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4逼入死角
在团子攻击下仅受了轻伤的修士如同跗骨之蛆，流点血的伤势根本阻拦不住他们，十多个人分成两路，一路水上一路水下，水上的已经被团子截住，水下的几个眼看着就要追上来！
一头体型巨大的双翼白虎落入水里，双翼在水下扇出一连百十道青色的旋涡。
追上来的修士再次受阻，趁着这个空档，二白将身子往水下一压，把郑易和周慕海托在背上，双翼一震，破水而出。
二白把两人甩到甲板上，凌空翻了个身，朝着船只前进的方向猛冲过去。
距离客轮有一段距离的水面上，团子已经和对面十多个人交上了手，斩修罗的利刃裹挟着银紫色的电光，近乎无孔不入。
最先露头要截杀郑易和周慕海的十多个修士修为大概都在心动期初阶上，就算这十多个人再擅长水上作战，对上心动期中阶雷系单灵根的团子照样只有败落的份儿。
但是现在和团子交手的却非这些人可比，此人身法诡谲迅速，速度远胜心动期修士。
团子的斩修罗逼退了十多个心动期修士的同时还要在二白的协助下与之交手，已然落了下风。
周慕海脸色一沉再沉。
“……金丹期中阶。”
这个有备而来的程度明显已经超出了周慕海和郑易的预料，到底是谁？
郑易刚想提剑往上冲，被周慕海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周慕海伸出手，手心里的几颗中品灵石已经化成了粉末。
三成灵力，就算不能正面迎战，至少也能给团子和二白掠阵。
“我去，你盯着点船上。”
说完，周慕海已经祭出灵剑冲了出去，转眼间已经和十多个修士交上了手。
现在对他们来说不仅仅只是想办法脱身这么简单了，对方已经把它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到了这个地步，潜山宗里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
至少也得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周慕海凝神，一剑挑飞了接近团子后背的一名修士，长剑一震，一道剑光紧跟着穿透了这人的胸腔。
“二白！”
周慕海喝了一声，二白会意，释放出一阵疾风把修士的尸体直接扇到了客轮的甲板上。
甲板上郑易早有准备，剑尖挑开了死透了修士面上的黑布，紧接着就是外衣和腰带，衣服上并无什么记号，腰间也没系着腰牌，没有丝毫痕迹。
郑易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团子遇袭那次的情况，但眼下根本找不到对证。
倒是听到动静从船舱里小心翼翼摸上来的龙兴看到这人的脸，吃了一惊。
“这人我见过！”
“在哪里见过？！”
郑易紧跟着问了一句，问完又觉得多余，龙兴一直守在东华附近的安全港口上，还能在哪儿见过？
“这人最近一个月间一直在东华的海边，跟着一个渔船，是个打杂的水手，他跟的船老大和我认识好几年了，我们两家经常互相代卖渔获，见过他很多次！怎么……”
一个没有异能的打杂的，怎么还成了修士？
郑易了然了。
不是消息泄露，只是他们被盯上了而已。
郑易一脚把尸体给踹下甲板，让龙兴聚起所有的船员们在船舱里等着，随后把消息用神识传音给了周慕海。
周慕海的识海对他并没有什么阻碍和防备，想要传给团子简直千难万难。
此人在东华安全港上蹲了一个月，那就不是有所预谋，能提前在这里提前也好解，潜山宗的这艘客轮几乎每次出海都从这边走，与其说对方是在这里埋伏，不如说是在这儿碰运气。
“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
周慕海这边刚把郑易探查出的消息传给团子，团子踩着斩修罗险险避开对面金丹期修士的一道掌风。
那道掌风几乎擦着团子后心从他身侧一路炸过去，团子后背的衣服被撕出数道裂口，好在并没有受伤。
对方好像丝毫没有因为团子只有心动期修为就掉以轻心，一直有条不紊地进攻着，几招过下来，团子的灵力已经有些不支，行动间比起之前滞涩了许多。
周围又是明枪暗箭无数，好在周慕海和二白一直紧咬着另外剩下的七八个修士，给团子挡下了不少进攻。
二白的身上已经见了血，鲜红的血液浸染了肋下雪白的皮毛，周慕海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四肢上到处都是剑锋剑光擦过的细长伤口，一身白衣血迹斑斑。
团子喊出这句话后，对方停顿了一瞬，却并没有搭话，转眼间又是一掌送了过来。
“你的好徒弟还在我的手上，我若是死了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他了。”
“……等用完你，再杀了为他报仇也是一样。”
这人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听不出是个什么年纪。
这人团子自然是不认得，但他却认得对方的身手，和秘境开始前袭击他的人如出一辙！
对方明显也是为了掩饰这种特征，并没有用什么灵器，只用灵力对轰，但还是教团子驱使起来堪称铺天盖地没有死角的斩修罗给试探了出来。
大概是随山宗某一脉的人，只是臧天清臧卿泉师徒两个藏得深，这人灵力浑厚，身法诡谲，手段却近乎下流，应当是随山宗专门养来排除异己的杀手。
怪不得……就算是臧天清活着的时候，随山宗看上去也不像是真有那么雄厚的实力能把楼观派牢牢把控在手里，原来根本不是宗门实力有多豪横，阵法研究得有多精妙，而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还养着这么一批杀手！
“仗着你主子的势公报私仇真的好吗？你主子不是最听司云义的话了么？怎么，司云义给的骨头喂不饱他了？”
这群人出现在这里显然不是司云义的示意，唯一的解释就是臧卿泉已经起了二心，这次把手底下的王牌都翻了出来，下手毫不留情，看来是要一击必中，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了。
“小子狂妄！”
又是一道掌风。
这次团子没能避开，掌风肆虐到跟前，团子一咬牙，直接将左肩送到身前，肩膀硬抗了对方一掌，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团子的脸一下子惨白无比。
他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855决断脱身
团子这一下伤得不轻，二白仰头发出一声嘶鸣，震得身下的海水都跟着激荡个不住，下一秒，二白庞大的身躯便裹挟着密密麻麻的风刃朝着金丹期修士猛冲过去！
可惜小境界还可越阶一战，大境界的压制几乎无法逆转，更何况此人修为扎实得很，再加上身手的加持，实力几乎强横。
紧接着，二白庞大的身躯就被对方掌风给直接怼了回来，这下身上红的比白的多——彻底没法儿看了。
团子心里一抽，赶紧把被人一掌拍到半空吐血却依旧不依不饶的二白强行收回灵海。
这可是他打了那么长时间黑工才养大的崽崽啊！
“少宗主，团子！”
周慕海拼着腹部中了一剑的代价，不退反进斩杀了一直缠着他的修士，反身朝着团子的方向扑了过来。
还没接近团子，人已经被掌风震飞，留守在甲板上的郑易堪堪接住，这才没落入海里，刚被放在甲板上停下来，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成了个血葫芦，看得郑易眼眶子发红。
团子脸色沉得要命，目光瞥见远处海域银光一现，趁着对方对周慕海出手的空子转身飞快地回到了船上，反手打出两道五阶防护符篆挡住对方的进攻，三人一起退进了船舱里。
这人不似他徒弟似的手段欠佳、心性冲动好骗，他近乎软硬不吃，团子说了半天，根本没有空子可钻。
这是海上，防护符篆不能结阵，威力和当初挡住臧元金的时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只能勉强拖延下时间。
船舱里，周慕海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郑易连忙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丹药给他喂下去。
而龙兴等人看着身上带伤的团子，个个脸上连血色都没了。
完了，这次是真完了。
“少，少宗主，接下来怎么办？”
“符篆挡不住多久。”
团子脸色虽然难看，但却镇定依旧，受伤的左肩抵在船舱的支撑柱子上，“咔啦”一声，脱臼的骨头被恢复原位。
“弃船！”
弃船？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似乎没听懂团子在说什么。
这里是海上，周围方圆百公里都是一片茫茫的海面，没有任何可以停留修整的地方，可以说这艘船就是他们在海上活下去的唯一一个存身之地。
而且就算弃船逃走，又能逃多久？
逃之前打不过，现在最主要的三个战力已经伤成了这样，难道逃走之后就打得过了？
团子三人从潜山宗中带出的十来个弟子本来是在船舱里护住船员和客轮的，并未直接参与战斗，他们没有一个有心动期的修为，甚至连融合期的都没有。
听到团子决定弃船后，十来个弟子咬了咬牙。
“少宗主，周师兄，郑师叔先走，我们断后，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所有人都走，带上这些船员。”
团子一声令下，没等弟子们开口相劝，首先走入了最底下的货仓，郑易背着周慕海紧随其后。
这本就是一艘设施极为齐全的大型客轮，从和甲板高度一致的船舱下到货仓里也有不短的一段路，团子在沿途留下了明显的灵力波动。
众人都跟着进入货仓后，团子斟酌了一瞬，往货仓的门后拍了一张三阶的防护符篆，紧接着又甩出了不少避水符。
这些避水符篆大都在四阶，是避水符篆等阶的极限了，也是林玖后来改良的版本，所有的练手之作都给了团子。
这些四阶避水符篆不仅完美承袭了改良之前的功能，在水下的时限和抗水压的能力更甚，还有一定的隐藏灵力波动的功能。
包括船员在内一人一张，全部激活之后，团子用来拦住随山宗杀手们的五阶防护符篆已经碎裂了一张，整个客轮在巨大的灵力冲击下开始剧烈地晃荡。
一刻钟……
团子在心里算了遍时间，一掌拍碎了船底，大量的海水顿时涌入进来，把众人冲得在货仓里四处乱窜。
好在他们身上的避水符篆已经起效，众人只是一时被晃得有点晕乎，没多一会儿便适应了，一个弟子带着一名船员顺着破洞全部潜了下去。
此时海水已经几乎把这处小型货仓给灌满了，船舱里只剩下背着周慕海的郑易和团子。
郑易一想到上次遇袭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觉得头皮发麻，哪怕他现在还要护住周慕海，也不敢把眼神从团子身上错开。
【别紧张。】
团子微微一笑，在郑易活见鬼的眼神下，重新拿出了两张符篆。
六阶爆破符和配套使用的储灵符！
【一刻钟，咱们在水下跑不了多远……少宗主？！】
郑易抗议的时候，团子已经将爆破符和储灵符先后拍在了货仓一角，同时将一道灵力注入储灵符。
郑易：【……】
虽说他还没真的见识过这六阶爆破符篆的威力，但心里多多少少是有数的，看着团子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举动，简直头皮发麻。
刺激，这可比在外面和人拼命刺激多了。
【等什么？跑啊！】
团子说完，身子鱼一样顺着破洞钻了出去，带着众人猛地往海底深处扎去。
跑……这时候跑真的有用吗？
郑易迷迷瞪瞪的，一咬牙，紧跟着团子冲出去，二十几个人玩了命似的往海底下沉。
要么被炸成齑粉，要么死无全尸，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一刻钟，只有一刻钟！
众人往下潜了足足有五分钟，因为避水符篆的缘故，明明已经距离水面将近上百米，周围的光芒一点点消失，但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水压过大引起的不适。
潜山宗的弟子们还好，龙兴和他的船员们常年生活在海上，却也从未潜水到这么深，一时间不光觉得新奇，甚至还觉得逃命有望。
那被砸开的小船舱密封性极好，客轮一时半会儿绝对沉不了，说不定等上面的人找不到他们走了，他们还能回到船上继续赶路。
想到这里，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有郑易，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仿佛吃了翔的表情。
进入水下后，郑易便把周慕海从背上转换下来，护在身前半推半抱着前进下潜。
现在他们的确不会死在随山宗的手里了，他们更有可能死在自家宗主创造出来的杀伤力巨大的符篆手里。
郑易正绝望呢，眼前黑沉沉的水底银光一现，还未等他祭出灵剑，团子已然迎了上去。
黑暗中，透过重重的水层，清越的哼唱撩动了众人的耳膜。
是人鱼们！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周身的水流陡然快速流动起来，上百头人鱼在他们周围晃起强劲的水波，人鱼们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各色的鳞片即使在深海依旧流光溢彩，裹挟着所有人朝着更深更远的海域飞速前进！
人鱼们这几年似乎进化得越发强大了，在海底行进的速度几乎不输二白展翅飞行，几乎瞬间就和爆炸源头拉开了比刚才他们自己行动两倍还要多的距离。
郑易差点哭了，知道人鱼就在附近为什么不能早说！
他真的以为要亲身试验六阶爆破符的威力了！
856作的一手好死
“喀啦——！”
五阶的防护符篆即使不能在海上结阵，但防御力也不容小觑，带头的那位金丹期修士连连不遗余力地拍下去十数掌，最后一道符篆形成的防护层这才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
隐隐可见的淡金色光幕变成碎片消散在空中，客轮上静谧得有点吓人。
“你们守住周围的水域！”
“是！！！”
半数修士领命，在客轮四周的水面上散开，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尽职尽责地紧张地盯着水中的动静。
金丹期修士带着剩下的进入船舱中，船舱中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在这片海上，除了这艘客轮之外就没有别的藏身地，是以他根本没往别处想，神识在船舱中一扫，就“看”到了几道模模糊糊灵力波动的痕迹，是往船舱下面的货仓去的。
金丹期修士带着手下的人循着灵力波动一路下了楼梯，偌大的船舱中过道走廊不算宽敞，但却直来直去一览无余。
一路上什么踪迹都没发现，只有灵力波动，看起来像是在仓皇带着人往某个地方逃窜一般。
终于，金丹期修士的脚步停在了团子他们逃走的那个货仓前，货仓里被海水灌了个满满当当，货仓的密封性虽然不错，但还是有丝丝细小的水流顺着门缝漏了出来。
修士看了一眼，那双裸露在外的眼睛中迸发出明显的凶光：他们要弃船逃走！
修士想都没想，对着货仓的大门送出去一掌，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海水朝着破碎的舱门一股脑地涌出来，货仓里已经是一团乱，但货仓底部那个破碎的洞口还是被修士看了个清清楚楚。
“长老！他们已经逃了？”
“走不远，追。”
水流原本被密封的货仓阻住，舱门打开后，海水获得了更大的空间，再次快速倒灌。
金丹期修士不以为意，带着人进入了货仓，说话间便要从破开的洞口离开客轮前去追击——在嘈杂的水声中，修士突然听到了一声极小的，仿佛是一小股风破开了纸张的细小却清脆的响声。
修炼之人五感超常，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更是非常人可比，金丹期甚至来不及转头看一眼，只觉得胸腔中原本平稳的心跳瞬间加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攥在了手中。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将他笼罩在内，掐紧了他的喉咙，他忍不住张开嘴大声喊了起来，声调过于高亢，几乎破音。
“走，快走！有诈！！！”
话音刚落，跟着他的几个包括守在客轮外面海面四周的修士几乎都还没反应过来，眼瞳中只来得及倒映出一片灿烂的金红色，整艘客轮已经被冲天的火光吞没。
【少宗主啊，那枚符篆能把他们炸死吗？】
潜山宗的众人加上船员们在人鱼的带动下只需老老实实呆在水流之中便能一路向前疾行，根本无需多余的体力。
郑易松了一口气，借着人鱼身上流光璀璨的鳞片的光芒看着团子镇定的神色，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不知道，那得等印证过了才知道……不过就算不能立刻炸死，就像臧天清，也活不了多久。】
臧天清当初被从一堆海洋变异兽的尸块底下挖出来，没有避水符篆在深海里还挺了很长时间，可见金丹期修士身体的抗造程度。
但即使他如此努力求生，等好不容易回到了墓城也差不多油尽灯枯了。
那是在有外援的情况下，臧卿泉这次就派出了这么十来个人，一个被炸成重伤的人飘在海上，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
“唔，唔唔！！！”
那，那是什么？！
龙兴即使在逃命期间也在时刻留意着身后的方向，实际上在深海里行进了将近十分钟，人鱼们的速度极快，其中甚至还绕过了几条嶙峋复杂的海沟，若是常人早就辨不清现在到底在哪儿是哪儿了。
但龙兴还能拿得准身后的方向就是客轮所在的方向，实属不易。
龙兴看到了一片被火光倒映成橙红色的一小片光晕，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险些忘了现在是在水中，在避水符篆的保护下海水虽然不会灌进张开的嘴里，但声音却是发不出来的。
周围的人被龙兴扯了两把，一传二二传三，所有人都朝着龙兴指出的方向看去。
那片橙黄的光晕距离他们极远，深海中寂静无声，但众人看着它，心头像是被压上了一层沉重的钢板。
一股强劲的水流正朝着他们袭来！
郑易和团子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是六阶爆破符篆激起的水流，没想到竟然能波及到这里，而且看起来势头还不小。
团子双手结印，正准备在水中结起灵力屏障，但人鱼们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周围的海水像是硬生生压缩了一般。
眼看着强劲的水波撞了上来，力量却在十几米处的地方碰上了什么强有力的阻隔，以至于水波蔓延到众人跟前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点点。
比人鱼随意扫出的一尾巴还要微弱，转眼间便被人鱼们游动带起的水流给吸纳了进去，消失无踪。
郑易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勾住周慕海窄腰的手臂紧了又紧，现在是真的逃出来了。
没有了船只，但却有人鱼们援助，不愁找不到可以着陆的地方休憩，而且看人鱼的速度，他们的路程至少要压缩三倍有余。
至于怎么回去……到时候再说吧！
林玖在小仙源里连续生产了半个月的符篆才重新露面，将符篆挨个队伍分发出去之后，又足足过了四五天才终于接到了团子传回来的消息。
消息中只说了他们如今在人鱼一族的帮助下赶路极快，一切正常，至于海上遇袭和失去了客轮只是被一笔带过。
此时留在华国境内的其他三个队伍也已经开始行动起来，玄异老祖先一步到安全镇中坐镇去了，潜山宗里一下子空泛不少。
林玖对着消息沉默了许久，心里很是清楚，要不是团子他们再走远一点就再也无法利用符篆传送有具体内容的消息了，这孩子是不会对她说遇到了什么困难的。
能逼得团子周慕海弃船而逃的袭击……随山宗那边派出是人至少也得有金丹期以上的修为，比之上次更加重了筹码。
就没有臧卿泉作不好的死。
若是早知道司云义控制不住臧卿泉这只蠢狗，她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心大胆地把臧桦那群人一次性处理干净。
857旧址风波
“师尊，这儿真是混元宗的旧址么？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正值末世中的夏季，即使身在北国，丛林中也是一片浓绿。
不算陡峭的一道山峰上，柏亦央一人当先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把个铜扇放在眼前，对着四周的山脉比照一番，像是在测量着什么似的，确定了才继续迈步。
柏影被这走走停停婆婆妈妈的速度磨得没了耐性，深一脚浅一脚跟在柏亦央身后，一张看上去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娃娃脸拉得老长。
“有特别的能让你看出来了？好好走路，像什么样子！”
柏影撇撇嘴，继续跟上。
半个多月前，柏亦央带着柏枝在潜山宗宗主殿的书房中参加完会议之后便被陆世钧给留了下来，安排在潜山宗中暂居。
柏亦央当时虽然已是心乱如麻，但一听到能在潜山宗中停留，倒是没有一点儿不乐意。
虽然只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和林玖亲传弟子院落临近的一个住处，但精致完好的程度也不是墓城可比，柏亦央这人又不挑三拣四、随和得很，是以住得十分舒心。
虽然自那之后半个月林玖便闭关造符篆去了，没能再蹭上林玖的手艺，但潜山宗大厨房做出的饭菜也相当不错，连吃带住半个月，愈发坚定了柏亦央把自己家厨子送到潜山宗来“学艺”的决心。
而柏影则在柏亦央心安理得住下的第三天就找了过来，理直气壮地蹭吃蹭喝直到拿上了符篆从潜山宗出发。
从潜山宗到位于华国极北的这片山脉很快，哪怕柏亦央还带了二十几个精英弟子，前后也没超过三个小时。
一路进了深山，脚程也很正常，结果就在大约半天之前，柏亦央便将脚步放慢了下来，近乎是一点点往目的地蹭过去。
“师尊，咱们还得这么慢地走多久啊？”
又是一个小时，连眼前这座不起眼的山都没翻过去，柏影耐心彻底宣告结束，猴子一样在柏亦央的身后上窜下蹦。
“你以为混元宗的旧址是这么好找的？！”
柏亦央被吵吵得心烦，转头用铜扇结结实实地在柏影脑门上来了一下，一瞬间柏影甚至都能听到耳蜗里嗡嗡直响，再也不多嘴了，只顾疼。
进入墓城数千年之久，放在外面就是沧海桑田，总不能一成不变，连东昀的旧址都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山林，混元宗的旧址自然更不能避免。
特别要找的还是秘境所在的地方，是混元宗的禁地，饶是修士神识强大记忆长久而准确，也不是拿起来就行的。
柏亦央解决了吵吵嚷嚷的柏影，继续边走边找边回忆，慢慢腾腾翻过一座山，柏影锲而不舍，再次扒到了柏亦央的身后。
“师尊师尊……别打我！有正事，咱们可能不用自己找了！”
柏亦央举起铜扇的手放下。
“怎么说？”
“这是混元宗弟子的腰牌吧？”
柏影伸出手，一块不到半个巴掌大的铜牌被一条玄色的丝线系着，正绕在柏影的手指上转得飞快。
“那边树梢上挂着呢，那么老高，人家肯定是好好飞过来的。”
“算你机灵！”
柏亦央把绕在柏影手指上转得飞快的铜牌攥在手里，的确是混元宗弟子的腰牌无疑。
这消息还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确实不用他自己去一点点找旧址的禁地在何处了，忧的是……现在这种时候，混元宗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他们之前的分析，他们行动顺利才正中司云义的下怀，司云义应该恨不得派人出来帮忙才对，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不过……反过来想，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混元宗弟子，也不一定就是阻碍。
“还留下别的什么痕迹没有？”
“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不知道是故意隐藏了还是时间长了消散了，不过他丢了这么重要的弟子牌，一定会回来找的。”
柏亦央压了压眉心，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混元宗的人先一步出现在这里目的不明，他们更不能轻举妄动，隐藏在暗处才是最稳妥的。
“埋伏起来。”
深山老林枯枝落叶蓬松厚软，一脚踩下去就是连绵不绝的噼里啪啦的脆响，柏亦央第一个上了树，柏影紧跟自家师尊上去了，剩下的弟子也在柏枝的安排下在附近一片树林的树上掩住了身形。
这一守就是整整两天，柏影揣着铜牌都快要绝望了。
原来好歹还能动一动，现在是纹丝不动地潜伏，他浑身上下都麻得差不多了，该来的人还是没来！
许是这孩子善心感动天和地，守了整整两天没来，就在第三天的清晨，来人了。
来的就是混元宗的弟子，看起来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身穿白色道袍，额头上沁着一点汗珠，御着飞剑进入树林，忽高忽低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就是他了！
柏亦央师徒两个没动，柏枝已经带着几个弟子上前把人拿住。
那返回来寻找自己遗失腰牌的弟子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东昀的人，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东昀的人给抓起来，脸色既难看又有点莫名其妙。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晚辈见过柏掌门。”
柏亦央盯着对方的神色，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你……”
柏亦央本来想问“你怎么在这里”，但这里是混元宗旧址，人家回老家再正常不过，他作为一个外来者，怎么问都显得不对劲。
“你不好好呆在墓城，到这里来做什么？”
“？？？”
“小柏前辈，这里是我混元宗的旧址啊。”
那弟子被柏影问得一头雾水，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柏亦央，却见柏亦央已经将脸转到了别处，直接把场面放给了柏影。
“什么旧址？没听说过！”
柏影的瞎话张口就来。
“我们的人在此处发现了灵兽，这次来是给我猎灵兽的，关混元宗旧址什么事？”
柏亦央心里悄悄给柏影竖了个大拇指。
“怎么可能？现在哪来的灵兽，小柏前辈别是被人骗了吧。”
柏亦央这位亲传弟子的“美名”在墓城也算相当远扬，混元宗的弟子丝毫没有把柏影的脱线放在心上，又补上了一句。
“我们都回来大半个月了，也没见到什么灵兽！”
半个月？！
柏亦央和柏枝对了个眼神。
858卞云崇的选择
大半个月前……
这可真是个微妙的好时候，柏亦央正琢磨这个格外巧合的时间点，冷不丁被柏影一声大叫打断。
“大半个月前？！怪不得我在这山上转了好几日都不见灵兽的影子，是不是被你们抢先了？”
“抢先就抢先，本就是先到先得的事情，大可不必支支吾吾的，你们混元宗在秘境毁了之后可真是越发的出息了！”
混元宗的弟子被柏影这一通抢白说得脸红脖子粗。
“没有就是没有，我们到了之后一直在宗门旧址之中，从来没听过没见过什么劳什子的灵兽！”
“小柏前辈，倒是你在我混元宗败了之后越发嚣张了，你忘了以往在墓城的时候千方百计躲着我们的时候了？！仗着长辈在身边，你这又算什么本事……”
混元宗弟子话里的刀尖子还没说完便被一声低喝打断。
“子阳，慎言！”
“大长老！”
被叫做子阳的弟子听到来人的声音，嘴上消停，挣扎地却越发狠了。
柏亦央眼神一凝，似乎也没想到会钓出卞云崇这条大鱼，对着师弟柏枝使了个眼色，柏枝这才把人给放了。
“大长老！”
子阳刚得了自由便直接站到了卞云崇的身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柏影领着说出去的话到底泄露了多少信息。
“不在宗门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卞云崇并未直接向柏亦央和柏影发难，反过来开始“教训”起自己的弟子来，只不过卞云崇到底不是善于此道的人，这指桑骂槐真是让东昀的师徒两个一点代入感都无。
“回大长老，我的腰牌在路上不慎遗失，这才出来寻找……”
“没成想在此地碰到了东昀掌门，弟子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人制住了。”
子阳是个老实孩子，一番话说的都是实情并未有任何添油加醋，但正是因为知道他这个性子，卞云崇才越发的火大。
再抬眼看看柏亦央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想想柏影方才明显的套话，不由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先回去。”
“是。”
子阳转身消失在树林中，卞云崇这才对上柏亦央的眼神，脸上不苟言笑，自有一番威严在。
“柏掌门，柏长老，小柏师侄，别告诉我，东昀在这里真是为了什么灵兽。”
“卞大长老英明，明察秋毫！”
柏亦央把个铜扇一收，扇骨齐刷刷地摩擦出金属特有的声响，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回答。
柏亦央心里纳闷，卞云崇带着混元宗的弟子在这里做什么？
且在大半个月前就埋伏在此处，真不由得他不多想。
卞云崇心里更纳闷，他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当然不会相信什么来猎灵兽的鬼话。那柏亦央带着得力手下和精英弟子来此又有什么目的？难道宗主的手段如此高明，东昀还在他的掌控之下么？
他已经拿出了大长老的决断，现而今谁都不能干涉他的决定，更不能阻拦。
两个人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相互打量着对着猜起了灯谜。
“柏掌门此话含糊，到底是也不是？现而今这世上有没有灵兽都未可知，柏掌门的高徒又是从何处得了消息？”
“卞大长老此话差矣，便是没有灵兽，也可为了灵药、为了矿石，你们混元宗在南边已经圈下了地盘，怎么，现在还要在北方占上一占么？”
柏亦央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架势来，干脆绕过了混元宗旧址这么个概念，意指混元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贪心不足。
“既然柏掌门这么说……南边的那处我做主放手了，进入墓城之前我混元宗世世代代都扎根在此处，如今打算离开墓城，自然还是这里更熟悉些。”
“说放手就放手，说换地方就换地方，卞大长老好大的威风。”
“……”
卞云崇说一句，柏亦央便揪着什么“好大威风”“贪心不足”“搬起石头自砸脚”之类的专戳人心窝子又没道理的狠话给怼回来，气得卞云崇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又顾虑着柏亦央来的目的，不得不强行忍下。
然而忍来忍去，一不见对方见好就收，二没听到从柏亦央嘴里说出哪怕半句有用的来，尽是些不入流的白话，渐渐也没了耐心，在这场口舌官司里落了下乘。
“柏掌门，你究竟从何而来？不管宗主对你说了什么，都是我混元宗的私事，柏掌门就算在秘境之中未曾受到波及，如今正春风得意，也该管住自己的手，免得伸太长，抻了筋动了骨！”
卞云崇黑着一张脸说完，柏亦央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心里这才确认——混元宗里确实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卞云崇和司云义闹掰了。
“卞大长老切勿动怒，有事好商量么。”
柏亦央腆起个笑脸，卞云崇回之冷哼，就差把不屑明明白白地写个满脸，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看不上柏亦央这幅“能屈能伸”的行径。
不过下一秒柏亦央就收敛了笑容，又说了一句，成功让卞云崇收了一腔怒火。
“东昀这次，可是从潜山宗来的。”
柏亦央话音落下，深林中沉寂良久。
若只是混元宗个别弟子来在了混元宗旧址，那真是再好不过，普通弟子战力有限，只要不杀死，控制住他们别往墓城传消息，这次行动简直没有任何阻碍。
但若是卞云崇亲自带人在此驻守，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卞云崇的修为与柏亦央相当，他修炼扎实，专于一道，甚至可以说胜过他不少，更何况对方熟知旧址的地形，手下又带了不少弟子，若是真起了什么冲突，这次寻找并破坏阵盘还真不好做。
但……从卞云崇的话头里，柏亦央敏锐地察觉出了于自己十分有利的情报。
混元宗内果然出了状况，正如林玖预料的一般，卞云崇稳坐大长老之位、掌控混元宗这么多年，司云义故意设计毁了墓城的计策，到底还是瞒不住他。
瞒不住之后呢？在秘境被毁、混元宗不再需要一个死守它的宗主、混元宗中两大掌权人产生几乎不可挽回的嫌隙之后，卞云崇会做出什么选择就显而易见了。
“大长老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859从未了解
卞云崇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侧身让开，对柏亦央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自己走在前面，引着众人前进。
柏亦央跟在卞云崇的身后，在这片平缓的山头上停驻了整整三天，情况终于有了进展，柏亦央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从林玖口中得到的种种真相堪称骇人听闻难以想象，柏亦央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恰当地把这些情报告知卞云崇。
虽然不知道卞云崇和司云义到底发生了什么程度的分歧，但可以确信的是，现在卞云崇来到混元宗的旧址目的就是为了离开墓城，在这里重建混元宗。
现在他要做的是在人家老家的禁地上挖个坑炸了，而硬刚是下策中的下策，毕竟动用武力就代表着损失，现在还不知以后会发生些什么，需要留存足够的力量去应付未知和意外，当然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走着走着，柏亦央自己也看出了门道，怪不得他进入山里便觉得四处都像是混元宗的旧址，而四处又都有微妙的改变，叫他抓不住确信的方向，踌躇许久。
卞云崇带着混元宗的弟子来到这里大半个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最起码的防护阵法还是有的。
而他来到这里，想当然地以为混元宗旧址已经荒废，还真没有察觉出阵法的存在。
“卞大长老是要在此重建混元宗么？”
“怎么，难道只许东昀离开墓城在外新建门派，我混元宗在自己宗门旧址上动土便不成？”
卞云崇斜睨了四处打量的柏亦央一眼，说话阴阳怪气。
“卞大长老，方才确实是出于无奈多有得罪，我在这里给大长老赔罪了。”
柏亦央打了个哈哈，没接卞云崇的话茬，但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都说人有见面之情，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柏亦央摆出一张笑脸，倒让原本被他步步紧逼的卞云崇不自在了起来。
“我倒不知东昀何时投到了潜山宗的门下，柏掌门真是深藏不露。”
“好说好说，为了更好的生存罢了，实不相瞒，从灵石矿脉之后，东昀便与林宗主达成了和平之约，卞大长老若有空闲不如去现在的东昀瞧瞧。”
“何解？”
“潜山宗的工匠们手艺不错，价格公道，我甚是满意。”
“……”
半晌，卞云崇松了口气。
“潜山宗自然是好的。”
见惯了修真界的腌臜和自诩正义的争夺干戈，林玖这么一股清流陡然出现后，反倒叫人不适应。
不仅不适应，还要狠狠地猜忌，与她为敌。
凭什么，大家都在染缸里过活，在末法时代里挣扎生存，凭什么你就能高高在上，就能出淤泥而不染？
可见大多数的时候并非是真的有错才会被针对，实在是人心如同深渊，所见的通往顶端的路绝没有平坦一说，目之所及全是颤颤巍巍又陡又窄的独木之桥。
“卞大长老高见。”
“柏掌门就不怕权力动人心，成为第二个纪阳珩么？”
“不会。”
柏亦央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以至于答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里一动。
“她……潜山宗不会。”
卞云崇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压根不在意柏亦央的回答。
“柏掌门到此，到底想做什么？”
“我来是为了解决一件大事，需要借混元宗旧址的贵宝地。”
卞云崇又沉默了许久。
“既然如此，柏掌门自便吧。”
卞云崇说完，往前走了两步，身影陡然消失在密林里，柏亦央带着东昀的弟子们跟上，走过了卞云崇经过的位置，眼前豁然开朗。
跟在柏亦央身后的柏枝和柏影看着眼前和数千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混元宗“旧址”，惊讶地张大了嘴。
柏亦央虽然没有表现得十分明显，但也愣了好一会儿，根本没想到混元宗的宗门还能保持得如此之好，他做弟子的时候也曾来过几次，对混元宗的记忆尚未模糊，目之所及，都能从记忆里找到相合的影子。
要知道，数千年前各家宗门尚且还能维持，绝不仅仅是一个神仙境界就能形容得过来的，尤其还是一直以来都颇为强盛的混元宗，其建筑规模更是大得骇人。
维护这么大一个宗门数千年丝毫不变，需要十分庞大的人力物力，更何况混元宗这里连原本的阵法都没什么变动，十分可贵。
柏亦央震惊之余，不得不承认，墓城之中也只有混元宗能做到了。
“柏掌门对此可还熟悉？”
“自然是熟悉的，站在这里，就像是回到了数千年前。”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他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同感。”卞云崇叹了口气，“大半个月前，我站在这里的时候，同样震惊。”
柏亦央一愣。
“卞大长老？”
卞云崇的意思……混元宗如今的这番景况，他竟是毫不知情的？！
怎么可能？！
卞云崇掌控整个混元宗何止数千年，理应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才对，而维持旧址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除非，除非！
“柏掌门以为，在混元宗中能越过我的，还能有谁？”
“是……司宗主的手笔么？”
卞云崇这次是真的没有回答。
“这么多年了，我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师兄。”
卞云崇撂下一句不知所谓的话，没头没尾的，他也无心解释，若有所思一般，头也不回地慢慢走开了。
不多时，之前被东昀擒住的子阳别别扭扭气哼哼地走上前来。
“大长老请您几位自便，若需要带路，柏掌门可尽情吩咐。”
“……有劳。”
三天后。
安排好潜山宗的一切，林玖来到了安全镇。
在华国境内的负责行动的人已经全面开始，虽说寻找和彻底破坏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但林玖心里更平静不下来，干脆离开了潜山宗，来到安全镇，只有守着这个阵盘，林玖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这是与天争命的时候，再完全完美细节的准备，也抵不过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
林玖心里甚至已经想到了不成功之后会发生的种种后果，
为了以后，她已经拿出了足够大的赌注。
三天又三天，林玖自从来到安全镇之后，每日中什么都不做，就守在裸露出来的阵盘旁边打坐，也不修炼，只是冥想，将脑子里纷杂的想法全部过筛，只剩下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发生的事情、征兆和脉络。
一早便守在此处的玄异这些日子一改常态，端的是严厉非常，知道林玖心乱如麻，也不去打扰她。
林玖守着阵盘，他就守在坑边，守着林玖，这些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倒计时。
决战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
860成、成功了！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林玖一边计算着螣蛇毒雾最后的时效，一边等着消息和可能发生的任何变化。
好在从华国各处接二连三传回的消息，让一直在被动等待的林玖心下稍安。
不管是柏亦央那边还是潜山宗自己派出的人里，都已经找到了阵盘的所在，最让林玖惊讶的自然还是柏亦央负责的混元宗旧址。
卞云崇带着七八成混元宗弟子回到了混元宗的旧址并不很让她吃惊，毕竟上次从秘境中离开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司云义虽然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但也不是天衣无缝，他与卞云崇之间迟早要断个高下。
混元宗的建筑群在数千年中保存完好也没有让林玖多想，真正让她迷惑的是花了大力气去维护这些建筑群的居然是司云义本人。
“确实很有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玖一接到消息就把远远守在坑边的玄异叫了过来，玄异看完了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谁知道，总之猜不透。”
已经发现了阵盘，接下来的一两日内各路人马就会着手破坏阵盘，林玖在这儿守了十多天，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反正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管他到底想干什么，来了就杀，有什么阴谋阳谋的，等这事儿过去了再一并清算。”
玄异看林玖并没有被这些事情影响，心里略松。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团子和小海那边，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本来是因为海外任务更加安全才叫这三个孩子去的，没想到她预判失误，连柏亦央都轻松过了卞云崇这一关，木森一队和孩子他爹一队更是没遇上丝毫阻拦，偏偏就这三个孩子遇袭了。
虽说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林玖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你又不是神，哪能事事都圆全？专心于眼下吧。”
玄异轻斥了林玖一句，这天之后，他和林玖一起守在了安全镇废墟下的阵盘旁边，简短的交谈之后师徒两个就再也没有话了。
耐着性子等到了深夜，阵盘终于产生了些许变化。
阵盘上原本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阵纹，林玖起先还没有注意，一转眼的功夫，再看阵盘的时候，突然发现阵盘出现了大约四分之一的空白。
阵纹被抹平了一部分……说明至少有一队成功破坏了一处阵盘！
有用的，是有用的！！！
林玖和玄异对视一眼，尚且还算镇定，一直以来的忐忑终于落了下来。
她猜测得没错！
“万事开头难，总算是等到了！”
林玖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内心的喜悦简直难以准确地言明，之前她说得再笃定，推断得再准，终归不过是猜测罢了。
上天界吸下界的血，司云义长达千年的谋划，这些说出来都没人会相信的惊世之言，终于得到了不容置疑的证实。
末法时代、二次爆发的末世，潜山宗的未来，团子的未来，她自己的未来，所有她在乎的人的未来……所有的迷茫在这瞬间都落了地，哪怕只有丝毫的希望，也有了无限的可能。
找到了阵盘，她的猜想就中了一半，现在某处阵盘被破坏，她的猜想便全中了！
“明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我心里却踏实得多了。”
林玖说完这句，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笑意。
“……不论如何，我都是你师叔，是潜山宗的镇山老祖。”
“那是自然，师叔你且要为我卖力气呢。”
“……臭丫头。”
林玖终于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好事成双，在接下来的一天半内，接连又有两块阵盘的阵纹消失，阵盘的表面变成了一片空白。
紧接着，柏亦央和木森那边也给林玖传回了消息，就连远在海外暂时联系不上的团子和小海他们的通讯符篆也凭空燃烧了两张。
三个位置的阵盘都已经被破坏了，仅剩的一个没能赶上进度的居然是陆世钧那边。
莫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这次行动中就算真碰上什么麻烦也得自己去解决，林玖守着阵眼，人就相当于绊在了这里。
小山庄。
陆世钧的确遇上了点麻烦。
小山庄的地底原本是一处庞大的灵石矿脉，而灵石矿脉常常生于质地坚硬的岩石之中，虽然之前潜山宗在这里挖取灵石的时候将地底破坏得差不多了，但距离阵盘所在的深度还有不短的距离。
陆世钧手上的双头蛇虽然擅长钻洞，但碰上岩石层速度就放慢了许多，陆世钧不得不亲自下场，潜龙锏一出，全力一击破开岩石层，双头蛇紧跟着钻进去，再挖出一条长而深的坑洞来。
就这样，连续数天下来，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位于小山庄地下深处的阵盘，布置六阶爆破符篆和防护符篆，众人撤到安全距离。
储灵符时限一到，分秒不差，小山庄的地底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因为和安全镇相隔不远，即使有防护符篆隔离，林玖和玄异还是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响。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位于安全镇的阵盘最后一处阵纹彻底消失不见，持续了数万年的灵力和气运流失戛然而止。
林玖和玄异对视了一眼，两人还算镇定，只是眼底的激动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毁掉整个安全镇的大坑以阵眼为中心开始震动起来，空白的阵盘中传出喀啦喀啦的碎裂的脆响，高空中风云变色，厚重的云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过来，短短几息之内，就在高空中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的旋涡。
开始了。
阵法牢牢地扒在下界的身上长达数万年之久，一朝被毁必出异象。
林玖看着头顶之上快速形成且不断壮大、压低的旋涡，耳朵里全是旋涡搅动起的呼啸的风声。
猎猎狂风吹散了林玖披在身后的发丝，身上浅色的衣裙在风中鼓动不止，眼看着旋涡就要朝着阵眼的方向压下来，林玖依旧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一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攥紧再攥紧。
成败在此一举！
忽然间，林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从不断压低的旋涡上移开，看向了距离此处最近的坑边的位置。
“司宗主，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
861终战（结局·上）
【等我一下，再改一遍的】
林玖一边计算着螣蛇毒雾最后的时效，一边等着消息和可能发生的任何变化。
好在从华国各处接二连三传回的消息，让一直在被动等待的林玖心下稍安。
不管是柏亦央那边还是潜山宗自己派出的人里，都已经找到了阵盘的所在，最让林玖惊讶的自然还是柏亦央负责的混元宗旧址。
卞云崇带着七八成混元宗弟子回到了混元宗的旧址并不很让她吃惊，毕竟上次从秘境中离开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司云义虽然心思缜密手段高明，但也不是天衣无缝，他与卞云崇之间迟早要断个高下。
混元宗的建筑群在数千年中保存完好也没有让林玖多想，真正让她迷惑的是花了大力气去维护这些建筑群的居然是司云义本人。
“确实很有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玖一接到消息就把远远守在坑边的玄异叫了过来，玄异看完了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谁知道，总之猜不透。”
已经发现了阵盘，接下来的一两日内各路人马就会着手破坏阵盘，林玖在这儿守了十多天，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反正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管他到底想干什么，来了就杀，有什么阴谋阳谋的，等这事儿过去了再一并清算。”
玄异看林玖并没有被这些事情影响，心里略松。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团子和小海那边，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本来是因为海外任务更加安全才叫这三个孩子去的，没想到她预判失误，连柏亦央都轻松过了卞云崇这一关，木森一队和孩子他爹一队更是没遇上丝毫阻拦，偏偏就这三个孩子遇袭了。
虽说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林玖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你又不是神，哪能事事都圆全？专心于眼下吧。”
玄异轻斥了林玖一句，这天之后，他和林玖一起守在了安全镇废墟下的阵盘旁边，简短的交谈之后师徒两个就再也没有话了。
耐着性子等到了深夜，阵盘终于产生了些许变化。
阵盘上原本密密麻麻刻满了繁复的阵纹，林玖起先还没有注意，一转眼的功夫，再看阵盘的时候，突然发现阵盘出现了大约四分之一的空白。
阵纹被抹平了一部分……说明至少有一队成功破坏了一处阵盘！
有用的，是有用的！！！
林玖和玄异对视一眼，尚且还算镇定，一直以来的忐忑终于落了下来。
她猜测得没错！
“万事开头难，总算是等到了！”
林玖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内心的喜悦简直难以准确地言明，之前她说得再笃定，推断得再准，终归不过是猜测罢了。
上天界吸下界的血，司云义长达千年的谋划，这些说出来都没人会相信的惊世之言，终于得到了不容置疑的证实。
末法时代、二次爆发的末世，潜山宗的未来，团子的未来，她自己的未来，所有她在乎的人的未来……所有的迷茫在这瞬间都落了地，哪怕只有丝毫的希望，也有了无限的可能。
找到了阵盘，她的猜想就中了一半，现在某处阵盘被破坏，她的猜想便全中了！
“明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我心里却踏实得多了。”
林玖说完这句，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笑意。
“……不论如何，我都是你师叔，是潜山宗的镇山老祖。”
“那是自然，师叔你且要为我卖力气呢。”
“……臭丫头。”
林玖终于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好事成双，在接下来的一天半内，接连又有两块阵盘的阵纹消失，阵盘的表面变成了一片空白。
紧接着，柏亦央和木森那边也给林玖传回了消息，就连远在海外暂时联系不上的团子和小海他们的通讯符篆也凭空燃烧了两张。
三个位置的阵盘都已经被破坏了，仅剩的一个没能赶上进度的居然是陆世钧那边。
莫不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这次行动中就算真碰上什么麻烦也得自己去解决，林玖守着阵眼，人就相当于绊在了这里。
小山庄。
陆世钧的确遇上了点麻烦。
小山庄的地底原本是一处庞大的灵石矿脉，而灵石矿脉常常生于质地坚硬的岩石之中，虽然之前潜山宗在这里挖取灵石的时候将地底破坏得差不多了，但距离阵盘所在的深度还有不短的距离。
陆世钧手上的双头蛇虽然擅长钻洞，但碰上岩石层速度就放慢了许多，陆世钧不得不亲自下场，潜龙锏一出，全力一击破开岩石层，双头蛇紧跟着钻进去，再挖出一条长而深的坑洞来。
就这样，连续数天下来，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位于小山庄地下深处的阵盘，布置六阶爆破符篆和防护符篆，众人撤到安全距离。
储灵符时限一到，分秒不差，小山庄的地底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因为和安全镇相隔不远，即使有防护符篆隔离，林玖和玄异还是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响。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位于安全镇的阵盘最后一处阵纹彻底消失不见，持续了数万年的灵力和气运流失戛然而止。
林玖和玄异对视了一眼，两人还算镇定，只是眼底的激动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
毁掉整个安全镇的大坑以阵眼为中心开始震动起来，空白的阵盘中传出喀啦喀啦的碎裂的脆响，高空中风云变色，厚重的云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过来，短短几息之内，就在高空中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的旋涡。
开始了。
阵法牢牢地扒在下界的身上长达数万年之久，一朝被毁必出异象。
林玖看着头顶之上快速形成且不断壮大、压低的旋涡，耳朵里全是旋涡搅动起的呼啸的风声。
猎猎狂风吹散了林玖披在身后的发丝，身上浅色的衣裙在风中鼓动不止，眼看着旋涡就要朝着阵眼的方向压下来，林玖依旧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一双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攥紧再攥紧。
成败在此一举！
忽然间，林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从不断压低的旋涡上移开，看向了距离此处最近的坑边的位置。
“司宗主，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
862终战（结局·中）
林玖话音刚落，司云义的招式陡然刁钻起来，以往都是林玖全力进攻，司云义一心防守，现在形势却是完全反转。
林玖一时间被司云义的攻击逼得无力还手，连躲避都没法利索，每次都能擦到司云义爆发的灵力，身上立马见了鲜血。
林玖狼狈躲避，必要时甚至硬抗了两招，心里却愈发清明了。
“你懂什么，你又懂什么！”
“司宗主，我知道许多秘密可是你亲口说的，你说我到底懂什么？”
林玖喉咙一阵甜腥，嘴里满口血气，稍微动了动嘴皮子，一丝鲜血便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司宗主，秘境中陆上尊者遗迹里的诸多宝物，是你带出来的吧？”
“他留在地下密室之中的传记，你是最早看过的人吧？”
“听说你只进入过一次秘境……在你成为混元宗宗主之前，那时候你多大？十六岁？十七岁？这么早就知道了真相，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玖说得越多，司云义的进攻就更快更狠更没有章法。
心神大乱是高手过招的大忌，此刻的司云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连睿智长者的姿态都装不下去了，紧盯着林玖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杀气。
但他没能杀死林玖，不是他不敢下手再狠一些，而是他不能！
此刻若是杀了林玖，小仙源立时消失，能让它自行选中的下一任主人鬼知道在哪里……那么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他为之付出大半生的目的也就没了意义！
“你激我，就这么想死吗，林宗主？！你虽有神兽螣蛇，但却是个受伤未愈的货色，又给你献出了雾珠，使唤他一次可不易，这次他可无力再救你了！”
“我劝你闭上嘴！”
林玖眼神一凛。
螣蛇受伤未愈？她怎么不知道？
她只知道雾珠代表了螣蛇的修为，拿出一颗雾珠后螣蛇便要休眠，她怎么不知道螣蛇还受过伤呢？
下一秒，玄异的声音就在林玖的识海里响起，帮林玖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受过伤，陈年老伤了，一直没好。要不你以为神兽愿意在你灵海里憋着？若他没有受伤，上次在墓城的那些人可不仅仅是中毒这么简单。】
纵使现在深陷危机，林玖也还是分神愣了愣——怪不得螣蛇明明一直在她的灵海里，时不常还醒着，但每次叫他老人家帮忙都这么困难。
非真正危机的时候，就算她再怎么骚扰，螣蛇都不会出现。
若上次墓城螣蛇出力过度，这次可能还真指望不上他……一张重要的底牌迅速远离了林玖。
“我自然不想死，我想，司宗主也不想让我死吧？”
林玖收回思绪，闪身避开司云义拍到眼前的一掌，错开躲到了司云义的身后，一点都没有要闭嘴的意思。
“咱们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司宗主，得知真相之后，依旧被灌入了混元宗老宗主的修为，是种什么感受？”
“你背负着它活了多少年？几千年得有吧？信念崩塌比起根基受损更让人无法接受吧，到底是种什么滋味？”
“还有，你今日带了这么多随山宗的人来，是想把胜利的果实分享给他们？怎么，要彻底与混元宗划清界限了啊？”
“我很好奇，你恨得到底是谁啊？是你莫名其妙死了的师尊？还是整个混元宗？”
“你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利用我破坏掉阵法，岂不相当于利用我报复混元宗和天上那位？既然如此，我都听话乖乖照做了，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后悔了么！”
“林玖，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司云义眼睛已经通红，这些话从林玖的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但对他来说却是数千年难以摆脱的负担，是每一次灵力运行的痛苦和恨意，是他身在高位心在烂泥的难堪和耻辱！
林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自然是不敢杀我的。”
“毕竟，你也没有下一个一千年可等了！”
司云义忍无可忍，纵使气得发狂，手上还是斟酌了力道，朝着林玖的方向重重地拍了下去。
杀不了，打成重伤也一样用！
就是现在！！！
林玖飞快地抽出数张防护符篆，硬生生抗下司云义的一击，整个人在符篆和灵力对撞的冲击中卸去力道，借着这股强大的冲击里朝着坑底的方向猛地蹿了出去！
就在司云义被林玖吵吵得心绪生乱的时候，风暴已经降到了坑底，来在了阵眼之上！
林玖惯会把控时机，这一前一后，真是分秒不差。
司云义眼睁睁看着自己把林玖率先送了过去，眼睛通红，声音泣血。
“林玖！！！”
风暴一接触到阵眼，乌沉沉的云团深处陡然爆出一阵几乎闪瞎林玖眼睛的金光。
她再睁开眼时，庞大的旋涡已经消散了个七七八八，天地之间只剩下一道金色的光束，而她正在以比之前借力逃走更快的速度，被这道光束吸纳过去！
光束的范围不过四五米，连接了阵眼，穿透厚重的云层，像是通往天上某处的通道一般。
林玖已经被吸纳进了光束中心，她朝上看去，只见光束的尽头仿佛又透出一重天色出来，不是蔚蓝的颜色，而是轻薄的一层云霭。
云霭中正滑翔过几只像是仙鹤又有些不同的飘逸的鸟儿，隐隐的像是有丝弦之音，沁人心肺般的空灵和美妙。
上天界，那是真正的上天界！！！
电光火石间，林玖一下子就想明白司云义要做什么了。
转过头，就看见司云义正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朝着这边疯狂追击过来。
“不要让他进来！！！”
远处横飞过来的一道黑色的像是长剑的影子直直地扎在了司云义身前的土地之中，黑色的魔元之气散去，露出缠绕着暗紫色电光的潜龙锏的锏身。
司云义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一瞬，紧接着迎接他的便是玄异毫不留手的一掌，再之后，陆世钧的身影陡然拉进，潜龙锏被吸纳回他的手中，和玄异一起挡住了司云义的步伐。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管是司云义和林玖的战局，还是此刻和陆世钧玄异的战局都不是早早避开的随山宗众人可以参与的，但眼看着光束落下，光束的尽头便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上天界，哪一个还顶得住这种诱惑？
司云义是没能进入光束，反倒叫一直猫在旁边的臧卿泉瞅准了空子，一点点摸了过来。
而此刻的林玖已然无力阻止和抵抗了。
863终战（结局·下）
光束中无数纤细的金色光线像是扭曲了一般，一层层一道道交叉着穿过了林玖的身体。
明明只是没有实体的光线，但林玖还是感觉到了像是实物进入身体的不适，整个人被金色的丝线给悬了起来。
这些交错的光线大多集中在她的灵海附近，像是要在她的灵海中扎根，四处逡巡，终于找到了什么，正一点点向外拉扯。
林玖只觉得自己的灵海要裂开了，不输她多年前一次误服三颗洗髓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林玖全身，林玖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整个人哆嗦得厉害，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天道……正在取回它缺失的部分，而它缺失的部分已经和小仙源融为一体，也和林玖融为了一体。
这可真是活受罪，林玖一边恨不得自己能立时晕厥过去，一边又不得不在意着外面乱七八糟的战况，不过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臧卿泉带着人摸过来，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该死！
最后关头她连司云义都挡住了，难道要坏在几只老鼠身上不成？！
这处阵法的作用一是吸纳气运能量，二就是愚弄震慑缺失的天道，是以阵法碎裂，天生异象，硬生生打开了一条直通上天界的通道。
打开通道没什么，谁爱上去谁上去，反正林玖不觉得实力低微的修士上去会有好果子吃，会活得下去，但现在最要紧的情况是——天道正要融合！
这是补全下界天道，重铸下界已经被打破的屏障的唯一的机会，若是此刻再有破坏规则的行为——不管是上天界的人下来，还是下界的人上去，必然会影响天道融合。
若是融合后的天道依旧无法再阻拦上天界，依旧是那个漏洞百出的筛子，那她做这么多还有个屁的意义！
林玖一边承受着已经融合在灵海中的小仙源被生生剥离的痛苦，一边快要为即将进入的臧卿泉等人急疯了，突然——
“小臧宗主这是着急带人去哪儿？也带我们一个呗？”
柏亦央的声调打着令人心尖震颤的弯儿，从远处飘飘忽忽地传过来，下一秒却是缩地成寸来到了臧卿泉的身边，手中的铜扇架在了臧卿泉的脖子上，扇骨铮得一声弹出锋利的尖刃，抵在了臧卿泉的喉咙上。
臧卿泉立马不敢动了，连带着跟着他的随山宗大批弟子也不敢动了。
林玖此刻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好在眼神还能用，被挂在半空，还能剜柏亦央一眼。
来这么晚，是真不嫌事儿大是吧！
“林宗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而且这还真不能怪我，你那六阶符篆的威力实在是太……太惊艳了。”
“我和卞大长老一调息过伤势，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知足吧！”
林玖：……
怪不得她看孩子他爹身上衣服都破了，还带着伤呢，竟然是被她给坑了一把。
等等，卞云崇？！
柏亦央震慑住了随山宗，林玖松了一口气，仔细往外看，不仅卞云崇来了，连臧元金也来了。
臧元金在抵挡司云义也就罢了，卞云崇居然也加入到了潜山宗这边来，正和司云义缠斗，灵力对轰，安全镇的大坑在这几人的交战之下越发扩大。
不对，司云义不只是个元婴期初阶么？被金丹中阶的臧元金、卞云崇和吞噬期大圆满的陆世钧只是被缠住也就算了，怎么连玄异都像是应付得很吃力？
“他用禁术强行提升了，”柏亦央在光束附近布下了灵力壁障，铜扇的尖刃还抵在臧卿泉的脖子上，对光束里正承受折磨的林玖解释道，“不过，他怎么能撑这么久？”
这也是正在和司云义对招的几人想的问题，禁术提升虽然强大，但一般时限很短，司云义怎么撑了这么久？
更何况使用禁术必然损害本源，这里头的门道臧元金最清楚不过，这样一副残破不堪的躯体进入上天界，对司云义来说有什么好处？
难道他的执念已经强大到了这种程度么？
众人还没想明白，司云义却是又有动作了。
柏亦央只觉得正被自己拿捏在手上的臧卿泉浑身一僵，随即整个人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迅速软倒下去，只剩下一张干瘪的人皮，脸上还是那副不甘心的神色。
紧接着，所有的随山宗长老弟子都出现了这种状况，与此同时，司云义像是磕了神药似的，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元婴中阶，元婴大圆满……出窍期，出窍中阶！！！
司云义的修为整整跨越了一重大境界又一重小境界，只轻轻推出了一掌，卞云崇和臧元金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口爆鲜血，朝着远处迅速坠落下去。
“师兄——！”
臧元金当场重伤生死不知，卞云崇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整个人也没了知觉。
只剩下玄异和陆世钧正在咬牙苦苦支撑！
林玖稍稍适应了疼痛，爆了句粗口。
“吸别人的修为，怎么可能？”
柏亦央也不用管那些人皮了，脸色一下子黑得吓人，转身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
“你忘了他这身宗主修为是怎么来的了！”
只可惜，柏亦央甚至未能近司云义的身，整个人就被司云义灵力的余波给震出了局。
玄异和陆世钧更是被司云义直接生生推进了光束中，两个人身上都跟血葫芦似的，但依旧护在林玖身前，不让司云义再进一分一毫。
“陆世钧，师叔！”
林玖心疼到不行。
“司云义，你当真要杀我么？！你今天带随山宗这么多杂碎来，不就是为了不动混元宗的人？！”
“你既对混元宗还有恻隐之心，也应当明白天道融合不好，他们会有什么下场！一辈子都不能问鼎大道，一辈子都要被困在下界中，消磨至死！”
许是林玖的两句话给打红了眼的司云义提了醒，他当真停下了进攻的动作。
“林宗主，你很聪明。”
她不是聪明，她是被逼急了！
怪不得他身边一个混元宗的人都不带，怪不得他辛辛苦苦维护混元宗宗门旧址数千年，怪不得……他与卞云崇决裂得如此彻底，毫不犹豫地从混元宗中直接抽身！
他带这些随山宗的人分明就是为了当移动充电宝用的，若非如此，混元宗中修为比随山宗优秀得多的张老弟子有的是，他现在更不会只是出窍期的修为了！
“你说的对，我不能杀你。”
司云义说着，抬头看向光束的尽头，林玖心里又是一咯噔。
不能让他上去，绝对不能让他上去！
若是司云义上去，和现在立刻杀了她也没什么两样，天道融合不好，整个下界都会被上天界予取予求，其中首当其冲就是主导破坏阵法的潜山宗！
“拦住他！拦住他！”
“阿玖，等我们！”
司云义身形陡然拔高，直冲光束尽头而去，玄异和陆世钧咬牙跟上，硬生生地坠着司云义，任由掌风落在身上。
若非玄异有元婴中阶的修为，陆世钧身为魔修身体悍猛无比，这几下下去就是个死！
林玖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代之：“你他妈怎么这么慢，是不想融合了吗！”
林玖话音刚落，扎在她灵海中的光线猛地收紧，往外拉扯的速度果然快了起来。
林玖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是被光线平提在半空之中的人偶，手脚再也使不上一丝力气。
另一边，即使被玄异和陆世钧死死拖着但仍旧在不断上升的司云义却猛地顿住了，林玖从巨大的痛苦中分出一丝注意力来，看向头顶——光束的尽头显露出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极为年轻，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锦带罗袍将他堆砌起来，华贵却也高雅，那张脸，那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不用端起架子便宛如天神。
他嘴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像是看着司云义，又像是透过阻挡着他视线的司云义，直直地看向了林玖。
只这一眼，林玖便感觉到了近乎恐怖的压力和威胁，这压迫仿佛实体，从遥远的天际一口气全都堵在了她的心口。
林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有一瞬间都不会跳了，压力暴增几欲爆炸。随即，那人眼神移开，像是已经记住了她的样子似的，不再关注。
危险，和绝对的压制。
司云义却愣住了，他的身影半上不上地停留在了半空，身上还挂着玄异和陆世钧两个人，他看着突然现身的男子，目光震颤，甚至连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半晌，从司云义的嘴里传出了近乎嘶哑的哭声。
“老祖，师祖！你，你骗我们骗得好苦啊……！”
林玖面露震惊，司云义显然是认得上面那个年轻男人的脸的，毕竟混元宗的传承中留有画像之类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事到如今，她才彻底明白司云义的目的。
“你——！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
“司云义你疯了！你以为你这个样子上去能干什么？你连在他面前说句话的资格都不会有！！！他认得你是谁？！一个跳梁小丑，一个叛徒吗？！”
光束尽头的人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数倍，他举起了手，一点点弯下腰，摆了一个像是要随时跳下来姿态，看得林玖心惊胆战。
就算通道打开，下界对上天界的抵制和防护依旧存在，她还有时间，还有一点时间！
这种时候，不管是上面人下来，还是下面人上去，天道都不会再好了！
“司云义！你醒醒吧，你在等什么，你上去，你有什么能与他抗衡？还是他下来，将混元宗整个当做叛徒处理得一干二净？！”
“若是天道恢复，你能飞升进入上天界，或可有一线之机，现在的你于他而言与蝼蚁何意？”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当真以为我还能飞升吗！”
林玖的喊话再次起了作用，司云义回答了她，几乎已是痛哭流涕了。
是啊，他几千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不知道君子报仇永远不晚的道理么？
若是司云义能飞升，那便单纯助她恢复天道就是了，何苦精心筹谋，何苦叛出混元宗？！
林玖咬了咬牙，一时间竟不知道还能对现在的司云义说些什么。
司云义被硬生生逼到了今天这步，可她和她的潜山宗又何尝不是？
“司云义，司宗主！我林玖在此立下天道誓言，下界上天界共证！凡潜山宗飞升上天界之修士，无论仙修魔修，必将以报此血海冤仇为己任，与他不共戴天至死方休！”
金色的光束中，天地规则遥遥一闪。
“此人瞒天过海，险些断送整个下界，凡下界修士，世世代代永记此仇。”
“混元宗的历代宗主传，也将成为我潜山宗的宗志，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必携之与他一战！”
“司宗主，收手吧！”
只要司云义收手，那人想要下来还需一点时间，她就还有希望等到天道融合！
“林玖，你说的话……当真？”
林玖现在也就是没力气，否则一定要大翻白眼。
“天道誓言，违者立时诛杀！”
“好，好！”
“我信你一回！”
司云义周身灵力一震，死死缠住他的玄异和陆世钧直接被震落，再看司云义，周身灵力迅速鼓胀，虽然说着信林玖一回，却不退反进直冲上天界入口而去！
陆世钧条件反射似的护在林玖周围，玄异呸出一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句：“我呸，这老小子使诈！”
“不是的……他没有。”
林玖看得真真切切，上天界那人、混元宗师祖，这就要下来了。
司云义鼓动周身灵力，到了光束入口处，却没有上去的意思。
澎湃的灵力激荡起来，将他整个人撑开了，近乎膨胀成一个球体看不出人形——他要自爆。
“师兄，师兄！！！”
卞云崇不知什么时候竟清醒了过来，看着光束中不断上升的司云义，喊得嘶声裂肺。
“快，防护符篆，符篆！”
不用林玖多说，玄异和陆世钧几乎疯了一样将储物戒指里所有的防护符篆一口气全倒了出来，司云义现在有出窍期的修为，他灵力自爆应该能抵挡住混元宗师祖，同时，威力更加不可估量。
高空之中，灵力猛地爆开，天地间一片寂静。
林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司云义自爆本身就没有声音，还是这声音过于高频、已经不在她能听到的范围之内了。
光束将通道和外界隔离开来，司云义自爆的威力，除了混元宗的师祖，也就他们还有幸尝一尝。
林玖恨不得把动作不够快的天道揪出来组装好再打残，所有防护符篆能力叠加也经不住出窍期修士自爆的威力，这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
在这分分钟就要丢命的关键时刻，螣蛇比谁都靠谱。
上古神兽，非属龙族却似龙族，肉身的防御力悍猛无比，螣蛇庞大的身躯绕着林玖三人盘旋数圈，死死地护了起来，灵力冲击转瞬即到，林玖只来得及看到螣蛇身上被炸翻的鳞片、模糊的血肉，而后听到了一声悠远沉重又痛苦的嘶叫。
她发誓，她一定要克服对蛇形生物的恐惧。
与此同时，林玖只感觉周身一轻，剧烈的疼痛倏然远去，成千上万根金色的光线抽离了她的身体，连带着滴溜溜转的一颗青绿色的小珠子，还未升到半空，光线和珠子便一起消失不见。
通道关闭了。
光束却没有消失。
这场剧变像是把天上厚重的云层捅了一个规整的窟窿，林玖伸手贴在螣蛇的身上，小心翼翼动用灵力把螣蛇重新收回自己的灵海静养，随后才感受到了熟悉的、阳光的热度。
一切结束，一切又将重新开始。
番外一·傲娇天道
时光荏苒，自剧变那天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月有余。
上天界隐藏在下界的阵法被摧毁，原本隐藏在林玖小仙源中的小部分天道成功融合，下界彻底摆脱了上天界无止尽的暗中剥削，不管是末世还是末法时代都结束了。
天道重回，下界气数正盛，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或是更久，总归有完全恢复正常的那天。
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
修真界经历了一场权利大整改，随山宗全军覆没，连个渣渣都没剩下，只留下了曾经的大长老臧元金和他手下两个平日里供他驱使的低阶弟子，林玖干脆把人接到了潜山宗，给了个客座长老的位置。
臧元金那日被司云义一掌险些拍死，林玖这边完事儿之后第一时间先去救了臧元金，幸亏她手上药物充足，好歹算是吊住了他的命。
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林玖几乎每日都要为臧元金施针和输送灵力，为此连被困在海外的团子和小海都没时间亲自去接，现在虽然人已经醒了过来，但也是强弩之末。
禁术带来的损耗还能慢慢将养，潜山宗好东西这么多，不愁养不过来，只是需要时间。但现在对臧元金来说，最缺的就是时间。
违背天道誓言的后遗症再加上被司云义重伤，即使现在救了过来，估计也没个几年好活。
至于混元宗，司云义一死，卞云崇顺理成章继位成为混元宗的新宗主，带着混元宗离开了墓城回到了旧址中。
没了秘境的束缚，混元宗就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宗门，以卞云崇的心性才干，即便如今一时困顿，也总会有出头之日。
剩下的楼观派和清徽派也正在筹谋离开墓城，估计不出几年，下界的修真界自然又会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值得一提的是，混元宗离开墓城之后，不同于东昀派离开的低调和匆忙，卞云崇专程做东，宴请了包括林玖在内的仅存的几个门派的宗主掌门。
林玖自然也去了，不仅去了，还被卞云崇拉着好一通解释他师兄到底如何如何，日后两家要多亲多近之类，听得林玖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她来的确另有要事，不是单纯来送礼吃饭的，为了这桩要事，林玖作为别家宗主，被卞云崇一路领进了混元宗的祠堂——没错，她要来取混元宗的宗主传。
在混元宗的祠堂中，林玖看到了属于司云义的灵位被摆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紧挨着司云义的旁边便是上上代老宗主的灵位。
趁着卞云崇去取抄录好的历代宗主传，林玖从香案上取出三根线香，点燃了，端端正正地插进香炉里。
这一整个祠堂中供奉的所有宗主，无一例外都是受害者，林玖站在这一片黑压压的灵位前，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林宗主有心了……师兄他，师兄他这辈子……唉。”
卞云崇捧着厚厚一沓卷宗，林玖双手接过，收回珠子空间里。
“无妨，前事已毕，如今都已经重新开始了。”
林玖无意重提旧事，只感慨了一句：“卞宗主，你和司宗主的情谊还真是不一般。”
按理来说，司云义在位期间对混元宗来说非但没有建树功绩，还制造了诸多麻烦，卞云崇能把司云义的灵位摆放在如此郑重的位置上，倒也没枉费司云义对混元宗的一番苦心。
只这一句，不料却引出了卞云崇更多的话来。
“师兄他值得……林宗主，你可知师兄的师尊，上上代的老宗主是怎么死的？”
“老宗主他……是自杀的。我也是前不久才偶然从师兄的手札中得知，一切确如林宗主推断，丝毫不差。老宗主虽然万般无奈只能将师兄拉进泥潭里，但对师兄向来也是精心教导培养，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兄他对老宗主，其实满怀感激。”
“当年师兄从秘境里带出了惊天的秘密，并没有隐瞒老宗主，老宗主绝望之余，更不忍心将师兄拽入泥潭，于是选择自裁，想让混元宗的宗主传承终结在他这一代。”
卞云崇说到此处，已是满眼泪光，林玖又是感慨又是尴尬。
“然后，司宗主并没有如老宗主所愿……对么？”
“是，宗主间的传承……与其说是灌输，其实更像是一种掠夺，不是上一代硬给下一代，而是上一代被下一代吸收干净。”
“本来这中间至少也需要两三年，方能将下代宗主根基的损耗降到最低……师兄也是没办法，他不甘心，想报仇，他要筹划，便需要力量和权力，就算明知摆在面前的是一杯毒酒，他也得喝下去……”
林玖听着，眼前便浮现出一个十六七岁少年决绝而赤诚的模样，要不是她的泪腺实在是迟钝得异于常人、眼泪太过值钱，其实并不介意和卞云崇一起哭上一哭。
“唉，不说了，斯人已逝……林宗主深明大义，还请受老朽一拜，报仇之事，我混元宗也必将身体力行！”
说着，卞云崇拱手弯腰，对着林玖便要拜下去，林玖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灵巧地跳开，躲过了卞云崇过于郑重的一重大礼。
“卞宗主不用如此，说到底，下界重生这件事司宗主至少也有八分的功劳，至于个人恩怨，他已经仙逝，便算了吧。”
生怕卞云崇揪着这点不放，林玖赶紧想办法转移了卞云崇的话题。
“子玦和子盈呢？可有找到他们？”
“已经找到了，这两个孩子被困在了西北的雪山上，直到师兄没了，禁制消失，他们这才下山自行回来了。”
“要说起来，师兄他也是用心良苦，若不是他先一步把这两个孩子困住，恐怕秘境之中还会生出许多事端，我这两个徒儿，虽不及林宗主高徒之万一，但心性还是不错的。”
林玖点了点头，子玦稳重，子盈娇憨，倒是都没什么坏心眼。
林玖取了宗主传，和卞云崇聊了两句身为师尊的“家常话”，卞云崇简直受益匪浅，对林玖培养弟子的“套路”刮目相看，别的门派大都告辞便自行离开，卞云崇硬生生将潜山宗一行亲自送到了山脚下。
从混元宗回来，陆世钧陪着林玖去给臧元金复查了下身体的康复情况，夫妻二人并肩走在路上，慢慢悠悠往宗主殿的方向走去。
天气不错，正值傍晚，西方的天空上遍布灿烂的晚霞，印着满山深秋里色彩缤纷的叶子，仅仅只是看着，心底都会泛起暖意。
“总安全区那边怎么样，你有关注么？”
修真界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告一段落，林玖心里想着再过半年，等她顺利炼制出洗髓丹之后，小山镇的交易行就能再次收割一波资源，一切都很顺利。
“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我听说上个月各个安全区已经修整完毕，现正全国范围内清缴丧尸。”
陆世钧说着，抬眼看了看林玖，林玖整个人沐浴在暖黄色的夕阳里，衣裙飘逸，黑发如墨，肌肤瓷白恍若透明，眉宇舒展，脸上轻松惬意，美得就像天上掉下来的。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只可惜小仙源没了，我少了好大一笔进账。”
天道融合之时，果然把小仙源一同从林玖的灵海中剥离了出去，林玖虽然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到现在也没能适应小仙源不在后的生活。
毕竟小仙源也跟了她将近十年，在危机之时给予她支撑，靠着小仙源对作物和灵药生长的逆天加持，林玖度过了不少危机，她的丹道能短时间内提升这么快，大半都是小仙源的功劳。
“虽然三峰上药田的产出也不错，但到底是有数量的，不能只供给我，我都不敢大胆下手尝试了。”
这点陆世钧还真安慰不了林玖。
“这天道也是，再怎么说也是经我手才融合成功的，怎么就不能把小仙源给我留下呢？”
林玖半开玩笑，半是抱怨。
“就算不留下小仙源，都这么熟了，就不能开个后门，好歹把臧元金身上的违背誓言的收回去？”
林玖看在禹非的面子上给臧元金养伤，看中了臧元金的阵法造诣又给了客座长老的位置，现在根本救不回来的情况让她觉得很是吃亏。
陆世钧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林玖的抱怨，闻言突然顿了顿，眉头皱起，抬眼看了看清朗的天际。
忽然间，两道雷电从连云层都没有的高空直劈下来，一道正落在和天道攀交情的林玖身上，另外一道落入了潜山宗的某一处建筑中，顿时传来了房屋倒塌的声响。
“阿玖！”
雷击并非天劫，威力十分有限，即便如此林玖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由兰老太太亲手制作、刚上身的衣裙就这么被劈成了一身破布。
“我，我没事……”
林玖怔了怔，半天终于回过神来，这道雷击很有分寸，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她废话太多，被天道惩治了？这么傲娇的吗？
林玖心下大翻白眼，虽然知道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毕竟是被劈中了，连忙运起灵力，查看身上经脉和灵海，半晌。
“钧、钧哥，小仙源好像又回来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
不多时，不远处阵门的居所中猛地响起了禹非的连声哀嚎。
“父亲，父亲——！您没事吧？！”
番外二·有二胎了！
团子，哦不，林见鹿同学二十岁了。
距离末世结束已有十年，在这十年中，天地间灵气越发充足，逐渐与魔元持平。
林玖的修为一路高歌跨过出窍期进入分神期，陆世钧也已经跨入离神期，只比林玖落下了一小阶，夫妻二人在修炼之路上可谓一骑绝尘，成为整个修真界望尘莫及的天花板。
真实地诠释了什么叫天道骄子，亲生的。
而末法时代中苦于不能再进一步的众多金丹期修士也多有进益，像是卞云崇柏亦央等人，接二连三跨过了元婴期的大坎儿。
潜山宗在这十年间足足扩大了十倍不止，弟子数量骤增。
正如林玖之前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潜山宗已然成为整个修真界说一不二的扛把子，原本艰难的外交工作也越来越顺利。
毕竟现在潜山宗不以势压人就很不错了，放眼整个修真界，还没有人有这个底气来压潜山宗一头。
另一重更大的喜事就出在林见鹿二十岁生辰的家宴上，说是家宴，其实覆盖范围相当的广，潜山宗的老一辈执教和执令长老，最开始的几百个内门弟子在宗主殿内设宴，热闹非凡。
此时肚子里已经揣上三胎的林小婉活蹦乱跳地在厨房里忙上忙下，活力异常。
木森就坐在林玖下首，再往下就是陆家大爷陆世襄，此后便是陆世一和莫泽远等人。
陆世一这十年一心扑在炼器上，到现在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潜山宗万年单身汉，原本陆世一也没觉得怎么样，但一到这种家宴上，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看看原本是陆世钧下属的连晟已经和林小婉有了第二个娃，剩下的王旗陈肖也接连在十年里找到了对象，周慕海和郑易早就互相名草有主了。
就连曾经和他一起许下谁先脱单谁是狗的铁哥们莫泽远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一个活泼可爱懵懵懂懂的绿裙小姑娘，五官精致到不像人类，那姑娘简直就是个大胃王，这么大的宴会桌，桌子上这么多菜，有至少一半都经了莫泽远的筷子进了这姑娘的碗里。
跟养个闺女似的，老牛吃嫩草。
陆世一冷嗤一声，下手又稳又狠地把莫泽远准备放进小姑娘碟子里的一块肘子抢到了自己碗里，嚼得满嘴流油。
婉长老手艺见长！
长辈们另外有一张小些的桌子，主要是不想被这些年纪白长了十岁的孽障们影响自己小酌的心情。
今天家宴的主角是身为小寿星的林见鹿无疑，少宗主今日穿着一身滚了金线的红色袍子，腰间束了条黑色的宽带，越发显得身姿修长高挑，翩翩公子一般。
自从他十五六岁猛蹿身高之后，亲妈林玖曾经对他说的身高预言被彻底打翻，如今二十岁的林见鹿身高虽然没有陆世钧那么高大，但也足够吊打一帮人。
况且仙修的体格肌肉并没有魔修那般明显硬朗，看起来更加风流俊逸。
林见鹿穿花蝴蝶似的在诸多桌子间游走，敬了一圈酒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回到林玖所在的桌子上，脸上始终噙着灿烂的笑容，把酒敬了林玖面前。
林玖看着笑眯眯的儿子，想想这小子十七八岁开窍之后山上山下撩得桃花蝴蝶满天飞的罪行，突然就不是很期待这小子长大了。
仔细想想，她本就在感情上缺根筋，陆世钧也只是正常人的水平，这些年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林玖觉得多少有点超纲。
但今天毕竟是林见鹿二十岁的生辰，林玖就算想念叨，也不会挑这种时候，接下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然后她就差点吐了。
这股恶心感来的太过突然，林玖捂着胸口，觉得胃里结结实实地翻腾了几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陆世钧横抱着来到了卧室外面。
身后走廊上，年逾百岁的冯老先生兰老太太加上一个陆老爷子首当其冲，一个个腿脚像是生了风似的跟过来，木森周慕海陆世襄几个都被撂在了身后，这一幕看得林玖连恶心都忘了。
潜山宗内只要不接近属于魔修的二十三峰范围内，其他地方都是灵气氤氲相当养人的，不过这也太养人了吧？
等林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脉象已经被冯老先生和木森来回把了个遍，自家孩子跟孩子他爹站在床边，其余人等都挤在卧室外面的走廊中，林玖隔着一片没拉窗帘的镂空窗棱，看到了绵延不绝的乌沉沉的脑袋。
这架势不像在关心她的身体，倒像是丧尸围城。
“有孕了。”
“没错，有孕了。”
“有什么？”
林玖懵了一下，孩子他爹也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双深邃的眼睛眼眶都憋红了。
她怀孕了，她居然怀孕了？！
林玖的手隔着被子放在了小腹上，和孩子他爹面面相觑，虽然……但是……随着林玖修为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路猛蹿，她和陆世钧早就对二胎死心，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毕竟从古至今，整个修真界都扒拉不出来一个分神期还能怀孕的女修，夫妻两个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得一晚上没能回神，林见鹿的生日宴也被搁置在了一边。
林玖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大儿子。
林见鹿虽说早就已经搬出了宗主殿，有了自己单独的院落，但小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爹妈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直守在林玖的卧室外面。
直到林玖清醒过来。
“我是不是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林玖看着儿子脸上纯粹的开心，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
“小玖，你这是什么表情？我都二十岁了，已经成年，金丹期大圆满修士，你觉得我会和一个小豆丁争宠？！”
的确，团子已经长大了，早就是独当一面的潜山宗少宗主，不会再依赖她和陆世钧，更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他们的陪伴了。
想到这里，林玖突然有点想哭，修士生命很长，但是小孩子成长起来就只有短短几年，团子最可爱的年纪已经过去了。
“不……我是觉得，终于能有人好好叫我妈了，臭小子一点都不可爱。”
“……”
林见鹿出生在末世之初，那是最为艰难的时候，十岁以前跟着林玖闯荡修真界，遇到的危机不计其数。
但是这个孩子生在和平盛世，还未出生便已经万千光环加持在身，林玖只是觉得对团子不太公平。
“要是个天资出众的就好了……小玖，我上次跟你说过撤职的事情呢？我想下山四处看看，不想做这个少宗主了，要不你交给周师兄也行啊？”
“……看你，你去找小海商量吧，再说了，就算你顶着这个位置，我看也没耽误你玩儿，你私自跑下山的时候，不都是小海在帮你处理工作吗？”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要是找周慕海有用，他还用跟亲妈提么？
周慕海从来只听林玖的话，只要她发话，不管愿不愿意接这个位置都会接下来。
可偏偏林玖也不乐意去勉强周慕海，这事儿也就这么耽误了下来，所以才有了他头一句的感慨。
要是个天资出众的就好了，那样岂不是甩锅有望！
总而言之，在潜山宗宗主怀孕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修真界的第二天，不仅潜山宗上下所有长老都把事务自觉地交到了少宗主和大弟子的手上，连三天两头来蹭饭的柏亦央都消停了许多，一连几个月没了影子。
小山镇交易行照开不误，整日里来往修士络绎不绝，但不管多大身份，都是自己来自己去，所有求见和拜帖一天之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虽然没人来，但礼物倒是流水一般地往宗主殿里送，养胎期间连自己剪个指甲都不成的林玖就靠着每日拆礼物、和给伺候孕妇的陆世钧鸡蛋里挑骨头可劲儿花式的作熬过了整个孕期。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万众期待的老二呱呱坠地，是个长得很像林玖的软萌软萌的小姑娘。
当初团子一出生就有筑基期的修为，林玖这次怀孕期间却并未发现肚子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能量体。
果不其然，二姑娘生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的婴孩，饿了哭吃了睡、充电五分钟闹腾两小时，让林玖和陆世钧狠狠地过了一把带孩子的瘾。
和团子三岁多认祖归宗之后才有了大名不同，这姑娘从还没生下来，以陆老爷子为首的长辈们就开始天天跋山涉水跑去藏书阁蹲着给孩子想名字，经过为期一年的深思熟虑，最终在小姑娘抓周的时候定了下来——杳杳（yao）。
这名字是陆老爷子定下来的，“杳杳”二字本身意为昏暗不明，给小姑娘取这个名字，也是废了陆老爷子一片苦心。
这孩子生在修真盛世，一出生就有万千光环，叫这个名字是为了让她不忘她母亲父亲开拓如今盛世的艰难。
于是小姑娘的名字就被林玖拍板定了下来，陆杳杳。
时间一晃，杳杳小姑娘周岁，潜山宗宗主的千金，抓周礼轰动了整个修真界。
抓周礼前，林玖特地给小姑娘测了测灵根，几乎所有关系亲近的人都在旁边看着，身为兄长却藏着好大一个歪心眼的林见鹿也在旁边蹲着，期待着自家小妹天资出众横空出世，他也好等她大了撂挑子不干。
结果自然是让林大太子失望了。
小姑娘的天资用林玖的话来说，那叫“是不是在我肚子里被大白啃过”，用她爹的话来说，叫“集大成者”。
无他，林玖的水系、冰系灵根，她有；陆世钧的雷系灵根，她也有；陆世一的金系，甚至陆世襄当年觉醒异能后的力量系天赋，她还有。
尤其是最后这一条，从小姑娘不到周岁的时候便体现出来了。
小姑娘七个月以前，从小山镇送过来的各种样式的精致手工木质婴儿床不尽其数，无一例外都毁在了小姑娘白生生嫩如藕节的小拳头底下。
一拳报废一个，干脆利落。
直到她小叔陆世一硬是动用了炼器给“炼”了张婴儿床，这才坚持到现在，力量当然不能算作灵根的一种，只能说这孩子天赋异禀。
林玖倒没什么失望的，孩子么，高高兴兴成长就行，现在她根本不需要让孩子来给她的人生添光加彩，孩子一辈子过得开心最重要。
灵根杂也不算是坏事，走仙修的路子可能有些艰难，但光从力量这一点，这孩子在魔修之途上，肯定是前途无量。
她是只觉得纳闷，按理说雷系灵根十分霸道，要么没有，要有就应该是团子和陆世钧这样的，只有雷系灵根，这孩子居然能让雷系和其他灵根和平共处共同存在，究竟怎么做到的？
结果第二日的抓周礼上，小姑娘又给了林玖好大一个惊喜。
陆老爷子手工精心制作的毛笔被小姑娘一手直接捏断成几节，冯老爷子拿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脉枕她连看都没看。
兰老太太的小梭子，清徽派送上来的华美的小裙子和头饰，柏亦央拿来的高阶丹炉，臧元金送上的刻有防护阵法的小金锁等等等等，甚至连林玖拿出的灵石元石，这孩子连个眼神都没给。
反倒是对她大伯陆世襄脑子一抽递上来的他那对短柄扩口鸳鸯大斧爱不释手，不仅抓住了就不放，还异常开心地在柄上留下了诸多口水印。
林玖后来和孩子他爹陆世钧关起门来吐槽，他们的这个二姑娘简直就是个万花筒，随时随地能给你莫大的惊喜。
小姑娘就这么在潜山宗里，被千娇万宠着一日日长起来。
一晃小姑娘长到六七岁，已经是可以拎着小叔送给她的南瓜鎏金大锤满山跑的年纪了，虽然没有修为，破坏力比炼体期的魔修还强一些，受够了跟在她身后擦屁股的林玖决定让她开始修炼。
本来以陆杳杳的灵根和天赋，妥妥的选择魔修没跑了。
奈何陆杳杳心里的主意比天大，虽然惯用两把和仙气丝毫都不沾边的大锤，但还是想成为和娘亲一样仙气飘飘的仙修，于是，陆世钧和林玖只不过是一个没看住，这姑娘便引气入体顺利成为了一名仙修。
林玖是真的累了，一气之下转手就把陆杳杳扔给玄异来教，扔给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的陆世襄来养。
她就没见过这么虎的。
关键是这么虎一姑娘还是她自己生出来的，就很打击人。
于是乎，不听建议选择了仙修这条路的陆杳杳，直到十八岁才磨磨蹭蹭成功筑基。
要知道，她的亲哥林见鹿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
本来林玖以为到这儿就差不多了，结果等到陆杳杳筑基这天，一道天雷落在了陆杳杳修炼所在的修炼塔房间。
筑基，筑个基而已，离天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哪来的雷？！
等林玖陆世钧察觉不对赶到的时候，修炼室中已然空空如也，弟子司中的本命魂牌一点损伤都没有，但陆杳杳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511一往无前是少年
这厢郑家的家庭会议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和周慕海并无太大关系。
不过其实也并不是毫无波动就是了。
郑家一家三口团聚的场景，不偏不倚正好刺到了周慕海的心事。
已经六年过去了……他好像连父母的脸和末世前家原来住的地方都记不太清楚了。
就算对修士来说，时间也是致命的伤，没有什么是被时间抹不平的。
周慕海一方面拼命想要忘记，一方面又忍不住以忘记逃避为羞耻。
但不管他再怎么回想，那些美好的和和美美的回忆一点点堙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但唯有父亲和母亲死之前的画面，周慕海记得格外清楚。
血腥味混合着不知名的腥臭味，在末世夏季骇人的高温下发酵成令人作呕的恶臭，直到今日，那种味道还会时不时地在周慕海梦魇中出现。
那不是丧尸的恶臭，甚至不是实体腐烂的恶臭，那是一种……像是灵魂被掩埋在尸体堆里，一点点被腐化成渣滓的味道。
偶尔他还能看到从母亲身上骇人的伤口里钻出可怖的带着尖刺的藤蔓植物，朝着年幼病弱的他蔓延过来，把他死死地缠绕在里面。
最近梦魇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
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他的心魔，成为他修炼之路上的一堵难以跨越的阻碍。
现在又到了夏季，距离他父母的忌日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也就是那天，周慕海在客轮上做了种种噩梦，到了今天，更是直接让他看到了可怖的幻象，在清醒的时候。
无法再逃避，必须得采取行动。
他的修炼之途，他的人生还有很长，若是在这儿就被绊住了，又该以怎样的面貌面对日后的艰难险阻？
既然还年少，就该一往无前。
和周慕海一样准备一往无前的，还有正夹杂在爹妈争吵拌嘴中的郑易。
他哪里能想到自家爹妈脾气变得这么暴躁了，就因为他脸色有变支支吾吾，相伴了大半辈子的老两口就吵起来了。
“哪有那么严重，孩子已经长大了，你至于说这样的话戳他的心么？他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秘密了？”
“我没说他不能有自己的秘密，”郑永言盯着魂不守舍的郑易，“他要么自己好好藏好，要么就说出来跟我们商量，不干不脆的，哪里长大了？”
“……合着所有人都得像你一样才行？”
“我没法儿跟你讲理！”
“……”
眼看着自己爹妈因为自己的事情矫情起来，郑易原本纷乱的情绪一下子像是绷断了似的，脑子一懵，嘴里就秃噜了，干脆和盘托出。
房间里静了足足半分钟。
“？？？什么？”
“这就是我一直在纠结的事，爸妈你们别吵了，我去修炼了！”
郑易伸手撑了下屁股下的蒲团，从地上轻轻松松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自己房间里扎，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你等等！兔崽子，给我站住！”
郑永言终于听明白郑易说了什么，声音都涨了一个调门。
“你回来，别跑，好好说。”
郑易站住，转过身来，低着头不说话。
“我记得，你有次在电话里也告诉过我们，是，是林宗主的大弟子，没错吧？”
郑永言越想越不对劲，两道浓眉挤在一块，差点连成一片，看着郑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郑夫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小易？？！”
尴尬的气氛，夫妻两个争吵拌嘴的琐碎全都不见了，郑夫人尖叫了一声之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半晌，郑永言伸手揉了揉眉心，喉咙一阵阵发干，抄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现在的年纪很容易冲动，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想想清楚……”
“爸，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我本来想挑个更好的时机再慢慢告诉你们，我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现在话赶话您自然不相信我，我只能说，我已经想好了。”
反应过来的郑夫人脸都白了。
“你想好了，你没问人家想没想好吧。”
说白了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郑易差点被亲爹的一句话给噎死。
不然呢，他现在可不就卡在了这一点上！
靠，头更疼了。
郑易满脑子热血被郑永言两句话给浇了个透心凉，他只是看着对方就上头，顶多顶多想了想自己家里的情况，不知道自家爹妈会不会反对，至于其他的……说实在的还没想过。
现在郑易也不上头了，蔫头耷脑地重新坐回到矮桌前，闷了口凉透了的茶水，半晌才反应过来郑永言的言下之意。
“爸，你好像，不是很反对？”
郑永言难得放弃了表情管理，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不反对？
但是腿长在郑易自己身上，现在这崽子翅膀已经硬了，就看今天早上郑易御剑从客轮上来到港口这一手，他手底下的保镖团未必能制得住郑易。
而且，若是修士真如传说中的那样神奇，那现在郑易的寿元和他们做父母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就算郑易现在给他们面子听话老老实实，他们死了之后呢？
他和孩子妈就算接下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一点病痛都没有，撑死了也就再活个五十来年，五十年对修士来说就是弹指一挥，他们反对有个屁用。
郑永言脑子清楚，做事讲究的是个目的，没有能力改变的事情，努力也没用，好好劝儿子别头脑一热去惹祸才是正经。
“我和你妈现在已经没有强制改变你想法的能力了，我不反对，也并不支持，何况人家还没有任何表态。”
郑易胸口一紧，只觉得自己身上插满了来自亲爹的冷箭。
“不，我反对……”
郑永言想得开，不代表郑夫人也想得开。
“妈，我现在是修士，这是您和爸给我选的路，您忘了么？”
郑易抬起头，看着郑夫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坚定的神色。
“我入宗不到两年，现而今已经有了筑基期大圆满的修为，寿元的上限是八百年，但我不会停滞不前，修为还会提升，寿元更是无边无际……”
郑夫人抿直了唇线，脸色一点点黯淡下来，到了这一步她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和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现在您还觉得那些东西重要吗？哪怕像爸说的，现在只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我也心甘情愿。”
“我去修炼了……您和爸好好商量下吧。”
二更~
069 这是一帮什么玩意儿
玖从珠子里拿出望远镜，木森把自己手上的直接给了陆世一，陆世一满头问号，接过来一看，在末世酷热的两个月里晒黑的脸煞白一片。
然后，陆世一把望远镜塞给了莫泽远，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床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陆世一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玖拿着望远镜直接看到了对面二楼窗户里的场景，要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林玖的神识散开，对面二楼的房间里至少关押了十七八个人，全是女人。
从十五六岁打扮社会的小太妹到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各个年龄段都有，她们靠着墙根抱着膝盖坐着，神情十分麻木。
中间的空地上，刚刚堵路的女人躺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破烂襁褓的一角，目光空洞，雨点般的拳头一下一下捶打在她的身上。
领头的少年还是个火系异能者，一边虐打一边放出无数火星，落在女人衣不蔽体的身子上，烧出星星点点的伤口。
女人因为痛感尽可能想要蜷缩起来，可能是怕她的惨叫引来丧尸，嘴里被塞满了破布，狼狈的情态逗得他哈哈大笑。
女人遍身都是青的紫的破皮的伤痕，只有露在衣服外面的那张脸还是完好的。
剩下的七八个人嘻嘻哈哈地看着这一幕，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咀嚼啃咬，不知道是什么肉。
末世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没有电所有的新鲜食材都无法保存，他们哪来的肉？难道这几个人里还有空间系异能者？
后院一个储物间里还关着几个男人，身上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
林玖放下望远镜，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收回神识，脸色青白一片。
面对成千上万腐烂丧尸都能面不改色，现在是真的要吐了。
和她想的一样，这群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倒霉玩意儿确实在利用这些女人仙.人跳，战利品不仅仅是物资，还有活生生的人命。
“这是一帮什么玩意儿？！”陆世一捂着自己胸口不断顺气，好悬没把自己憋死。
莫泽远拿着望远镜的手都在哆嗦，半天才说出一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要吐了。”
末世之下，秩序崩塌，活下来的不仅仅是人，还有恶魔。
尤其是这些价值观是非观尚未成熟的叛逆少年，本性里的残忍被末世无限放大，最终造成这样的局面。
林玖骨子里最怕麻烦纠葛，懒得很，对管闲事这种娱乐项目尽量避而远之，但眼前的场景，显然已经超出了闲事的范围。
留这么几个恶魔在世上，不如让好人多活一会。
“怎么办，队长？”
莫泽远看着林玖脸色变来变去，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既然碰上了，还是解决吧。”
一群看着凶恶其实没什么本事的小兔崽子，还不值当的林玖下真功夫。
林玖把唐刀直接收入空间，连楼梯都懒得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台，手在窗边一撑，人直接落在了路面上。
木森紧随其后，陆世一和莫泽远也纷纷跟了下来，二楼顶多三米多高，这个高度连队伍里战斗力末尾的林小婉都困不住。
一行四人往对面民宅里冲进去。
这群人警惕性还算合格，在楼下留了两个守门的，被林玖和木森一人一脚直接踹飞，然后被陆世一和莫泽远连拖带拽往楼上走去。
“放开我，你妈……”
“不会说话就闭嘴！”
陆世一手里抓住的小黄毛张嘴就骂，被陆世一简单粗暴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不敢再多说一句。
其实他们不过是仗着自己凶残的手段震慑住了这群女人，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林玖上来的时候，领头的已经站了起来，咬着牙根对着女人的腹部连踹带碾，周围十七八个人都愣愣地看着，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目光里一片麻木。
“你们来干什么？！我他妈好心好意把房子给你们住，你们还想多管闲事？”
他轻蔑地看着林玖四人，仗着人多，被撞破之后非但不惧，反而比在路上那会儿更加嚣张。
“你，你长得挺不错啊，跟着他们三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跟着我，这么水灵……”
剩下的话直接被林玖一脚打断，领头的直接被踹飞，后背撞在对面的墙壁上，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后，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好几口血沫子。
“你，你他妈的，老子可是异能者！你……咳咳咳咳！”
“巧了，我也是。”
林玖笑了笑，周身凭空出现一个直径半米的水球，直接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人呛水后脸色通红涨紫，撑着身体在屋子里疯跑，手心里火星四溅，企图从林玖的水球里逃遁出来，模样狰狞骇人。
林玖只是淡淡地看着，手不自觉地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前后不过两三分钟，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委顿在地上。
剩下的七八个都是没什么异能的普通人，看见林玖上来直接就解决了他们的老大，顿时没了主心骨，一个个哆嗦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更有甚者直接被领头的惨烈的死法吓尿了裤子。
林玖环视一圈，看着那些女人眼里一簇簇跳动的火焰，决定把剩下的这些交给女人们来处理。
林玖使了个眼色，陆世一和莫泽远在隔壁房间里找到了大捆的麻绳，把这些畜生一个个捆好摁在院子里。
被关在楼上的那些女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跌跌撞撞往楼下跑，看着那些被捆住动都动不了的恶魔，滔天的恨意席卷上来，手里拿着这些人曾经用过的凶器，一步步朝着这些恶魔们逼近。
“你，你不能杀我们！”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漫天都是红色的、浓稠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