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潜山宗的三阶丹师
该讨的公道都讨回来了，该敲的竹杠也敲完了，墓城的人在潜山宗的问题上一再让步，到了最后，团子小朋友耸了耸肩膀，一句我们也不知道，给墓城一帮人炸蒙了。
…………
沉默持续了将近两三分钟，面对墓城众多修士越来越沉的眼神，陆世钧自始至终都摆着一张扑克脸，而团子的脸上的浅笑一直就没变过，气淡神闲得很，周慕海手里抓着一脸沮丧憔悴的禹非，心无旁骛。
这三人如同铜墙铁壁，让墓城的人抓不住一丝一毫的把柄。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我随山宗……”
臧桦接下来的话在臧元金警告的眼神下全都塞回了嗓子眼里。
他们围了这个大院这么长时间，从头到尾都没有透露过一点儿有关于灵石矿脉的消息，而潜山宗从墓城的人到的那一刻，却能第一时间用灵石矿脉把屎盆子扣在了随山宗的头上……
潜山宗怎么可能不知道？！
久久无言之后，还是温怡君先开了口，一双美眸像是被浸在了阴暗里，眼神沉得吓人。
“林少宗主小小年纪，心机倒是了得，墓城今天来这可不是和潜山宗打哑谜的。”
“温掌门稍安勿躁，潜山宗确实是不知道什么灵石矿脉，还是随山宗的二长老交代了前因后果，我们才知道原来灵石矿脉原来和鲛人挂钩。”
“林少宗主，你不会要说鲛人现在也不在你们手上吧？”
纪阳珩就站在柏亦央的身边，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现在这种时候也没敢冲上前去。
柏亦央看了纪阳珩一眼，心说也差不多到了时候，他在墓城其他三个门派的视角里也算个起头人，若是全程没什么话，难免会留下话柄，这才站了出来。
柏亦央演技尚可，看着团子的眼神威胁意味十足。
“柏掌门是吧？问题就在这里了，鲛人确实在我们的手上……再具体些说，就在我身后的大院里，但是……”
“鲛人在随山宗臧桦师徒的手上受了不少折磨，现在虽然已经被我们救回，但一直昏迷未醒。”
“并非晚辈推脱不愿意与墓城共享此灵石矿脉，实在是我们从头到尾都不清楚。”
团子说完，气氛这才缓和了些，团子转身，看向身后的大院，招了招手。
“把小银带出来。”
不多时，王旗带着几个弟子直接把体积不小的鱼缸从房间里抬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鱼缸之上。
鱼缸里面，柏亦央离开大院的时候就已经活蹦乱跳了的小银正毫无声息地趴在鱼缸地步，收敛了身上的所有波动，一声不响地在鱼缸之内装死。
鱼缸被放在了墓城修士们的中间地带，任由所有人查看。
“这便是我们潜山宗最大的诚意，卞长老、三位掌门前辈，可满意？”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在小银出现的瞬间，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都合理地穿成了一条线。
对比随山宗的漏洞百出，潜山宗拿出的“真相”层层推进，节奏那叫一个漂亮，这一炸连着又一炸，墓城的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其中不够完美的小细节。
只有随山宗知道潜山宗从头到尾说不知晓灵石矿脉之事是撒谎，但现在，至少短时间之内，没有人会再把随山宗的话当做准确的参考。
在甩锅这件事上，潜山宗完胜，当然，这功绩并不只是潜山宗自身的努力，更大的功劳还是随山宗这个猪对手贡献出来的。
团子抿了抿唇，就差对着臧桦说一声谢谢你们平时作的死了。
“鲛人身上没有外伤，为何迟迟不醒？”
小银身上挂着的可是关乎整个修真界生死存亡的珍贵资源，在场的修士虽然又是好奇又是焦急，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对小银动手探查，顶多是用神识感应下。
只有随山宗的人，在看到小银以这样的面貌出场之后，脸色一点黑似一点。
这下是真的完了……若是潜山宗还能再继续推脱一阵子，说不定随山宗还能借机再挣扎一下，现在人家直接把鲛人给搬了出来。
随山宗再说什么都无用了。
“我们救援得晚了，臧桦少说也得严刑逼供了小银二十天，这些日子虽然他身上的外伤已经痊愈，但精神损耗太过，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团子跳上鱼缸的边沿坐着，这鱼缸足有一个小型游泳池大小，这段时间里团子一直在遵循海水鱼的饲养指南，给小银按时换水，小银在鱼缸里生活得还算自在。
异能也一点点地恢复完全，只不过人鱼生活在深海，极为擅长伪装自己的气息，这也是之前小银在被臧桦重伤之后还能逃走、以及在被严刑拷打之时能动不动装晕而不被察觉的最大原因。
说着，团子装模作样地仔细观察了下小银的状况，话里话外都在不遗余力地在墓城面前给随山宗上眼药。
“这……林少宗主既然极为熟悉鲛人，可有短时间内救治他的法子？”
卞云崇收回小心翼翼探查的神识，确定了鲛人确实是昏迷不醒，对潜山宗已经信了个七八分。
团子托着小下巴，摆出一副绞尽脑汁思索的模样，倒是多少有了点孩童的情态，显得既真挚又可爱。
突然，团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把目光转向了周慕海。
“对了，小海师兄，你有没有带着养神丹？我身上的已经用完了，若是有养神丹，也许能够试一试。”
“有，少宗主要多少？”
“先给我两颗。”
团子话音刚落，周慕海已经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两颗养神丹，直接丢给了团子。
养神丹是三阶丹药，也是林玖当初在安大略突破三阶丹师的丹方，团子的储物戒指里都是按堆放的。
现在找周慕海伸手要不过是为了强调下“潜山宗有三阶丹师”这个事实，有养神丹在前面铺垫，之后他家小玖的“筑基丹”再横空出世……
也算个不错的铺垫。
这次和东昀的合作还真是一石数鸟，不仅解决了和随山宗之间的争斗问题，还能拿到一部分灵石，还洗清了潜山宗在墓城人那里的嫌疑，最后，即将开张的丹药买卖也没落下。
团子伸手接住，围着的一圈修士这才从两人的对话里反应过来。
养神丹……三阶丹药！
五阶的符师、小小年纪却精通阵法的少宗主，再加上一个三阶丹师……
潜山宗成立到今天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年时间，实在是可怕！
632给我滚远一点
眼看着团子接住了两颗养神丹，就要直接跳入鱼缸里给鲛人喂药，卞云崇突然反应了过来，叫住了团子。
“林少宗主且慢！”
“卞长老？有什么问题么？”
“林少宗主，这养神丹，可否借老夫一观？”
团子皱了皱小眉头，面露不满。
“难道卞长老是怀疑我潜山宗会对自己人下手不成？”
“林少宗主误会了，说来惭愧，墓城之内已经多年未曾出现过真正的三阶丹药，混元宗内虽有一位三阶的丹师长老，但因为数百年宗门之内未产出过灵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仅仅是一观而已。”
团子挑了挑眉，扬手把两枚不过黄豆大小的丹药扔了出去，养神丹颜色翠绿，两粒丹药还未落进卞云崇的手里，沁人心脾的药香已经抢先一步漫了过来。
光从药香之上来判断，团子手里的养神丹确实是三阶丹药无疑。
“数百年未曾产出过灵药？这倒新鲜……自末世以来，天地间的灵气愈发充足，那些普通人的生存环境被压缩，华国境内有的是名山大川，灵气都十分浓郁……”
“按理说，墓城中应该比外界更好些才对吧？难道混元宗之内没有灵田么？”
说话间，卞云崇已经将两粒丹药接在了手里，旁边的三位掌门也凑上来仔细地查看，听到团子的问话，卞云崇先是一愣。
这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一个缥缈无根的异空间，就算有灵田，灵气也少得可怜，这么来看，外界的环境确实已经超出墓城太多……若是不早做打算，谈何宗门发展？
但，混元宗的情况多多少少有其特殊性，若混元宗想要离开墓城，首先得把开启秘境的大阵移动到新的宗门里去，当年移动大阵可是动用了三位元婴期大圆满和两位出窍期的大能……
现在的修真界元婴期修士还能找到一两个，但要去哪儿找出窍期的大能？
卞云崇心情十分复杂，细细端详了手心里的丹药一阵子，在经过团子的同意之后，小心翼翼地从丹药上刮下了一点点粉末，放进了嘴里。
药香清冽袭人，甫一入口，丹药便化作了一股暖流，直冲识海，温和地滋养着神识，确实是三阶养神丹无疑。
而且，品质至少也是上品。
“多谢林少宗主，只是……这丹药确实是养神丹无疑，但为何其中有几味药材……像是气味有些奇怪。”
说着，卞云崇亲自走到了鱼缸的近处，伸手，把两粒养神丹重新递给了团子。
“我不事丹道，对此并不十分了解，末法时代持续已久，正如卞长老所说，很多灵药早已灭绝……”
“但，末世爆发，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变异植物，其中有些生长在灵气旺盛之地的，药性与灵药相差无几，只需对丹方稍稍改动，就能重新炼制丹药。”
团子的声音又清脆又清楚，说出来的话让墓城自恃修为强悍、见多识广的修士都愣住了。
可不是这个道理，天下之大，一个墓城有什么好？！
墓城救了他们，也困住了他们，这么多年未曾到外界，脑子也被墓城困得死死的，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林少宗主所言极是。”
雷系单灵根的天才，不过七八岁却有融合期的修为，这资质，就算放在修真文明最鼎盛的时期，也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天才。
卞云崇对团子的客气，不仅是出于团子现在对外潜山宗少宗主的身份，也不仅是潜山宗看似相当强盛的综合实力，更多的是对团子本身天赋的畏惧。
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该叫团子一声前辈了。
而且这一天应该也不会很远……
卞云崇在琢磨的功夫，团子已经跳入了鱼缸，伸手捏住了小银的下巴，把两颗养神丹硬生生对着小银紧闭的嘴唇塞了进去。
虽说人鱼们走的是异能者那一挂，但以林玖和团子长时间用丹药来投喂人鱼所得出的实践性结果，丹药对人鱼的身体是无害的，更不用说是养神丹这么温和的丹药。
鱼缸之外，卞云崇和三个掌门一边紧张地期待着丹药产生作用，一边对团子一下子给鲛人喂下两颗珍贵的三阶丹药的行为十分无语，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这到底是潜山宗的东西，他们无权置喙，只是心里再次刷新了下潜山宗真正的实力……
至少从面前来看，潜山宗对灵石矿脉远没有墓城那么急切和上心，原本几人心里还对此多有疑虑，现在一看，却觉得正常多了。
灵石也是资源的一种，是修真界最为直接的资源，但若是有高阶的符篆，有珍贵的丹药，灵石对潜山宗来说，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若是潜山宗能拿出丹药来进行交易，就算墓城得到了灵石，到时候也少不得交出一大部分到潜山宗的手上。
养神丹的功效没有让在场的修士失望，团子一直坐在鱼缸的边缘上，整整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团子这才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专业的撞死选手小银调整自己的呼吸和状态之类的波动。
从外面探查完全就是在潜山宗的丹药起了作用，鲛人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活跃起来。
最后终于在万众瞩目下睁开了带有浓密的银色睫毛的上眼睑，露出颜色浅淡的看起来极为纯真的眸子。
当然，小银也没忘记团子之前的再三嘱托，刚一醒来，便下意识地对鱼缸外的修士们展示出了相当合格的戒备和警惕。
粗壮结实线条漂亮的鱼尾线条紧绷，连身上看似柔软的鱼鳍都竖了起来，原本银白色的鱼鳍冒出根根细长的针状结构，顶端瞬间转化成了幽兰色，在水下折射出诡异的光彩。
团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警戒全开的人鱼，视线在小银转换了颜色的鱼鳍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大约那些刺上面带着剧毒，日后倒是可以研究一下。
小银对团子可谓是言听计从，尤其是视线接触到臧桦和他身边最为器重的两个弟子——靖久和左瑜的时候，小银已经完全展露出了攻击的状态，尾鳍用力拍打着鱼缸，发出剧烈的砰砰的声响。
“小银，别紧张……”团子一边装模作样安抚小银，一边把目光投向了随山宗的方向，那双鹿一样的大眼睛的光彩一下子沉了下来，看着比成年人的阴鹜要可怕得多，“臧桦，滚远一点。”
633输掉裤子
臧桦是决计不可能在团子一个小孩子的威胁之下老老实实地滚开的，他是在墓城其他四个门派的压力下才滚远了。
倒不是团子真那么小心眼让臧桦下不来台，小银醒了，也就意味着灵石矿脉的消息有了着落。
顺理成章下去，等团子和小银做完了安抚和被安抚的一场戏后，就应该和墓城的修士们谈一谈灵石矿脉的分割了。
臧桦一定程度上比臧元金更能代表随山宗的存在，而且此人只看利益，并不会顾及潜山宗手上还有禹非这么个人质，只能让他滚得远远的。
臧元金对禹非十分在乎，虽然是在场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那对潜山宗和墓城其他三个门派来说明显更容易拿捏。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团子就“顺利”地安抚住了暴怒状态的小银，团子靠着神识和小银装模作样地交流了一阵。
墓城的几个修士差点把眼睛都盼绿了，此刻距离墓城的人初到东华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一下午总共就这么几个小时的时间，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了下去。
“林少宗主，情况如何？”
“已经问出了大概位置，就在鲛人生活的深海区域的不远处，好像是在一条海沟的靠下的岩壁里……”
“据他所说，那块岩壁上已经有相当多的灵石暴露出来了，他带来的灵石是直接从上面敲下来的碎块。”
“而鲛人居住的地方，在眼前这片大海的对岸，距离华国相当遥远。”
已经暴露出来的灵石矿脉，随便敲碎的一块都是上品灵石……只能说这个灵石矿脉的规模十分巨大，远超出他们的预计。
在场的，就连一直镇定的卞云崇都开始忍不出地激动起来。
“卞长老，温掌门，柏掌门，纪掌门，臧大长老。”
团子依旧坐在鱼缸的边缘，拍了拍小银的脑袋，顺手往小银的嘴巴里塞了两颗聚元丹，居高临下地把在场的领头人物一点一点地看了个遍。
“既然灵石矿脉的位置和大致规模大家已经清楚了，此处矿脉虽然是我们潜山宗发现的，但我潜山宗并无私吞的心思……”
“虽说修真界守望互助，但亲兄弟都得明算账，现在，是不是该谈谈怎么分这个灵石矿脉了？”
团子其实对能拿到多少灵石还算佛系，一是潜山宗并不急缺，二是马上就要开启丹药和符篆等物的交易。
就像之前对柏亦央说的，就算这次潜山宗拿不到多少，那些分到墓城的灵石，潜山宗也有办法再搞回来。
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若是过于无所谓，难免会让墓城这些不知道活了多少个年头的蜂窝煤成精的修士怀疑到当年的小山庄上去。
这次灵石矿脉对潜山宗意义非凡，发上一笔小财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出现了新的灵石矿脉，墓城修士的眼睛也不会死盯在潜山宗的身上。
随山宗针对潜山宗的行为说到底，就像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若真逼急了，在场的其他四个门派，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是第二个“随山宗”。
“潜山宗此言差矣，灵石矿脉的消息是鲛人带来的不假，但修真界的规矩么，见者有份，谁拳头大谁就拿得多，恐怕灵石矿脉这件事，林少宗主自己做不得主吧？”
说到利益上面，现场的气氛陡然再次紧绷了起来。
团子歪了歪头，不再说话，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陆世钧。
必须要他这个少宗主出面的场面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讨价还价，还是交给他亲爸比较合适。
陆世钧上前半步。
“那我潜山宗倒要问问，论起实力，清徽能在这些宗门中排名多少？温掌门。”
“别忘了，去寻找灵石矿脉，还需要潜山宗的鲛人来带路，若是我潜山宗铁了心不分给墓城，你们又能如何？”
陆世钧抓住温怡君没想明白的那点破绽往死里戳。
温怡君被陆世钧两句话给噎得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有力的回应，显然，她的威风用错了地方。
“再者说，大洋彼岸可不是那么容易抵达的，就算是金丹期的修士，一路依靠飞行法器也十分困难，难道墓城里只出金丹期修为的修士去开采矿脉？”
“用我们的人带路，还得用我们的船只，话不要说得太满，温掌门。”
“陆殿主息怒，既然是潜山宗先发现的，自然是潜山宗先开口，这是情理之内。”
卞云崇适时地站了出来，算是变相地给温怡君解了围。
“各位掌门，卞长老，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潜山宗既然不会独吞，但也绝不接受吃亏。”
“这个灵石矿脉，我潜山宗至少要五成。”
“不成，潜山宗一宗拿走一半……难不成让我们整个墓城瓜分剩下的一半？”
“纪掌门，你确定你们还是‘整个’墓城？”陆世钧挑了挑眉弓，眼里暗示的意味不要简直太明显，“就如潜山宗能拿得多，墓城里怎么也得分出个高下来吧？”
“难不成纪掌门还想平分？”
纪阳珩一滞，他心里清楚得很，平分是不可能平分的，随山宗这次栽了，若是要分，第一个被踹到最底下的就是随山宗。
他现在虽然和其他三个门派像是更亲近些，但是为了灵石矿脉这个天大的好处，自然也分不到多少分量。
若是剩下的灵石拿到墓城里，现在来看，也只有混元宗和一开始通风报信的东昀派才是真正吃肉的那个。
“陆殿主，林少宗主，五成不可能，我们需要鲛人带路自是不必多说，若是需要借用潜山宗的船只，我们愿意花费灵石来付报酬。”
“潜山宗最多四成，这也是墓城的底线。”
陆世钧脸上没什么波动，平静地让卞云崇心里直打鼓。
一个年纪轻轻的魔修……卞云崇实在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刚刚进入修炼之途的魔修在气势之上压了一头。
“卞长老，四成不是不可以，但墓城的分派比例得让我潜山宗满意才行。”
说完，陆世钧意有所指地看了孤立在一旁的臧元金一眼，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从刚才开始，臧元金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眼神时不时地看向押在周慕海手里的禹非，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也是担心潜山宗不知道会对禹非做出些什么，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的灵石矿脉，从随山宗被所有门派认定了想要独吞开始，他们就失去了主动权。
再加上还有个需要花费代价去“赎回”的宗主亲传弟子禹非，这次能不能拿到灵石还是个未知数。
这次随山宗算是输得彻彻底底。
“那是自然，既然所有人都要参与开采矿脉，直接摊开了说反倒能够省去不少麻烦。”
“混元宗，两成，东昀派，两成。”
634弟子和灵石，选一样吧
四成的两成再加上两成……一来一回可就八成了。
东昀能得两成，是柏亦央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现在分得两成，再加上他之前与潜山宗做下的交易，潜山宗需私底下再拨一成给他……整整三成！
眼下的结果已经远远超出了柏亦央本来的预期，柏亦央的手在宽袍大袖的掩饰下紧紧地攥住了手里那把铜扇，手心被扇骨硌出了血印子都没觉得疼。
只觉得高兴。
有了这三成灵石，东昀就算一时做不到一飞冲天，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多！
潜山宗、混元宗和东昀派都对分成十分满意，剩下的臧元金、温怡君和纪阳珩脸上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还剩下两成，三个门派，怎么分？
向来名不见经传的东昀都能分到两成，这其中的内幕除了随山宗之外大家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但楼观纪阳珩先前早就在会议之上立下了天道誓约，现在就算想反悔，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挑战天道。
温怡君虽说没有立下天道誓言，但在混元宗的那次墓城掌门之间的会议是由柏亦央拿紧急令发起的，按照规矩，柏亦央说会议结果不能外传，那就不能外传。
这是柏亦央消耗一次紧急令带来的权柄，虽然就算违反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
若是真说破了，不能改变眼下的格局不说，清徽派就相当于站到了混元宗和东昀派的对立面，这也不是温怡君想看到的结果。
想了又想，忍了又忍，温怡君的一双素手在袖子下绞得紧紧的，到底还是没敢说什么话。
天地之间灵气复苏，灵石矿脉有一处就有第二处，眼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能拿到些好处已是不易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随山宗那般眼界浅、看不开，现在修真界凋敝，力量青黄不接，赶紧扫好自家门前雪才是正经，一旦起冲突，消耗的还是自家珍贵的弟子资源。
温怡君正低着头权衡着两者之间的利弊，卞云崇的目光投向了温怡君。
“清徽派，一成，温掌门可有异议？”
“本座并无异议。”
温怡君抬起脸上，那张精致到看不出多大的年纪的脸上依旧浅笑盈盈的，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混元宗的安排自然是最公正不过的，清徽派弟子少，又都是女子，能出的力气也有限，一成已然是混元宗对清徽的爱重了。”
见温怡君这么说，卞云崇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显然对清徽派低姿态的配合很是满意。
虽说在场的有三名真真正正的掌门，但墓城里哪怕最低阶的弟子都知道，混元宗是大长老卞云崇一手把持的。
倒不是卞云崇野心几何，而是混元宗向来如此。宗主是守护秘境的第一人，每一任的混元宗宗主都是这样，不是修炼就是观察秘境之门。
若是林玖来看，大约混元宗的那位司云义宗主，更像是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宗门之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全是卞云崇在负责。
是以，就算卞云崇不是宗主，真正的地位也比这场的掌门们高出许多。
至少除了被暂时排除在外的随山宗之外，另外三个门派都不会对卞云崇的安排有什么异议。
暂时的四门派小团体中，只剩下了一个不尴不尬的楼观派。
偏偏纪阳珩还不敢有什么抗议，只能打掉了牙和血吞，因为之前有所顾忌而没能在被随山宗威胁时求助而懊悔不已。
不过一切都晚了，纪阳珩心里再清楚不过，楼观派要立场没立场，要实力也不成，没有别的办法，能喝上一口汤已经是万幸。
只不过，为了这口肉汤，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但愿与随山宗决裂之后，司云义能履行他之前的态度，扶楼观派一把。
“卞长老这是何意？难不成让随山宗与楼观共分这最后一成么？”
臧元金背着双手，臧桦早已在小银情绪失控的时候被驱逐出了“商讨”的圈子，只能在远处看着干瞪眼。
现在随山宗只有他一人在，自己最在意的弟子又在潜山宗手上，臧元金此时此刻真真是被逼到了死角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既然臧大长老自己提了出来，也就不用老夫再去强调了一遍了。”
“虽然臧大长老无过，但随山宗把事情做绝做尽，臧大长老没能及时制止，也只能如此。剩下的一成，随山宗和楼观派平分吧。”
“唔，说起来，随山宗还欠着潜山宗一个‘补偿’呢，”团子从陆世钧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来，看着臧元金，脸上带着贼兮兮的可爱的笑容，“若是随山宗觉得这次不过是白忙一场，收获远不如预期，不如直接把那半成灵石让给我们。”
“也省得随山宗再兴师动众跑一趟，如何？”
“林少宗主……”
团子从周慕海的手里拽过结结实实绑住了禹非的绳子，伸手点了点禹非身上的爆破符篆，嚣张的样子看得臧元金牙根痒痒。
“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这个人，要还是不要？我潜山宗不需要其他的补偿，那半成灵石，大长老让是不让？！”
“林少宗主，莫要欺人太甚！”
“什么叫欺人太甚？臧大长老不知道比晚辈多活了多少年，怎么，连成语都不认识了？”
“随山宗掳走我潜山宗魔修不叫欺人太甚，恶意驱使弟子冒犯潜山宗地盘不叫欺人太甚，臧桦掳走鲛人百般折磨不叫欺人太甚，强行囚禁潜山宗的船员不叫欺人太甚……”
“怎么，要你们半成灵石就叫欺人太甚了么？”
“小爷我把话放在这里，别以为得罪潜山宗的事情说过去就过去，弟子和灵石，只能选一样。”
团子指尖凝起一点点带着点银紫色光芒的灵力，白嫩嫩的手指尖就停留在禹非身上爆破符篆的下方，距离连半寸都不到。
禹非从小生在臧元金的保护之下，连被过继这件事，也有臧元金在从中斡旋明里暗里护着。
长到这么大，也只遇到过被陆世钧抓住，而后丢入密牢这么一次危险。
眼看着团子的手指慢慢靠近爆破符，禹非大气都不敢喘，看着臧元金，浑身都抖成了一个儿。
“师尊，师尊救我，救救弟子……”
周慕海淡淡地看了禹非一眼，难免在禹非身上发现了那么一点点和郑易差不多的“怂”，但却没有郑易的骨气，说到底还是个巨婴。
以前他觉得这是错误，是耻辱，但现在想法却产生了一丁点的小变化，凡是会怂会任性娇纵做事不计后果的……大概都有人在背后撑腰。
他也有人撑腰，但师尊对他的意义太过重大，周慕海知道林玖心里也纵容他疼爱他，但却总是下意识地抗拒“恃宠而骄”这个词。
说起来，这次好像他又不告而别了，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在宗门里闹腾。
在剑拔弩张的下一秒就能刀剑相向的气氛里，周慕海一脸平静且正色地走了神。
“林少宗主，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少废话，一手交灵石一手交人，少一点都不成！”
臧元金也顾不得什么高手风范了，整个人愣愣地往前挣了一步，死死地盯着团子的那根手指，额角上顷刻间渗满了冷汗。
不自觉地，身上灵力鼓荡，属于金丹期大圆满修士的威压瞬间朝着潜山宗所在的地方碾压过去！
“臧元金，你想好了，我一个融合期可承受不住你的威压，万一手抖了，你就是杀了他的凶手。”
635臧天清
臧元金的威压眼看着就要扑在团子一行人的身上，快到连卞云崇都来不及出手制止。
然而转眼之间，臧元金倾斜而出的气势被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在十足的冲击之下，臧元金只觉得全身的经脉都因灵力逆转而刺痛不已。
显然是被自己的灵力给伤得不轻。
而墓城的其他人，早就在两宗针锋相对的时候默契地退开了。
团子挑了挑眉。
“卞长老，刚才说的话可还作数？”
卞云崇：……
“……自然作数。”
“半成灵石换一个……唔，双灵根天赋的宗主嫡传弟子，不过分吧？”
双灵根天赋的弟子，在任何一个门派中都是难得可贵的资源，但在随山宗里却未必。
尤其还是禹非，原本是臧元金的亲传入门弟子，却遭了臧天清的忌恨，硬生生过继到了宗主一脉。
但是宗主一脉也还有一个嫡系卿泉，两相比较，禹非算是被明升暗降，原本做大长老弟子做得好好的，享受着大长老提供的资源，过继之后却被安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上。
没了师尊的庇护和教导，这些年修为没有寸进不说，虽然身为宗主亲传，又离那个位置十万八千里。
同为双灵根天赋的卿泉已经是心动期的修士，而禹非还始终停留在开光期上，连臧桦手下的弟子都不如，仔细想想，这修炼之路走的，竟是毫无意思。
但是他想活着，也不仅是活着……禹非看着臧元金，全天下的人都能放弃他，只有师尊不会。
而臧元金比禹非想得更多，臧元金回头看了眼在远处观望的臧桦师徒六个，再看团子不从随山宗身上挖去一块肉绝不死心的态度，心下一横。
“林少宗主，潜山宗的条件，我应下……”
“臧元金，大长老！你好大的胆子！”
变故陡生。
这一声暴呵像是从远处天际猛然响起，裹携着无边的怒气，随着浑厚的灵力震荡开来——声音像是直接敲击在了众人的耳膜之上。
在场的众人赶紧将灵力逼出体外来抵挡，所有人都在这一声怒斥之下心神一震，团子果断收起了自己指尖的灵力，省得一个手抖真的把禹非给炸了。
那可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一道人影由远及近，身穿深灰色重锦的袍子，姿态犹如天神下界，上一秒还远在天边，下一步就到了众人跟前。
比臧元金还要更狠戾些的威压也到了众人跟前。
团子和周慕海在瞬间反应了过来，周慕海用几张五阶符篆迅速把身后的大院层层护了起来。
里面还有修为低微的魔修弟子和龙兴一帮普通人，若是不尽快采取措施，下一秒大院里就得血溅当场。
而团子则是直接把五阶符篆一张张地直接给在场的潜山宗的人贴了一张，反手一推，把小银存身的鱼缸整个推入大院内部。
随后又挑了个四阶的符篆，啪叽一声贴在了禹非的前胸。
瘪着嘴，直叹浪费。
剩下的几个门派都是大的护着自家小的，臧元金原本就因为强行收回自己的气势而受了内伤，此时更是直接喷出一口热血来。
而臧桦一行倒是躲得远远的，直到来人的威压散去了才凑近过来。
在场的三位掌门和卞云崇都有些气息不稳，金丹期上，一小阶的差别就是另一重的天地，抵抗不得。
“臧宗主，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卞云崇给子玦子盈撑起了结实的灵力防护，盯着突然出现的臧天清，一脸的戒备和不善。
墓城的人谁不知道随山宗宗主多年未曾突破，大限将至，这种时候耍这种威风，也只对潜山宗有用。
但是在场的潜山宗的人虽然修为不高，没有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在，但人家软件牛逼，五阶符篆一抓一大把，丝毫没有受到臧天清的影响。
想想，原本在臧天清金丹期大圆满威压下颇为不适的柏亦央，差点因为潜山宗一行淡然的像看傻逼一样看臧天清的眼神笑出声来。
怪不得会大权旁落，怪不得连一个臧桦都能上位把持随山宗了……一个没脑子一个没脾气，咋安排的？
这样的场景，若是被当年带人创建墓城的那位随山宗老祖看到了，怕是连泰山都压不住他老人家的棺材板。
“宗主，禹非是您的亲传弟子……您这又是何意？”
“臧元金，你难道不知灵石矿脉对于如今的随山宗到底有多重要？万阵之祖……没有灵石，谈何阵法？！”
“本座要你出山办事，灵石矿脉只得半成也就罢了……难道要为了这么个没用的弟子，葬送随山宗的前程吗？！”
臧天清的年纪明显比臧元金要大上不少，即使两人修为势均力敌，也能很明显地看出臧天清垂垂老矣的样态。
虽说修士自金丹期之后便会维持容貌不变，那也是在有突破的可能性的情况之下，若是像臧天清这般迟迟没有突破，该来的大限总会来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没有突破，修士也得在修为给到的年限之内生老病死，这是不变的真理。
一个大限将至的人，就如之前的凌霄，偏执、疯狂，进而不择手段。
“一个双灵根天赋的弟子，自然比那半成的灵石矿脉要重要得多！宗主……”
“双系灵根？一个双系灵根的已过了三百岁的开光期弟子？笑话！”
臧元金一愣。
“宗主以为，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我是随山宗的宗主，是禹非的师尊，元金师弟，这件事直到本座老死，都不会改变。”
臧天清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臧元金瘆人地笑了笑，脸上灰白色皱纹堆垒的皮肤像树皮一般裂开，那双开始呈现出混沌的颜色的眼睛，无比阴鸷。
“一个弟子而已……”
臧天清转过身去，对上了团子清澈漂亮的眼睛，雷系单灵根的天赋，不到七岁的融合期修士……
臧天清像是想到了什么，阴鸷的眼神里划过贪婪的神色，然而转瞬即逝，团子看着，像是为了灵石，又像是为了别的。
倒是团子身边的陆世钧，一张脸黑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
原本没想怎么样，只不过是想给随山宗来个余兴十足的大跟头，现在看来，随山宗没有死的罪过，但是臧天清，必须得找机会做掉。
636宗主出关
潜山宗，因为林玖出关而起的混乱还在继续。
玄异老祖是在元婴期初阶停留了近千年的修士，这样的停滞并不是臧天清那种无法产生突破，碰触到了自己天赋的天花板的无奈。
而是玄羽死前并没有来得及告诉玄异金丹期之后的功法，再加上数百年末法时代愈演愈烈，天地之间现有的灵气并不足以让玄异产生突破，这才耽搁下来。
但林玖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现在玄异有了小仙源之后的所有功法，再加上近些年灵气一度攀升、潜山宗内部更是因为前些年林玖在旧主峰下埋下了大量的灵髓，灵气之浓郁远胜外界数百倍。
玄异也算得上是厚积薄发，就像之前周慕海撞到过的那样，现在的玄异只要有功夫闭关，晋升到元婴期中阶是再简单再自然而然不过的事情。
金丹期便是一小阶一天地，在元婴期停留巩固了小千年的玄异，身法速度更是无法比拟和超越……饶是如此，面临林玖进阶所产生的波动，也只不过是刚刚赶上。
太快了，这波灵力波动迅猛而浑厚，还该死的后劲十足，将以林玖为中心的几座山峰上的草木大树拔地而起，一片飞沙走石。
若是从旧主峰的方向看过去，就像是潜山宗三十二峰的一角被炸翻了一样，砂石滚滚，大量岩石先是被灵力冲击得脱离山体，紧接着就在空中被磋磨成细细的尘埃。
这些沙土混合在空气和灵气产生的气流中，形成到了一道肉眼穿不透的屏障。
而正在打坐修炼的林玖目前还看不到这一片狼藉。
“呸呸呸——！”
玄异灰头土脸地从沙尘的的边缘地带一头扎出来，短短几息之内，就在周围已经被破坏地差不多了的山峰上用灵力壁障罩了起来。
这方圆的距离早就超过了天雷的十里地内都得被劈的范围，万一一会儿宗主真的要直接渡元婴期的雷劫，应该也足够应付。
玄异往自己身上甩了个清洁术，把一身的灰土清理干净，蹲在自己的灵力壁障外面开始给林玖护法，心里琢磨着一定得把日后修炼塔里的防护阵法做好了。
进阶一次就损失四五个山头的树，这哪受得了。
要不等再过些日子他再闭关一下，三十二峰又得秃一半。
玄异仰头看着漫漫黄沙之上涌动的云层，心里默默预估着雷劫降落的时间，他也是实在没有预料到，这丫头居然真的能从金丹期初阶一飞冲天到元婴期。
果然，能得到师兄手中那样传承的，不仅是运气好得惊人，连天赋都牛逼地让人发指。
等着等着——
烟尘陡然散了。
玄异：？？？
说话的雷劫呢？他又被打脸了？
林玖站在自己闭关的山头上，一声白衣飘然绝尘，脸上的表情却是纳闷，四下里看看，总觉得这个山头好像矮了不少。
又过了几分钟，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她进阶引起的灵力波动……
不仅把山头挫下去一块，周围山上的植被一点儿也没剩下，像是被直接扒了厚厚一层皮下去。
要不是能感应到不远处玄异布下的灵力禁制，她都快认不出这里是潜山宗了。
啧，罪过啊罪过。
林玖抬了抬手，干脆将小仙源内深湖里的灵泉水引了出来，在附近几座山峰上空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水幕。
而后，灵泉水在灵力的控制下，淅淅沥沥而又极为平均地落了下来，漫天的黄沙被“雨水”裹携着，重新混入满目疮痍的山体。
有了灵泉水的滋养，植被很快就能复苏起来。
林玖淡定地处理好眼前的残局，尘埃落定，雨也下完了，脚下缩地成寸，雪白的身影一晃，转眼间就出现在了玄异所在的灵力壁障的边缘处。
“师叔。”
林玖伸手敲了敲玄异撑起的灵力壁障，手上运足了劲道，还是没能把壁障给怎么样。
果然……金丹期大圆满距离元婴期，虽仅有一步之遥，但也短了一重天地，不可同日而语。
“死丫头。”
林玖到了跟前，玄异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骂一声，挥手散掉了灵力壁障。
林玖闭关的地方正是三十二峰的外围，除了被灵力波动剃秃的山体之外，这一块的大大小小的阵法也跟着全部完蛋。
好在宗门的藏书阁还收录着原本的阵法图，补上的工作还是很简单的，如是想着，林玖的眼神往玄异的身上停驻了一下。
“刚出关就想着压榨老夫，老子上辈子欠你的不成？！”
玄异被林玖的小眼神气乐了，咬牙切齿说了一句，随即又脸上又松了下来。
“伸手给我看看。”
林玖老老实实乖乖地伸出了手，任由玄异把住了手腕上的脉门，探查林玖的经脉和灵力。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玖体内所储存的灵力，远超玄异的想象。
林玖的经脉和灵海、乃至金丹，都是在末世中爆腾起来的混满了暴虐杂质的灵气中，一次次划破、遍体鳞伤之中千锤百炼出来的。
不管是坚韧程度，还是宽阔程度，亦或是灵力流动的速度，都非同阶修为的修士可比。
林玖晋升速度是真的迅猛，对自己也是真的狠。
当然，这其实也有些误打误撞的成分，当初林玖是本着反正都是灵气的虎了吧唧的念头，也不懂先把杂质剔除，总之一股脑全部吸纳进经脉之中强行运转。
在自己的体内将灵气炼化成灵力的同时，也抵消掉了其中暴虐的杂质。
刚开始修为低微经脉薄弱，暴虐的力量在经脉里横冲直撞，贴着经脉一次次炸开，每次修炼打坐之后，林玖身上连衣服都被能被划出千疮百孔，体表全是细小的伤口，鲜血淋漓惨烈无比。
那是真的疼，但好处更加明显。
玄异越看越是心惊。
“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你能一举突破元婴期。”
玄异收回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仔细端详着林玖的眼睛，那双眼睛有如被完完全全地洗练过，纯净漂亮里夹杂着难以掩饰的锋芒，令人望之心惊，不敢小觑。
金丹期是修士锋芒毕露的时期，这种效果会在元婴期达到极致，最后在元婴之后的出窍期慢慢沉淀下来，收敛外露的锋芒，变得内敛而沉凝。
“我也以为能直接进入元婴期，可惜，周围的灵气供应不上。”
“……”
灵气供应不上？也是，别说整个潜山宗，连潜山宗之外的一大片地方都被林玖在进阶的瞬间洗了个干干净净，一丁点都不剩了。
这么多灵气，玄异以自己来估算了下，足以撑着他晋升到元婴期中阶还绰绰有余，而林玖一个金丹期大圆满居然觉得不够。
人比人气死人，人家的经脉灵海到底怎么长的？
“一直以来，修士都视灵力枯竭为大忌，一旦过分透支，就会对经脉和灵海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但是，我把这个度把握得很好。”
林玖像是看出了玄异的疑问，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玄异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想再听。
“团子呢？陆世钧呢？小海也没过来？”
“不是没过来，是过不来。”
林玖心里就是一咯噔，因为闭关许久，猛地醒过来，一时间还未怎么适应，也没接上她闭关之前设想到的潜山宗会面临的重重困境。
被玄异这么一提醒，倒是一点一点全都想起来了。
637本座本来就是修士
看到林玖反应过来，玄异这才摆了摆手，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之前陆世钧送回宗门的信件，扔给林玖。
“你出来的正是时候，他们现在在东华……但是你身为宗主，刚刚出关，得先去主峰上转一圈，再走不迟。”
“你之所以敢这时候闭关，我知道你自己也相信他们，能处理得很好。”
林玖一目十行把信件看完，事情的发展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但陆世钧的处理方式十分合乎她的心意。
与其和疯狗同台竞技，不如把所有的猛兽都从拉下水，利益相关之后，形势转眼间天翻地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灵石对潜山宗来说是锦上添花，对其他门派来说就是救命稻草，这么一比较，谁占优势谁在劣势就很分明了。
若是这么处理，潜山宗不仅能够摆脱之前小山庄的嫌疑，还能借由这个机会，在墓城有意无意的压制之下一飞冲天。
好在她这场闭关结束的恰是时候，作为潜山宗的宗主，错过这么一场好戏简直是不可饶恕的损失。
一时间，林玖心里升起的焦虑散了大半，她走在前头，玄异跟在林玖身后，错开半步，不敢逾越。
林玖这次闭关又出关，潜山宗从制度到宗门硬件翻天覆地，饶是吃过见过的、从少阳门鼎盛时期走来的玄异，也难以克制内心的激动。
末世七年，夏季的十月底，将是潜山宗历史性的巨大转折的一刻！
普通人平日若是突然睡得时间久了些都会起床懵，林玖也是如此。
在阵法里坐了将近一年时间，林玖在此次闭关之前虽然已经冲上了金丹期，但还真怎么正经闭关过。
向来都是今天修炼几小时，明天修炼几小时的细碎的积累，白天清醒的时候得做事、得照管一整个宗门，或是炼丹或是琢磨阵法和符篆，总有忙不完的繁杂的事情。
倒也多姿多彩，充实可贵。
这还是林玖第一次正经地像个正常修士一样闭关修炼，一坐就是一年，睁眼闭眼之间，冬夏之交也变得极为浅淡。
林玖和玄异的身影在潜山宗的深山密林之中穿行，看着满山满眼层层叠叠的浓绿，想了想，上次看到潜山宗的山脉，还是一片皑皑的雪白。
什么叫山中不知岁月长，什么叫弹指一挥间，总是挂在嘴边上，林玖此刻却是突然地体会到了。
时间对于修士来说，被无形之中拉长了许久，以前她总是转不过弯来，现在倒是也能将十年、百年的轻易挂在嘴边。
仿佛那不是一天天一分一秒度过的时间，而是小小的在修炼之外的余兴节目。
“宗主，你现在的神情气势，倒是很像个修士。”
“本座本来就是修士。”
一个有着更像是普通人的生活习惯的修士，林玖想，就算她以后成长到了能轻易地把自己生命中的时间以千年、万年来计量的程度，她也不会放弃需要用心的一餐一饭。
若是用团子之前忽悠柏亦央的话来说，这就是林玖的道。
一个金丹期大圆满，一个元婴期初阶，从三十二峰一头到对角的另一头，不过转眼之间。
旧主峰上，偌大宽敞的山门广场上，只要是宗门内的弟子，全都站在其中。
就连在山下小山镇忙碌的几个弟子，在看到宗门之中那么大动静的一刻，也赶紧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跑了回来。
二殿一阁是林玖、陆世钧和玄异三人，四门五司的弟子们按照自己的身份，按照门与司的先后区别，迅速站成了队列，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的宗主出关归来。
这是修士的天下，是以冯老先生一家和陆老爷子，以及在旧主峰上帮忙监工检验的邓雨良和耿信臣等人都未出现。
林玖的身影由远及近，落在了山门之外，广场上，潜山宗在宗内的所有弟子整齐划一地跪了下来，低下头去——
“恭迎宗主——！”
“恭贺宗主顺利出关——！”
林玖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逡巡了一圈，林小婉，木森，陆世襄，陆世一，莫泽远，肖元，连晟，陈肖，向龙，夏小白……
都是她的人。
“都起来吧。”
林玖抬了抬手，所有的弟子这才起身，只老实了那么一阵，随即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宗主，这次怎么样？”
“老祖不是说宗主您这次能直接渡元婴期的雷劫吗？怎么没有看到雷劫？”
跟在林玖身后的玄异听到某个弟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胡子直翘。
“听郑易说，这周围的灵气都快被抽成真空了，宗主应该收获不菲才是。”
木森走了上来，围在林玖身边的弟子纷纷退开，让开一条小道，让木森毫无阻碍地走到了林玖的身边。
在一开始跟着宗主的寥寥几个人里，木森都能占绝对性的地位。
“金丹期大圆满，距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再说吧。”
实力又不只是实力，其他方面做得漂亮，照样能把人拿捏住，这是林玖一直信奉的真理。
和木森简单说了两句，林玖赶紧让众人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东华那边她儿子她男人和她的徒弟正跟人撕逼，她都出关了，自然不能缺席。
“师姐，你是不是要去东华？带上我呗~打个下手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嘛。”
弟子们散去，郑易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得到了林玖的白眼一枚。
到底是去见世面，还是只想见某个特定的人，真相又简单又直接。
林玖也没说废话，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团子白嫩嫩的小脸，想看到陆世钧直达眼眸深处的笑容，想听小海叫她一声师尊。
御剑太慢，林玖也不多说废话，飞身而起，顺手揪上了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了的郑易的后衣领。
转瞬间消失在了潜山宗。
东华，对峙还在继续，这场环套环的、真相底下还埋着真相的对随山宗半胁迫似的商谈，在随山宗宗主臧天清出现之后，转向了另一个更不可控的方向。
尤其是现在，火药味愈来愈浓，现场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就能全炸起来。
随山宗宗门之内宗主臧天清和大长老臧元金之间因为禹非的存在而暗流涌动，但到底还是一致对外的。
臧天清意有所指地警告完臧元金，下一秒转头盯上了团子。
臧天清并没有注视团子多长时间，就那短短几秒，团子却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似的，浑身阴冷。
团子到底年纪小，虽然聪明，但对人情世故并没有领悟到那个程度，更不明白臧天清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团子的双眼上就覆上了一只粗糙却干燥温暖的大手。
紧接着，腋下一紧，团子整个人就被陆世钧抱进了怀里，背冲着臧天清。
“臧、天、清。”
638惹不起惹不起
陆世钧一字一顿、杀气十足地念完了臧天清的大名，连个“臧宗主”都欠奉，一想到臧天清看自己儿子的眼神，恨不得现在把臧天清这个老不死的就地正法。
陆世钧安抚似的拍了拍团子的后背，团子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上觉得眼下的情形有点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总之就是不太好。
也没闹唤陆世钧在这么多修士面前不给自己牌面，老老实实在陆世钧怀里当个被保护起来的小孩儿。
陆世钧和周慕海看着臧天清的眼神，就像看着死人无异。
“要他还是要灵石？”
陆世钧沉着一张脸，一手抱着团子，右手伸出来，祭出的潜龙锏直指禹非，而后缓慢地移动到臧天清的脸上，挑衅意味十足。
哪怕明知道对方是金丹期大圆满的修士，自己撑死了也只相当于仙修的心动期，眼神里也没有丝毫惧意。
对陆世钧来说，林玖和团子的存在就是他生命最大的意义。
臧天清的眼神太过冒犯，此刻的陆世钧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豹子，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上了臧天清。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个修为远不如自己的魔修，臧天清竟然在陆世钧的注视下下意识地错开了眼神。
一瞬间的心悸，无法作假。
他对一个修为不如他的魔修，产生了惧怕。
无论臧天清选什么，怎么选，对随山宗来说都是坑。
选了禹非，就失去了随山宗，不，更确切点来说，是臧天清自己的救命稻草。
若是没有选择禹非，一个和自己同等修为的却明显比自己更有进阶空间的大长老，彻底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如果没有禹非那小子的牵制，臧元金还能不能继续在随山宗隐忍下去，这是个问题。
但臧天清本人并没有那么多顾虑，像是胸有成竹似的，比起不知道会不会反叛自己的臧元金，一个能够突破元婴期的机会显然更加的有诱惑力。
反正他也要死了，随山宗到底会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
“潜山宗的魔修……也敢在本座面前……”
“敢在你面前，怎样呢？”
臧天清怔住，这声音像是在他的耳边乍然响起，又回荡在四周经久不散似的，明明声音极轻，却偏偏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无比，敲击在众人的耳膜上。
真正打断臧天清的却不是这突然发出的声音，而是脖颈边突然闪起的一道寒光。
一股子冰凉的冷意贴着他的脖颈擦了过去，臧天清瞳孔瞬间放大，脖子上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直到那片寒光过去，臧天清也没能察觉到除了刚刚说话的声音和脖子上的冷意之外的、任何的不属于在场所有修士的陌生气息。
简直见鬼！
“阿玖……”
“师尊！”
林玖像是扭曲空间突然出现似的，众人眼前一晃，一身白衣的林玖已经站在了潜山宗几人的面前。
陆世钧二话不说收起了潜龙锏，周慕海神色也甚是激动，下一秒，团子就像小炮弹似的冲进了林玖的怀里。
林玖的心都要跟着融化了。
“您出关了！”
周慕海拽着一脸紧张的禹非前来给林玖见礼，被林玖托住了腕子。
“没事，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小海了。”
“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周慕海笑了笑，明明比林玖要高出不少，这一年来正贪长，已然退去了大部分少年的青涩，芝兰玉树一般，在面对林玖的时候，还是会露出几年前属于小男孩的腼腆的笑容。
看得就杵在林玖身后的郑易直冒酸气。
他这么大的个子，站在林玖身后，比林玖要高出好多，结果呢？还是摆脱不了透明人的命运。
团子的手臂环紧了林玖的脖子，闷闷地趴在林玖的怀里，林玖察觉出团子的不对劲，安抚了下团子的后背，拿眼神询问了下陆世钧。
她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臧天清对陆世钧耍牌面，陆世钧这般稳重心有成算的人，竟然会激动到用潜龙锏指着臧天清。
显然不单单是因为他自己魔修的身份遭到了质疑。
【这个臧天清，随山宗掌门，不能留。】
【他吓到咱们儿子了。】
林玖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成算。
“本座还以为事情应该早就解决了才对……怎么，墓城这几位到现在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么？”
林玖抱着团子转过身，郑易屁颠屁颠跑到周慕海身边，顺手接下了周慕海手里的禹非。
玄异是林玖的师叔，天天被奴役得恨不得看到林玖就躲，他在辈分上好歹也是周慕海的师叔……待遇就更不用说了。
潜山宗里，师叔简直是最危险且出力不讨好的职业，没有之一。
“混元宗大长老卞云崇，见过林宗主。”
卞云崇带着子玦子盈两个徒弟第一个走上前来，深施一礼，态度客气而恭敬。
当年，林玖是靠着连蒙带骗才渡过了击杀少阳门门主凌霄灵力大量消耗后、转而又被墓城团团围住的危机。
这件事，戏精上身的玄异老祖功不可没，当时确实很有用，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时的权宜之计，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漏洞……
是以，这些年林玖的真实修为在墓城中始终是个谜。
但对混元宗来说，自从林玖在海上碰到子玦和子盈，这秘密早就不再是秘密了。
子玦子盈两人虽然修为远没到能看出林玖真实修为的程度，但别忘了，混元宗是有一个真正元婴期修士的。
一时一日看不出来，相处了好几个月，两人心里也清楚，当初在潜山宗建宗的时候，所有墓城的人，包括他们两个和他们五师叔，都被林玖和玄异的“一战”给蒙了过去。
少阳门的覆灭，更大因素上不是死于外界，而是死于内乱。
但是就算混元宗的人意识到了什么，少阳门的人也早就死绝，潜山宗建立起来，发展正茂，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宗门找年轻力量的麻烦。
卞云崇从挺早之前就知道，这个潜山宗的林宗主，根本没有元婴期的修为，就算到现在也没有。
但是她有异火，也有自家徒弟的证明，在为华国世俗界出任务的期间内，整个队伍就没断过各种丹药，就连子玦和子盈都有幸分到过一两颗。
潜山宗内那个能炼制出三阶丹药的丹师，很大可能性就是她本人。
刚才那一手更是令人震惊，金丹期的修为，哪怕是金丹期大圆满，也顶多是和臧天清臧元金齐平……
而刚刚林玖出现的时候，不光是他们未曾察觉到，连这两个金丹期大圆满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更可怕的是，她还带了一个修为不过是筑基期大圆满的弟子。
要把两个人的气息圆圆满满地收敛起来，这得需要多强的神识？这绝不是一个金丹期大圆满便能拥有的。
卞云崇能把持混元宗许久，自然不是寻常之辈，短短瞬间之内，就想明白了过来。
眼前的林玖，深不可测。
现在惹不起，日后他们更惹不起。
639何为师尊
混元宗背靠秘境，但也不能不为自己宗门的弟子打算，从一开始，卞云崇就一直在向潜山宗示好。
随山宗这般做派、宗主臧天清这般狭窄的心境，看来进阶无望。
而唯一看上去能挑起大梁的大长老臧元金又不知因为什么迟迟不肯出手，随山宗的未来真是一眼便能看得到头，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两者之间，该选择谁，一目了然。
等这些宗门陆续搬离出去，墓城也就不存在了，什么守望相助扶持千年，都是些没有用的空话鬼话。
混元宗都如此，其他的门派更是勿用多说，想要拿到灵石矿脉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随山宗最大的得罪，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日后更不会有重修旧好的可能。
就算不站队，也不能两边都得罪。
东昀柏亦央因为一早就与陆世钧有过合作，眼前的这一场热闹更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做下的，是以打从林玖出现，柏亦央的眼神就没从林玖的身上移开过。
卞云崇发现的问题，他自然也发现了，林玖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对金丹期大圆满这个境界的认知。
就算臧天清再怎么无法突破，但他在金丹期大圆满上停留了数千年也是事实，同阶之间，这一手的高下如此分明，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真是可怕……
当年，所有门派尚还未进入墓城的时候，柏亦央作为东昀老掌门的关门弟子，也曾见识过少阳门那位惊才绝艳的玄羽门主。
现在看着，还真是青出于蓝。
“东昀派掌门柏亦央，林宗主，久仰盛名啊~”
林玖看向了柏亦央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楼观派掌门纪阳珩。”
“清徽派掌门，温怡君。”
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之后，现场再次冷凝了下来，这是随山宗和潜山宗刚刚约定好的条件，现在正是两宗之间计较到底是要人还是要灵石的时候。
若是潜山宗执意要灵石，不给就撕票，那卞云崇就更轻松了，连督促随山宗上缴臧元金答应潜山宗的补偿都省了。
“刚刚说到哪里了？”
林玖一手抱着委屈巴巴的团子，一边好整以暇地将目光投向了卞云崇，明明是极为居家温柔的情态，卞云崇却看到了无限的杀机。
“林宗主，方才……灵石的分成已经谈妥了，潜山宗三成，混元宗两成，东昀派两成，清徽派一成，随山宗和楼观派平分剩下的半成。”
“嗯，所以……随山宗这是有什么异议么？”
“师尊，方才在卞长老和三位掌门的见证下，解决了随山宗遗留在咱们宗门之内的小麻烦，随山宗大长老臧元金亲口承诺，会用任何补偿来换取这位弟子的性命。”
周慕海上前一步，把刚才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下，把“任何”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臧元金心系禹非的安危，根本没有把补偿想到灵石上去。
也是，众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灵石，臧元金第一是没想到随山宗最后能分到的分量这么少，第二是没想到潜山宗已经拥有了三成，居然还盯着随山宗那一点点东西不放。
这才被团子和陆世钧钻了空子，直接把禹非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去。
实际上，这主意不过是团子的临时起意，他始终想不明白柏亦央之前给他留下的那句形容臧元金对禹非是否在乎的话。
柏亦央曾经对团子说，有的人未必有翻天覆地的勇气，但却不能折辱他的在乎。
不能折辱……什么叫不能折辱呢？如果真的在宗门中自己不可动摇的地位和在乎的弟子里选一个，臧元金到底会选谁呢？
其实潜山宗这次已经拿到了三成的灵石，更不缺随山宗那可怜兮兮的半成，但团子好奇，陆世钧也就放任团子去做了。
直到臧天清出现，盯上团子之前，这件事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现在，是非选不可了。
臧元金若是执意选择禹非，臧天清也未必能把他怎么样，只是这件事以后，臧元金和禹非在随山宗中的地位会更加尴尬，要么往死里忍，要么就弄死臧天清。
若是臧元金按照臧天清的想法选择了灵石，那也是横亘在宗主和大长老之间的一个解不开的死扣，反正到最后怎么都得窝里反。
对潜山宗没有任何的损失，看热闹看得不要太爽。
“原来如此……”
林玖笑了笑，笑容冷淡得像是在雪地里浸过，杀气带来的锋芒太过于有辨识性，一时间，众人连林玖娇小的身材和那张看似温柔精致的脸都下意识忽略掉了。
站在这里的，的确是正正经经的一宗之主。
“臧天清，臧大长老，选吧。”
“当然是灵……”
“宗主，宗主师兄，请您三思……”
“林宗主，做人留一线，还请您给些回转的余地，我以这身修为发誓，只要能放了禹非，我臧元金愿应潜山宗三次差遣！”
臧元金明显也知道求臧天清选择禹非简直是天方夜谭，转而看向了林玖这边，那张绷惯了的脸也没什么特殊的神色，只是说出的话，那双眼中的目光，看得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有点心酸。
“元金，本座的好师弟，本座方才提醒过你什么，你都忘了么？”
“三次差遣别想，灵石不成，换成其他的补偿，也不成。”
臧元金的请求被臧天清丝毫不留情面地驳回，随后，臧天清看向了林玖。
“林宗主这么想要这小子的性命，就尽管拿去，禹非……作为本座的弟子，为宗门做些贡献不过分吧？修为低微，树百年来毫无建树，你有什么脸面求大长老救你性命？”
“若是你的过错让随山宗错失了灵石……你可想过你日后在宗门如何立足？”
堂堂一宗之主，居然开口威胁一个融合期的弟子，真是闻所未闻。
禹非对臧天清这人也算了解，从一开始，禹非就没指望臧天清能救下自己，一双眼睛只是看着臧元金。
不管过继与否，不管身在何处，他也只认臧元金一个师父，臧天清，不够这个资格。
不管怎么样，师尊是绝对不会放弃他的，绝对不会……
下一刻，臧元金的目光，避开了禹非的注视。
禹非一愣，而后从双手开始，一直蔓延到全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了起来。
“师，师尊？”
“禹非，若是不做修士了，为师也能保得你一世安稳富贵……”
“师尊……”
640筑基丹
“林宗主既然对随山宗弟子私闯贵宗之地有气，但禹非罪不至死……”
臧元金一字一句，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那该如何？”
“……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对一个修士来说，废去修为是比直接杀人还要重的刑罚，习惯了掌控力量，从云端跌落泥地，还不如痛快地杀了。
林玖的眉头缓缓地蹙了起来。
臧元金的选择着实令在场的所有人吃惊。
被逼迫到这个份上，这位自身修为和宗主齐平的大长老，最终还是屈辱含恨，选择放弃自己在意的弟子。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些委曲求全，那些据理力争，都是假的。
禹非眼神里的光芒瞬间暗了下去，臧元金声线极低的一句话，重锤一样砸进了禹非的耳朵里，一瞬间天翻地覆，过往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崩塌了。
“那本座，就如臧大长老所愿，废了他。”
“且慢！林宗主，禹非毕竟是我的弟子，还是由我亲自来吧。”
“一场师徒情分，有始有终。”
眼看着林玖就要动手，臧元金紧走两步，越过了臧天清的位置，站到了距离林玖不远的地方，高声制止了林玖。
臧元金盯着林玖的眼睛，半晌，林玖抬起的手才放了下来，掌心的灵力也再次收回，抱着团子，往旁边闪开，给臧元金让出了位置。
禹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就连郑易都没忍住，悄悄松了松手里的绳索，刚刚还向臧元金求助的禹非，现在像是完全丧失了求生欲。
在场的所有小辈，看着绝望的禹非，心里都有点难受。
好好一个双灵根天赋的弟子，在末法时代里，可遇不可求的好苗子，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碰到了这么个宗门。
若是有朝一日，门派里的什么利益和他们的存在有了冲突，他们的师尊，又会作何选择呢？
郑易和周慕海心里倒是没什么，不管是玄异还是林玖，哪怕被逼至绝境，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弟子，这是一种无条件的坚定的信任。
“禹非，是师尊对不起你，你若是恨……这辈子都要离随山宗远远的。”
天下之大，连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宗门都不一定是自己的容身之所，禹非像是听进去了臧元金的话，又像是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愣愣的，连臧元金走得近了，那双眼都未曾聚焦。
臧元金心一横，将手抵在了禹非的胸口，金丹期大圆满的灵力顿时侵入禹非的经脉，禹非体内的灵力飞速地逃离经脉和灵海，转眼间，身上一点修士的波动都没有了。
三百年的光阴，到头来一场空。
禹非甚至连声惨叫没有发出来，整个人就烂泥一样软倒在了地上，除了微弱的呼吸还能证明他尚还活着之外，再无动静。
林玖对着郑易使了个眼神，郑易一愣，而后蹲下身，把禹非从地上扛了起来。
“臧大长老大义灭亲，本座佩服。”
臧元金什么都没说，眼眶通红，最后看了一眼禹非，转身拂袖而去！
短短几息，臧元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多谢卞长老和三位掌门为潜山宗主持公道，这次前往深海开挖灵石矿脉……我潜山宗免费为大家提供出行的船只。”
那艘规模庞大的客轮，终于再次派上了用场。
“多谢林宗主。”
“林宗主客气了……”
“提供船只是我对诸位的感谢之意，随山宗强盛无比，家大业大，就请臧宗主自便吧。”
林玖挑了挑眉，特意看了臧天清一眼。
“本座前些日子闭关，今天一出关就赶了过来，正好赶上了热闹……虽说带来灵石矿脉消息的是奔着潜山宗来的鲛人，我潜山宗竟不知道，多亏贵宗前跑后忙，劳心劳力……”
林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差点把臧天清气得原地升天。
“又搭弟子又搭面子的，真是辛苦了。”
“噗嗤——！”
子盈这丫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瘦削的小肩膀都跟着直哆嗦，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
“放肆！”
子盈躲在卞云崇的身后笑得不能自已，卞云崇绷着一张脸，回头轻飘飘地训斥了一句，转身对着臧天清不甚客气地抱了抱拳，相当敷衍了事。
“一月之后，还请诸位带齐各自门派内的人马，咱们还在此处汇合。”
最后，林玖定下了出发的时间。
“此外，本座还有一事要宣布，等这次开采灵石矿脉回归，潜山宗下的小山镇将开启交易行和拍卖行……本座带了些准备出售的商品，算是给诸位的见面礼。”
“还请诸位届时一定捧场。”
说完，林玖从自己手上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了四粒颜色赤红的丹药，将将摊开手掌，辛辣霸道的药香就在四周爆发开来。
众人精神一震。
“林宗主，这是……筑基丹？”
卞云崇看着林玖手上的丹药，神色一滞，若是他没看错，林玖手上的就是三阶丹药中最具代表性的筑基丹。
筑基是修士踏入修行之路第一道大坎儿，修士筑基的过程中消耗的灵气甚至不少于开光期进阶，是比凝结金丹变化还要大的一个工程。
筑基过程内，修士体内的经脉发展完全，从兼顾暂时存储灵力彻底分化成只供灵气转化、灵力通行的通道，而先天期的丹田也坍塌重铸灵海。
由此，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炼之列。
有些勤勉的弟子能够一步步突破先天炼气，却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卡在筑基的门槛上，而筑基又讲究一个一气呵成，若是第一次失败，之后再突破的过程会更加艰难。
筑基丹的存在能直接排除掉八成的失败率，是三阶丹药和三阶以下中最为珍贵和实用的丹药，没有之一。
筑基丹的品阶并不高，但所需的最重要的一味药材——赤血贝已经消失已久，从五大门派进入墓城之前，筑基丹就已经是个传说了。
现在冷不丁看到林玖一拿就是四颗，在场的包括臧天清在内，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不说宗主实力如何，不说弟子们实力如何，就冲着炼药这一手，潜山宗的未来就不可限量。
“没错，正是筑基丹，之前我在南半球的深海之中发现了炼制它所需的最珍贵的药材，于是炼制了几颗出来。”
“除了供自家宗门弟子所需之外，剩下的反正放着也是放着，届时会在小山镇的拍卖行进行出售。”
“交易物品不限，灵石是最佳，其次是元石，若是有珍贵少见的还成活的药材，也来者不拒。”
说着，林玖手中的丹药一颗颗地扔给了卞云崇和三位掌门，几人准确地接在手里，近些观察，药香浓烈醉人。
仅仅嗅了几下，药香盈满肺腑，经脉中的灵力陡然加快了流动的速度，几人确认之后，赶紧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这么浓烈的药香，在外面多待一分一秒都是对药力的损失。
就是筑基丹无疑！
641三十岁，金丹期大圆满
“多谢林宗主慷慨馈赠。”
林玖一下子拿出了四粒筑基丹，算是把四个门派给暂时笼络镇住了，这几粒丹药自然也不是白送的，也算是给小山镇即将开放的交易行拍卖行打了一个效果不错的广告。
只要这些掌门长老的给各自的弟子们用了筑基丹，尝到了甜头，哪怕灵石再珍贵，也还是得送到她的手上来。
她现在距离四阶丹师还有一段距离，但三阶丹药已经炼得十分纯熟，珠子空间里什么养神丹筑基丹等等，几乎都是按堆放的。
而潜山宗的仙修们就在掩埋了灵髓的旧主峰上修炼，灵气充裕，林玖手中又有小仙源流传下来的上古修真文明盛行时候的一手资料。
筑基丹对末法时代的修士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珍贵的辅助丹药，但在上古时期，这玩意儿就是鸡肋。
没有特殊情况，绝不会使用。
林玖也是比照着这样的规则来，虽说冲击筑基期会一次比一次难，那也得至少失败三次以上才有使用筑基丹的资格。
而且，使用筑基丹之后，若是弟子五年之内无法突破到开光期，那么不好意思，就在外门呆着吧。
以上规则，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药门的规矩里面。
一场瓜分灵石矿脉，顺便整治随山宗的热闹收场，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算不上，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不少。
墓城距离东华港口远得很，来回来去还要消耗一部分时间，在得到了林玖赠予的丹药之后，纷纷上前多少闲扯几句，准备告辞离开。
随山宗打刚才起就被晾在了一边，现在是告辞尴尬，不告辞也尴尬。
臧天清对林玖手里的筑基丹兴趣只是一般般，对一个热切盼望自己能够有所突破的人来说，手下的弟子相比之下也就没有那般重要了。
自己都要保不住了，还积累弟子做什么？
万一自己不成，就算提升了弟子们的实力，不过也是给他人做嫁衣。
从本质上来说，臧天清和被林玖弄死的少阳门门主凌霄都是一路人，对宗门并无多少感情，只是自己的权利附属罢了。
说到底这就是长老制弊端的极端化表现，林玖和为林玖筹谋第一版新制度的陆老爷子，早早地避开了这个大坑，把潜山宗上上下下变成了铁板一块。
除了宗主和老祖这样需要有收徒需求的之外，潜山宗并没有师承的制度，大家都是在一起上学的。
而且，本质上来讲，不管是林玖的弟子周慕海，还是玄异老祖的弟子郑易，在潜山宗里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位和权柄。
这点从郑易身上就能看得出来，除了能得到的资源里有了玄异的一份补贴之外，其实和其他弟子并无区别。
而周慕海之所以有权利，受尊重，也是因为潜山宗初期林玖分身乏术，很多杂事是周慕海帮忙扛了起来。
现在又是阵门的教习长老，又是宗主代理，也是因为职位而拥有决定权，和是不是林玖的弟子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林宗主年少有为，潜山宗拍卖行开启，我清徽派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多谢温掌门。”
林玖一身简单的白衣，怀里还抱着团子，和温怡君站在一处，也没落得下乘。
温怡君五官艳丽大气，身为一派之主，气质在端庄和亲和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身着华服，头戴繁复却不显俗气的发饰，和清爽的林玖对比鲜明。
林玖五官虽然精致漂亮，但其实并不能给人鲜明的印象，唯一出彩的就是那双眼睛，乌黑的眼仁，平静得让人过目难忘。
身上头上也没有什么能彰显身份的装饰，但气质清朗内敛，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瞩目。
而且……林玖看了看跟在温怡君身后的两个弟子脸上蒙着的轻纱，眼神一动。
轻纱又薄又透，明明什么都遮掩不住，却又偏偏遮掩起来，看着好笑。
“林宗主，这两位是我座下的弟子，妙兮和娅嫣，娅嫣在织造上颇有心得，如果林宗主感兴趣，等潜山宗交易行开张，我清徽派就不挑选其他的贺礼了。”
“多谢温掌门美意，清徽派肯来，便是潜山宗的脸面了。”
林玖淡淡地笑着，嘴角都快僵了，若说织造，现在林小婉的手艺那也是顶顶漂亮的，又理解她的喜好。
林玖光是看着温怡君身上的行头就觉得累得慌，更别提把这些乱七八糟都放在自己身上了。
但是开门做生意，该营业的时候就得营业，好歹她也是做销售的出身，赌上职业的尊严，决不能不耐烦。
“林宗主真是好口才，玄异老祖也不遑多让。”
几个掌门，连带着卞云崇都过来打了招呼，林玖应和不过，职业尊严也不要了，转身悄悄给周慕海使眼色。
周慕海赶紧上前，替自家师尊挡“刀”。
一片客气话里，还就是有个不懂看气氛看眼色，非要站出来煞风景的傻逼。
臧桦。
臧桦身后跟着五个齐刷刷的融合期弟子，个个年轻俊秀，乍一看挺有阵仗，但臧桦没有这个气场，也衬不起这几个弟子，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真是糟践了。
“臧二长老此话何意？”
林玖还没说话，卞云崇倒是先开了口，现在一切落定，大家伙儿都有肉吃，也就更不在意随山宗的处境了。
大约是怕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耽误了之前已经敲定好的定论，是以抢先一步，没等林玖开口，先责问了臧桦一句。
“呵呵，在下现在是真糊涂了，卞长老何时成了潜山宗的长老？”臧天清没有说话，当然，也是在臧天清的默许下，臧桦才敢在这种时候不要命地往前冲，“当年潜山宗建宗，我和弟子靖久左瑜都在场，卞长老的两位高徒也在场吧？”
“林宗主当年可是和玄异前辈联合演了一场大戏给咱们看……林宗主，在下斗胆一问，您的元婴期修为呢？”
“既然要做修真界的生意，连这点诚信都没有，叫人如何相信？”
林玖挑了挑眉。
“本座今年三十岁多一点，哪来的元婴期修为，你莫不是在说屁话？”
“本座从未说过自己是元婴期的修士，不过……四年前我的确有一举冲击元婴期的打算，只可惜，被炼药给耽误了不少时间。”
“开门做生意不假，你不相信，那你可以不来。”
“……”
三十多岁的元婴期大圆满，七八岁的融合期中阶……
众人想吐槽，都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在墓城太久没有出来，其实灵气早就复苏了？
千言万语憋在嗓子眼里，听着林玖淡然的语气，连卞云崇都说不出什么维护潜山宗的话了。
总感觉被放肆地秀了一脸，不过人家也的确有放肆的资本。
淦。
642空手套白狼第一人
一番客套过后，包括此番最是没脸的随山宗也离开了东华，回往墓城。
这场灵石纷争算是有了个明确的结果，还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供所有人准备，而潜山宗距离东华最近，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这里干耗上一个月时间。
墓城的其他四个门派想要顺利出海，就必不可能允许东华或者随山宗的人再对龙兴一队人出手。
林玖看着墓城修士们离去的方向，非常放心地撤掉了大院外面层层叠叠的符篆禁制。
就算已经有了定论，墓城的修士也不可能全然信任潜山宗，既然几个门派都在东华留了人，林玖就更不用担心龙兴他们的安危了。
既然有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林玖嘱咐了龙兴几句，让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之后，这才准备动身离开。
不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小银最好还是跟在他们身边。
林玖干脆又带上了不少新鲜海水，直接给小银做了个巨大的水球，小小升级了下小银的生活环境，一行人准备返回宗门。
“还有一件事，阿玖。”
潜山宗的变异鸟兽纷纷落在大院之外，林玖一家三口坐在跟过来的大白的背上，团子小朋友重回妈妈的怀抱，现在已经在林玖撑起的灵力壁障下睡熟了。
“……你是说，丰乐心？”
林玖托着团子的屁股，陆世钧伸手一揽，把母子两个都抱进自己怀里，微微苦涩的药香进入肺腑，陆世钧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对，丰乐心失踪了。”
“很正常，他是个聪明人，总不可能作死之后在原地呆着等我们去掏人。”
“不过也不用去专程去找他，留着他还有用。”
林玖看过了陆世钧写回宗门内的信件，丰乐心这件事办得实在是漂亮，哪怕是潜山宗被摆了一道，林玖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她收回之前的话，纳尔赫虽然天才，但却没有丰乐心这么有脑子，可见单一的智商高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丰乐心一开始看似联合随山宗针对潜山宗，后面又故意纵容龙兴给潜山宗送信，林玖不得不重新审视琢磨一下丰乐心的真实目的。
林玖心里有个颇为大胆的想法，丰乐心的目的可能不止针对潜山宗或是随山宗，而是对准了整个修真界。
不过这也无所谓，这种想法，说不定还能成为她的助力。
“就算不管丰乐心，那个呢？”
陆世钧往旁边使了个眼色，大白在变异鸟兽中速度最快，是领队的角色，能和大白并驾齐驱的，就只有它一奶同胞的兄弟二白了。
二白背上，重伤昏迷的禹非被脸朝下搭在最前面，再往后坐着郑易，再往后是周慕海。
此时郑易正紧紧抓着禹非的后脖领子，看似是生怕禹非从二白的背上出溜下去，但那只攥着衣服的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哆嗦。
看得出来，这货正处在无比紧张的状态之下，也不敢回头看紧挨着他的周慕海，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着的。
周慕海就坐在郑易的身后，抱着肩膀，态度十分闲适，时不时还随着二白的颠动往前一凑一凑，额头正贴在前面那位的后脖颈上，两侧的碎发也跟着钻进对方的衣领里。
林玖和陆世钧在一边儿看着，明显发现郑易那只手抖得更厉害了。
林玖、陆世钧：……
她家小徒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额……这么会了？
林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形容词，总感觉二白周身都被迫散发出了粉红泡泡。
周慕海终于察觉到了自家师尊和“师娘”探究的目光，一愣，随后那张玉雪般的脸上一点点红了上去，像是恶作剧被抓包的小孩子，干脆一脑袋撞到了郑易僵硬到不行的肩膀上，装睡。
郑易快疯了。
那片晕红像是有传染力，从周慕海的脸上一直蔓延到郑易的脖子上耳朵上，林玖和陆世钧这才撤回了存在感十足的眼神。
再这么看下去，这两小只非熟了不可。
“禹非……我想让他留在潜山宗。”
林玖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叹了口气。
“臧元金看来确实很在乎他，根本没下那么重的手，在动手之前，他与我神识传音，说了几句话。”
“哦，什么话？”
陆世钧看着趴在林玖肩膀一侧的团子肉乎乎的小脸，满心柔软，用力抱紧了林玖纤细的腰肢，把下巴放在林玖另一侧的肩膀上。
微微侧过脸，说话时的呼吸喷薄在林玖的脸颊上，痒痒的。
林玖眼神一黯，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原本她觉得臧元金对禹非的在乎不似作假，方才他的选择简直莫名其妙，直到臧元金和她说完那几句话，林玖又觉得这才在情理之中。
若是换做她，估计也没有更优的选择。
“他只说了两句话。”
【我幼时因天赋拜入随山宗老宗主门下，师尊偏爱师兄，我拜师的第一件事就是许下天道誓言，此生不能背叛师兄。】
【我有办法保下禹非继续修炼的资格，禹非他在阵法上颇有天赋……求林宗主收留。】
“此事无解，若是有办法，随山宗的大长老又怎么会求助到我的头上？”
“臧元金先走一步，应该是先一步回随山宗毁禹非的弟子魂牌去了。”
林玖叹了口气，想想也觉得心酸。
“也是，阿玖就直接接受了对方的条件？”
林玖歪过头瞥了陆世钧一眼。
“我怎么可能不提条件？”
“我提了个很有意思的条件……出海挖掘灵石矿脉的时候，臧元金不许跟随。”
“落单了才更好解决啊。”
显然，林玖还对臧天清“吓到”团子这件事耿耿于怀，而且臧天清就是个事儿精，随山宗自身到底还是有些实力的，她可不想再面对第二个更有能力的凌霄。
有些麻烦赶紧铲除，省得之后千日防贼，只要臧天清死了，不管是臧元金继位还是臧天清的什么弟子继位，都对潜山宗没什么坏处。
若是臧元金继位，那他最在乎的人还在林玖手里，既然这份情义斩不断，那就是林玖手里最有力的牵制。
若是臧天清的什么弟子继位，那也得在臧元金的阴影下老老实实地做宗主，和臧元金自己坐这个位置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潜山宗这把赚了个满盆满钵，前有东昀柏亦央这个至少百年的帮手，又有三成的灵石，但林玖看重的并不是灵石。
她在灵髓上尝到了不少甜头，这次正好出关及时，有她在，不搞点手段都对不起她身上小仙源这个外挂。
还顺便从随山宗撬了个双灵根资质的在阵法上颇有天赋的弟子过来，外加柏亦央提供的整整七个丹炉……
“空手套白狼第一人，就是本座。”
要不是还抱着孩子，林玖恨不得叉腰笑一会儿。
643啥都不缺就缺人
“哎，你不吃也行，能不能别浪费？！”
“知不知道粮食有多珍贵？！这都是一点点种出来的！”
主峰上，一个较底层小院落里突然传出了几声争吵，一个年纪在十四五上下的小弟子站在窗台下面，气不打一处来。
“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随山宗宗主亲传弟子呢？我们潜山宗好心救你，能不能识相一点！”
小弟子忿忿地说完，往满地的汤汤水水和碎掉的盘碗上丢出一个清洁术，拿着食盒怒气冲冲往外走。
房间里始终没有什么声响。
距离从东华回来，已经过去整整四五天了。
潜山宗的十七峰，也就是新主峰早已在林玖闭关的时候就建造完成，又经过了弟子们几个月的自发性地收拾，已经到了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
只是林玖尚且没有出关，弟子们虽然期待崭新的主峰，但也没有提前搬迁的意思。
直到林玖出关，从东华处理完事情回来，正好在第二天的凌晨回到了潜山宗。
前前后后几件喜事加在一起，潜山宗上上下下一起大肆庆贺了一番，而后所有的弟子都搬到了新的主峰上去。
所有人搬走了，邓雨良这才拿出了改造旧主峰——也就是第七峰的图纸，带了从九峰上退下来的幸存者，开始紧锣密鼓地动工。
七峰将按照林玖的打算，日后用作山宗仙修的专门的修炼之所，所有的居住型建筑拆除，只留一座修炼主塔以及供弟子们研究炼药符篆阵法和炼器的单独的高塔。
地下是一层一层的修炼室，地上就是各种各样的类似幻境之类的阵法，以磨炼弟子们的实战能力和心境。
修炼室和阵室分出严格的等级，按照弟子们的贡献对号使用，极大地提高了修炼场所的利用率和弟子们卖命工作的积极性。
整座塔上只有两处特殊的房间是留给林玖和玄异的，其他的包括现在担任阵门教习的团子和周慕海，都得靠贡献说话。
属于潜宗魔修的二十三峰也是如此。
而在七峰和二十三峰改造建设的同时，就是林玖、玄异研究所需的各种各样的阵法。
而陆世一负责研究贡献值系统以及怎么把贡献值系统应用到弟子们的令牌上。
不过这都是后话，林玖这些天先是过了一遍她闭关时期潜山宗被处理完的事务记录，随后又视察了下已经建好的九峰、正在建设中的二十三峰，以及即将动工的七峰。
现在林玖正在陈肖的弟子司，作为外门的九峰已经建好，既然建好了那就得收拾，收拾就需要人手……是时候把刘廷岳孙博宇艾登那帮人先搞上山了。
“其实……宗主，真的要在他们身上用外门的规则么？事实上，现在宗内弟子不过三百人，他们又是值得信任的人，完全可以……”
林玖抬起手，止住了陈肖的话头。
“这些我都知道，给他们五年，也是对他们负责。”
“他们自然是值得相信的人，现在内门中的弟子，哪怕不到我给外门定下的修为底线，也还能继续呆在内门，你没想过是因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跟了我足够长的时间，因为你们跟着我经历的风险和生死远比他们要多，把他们留在外门，既是给他们时间缓冲，也是给这些内门弟子体面。”
林玖不能让这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老人”寒心。
“是，是弟子想得不周到，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林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弟子司。
一回来就这忙那忙，在她闭关的时候，林小婉就已经成功卸货，母子平安，现在孩子都能坐起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
今日难得有空，林玖溜溜达达就去往了林小婉的内务司。
林小婉身为内务司的总负责人，就住在内务司背靠的院落里，做什么都方便。
林玖来的时候，发现团子也在，正和康康一起凑在连晟身边盯着襁褓里白嫩嫩的小娃娃。
而连晟现在是真的成长为合格的奶爸一名，一个人应付房间里的三个孩子游刃有余，林玖歪在门框上看了半天，笑得前仰后合。
“宗主！”
“宗主~”
看到林玖过来，连晟和康康连忙要行礼，被林玖抬手制止。
“免了免了，让我看看小宝宝。”
连晟本想要个软萌可爱的女儿，没想到最后还是个小子，不过也挺高兴。
他和林小婉一路走来，过程不比林玖和陆世钧简单，最终也克服了重重困难，成了正果。
林玖从连晟怀里接过孩子，小小的婴孩在襁褓里熟睡，小脸白胖五官清秀，看着就讨人喜欢。
林玖看得心里喜欢，这孩子身上尚且没有仙修或是魔修的波动，不知道是不是同样能够修炼，但这是潜山宗建宗以来宗门中诞生的第一个小生命，意义非凡。
“我和小婉商量了，哪怕他不能修炼，也没啥关系，只要能平安长大，快快乐乐一辈子就好。”
连晟在旁边看着孩子，眼珠子都挪不开。
“嗯，是这个道理，取名字了么？”
“只有个小名，大名还没来得及取，等回头问问老祖吧。”
“他小名叫安安，和康康的寓意差不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成，回头他若是躲了，你们来找我，我去找他。”
“多谢宗主！”
其实林小婉原本是想等林玖出关让林玖给孩子取个名字，结果这个想法遭到了连晟的强烈反对。
看看团子，看看大白二白，就知道林玖的取名技术如何。
团子这个小名一直叫到现在，陆世钧也不拦着，若不是中间有陆老爷子横插一脚给团子取了个大名叫林见鹿，说不定就真的一辈子都叫林团子了！
至于林小婉自己也好不了哪里去，连晟又不能说自家媳妇，只能忍着。
前车之鉴如此之多，连晟才把主意打到了玄异老祖身上……虽然玄异也未必靠谱，但总归比宗主和林小婉强些。
“成，等安安过周岁的时候，我给他测灵根。”
林玖又抱了小安安好一会儿，这孩子也乖巧，吃饱了就睡，一点都不闹人。
连团子这几天都赖在这里瞧新鲜。
林玖从后院里走出来，前往内务司正殿，正殿上林小婉和夏小白正在处理事务，旁边有几个弟子帮衬着，一张张文书过手，甚是琐碎。
林玖原本打算给林小婉放个一年产假，但被林小婉给拒绝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内务司本就是琐碎的活计，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再过段时间把手底下帮忙的弟子历练出来，她就清闲了。
若是修炼闭关，就倒班来，不过这就是内务司内部的安排，不在林玖的管束之列了。
林玖蹲在一边看林小婉和夏小白忙碌，林小婉是内务司老大，身兼符门教习长老，不过符门现在有林玖和莫泽远顶着，分给林小婉的事务很少。
唉，现在潜山宗可以说是修真界所有门派中修炼资源最豪横的了，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
644濒死
也怪不得林玖对禹非见才心喜，臧天清这傻逼自私自利到极点，丝毫不看重手下的弟子，但林玖缺得很。
被随山宗放弃的，臧元金被逼无奈放弃的禹非，在潜山宗就是个宝。
禹非从小跟着臧元金，臧元金本性不坏，禹非也差不到哪里去，就算后来被过继给了臧天清，也是在臧元金的庇护之下，才没受什么明显的虐待。
直到最后一刻，还是个直肠子，毫无心机可言。
不过……这个宝显然不能太给脸。
正想着呢，这些日子专程给禹非送饭的小弟子拎着空荡荡的饭盒走了进来，没注意到林玖在。
“婉长老，不成啊，还是不吃，不仅不吃还糟践粮食，这些天都打碎多少杯盘碗了，您确定不去管一管吗？”
小弟子念叨完，又顿了一顿。
“唉，修为没了，再不吃东西，非饿死不可。”
“几天了？”
“一直都这样……咦？宗主！参见宗主！那个，弟子办事不利……”
林玖笑了笑，这小弟子还是跟着周慕海的那一批小孩儿之一，年纪还小。
“起来吧，你们忙，我去看看，你待会儿再送一份饭菜过来，记得么？”
小弟子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跟林玖直接说话，激动到脸都红了。
“记得，哦，不，弟子谨记！”
林玖点点头，走出了内务司。
潜宗的弟子前身多为已经成年的异能者，经历也足够，她也是一直图顺手，不管去哪儿，都是直接抽走潜宗的人用。
这次去挖掘灵石矿脉，倒是个历练这些山宗小弟子的好机会。
如果说潜宗的魔修是潜山宗中流砥柱，那山宗现在实力还没有起来，只能算潜山宗的门面，有仙修在，潜山宗在修真界好歹也算个被承认的宗门。
但一时弱，不能一直弱，小仙源的最主要的传承就是仙修，林玖不能在这方面懈怠，虽然带小弟子麻烦，但却不能省略。
更何况这次任务对潜山宗十分有利，其他门派得带着能下到深海干活的弟子们，但是林玖有一整个人鱼族群。
要说在深海里，这群人鱼比什么弟子都好使。
不过……林玖倒是想起了二阶丹药中有个丹方，龟息丹，此丹方主要是修士用来隐藏自己气息使用的，能将修士的呼吸频率降到最低，而不影响修士的行动。
而这个丹方并不是修真界公知的丹方，属于小仙源的传承，林玖盘算了下手里囤积起来的大量灵药，完全可以在去往灵石矿脉的途中炼制出一批。
到时候又是一笔生财的路子。
林玖一边盘算，一边顺着道路和阶梯往山下弟子们的住所走去。
话说自从从东华回来，禹非就被底下的弟子带走安顿了，新建起来的主峰建筑规模极大，连林玖一时之间都找不上。
还是半路碰到个弟子，这才把她带了过去。
小院子冷冷清清，现在潜山宗的弟子人数远远匹配不上庞大的建筑群，这个小院子更是如此，周围也没有弟子居住，就只有禹非一个呆在这里。
林玖走进院子里，现在禹非身上还有伤，也没了修为，再算上好些天连饭都没吃，倒是不用担心他逃跑。
林玖推开门，房间里窗子紧闭，一片阴暗。
房间中的架子床上，隐约能看到被子底下的起伏，禹非就这么把自己闷在那里，连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若不是还能听到气息的声响，林玖真的会以为人已经死了。
“出来，咱们谈谈。”
林玖一挥袖，把窗户打开，往房间里扔了个清洁术，灰尘和地上打翻的食物残渣一并清理了出去。
禹非还是没什么动静。
不会饿晕了吧？
林玖上前，干脆利落地掀开了被子，人还醒着，但和晕过去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禹非只是看着年轻，实际上已经有三百岁的年纪，但在林玖这个三十来岁的人看来，不过也是个熊孩子。
几天过去，熊孩子整整瘦了一大圈，端正俊秀的脸两腮凹下去一大块，皮肤灰黄，若是再不插手管管，估计撑不住几天了。
林玖也不废话，把侧身朝里侧躺着的禹非掰过来，捏住对方的下巴，一个灵泉水的水球里混入了温补的丹药，强硬地塞进禹非的嘴里。
“咳咳咳咳——”
这一个水球下去，像是摁住了禹非的开关，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禹非弓起了身子，用力地咳嗽起来，二话不说，手指就伸到了嘴里。
“你要是敢吐，我现在就去墓城杀了臧元金。”
禹非动作一顿，长时间没有任何动作，脑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觉得林玖真的能干出这种事，于是老老实实把手指从嘴里抽出来。
明明被放弃了，也还是放心不下臧元金，林玖松了口气，从旁边扯了个椅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床前，看着勉强从床上挣扎起来、眼神呆滞的禹非。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怎么能说是那个人呢？他可是你的师尊啊，禹非，咱们谈谈。”
“有，有什么好谈的？”
在灵泉水的作用下，禹非就像终于被浇了水快要枯死的植物，一点点反应过来。
“林宗主何必在我这个废人身上花心思？怎么，为了体现潜山宗的乐善好施么？”
“当然不是，潜山宗不是废物收容所，之所以把你带回来，自然是因为你还有用。”
“就算再不济，留着你的命，还能牵制臧元金呢。”
林玖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扶手上，侧歪着，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光滑的扶手表面上跳动，平滑圆润的指甲在木材上轻轻地敲击出声音。
“别提那个名字——！”
“别提那个名字！”
禹非像是被摁住了死穴似的，转过脸来，那双因为过度消瘦而显得更加大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情绪。
有恨意，也有痛苦。
“别提那个名字……”
那个成就了他，又毁了他的人的名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几个字，也罢，他这辈子也剩不下几天了。
“既然这么想死，死之前，不想把话跟别人说说么？听说憋着心事死掉的人，下辈子转世投胎会变成猪。”
“……林宗主很闲么？”
“是的，我现在很闲，不过待会儿就不一定了，你最好赶紧。”
“……”
“我好奇心的保质期可是很短的，这样，以一换一，你告诉我，我还你一个真相，如何？”
真相，什么真相？
他已经被废了，还能有什么真相？！
645谷底反弹的力气
禹非放在被子上的双手狠狠地攥了起来，像是把这具身体里最后一丝都榨得一干二净，半晌才放开手，没了可以抓握支点的手指不停地痉挛颤抖。
真相，真相……
这两个字在禹非的舌尖上反复跳跃咀嚼，最终他还是放不下，即使变成了这样，还是放不下。
究竟师徒情深是真，还是到手的利益是真？
“可笑……我居然，还有一丝不甘和幻想。”
林玖挑了挑眉，少年，你幻想得没错。
“我从小就跟着他，我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出生在战争和饥荒遍地的年代，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随山宗里了。”
“是他一直养着我，教我读书识字，教我修炼之法，教我阵法……整整上百年，他在我心里……”
“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臧元金现在不是你师父了，但当你爹，他还是有资格的。”
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回事，和林玖猜想的大概差不多，故事总是一个套路，她的好奇心过期了。
“什么意思？”
禹非捕捉到林玖的话中有话，抬起脸，给了林玖进入房间以来第一个正眼。
“你现在就算没有修为，你的身体年龄也不过相当于普通人的十**岁，正值壮年，没有灵力也有点功夫，虽说末世艰险，但好好做个普通人，过完下半辈子，不也是不错的结果么？”
“林宗主，三百年用来做一场梦，你能接受么？”
林玖到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岁，她是做过颠倒生死的一场大梦，不过也就五年时间。
“废了我的修为，不如直接杀了我，若潜山宗救下我是因为他的嘱托……我绝不接受这般施舍。”
“不错，还有点骨气，就是脑子有点蠢。”
“我原本以为你跟着臧元金也能有点样子，没想到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漫说臧元金没有真正放弃你，就算真放弃了，但凡有一丝机会，也得咬着牙往上爬！”
“君子报仇，永远不晚，哪怕变成魔修，也得有朝一日站到他们面前，甩几巴掌解解恨难道不香吗？”
“魔、魔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臧元金只是废掉了你的修为，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没有动你的灵根和经脉，但你灵力散尽，灵海溃败退成了丹田。”
“你还有修炼的资格。”
林玖紧盯着禹非的神情，禹非接下来的表现果然如林玖所想，神色陡然激动起来。
谷底反弹的力气，到底能大到什么程度呢？
“林宗主，你是说，我还能修炼？为什么，为什么？”
散尽修为的同时还能保存修炼天赋……在修真界闻所未闻，就算是真的，那肯定也是禁法中的禁法，于施术者和被施术者来说，都有不小的损失。
林玖还是从玄异嘴里打听到其中真相的，臧元金作为随山宗大长老，知道这样的禁法并不奇怪，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至少会丢失一小阶的修为，而且，会不会对修炼后期造成什么影响，谁也说不准。
对禹非来说，伤害更是不可逆的。
灵力被瞬间散尽，灵海溃败之后，虽然退化成了丹田，但退回去简单，再凝成灵海的难度十分之大。
臧元金这一步也是在赌，赌林玖这个丹师手里有辅助筑基的丹药，再不济潜山宗还有魔修的传承。
更重要的是，林玖和臧天清不一样，臧天清容不下的眼中钉肉里刺，到潜山宗来说不得会有另一番作为。
“臧元金对你用了禁法，他损了修为，你虽然还能继续修炼，但仙修一途上的未来……基本也就一眼看到头了。”
“而且，你拖的时间越久，灵力枯竭之后的经脉的持续性损伤越是加剧，为了不让这些日子的饭菜白白浪费，我才过来的，懂了么？”
“林宗主，我不明白，为什么？”
既然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为什么就不能和臧天清抗争一下呢？师尊他明明是随山宗的大长老，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弟子，怎么就不能保下他呢？
“因为我不想看他们两个人和睦，不想看随山宗内部是铁桶一块。“
“……”
听到林玖过于直白的承认，禹非喉咙一哽，可不是么。
如果不是潜山宗非让随山宗从他和灵石里选一个，他何至于这么惨？
但不知道为什么，事实被林玖直白地戳破之后，禹非心里反而没有那么恨了。
比起假惺惺的一肚子阴私的臧天清，面前的潜山宗宗主至少不会去表面上的粉饰。
“恨吗？”
“还成。”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反正都要报应在师、师尊身上。”
两宗相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被神仙打架掉下来的砖头砸中也只能自认倒霉，好在不管是臧元金还是潜山宗的宗主，都没有真的不给他留下活路。
“不错，这件事里你虽然是个可怜的牺牲品，但……好在还有臧元金给你托底，对你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爹告诉我……”
“……能不能换个称呼？”
“你爸爸告诉我，他从拜入随山宗老宗主门下的时候，就发下了天道誓言，决不能背叛臧天清，此为其一。”
“第二，就算他真的和臧天清硬刚成功，把你保了下来，你想想你名义上是谁的弟子？臧天清因为你失去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你觉得你还能在随山宗活下去？我可是听说随山宗内部有的是发落弟子的办法。”
禹非不说话了，很显然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神色又恢复了愣怔，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像是要把身体里最后一点儿水分都挤出来似的，心绪复杂难言。
林玖也不说话，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直到送饭的小弟子把林玖吩咐的饭菜送过来。
林玖亲手接过食盒，让小弟子先回去，嘱咐日后三餐照送，小弟子领命离开。
唔，肯定是宗主大人把人劝明白了，只要死不了，就不枉费他连着送饭四五天的辛苦。
“吃，还是不吃？”
“我……宗主，我是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对么？”
“对，”林玖对禹非改变称呼的识相十分满意，“我潜宗一脉，还缺个精通阵法的魔修。”
“……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