留了下来。
在那之后,郦城的泰元楼开始招收与仙门有缘的俗世弟子。
于是,他们就来此试仙缘。
大师兄听完一笑,“那还真是好运。”
可不是嘛。长思心想,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却绝处逢生。
有了这枚玉简,东歌不仅不用担心她会被泰元楼除名,也能顺利的拜入仙门。
怕是泰元楼也没想到,亓国皇族真的会来参加灵根测试,还通过了测试。
在被泰元楼发现之际,得到了流云宗前辈的青眼。
“那,他是谁?”长思看向站在云锦身后的漂亮少年,下巴微抬,“在你的讲述里,可没有他。”
阿罗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躲到了云锦身后,他如此瘦弱,云锦完全遮住了他。
东歌面色为难,“请仙人恕罪,这实在是无法……”
大师兄突然说,“他是亓国皇帝。”
这一下,除了他,在场的五人都愣了。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长思率先回神,眨眼道,“大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大师兄抬手拨动了一下头上的青莲木簪,得意地说,“自然是水月洞天的望气之术,他身上有紫气,那可是帝王之气。”
大师兄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现在已经很淡了……”
亓国,要亡了。
江离轻轻向东歌释放出一丝威压,一脸警惕的问,“亓国皇帝为何会在这里,为什么没去另一座陪都?”
“父王准备了替身,国亡,帝王也得殉国,阿罗他才十三岁,我们大家都不想他死。”面对江离的威压,东歌依旧冷静的解释道,“所以才来泰元楼搏一搏仙缘……”
“先不说他是亓国皇帝,按约定不得被泰元楼庇佑。”江离冷声说,“而且,他是四灵根,入了算天台后,没有能洗去杂灵根的天材地宝,也只能是做一辈子杂役,就算这样,你们也愿意吗?”
就算这样,你也愿意保护他吗?
闻言,东歌认真的回答,“我会保护他。”
云锦与躲在他身后的阿罗俱是一愣,又听到她说,“我会一直保护他,为他寻得洗灵根的天材地宝,永远陪伴在他左右。”
大师兄叹气,“但是,你要拜入丹门掌门座下,到那时候,你又如何照顾他?”
“这……”东歌语塞了,她确实不知道。
江离道,“东歌姑娘,你的修炼天赋不错,能拜入丹门门主座下,已是大造化,又何必留念人间。”
长思问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的相思门弟子,“他们三个,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方别拱手道,“一切都依前辈的意思。”
长思眉头一挑,“如果要你们违背与晋玉的约定呢?”
“自然是让前辈定夺。”方别抬头,对着长思纯良的笑了一下,“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凡人罢了。”
是啊,终究是凡人罢了。
闻言,东歌叹气。
她何尝不知道呢。
可是,就算能踏上仙途,她也无法割舍他们。
这时,青衣仙人对她说,“东歌姑娘,你一直在为别人而活,这一次,何不为了你自己的仙途考虑。”
“我做不到……”东歌摇头。
与玉州开战时,她的愿望是能随着兄长守山河,上阵杀敌。
小皇帝登位时,她的愿望是能看着妹妹嫁给他,一生荣华。
而帝都城破时,她的愿望是能带着云锦逃出去,好好活着。
江离对大师兄拱手道,“前辈请放心,晚辈会带着他们到算天台去,之后的仙途,就靠他们自己去获取了。”
大师兄点头,“那就多谢了。”
“不敢,晚辈承受不起。”江离诚惶诚恐的回答,让方别带着东歌三人去了楼下。
看着他们离开后,江离又一次拱手问道,“恕晚辈多言,刚才前辈的做法,似乎不符合仙门的规定?”
“如果我们不在这里,你们会把他们赶出去吗?”
“晚辈不敢确定,但东歌姑娘一定会被带进算天台。”
“那多他们两个,又有何问题呢。”大师兄一笑,道,“如果他们三个不入仙门,人间,可不会太平。”
“还请前辈明示。”
“阿罗,那孩子身上的帝气依旧在,他若不踏入仙门,也许人间会经历更加漫长的战争。”
二十四章 梨城雪(六)
长思站在郦城的城楼上,望着远处云雾之中的云鱼峰。
云鱼峰之外,是玉州与晋国的军队,是漫山遍野的红花。
“霜落高岗风渐凉,英雄冢上又花黄。山河今日已无恙,儿女因何未还乡。”
东歌来来回回轻唱了好几遍这首流传已久的歌谣,有些感激地对穿着青色道袍的俊秀男子道,“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永世不忘。”
大师兄说,“除魔卫道,是仙门弟子的义务。”
一旁的江离上前拱手道,“既然姑娘已经祭奠了故人,就赶紧跟着我等离开吧。”
“泰元楼与玉州、晋国的约定之日已到,两军很快就会攻城。”
长思抬手指向云鱼峰,问,“他们不担心会被魔族袭击吗?”
大师兄说,“相比于宁愿拼死一战的军士,郦城的平民百姓更吸引它们。”
“我们要赶在两**队到达郦城前,把天魔将打回魔域。”
“明白了,大师兄。”
那天,大师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知道东歌有修行的天赋,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登上仙途,但也因此忽视了另外那两个孩子。
人世间,亲情之间的羁绊,比长思想象的还要深。
大师兄也从未想过,倘若东歌入了单门门主座下,另外那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总不可能真的作为杂役。
毕竟其中一个少年,曾是人间的帝王。
虽然亓国已亡,但是命运给他的却是另一条路。
师尊说,阿罗,注定要给天下带来战乱。
哪怕是大师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命运。
一切都要从来到人间的第三天说起。
传送阵修好后,夜雨为了找到他们的踪迹,专程去问了东歌。
但此时,东歌已经跟着相思们的弟子登上了仙船,夜雨只好作罢。
但是没想到,本应和东歌一同离开的阿罗竟然没登船,表示愿意给他带路,只要带他一同前往云鱼峰。
途中,阿罗向夜雨诉说了他的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富丽堂皇的宫殿,温柔可人的宫女,锦衣玉食,被攻破的城门,以及烧杀劫掠屠城之声的故事。
“陛下,一定要活下去啊!”
一向柔弱的侍女为了引开追兵,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就赴了黄泉。
“陛下,国都虽破,陪都犹在,请陛下随老臣一同前往郦城。”
“陛下,臣等定会卷土重来。”
“陛下……”
“陛下……”
逃亡路上,他所遇到的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活下来。
所以,他挣扎着活了下来,也如愿的见到了东歌和云锦。
“哪怕是看到相识的人死于魔族手中,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不能结束这无意义的一生。”
“我太累了……身为帝王,我什么也没为百姓做到。”
他说,当听到泰元楼要招收俗世弟子时,他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能踏上仙途,复国是否轻而易举?
但是命运却给他开了个玩笑,区区一个四灵根,根本不能铸就仙途。
而曾向他卑躬屈膝的臣子,不仅有上好的修炼天赋,还得到了仙人的青睐,这怎能叫他不羡慕?不嫉妒?
但是东歌,云锦的族亲,都为这个国家付出太多,他非忘恩负义之辈,只是此生不能报答。
东哥向他许下了如此重要的承诺,说不感动,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想拖累他们,云鱼峰的魔族杀了我的数千将士,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死。”
夜雨问,“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这一生吗?”
阿罗摇头,秀丽的容貌上是无言的苦笑,“我的身份注定不可能有这样的结局,所以,郦城城破之时,我会殉国。”
“年纪轻轻,何必寻死。”夜雨觉得这孩子想的太多了,又转移话题,问,“你刚才说,是魔族杀了你的将士?”
闻言,阿罗猛然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肩膀,脸上眼里尽是惊恐,颤抖地说,“是的,还有玉州的军队,我亦是亲眼看到那个魔女刨开了云归的胸口……那么多人都死了,就我活下来了……”
“天下任何组织都不能接受魔族的帮助,我会去查一查的。”说完,夜雨轻笑了一声,“少年郎,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帝王……”
阿罗将脑袋埋进臂弯,“我也想做一个帝王啊,可是在我继承帝位之时,亓国已经风雨飘摇。”
我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身处泰元楼的东歌为了找回他,将玉简留给了云锦,不顾已是城破之时,也追到了云鱼峰。
云鱼峰上,大师兄掉入了魔女织就的幻境,一遍遍的看着过去被魔族胁迫的自己,心里升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这些魔族是不是已经无人可用?竟然还以为这样的手段能对他有效?
但是,场景陡然一转,出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画面。
日落黄昏,小桥流水,诗画人家。
他一身红衣,和一个看不清身影的女子在桃花树下,花瓣漫天纷飞。
他轻抚玉琴,她吹奏长笛,好一幅神仙眷侣的画面。
一曲奏罢,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容模糊,只记得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和她头上的一支孔雀簪。
忽然,场景又一次改变了。
这次是在祝君台的梨花树下,清冷绝尘的师尊怀抱着一女子,跪伏在雪地里朝天嘶吼,眼瞳已是赤红一片。
那女子发髻上,也插着一支孔雀簪。
场景又是一次改变,是翠微之顶,那座处决过无数宗门叛徒的邢台。
双眼紧闭,流出血泪的阿泱师妹被绑在上面,四肢七窍都打进了魂钉,引来雷霆破坏她的灵魂。
而在台下,是一脸冷漠的小师弟,以及为他撑起红伞,头戴孔雀簪的女子。
可还会等他看清那神秘女子的容貌,幻境就已经支离破碎。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来,在这所有的幻境里,都没有长思师妹。
“长思师妹……”是你打开了幻境吗?
大师兄转过身,却对上了一双冷淡的眼睛,而让他惊异的,是那女子发髻上的三支孔雀簪。
然而他知道,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棠君就阁下,初次相见,我是长生墓里能预知未来的上古法宝,悬木之眼。”
“我在云鱼峰等了太久了……终于,等到了你。”
二十五章 梨城雪(七)
一入云鱼峰,突然起来的雾中,长思和大师兄走散了。
身边跟着的是相思门弟子,江离。
她对江离的印象不错,在其他门派已经撤出泰元楼之后,依然与相思门的弟子镇守其中,在她和大师兄出发的时候,也愿意为他们带路。
大师兄曾问过他,为什么要跟他们来云鱼峰?
江离说,他本来就要留下来,与其他门派的弟子一同留守郦城。
而且,仙门不想再看到第二个琉城。
他还说,他还只是普通弟子的时候,曾见过琉城被魔族肆虐的样子,他的数位门派长辈也差点都死在那里,幸好当时流云宗主及时赶到,才击退了魔域。
大师兄很惊讶,没想到自己和江离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江离还说,听说来泰元楼的是流云宗主的弟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少宗主,您曾斩杀了一位魔尊。如果两位能顺利击退魔族,仙门就不必在郦城安排那么多弟子留守,留守的大多数弟子不过是心动期而已。”
金丹未成,不敌魔族。
就算这样,江离也还是跟来了。
然而,他们三人一踏入云鱼峰,四周就飘来了雾。
未等大师兄给她留下传讯蝶,雾气就将他们分散。
很快,江离陷入了幻境。
幻境中是残破不堪的琉城,他作为普通弟子时借住在凡人家中,曾认识的那些人,都在魔域的肆虐中死去。
而杀害他们的人,是魔族的天魔将之一,擅长编织幻境的红缨魔女,山乔。
一定要杀了她!
此刻,一身红衣,发如火焰的山乔就在他的眼前。
心中叫嚣的复仇的念头,让他下意识的拔出了剑。
杀了她!
杀了她!
江离挥起剑,朝眼前妩媚多姿的魔女刺去,然而只劈到了一个残影。
就他转身之际,有人重重的一拳击中了他的肚子。
“噗!”力度之大让手中的佩剑瞬间脱手,江离也一下子从幻境中挣扎出来。
动手的正是长思。
“多、多谢……”江离一边咳嗽,一边捂住肚子。
这一拳的威力着实大,让他忍不住再想,这几天是不是得罪了她?
长思甩了甩手,问道,“大师兄也应该陷入幻境了,江离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吗?”
“惭愧,在下虽是符修,但这是幻境,不是法阵。”江离苦笑一下,惊讶地问道,“等等,你没有进入幻境吗?”
长思微微颔首,“嗯,我的道心很坚定,并没有什么能让心魔趁虚而入。”
江离叹了口气,笑着道,“真好,不愧是流云宗主的弟子。”
“江离师兄,你来破开幻境吧!”
“我不会……”
“师尊说,世间只有七种灵根,幻术非种族天赋,亦是法阵。”
江离一愣,“是、是吗?”
长思认真地点头,“是的,所以,江离师兄,你来破阵!”
另一边,刚和师妹分开,大师兄就进入了幻境。
幻境之中,他看到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画面,那些画面里,有一个陌生的孔雀簪女子。
而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自称悬木之眼的小姑娘,头上却有三支孔雀簪。
师尊提起过,悬木之眼,曾为邱泽之地,苍山之巫的法宝,能卜三界之事,通晓过去与未来。
邱泽亡国后,悬木之眼就失去下落。
而这样一个法宝,又为何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云鱼峰?
可又为何说是在等他?
“我知道阁下在想什么。”一袭绿孔雀裙,外表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捂嘴偷笑,她的眼神明亮澄澈,亦非泛泛之辈。
大师兄警惕的拔出剑来,冷冷的对准她,“我来到这里,是被谁安排的吗?”
“当然不是。”小姑娘说,“我只是预知到未来,有人将我从这里带出去,你只是众多个可能性之一。”
大师兄眉头一皱,“我为何要将你带出去?”
小姑娘理直气壮的说,“就凭我让你看到了未来。”
“那是未来?”大师兄冷哼。
那样的未来,他宁可不要。
小姑娘笑得很开心,“是的,你的未来,你亲近之人的未来。”
“我的亲近之人?那为什么没有云师兄和长思师妹?”
小姑娘笑容一滞,“……”
大师兄心里一跳,“是否,是遭遇了不测?”
小姑娘别开脸,“我不知道。”
大师兄嫌弃道,“你不是能通晓世间万物的悬木之眼吗?”
小姑娘很不服气的点点头,“我确实通晓世间万物,但是你只能看到你该看到的东西啊。”
大师兄又问,“那样的未来一定会成真吗?”
小姑娘回答,“众多个可能性之一,是你现在看到了,就不一定会发生。”
“她是谁?”
大师兄指的是那位头戴孔雀簪的姑娘。
小姑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在等待。”
“那这个幻境是你打开的吗?”
“不是,是与你师妹一起来的那位相思门弟子。”
江离?对了,相思门主要是符修,他能被派到郦城,说明能力不会太差。
大师兄暗暗想着,不敢轻易相信她的一面之词,顿了一下,又问,“身为邱泽之地,苍山之巫的法宝,你为何会在这里?”
“有人把我放在这里,说是要等待天道之子。”
“我吗?”
“不是。”
“哦……”
“如果你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先告诉我。”
小姑娘突然抱住他的腿,撒娇道,“你先带我出去嘛。”
“别接近我,你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我能察觉到你很危险。”
大师兄不吃这一套,摇头拒绝,“想要先带你出去那可不行,我不知道的秘密,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可你想要出去,一刻也等不及吧!”
小姑娘委屈的撇嘴,“行吧行吧,那我就告诉你吧,那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尤其是你的长思师妹。”
“好啊,你说吧!”大师兄眉头一挑,心想为什么不能告诉长思师妹?
他偏要告诉她。
小姑娘先是面色纠结,然后如释重负,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看着他奇怪的眼神,有些忐忑的说,“百里长思,是我下一任主人,所以,看不到有关她的未来。”
“下一任主人?也就是说你头上的簪子……”大师兄心想,要给长思师妹是吗?
那这么说,那个戴孔雀簪的神秘女子,就是长思师妹咯?
可是带入那些个他看到的场景,好像很诡异呀!
想到可能展开的情节,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师兄捂脸问,“你确定她一定会成为你的主人吗?”
小姑娘叉腰,得意洋洋的说,“是的,所以你要带我出去见她。”
大师兄看到她的笑容,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残忍的拒绝了,“可你看过那些画面了吧?为了不面对那样的结局,很抱歉,我不能带你出去。”
小姑娘一愣,“可你明明答应要带我出去了呀!”
“如果带你出去,就得面对那样的结局,不是么?”大师兄摸摸她的头,轻声道,“我不想冒险,不想让不确定的因素,破坏现在大家所拥有的一切!”
二十六章 梨城雪(八)
祝君台上,云影殿。
神谕者手指在空中轻点,红莲木帘顿时变成了幕布,实时转播了长思等人的画面。
在她对面,一身红色华服的灼华上仙正在烹茶。
清香溢满茶室,杯中茶叶缓缓浮上水面,然后慢慢沉下去,叶片肆无忌惮的舒展,煞是好看。
神谕者捧起茶碗,呷茶入口,茶汤在口中回旋,顿觉口鼻生香。
她眼神一亮,夸赞道,“好喝。”
“多谢阁下夸赞。”灼华上仙微微一笑,他对夸奖自己茶艺的人,一向很有好感。
虽然这次夸赞他的人,好像有点不对。
“不过,神谕大人,你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不知为何,自从他提出要将天台镜交给长思,神谕者竟然同意了,不仅如此,她还在他这祝君台上住了下来。
神谕者问,“能有什么问题?”
灼华上仙轻声道,“长生墓不是要开启了吗?”
你还不赶紧去迎接那些人。
神谕者轻笑一下,“时机未到。”
“你究竟在等什么?如果你要利用长思达成什么计谋,还不如直接告诉我,我定会竭力相助。”
神谕者看着杯中清茶,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会爱她吗?爱上自己的弟子。”
闻言,灼华上仙惊呼一声,“什么?”
什么什么?
爱自己的弟子?
爱自己一直以来当女儿养的弟子?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对,她本来就不是人。
思及此,灼华上仙面色一冷,“神谕阁下,本尊敬您是云渊境的守卫,一直对你好言相向,这不代表本尊愿意被你取笑。”
看着他充满怒意的眼神,神谕者说了实话,“如果我告诉你,我把她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爱上她呢?”
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之意。
果然,灼华上仙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冷冷的斥责道,“简直荒谬,长思知道这件事吗?”
“就算再荒谬,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神谕者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诡异的笑了一下。
灼华上仙嗤之以鼻,“那你可放弃吧,我根本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弟子,我可是一直把她当我和阿雪的孩子看待的。”
“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室内归于沉寂,两人不再说话,而是看着木帘上的画面。
当灼华上仙看着木帘上投影出的画面里,出现了自称为悬木之眼的小女孩时,问道,“苍山之巫的悬木之眼,是你放在云鱼峰的吗?”
“是的。”
“为什么?悬木之眼不是应该由苍山之巫的传承人得到吗?”
神谕者反问,“你以为境主为什么同意让我封锁邱泽?”
“是苍山之巫,用悬木之眼交换的?”
灼华上仙恍然大悟,难怪那时他没找到悬木之眼。
“悬木之眼本就是云渊之物,本来一直由他保管下去,谁知道魔域的出口会出现在邱泽。”
“既然悬木之眼能占卜三界之事,为什么苍巫没来得及封闭入口?”
“因为举国上下,没有人相信魔域的出口,会出现在有苍山之神庇佑的邱泽。”
灼华上仙眉头一挑,“那可是苍山之巫,为什么没人会信?”
“如果我告诉你,有一天魔域出口会出现在流云宗附近,你会信吗?”
他竟然颔首道,“我会!”
神谕者一愣,没想到他这个回答,“为什么?”
“因为此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你现在大可不必担心,距离那一天到来,还有很久。”
“那确实得很久了。”
灼华上仙若有所思的想,神谕者所说的很久,得有个百八十年。
因为之前在长生墓的时候,神谕者跟他说,他留在云渊境的时间不多了,而这个“不多”,却是好几十年。
灼华上仙叹了口气,道,“愿在我飞升之前,君就和长思,能如我所想,结为道侣。”
就像他和阿雪一样,但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神谕者眉头一挑,“咦,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你希望棠君就和长思结为道侣,可是会重蹈覆辙哟。”
“为何?”
“我猜你应该不知道,在千年的伏魔大会之前,你的师尊并不反对你和雪里绘结为道侣,然而你们在长生墓心意相通后,身为先天灵体的雪里绘,却成为了修复魔域境珠的祭品。”
灼华上仙一惊,“莫非长思她也会被?”
“先天灵体,能修复境珠,然而自上古诸神陨落后,这个秘密便已经无人知晓。”
神谕者顿了一下,叫他还未成为上仙时的道号,“决明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莫非,那些上古诸神,都是先天灵体,填补了某一境的境珠?”灼华上仙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如果是那样,一个先天灵体根本不能修复魔域境珠,还需要源源不断的,先天灵体的献祭。
“或许是这样吧……”神谕者淡淡一笑,又道,“云渊境之灵,皆无世俗欲,我希望长思能生出世俗欲,哪怕只是愿意豁出生命,去保护一个人也好。”
“我希望她能与谁相爱,知道世间美好的感情有许多,这样才能不带着遗憾去修复境珠。”
对她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灼华上仙心里很不舒服,“可是人一旦被爱和爱,那就不愿意死去了吧?”
“我不担心这点,长思是云渊境之灵,她会愿意的。”
灼华上仙愣了,半晌后,“……你真是残忍。”
你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
如果是爱她,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踏上那样的道路?
如果是恨她,又为何把一切都告诉他,不担心一切不会如她所愿吗?
神谕者倒没什么被他当做恶人的自觉,依旧看着杯中清茶,眼皮都没抬一下,“残忍吗?但这将是她自己的选择,想当初,你的师妹也愿意献祭自己,修复魔域境珠。”
灼华上仙拍桌而起,指着她,怒目而视,“那你说让本尊爱上长思,是想让本尊亲眼看着第二个挚爱之人去死吗?”
“怎么会呢?”神谕者抬头,朝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不爱她吗?”
“但她亦是本尊挚爱之人,这数百年来,我看着她从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女孩,长成如今能继承天剑门的女修,她在我的心中重要性,不言而喻。”
二十七章 梨城雪(九)
“她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一切,但天命这种东西,任何人都无法违逆。”
神谕者说完这句话,红莲幕布上,就投影出了棠君就的影像,他正将抱着他大腿的小姑娘拎起,毫不怜香惜玉的塞回她身后的石台。
雕刻着木纹枝的石台上,漂浮着一支蓝色的孔雀簪,正是他在梦境里看到的那神秘女子的发簪。
此刻,正朝他而来的长思不知道,她的大师兄正在断绝她的一处机缘。
看到棠君就的做法,神谕者突然一笑,看着灼华上仙,语气揶揄,“多么熟悉的一幕,你以前也是这样拒绝了【忘川】,应该说不愧是你的弟子吗?”
【忘川】,是长生墓中,一个能回到过去的神器。
也是他当初为了寻求云渊境的帮助,而拒绝的神器。
现在想来,他并不后悔。
灼华上仙轻声道,“悬木之眼与长思错过,之后的一切不就不会如你所愿了吗?”
神谕者摇头,“这并非我所愿。”
灼华上仙眉头一挑,“那你还说的像那么回事。”
“是你自己太相信了吧?”
“那你也太配合了吧?”
当夜雨带着阿罗赶到云鱼峰时,长思江离两人已经与棠君就汇合了,正讨论着上山的路线。
他们是一入云鱼峰就被拉入幻境,而这幻境也没有杀机,看来并不是为了对付他们而存在的,估计是为了阻挡玉州和晋国的军队误入其中。
也不知道魔族在山上做什么……
思及此,大师兄对夜雨说,“既然阁下也已经来了,那就随我们一同上山。”
闻言,夜雨劝道,“通往算天台的传送阵已经修好了,少宗主,您确定要趟这趟浑水吗?”
大师兄掏出一柄玉折扇,遥指峰顶,少年意气的说,“是不是浑水,去了才知道。”
“夜雨阁下,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看着那个俊美的黑衣少年郎,长思眉头轻蹙,夜雨不用去看她的表情,就知晓她指的是阿罗。
“在下需要有人引路,所以把他带来了,不用担心,江离已经在他身上设下了隐藏气息的禁制。”
“山上很危险的。”长思没说什么,转头问大师兄,“我们要将他留在这里吗?”
大师兄看了眼阿罗,说,“山下只有幻境,山上有能够控制人心的魔族,他自然留在这里比较好。”
夜雨微微颔首,“那就这么决定,江离,你跟他留在这里。”
江离拱手领命,“是,御使大人。”
阿罗突然出声,“您们三位仙人,真的能击退这云鱼峰的魔族吗?”
“这……”
长思刚开了个头,大师兄便说道,“这已经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了,就算我们不去,留守泰元楼的弟子们也会去,到那时,情况会更复杂。”
阿罗拱手道,“那云鱼峰上应该有魔域出口,封印出口需要符修设下法阵,因此江离前辈不必在此留守,还请各位放心前去。”
大师兄不放心,“可你要是被魔族袭击怎么办?”
阿罗指了指附近的大树,“我会躲在上面,直到你们回来。”
看了其他人几眼,大师兄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多保重。”
阿罗目送四人的离开,喃喃自语,“多谢仙人。”
长思一行人御风而行,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魔族来攻击他们,着实令他们有些惊讶。
他们向四周不断地释放精神力探查,一无所获。
夜雨有些不敢相信,“是情报出错了吗?怎么没有人?”
江离猜测,“难不成都在山顶?”
长思突然觉得左眼一疼,脱口而出,“云鱼峰是有什么东西值得魔族注意吗?”
“……”闻言,大师兄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江离说,“我来郦城时已经查过,云鱼峰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古往今来也没有什么仙府秘境,顶多在上古传说中曾是鲲鹏的栖身之地。但鲲鹏的栖身之地多了去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奇怪了……”长思喃喃自语。
“老实说,在下不觉得直接登顶会是个好办法。自云鱼峰山脚被围上了幻境之雾,对魔族的数量和等级,我们一无所知,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发现我们。”
江离倒是有些想法,“我倒希望他们能发现我们,也不会处于被动了。”
长思说,“镇守云鱼峰的是红缨之女,四大天魔将之一,如今是魔婴期,在魔域位于第九魔尊的阶级。”
江离不敢置信,“魔婴区竟然能为位列九尊?”
夜雨思索了一下,说,“大概是得了九界魔尊的欢心,才被提拔上来的吧,她现在急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在下估计,就是云鱼峰了。”
“况且,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要将魔族击杀,而是将其击退而已。”
所以,仅凭他们四个人,与同级别的魔族人交手,绰绰有余。
“确实如此。”一直在用精神力搜索云鱼峰上下的大师兄突然出声道。
“大师兄?”
“无事,我已经探明了情况。”一对上长思的视线,大师兄将目光转向夜雨和江离。
“峰顶是一座新建的巨大祭祀台,一共有两百多个凝元期魔族,在绘制一个奇怪的召唤法阵,祭坛上,有个一头红发的女人,应该就是红缨之女,山乔。”
“现在,我们稍作准备,再上山。”
稍作准备,意味着很快就要跟魔族交手。
长思问,“我要杀他们吗?大师兄,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杀他们……”
闻言,大师兄一愣,心想疏忽了。
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二师妹一直在天剑门长大,几乎从来没参与过战斗。
大师兄扶额,“你……击晕就行了。”
长思歪着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一眼,道,“大师兄,你对我下命令吧。”
“嗯?”大师兄很惊讶,却没敢看她的眼神。
“师尊带我去魔域的时候,是对我下的肃清命令。”长思觉得大师兄有些奇怪,说话时总是在躲避她的视线。
她好奇心被挑起,故意在他打坐时凑到他身边,问他,“不过,大师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自己失去了重要之物的感觉。
大师兄猛然抬头看她,摇头道,“只是在幻境里看到了过去的事情罢了。”
他心里惊讶,在直觉这方面,二师妹还真是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
不过,幸好她相信了自己的说辞。
长思问,“大师兄,天魔将就是你的心魔吗?”
“嗯,我要去会会她。”
长思一笑,“我会陪你一起的,大师兄。”
“嗯,师妹真好~”大师兄良心有些过意不去,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心里叹了口气。
关于悬木之眼一事,等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二十八章 梨城雪(十)
灼华上仙一手撑脸,一手摇着红莲玉扇,看着对面烹茶的神谕者,打趣的问,“神谕阁下,你打算在我这里待多久?”
神谕者手上的动作未有一丝停歇,煮茶倒茶一气呵成,语气愉悦的说,“你这里我很喜欢,我不急着走。”
灼华上仙眉头一挑,“比之云渊境如何?”
神谕者认真的想了一下,回答,“很好啊,在你这里不仅有茶喝,还有此世间最强的仙人陪聊,就是……太小了点。”
“那肯定了,云渊境云渊境,一境之广阔,岂是这小小的流云宗能相比。”
云渊境,是修真界中无人不向往的秘境,据说境中曾有一座飞仙台,哪怕是凡人踏了上去,也能立地成仙。
灼华上仙心想,虽然可能没传说里这么玄乎,但**不离十。
从他身为三界最强的仙人,却看不透神谕者的修为,就能明白一二。
给世人的印象,无一例外都是“云渊境深不可测。”
按理说,云渊境内只有神谕者一人镇守,只要有心,就很容易将她拖住,然后将境内神器珍宝洗劫一空。
但千百年来,云渊境却一直没被修真界或魔域攻下,也没有任何天道之子能将其收入囊中,着实令三界之人羡慕不已。
而云渊境能一直立于高楼之上的原因,是因为云渊境主创造的云渊境之灵。
云渊境之灵,是没有感情的傀儡。
当年,魔域为了夺取神器,曾大规模进攻云渊境,那九界魔尊一出手就是九根魂钉,将神谕者钉在了云渊境入口处的古木上。
彼时的他和师妹正准备进入云渊境,师妹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神谕者喊了一句话,“杀了他们!”
下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雷动九天。
九界魔尊和魔族军队被冰蓝色的雷霆击中,贯穿了整个战场。
攻击的源头,正是浑身缠绕着冰蓝色雷电的神谕者。
远远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眼里满是蔑视之意,仿佛高高在上,审判罪人的神明。
自那以后,他便推测出,云渊境主极有可能是诸神的末裔。
那一战,除了九界魔尊身负重伤逃掉,魔族大军和未接到召唤就进入云渊境范围的其他人,都被神谕者不分敌我的杀死。
他亲眼见证了那一幕,知道她们一旦接收到命令,会有多恐怖。
哪怕长思这数百年来表现得再正常,他内心深处都未曾把她当做人看待。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有境主存在,但却从未见过它,神谕者说,除了他之外,三界之中已无人知晓境主的存在。
是境主创造了神谕者,也创造了长思。
按世间的亲缘关系,长思就像是神谕者的妹妹。
但云渊境没有所谓的约定俗成之事,亦不存在血缘关系。
每个生灵来到世间,都有自己的征途。
和他不同的是,神谕者和长思要走的征途,从诞生之日起,就写入了命盘。
云渊境之灵,生而知之。
知晓世间的规则,与自己的命运……
与此同时,云鱼峰上,棠君就对三人说,他和夜雨两人率先破坏祭祀台,拖住魔族,长思和江离则前往魔域入口,将其封印。
分开行动后,
然而诡异的是,就算他们进入了魔族的视线,魔族也没有攻击他们,依旧虔诚的在地上绘制神秘的法阵,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是魔族独有的语言,晦涩难懂又难听,听着听着,就像在身上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棠君就和夜雨感觉非常不舒服,心里仿佛憋了一口气,想要发泄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召唤出灵火和冰雨,攻向祭坛。
突然,一直没有动静的魔族动了,一直跪伏在地,低着脑袋画符阵的魔族同时抬头,场景无比诡异。
他们没有停手,见在灵火冰雨所燃烧和冻结之地的符阵消失了,立刻就有魔族快速爬过去,用指尖血补上。
“整个云鱼峰顶的祭祀台,都是用魔族之血绘制而成的,不管用来做什么,都一定对人间不利。”
夜雨眉头一皱,冰雨迅速冻结整个祭祀台,谁知,在重重冰霜里,发出了砰的爆炸声。
爆炸声连绵不绝,有黑色的魔气从中间泄露出来。
“他们在自爆!”大师兄面色不好的举起剑,闭上眼睛。
然而脑海里想到的却不是口诀,而是对决之时,拔剑的长思师妹。
关于二师妹是云渊境之灵这件事,棠君就很早就知道了。
当初看到伏魔秘闻录时,他就去找了云师兄,也如他所想,云处安对他没有一点隐瞒,把关于长思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云渊境之灵与先天灵体,妥妥的修复魔域境珠的祭品。
所以师尊才将她关在祝君台数百年,当她能斩断试剑之壁后,才有资格离开流云宗。
棠君就曾问师尊,先天灵体是否只有长思一个?
师尊告诉他,上一个先天灵体是他的师妹,天剑门的九师叔,雪里绘。
在收长思为徒前,他有过犹豫,是否不该与她有这么一段缘。
但最终还是收她为徒,和她结缘。
大师兄一直很害怕,害怕长思会像那素未谋面的雪里师叔一样,为了修复魔域境珠而死。
他知道,一而再的看着挚爱之人因为修复魔域境珠而神形俱灭,对师尊来说太过残酷。
何况,魔域根本不值得拯救。
虽然魔族人的外表与凡人、修真者别无差异,而被称为魔族,是因为他们使用不了灵力,就连魔域的魔气也会侵蚀修真界的灵力。
但修真界对魔域偏偏无可奈何,一是因为魔域的出口不固定,二是魔族人好战,亦擅长自爆。
每当打不过和将被俘虏之时,魔族都会选择自爆,对他们来说,能干脆的死去,比被关在仙门受折磨更好。
“大师兄,给我下命令吧!”
察觉到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大师兄睁开眼睛,一愣。
此刻,长思身上缠绕着冰蓝色的雷电,背对着他,举起了手中长剑。
棠君就突然想起,入门那年,长思也如是说。
但那时他完全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意思。
他笑了一下,“长思,杀了他们。”
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周遭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静止的模样,包括流逝的时间。
而在这一片静谧之中,唯有他面前的二师妹没有被时间凝固。
然后,整个云鱼峰,都被冰蓝色的雷霆笼罩。
二十九章 梨城雪(十一)
时间倒退一刻钟。
分开行动后,长思和江离找到了魔域入口,位于峰顶侧面,能够看到两**队的山崖上。
那是一团紫色的漩涡,充满了黑色魔气,附近的植物都已经被侵蚀,成了残枝败叶。
守在那里的,是一头红发,穿着红色的流仙裙,立在一根石柱的断裂处的妙龄女郎。
虽然魔族与人类的外表没有什么差异,但大多数的魔域之人还是很好分辨,因为他们的发色,与自身的灵根有关。
长思心想,这魔女除了修习幻术之外,还是相当棘手的火灵根。
火克水,她的冰灵根,也会被克制。
长思问江离,“你打算怎么办?”
江离是符修,肯定打不过在恶劣环境里长大的魔族,哪怕只是魔婴期的女人。
于是江离说,“前辈先上,我殿后。”
“我可没有把握能与她一战。”长思说。
“但魔域入口必须封印。”
长思眉头一挑,“你会封印吗?”
江离一愣,摇头,“没试过……”
长思叹气,“你封印不了,需要有更强的符修支援。”
确实如此。江离点头,道,“夜雨阁下的弟弟,百里家主,就是符修。”
“但是他远在算天台,怎么可能帮得了我们?”
江离说,“两位大人性命相连,亦可以置换空间。”
“还有这事?”长思微微一惊,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实不相瞒,我和方别也是百里家族的一员,不过是分支罢了,自小也不是在算天台长大,而是在凡间。”
长思道,“百里家族的双生子不少啊!”
一下就遇到两对……那师父,是不是也有个兄弟呢?
江离一笑,“也有例外的,比如说身为流云宗主的老祖。”
“哦……”长思想到总是说他年轻貌美的师父,有些错乱。
“那我们先回去找大师兄他们想办法。”
“好。”
此时,守着魔域入口的山乔,察觉到了前山法阵的魔气不稳。
长思和江离刚登上祭祀台,先是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冰柱,然后就听到大师兄在喊“他们要自爆”。
闻言,长思就夜雨退了回来,看到他们,他脸色有些惊讶,然而大师兄还在爆炸中,正举起剑。
长思知道大师兄是准备发动他的焚火剑意,但是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他不远处,正是山乔。
下意识的将冰雷灵力缠绕在身上,拔剑冲了过去。
她的速度很快,但山乔还是躲开了,而且还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好像没料到她的出现。
“百里长思,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山下和悬木之眼契约吗?”
“嗯?”长思一愣。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悬木之眼……又是什么?
我现在应该在山下和它契约才对?
这个魔女怎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山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化为一团红雾朝山下冲去,“看来你什么都还不知道,既然如此,是你自己断了机缘,那就怪不得我要抢夺它了。”
“莫名其妙的女人……”长思眉头一皱,正欲追上去,就看到四周围上来了许多的魔族。
他们眼神呆滞,动作迟缓,身体里蕴含魔气的鲜血正在被祭祀台抽取,淌进法阵之中。
神秘的血色法阵越来越亮,离她最近的魔族还未接近她,就已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这法阵万分凶险,但她得带着大师兄出去,不知为什么,大师兄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的?
她已经无心思考那么多,说,“大师兄,给我下命令吧。”
无论什么样的命令,都会为你达成。
大师兄睁眼,先是看了看挡在身前的长思,又看向围过来的魔族,不知为何笑了一下,“长思,杀了他们。”
冰蓝色的雷电笼罩了整个云鱼峰,这一下,不仅是郦城,连云鱼峰外,玉州与晋国的军队都看到了。
山脚下,阿罗望着那冰蓝色的雷电,心生向往之情。
可是灵根测试已经告诉他,四灵根只是极为普通的修炼资质,一生也无望仙缘。
身后突然传来了阵阵马蹄,阿罗迅速躲到了洞中侧壁,等着那骑马的人离开。
谁知马蹄声停了下来,吓得阿罗心里一跳。
他怎么忘了?
这里是玉州与晋**队前往郦城的必经之地,他的画像早已在两军阵中传了上百遍,一经发现就要活捉,就算是领了人头回去,也能加官进爵。
他想,千万不要被发现啊!
忽然,有人朝洞中呼喊,“阿罗,你在吗?”
这声音……是东歌。
阿罗一喜,正欲起身出去,就看到投在石壁上的黑影,是一个彪壮大汉。
对了,那马蹄声不轻,不可能是东歌。
只是,为什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在世人眼中,他明明已经跟着败军去了其他城池,就算知道他在郦城,也不知道他在云鱼峰。
毕竟云鱼峰上有魔族,来了只能是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阿罗默默的缩回了身体,减缓呼吸。
见无人回应,洞外的大汉出声道,“下一个洞口在哪里?”
“将军,我们要继续找吗?”有人提出了异议。
“当然要找,没听那算命先生说吗,这可是我等寒门出身的将士,一生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云影殿内,红莲幕布上,灼华上仙看着冰蓝色雷电缠绕全身的长思,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神谕者。
她说,“时机已到。”
“你在等她使用灵力?”
“嗯,差不多吧。”神谕者说。
“那魔女说的话,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可长思的机缘要被夺走了,你不担心吗?”
“是她的东西,终究会是她的,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什么意思?”
“命盘说,悬木之眼注定属于长思,但命盘也不会说,在遇见她之前会属于谁。”
“哦,但可我还是不明白,那魔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知道是长思呢?”
“哼,不必在意,一个以为自己被天道眷顾的跳梁小丑而已。”神谕者冷冷的说。
一个自以为知道了未来,就可以逆袭人生,可悲的重生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