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意所指,心向往之
栖蝶被柳如嫣搀着往前走,她知道童静峰要和柳秦伦谈什么,也知道柳秦伦会如何回复他,这个节骨眼上,本不该冒着得罪童静峰的风险让柳如嫣为难,可倘若、倘若她真的同柳秦伦一起了,和童静峰就有着无法规避的内亲关系,她不想柳如嫣为难,也不想柳秦伦为难,这场谈话迫在眉睫。
她相信童静峰对柳如嫣情比金坚的感情,也相信柳秦伦的能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柳秦伦已经有了推心置腹的信任,这种信任使她心里踏实,使她能够暂时摒弃掉所有的烦恼,回到房里安心入眠。
和初次见面一样,童静峰选了咖啡厅一处偏角落的位置。
情景与上次重叠,只是这一次,有了柳如嫣和童静峰已定的关系,柳秦伦不再像上次那样对童静峰的突然相邀感到猝然,率先开口:“到今天,我觉得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夫了。”
“当然。”童静峰笑着点头,两人黑色眼珠里迸发出的火焰同时相交空中,童静峰有些尴尬,“不过你似乎不太诚心?”
柳秦伦微笑道:“我当然诚心,栖蝶也一样,我们都希望你和嫣姐能够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一直幸福下去。栖蝶为了让嫣姐在童公馆站得住脚,不受旁人的斜视,为了准备那份特殊的嫁妆,扎得十个手指全是针眼,累得五个晚上没有合过眼。但你作为姐夫,含沙射影的去指责妹妹,对我们柳家又有多少诚心?”
童静峰道:“我和如嫣很幸福,只要我和如嫣结了婚,莫宸晞就不会再收购王廷,王廷就此稳坐江城首富的宝座,这难道不是我的诚心?当然,你有能力保王廷,但你抵挡得住日本人的轰炸吗?你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说到这里,童静峰喝了一口咖啡,靠着椅背,无奈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景依婷真的很爱你,静雪跟我说了依婷这次在江城的遭遇,一个从小在保护圈里长大的女孩子,为了你被日本人俘去,以致受了刺激患上失心疯,这种勇气是我在过去22年里从未看到过的,你同情也好,施舍也好,再给她一次机会,我相信一个人在爱的人面前一定会表现出她的优点。”
“这几年,莫宸晞已将乔行的势力发展至八城,就算你和栖蝶排除万难在一起了,你们面对的就会是整个乔都商会和七城的抵制,那么王廷还有多少个五十万能与之抗衡?连柳栖蝶都在一力撮合你和景依婷,说明她对你并无爱意,你倾心于她,也要她倾心于你,爱情才能成立啊,侯云帆已经和你父亲订了口头亲,这是既定的事实,也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他这次从南京回来,得知诗城救援的事在乔都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他和爸爸一样都对柳栖蝶心存芥蒂,想想近一段时间,她不仅改变了莫宸晞,还能在短时间内俘获柳秦伦,更是让花花公子侯云帆对她生出一种别样的怜惜。
这样的女子,用好了是福,用偏了则是孽。
柳秦伦疑惑而不解:“什么叫‘为了我’?”
“村上真美女扮男装住在王廷之都,柳栖蝶让丫头传话要她暗中盯着村上真美,等柳秦伦回来处理,要不是为了你,她会有后面这些灾难吗?柳栖蝶这么做,不就是明摆着给你和景依婷制造机会么?”
柳秦伦短暂一诧后及时恢复了面容上的常态,他不想让童静峰发现他对此事的毫不知情,心里却因为栖蝶仍然做着撮合他和景依婷的事而生了大气:“多谢你的忠告,不过我愿意为了栖蝶赌一把。看看景怀生是否真能将王廷赶尽杀绝。”他忍不住回怼一句,“如果你是我,会因为景依婷委屈姐姐吗?”
童振鹏也就罢了,连童静峰都这样说,柳秦伦心里憋了半天的火气可是逮到机会一吐而快:“我知道童家和景家是世交,我也知道景小姐对我很上心,很用心,可就是太‘用心’,所以我同情她,可怜她,因为栖蝶,我已经施舍过她一次,是她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机会,失去了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也因为栖蝶放了村上真美一条生路,才换回你和姐姐的自由,你们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加筑在栖蝶的痛苦之上,所以请你和你的父亲停止对栖蝶的伤害。”
柳秦伦负气之下准备离去,被童静峰叫住:“等等。”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目光对上时,童静峰紧皱眉头问:“可就是太‘用心’是什么意思?”
柳秦伦冷笑一声:“我记得童伯父最痛恨的就是把中国搅得翻天覆地的日本人和受日本人蛊惑而叛国的汉奸吧。”
童静峰正色说:“是。”
柳秦伦悠悠道:“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最亲近的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甚至做了你无法接受的事,你会怎么样?”
童静峰看着他,缓了半天,平和的脸上逐寸逐寸失色:“你是说……”外加不可置信,“不可能!”
童静峰一边否定一边却联想到景依婷在江城被俘一事……景依婷口口声声叫他一声“童大哥”,要把她和汉奸联系起来,他是万万不敢想的,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柳秦伦:“证据呢?”
柳秦伦道:“时间不早了,姐夫请回吧,今晚的谈话仅限你我知晓便是,可别破坏了大家新婚的心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不妨静观其变,如果我冤了谁,我会加倍补偿,但在那之前,希望姐夫能够扭转一下童伯父对栖蝶的看法,因为不管有没有那谁,栖蝶都会成为你的弟妹,这点上,不也正消除了你对莫宸晞的担忧吗?所以,你应该帮助我。”
童静峰被柳秦伦的一番话怼得无言再对,是的,无法两全的事,他更希望静雪能获得幸福。
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排斥景依婷?难道她就不能和柳栖蝶和平共处?这样你两边不都稳定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舍弃景依婷,公然和乔都商会作对?”
柳秦伦断然回绝:“不能。”他双身撑着咖啡桌,躬身紧盯童静峰,“如果有一天,你迫于某种压力愧对了我姐姐,我同样会和你作对。”
童静峰毫不留情地拍桌起身:“你这样闹内讧有意义吗?现在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日本人。”
柳秦伦正面迎上他的逼视:“我当然知道,但有四个字叫‘两全其美’,我一定会好做给你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外宾面前,大方有度
下午四点,柳如嫣终于等回柳秦伦。
客房门半掩着,柳秦伦轻轻推开门,见姐姐抱着双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见他,立刻追问:“怎么样?”
柳秦伦看向床铺,栖蝶睡得很熟。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能睡着说明并未受童家父子的影响,心感安慰。
看着柳如嫣紧张的神情,他并不想影响姐姐出嫁的心情,笑道:“姐,你放心嫁人吧,王廷的未来交给我和栖蝶好了,相信凭我和栖蝶的能力,一定能在大轰炸的废墟中,力保王廷不衰。”
柳如嫣却并不想吃秦伦给她的定心糖果:“你别跟我打哈哈,我就算嫁了也姓柳啊,你说,静峰是不是又用景依婷来说王廷的事了?”
柳秦伦无奈地耸耸肩,走到床边坐下。
“我听静雪说,你把景依婷接回家了?你不知道这样会加重她的误解吗?你越是给她留希望,她越是……”
柳秦伦轻声打断她:“姐,我爱的是栖蝶。”
柳如嫣所有想说的想劝的,皆被秦伦这一话止住。
这是她预料的结果,也是她想要的结果:“这才是我弟弟嘛,对待感情不拖泥带水。那,栖蝶知道吗?”
柳秦伦摇摇头。
柳如嫣急不可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
柳秦伦道:“还不是时候。”
柳如嫣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要提点他一下:“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在景依婷上门求亲和爸爸口头订下你们婚事那天,侯云帆也在,允诺为亡母的两年期守孝期一过就上门迎娶,通过嫣然一笑的接触,我看得出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对栖蝶很是服帖,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所以除了莫宸晞,你必须警惕侯云帆的存在。”
“栖蝶对于感情永远是被动的,她和我、和童静雪、和景依婷甚至更多的女人都不一样,在她而言,追求的不是一个好归宿,辅助你打理好王廷、照顾好江家才是第一要事,包括对莫宸晞,她都可以抱着祝福的心态去对待他和童静雪的婚姻,那个人偶就是最好的证明,她不仅有惊人的理智,更对女子在婚姻当中的名誉极为看重,除非她能够成为独一无二的妻,否则不管莫宸晞对她多好,她永远不会逾越自己的底线,所以她一天不了解你的心意,一天都只会把你当哥哥。”
柳秦伦细品着姐姐对于栖蝶的评价,喜滋滋地展唇而笑:“我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她身上融合了中国女人的传统和外国女人在思想上的开放,还有一些旁人没有的能力,是第一个让我欣赏、有寄托和归属感觉的女孩,所以姐,你也要对你弟弟绝对信任。”
柳如嫣认同道:“那你还等什么?”
柳秦伦敛起笑容,将目光投向栖蝶宁静的侧脸:“等一个明天的表态。”
那天离家时,栖蝶特意从爸爸书房的保险柜里取出了当日侯云帆陪同景依婷上门求亲时转交的那张莫宸晞赠予的支票,如果栖蝶要和莫宸晞摊牌,那么他要的就是栖蝶对莫宸晞最后的表态。
栖蝶表面大方,心里却是难受到了极点,她是个不善于将伤痛表露在外的人,宁愿一个人受着,也不会让旁人忧心,这点也是最让他心疼的一处。
现在她渐渐和自己同属一线,但并不代表她对莫宸晞不再有情,他们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一直是两人间难以忘记彼此的支点,这让他很不自信,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心意,控制得很好,他不想现在就对栖蝶表白,而后失望的听到她的一声“对不起”,从此成为一厢情愿的配角。
这是爱上栖蝶后,唯一仅剩的一丝自尊。
所以他需要得到一个肯定的表态来杜绝和莫宸晞正面交战时的担忧,唯恐栖蝶立场不稳,即使他深知要栖蝶和莫宸晞断绝关系有多痛。
他起身面向柳如嫣:“姐,明天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当童静峰的座驾载着柳家三人,和美国领事威尔斯及夫人伊娃的座驾一前一后抵达一心花邸,当柳秦伦左手食指上的铭记之心在太阳底下、在威尔斯眼中闪出夺目的红光,两人同时走向彼此。
柳秦伦正面迎上威尔斯看似还算友好的目光——这位哈佛标杆之一、他暂时还不想因为铭记之心正面开战的人物,有着白人标准的颧骨突出,面庞宽阔,脸色微红的面部特征,一双能够洞悉人心明亮又蓝澈得深不见底的眼瞳,只随意地往铭记之心上一瞥,便惹得人心惊胆战。
往他们面前一站,西方人壮硕的体魄和高度已然压倒众人,好在柳秦伦先天性不比威尔斯矮得明显的优越条件与之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因着铭记之心的衬托,举止之间更显雍容华贵,俨然有着这场护宝之战唯一赢家的非凡气度。
出于同一所高校毕业的学弟身份,柳秦伦大方得体地露出他招牌式的酒窝笑容,伸出手去以英文向威尔斯问好:“哈佛学长,久仰。”
威尔斯极是友好的伸出手去与柳秦伦握手一笑,用英文回复道:“作为哈佛新一代的佼佼者,柳少爷可是比我想象中更加优秀,用中国话说,哈佛的后生更可畏。”
柳秦伦微笑的脸庞笑得灿烂开来,同时点了一下头,表示受得起这个的夸奖:“学长才是哈佛最杰出的代表,三十出头就成为了外交官,深得民心,也是我努力前进的目标。”
威尔斯也并不谦虚地对于柳秦伦对自己的定位及夸奖露出满意的笑容。
站在柳秦伦旁边懂英文的栖蝶和不远处的童静峰同样灿烂笑起。
上次乔都一别,日本人为夺取铭记之心,炸得江城尸横遍野,血色染红了长江,一直处于暗处的美国领事威尔斯却一直不见动静。
她曾对威尔斯没有在他们遭遇日本人攻击时乘人之危的举动很有好感,但仍然不能忽略他对铭记之心的索取之意。
他选在这个时候来,在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前,柳秦伦表现出表情和话语都显露出对威尔斯的尊重,和身为后辈的他有着与对方在才华上的平等,栖蝶对于这一刻的柳秦伦很有好感,这一刻的他没有在这位大人物面前露怯,没有给对方任何的攻破缺口。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抽心的翻译
威尔斯身边的新婚妻子、一位白皮肤蓝眼睛鹅蛋脸的美人儿伊娃用流利的英文开口道:“去年铭记之心在哈佛博物馆展览后,震惊哈佛,远响美国,都说它是个集天地所有精华所在的神物,今天总算有机会能近距离一睹它的风采,不知道柳少爷可否借我一观?”
柳秦伦下意识地用左手拇指指腹抚了抚食指上的红钻,直言:“抱歉,铭记之心其中一个功能就是替拥有者指引爱情,因此戴在我手上以来就从未取过,直到遇到了我的那个她,还请夫人成全这份心意。”
两人无言的对视间,伊娃保持微笑地专注地打量柳秦伦和他身边的女子。
柳秦伦转移视线,从栖蝶开始,一一介绍起他们这六个人:“义妹柳栖蝶,家姐柳如嫣,姐夫童静峰,莫宸晞先生,夫人童静雪小姐。”
伊娃随着他的介绍一一点头示好,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柳秦伦旁边的女子身上——白色衬衫在领子处系着一朵银色蝴蝶结,下身是一条黑色女裤,论容貌,她没有化着精致妆容的柳如嫣出挑;论大气,她没有童静雪胸前绣着大朵水仙花的浅蓝色小露肩礼服抢眼。可就因为她淡淡的不与人媲的低调,以及因为他们的谈话而有所反应的笑颜,远胜过听不懂他们说话而面露尴尬的其他两位女子。
她身上那种隐藏的才气,才是真正容易叫人在人群中注意到她。
她向前小走两步,走到女子跟前:“柳栖蝶小姐!幸会。”
栖蝶被她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怪异,表面上镇静地对她点头微笑,用第一次在人前展示的英文,流利问好:“幸会!”
伊娃道:“一件饰品能够陪同佩戴者经历一切的风吹雨打,枪林弹雨,它的坚固正好象象征了坚不可摧的爱情,柳秦伦,我欣赏你。”
柳秦伦心神领会地与她相视一笑。
伊娃说的全是英文,一旁除了柳秦伦和童静峰,其他三位茫然互看,威尔斯面向众人用中文解释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妻子刚刚从美国过来,不太懂中文。”
栖蝶侧目、疑惑地看了伊娃一眼,又回头看了柳秦伦一眼,柳秦伦和伊娃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她确实是不太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暗语。
柳秦伦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等到伊娃不再说话,童静峰向威尔斯伸出了手:“上次在上海还要多谢威尔斯先生鼎力相助,才让我和如嫣逃过一劫。”
威尔斯伸出手去与童静峰相握:“童老板客气,你的身体里有着一部分的美国血统,帮助你是应该的。”
作为一心花邸的主人,本该在谈话的热度逐步冷却下来的时候将客人迎进屋,可一口流利的英文成了莫宸晞最大的尴尬,三个男人聊得热火朝天,他听不懂也接不上话,只看着栖蝶的笑容,和柳秦伦的面部表情,知道柳秦伦和威尔斯夫妻这一见颇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不过他也胜在和威尔斯并无直接或间接性的关系,就无需与他套这份近乎,用中文说道:“大家进屋说话吧。”
一行人挪步大厅,正中心的大圆桌上一桌子五颜六色的菜肴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八人一桌的座位间隔大大拉开,栖蝶是三个女人中唯一会英文的,被身为女主人的童静雪安排到伊娃的右手边位置坐下。
不会英文的莫宸晞将挨着威尔斯的座位让给了柳秦伦,以相熟的名义请柳秦伦就坐,自己则坐在威尔斯对面的座位。这个对立的位置,最适合他。
栖蝶暗中打望一圈,并没见到以为会见到的菀儿,一心花邸也如同她上次来时一样空旷得没有一个佣人。
莫宸晞打开桌上的一瓶白兰地,这是为迎合威尔斯的身份特意准备的,从伊娃开始由右至左斟在面前高脚杯里三分之一处。
威尔斯和夫人伊娃按照来意一一向左手边的童静峰和柳如嫣举杯恭贺新喜。
栖蝶暗瞧着伊娃很熟练地饮完杯中酒,看样子,是经常陪同威尔斯出席这样的宴会了。
对面,童静峰将柳如嫣杯中的酒倒了一大半在自己杯里,柳如嫣杯中只剩下一小口,为承这份祝福,两人一干而尽。
栖蝶看在眼里,羡慕得紧。
威尔斯和伊娃紧接着又向对面的莫宸晞和童静雪道喜。
伊娃着重对童静雪说:“相比订婚,结婚更能代表这个男人是否真心实意的想与你过完这一生,一旦两个人有了共有的结婚证,那是非常具有社会意义和个人责任的,你们能摈弃封建社会里门当户对的旧观念走在一起,实属真爱难得。”
但,伊娃的英文表述听得童静雪一脸蒙,她转而看向柳栖蝶。
栖蝶僵硬的笑了一笑,一字不差的将伊娃的话翻译成中文给童静雪听。
但!这样的话栖蝶自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觉得心里格外憋屈难受?
莫宸晞一口闷气憋在胸间堵得难受,端起静雪面前的酒杯,将酒液倒在自己杯中,举杯向威尔斯和伊娃:“静雪不能喝酒,我就以这杯代了。”
栖蝶没有抬眼去看莫宸晞,只把话带给伊娃,只听他声音里隐约的哽咽,便知他心里的难受。
她又何尝不难受,可再难受,她不能流泪,要强颜欢笑将童静雪道谢的话:“非常感谢夫人的祝福,我们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段感情,不负您望。”传递给旁边的伊娃。
一口抿罢,不解世事的伊娃不解地眼看着满满一杯白兰地被莫宸晞当做白水一口畅饮,仿佛醉意当头地低垂着头,栖蝶才看向莫宸晞,翻译出伊娃的问话:“莫董事这是怎么了?听威尔斯说莫董事号称千杯不醉,怎么才一杯就醉了?”
莫宸晞抬起头,睁开一双干涩又酸痛的眼睛盯着柳栖蝶:“连日应酬多,有些体力不支。”
柳秦伦存有私心,并不想莫宸晞喝得太醉:“有没有汽水,这几日想必上门送祝福的人多,咱们送祝福的喝酒,你们受祝福的人喝汽水好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没必要硬拼嘛。”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祝贺!礼物?
童静雪立刻接话道:“有有有,我去拿。”
“我帮你。”柳如嫣主动起身帮忙,她心里掂量着如何实施昨夜秦伦求她帮的忙,午宴后弄走童家兄妹。
先前栖蝶在回复的电报里告诉她会亲手制一件婚纱作为她的嫁妆之一,作大婚用,昨日吉祥居打电话来让童静雪去试改好的婚纱,这些天一拨接一拨的应酬忙得她都差点忘了,以这个由头弄她走最顺理成章不过。
趁在酒柜取汽水的时间,柳如嫣主动提议饭后去吉祥居挑选婚礼后的礼服,童静雪适才想起还没试穿的婚纱,那件婚纱她改了又改,是想给阿晞一个惊喜,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轮,柳秦伦用整杯的白兰地率先敬向威尔斯和伊娃。
一杯爽朗下咽,柳秦伦又斟满一杯,走到童静峰身边,敬童静峰和柳如嫣:“我依着上次嫣然一笑的祝福,祝福姐姐姐夫百年好合,幸福永远。”
童静峰起身与他碰杯。
两杯相碰,柳秦伦郑重交托:“从此以后,我姐姐就跟着你生活了,不管未来如何,请你们永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童静峰满脸诚意满满:“放心,我既然选择了这一步,就势必会对如嫣负责。”
这也是栖蝶最想听到的答案,抑不住心里高兴,主动倒了半杯白兰地喝下。
第二杯下肚,柳秦伦就着站位,再斟满一杯敬向莫宸晞和童静雪:“二位也是经过诸多波折坎坷才走到一起,借用栖蝶的话,恭祝二位珍爱眼前,白头到老。”
莫宸晞仍然秉持着万难面前不畏不惧的风范,牵着童静雪站起来,揽住她的肩:“承你吉言。”
那边几人举杯畅聊,旁边伊娃轻声问她:“栖蝶小姐有没有去过上海?”
“没有。”
“那正好,今年我们传统的圣诞节我会在上海度过,栖蝶小姐若有时间,请到上海玩。”
栖蝶对洋人的节日不太熟悉,不过圣诞这个节日,对美国人来说相较于中国的新年,以前教她洋文的老师特意提过:“好,12月25日,我们上海见。”
伊娃一时兴起,竟依照中国女孩间的约定,伸出右手小拇指与她拉钩。
“听说栖蝶小姐多才多艺,还掌管了王廷麗装的生意?”
“王廷麗装和靓居已经合并了,现在都归秦伦管,我只是跟在秦伦身边给他打下手而已。麗装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所以这段日子在忙药店开业的事。”
“那么,栖蝶小姐可曾学过服装设计?”
“学过。”
伊娃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柳秦伦回到座位,栖蝶赶紧拿过柳秦伦手里的酒瓶,斟满自己的酒杯,紧跟着柳秦伦敬第三轮,她实在害怕落单的孤单,心想被祝福的人轮番被人敬酒总会有些麻木和疲累,在这种情况下去敬,能够避免可能会被人调侃的尴尬。
一次半杯,三次一杯半,这样的量既撑起了柳栖蝶的脸面,又不至于太醉,没有骑士公然保护,她只能自己为自己解围。
话说她处在这个嫁不出不伤,留下来勉强的年纪,眼见身边的姐妹一个个有了好归宿,她心里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恨又可怜。
喝完了酒,栖蝶倒了一杯汽水灌下,明明没有多少量,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实在忍不住,还得装作初次拜访,询问童静雪洗手间在哪里,捂着嘴往童静雪指引的楼上左转方向奔跑。
柳如嫣看了看对面的柳秦伦和莫宸晞,柳秦伦自有打算,不会去,莫宸晞心有顾虑,不敢去。
“柳栖蝶小姐怎么了?”
柳如嫣听不懂伊娃在说什么,同样听不懂柳秦伦用英文的回复,还真是惭愧那几年跟在欧阳教授身边的英文全部白学了,后来因为和某人的事,就完全没心思学了。她偷偷问身边的童静峰:“他们在说什么?”
童静峰说:“伊娃问栖蝶怎么了,秦伦说想是酒喝得急了,没事,吐出来就舒服了。”
她本想跟去看看,可想到秦伦昨夜的暗示,又见秦伦严肃而淡然地喝着汽水,她知道这一趟不能去。
柳秦伦嘴上说得轻松,但是,女人都希望能光明正大地拥有一位知心恋人,陪伴左右,为她挡风遮雨,与她生死相随,柳栖蝶看似坚硬的外表和内心尤其需要那样一个他,可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成为她的那个他,所以,在看到她跑向洗手间的时候,心里也在发抖。
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那种由心而发的紧张和恐慌的时候。
等到终于跑进洗手间,栖蝶砰地关门,托着仿佛已经不是自己身体的身体,疲惫又木然地走到抽水马桶狂呕,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悲伤全数倾泻出来。
眼泪喷涌而下,栖蝶身体蓦地一软,瘫坐在马桶旁,抱着双膝,头埋进膝间,但就算是在这种边角地方,她也不能哭得太大声,只能憋着心绪小声啜泣。
这期间,门外没有响起一声敲门问候的声音,莫宸晞不敢来,柳秦伦不会来,也这就在这一瞬间,她看清了在没有男人陪伴的未来,她必须要比现在更坚强。
栖蝶拧开浴盆上的水笼头,好好洗了把脸,洗去眼角的泪痕,洗去眼眶的湿红,再回到饭桌时,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笑容灿烂。
午宴过半,暂别夸奖道贺的话,威尔斯与身边的妻子伊娃对看一眼后,看着眼前的众人用中文说道:“上个月,我通过报纸知道柳秦伦回国后特意去了一趟江城,有三个场景特别震撼到我:一是,柳栖蝶小姐以江永念的身份救了江城百姓;二是柳秦伦和莫宸晞强强联手诛杀酒井藤野;三是莫宸晞昏迷后,柳秦伦不顾自身安危拯救柳栖蝶出仓库,在柳栖蝶奄奄一息时,所表现出来的心痛。”
“这些是我在中国这些年里从未看到过的,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日机轰炸中的真爱更能感动人心,同时我见识到铭记之心相助于武斗的威力,所以我觉得铭记之心在你们手里比在我这里更有意义。我们虽然不同国籍,但同样身为人类,都知道生命的可贵,日本人这么一炸,不仅炸得乔都八城无安宁,也炸得我们损失惨重,严重影响到了我国的利益,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们有需要了,我们可以效仿两年前的中美桐油贷款,我随时愿意替你们代管。”
“这也是我和妻子送给几位的结婚礼物。”
众人一个个全都惊呆了,所有的酒意立时清醒。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苦衷,苦痛
柳秦伦笑容倾城,不管威尔斯的终极目的是什么,他都喜欢威尔斯的这番话,对铭记之心的松口,还在对付日本人一事上大力扶了他们一把。
他以满杯的白兰地,回应威尔斯:“先生的好意我记下了。”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
威尔斯也在这样的缝隙间,看到了这个年轻人更深沉次的稳重和圆滑。
莫宸晞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只要这两人达成合作,他抽身出童家,融进柳家的事便是难上加难了。
他并不怕童静峰的要求和柳秦伦的反击,他怕的是,倘若他就此拒绝和童静雪结婚,那么他将失信于党国,倘若她继续为党国效命,那么会彻底失去栖蝶。
陷入两难困境的他,觉得浑身颤栗,笑意也没了敷衍的心情。
童静雪看着这两个人男人脸上呈现着不同种类的复杂,她一个小女子,不懂那些大道理,只听柳秦伦救柳栖蝶的那一句话,已觉心梗,如此一来,依婷岂不是完全无望了。
本就听得难受的英文,是再也听不下去,转头看着柳如嫣:“大嫂,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柳如嫣顺道让童静峰送她们一程,童静峰遂也告辞离去。
柳秦伦这才正视对面的栖蝶。
王廷之都那晚,他见识过她的酒量,知道一杯白兰地不会对她产生显著性的影响,她只是心里不痛快,他忍住一时的不忍,是不想在她最不愿见人的时候去拆穿她的痛,他只能也是必须等到她抚平伤痛后,去做她在人前得以依靠的后盾。
童家兄妹一走,他必须抓紧时间给莫宸晞制造和栖蝶单独说话的机会。
等伊娃主动结束用餐,起身告辞,三人一同送客出一心花邸。
几人用英文的交流,莫宸晞听得甚是刺耳,接不上话只得呆呆地立在一旁,随着栖蝶的反应做出相应的反应。
柳秦伦往门口方向伸了伸手,送威尔斯夫妻出门,莫宸晞以主人家的势态与威尔斯夫妻握手道别。
目送三人出门走远,莫宸晞一把拉起栖蝶的手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还是那间棋牌室,莫宸晞猛一用力将两边窗帘拉至墙角,屋里大亮,亮得她异常清楚地看到他转身过来面对她,那张燃烧着嫉妒和愤怒的脸上惨白一片,牙齿因紧咬过度而发出刺耳的“呲呲”声,一双猩红又布满血丝的眼睛恨恨地盯着她。
栖蝶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他那副、被遗弃后好不容易得到拯救,拯救后又惨遭无情遗弃的颓丧样。
他无力地默默坐在沙发,低下头,向她回述:“从江城出院回来后,我日日都在家里休养,没有去过银行。有一天,静雪打电话过来叫我过去一趟。去了才知道,童静峰和柳如嫣已经安全从南京回来,童静峰当场向童振鹏表明和柳如嫣的关系,决定中秋结婚。”
他原本因为这件喜事笑得开心,然而下一秒:
“然而下一秒,童振鹏对我说‘那就一起,我决定把你和静雪的婚事提到一天。’”
那时,他眸光一转,与童振鹏回到他身上的目光一撞,唇开的那抹深笑立时僵住。
他看着童振鹏笑意盈盈的脸,听到:“或许早些把静雪嫁出童家,才能真正保证她安全,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当时,他唇上的僵硬即时扩散至全身,他甚至有一刹那的无法言语,整个人被童振鹏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似五雷轰顶一般得震得完全懵住。
为了不在童家父子面前露出破绽,他迫使自己展唇灿笑:“全凭爸爸做主。”
童振鹏颇感满意,大松了口气,对着二人道:“中秋佳日,我童家双喜临门,一娶一嫁!”
出了出房,他以身体不适早早告辞,直到回到一心花邸,脸上的笑容才再也无法伪装,绝望将内心仅存的一丝希望打破。他仰头瘫软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这许多年来都不曾有的失败感,让他感到了天崩地裂,整个人陷入了极尽绝望难受的困境之中。
这种困境延续到这一刻,已经深深将他困住,仿佛再也走不出来。
栖蝶的心,已经痛得无法思考无法回应,终于,她喘上一口大气,展开一抹冷冽的微笑,从右边的裤兜里摸出一张支票,打开放在与他相隔的那张赌桌上。
莫宸晞目光平视过去,纸上赫然标注着“乔商银行”四个字,这张有印章却没有填上数字的,不正是他委托侯云帆带给柳忠廷贺景依婷和柳秦伦订婚之喜的礼,也是作为他入主王廷的礼吗?
莫宸晞含泪地、自嘲一声笑了:“上次,我借着景依婷向柳秦伦求亲的事,故意要侯云帆代为转交,一来是不想在那个时候就与你面对面,二来是预料到收购王廷会遇到你这个阻碍,所以一直以来,我要‘收购’王廷,都是我放给外界的烟雾弹,我真正想做的王廷背后的靠山,一旦王廷挺不住日机轰炸,能够相助的只有我莫宸晞,我费尽心机在柳秦伦回国前坐稳乔都八城金主的宝座,就是让柳家人和江家人都明白,我能给王廷依靠,给你柳栖蝶依靠,只要柳秦伦拿着这张支票找到乔商银行,就算我不再是莫宸晞,它依旧有效。我就是想在不伤害静雪的情况下从童家全身而退,那时,我和柳秦伦完全可以以二哥和妹夫的身份和平共处。”
莫宸晞声泪俱下:“这几年,在和静雪的关系上,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够,就杜绝与任何女人接触,不让企图挖我私生活的那些记者在童家准女婿这一身份上给我留下任何不良记录,私下和静雪的相处也注意分寸,我希望静雪能够感受到我对她的好,不在男女之情而在朋友之谊。我原来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中进行着……”
然而,就在他看到那张支票不是在自己的计划中出现,即使她不说话,他也明白她的用意,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这一刻,他知道他的美梦已被栖蝶彻底打破。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诀别
良久的对视,良久的沉默,无论再有多少个良久,该结束的始终都要结束。
栖蝶一咬牙,平静地、认真地看着他说:“可惜,我们始终都要面对自己身负的责任,人生不仅只有爱情,更有活在这个年代的大义。我们都应该更潇洒释然些。”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不需要它了,我柳栖蝶和你莫宸晞,从此桥路分明,也许看在童静峰和柳如嫣的份上我们还是亲戚,就因为是亲戚,我们更要自重。”
她的声音很轻,很坚定,有着毋庸置疑的决绝。
莫宸晞感觉心脏骤停,他用仅能使出的一丝气力撑住沙发扶手,撑住已渐软塌的身体,全身颤抖得再也无法动弹。
他侧过身子侧过头,泪水模糊了他的眼,只那么轻轻一眨,便哗哗落下,痛苦之至,他咬住自己的拳头,狠狠地咬住,不让哭声蔓延。直到咬到拳头出血,他才弱弱地开口问:“一年之约……还算数吗?”
栖蝶低下头,不忍看他,只听他颤抖的声音里的痛苦和哀求,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自己的这番话如刀刃,不仅绞得他五脏俱裂,也将她的心绞成了碎末,她忍住了眼泪,不能在这个与他诀别的关键时刻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忍难过。
是的,她不能,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与他说再见,绝不能前功尽弃。
她不能和他多耗,多耗一分钟,两个人就多一分痛苦。
栖蝶重新抬起头看向他:“你该知道,从我发现菀儿的身份开始,我们之间的交往就不再有意义,你处心积虑安排菀儿在柳家做你的眼线?”一提及菀儿,栖蝶的情绪开始爆发,歇斯底里地冲他吼,“没有柳家父母,江永念早就死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柳栖蝶?你这么做,和不折手段的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再也听不下去,出声力争:“我是让菀儿去照顾你的?!当年我和康子顾着奔波乔都八城,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菀儿,与其把她凉在家里,倒不如安排去你那儿,我知道你就算不知道菀儿的身份,也对她很好。你不能把这种好心好意完全抹杀。”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栖蝶失望地摇头:“你利用菀儿对你的爱来照顾我,你有没有想过菀儿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以爱我的名义做伤害我的事,对不起,你的这份用心我承受不起!”
栖蝶情急,说得亦有些急,缓了口气又道:“如今我只问你,你把菀儿安排到哪儿去了?”
“我根本从来没有要隐瞒你,所以当菀儿回来跟我说,你发现了她的身份,我意料之中。今天她做完了这顿饭,我让她去童公馆了,以免你们碰上了尴尬。”
“那么,就请你好好待菀儿,好好爱你的妻子,尽好一个男人最该尽的职责。”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要走。
莫宸晞大步冲上前,栖蝶听见声音旋即转过身去,高举右手做出一个开枪的动作抵住他的脑门:“不要碰我,不要逼我,我不想对你使用武力。”
她绝情又尖锐的话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刺得他满心血淋,痛,使得他再也使不上力气往前移步,无奈又无助地立在原地,看着她转身出门,毫无余地昂扬离去。
此时的栖蝶,理智已经完全占据了大脑。
因为她深刻地知道,就算一年之约算数又如何?就算他变回莫慈又如何?正如他为她所想,不想再过以前贫瘠的日子,她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为他所想,勉强在一起的后果她不愿意承受也承受不起,放手,是对他们最大的解脱。
离开一心花邸,喷涌的泪水哗哗而下,她捂着嘴巴,一路慌忙而逃,她迷茫地一口气跑出别墅,眼睛被刺眼的阳光射得头晕目眩,体力再也撑不住痛苦,在跑出一心花邸大门,双腿一软晕倒在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饭店,脑子清醒后,天已经很黑很黑了,只有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微弱光线的台灯。
脑子仿佛清醒了很多,身子也舒畅了很多,她看着眼前的柳秦伦,他一直在边上为她打扇,不间断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汗珠,才使她感觉到了凉快。
柳秦伦见她醒了,将她的身体扶正,送上来一杯温开水,温柔地对她说:“喝点水,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栖蝶摇摇头:“我没胃口。”完全没有印象地看着他问,“我怎么回来的?”
“我送完威尔斯夫妻回到一心花邸,看到你和莫宸晞在一间房里说话,便等在门口,后来看到你出来晕了就抱你回来了。”柳秦伦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毛巾,紧张地试探地问,“你们……吵架了?”
栖蝶自水杯中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最后一次了,从此,柳栖蝶和莫宸晞只是单纯的亲友关系了。”
“……”
柳秦伦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哽,他原本应该高兴的,投掷的这一把赌终究是赢了。可是,看着她苍白的脸,努力对他微笑,他丝毫高兴不起来,心疼得厉害,他宁愿她对他嚎啕大哭一场,把心里所有的伤痛都释放出来,但她没有。
柳栖蝶到底是柳栖蝶,没有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没有因为和最爱的男人分别而对人生生无可恋。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但通过这两个月的观察,两人之间是一种过命的情感,都在以不伤害旁人的前提下克制着,隐忍着,守候着,唯独栖蝶是在苦苦等着,等着某天那个人能真正来到她身边,做她的独一无二,这是她对情感的尊重和要求,也是比起两妻一夫更加痛苦和难熬的念想,却是他最欣赏的,她对于爱情的不凑合。
忍不住,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所有的压力和痛苦都会过去的,既然已经决定放下,那便好好放下吧,等到明天婚礼结束,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曾经无数个夜里,那个人那个他,使她觉得自己还有“想念”这一隐形的行为存在,即使他不在眼前,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影子在她的背后抱着她,用他单薄的身子单薄的衣给她全部的温暖,那些贫困潦倒日子里的哈哈大笑,那些一分钱剥成两分花的穷快活,他用他的一切让她在地狱里活成了天使。
甚至在今天之前,她仍在反复思考反复凝想,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还能不能过回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就算最后的结局如他所愿又如何,他永远会背负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骂名,她也会成为受千夫所指。
可他娶了童静雪,乔都市市长的女婿、乔商银行董事长和乔都八城金主的身份,那会是一条毫无黑暗的路。
有一种爱情,是把对方永远藏在心里,只要对方幸福,就算一个远远的观望也够了。至于自己能不能做到,全在一念之间,一念对,一生幸;一念错,生生错。
她和莫宸晞,能力再强都无法违背天意,这是命!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中秋婚礼
栖蝶软在柳秦伦怀里,闭上眼睛点了一下头。
她的心很痛很痛,痛到她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说,既然已经决定了结,那便了结得干脆些吧,绝不能因为情伤变成一滩死泥,那不是她。
栖蝶闭紧了眼睛,一分钟后,陡然坐起身,才发现她在秦伦屋里。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柳秦伦起身道:“就睡这儿吧,我去睡沙发。”说着已拿起另一个枕头走向沙发。
入了秋的夜,凉意袭人,柳秦伦没有被子盖是铁定会受凉的,明天那么重要的日子可不能受了凉,临近十二点的时间,再回嫣姐房中怕会吵醒她,栖蝶想了想,对秦伦说:“一起吧,咱们一人睡一头,这样可以避免着凉,咱们……凑合一晚吧。”
柳秦伦呆了一呆,不知道是灯光效果还是他的臆想,他好像看到栖蝶苍白的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红晕,她缩回被子里,侧身向左,留下右边的空间给他。
他脱下西服外套,睡在她留下的空间里。在她而言,这是出门在外的凑合,可在他而言,二度与她同床共枕,加深的就不仅仅是信任,更是心与心的距离。
1940年的中秋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柳秦伦被阳光刺醒时,脚那方的栖蝶已不见了踪影,茶几上放着热的豆浆油条。
他赶紧洗漱干净,吃完了早餐,换上栖蝶为他准备好的灰色伴郎礼服,匆匆赶到旁边柳如嫣的房里。
一进屋,看到身着一袭白纱、提着长长裙摆为他开门的柳如嫣,柳秦伦因着柳如嫣的美丽,惊讶得愣了神,柳如嫣连忙拉他进屋,趁栖蝶在洗手间整理未出,赶紧问他:“栖蝶昨晚没回来,我也没好意思问,你可知道她去哪儿了?”
柳秦伦咧嘴笑:“我知道,她在我房里。”
柳如嫣讶然得瞪圆了眼:“你们?”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昨天和莫宸晞说清楚了,我不太放心,就留她在房里睡,她睡床头我睡床尾,就这样。”
柳如嫣长吁口气,同时又坏坏得开起玩笑:“其实我倒真希望你们有点什么,栖蝶是个好女孩,既然和莫宸晞说清楚了,你要的表态也有了,可要抓住机会,千万别让侯云帆趁虚而入了。”
柳秦伦笑而不答,一副自有打算的模样。他环视一圈:“栖蝶呢?”
柳如嫣向洗手间方向扬了扬下巴。
柳秦伦侧头张望,栖蝶正好出来,走进他的视线,涣散的目光立时一点一点被凝聚成一点——内衬是一袭浅蓝色七分袖连衣及地长裙,外面是一层绣满红花绿叶的白纱,腰间一条细细的粉红色腰带很好地凸显出她腰肢的纤细,长发做成了一个蓬松的发髻,左右两边发间戴着粉色的小花,脸颊两边有两根弯弯的头发垂下来,很好地托出她的鹅蛋脸,五官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他鲜少见她打扮,最近的一次还是王廷之都晚宴那次,平日里多以裤装为主,这么用心一打扮,与昨夜与以往,完全判若两人。
昨天的精神损伤并未在今日的妆容上显示出分毫。
柳如嫣见他看得出神,伸手在他眼前一挥:“醒醒!”
柳秦伦那被抽起的魂灵这才一点一点回到肉身:“好漂亮。”
栖蝶羞涩地笑:“是嫣姐帮我化的,以前都是菀儿帮我打扮,现在才发现,自己连女子最起码的化妆打扮都不会。”
柳如嫣看了看栖蝶,又看了看秦伦,确定两人都无差错,方道:“我们走吧,得在十一点前赶到童公馆。”
童静峰的专车早已在饭店门外等候。
三人下了楼,在楼梯间把守的保镖引路下,顺利穿过人群上了车,这一路上引来所有路人的驻足围观,他们并不惊讶于这三人的着装,而是惊讶于这三人的美丽。
尽管这场婚礼以最低调的方式进行,然而童振鹏家的喜事还是能引起全城关注,外界都在好奇着这柳大小姐除了容貌较为出众之外,还有何等魅力能让童静峰臣服,今日看到那穿着雪白婚纱的女子方知,那何止是容貌较好,简直是天仙下凡。
乔都的婚宴都是定在正午十二点举行。
十一点时,花车抵达童公馆,童公馆接待客人的前院和举办婚礼的后花园早已是人山人海。
柳秦伦一现身,整个别墅内外瞬间沸腾了。
自从童静峰对外宣称即将与江城王廷的大小姐柳如嫣结婚,乔都各界上流社会人士都对柳如嫣佩服之至,此前除开专情的莫宸晞和花心的侯云帆,柳秦伦还未回国时,美女们最想攻破的就是童静峰,贵为都城四少之首,年过三十还未娶妻,他不问世事,想与之亲近都无从下手。
想那柳如嫣除了拥有绝世的相貌、身家,最关键的是她有个弟弟叫柳秦伦,那可是号称都城四少中最优秀最神秘的王子,没有人能按捺住对他的好奇。
三人同样在保镖引路下顺利到了二楼新房,栖蝶从手包里拿出胭脂盒为柳如嫣补妆,又理了理她的头纱,这时,景依婷敲门进来,栖蝶将手中的胭脂盒递给她:“这边交给你了。”
景依婷欣然地接过胭脂盒。
栖蝶看她,穿了一件浅灰色露腰两件套小礼服,胸前和裙子的上摆都绣着玫瑰花的式样,两边手臂是同色系的薄纱,右肩上有一只竖立的玫瑰,头上戴着同色系的羽毛,不偏不倚,正好和柳秦伦的灰色西服搭配得完美。
只是,景依婷从何得知,她为柳秦伦准备的是一套灰色西服?
栖蝶来到另一侧童静雪的卧房,与站在门口抽烟的侯云帆点头打招呼,透过门缝看到童静雪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师正在整理她的妆容和发饰。
侯云帆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狐疑地看着她:“羡慕吗?”
“羡慕什么?”
“爱人结婚了,新娘却不是你。”
栖蝶不理他。
侯云帆丢掉烟头,凑近她看:“你真的是很淡定啊,爱人结婚,你还能够笑着来为他做伴娘,我是该说你伟大呢还是该说你傻呢?”
栖蝶斜视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侯云帆却大有看笑话的快感:“你就装吧,继续装,装到哪天再也装不下去的时候,可别才想起我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婚礼进行时
上午十一点五十分,童公馆花园内高朋满座,进了九月的气候再不见白色栀子的影子,不过其他颜色的鲜花布置在各个角落里,还是为这婚礼殿堂构筑了最美丽的环境,空气中香气四溢。
阳光灿烂的花园,所有宾客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身穿严整黑袍的洋人神甫庄严神圣地站在临时搭建的婚礼舞台中心,左右两边的两位新郎穿着白色西服英挺帅气地面向宾客站着。
“噔噔蹬蹬……噔噔蹬蹬……”
旁边乐队奏出美妙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一阵阵热烈不绝的掌声、迎着四名小花童抛洒的玫瑰花瓣,柳如嫣挽着柳秦伦的手、童静雪挽着童振鹏的手走进一左一右两座拱门,走在长长的白色地毯上,走向对面的新郎。
栖蝶站在这一方童静雪身后,在这个角度见证那边,柳如嫣挂脖露肩款式的婚纱没有很大很蓬的摆,和普通及地裙摆差不多,只是裙身和长长的拖尾上都镶着不同大小的水晶,随着柳如嫣轻盈的走动闪出夺目的彩光。
头纱配合着婚纱的长度,栖蝶做到了及地的位置,头饰破天荒地采用了柳如嫣上次在王廷之都晚宴时佩戴的钻石项链以做额饰用,这样,多的首饰可以再次利用,又不会铺张浪费。
很多女嘉宾开始窃窃私语,从未见过这样的新娘装扮,居柳如嫣额头正中的钻石,那仿佛是条项链,很好地集中了人们的目光,也很好地托出她精致的五官。
可堪称手工制品上一件史无前例的绝笔,完全艳压作为伴娘的景依婷。
这一方,童静雪身上的这套婚纱在她平日里的可爱风格上添加一些性感的元素,带着长长拖尾的抹胸婚纱,胸前的领破天荒地开到了乳沟,看得这方的男士们连连惊叹,大赞童静雪在成为人妻后逐渐成熟了。
栖蝶的心跳急促加速,她握紧双手,尽量控制自己不出状况,她故意不去看舞台,目光平行地跟着走在前面的童静雪。
轻快悠扬的乐声停下,两位新娘同时走到了新郎面前。
栖蝶和侯云帆站在舞台的右手方,对面站着景依婷。
相对童静雪脸上绝世无双的羞涩笑颜,站在她面前的莫宸晞表情虽然同样带笑,但细看之下始终稍欠喜色,仿佛有种潜在的僵硬和勉强。
然后她看到童振鹏和柳秦伦将新娘的手交给新郎,分别说:“今天起,我就将我这个宝贝女儿正式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顾她,保护她。”
她看向那边,柳秦伦正对童静峰说:“祝你们幸福。”
交接仪式完毕,童振鹏退回到嘉宾席入座,柳秦伦则退到舞台的左边,站在了景依婷旁边。
栖蝶再也没有抬头去看莫宸晞,就算站在舞台上也是一直低着头做完伴娘递戒指盒,递交杯酒的分内事。
新郎新娘喝过交杯酒,伴郎伴娘退回到舞台的左右两方。
栖蝶大颗大颗的冷汗开始冒出,侯云帆诧异地看着她微微闭上的眼睛,小声问:“喂,你没事吧?千万别晕啊,要是晕了,这大半天的坚持都白费了啊!”
看到她冒出更多的冷汗,侯云帆没有办法,伸出手去拉着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手心冰冷,他加重了力道,想给她一些力量。
栖蝶冰冷的手被侯云帆这么一握,真的好像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她没有挣脱。
对面,童静峰和柳如嫣深情的一吻,引得台下嘉宾用热烈的掌声起立见证,正高兴鼓掌的柳秦伦眸光一转,看到栖蝶和侯云帆手牵着手,原本大好的心情立时阴了一半,余下的一半使他必须保持高兴的笑容和心情。
这一方,莫宸晞再次张开了双手大掌,双手拇指按住童静雪的唇,一记深吻深深印了上去。
台下嘉宾同样用热烈的掌声起立见证。
全程,栖蝶只有一抹苦笑,因为婚礼中并没有出现电影里男主为了女主甩掉婚宴上的新娘带女主拔腿奔跑的桥段,一切都在童振鹏的精心筹备下进行得井然有序。
亦或是她想得太多,她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要他好好完成婚礼吗?他在她的绝情下做得很好,所以无论是对柳如嫣的祝福还是对莫宸晞的希望,终于都在这场婚礼中完成了。
她功德圆满,下一步就该有成为仙人的潜力了吧。
婚礼仪式结束,宾客纷纷围向新郎新娘道贺,围着柳秦伦各种讨好拉亲。
景依婷很自然地扭在柳秦伦身边,俨然一副准女友的模样。得到童振鹏的默许,她比从前还要做得明显,试图让那些跃跃欲试的千金小姐们知难而退。
侯云帆趁人乱,赶紧拉着栖蝶出了童家别墅,找了童公馆外一处凉亭,才松开她的手:“好了,这里没人,你想哭就哭吧。”
栖蝶只拢了拢裙摆,就地而坐,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仰头看他:“谢谢你,刚才没有你的支持,我就出丑了,不知道那些记者和那些客人会怎么想我了。”
侯云帆盘腿坐在她身边:“你真的是我见过所有千金小姐里面最特别的一个,表面弱不禁风,内心比男人还要强大,该端庄的时候绝对端庄,该放松的时候也不会为难自己,男人就喜欢你这种性格,所以我很理解莫宸晞和柳秦伦对你的感情。如果我也是和你有故事的人,肯定也会爱上你的,不过就像你分析的,你很适合我,但我不适合你,如果要我去做居家的男人,我还真的做不到,所以我们之间的那个约也就作罢了,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会高兴点呢?”
栖蝶失笑:“连你这个肯要我的男人也失去了,你说我高兴吗?”
侯云帆大笑:“只要你柳栖蝶开口说想嫁,娶你的男人还不排着队上门求亲?”说到这里,侯云帆敛神问,“但是我觉得你和莫宸晞就这样掰了未免可惜,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他背后的女人呢?这没什么见不得人啊,何必两相为难呢?”
栖蝶同样敛起了笑容,目光锋利地回盯侯云帆,语气决绝:“绝对不可能,如果有得选,我宁愿一个人过,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吃饱了喝好了睡足了,就是人生最大的趣事,知足常乐。”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相当中看真相
侯云帆点点头:“OK,当我没说。不过我真的很佩服你这种果敢。”
栖蝶失笑地摇摇头:“没什么好佩服的,只是处境不一样所想的事情不一样而已。身处战争年代,爱情过后,生存才是最大的希望。”
听她说的这样淡定,侯云帆的好奇劲儿又上来了:“你是真的对爱情这个东西无所谓呀,为什么景依婷就做不到呢?你知不知道,她知道童伯父把你和她对调后,高兴得准备了好几套不同颜色的伴娘礼服,看到柳秦伦穿的哪个颜色她才换哪个颜色,为的就是吸引柳秦伦那么一点点的注意。你呢,就是完全不在乎,如果没有莫宸晞,我真的会以为你对男性不是特别感兴趣。”
栖蝶明白了,原来景依婷和柳秦伦的巧合在这里。点点头说:“也许我生来就和她们不一样吧,不是以男人为主的女人。”
侯云帆欣慰地笑了,过了好久,才意味深长地对她说:“你这么做是对的,在莫宸晞左右为难的时候,你帮她做了选择,没有去伤害静雪。”
栖蝶莫名地转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那时候因为童振鹏的特殊身份,很多事童静峰都不方便亲自出头,一直想找个人接手乔商银行对外的生意,后来童静雪看上了当时的莫慈,可他的出生和彼岸花开的黑历史很容易让童家人怀疑他接近童静雪的动机,所以莫慈受了童静峰很多所谓考验的‘折磨’,才成为莫宸晞,也才换来接手乔商银行的机会,也亏他自己争气,短短三年就收购了乔都和七城商铺的大权,是个天才。”
“我知道,童小姐跟我说过。”
侯云帆端正态度,狐疑地瞧了她一眼:“静雪跟你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回来前。”
“那么你也知道,对外,他是专情的童静雪的未婚夫,可是对内,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童静雪根本就没有爱情,但只要童静雪有要求,他都会全力满足她,只要童静雪愿意,她依然可以高枕无忧的做他的莫太太。外人都说,童静雪虽然已经23岁,却仍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生活在父亲兄长未婚夫的庇护下,享惯了荣华富贵,完全没有自理能力。”侯云帆顿了一下,转头看她,眼睛里有深意,“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栖蝶摇摇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静雪对莫宸晞不仅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更有救命之恩,他的身体里有三分之一静雪的血。”
栖蝶震惊了。
“在莫宸晞发展的这三年里,刚正不阿的处事手段做了很多断人财路的事,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要他命的人更是在多数,好几次他被杀手砍伤,流了很多的血,医生当场就下了伤危通知书,巧的是,手下那么多人,只有静雪的血型与他吻合,不顾一切为他输血续命,由此落下贫血的毛病,至今都没恢复。”
“面对这么一份强烈的爱,他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把静雪视为自己的生命去对待,也只有婚姻才能成全他这个做法了。诗城救援后,童振鹏唯恐莫宸晞会为了你生变,下令必须马上举行婚礼,但我知道他不会生变,你也不会让他生变。”
听了侯云帆的一番话,栖蝶心里所有的悲伤和不快统统烟消云散:“所以我就更不能做他背后的女人了,那样对静雪不公平,一对一的婚姻才是最完美的,我祝福他们。”
侯云帆忽然有些担心了:“那你怎么办?如果选择柳秦伦,那么景依婷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她对柳秦伦是志在必得。除了我们四个,乔都八城里怕是没有男人能配得上你。”
栖蝶玩笑道:“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不久后会有个都城五少出现呢?”她呼出一口大气,“没有爱情不会死的,二十二年都过来了,再多两个二十年也不怕,再说,我们都不知道究竟还能活多久,能活一天便好好过一天罢。”
侯云帆不由得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我欣赏,在我不想定心之前呢,我还是会陪你的!”
两人说说笑笑间,肚子都饿得咕咕响,他们没有返回童家,而是去了观音道上最出名的那家“最地道的江城味道”,门口的服务生一见是侯大公子,立刻开门迎两人进大厅,下午四点的时间提前开始吩咐厨房作业。
不一会儿,满满一桌的汤菜便上了桌。
侯云帆要来了一瓶二锅头,给她倒了一杯,栖蝶大方地与他碰杯,以庆祝今天的双喜:“来,为了他们各自幸福,为了我们各自加油,干杯。”
侯云帆也不婆妈,与她轻轻碰杯,一干而尽。
“话说我们喝的这几次酒,就今天最自在,不用看人脸色,不用羡慕别人,轻轻松松的,喝自己想喝的。”
“那你就多喝点。”栖蝶禁不住饿,已率先拿起筷子吃起了菜。
有说有笑的一顿饭下来,两人吃得过瘾喝得爽快。
童公馆的晚宴桌上,特意加的两个座却无人坐,童振鹏看着童静峰问:“云帆和栖蝶去哪儿了,一个下午都不见他们。”
童静峰看了看众人,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说道:“想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都是成年人了,有栖蝶在,没事的。”
一个下午,柳秦伦无法挪步出童公馆,陪着笑脸和景依婷一道应酬各方客人,今天他是柳如嫣至亲家人,不能像栖蝶那样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撑到晚饭结束,童振鹏竟再次提及明日去美国的事。
景依婷深知童振鹏的用意,还是婉言谢绝了,只道:“谢谢童伯伯的美意,不过童大哥和如嫣姐的蜜月旅行我就不想打扰了,毕竟是他们柳家的事了。而且路途遥远,家父近日身体欠佳,我想留下照顾。”
这倒是真的,近日景怀生连连咳血,他才看不下去决定帮景依婷一把,但现在景怀生身边不能失了女儿陪伴。
童振鹏没有勉强,柳秦伦这才能独自坐车返回饭店。
面对又空又黑的两个房间,面对栖蝶还没回来的落空,他毛躁地脱下外套,解下领带,打开灯,一会儿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站在窗前看看楼下,一会儿焦急地踱来踱去,他很想出去找一找,又不知道去哪儿找?这么大的乔都城,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
忽然才发现,这乔都城里人给他的阿谀奉承,仍然是哈佛带给他的,一旦回归到普通生活,他根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
第一百三十章 心急如焚的表白
在江城,她每天和他寸步不离,还并不觉得她会离开他,现在才发现,她并不属于他,她是独立自主的,他甚至没有权利去干涉她,这种想法让他腾升起一种恐惧感。
他心急如焚,之前不把侯云帆当回事,是觉得那人根本不会成为他的威胁,但此时此刻,为了一个人坐立不安的滋味使他开始正视侯云帆的泡妞能力,他担心栖蝶会在意志薄弱下上了他的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秦伦心处困钝中,终于听到门外走廊传来高跟鞋“蹬蹬”声,顿时满血复活“忽”地从沙发上弹起身来冲到门口,果然看到栖蝶歪歪倒倒走了过来,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她喝了酒的脸上红彤彤的,看到他,她笑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他拉她进屋,关上房门,抓紧她的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的裙子很整齐,没有撕口,也就是侯云帆没有对她毛手毛脚,终于放心了,却耐不住生气的质问她:“你也知道很晚了吗?你跟侯云帆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栖蝶迷迷糊糊的,丝毫察觉不到柳秦伦脸上的异样,只道:“我这么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和侯云帆吃了一顿饭,喝了点小酒而已。”
而已?
和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在外面喝酒就只是而已吗?
柳秦伦看她对自己的生命安全不以为意的样子生了大气,攥紧她的手腕,压制着怒火又问:“为什么不回童家?”
栖蝶冷笑地哼了一声:“回童家?回童家干嘛?我是那里最不受欢迎的一个,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要回去看人脸色吗?”
说到这个痛点,她心底里无法言明的委屈和苦楚被激发了出来,在童家所受的屈辱忽然之间像一把钢刀绞得她心撕肺裂,咆哮大叫,“我撑得好累啊!还是侯云帆懂我,知道我在那里不能哭,带我逃离出来,让我放心大胆的哭。”
栖蝶喘了一口气,指着自己自嘲道:“我连哭都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能哭,呵!这就是柳栖蝶,无所不能的柳栖蝶!”
柳秦伦心疼她那憔悴、茫然、落寞、无助、疲倦的复杂情绪,他的心也好像裂开了一个口子,汩汩淌着血。
他走近她,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栖蝶却猛地推开他:“我不要你的可怜!”
一秒对视后,栖蝶重重眨了眨眼睛,缓神道:“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去隔壁房里睡。”
这一次,柳秦伦没有再让她离开,他跨步上前,扳过她的身,捧起她的脸,一记深吻吻上她的唇。
栖蝶讨厌他同情式的安抚,本能地在他怀里反抗,她不要任何人的施舍,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她有她的骄傲和自尊!
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来得比莫宸晞更加快速,更加箍得她无法动弹。
她没有反抗成功,柳秦伦使出比她更大的力气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他的吻,没有浓郁的烟酒味,是一种很干净的味道,这种味道使她没有厌恶感,就那样保持着被他紧拥在怀的姿势,直至激吻退却。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柳秦伦并没有就此放手。
他又吻上她的眼睛,试图要将她所有的泪水都吸干。
这一个小小的贴心的举动,立刻融化了栖蝶所有的铠甲,泪水忽然又盈盈而下。
柳秦伦松开她,看着她,露出温柔的微笑:“我知道你痛,我和你一样痛,再深的伤口痛过之后都会愈合,不管过程有多难多苦,我都会成为你的良药为你止痛,我爱你。”
柳秦伦恰如其分的表白,如十里和煦温暖的春风,一扫她的心里沉重的伤痛,带给她美好与希望,很好地在这个点上为她止了痛。
栖蝶破涕而笑:“谢谢你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柳秦伦听她的意思有些偏意,忙又道:“我这不是在安慰你。”
这样如及时雨的一个吻,吻醒了她的酒意,栖蝶点头,诚意相应:“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迫于我现在无法用同样的真心回应你,所以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柳秦伦再次将她拥紧:“我知道你早就察觉到了,就是一直不愿正面面对我,我也知道你需要时间去适应和他的另一层关系,不管怎么样,我等你,这辈子,你注定了是柳栖蝶,也注定了是柳秦伦爱的的女人。”他在心里彻底松了口气,这已经是他心理准备中,最好的结果。
栖蝶缓缓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她实在太累了,只想依偎在秦伦怀里,别的什么都不想想,却由不得她不想:“我好多了,你休息吧,明天还要去美国。”
柳秦伦抚着她的头,轻声说:“不去了。景依婷主动推掉了童振鹏的安排。”
栖蝶抬头看他:“为什么?”
“说是景怀生身体不适,要留在身边照顾。”
栖蝶想起下午侯云帆对她说的景依婷对柳秦伦志在必得的话,以侯云帆和景依婷的关系,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对她会动恻隐之心。
两人同时放开对方,栖蝶忧心问:“这不太像她的作为?景依婷对你并未死心,我总觉得她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难道景怀生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柳秦伦依据“景依婷变节和童振鹏突然插手事件”推断:“就算真的出了问题,那也是景依婷必须面对的现实,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帮她。”
“但是她一个弱女子……”
“你也是弱女子啊,你都能做到一个人养一个家,为什么她不行?”
“我……”栖蝶突然接不上话了,突然因为柳秦伦这个褒奖而感激起杨婉君对她十年地狱式的栽培,到了今时今日,还真能派上用场。
“事实上,莫宸晞从底层奋斗上乔商银行董事的位置,我从一个被美国人诸多歧视的外乡人奋斗到硕士的位置,你从一个农家姑娘奋斗到柳三小姐的位置,我们都是自己在拯救自己,景依婷没有利用好自己的资源,怪不了别人。”
“你要真的想帮她,就必须让她自己面对。”
栖蝶却是担心,一旦人面对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就会容易走极端:“你就不怕,她真的投靠日本人,万劫不复吗?”
柳秦伦无奈叹:“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你想把她拉出来,只怕现在也难了,被日本人缠上的人,有几个能脱身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汉奸身份爆发
两人万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1940年9月22日,送走了童静峰和柳如嫣的第五天,据乔都日报消息,日机8月19日轰炸乔都城以来,各行各业损失惨重,很多百姓已经无家可归,各方顾及童家的喜事,一直隐忍至今,却只有莫宸晞和童静峰以联名的形式捐献五百万和三架战斗机,三百万效仿江城王廷,在各地搭建临时帐篷作为难民临时居住点,两百万转为现钱发放到难民手中,三架战斗机则用于配合政府抗日。
然而,一向振兴乔都商业的会长景怀生方面一直不见动静。传言因他舍不得将自己的钱扔进这个无底洞里,又顶不住外界轰他下台的压力,无可奈何向乔商银行求救。
莫宸晞念在童家和景家多年交情份上,再次拨款两百万赈灾,却在放款的关键时刻叫停,理由是怀疑景家与日本人有染,于是外界猜测,这次轰炸很可能是景怀生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勾结日本人骗取乔商银行的拨款,等到两百万到了手,就会带着女儿景依婷逃之夭夭。
报道的结尾处,还附上了一张景依婷亲笔写给日方村上真美的信:
村上真美小姐:要夺取铭记之心必先铲除柳栖蝶,我会全力协助你。景依婷。
一时间,震惊四方。
童振鹏震怒之下把报纸甩给莫宸晞,重声问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宸晞深呼吸,镇定道:“爸爸请息怒,乔都日报是怎么知道的我确实不知道,按照惯例,爆料的新闻一般都不会留下记者名字,以防止被爆料者向记者报仇,我在看到报纸的第一时间已经联系了乔都日报主编之一的何志国,但对方携家眷外出并不在乔都,所以现在还不能肯定究竟是何志国的问题还是另一位主编马光明的问题。”
童振鹏没有出声,莫宸晞继续说:“不管消息是怎么泄露的,现在已经泄露了,我们要做的不是追任,而是想办法补救。”
“18号上午,景伯父找到我,亲口对我说‘看样子依婷和秦伦是不可能了,依婷从小享惯了清福,以后我要是不在了,我真的不知道她还能靠谁,我只能我把我所有财产留下来给她’,我理解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心疼,所以我答应帮他,但就在景伯父准备来提钱的19号上午,康子来报说景依婷和一名陌生女子来往,我立即派康子对她进行了跟踪,完全没想到的陌生女子正是村上真美。”
“上次在江城,酒井藤野和村上真美挟持柳栖蝶要取得乔行的股权和柳秦伦手里的铭记之心,于是我和柳秦伦联手把他杀了,日本人夺宝不成反失掉一员大将,这个仇板恒征四郎难以下咽,所以我猜想现在由村上真美接手酒井藤野的事宜,这次的目的是借由景家父女来打击乔行。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一个个查下去只会耗费我们更多的人力物力,一旦惊动了那些记者,不知道又会怎么乱写,现在的老百姓都是惊弓之鸟,如果发现谁和日本人来往,势必会出现全城动员剿灭的惨况,所以我不敢去查,当即最重要的是避嫌,减少我们可能会受到的连带影响。”
童振鹏失望地闭上了眼睛,震怒的火焰逐渐熄了下来。
几分钟后,他忽然睁开眼睛,一双鹰眼盯牢他:“你在派人跟踪景依婷?”
莫宸晞并不敢告诉童振鹏,就在景怀生找他的18日的前一天,景依婷也找过他,那日,他如常的处理银行事宜,看到敲门进来的是景依婷,有一丝诧异:“景小姐有何贵干?”
景依婷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深深地看着他道:“我刚和静雪喝完咖啡,从她表情我知道她的新婚之夜过得并不好。”
莫宸晞眉毛一挑,笑了:“景小姐察言观色的本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景依婷一拳捶在桌上,捶得桌子一颤:“你并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娶了她,为什么又让她不快乐?”
莫宸晞不慌不忙地往椅背一靠,他原本就看不惯这个女生仗势欺人的行为,以前因为她是静雪的朋友,对她礼让三分,这一刻,三分已被她毫无礼貌的这一拳减至一分,对她也不再客气:“你有事就说,没事就请立刻出去!我没时间应酬你!”
景依婷被莫宸晞陡然加重的话音吓了一跳,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只得放下脸面恳求道:“我们合作一次如何?”
景依婷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且听她继续说:“我知道你爱的是柳栖蝶,我有办法打垮王廷,等到王廷一垮,你就趁机收购,那时候柳栖蝶和柳秦伦就会对你俯首称臣,你我也会各得所需。”
莫宸晞像是一个听到天大笑话,冷笑道:“你是静雪最好的朋友,却要帮助他的丈夫去得到另一个女人,你这算哪门子的好朋友?”
景依婷的脸变成了冷冽的颜色,双手按在书桌上,凑近他道:“难道你会甘心做静雪的丈夫?会任由柳栖蝶投进柳秦伦的怀抱?你可以骗过所有人,但骗不了你自己。我这么做,至少能留住你在静雪身边,比起静雪会彻底失去你,她不会怪我的。”
莫宸晞不再论辩,只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是我的事,我们分工合作。”
莫宸晞微微一笑:“你就算得到他也只是一个壳。”
景依婷脸上的冷冽之色忽又转成了狠辣:“我不管!到了现在,哪怕一个壳,我也要他在我身边。你对静雪也没有爱情,还是在她身边,还是会对她好啊。为什么我不行?”
“你是男人,根本体会不了一个家庭只有两父女相依为命的辛苦。这两年,日本人无情轰炸,商会那帮人一个个为了自保对商会的事能推则推,根本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帮忙,爸爸一力撑着商会身体早已透支,我现在才知道,我能够帮爸爸做的真的很少很少,我经常在想,如果能有一个女婿为他分忧该有多好,我也很想很想像静雪像柳如嫣那样找到一个能够真心对自己好,能够帮上忙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只能是柳秦伦。”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步错,步步错
说到这里,她突然泄了气,哀伤混合着泪水流了出来,她抬起右手手背揩了一下,露出一副莫宸晞从未看到过的落魄表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难很难很难……为什么他能喜欢柳栖蝶,偏偏不能喜欢我?!”
这番掏心窝子的诉苦并没有引起莫宸晞的同情,反而觉得她更可憎:“因为栖蝶和你根本就是两种人,她自强自立,有很多让男人动心的亮点,也是很多女人没有的优点,很多时候她都不需要男人保护,可以自护,甚至会倒过来保护男人,让男人没有那么大压力。”
莫宸晞甩掉手里的钢笔,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分析:“你呢?除了比她优越的出生,还有什么?”一句话说得景依婷掩面痛哭,哑口无言,“所以你不能怪柳秦伦不喜欢你,要从自身找原因,不折手段的博取只会让男人更加讨厌你,言尽于此,自己好生掂量吧。如你所说,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其他的事不需要你关心。”说完继续埋首文件,不再看她。
景依婷一句一句仔细听着莫宸晞的话,莫宸晞越是说得柳栖蝶有多完美她就越觉得这是偏袒,在她看来,柳栖蝶是名媛里的一个另类,完美得无懈可击,完美得太不正常,完美得甚是蹊跷,她突然灵光乍现地觉得,没有人是完美的,完美的表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完美,一个贫家女突然成了三小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要揭发!
要养精蓄锐,等到能够和柳栖蝶面对面匹敌的那天。
有了这股搏斗的斗力,景依婷抹掉眼泪,携着满腔怒潮狠狠朝着莫宸晞撂下最后一句:“如果有一天我打垮了王廷,你可别后悔今天的决定,别跪着求我放过她。”
莫宸晞无动于衷。
景依婷重重摔门离去。
后一秒,莫宸晞立刻吩咐康子跟着她,他想知道景依婷所谓的打垮王廷,是怎么一个打法,却断然想不到,康子带回来的消息竟是景依婷投靠了日本人!
所以,他只能回答童振鹏:“婚礼后第二天上午,景依婷约静雪见面,静雪回来跟我说,景依婷情绪不太对,怕她为了柳秦伦做傻事,叫我派人保护她……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要让景伯父难堪,只是我担心景伯父会被利用,如果这笔钱落到了日本人手里,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童振鹏坐在椅子上,焦愁地揉着太阳穴,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这时,管家敲门进来禀报道:“老爷,姑爷,街上已经闹翻天了,老百姓群情激昂要轰景会长下台。”
莫宸晞看到童振鹏一脸难色地紧闭双眼,回头示意管家退下。
随即便用童振鹏书桌上的电话打回一心花邸,吩咐菀儿好生守着童静雪,勿让她踏出一心花邸一步。又打电话回乔行,让康子立刻前往乔都日报报社,找到马光明,看看能不能问出爆料者是谁,要快!
放下电话,莫宸晞摇摇头道:“事情发酵程度远比我想象中快,爸爸,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出爆料者为景家父女洗白,能洗最好,如果不能洗,就必须断了景依婷和村上真美的联系,只要景伯父在会长位置上一天,就逃不过捆绑性的社会责任,我们也不能每次都帮他善后,必须要让景伯父主动请辞会长一职,到时我再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换一个城市生活,这是现在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童振鹏犹豫一秒,时间已经不容许他做过多的考虑,只得莫可奈何的点了头:“你要小心处理,这件事千万不能再雪上加霜。”
“我知道。”
离开童公馆,莫宸晞开车直奔景家。
景家是距离童公馆不远处一栋独层公寓洋房,汽车刚驶到洋房马路外就因前方围堵的人群而被迫停了下来。
莫宸晞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大批人马围堵在洋房外面拉起长长的写着“诛杀卖国贼景依婷”“剿灭汉奸”的红色大字横幅,不停地对着房子吵骂“景怀生不配领导乔都商会”“景家父女滚出乔都”,群情激昂激动,一口一唾沫往外墙上吐,誓要用口水淹死景家父女。
他把车退到不被人注意的转角,脱下西服外套,避开人群跑到洋房的后花园,试着从建筑后面爬上去。
爬到阳台下,一个大力翻身跳上阳台,透过窗户看到景依婷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他敲了敲窗户,景依婷抬起头来看到他,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快步跑过来打开窗户,一把揪紧他的领子:“莫宸晞?你这个混蛋!你还有脸来,为什么要叫停拨款,你把我爸害惨了!”
莫宸晞扯下她的手,翻身跳进窗户,环视一圈下来,并没见到景怀生:“你爸呢?”
景依婷怯生心虚地说:“我爸还在办公室,他,他不敢出门。”
莫宸晞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照片展在景依婷面前,这是他不敢给童振鹏看的“跟踪”证据。
反观景依婷,一看是自己和村上真美见面的照片,整个人顿时崩了:“你,你怎么?”
“那天你离开乔行后,我就派人跟着你,你简直是疯了。”莫宸晞手执照片逼近她,咬牙切齿,“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有没有想过今天这种局面?日本人把我们的城市毁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景依婷被莫宸晞这突如其来的照片吓得猛一哆嗦,这一哆嗦让她反而清醒起来,一扬下巴,利落道:“我就是为了我爸才这么做的!”
“是,我是错了,一步错步步错真是一点都没错,这些日子,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宁,就是怕有一天被人发现会死无全尸,但是我没有办法啊,我招了鬼,鬼就一直缠着我,村上真美不断威胁我说只要合作一次已经算是汉奸,这是在中国人眼中再也洗不去的污渍,如果我不帮她,她就炸得我们永无安宁,还诱惑我说,不要把汉奸当做一个罪名,为什么有那么多汉奸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就是因为他们能给出更多更大的好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活一世,只要过得好就行了,何必在乎是在中国还是在日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使和魔女
莫宸晞想起她那日的信誓旦旦,一时惊愕无语:“难怪那天你那么自信要打垮王廷,就是借助日本人去打垮?那天能说出那些趾高气昂话的景依婷,到底有没有想过仅仅几日后就被日本人出卖了?”
景依婷激动得猛抓住他的手:“你相信我是被出卖的?”
“你能和村上真美见面,就犯不着还用写信的方式联系她。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上次在江城,我被她掳去……她劝我说,有办法帮我夺取柳秦伦的心,我当时就相信……相信日本女人诱惑男人的媚术,如果我也能用到柳秦伦身上,那就……”
莫宸晞冷静地听她讲述,却觉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冷静的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愤怒得快要爆炸,转过身背对景依婷,压制住怒火,双手插在腰上,才能忍住手掌不会扇上她那辜辜的脸:“日本人的话你也信得???”
“我……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
景依婷异常懊恼自责,话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他听不到她的声音,意味着她那不得已的苦衷已经吐露完毕。
莫宸晞心情紊乱,闭上眼睛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一个具体的辙,他蹲下身,摸出打火机将照片烧掉,喃喃道:“和我去见你父亲。”
“现……现在?”
“赶紧去换身衣服,越认不出来越好。”
景依婷受到教训,再不敢乱来,很快依照莫宸晞的要求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
莫宸晞随手一块布包住她的头,掩护她从来时的路逃上车,顺利躲开了前面闹事人的耳目。
但就在前往东方会馆的路上,景依婷平躺在后车厢,眼泪哗哗落下,接着是痛哭流涕,她不敢、也再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大方地坐在车里,任人羡慕她的富贵和美丽,眨眼之间,她从天使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女。
汽车突然停了下来,几分钟后又重新发动,再停下时,她听到莫宸晞说:“到了,这里有两个纸袋,一个纸袋里是能撑到明天早上的干粮,一个纸袋里是大衣、帽子和墨镜,你伪装一下,别让人认出来,跟着人群混进去不要四处张望,在没接到我的电话前千万不要出你父亲办公室。该你自己面对的还得面对,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景依婷缓缓起身,接过莫宸晞递过来的两个纸袋,拿出大衣、帽子和墨镜把自己伪装起来,将装着干粮的纸袋收在大衣里面,对他道了一声:“谢谢。”
下车后,直奔前方人群围攻和叫骂的东方会馆大门口。
莫宸晞看着景依婷佝偻着腰孤弱无助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再绅士一点陪她一起过去,这样想着,就有些理解她对于柳秦伦的渴望。
自古美女都爱英雄,只可惜她不是英雄眼中的美女。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上脑海,如果他放弃一切去到栖蝶身边,栖蝶会不会陷入和景依婷一样的境地,背负上红颜祸水,勾引人夫的骂名?
东方会馆作为全城商会场所,景依婷混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很好地被掩饰了过去,那么骄傲如栖蝶,又怎能忍受如此不堪的爱情?
江城。
就在消息出来的前几天,9月17日,日机又一次轰炸江城,自南区的临时帐篷搭建以来,一旦有炸前警报,全城老百姓就会一窝蜂地往有王廷庇护的南区跑,人员伤亡数量明显骤减,但还是有人不幸丧命,很多重建中的房屋也再次被毁。
栖蝶心情沉重,和柳秦伦日日守在药店帮忙照顾伤员。
柳秦伦提出的中医救援在卫生院人满后接收了很多病员伤员,江永泰和一班中医师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病员伤员们的恢复情况良好。
原本稍缓的心情却因为这个消息的爆发,再次变得沉重无比!
这日,江永泰带来一封父母从岛城寄来的信,信上说看了22日的乔都日报,知道了景依婷要联合日本人对付她,父母担心她会有危险,不放心的想要回来。
栖蝶立刻到书房,亲手书了一封回信交于永泰,告诉父母她一切安好,千万不要回来,只要他们带着几个弟妹安心的住在岛城,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倘若他们回来反而会成为她的负担,不管是景依婷还是日本人,都伤不了她,请爸妈放心。
栖蝶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放在腿上的报纸发呆。
柳秦伦递过来一杯热咖啡,指背触及她冰冷的手指,扯过她腿上的报纸,坐在她身前,宠溺地哄着她:“赶紧趁热喝了。”
栖蝶感到端着的咖啡杯烫手,速将杯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捏了捏耳垂。
柳秦伦瞧她如此可爱的动作,忍不住一笑,替她拿起杯子,喂到她唇边。
栖蝶不好意思地重新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又重新拿起报纸,将爆料信的那一面对着他问:“你怎么看?”
柳秦伦接过报纸,认真看了看,淡淡说了一句:“景依婷一失足成就不能怪自己被千古恨了。”
栖蝶正了正身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没有汉奸会傻到在白纸黑字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去告诉别人她是汉奸,这一定是个陷害。”
柳秦伦心疼地看着她,点点头:“我相信这是个陷害,日本人硬攻不成改为软施,为什么偏偏找上了景依婷?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是个成年人,有正常的判断力,当初选择相信日本人,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个结局。”
栖蝶犹豫了一下,辩解道:“可是正常人也会冲动啊,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爱而不得就容易走极端,爱本无错,她也是情有可原啊。”
柳秦伦轻叹了一口气,抚着她善良纯真的脸颊:“你可有为自己想过?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你怎么办?”
栖蝶笑了:“我不怕,我会保护自己,而且你也会保护我啊。”
柳秦伦喜不自胜,栖蝶无比自信的笑颜,笑成了他眼中无比美丽的天使的模样,再也没有了从前对他的客气礼貌,完全是沉浸在对他的信任里的俏皮小女人,她真的在一点一点接受他了,卷起袖子说:“晚上我们吃西餐好吗?我去做。”
如果她没记错,这还是秦伦回来之后第一次下厨,栖蝶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和好氛围,高呼一声“Yes”,像个孩子得到了心仪已久的宝贝,栖蝶知道她会被秦伦宠成宝贝,两个人安安稳稳打理王廷,每天就这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正是她幻想多年的生活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假柳栖蝶
栖蝶跟着秦伦走到厨房,在门口探着脑袋问:“要不要帮忙?”
柳秦伦回过头去,看着她笑意盈盈:“好啊,两个人一起做更有效率,帮我洗一下蔬菜。”
栖蝶端起菜盆放到他旁边,看着他系着围裙,一副煮夫装扮,不由想起了她第一次去一心花邸,莫宸晞也是系着围裙做饭的情景。
同样的情景,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莫宸晞的那顿饭是饱含了眼泪和心酸的重逢的喜悦,而这顿饭,满满全是幸福。
她突然发现,莫宸晞和柳秦伦,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和莫宸晞在一起时,她心无旁骛,全心投入。
和柳秦伦在一起时,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莫宸晞,想起和他之间那些熟悉的过往,但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柳秦伦就是柳秦伦,不是莫宸晞,他的聪明、他的智慧、他的温柔、他的体贴,让她感觉他是近在眼前的真实,这种真实早已一点一点攻占了她的心,也是和莫宸晞给她患得患失的感觉完全不同的踏实。
不管是和莫宸晞一起时的自己,还是和柳秦伦一起时的自己,不管是真的江永念还是假的柳栖蝶,她都感恩于自己活在了这样深情的两份爱情里。
她终于明白到杨婉君对她的胸有成竹,这种胸有成竹不仅是柳秦伦对她,也是她对柳秦伦。优秀的柳秦伦和同等优秀的柳栖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又怎么可能不会引起彼此的注意呢。
他与生俱来的帅气,一颦一笑都吸引着她目不斜视。
而她纵然再强大,内心里也只是一个22岁的女孩,对柳秦伦的这种美亦有着天然的欣赏和喜欢,如果说莫宸晞和柳秦伦都在心里占据一定分量,那么柳秦伦更适合做她共度后生的丈夫。
柳秦伦见栖蝶一双手浸泡在水里看着自己兀自出神,玩笑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柳栖蝶小姐,你这样看着爱慕你的人,会让对方有所遐想噢。”
栖蝶被他逗得脸上一热,低下头,用浸在水里的双手托住发热的脸,知道柳秦伦正对她目不转睛,她就更不敢抬头去看他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涩烧的脸颊越来越烫,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脸在他眼里一定像个猴屁股。紧张得砰砰直跳,不行,她不能让自己花痴得这么明显,口吃道:“我、我有点热、先去洗个澡。”
转身的刹那,柳秦伦忽然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怀里抱紧,轻声在她耳边低吟:“你知道吗?曾经你的每一种真情流露都让我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你害羞的样子更是让我忍不住更加爱你。”
栖蝶依偎在秦伦怀里。
柳秦伦低下头,在她有些羞涩和一丝惊慌的脸上吻了一下。
栖蝶的吸气里混合了柳秦伦呼气,这样的亲密让她倍感温暖安宁,曾经只会羡慕期盼的心终于能够再次动情跳跃,曾经寄望无期的心也终于得以安放。但这情浓之中,却又清晰地夹杂着一种对莫宸晞还未死心的牵挂。
所以,在柳秦伦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四目深情相对,她绯红的脸恰如一朵反季节盛放的桃花,粉红娇艳。当他的吻很自然地吻过来的时候,栖蝶回避性地侧过了头:“我们,做饭吧,肚子饿了。”
柳秦伦没有勉强她,依然高兴地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两人欢快地进行着晚餐。
晚上十点过,康子回到办公室,向莫宸晞报告:“写那篇稿的记者已经找到,据他说只是按照吩咐办事,不肯说是照谁的吩咐,只肯透露爆料者是男子装扮,但女里女气的,长得有点像……”
康子突地顿住。
莫宸晞从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紧盯康子从未有过的支吾,根据康子脸上的迟疑和为难,缓缓说出:“栖蝶?”
康子犹豫着点了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胶卷和几张照片递给他:“乔都日报作为乔都境内唯一一家政府主办的报社,比那些民办报社更具专业性和影响力,所以每受理一桩爆料,都会拍下现场照片作为凭证,以防新闻发布前会发生的意外,也为了保证爆料的真实度和公信度,正常情况下,报社为保护爆料者的人生安全,在新闻发布后就会烧掉,这次幸亏我们快一步,在报社准备毁掉照片前,我用莫宸晞和童静峰的名字压下去才拿到的。”
莫宸晞接过照片一看,大惊!单看几张照片上的脸,绝对是柳栖蝶无疑!
康子看莫宸晞惊讶的表情说道:“正是因为对方高度神似柳栖蝶,且表现得很害怕很慌张,报社才深信这个爆料不假,认为她这是想借用公开的手段来保护自己,甚至以此来刺激柳秦伦,只要柳秦伦认了她,她就能稳坐王廷少奶奶位置,他们知道柳栖蝶背后有莫宸晞和柳秦伦双双护驾,所以相比之下,他们更关心景家父女勾结日本人的事。据马光明说,乔都日报一直都在盯着景怀生,在日机轰炸前,景怀生把乔都商界发扬光大,吸引到很多外来者投资,带动商会成员一起赚钱,自己更是赚了大钱,可轰炸以来,只有去年有几笔款子的捐出证明,今年以来再也没有以景怀生名义的捐款,只用表面性的问候来掩盖没有的实质支援,老百姓早就不满了,只是碍于童振鹏的面子一直忍着,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所有的气就一并撒了出来,指责景怀生根本不配做商会会长。只要这个报道一出,童振鹏为避嫌,景家父女就必死无疑。”
康子不禁抹了一把汗:“我还从来不知道,景会长树敌这么多。”
莫宸晞脸上的惊讶仅有一瞬,随即恢复常态,他定定地看着照片道:“村上真美以假换真的效果果然是逼真得看不出一丝瑕疵。”
康子不解地眨巴眼睛:“村上真美?”
莫宸晞笑道:“这是村上真美假扮的柳栖蝶,她是个百变君子,时男时女,易容术更是日本女特务常用的招数。”他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康子,“只可惜易容术能易的只是那张脸,并不能掩盖耳垂上的耳洞。”
康子仔细一看,一张侧面照上耳垂的地方的确打有耳洞。
第一百三十五章 深度分析,忠诚考验
莫宸晞将思绪一点一点集中:“栖蝶这个三小姐各方面都不像三小姐,她朴素得生活里从不戴首饰,左右两边的耳垂是干干净净的,而且她没有任何动机去陷害景依婷,板恒损失了酒井藤野这么一员大将,如果我是他,在知道对手的强大后,一定只会派熟悉敌方阵营的村上真美过来分化我们,所以这是借栖蝶的手煽动景依婷成为她攻陷我们最得力的一颗棋子,这样他们就无需动用一兵一卒就能瓦解我们。”
康子似懂非懂地挠挠头。
莫宸晞解释说:“村上真美料到景依婷勾结日本人的事一旦事发,景家父女必死无疑,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装作救世主拯救这对父女,景依婷就会视她为再生父母,心甘情愿成为她的棋子。”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现在全城的人都在看我们如何处理景依婷事件,都在观望童振鹏到底有没有私心。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牵一发动全身,出不得一点纰漏。”莫宸晞焦愁地闭上了眼睛,能够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刊登景依婷勾结日本人的消息,说明乔都日报社里也有了日本人的奸细,甚至会是高层!
“那么,乔都日报的两位主编谁最有可能呢?”
莫宸晞道:“你去一趟何家,如果何志国回来了立马带他来见我。”
康子不解问:“何志国?”
莫宸晞笑道:“如果我是那个吩咐记者办事的主谋,一定会做好安抚工作,不会让记者轻易地供我出来,特别是在现在非常时期,会让记者明白一个人死好过一家人死。”
“在何志国之前,乔都日报只有马光明一人做主,何志国是爸爸一手提拔的,这两年通过报纸的传播把政府对于轰炸的处理报道得很正面,减少了老百姓很多的负面情绪,深得爸爸心,按照一个正常领导的心态推算,马光明心怀恨意,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抓到景家父女的把柄,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垮景家给童振鹏重击的机会,纠出了乔都城最大的害群之马,老百姓就会感谢他,童振鹏就算想追究也懂得应该在这个非常时期避忌,就算追究起来,他也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在记者身上。”
“一山不容二虎,我要让何志国明白,如果他能出面说服记者,让记者出来指正马光明,那么他就能借此机会踢走马光明,同时也会对我们更加服从。”
“妙!”康子忍不住大赞,越来越佩服莫宸晞高明的处事能力。
康子速去速回,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何志国带到了莫宸晞面前。
何志国战战兢兢地走到莫宸晞面前,一抬头即被莫宸晞那张阴沉的脸和紧盯着他无比冷厉的目光吓得心里一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解释道:“莫、莫董事,我、我今天刚回家,本来打算一、一回来就、就来向您汇报的,考虑到、时间已晚,所以、准备明天一早再、再来向您汇报的。”
莫宸晞唇角微勾:“是吗?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回、回了一趟老家。”
“这么巧?”
莫宸晞这意味深长的三个字吓得何志国直冒冷汗,生怕莫宸晞不相信他,两腿一哆嗦要给他跪下。
莫宸晞给康子递了个眼神,在何志国膝盖正要着地时,康子果断地将他扶起。
“何主编不必惊慌,我只是循例问问,你照实回答就是。”
何志国不敢看他,低头回答:“事发前两天,我收到老家寄来的信,说乌山遭到日机轰炸,家母和妹妹不幸遇难,所以我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安葬。”
莫宸晞抬手示意康子给他倒杯水:“何主编请节哀,坐下说话。”
一说到轰炸,何志国不禁抹了把泪,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地说:“本以为乌山会比乔都安全,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该死的日本人,总有一天要他们血债血偿!”
“不错,就是这种愤怒!我们必须为遇难的家人和同胞做些事。”
何志国义愤填膺地双手抱拳:“愿为莫董事效犬马之劳。”
莫宸晞把报纸展在他面前:“你先告诉我,这件事和你有无关系?”
“回莫董事,这是绝对没有的事!乔都日报每天见报内容一共是四个板块,分别是政府实事新闻,社会新闻和各地热闻以及民间轶事,政府实事新闻和社会新闻由我负责审核,民间轶事和各地热闻由马光明负责审核,各地热闻是由我们派驻到北京、上海、南京三地的记者发回的电报所得,民间轶事就是俗称的爆料,我们要求爆料必须是真实的,所以在爆料现场,必须给爆料者拍照,以保证爆料的真实性,相对的,也会支付给爆料者一笔不菲的爆料费,在新闻见报一个星期后,为保护爆料者,我们就会销毁照片。”
“这个做法挺特别的。”
“被爆料者大多是名人明星,如果爆料是真的,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找到我们把新闻压下去,或者要求我们登报道歉,也有很多人为了爆料费提供假消息,我们乔都日报归属政府管理,所以并不畏惧他们,我们的宗旨就是还一个真实给社会。也因为每天的新闻量很大,所以我们都不会过问彼此的工作,直接就把记者的手稿送到印刷部门,这次也不例外。”
何志国顿时醒悟过来,他这一番解释不正是告诉莫宸晞这事是马光明干的?不知道是莫宸晞在故意套他的话,还是自己太紧张说了大实话,从他第一天走马上任要求和马光明分工合作开始,他就不希望在公事上得罪人,各做各,才是最安全的。
这下、这下该如何是好……
莫宸晞满意地笑了一笑:“何主编不必紧张,这事涉及到日本人,如果属于有人故意为之,那后果就严重了。”
“还请莫董事明示,我该怎么做?”
“两件事,一:从记者方面入手调查背后主谋,我要确确实实的证据;二:再有任何相关的爆料,立刻报我,我不想再看到相同的新闻再出现在报纸上。”
何志国连连应答:“是是是是是!”
仔细一想,又不太懂莫宸晞话里的深意:“还请莫董事再明示是哪个记者主笔,以免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