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为爱全力出击
栖蝶向台下候着的服务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将酒端上来了。
服务生托着托盘走到她面前,栖蝶将左边的酒杯递给身边的柳如嫣,然后一手拿起一个酒杯,走到秦伦的左手边,伸出右手。
柳秦伦顺着栖蝶递来的方向,接过酒杯,也就在他伸出左手接杯的刹那间,栖蝶竖起握拳的右手、对准柳秦伦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一松,手心里攥着的粉末便正中洒在了红钻上。
柳秦伦垂眸一笑,不动声色地面向台下,大声道:“无论我们如何改变,初心始终不变,不仅会带动整个江城专区,还会全力协助政府和乔商银行一起出资抗战。来,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干杯。”
栖蝶后退一步,和柳如嫣并排站在柳秦伦的左右两侧,三人同时高举酒杯,在场宾客也纷纷高举酒杯,同喝新彩!
高脚杯中晶莹剔透的淡黄色香槟,自他的唇滑向喉。
天花板上数盏圆形的白色射灯垂直照射在他那高举酒杯的左手上——
闪闪发亮的血红色!
全场嘉宾皆目瞪口呆地向红色源头望去——
柳秦伦,左手食指上,一枚红……戒指,不知名的红色物体晶莹透亮,闪烁着璀璨耀目的红色光芒,衬着他酒窝式的绝美微笑,王子雍容儒雅、圣洁高贵的气质,发出震慑全场的魔力,惊得所有人怔愣住。
所有记者的相机对着台上一顿猛拍,一时间,整个宴会厅只有不绝于耳的“咔嚓”“咔嚓”声。
栖蝶扬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舞台的对岸,高台雅座的地方,他们的一举一动正落入那群人目不转睛的眼里。
这时,有记者提问:“请问柳少爷,你左手上的那枚戒指就是今晚准备公开的铭记之心吗?”
柳秦伦顿了一顿,侧头看向右手边的柳如嫣。
栖蝶小两步走到柳如嫣身边,伸出手里的酒杯与她相碰,凑近柳如嫣,小声道,“童静峰正在下面看着,是你表现的机会,不妨拿出去年慈善晚宴上的派头来,用铭记之心的灵力说话。”
了然栖蝶的意思,柳如嫣将手里的空酒杯递给栖蝶。
柳秦伦欣然地往左边大跨一步,让出麦克风的位置。
柳如嫣走到麦克风前,美丽大方地笑道:“相信大家都对秦伦手上的这枚戒指很感兴趣。是的,就像大家所看到的,这颗宝贝就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一颗红色钻石,它有着非比寻常的灵力,和一个非常雅致的名字‘铭记之心’,是专属于我们王廷的宝物,相信王廷的未来,在铭记之心的助力下,一定能稳保江城不衰。”
随着这一声落下,整个场子都轰动了,躁动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对柳如嫣口中的“灵力”二字颇感震惊。
宾客群里,忽然有人提问:“请问柳小姐,这铭记之心到底有什么灵力?”
“是啊,柳小姐既然说了一半,不如爽快点告诉我们这宝贝有什么灵力,让咱们见识见识啊。”
栖蝶望向对岸,莫宸晞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副隔岸观火悠闲样静观这幕好戏。
旁边的童静峰则是相反的一脸焦虑紧盯着台上的柳如嫣。
再旁边,栖蝶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正向她投来,没错,就是她,不止,那人手执两杯酒,朝舞台走来。
身旁,柳如嫣接着道:“钻石是爱情的信物,而铭记之心就有为拥有者指引爱情的灵力,不过它最大的灵力是能够脱离险境、改变未来,我也很想和大家一起看看这种灵力到底有什么威力,但可惜,铭记之心的灵力只有在关键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下面请大家稍作休息,待会儿会有更精彩的互动节目呈上。”
柳如嫣说话时,栖蝶走到舞台边缘,将手里的两只空酒杯放回服务生手里的托盘里,又与其旁边站着的菀儿耳语了几句。于是,随着柳如嫣话毕,顶上的灯光也随之淡了下去,舞池中心的灯光大亮,众人的注意力被顺利转移。
等到他们走下舞台,侯云帆已走到栖蝶面前,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
栖蝶接过酒杯,像是面对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友,高兴地与他碰杯。
身边,柳如嫣看了他们一眼,向侯云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径直朝厅外走去时,却被大步赶来的景依婷拦下,略略问了问可有与秦伦提过订婚的事,柳如嫣解释着连日来忙着今夜的事还没能抽得出时间,只道今夜是良机,切莫错过了和秦伦相处的机会,提醒她与其旁人传话不如主动出击。
景依婷虽有些不悦,也颇为理解的让出道来。
雅座里,童静峰起身尾随着柳如嫣出门去。
旁边,童静雪的脸上乐开了花,莫宸晞问她乐什么?童静雪直言曾见过一张柳如嫣和大哥的合照,知道他对柳如嫣有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压抑着,看到大哥终于打开心扉,迈出这一步,可不该乐吗。
莫宸晞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与几个公子哥玩儿着摇骰子游戏,童静雪照旧依偎在身边。
再旁边,柳家父母和景怀生、侯蕤声聊得正酣,景怀生一个劲儿地夸赞柳秦伦的优秀,说,看过去年秦伦回来参加慈善晚宴的报纸,他的高学历和优秀的外形条件,当真是出类拔萃。变着法地促着能尽快将景依婷和柳秦伦的事定下来,那么下一届的乔都商会会长,也就非柳秦伦莫属了。
栖蝶目光转向左边,柳秦伦从舞台左方下台来后,立刻就有无数男人女人围上去献媚。
侯云帆身后,景依婷正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用左手捏右手。
栖蝶看着侯云帆,拿过他手里的酒杯:“借我一下。”
快两步擦过侯云帆的肩,正面拦下景依婷:“景小姐脚步匆匆,是要去哪儿?”
景依婷猝不及防地刹住脚步,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人,有些生气:“柳栖蝶?我去哪儿需要向你报备吗?”
栖蝶将右手酒杯递给她,柔声道:“今夜美景良辰,景小姐何以如此焦躁,心不宁气不顺又如何弹出最美妙的音乐呢?”
景依婷奇怪地瞪住了她。
栖蝶微笑:“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方向过去只有一架钢琴,古有女子抚琴为博爱人一笑,今有景依婷为吸引心上人的注意,潜心苦练。如果我没猜错,景小姐两只手又酸又痛,可在爱人跟前,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景依婷只觉心中轰的一声,有种被人揭开私密的羞恼:“你……”
栖蝶迅速按住景依婷的手:“就像二哥说的,我们生活在战争年代,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姐妹。”栖蝶凑近景依婷,把唇贴在她耳边,说,“对吗,二嫂。”
第六十三章 都城四少各“安定”
侯云帆随着柳栖蝶转过身去,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竟令景依婷一改往日倨傲,变得眉眼含笑,更是接过栖蝶递过去的酒杯,两杯相碰,一杯饮罢,转身离去。
两杯香槟下肚,栖蝶又从路过的服务生手里重新拿起两杯酒,满面笑意地走回侯云帆身边,将左手上的酒杯递给他,扬起右手酒杯,带着微浅的醉意和一丝朦胧的感觉看着他。明明只算认识的男人,却仿佛多年的老友:“我先干为敬。”
话落,仰脖,将酒液倒进嘴里。
咕隆咕隆咽下最后一口,栖蝶闭了闭眼睛,侯云帆赶紧伸手扶住她:“还好吧?”
栖蝶定了定神,微笑着抽出被侯云帆扶住的手臂:“我没事。”
转身走到钢琴处,将空酒杯搁在琴架上,坐到面前的椅子上,双手抚上琴键,十指优雅地在琴键上跳动起来。然后,清澈明净、温婉细腻的琴音行云流水般自她的指间潺潺流出……
优美动情的旋律,在周遭鼎沸的人声里静静淌至人们心房,所有人都渐渐停止了说话,纷纷扭头向弹琴者望去。
她脸泛樱红,笑容娇俏,全情投入在乐声里,眼睛随着音乐的高低旋律时而睁、时而闭。
仔细听,她的琴韵悠扬婉转,如高山里的清泉,清亮亮地淌过生活的颠沛,淌过尘世的浮躁。
全场人都呆住了。
柳秦伦看去的瞳中闪起震动,垂下的双手倏然僵硬。
流年的影子,人的优雅,琴的乐声,触动他沉寂经年的情愫。
他深深凝望着她,她的神态,她的表情,都仿佛……却和尔嫣有着明显的不同,尔嫣表现的是少女浸没在爱情里的美好甜蜜,而她,却似一位带给人们幸福温暖的天使。
大厅咖啡座里坐着的柳如嫣,听见宴会厅传来的琴声,心中一悸。她忐忑地走到门边,可映入眼帘的那坐在琴前悠然弹琴的背影,不偏不倚,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栖蝶?!
怎么会是她?!
她不可能听不懂她的各种暗示,不可能不知道秦伦的心结,就算她对秦伦没有想法,也应该知道在秦伦掌大权的局势下,要在王廷生存,出风头的事也是万万做不得的。
柳如嫣百思不解。
栖蝶……她到底要做什么?
柳如嫣满心焦虑地试着朝另一边站着的柳秦伦望去,却有那么一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他看向栖蝶时,平静的面上平静得异常,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即便是去年那场晚宴,她也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专注过,那种专注,并非她以为的全身神经连带肌理绷紧,痛点被触,瞪大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难受。
而是,光芒乍现!
男人女人们两两相携步入舞池,柳秦伦收回目光,向围上来邀舞的女子,微笑着一一婉拒。
前方人群中,景依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
忽然,上方的灯光黑了下来,他吃惊地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红钻,发出荧光,荧光中,一道白光迅速闪过。在四周零星的灯光点缀下,在所有人自行让开的道路中,景依婷走到了他面前。
笑容灿烂地伸手相邀:“能陪我跳支舞吗?”
柳秦伦急速将左手揣进裤袋,拇指指腹盖住食指上的钻石,一把重力抹去了栖蝶方才洒的粉末,借着舞池边缘的光,朝对面雅座望去,景怀生正叼着烟斗,笔直地与父亲并肩而站,饶有期待地看着他。
柳秦伦温柔地笑了笑,仍然是那只手,此时擦在裤袋里,正好呈现出一个很恰当的姿势。他侧身向景依婷,语调温和:“今夜星光璀璨,呆在屋里未免有负美景,不知道景小姐能否陪我出去走走?”
景依婷眼睛一亮,笑容绝艳。立刻挽上柳秦伦的胳膊,在众目睽睽中,漂亮离去,如同久别重逢的恋人,留下背后一片孤独绝望、哀婉叹息。
刚出宴会厅,柳秦伦顿住脚步,看着景依婷道:“景小姐请等我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能和他独处,景依婷激动得直点头。
柳秦伦转身朝宴会厅外大步迈去,正好看到对面咖啡厅里的柳如嫣和童静峰。
他脚步一驻,当着童静峰的面,对柳如嫣道了声:“姐,能否来一下?”
柳如嫣起身朝他走来。两人并肩从大厅一路走上二楼楼梯,楼梯尽头便是洗手间,柳秦伦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跟着他们来的人影,拧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冲洗着手上和戒指上的粉末。
柳如嫣看着他左手上粉粉末末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柳秦伦关上水龙头,甩了一把水,低声道:“不小心弄脏了。等会我出去的时候你看看是谁跟着我,把他扣了,晚宴结束我再去见他。”
“好,你这是要去哪儿?”
柳秦伦皱皱眉头,甚至有些郁闷:“出去走走。”
柳如嫣欲言又止。
两人原路返回,果真有人影鬼鬼祟祟跟着他们。
待柳秦伦和景依婷出了饭店,柳如嫣立刻招来门口的两名门童将跟在柳秦伦身后的男人扣下。拖到前台后面的储物室,吩咐门童看着他,等二少爷回来处理。
栖蝶一曲罢,达到效果,起身看着那一片片伤情的哀叹,回想方才柳秦伦掩饰住发光的左手,大概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无妨,一切都在计划中,不管回家会遭受什么,只盼着景依婷能珍惜机会,让柳秦伦动心,那么她的过、自然就成了功。
这时,一把重力突然拉住她的手,扳过她的身,轻搂着她的腰。
栖蝶惊慌中抬头,眼睛里看到的是侯云帆。
她弹琴的时候,他一直站在边上默默注视她,这份守护与陪伴,在她一个人的孤单里弥足珍贵。
她尝试着与他对视,依然不反驳,本能地透过他,看向高台上,莫宸晞和童静雪正被一群人簇拥,他也破天荒地与前来示好的人一一碰杯,一口闷净。
鲜于与奉承之人应酬的莫董事,今夜怎的破了例?
心口忽然间有些难受地疼,她一心想成全别人,最后剩得自己孑然一身,习惯了在坚强中过活,竟不曾想过她也只是一个需要男人疼爱和保护的女人。
难再顾及身在的地方,眼泪止不住的一滴接着一滴,盈眶而出。她看着侯云帆:“我想休息一下。”
侯云帆将她扶至旁边沙发上坐下,招来服务生拿了一杯白水递给她,不说话,仍旧默默陪在身边。
宴会后半场,应酬走访的热潮逐渐淡了下来,宾客们终于见到莫宸晞,并顺利套到近乎而兴奋畅怀,却又因柳秦伦和景依婷的迟迟未归,悲观地想要离场,却又不舍得离场,望眼欲穿时,舞池上方的灯光重新点亮,立时将整个宴会厅恢复得亮如白昼。栖蝶抬头,凛了凛情绪,侧头看向门口。
童静峰和柳如嫣竟然手牵着手回来!
随后,柳秦伦和景依婷也终于回到内场。
然,栖蝶失望地看着景依婷并未挽着柳秦伦的手回来,而是走在了他的身后。
刹时间,消沉的宴会厅又沸腾了起来。
满堂震惊中——
面前的——
童静峰和柳如嫣,手牵着手。
莫宸晞和童静雪,紧偎在一起。
柳秦伦和景依婷,佳人配才子。
侯云帆和柳栖蝶,默默相伴。
王廷这场晚宴,仿佛让都城四少都各自定了下来。
也让所有蠢蠢欲动的心瞬间濒临死地。
第六十四章 台球桌上的火力比拼
服务生在舞池中央摆上一张长方形的台球桌,桌上摆放着15个呈正三角形的不同颜色的球,白色的主球正对三角上领头的红球,旁边两头,一头摆放着两支球杆。
柳秦伦再次走上舞台,对着麦克风说:“现在临近夜里十二点,大家脸上都有了倦意,在王廷之都里,大家可以享受一切能享受到的资源,但在一些遭遇了轰炸的地方,那里的老百姓过着物资匮乏的生活,甚至遭遇到轰炸引起的霍乱等不堪入目的悲惨。两个月前,日军再次轰炸了诗城,炸得诗城半城被毁,所以借由今晚这个机会,我正式向大家发起募捐。”
两名服务生各执一个募捐箱站在球桌的两边。
柳秦伦道:“一直以来,大家对‘都城四少’这个称呼和这四个人非常喜爱和尊敬,今晚有幸齐聚一堂,将以友谊赛的方式回馈大家的支持,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将轮换四组,在面前这张台球桌上进行比赛,每一轮输的那个组,就会捐出一万块,大家也可以共同捐献,最后我们会在所有善心女士中,挑选两位女伴协助我们赴诗城救援,救援行动充满了各种危险和不确定性因素,所以只有两个名额。”
雷霆般的掌声热烈地响起来,中间夹杂了无数交头接耳的窃窃议论声:
“那边到处都是难民,会不会有危险啊?”
“会不会遇上轰炸?”
“啊?你不要吓我。”
“管他的呢,有他们保护怕什么呀?这个机会错过了,还有机会和他们独处吗?”
柳秦伦正了正色,道:“救援行动的目的是真正帮助到那些需要帮助的受灾群众,会是我们所能想象到的最悲惨的画面,随行的女伴必须要有能与他们面对面沟通扶持的勇气,所以如果大家有所顾虑,我能理解,不会勉强。”
宾客们热情响应起来,女生们生怕会错过与他单独相处的唯一机会,掏出手包钱夹,拿出钱币争着抢着投向服务生手里的募捐箱。已过凌晨的困意和疲累统统被热情高涨的振奋心情取代。
莫宸晞、童静峰、侯云帆应声走到球桌边,一人拿起一支球杆。
柳秦伦走下舞台,拿起球杆,看着桌上的摆球区道:“今日的目的是筹款,我们改一下比赛规则,让这场比赛最简单化。桌上有1只白色主球和23只目标球,15只红球各1分,黄色球2分,绿色球3分,棕色球4分,蓝色球5分,粉色球6分,黑色球7分。我们以主球直接击目标球,不论犯规,只论进球,球完为止,柳如嫣和柳栖蝶分别为两个组计分,每一个回合后,分数低的一组捐善款,若两组打平,则再用一个红球来分辨胜负,十个回合为终。”
莫宸晞礼貌地对柳秦伦扬了扬手:“请。”
柳秦伦看了看四周,宾客们全都凝神关注着场中央他们的一举一动,礼貌回笑道:“老百姓心里自有‘都城四少’的排名,按照这个排名,第一轮,我自当是和侯公子一组。”
四人分成两组,立刻全神贯注集中注意力于球桌。
虽是慈善比赛,台球也是他们平常业余时好玩的游戏,可在周遭无数双眼睛里,在记者们无缝盯梢的镜头下,左右不能失了脸面,丝毫不敢懈怠。
无数盏明亮的灯发出耀目的光线汇聚到一点,柳秦伦指上的红钻和莫宸晞耳垂上的白钻闪着熠熠生辉的光芒,注定了他们无论站在哪里,都能力压其他二人成为目光所至的焦点。
栖蝶和柳如嫣分站球桌两边,童静峰开球后,莫宸晞第一杆瞄准白球前面的粉色球。
栖蝶水平方向看去,对面,莫宸晞右手熟练地握住球杆尾部,眸光犀利地将杆头对准中心点的白色主球,一个直线将目标粉色球顺利打到了侯云帆面前的球袋里。
一杆击中,第二杆,他向前小走两步,将杆头对准白球前方端岸附近的一个蓝色球,直线“砰”地一声,一个大力度直线击球,蓝色球碰岸反弹进了对岸右边的球袋。
火药味十足的一个球,很好地给了柳秦伦和侯云帆一个下马威。
柳秦伦和侯云帆互看一眼,侯云帆浅浅笑了笑,深知莫宸晞的火气由何而来,不与他正面碰撞,便向柳秦伦道:“白球离你最近,你来吧。”
柳秦伦弯下腰,身体离桌岸一米远,将杆头对准正方的白球,抓紧球杆,隐隐使了一把重力一打,白球直冲一个黄色球而去,黄色球被白球一撞,又反弹到对岸……正当所有人惊讶地看着黄色球缓缓滚动快要停在一边的时候,便正中滚到一旁边角处的球袋里。
莫宸晞火力爆发,侯云帆不想撞上枪口,躲在一边,按兵不动,将战场交给柳秦伦。
一连多球,无论是莫宸晞故意制造的障碍,还是柳秦伦见招拆招机智破除,都连带着宾客入局,看得人欲罢不能,叹为观止,掌声不断。
记者们的镜头也是对着两人咔嚓直响,睁大眼睛期待着下一球两人又会如何过招。
场上宣布比分2:2平,莫宸晞和柳秦伦中场停下来喝水休息,童静峰上阵与侯云帆过招,这两人之间就显得平稳很多。
侯云帆一直忌惮童静峰,每一球都在不动声色地谦让他。一场下来,将分数打成3:2,童静峰唇角微翘,看向柳秦伦道了声:“换组。”
柳秦伦咽下口中含着的水,回道:“怎么换?”
“我和云帆一组,你和宸晞一组。”
柳秦伦点点头,脱下身上的外套。
一边,莫宸晞亦解开颈上的领带,脱下黑色外套,挽起袖子。
同步走回球桌时,侯云帆已抢先进了一个7分的黑色球,把玩着手中的杆头,看着柳秦伦。
柳秦伦的玩味之心被他高昂的兴致高高挑起,这时候的侯云帆终于是来了精神,童、莫二人不好得罪,倒是可以与他较上一较,多少能挽回些面子。
考虑了一秒,顺遂了他的意,算是送给这个未来合作伙伴的见面礼。
岂知他一松手,侯云帆愈发打得来劲,很快便连进数球,独占半局。
正当他打得满心雀跃欲试独赢一局的时候,柳秦伦一口气扳回最后几球,关键时候给侯云帆一记警醒,他同样是一个不好惹的对手!
童静峰同样是他柳秦伦不敢得罪的人物,换组后,竟也显得兴致勃勃,他便陪着走友谊一比一的友谊赛,新的两人组很快便以3:3持平。
一阵阵高潮迭起、扣动人心的火力拼杀后,最后一局,四人进入正常发挥阶段,一气呵成地打下来,各人皆是输赢参半,最后联合场内宾客的捐款,最终筹集了善款十五万元。
栖蝶目睹着这场看似平静却惊心动魄的比赛,后面隐藏的波涛汹涌的探底和争斗,不由暗叹,就算是自己人,每走一步,前面仍然充满了陷阱。
第六十五章 亲民举动扭局面
时间已近凌晨四点,菀儿贴心地端来一杯咖啡,说江家的永延妹妹已经回去了,夫人也已经陪老爷回府,走时交代,让小姐早些回家。
栖蝶接过咖啡杯,看了看雅座,已经没有了几位老人的人影。就着身后的沙发坐下,这个时间,她的确需要咖啡提神,大口喝完,又叫菀儿倒一杯来。
环视一圈,宾客们兴致仍旧高涨,借此良机互相走访,谈谈战争,唠唠家常,生意上的各种互补所需也就自然而然说成了。
柳秦伦抵不过童静雪再三催促,答应明日带他们去嫣然一笑游玩。
栖蝶忽然想起,再过几日,便是尔嫣的忌日,柳秦伦提议去嫣然一笑,就是特意去祭拜尔嫣。
柳秦伦耐着性子挣脱出景依婷的软磨硬泡,走到另一名女生面前。
而那位被邀请同行的、柳秦伦口中的“冯小姐”甚是大方地与他握手言和,并没有流露一副景依婷般的死缠烂打。
柳如嫣亦首次同童静雪打得火热,边上被柳秦伦冷落的景依婷沉默地喝着闷酒,看得栖蝶眉头一皱。
栖蝶目光拉回,只见柳秦伦谢别冯小姐正朝她走来。
立刻起身相迎:“二哥。”
柳秦伦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微笑示意:“诗城行,能否邀你同行?”
栖蝶愣了几秒,才道:“好。”
菀儿正好端来咖啡,栖蝶正打算把咖啡杯递给他,回头已见他大步往舞台走去。
栖蝶接过杯子大口喝完,将菀儿拉到身边坐下,头一歪,枕在了她的肩上。
麦克风里又传出柳秦伦的声音:“现在是凌晨五点,活动最后,我郑重宣布,7月4号,我们会正式启程奔赴诗城,景依婷小姐和柳栖蝶小姐将分别代表乔都和江城随我们同行,特邀诗城冯英宝先生的千金、中华民国红十字会成员冯瑜小姐做向导。为感谢大家支持,今晚后,可以继续留在江城游玩,王廷之都将竭尽所能为大家提供最好的住宿和用餐条件。”
晚宴在柳秦伦面向台下九十度深深鞠躬一分钟中结束。
依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热闹喧天的宴会厅随着人群四散而渐渐安静下来。
一行人走到大厅,柳如嫣突然拉住柳秦伦,小声说了句:“那个人我扣下了,你去后面储物房处理一下。”
柳秦伦礼貌地应酬完围在身边的宾客,独自穿过总台旁边的巷道走向储物房。
“二少爷。”把守在储物房的两名门童见他来,恭敬地立正问好,转身打开门扇。
亮堂的小屋里,放满了各式杂物,脖子上挂着相机的记者坐在地上,手脚被绑,柳秦伦吩咐道:“把绳子解了。”
记者恢复了手脚自由,却因长时间的捆绑而致四肢麻痹得难以动弹,仰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柳秦伦挥一挥手将两名门童支了出去,蹲身在他面前,笑问:“你是哪家报社的?”
记者愣了一愣,大约是以为他这种公子哥一定会用恶势力逼他投降,但他却是一副不急不躁、温文儒雅的态度与他说话,丝毫没有居高的意思,倒是少见得很,便敛了敛眸中的凶意,道:“乔都日报。”
柳秦伦又问:“打算如何报道今夜拍到的东西?”
如此近距离,记者盯着他指上的戒指看了又看,笑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我相信它绝对是个好家伙,在江城这样的县城里,更称得上镇县之宝,按照令姐的话,‘铭记之心灵力初现,牵出王廷少东和乔都商会千金天定姻缘’的标题,够不够劲爆呢?这则新闻要是出了,景小姐会对您死心塌地,您在整个乔都商界的地位就无人能撼了。”
柳秦伦依旧笑着,那人见他笑得明媚,以为是赞同了他的说法,笑道:“我交了差,您得了美人得了地位,说来也是三全其美的事。”
柳秦伦笑意甚浓,站起来抬起左手戒指道:“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件传奇之宝,独属于我,可你呢?你又能得到什么?金钱?权利?还是高升的机会?”
那人仰头望着他哑了半晌,终是默然。
“如今战事吃紧,你尽职尽责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如果这篇新闻发出去,你最多被上级夸两句,却讨不到任何好处,如果我是主编,一则老百姓最为关注的新闻,而且是独家新闻会胜过那些公子小姐的花边情事,比如被日机袭击到的地方的那些人和事。今夜有那么多记者在场,明日的报纸无非也是千篇一律的重复,你能捕捉到他们没有捕捉到的东西,说明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哪条新闻能获取更多。”
那人眼眸一垂,思量后,狐疑地看着他道:“柳少爷的意思,是可以给我你们赴诗城救援的独家消息?”
柳秦伦温暖地笑着向他伸出手:“王廷一直都是言出必行。”
缓了这么一会儿,手脚也恢复了力气,那人伸手与他一握,借着他的一把力站起身来。
做记者这么多年,他当然深知行里潜在的一些规矩,当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又想明泽自保时,该失忆的事必须失忆:“您爽快我也爽快,今后,铭记之心在柳秦伦和景依婷之间发光一事,独有您知。”
他取出相机里的胶卷,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正欲按下按钮,突然听到一声“等等。”
柳秦伦怜惜地看着那卷胶卷:“就这么烧了未免可惜。”
见记者一脸诧异,柳秦伦笑道:“该怎么写还怎么写,标题改为‘柳秦伦回归之夜,铭记之心灵力初现,欲助诗城脱离险境’。”又拍了拍他的肩,“这两日就在这儿住下,7月4号早上十点,我们会在诗城上环路上的仁康医院实施救援事宜,至于你怎么拍,能拍到什么,全看你自己了,只一点,注意安全,不许被对方发现,就算我们在你看不见的范围里,你也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柳少爷放心,你的顾虑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要拍到大新闻必须有足够的毅力和忍耐力,这也是做我们这行最需要的耐力。”
柳秦伦满意地说了声“好。”转身离去。
回到大厅,宾客已散尽。
柳如嫣站在门口,回头见道秦伦出来,并朝她点了点头,也便放了心:“回家吧。”
父母先前离开后,门口只剩下一辆车,栖蝶跟在柳秦伦身后,对身边的菀儿道了声:“你坐前面吧。”
菀儿却摇头道:“三小姐,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街头那家铺子里的糯米饭团就蒸好了,你先随大小姐二少爷回去休息,我去排队买。”
近来厨房为适应柳秦伦的口味,将中式早餐变成了西式,听菀儿这么一说,栖蝶还真是馋了。
柳秦伦手扶着车门,笑说:“去吧,多买点,再配上豆浆。”
“是。”菀儿雀跃地领命而去。
第六十六章 不忘初心的暖意
今夜灯火不熄,菀儿躲在王廷之都旁边巷道里,看到汽车扬长而去、驶过新城大街后,才放心地快速闪进巷道最里面右转的小巷里。
这里是饭店后面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
僻静的巷道里,菀儿走到前方那正对她面带慈爱笑颜、她日夜思念的男人面前,紧张得一颗心扑通直跳,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晞、晞哥。”
莫宸晞炯炯有神的眼中饱含久违的心疼心爱的近亲感情,定定凝视她:“这三年来,过得好吗?”
天已经蒙蒙亮,一天一夜不合眼的莫宸晞照样精神,大大的眼中,丝毫没有疲累感,倒是那久违的盈耳的声音和帅气依旧的笑颜、男性稳健成熟的魅力,都仿若一种情动的魔力,驱使着她很想要一头扎进他怀里。
那天她例行每周一报的公事发出电报,康子在回复的电报里告诉她,今夜莫宸晞会在王廷之都后面的巷道内与她见面,她就憧憬着和他见面的这一刻。
可真到了这一刻,思念的心酸交织着见面的心碎,菀儿鼻子一酸,低头克制住眼睛不去看他,低声应:“挺好,跟您预料的一样,栖蝶小姐给了我所有最好的东西。”
莫宸晞看着眼神闪烁迷离、不敢正眼看他的莞儿,同样不知该应该说些什么来感谢她。
这些年,菀儿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要她潜伏在柳公馆更是无怨无悔,他真想像妹妹一般抱抱她,给她一些精神上慰藉和支持,可他既将她视作妹妹看待,就不能给她任何情爱上的希望。
正欲抬起的手缓缓伸进裤袋里摸出一张支票塞进她手心:“你一个女孩儿在这里不容易,身上要备些钱防身,今天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写信给我,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天色越来越见白,他借着童静雪和景依婷睡着出来,得赶在她们醒之前回去,没有多余的时间和菀儿叙旧,直问:“柳秦伦手上的戒指怎么回事,真能发光?”
菀儿迫使自己坚强起来,抬头与他对视,认真摇了摇头:“不过是三小姐的小技巧罢了,发光的是洒在戒指上面的萤火虫粉末。我琢磨着,她是将粉末攥在手里,借着递酒杯给二少爷时,趁机将粉末洒在了戒指上,又吩咐我关灯,到那枚戒指发光,一切都控制得当。”
说到这里,菀儿有些不解:“但是,三小姐这么费劲要让那戒指发光,到底为了什么?”
莫宸晞心中一动,似乎正有一股热流直冲心房,盈满强烈的感动,脸上也浮起了滋滋喜意,直道:“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大局定下来,就接你回来。”
菀儿低头抹去眼角那滴不争气的泪水,笑着抬起头来:“放心吧晞哥,在你定大局的这段期间,我会全心全力照顾好栖蝶三小姐,做好你和柳家之间的纽带。”她知道,这是她这辈子对他最好的答谢和感恩,也是唯一能和他有的沟通。
莫宸晞回到房间时,童静雪已经醒了,并特意为他准备好了早点,他看了一眼茶几上有三份早餐,问了声:“依婷吃了吗?”
童静雪喝了一口牛奶说道:“她没胃口,还睡着。”
莫宸晞想起景依婷挽着柳秦伦的手出门,却分着手回来,问:“她怎么了?”
童静雪一边将果酱抹在吐司上,一边道:“还不是柳秦伦的事,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了,你猜他怎么着?”
莫宸晞眉头一皱。
童静雪有些打抱不平地说:“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依婷一个很美的两人可以交往的错觉,可当依婷正经问他的时候,他的话,我琢磨就是两个半生不熟的人,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比如这次的诗城行,等到慢慢有了感情,到时候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莫宸晞笑道:“那很好啊,这次去诗城不就一个好机会吗?”
“可是依婷哪里吃得了那个苦,就算勉强吃了苦,可柳秦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依婷有感情呢,这不是让依婷永远处于被动吗?所以我越想越觉着,柳秦伦这是在让依婷知难而退呢,但是又不太可能啊,以依婷的条件,放眼整个乔都八城,除了一个柳栖蝶,谁还能比得过,可柳秦伦还不至于笨到宁舍一个正牌千金去要一个挂名小姐吧。”
童静雪顿了顿:“不过听依婷说,柳栖蝶好像有意在撮合她和柳秦伦。”
莫宸晞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上次商会晚宴,依婷向柳如嫣打听柳秦伦喜欢什么,柳如嫣说了一句‘秦伦喜欢才华馥郁、品味高雅的女生,曾指着一张妈妈弹钢琴的照片说‘好美’。’后来,依婷就特意请了钢琴老师学琴,只想着能在柳秦伦面前展示,留个好印象,谁知昨夜却被柳栖蝶截了胡,但是柳栖蝶嘴甜地喊了依婷一声‘二嫂’,喊得依婷心花怒放。这么一截,的确给了依婷一个邀请柳秦伦跳舞的好机会,表示了她的心意。说实话,依婷临时抱佛脚,弹琴不一定有最佳效果,但跳舞是强项啊,虽然舞没跳成,不过和柳秦伦独处的机会以及去诗城的机会,可是比跳一支舞强上百倍千倍呢。”
童静雪兀自说着,还不忘补充道:“昨夜见了柳秦伦真身,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迷他了,别说,还真有与阿晞你媲美的面相和条件呢。我们若不是订了婚,你一定跟他一样吧?”
莫宸晞脸一僵,心一凉。
他生来就不是能和柳秦伦媲美的命,所以对这两位贵小姐欲打着慈善的噱头,做些风花雪月的事的行为,甚有几分不屑。
勉强回了句:“怎么会,别胡思乱想了。我去一下对门,你吃完早餐去看看依婷。”忽然又有些歉疚,“对不起,这几天忙着考察江城办事处,没空陪你,明天一定好好陪你。”
童静雪精神大振,思绪立马从景依婷的事上转了过来,重重应了声:“没关系呀,你现在难得回来一趟,当然是正事要紧啊。”
莫宸晞话锋突然一转:“但是明天玩高兴了,后天一早我就要送你回乔都,紧跟着我们就出发去诗城,你和依婷不一样,回乔都比较安全,不要让我担心。”
童静雪被他一话堵得无法辩驳,纵然有几千几万个不愿意,但又不想增添他的负担,只得乖乖点了头。
带上房门出来的那一刻,莫宸晞僵冷的面上终于泛出了笑意,已然凉凉的心因着菀儿和静雪的两番话而烘出暖意。
不愧他爱了十年的女子,仍然和他一样保持着初心,再优秀的异性面前,也能坐怀不乱。
第六十七章 面对面摊牌
敲开对门,侯云帆懒洋洋地让他进屋,睡眼惺忪地连打几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无限抱怨:“你就不能晚点来吗?睡得正香呢。”
莫宸晞眉毛一跳:“你知道我会来?”
侯云帆拎起桌上的水壶,连续倒了多杯水饮下,待解了热,解了渴,睡意也渐渐醒了些,一歪屁股坐在床尾,仰头看他:“我要是连这点预算能力都没有,昨晚那场戏岂不白演了?”
莫宸晞眼睛一眯,盯紧了他:“你故意的?”
“我是对柳栖蝶感兴趣,可你明确警告过我了,我再乱来不是对着跟你干么?”
“你是故意引我来的?”
“不引你来,我怎么才能知道你们的故事?”
莫宸晞冷哼:“无聊。”
“是挺无聊的。”侯云帆正了正身,伸出右手手掌对着由上至下一滑,“可你却是不无聊地站在这儿了。那天的警告,昨晚又球球冲我来,明着保护,暗着维护,可不是你莫董事公报私仇的作风啊。”
莫宸晞脸色变得铁青:“你是故意在看我笑话?”
“你看你看,多说两句脸色都变了。”侯云帆鲜少见他冲自己发怒,暂时收起玩笑,站起来,严肃道,“我错了行吗?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你的谁,而已。”
莫宸晞在茶几上敞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静静地吸完,方才道:“十年前,我还是这里某一个角落的贫苦少年,她是我的邻居,我们一起度过了人生最黑暗的童年,她在我心里一直是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妹妹。”
“妹妹?!”侯云帆失望得斜睨他,“我怎么一点不信呢?”
“我离开那年,我十七岁,她十二岁,不是妹妹是什么?”
侯云帆实在憋不住了,主动替他说:“我是男人,我懂男人,这几年你虽然表现得很专情,但懂情都看得出来,你和童静雪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对她好,很好,非常好,你们对外也表现得同正常情侣一样亲密,可是你看她的眼神里什么都有,唯独缺爱,我一直以为你天生如此,但是最近我才发现,你也有男人的着急状,吃醋状,对情敌的挑衅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柳栖蝶,换句话说,柳栖蝶才是你心里的未婚妻,童静雪只是一个妹妹的存在。”
侯云帆拾起面前烟灰缸里被他摁灭的烟头,再度辨认道:“在男女关系上,你什么时候这样过?”
莫宸晞走到窗台边,双手扶着窗台,被侯云帆的一席话堵得想不出任何辙来反驳。
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侯云帆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沉默了。
好半晌,侯云帆敌不过他,再次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你,对别的女人动真心,是一件很危险很可怕的事?”
莫宸晞转过身来,略带威胁的口吻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看透一个人,也是一件很危险很可怕的事?”
侯云帆不惧他威胁,自顾自道:“如果是那样,你根本就不会过来让我对你产生危险可怕。”侯云帆笑着走近他,举起右手,“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够义气,放心,在你没有获得幸福的时候,这件事绝对不会从我这儿泄露出去,不过如果有一天你真正获得了幸福,那我就……就彻底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讲义气的确是侯云帆最大的优点。莫宸晞笑容重展,举起右手与他重重一握,亦是真兄弟间交心的一握。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热乎乎地照在床头,照得栖蝶再也无法入睡。
菀儿轻轻敲开门,将刚热好的糯米饭团和鲜豆浆搁在床头柜上,栖蝶闻着香味翻身起床,大大撑了个懒腰,揉了揉菀儿圆圆的脸蛋儿:“真是体贴我心的好菀儿。”拿起一个饭团来放入嘴里,又见她手上另外提着两个牛皮纸袋,听到她说“三小姐慢慢吃,我给大小姐和二少爷送去。”
栖蝶所在的位置,能够很清楚地听到旁边阳台上有谈笑风生的人声,柳如嫣正在柳秦伦的卧房,两姐弟正说着什么体己话,便道:“你也累了一夜了,送去了就回房歇会儿,有事我再叫你。”
虽然她也有很多疑惑想找柳如嫣聊一聊,可这个时候不适合去破坏两姐弟的谈笑,更不想送上去受柳秦伦指责,还是等到柳如嫣什么时候想起了主动来找她,而且结果已经有了,她又何必再八卦于过程。
正这样想着,菀儿竟折了回来,自虚掩的门缝里探出小脑袋:“三小姐,大小姐请你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柳秦伦翻新后的房间,的确是比她的卧房大多了,男人的卧房没有女人卧房的繁琐,所以整体感觉和她的一样简洁清爽。
床的右侧便是阳台,柳秦伦和柳如嫣各自穿着睡衣睡裙坐在两把藤椅上,吃着菀儿刚刚送来的早点。
“栖蝶,过来。”
见她来,柳如嫣热情地招呼到身边。菀儿将屋里剩下的一把椅子端过来给她坐。又将她屋里的早点拿了过来,才告退出去。
柳如嫣心情大好,端起装满豆浆的杯子敬向她,栖蝶也端起杯子与她轻轻一碰,两人相视,甜蜜皆在笑中。
柳秦伦瞧着这次回来,姐姐对这位“妹妹”的态度好了很多?
柳秦伦唇角浅现的笑意,看得栖蝶有些小慌,铭记之心发光的事穿了帮,可能就此让柳秦伦认为她是有心机的人,正寻思着要不要解释,可一解释不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她既已入定王廷成为股东,只要努力让柳秦伦看到她有辅佐的能力,他也奈她不何。
柳秦伦后靠椅背,笑意盎然:“这些年我在国外,时刻都关注着国内的事,不过还是错过了很多精彩的故事。去年我回来的时候,童静峰特意邀我前往乔都一叙,从那时起我们建立了联系,不过我一直都觉得奇怪……”柳秦伦话间一刹,默默含笑地看着姐姐,“所以你是否应该满足一下我这个不知者的好奇心呢?”
柳如嫣一愣:“……怎么……没听你提过?”
柳秦伦笑:“我真的当做是个纯商业的会面,没想到……”
柳如嫣的脸猛地一涨,泛起六月的桃红。栖蝶趁机打趣道:“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童静峰能一个圆圈似地大改变?”
第六十八章 无意中添好感
柳如嫣正色道:“他让我陪他去南京面见板垣征四郎。”
栖蝶和柳秦伦面面相怔。
柳如嫣道:“昨夜我本想着出去透透气,不想童静峰跟了出来,从后面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到旁边的咖啡座里。”
柳如嫣抬头看着天上,回忆道:“很难形容他当时的表情,郁闷、苦恼、纠结、无奈,我们面对面坐着,本以为会像两个朋友问声好,但他出口就是‘你可知道商会晚宴那次,酒井藤野就是为了铭记之心来的?’我被他问得很意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很讨厌他那副质问的模样,便负气抵了一句‘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只有被日本人欺负的命,没有还手的份儿?来了不更好,可以来个瓮中捉鳖,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没想到我居然能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不仅他意外,我自己也吓了一跳。那股闷气一直憋在心口,索性发泄出来,于是我又孤注一掷说‘生活在这个乱世,本就该做好随时没命的打算,何况我已经死过一次,对生死更是看淡,既然过不了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妨与日本人一战,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看着我,没出声。我感觉到自己热血膨胀,所以我站起来,与他道别‘没别的事我进去了’。”
柳秦伦眉头微皱,目光紧紧锁住如嫣:“什么叫死过一次?”
“半个月前,酒井藤野突然造访乔都,引发了一场枪战,有颗子弹正好打到心脏旁边,多亏有栖蝶照顾我,否则,姐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秦伦或然问:“那童静峰呢?”
柳如嫣被他问得吞吐,栖蝶接话道:“当时多亏了童静峰出现及时,将嫣姐送到医院,抢救及时才保住了命,不过童静峰到底是男人,嫣姐的伤在胸口,总是不方便的。好在现在没事了,二哥放心吧。”
那日初见,听得一声“二哥”,觉得她礼貌温柔又大方,他也大方绅士地领了这冒名哥哥的头衔,不懂姐姐这些年为何冷待于她。这几日,她屡屡刷新他对一位富家千金的行为认知,现在又因姐姐受伤一事,对她猛增了几分好感。
栖蝶见他眉头舒展开,想是信了她的话,赶紧回头追问柳如嫣:“嫣姐还没说完呢,你与童静峰道别之后怎么样。”
柳如嫣又道:“我刚刚站起来,他忽然对我说‘坐下’。我顾念大局,只好又坐了回去,他看着我问‘上次受伤转了你的性?’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没有立刻回答他。想想从前的自己,的确是太软弱了,尤其是那年淞沪会战,若非全靠他护着,我早就成了日寇战机下的孤魂,对于这样一个女子,即便他有心娶进门,也无力照顾。”
“他见我不答话,又问我可不可以陪他去南京。我知道这是我与他最后的可能性了,这才答应了。然后,就有了你们看到的,他牵着我的手回到宴会厅。”
听完这些话,柳秦伦串联起姐姐到上海求学、中间断联的整个过程,恍然:“难怪那期间你只给爸爸报了平安,不过确实是患难之时往往最能见证一个女子在男人心里的地位。”
姐姐幸福在手,他也忍不住玩笑一句:“只是这重色轻弟的行为,柳大小姐也能做得出?”
柳如嫣微微叹气说:“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难道特意告诉你让你为我担心吗?有时候‘不说’不是轻视,而是在乎。”随即又道,“只是我不太明白,你回国的时候童静峰不是正在南京吗?他没有见到那个板垣?”
“他是在和我约定的时间里提前两天到的南京,我们见面后一起探查了一下南京的实况,现在是板垣有意策反他,我们总得要探探虎穴才能焉得虎子啊。”
每天临近正午的时间,阳光都格外明媚,万千道光丝直射在铭记之心上,随着柳秦伦手指的晃动闪起耀目的澄净透明的血红,一道红光闪进眼睛。栖蝶睁大眼睛,凑近细看,除了闪耀的红钻之外:“环身的设计好像是梧桐树干的原型,两边皆用了大小相同的白色碎钻各嵌着四片梧桐叶,以作纹理。梧为雄,桐为雌,梧桐同生同长,同老同死,表示男女间伉俪深情的感情,这该需要多好的技术、多好的耐心才能制成啊……”
栖蝶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唏嘘地抬头看柳秦伦:“敢问二哥,这铭记之心的背后是否有一段唯美的爱情故事?”
柳秦伦正处午间的慵懒心情被她轻声的一问唤得振奋大起。脸色即时一沉,笑意褪尽,像是被人戳中了心底秘事,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僵僵地凝神看她。
世人皆被它的璀璨、它的美丽、它的罕见震慑。
可从来没人像她一样细致地看穿一个设计者的心思。
他以母亲留在家里唯一不衰的纪念——院子里的那棵母亲亲手栽种的梧桐树为原型,梧桐是中国传说中的爱情树,是母亲最喜欢一个品种,梧为雄,桐为雌,梧桐同生同长,同老同死,他喜欢这样的爱情,把钻石设计成了一枚能够随手携带还不易被人夺取的戒指:以梧桐树干为原理,半厘米宽的戒身上,用白色的碎钻制成梧桐叶,用作纹理,使它看上去又好看又好用。
为了不让钻石外泄,他一有空就拜师学艺,向民间工匠讨教如何将它制成戒指,不负多年苦心,前年年底,铭记之心正式诞生。
柳栖蝶,毫无疑问,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够看出铭记之心内涵的女人!
高处不胜寒,在经过了景依婷后,他不再奢望自己也能拥有父母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铭记之心灵力之指引爱情,正是他理想中谁能够看出内涵,读出铭记之心的用意,便是他婚姻的归宿。
他在意识里觉得,这样的女人各方面都应该是优秀的,应该能够成为他的贤妻。
怎么可能预料得到,他眼皮底下的柳栖蝶,居然……
栖蝶在柳秦伦对着她发呆的表情里挥了挥手:“二哥?二哥!”
柳秦伦轻轻眨了眨眼睛,答了声:“是。”
第六十九章 铭记之心的来历
清末民初时期,南方某地主将家里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打发到手下的江城老家居住,手下游走在地主和小姐之间,也就名正言顺地时常前往老家探望。
那时,小姐深知自己就是被父亲豢养在此处的金凤凰,等到寻着了好买家,再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卖出去。
她不甘心被安排,借用豢养的时间,创办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胭脂水粉品牌,还打破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传统,把自己的像印在画报上拿出去宣传。
但是想要成功并没有那么容易。
那时候的江城物资匮乏,根本没有人愿意掏钱买不是生活必备品的胭脂水粉。手下见此,主动向地主请了辞,带着小姐悄悄离开江城,去了乔都和几个大的地方求生存,两人合作默契,从街头摆地摊,两人到集聚口碑有能力开门店,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小姐发现手下在销售能力上极具天赋,小姐的美丽以及的品质很快就受到关注和欢迎。
由此得来“美妆美后”的美誉。
随着小姐名气的增大,陆续有很多富贵人家的男士慕名前来求亲,小姐连夜带着手下逃到了乔都扎根。
才过了几天的安宁日子,地主家派出来寻人的打手就找上了他们。
心疼手下被打得半死,小姐无可奈何随打手回了家。临走前,手下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一颗心形石头送给她,说这颗石头是他的全部,若无再见之日,就请小姐自行珍重。
小姐走后,手下用他们这些日子赚的钱苟且偷生地活着,他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活在这世上的二十几年,也只有和小姐呆在一起的日子才让他活出了自我,和生活的美好。小姐一早,他的生活又陷进了黑暗。
几天后,地主家来人把他带回了地主跟前。
地主不生气不动怒,只问了他一句:“你能给她什么?”
手下甚至地主向来狠毒,越平静的表面越隐藏着越恐怖的内心。曾为窃取对手机密,不惜将自己的姨太太送给对手的下属,更何况是当做宝贝豢养的小姐。
他只答,我能给她我的一切。
地主笑了笑,说:“好。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打算把她嫁给另一户顾姓地主家,如果你愿意,就做一个陪嫁,帮我暗中夺下顾家的财。”
司令说着话,笑容已是十分阴邪恐怖,凑到他面前,对他说,前提是,你要让对方毫无杀伤力。临走前,还撂下一句,可别想着私奔,若是发现,我会让你们看着对方,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手下和小姐听了都傻了,为了不再带给对方伤害,小姐主动向地主断绝了父女关系,并承诺以后每一年都会进贡一笔账给地主,以报过去二十几年的生养之恩。倘若地主再反对,她一定会在出嫁的途中自尽,就算等到花轿到了顾家,也只会是一具死尸。
柳秦伦回忆至此,心下突地像失了气力,难以呼吸,一连猛做了几下深呼吸,缓了缓心绪,继续回忆——
小姐选择了跟手下继续过他们奔波又幸福的日子,他们以天为媒以地为证,在江城老家的小屋里成了亲。
成亲后,小姐选择了做丈夫背后的女人。
有一天,小姐问丈夫,那颗石头是哪儿来的。
丈夫说,是父母传下来的。
小姐这才明白,告诉他,石头里面是颗红色的宝石,一定是父母的传家宝。她一定好好珍藏。
后来,小姐用胭脂水粉上赚来的钱,一步一步协助丈夫发展成了一名成功的商人。就地把江城的物资发展得生机勃勃。
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但小姐为了给丈夫续香火,三年后,拼尽最后一口气生下了儿子。
再后来,男人另续弦,他瞒着女人,在医师的嘱咐下,多吃一些酸性食物,在每月的下半月和女人多同房,这样女人才能最大限度怀女儿。
等到女人有了身孕,他立刻选择了结扎,并在小姐坟前发誓,会尽自己最大的所能培养这三个孩子,以后会风风光光的让两个女儿出嫁,会把自己的一切留给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负她苦心为他后续香火的心意。
故事娓娓道来,柳秦伦再次被自己的话哽了喉:“后来儿子长大了,发现父母定情的那颗宝石是钻石,把它制成了铭记之心,希望能够把父母之间那些美好的幸福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柳如嫣捂着胸口,泣不成声地打断他:“别说了!”伏在栖蝶肩上大哭。
栖蝶紧张得快要窒息。
她捏紧了睡裙的裙摆,攥紧了拳头。
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杨婉君处心积虑夺王廷的大权,也不过是为求自保的原因!
以及她的存在对于杨婉君的重要!
柳忠廷这个爱情陷阱,设得真是巧妙,一方面为自己寻求一个后半生的如尔嫣一样的贴心伴侣,一方面又最全面化地降低了家族里的争权夺利。
而杨婉君,因为真爱这个男人,所以没有选择离开。也因为爱,才有了她柳栖蝶的现在。
每每回忆至此,柳秦伦心里就会感伤得难受。
他回过神来,看着栖蝶,正好看到她极为动容地溢出两行泪。
曾经,他只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好好完成父亲的心愿,把它发扬光大,便借着学校展览的机会,对外宣称铭记之心是经中国法师开光,极赋灵性,能够指引爱情、脱离险境、改变未来的宝贝。顺道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方便他开展保护王廷的工作。
想起昨晚铭记之心发光的一幕,唇角不禁含起一抹笑。
柳栖蝶,这是个很有想法的女人。
栖蝶看着同样热泪盈眶的如嫣,转忧为笑:“爱情的力量很强大,强大到你觉得你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而不是用理智去判断它是否可行。爱情在于两人之间,有情,再远的距离也是天长地久,倘若一方无情,那么另一方再深爱也是无用之功。嫣姐万万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抓住和享受自己的爱情。”
第七十章 醉翁之意
这天下午,柳如嫣趁着柳秦伦午睡,敲开了栖蝶的房门。
栖蝶和柳如嫣亦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进入夏天后,一过午时便疲困难抑,加上从前两人关系疏远,所以柳如嫣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今日破了天荒,栖蝶打起精神,即使如今两人关系破冰,也丝毫不敢怠慢地将她请进屋。
栖蝶看着柳如嫣,严肃的面上透着难以释怀的郁闷,看来是特意背着柳秦伦来找她,一定不是小事:“嫣姐找我,有事?”
柳如嫣默看了她几秒,见她对于自己的来意一脸懵,将信将疑地质问道:“你对莫宸晞没有幻想,对秦伦也没有吗?”
栖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愕然无比。也最真实地印证了先前的猜测。
正不知道如何作答,柳如嫣又说道:“你一心为别人着想,可有为自己想过?你不是不知道秦伦心里的结,为何还要去碰那架钢琴?”
“多谢嫣姐关心,只是站在栖蝶的角度,是要竭尽所能保住爸爸妈妈的心血,景依婷是最捷径的一条路,如今我们随时会面临日本人的袭击,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
柳如嫣摇摇头道:“我从前也这样想,才会一力撮合景依婷和秦伦,你和侯云帆,只想着能够一石二鸟。但经过了这段日子的相处和自省,我发现婚姻的事真的是需要男女双方的自情自愿的,我并不想因为我的自私毁了你的幸福,若你真嫁给了侯云帆,可能忍受与其他妾室朝夕相处?再则,一旦景怀生失了会长之职,景依婷是否真能当起两位妈妈那样辅佐的重任?未来的王廷,不需要任何高枝,只需要一位能辅佐秦伦的贤内助。”
栖蝶惊讶地看着柳如嫣认真说:“这几年爸爸的身子虚弱得厉害,我心里很不安,可我能做的,是在他老人家还能看到的时候,嫁个心仪的好人,幸福快乐地过日子。稍后我和童静峰去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可能就此跟着他了,所以我们没什么机会能够这样坦诚地说话了,过两天你们去诗城,景依婷也会去,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秦伦和王廷的未来,就靠你了。”
栖蝶浑浑噩噩地愣愣地听着柳如嫣心急败坏的话,感受着自己的双手被柳如嫣紧紧握着的热度,心里一时百味杂陈。
柳如嫣见她不作声,摇了摇她的手。
栖蝶僵硬地笑了笑:“嫣姐的话我记下了,定不负嫣姐所期,但不一定是以妻子的角色,同样可以是妹妹呀。”
“什么意思?”
“二哥大可以不背任何包袱的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就算不是景依婷,也可以是其他人。而我,永永远远都是柳家的女儿,妹妹辅佐哥哥,也未尝不可呀。”
柳如嫣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呵呵,我的好妹妹,我不相信这几天下来,你对秦伦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不禁急得加重话音,“要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兄妹!”
栖蝶抱歉道:“对不起,现在的我真的做不到。不过你放心,现在的我,对于爱情和婚姻同样没有非分之想,所以,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辅佐秦伦击退日本人,保护王廷的江山。等到轰炸淡下来之后,我再功成身退如何?”
栖蝶的理智和倔强她是见识过了,一时半会儿劝不下来,只好等她和秦伦相处久了,有了日久生情的感情再说。
柳如嫣拗不过她,有了她后面这句话的保证,也似得了个安享终生的承诺,激动得热泪盈眶。
栖蝶抬起手来替柳如嫣抹去脸上的泪,菀儿急急忙忙推开虚掩的门叫道:“大小姐,三小姐,太太让你们赶紧过去一下,老爷又犯病了。”
柳如嫣反应过来急道:“快去通知二少爷。”
二楼另一侧的卧房里,柳忠廷气息微弱,难受地躺在床上,私人医生正为他听诊时眉头紧皱,栖蝶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喉口。
柳父和杨母都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和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亦心存感激地叫了他十年的爸爸,想到恐要承受的分离之痛,只觉浑身发颤,脑子呆茫,眼睛里也氤氲了水汽。
旁边,柳秦伦面露难色,仍用力拥着已被吓得双手捂唇、痛哭无声的柳如嫣,似要给她些许的温暖和力量。栖蝶心里忽然油然升起一丝敬佩,这个男人背负的压力甚过她的千千万万。
医生结束听诊和把脉,站起来,脸上神色极其凝重:“柳爷这个病,是年轻的时候疲劳过度所至落下的病根,加上这些年因为尔嫣和三女儿的事致他心郁不舒,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换谁都吃不消,你们去上海看看吧,那边有很多西洋医生,可能会有其他办法。”
栖蝶轻缓了口气。
柳秦伦精神忽一抖擞:“您的意思是家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今天暂时没有,不过柳爷的心绞痛一次比一次厉害,一般的中西药物只能缓住一时,为了长久起见还是去那边看看比较妥当。”
柳秦伦脸上阴霾褪去,笑容微绽:“多谢,我送您出去。”
两人走到大门口,医生抬了抬手,示意道:“柳少爷请留步,柳爷是代表咱们江城在乔都八城立足的企业家和慈善家,能为他诊治是我应该也是必须做的,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柳秦伦见医生说了这么多奉承的话,笑颜渐收,欲言又止,笑了笑,道:“有话不妨直说,能力之内的我一定满足你。”
医生笑道:“柳少爷言重了,这些年,柳爷并没亏待于我,我们全家都仗着柳家获益不少。只是,我听说诗城那边全是霍乱难民,小女自幼承袭我的医术,中西医皆精通,甚至比我更加地青出于蓝,不知能不能随去诗城,助你们一臂之力?”
柳秦伦面露莞尔,如此明显的醉翁之意,他又怎会不懂得。
念在此人医治父亲多年,尽心尽力,不好推辞地说:“多一个人去就多一份危险,令千金纵然医术了得,我却难以预估诗城的具体情况。这样吧,今晚王廷之都餐厅,我向她当面讨教救治方法。”
医生两眼顿时发了光,如此是最好不过的,既给女儿制造了机会,又免去了诗城那遍地死尸的地方:“可以可以,还是柳少爷想的周到,诗城那个地方,小女从未去过,若真跟了去,我倒担心会给您添乱,我这就回去让小女好好准备一些医药用品,方便你们救援,告辞,告辞。”
第七十一章 打开心窗说亮话
回到房里,父亲已经吃过药睡下了。
杨婉君关上卧房门,将三人叫到了小客厅,一脸正色问:“医生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杨医生是中西医术都精湛的医生,也是你们爸爸用了多年的老医生,这些年中药西药用了无数,也只能缓住一时病痛,近来又一次比一次突发得厉害,你们有什么打算?”
柳秦伦毫不犹豫地道:“去美国,我有同学的父亲是心脏科医生,两天后,我们从诗城回来就动身过去。”
柳如嫣不免担心:“为何要舍近求远?上海也有很多美国医生啊?爸爸的身子能承受得了越洋的路程吗?”
“你觉得呢?”
柳秦伦不答反问,问的却不是柳如嫣,目光所向的,正是站在柳如嫣左斜方的栖蝶。
栖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眸光转向柳如嫣:“现在的上海被日本人占领,外加其他国家的簇拥,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如果威尔斯知道了铭记之心到了上海,恐怕事情就复杂了。爸爸不发病的时候精神尚佳,美国虽然远了些,却是一个避世的好地儿。”
栖蝶这话答得正合柳秦伦意。柳如嫣瞟了眼秦伦正对栖蝶的目不转睛、眉眼带笑,趁热打铁又问:“那你说说,为什么要两天后?”
“等昨夜的报纸一出,即使我们不去上海,不出十日,威尔斯和酒井藤野就会到访。江城在乔都的西南向,乔都又在中国的西南向,不管是上海还是南京,过来都需要几天的路程,刚好两天后,等这边的事处理完,爸爸又恢复了精神,去返美国只需几日,说不定到时回来刚好能‘迎接’那两位不速之客。”
栖蝶隐隐觉得,柳秦伦故意放大铭记之心的吸引力,是要故意把人引过来。这才看着柳秦伦的眼睛道:“相信二哥必有‘迎接’又不会引起争斗的法子。”
柳如嫣高兴地含笑不语,柳秦伦脸上也扬起了一抹招牌式的酒窝美笑,煞是迷人。
还真是不得不承认,杨婉君培养她接替前栖蝶的位置这招真是妙哉,要是日日都如这般朝夕相对下去,当事者的两个人不轰轰烈烈地爱上一番可就愧对老天爷赐予的这么一个再世难逢的好机会了。
柳如嫣窃喜,未来可期,可期呀!
这时,菀儿敲门进来,送来几份报纸。
几人一人一份拿在手里,头条新闻皆是大篇幅报道了昨夜的盛况,栖蝶手里拿着报纸,眼睛却生生被柳秦伦手里报纸上大大的标题吸引了去。
报纸上的照片,赫然是铭记之心“发光”的一瞬间,但被记者“妙笔”一辉,原本打扮惊艳的景依婷成了领头在前的普通群众,垂眸羞赧的表情变成了默默注视着铭记之心,昨夜精心策划的一幕,生生成了“铭记之心灵力初显,欲助诗城脱离险境。”
而她手上的这一份只简单报道了昨夜的盛况,和舞台上,铭记之心在万千光芒下的闪烁耀目,而无铭记之心的“自然发光”。
栖蝶悄悄看着柳秦伦面容淡定地拿着报纸出了门,忽然明白到那篇报道定是得到了他的授意,顺着她耍的那点小心思,要把威尔斯和日本人引过来。
柳如嫣跟着柳秦伦出了门后,栖蝶关上房门,转过身子,果然看到杨母那张本就因爸爸而忧心至惨白的脸愈发阴沉,冷冷地看着她问:“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杨婉君生气的由头当然不是问她做了什么,而是她做的那些不该做的事。
比如她主动向景依婷敬酒,对应的道理便是她放低了自己抬高了景依婷,生生低了她一等。
又比如,她的琴声促得景依婷顺利挽了柳秦伦的手,旁人也就罢了,景依婷正是她最强劲的对手,对应的道理就是她的不动声色让景依婷率先入了柳秦伦的眼。
再比如,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侯云帆搂搂抱抱,暧昧不轻,对应的道理便是她放弃了和景依婷的角逐,不听话地选择了侯云帆,铁定了景依婷未来后主的地位。
那样的她,杨婉君怎能容得下?
栖蝶默了一默,道:“柳秦伦何许人也,我若贸然示好,只会给他留下一个轻浮的印象,而且他给外界的感觉是不近女色,我就更不能操之过急,如今他是王廷的掌舵人,留不留我都是一句话的事,要是惹急了他,妈妈和我都难以自保。栖蝶答应过妈妈会做到您想要的,必当竭尽所学完成您的心愿,至于过程如何,妈妈不必太过挂心,真正需要挂心的是爸爸,你们几十年的夫妻情,若爸爸有个什么,只怕妈妈的后半生即使富贵荣华,精神上也会度日如年般难受。”
人类最本能的反应最是骗不了人,杨母听了那医生的话,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的担心害怕全都反应到了脸上,她这后半辈子,除了她这个义女,也只有一个丈夫所能依靠了,想想也是可怜。
连日来,杨婉君一直暗暗观察着柳秦伦对栖蝶的种种态度,从一个眼神到一句话,刚才脸上的笑容认可,仿佛并没有因为昨夜之事而生出更大的陌生,心口那股憋了一天一夜的闷气总算舒展开,认理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回房歇着吧。”
栖蝶应声而出,忐忑的一颗心直到回到卧房才释了重负,身子一软倒在床上,刚刚准备眯眼小睡一会儿,不知门外是谁,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
她刚向杨母汇报完昨夜的情况,应该不是杨母,这声音轻得很,也不像菀儿重重的力道。
栖蝶站起来,开门一瞧,竟是:“二、二哥?”
柳秦伦也不拐弯抹角,直问:“晚上有空吗?陪我去一趟饭店。”
栖蝶请他进屋,大致在柳秦伦的言谈中了解了一下晚上的打算,这么一了解,栖蝶便有些难为情了。
人家杨医生好不容易才为女儿争取到一诉衷肠的机会,多一个她在场,呃:“会不会不太方便?”
柳秦伦将手里拿着的一套小西服递给她:“你换上它坐在旁桌,她不会知道的,如果真的有对救援有帮助的方式方法,你听一下也好,到时能辅助我的,只有你一个。”
栖蝶怔了一个大怔,能得到柳秦伦这样高度的认可,委实是件高兴的事,同时又是让她受宠若惊的事:“二哥、多虑了,大家都有……善心、都会、竭尽所能的。”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背心热汗冒出,太假了,假的不是旁的,正是那几个少爷小姐们身上高贵的脾性,只要不帮一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哪还能指望得上能和那些难民近距离接触,达到真正的救援效果呢。
而她,恰恰来自于底层,会更容易融入到大环境中。
大概柳秦伦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栖蝶才会又看到他脸上因她的吞吐而浮起的含笑。
第七十二章 变身“男人”隔岸观情
一个小时后,栖蝶一身男士西服,长发盘成髻藏在一顶男士圆帽里,人中再贴上一片小胡子,双手擦进裤兜里,帅气的出现在王廷之都餐厅时,立时引来满堂侧目。
当真没有人认出她来,尤其是当身后紧跟来的柳秦伦步入餐厅时,侧目瞬间升级为金光,掀起了一阵打望议论的热潮。
都城四少美名远播,吸睛魅力于瞬间将她贬为不够瞧的平民。
栖蝶放心大胆地大步向前走,正见正前方一女子含羞带笑地自座位上站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迎面走去的她的身后,化着精致妆容的两边脸颊腾地涨得如同此刻天上的烧霞。
栖蝶近距离扫了她一眼,几乎能看到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地捂着原本有备而来的那件低领上衣上若隐若现的胸口。
王廷之都里,无论用餐、娱乐还是住宿,收费都比行情低,以满足不同阶层的人群需求。餐厅亦是最受欢迎的地方,每天除了本地食客,还有很多慕名前来游览的客人,旅游旺季时候,每天座无虚席。时下临近七夕,更是多了许多双双对对前来游览的情侣,可战争连起,比起往常的人数倒也少了很多,才能难得的空出几个座位。
栖蝶突一转方向,找了一处距离远又能正视到女子的位置坐下。刚坐下,便见前方柳秦伦倏地一顿足,两道灼热的奇怪目光向她投来。
栖蝶立马拿起桌上的报纸挡住柳秦伦灼人的视线,佯装看报,也隐身于报里,暗自偷瞄着十几米外的动静。
柳秦伦走到一旁的服务生处,简单交代了几句,才走回女子对面的座位处,礼貌地伸出手去与女子握手问好。
打过招呼,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为避免初次见面的尴尬,女子很是聪明地率先自我介绍,后以救援为谈话切入口,从地上拿起一个小箱子打开,一一介绍起里面的药品,内服的,外用的,应有尽有。几句话说完,竟没有一句思慕的话。
不一会儿,服务生便依照柳秦伦的吩咐,端菜上桌。
栖蝶瞧了一瞧,正是王廷之都的几个招牌菜,随行的另一名服务生,走到她面前,照着那桌的菜式也给她上了一桌。
栖蝶不禁感慨,这么贴心的举动,真是感动女人心哪,倘若她的心软一点,真就被柳秦伦勾去了。
好在好在……栖蝶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盛汤,一边又看到餐厅入口处,一行人明晃晃地走了进来。
童静雪和景依婷亲密地手牵着手走在前,身后依次跟着莫宸晞、童静峰和候云帆三位护花使者。
整个餐厅内又掀起了柳秦伦之后的又一热潮。服务生将几人引到她旁边不远的位置,引得不远处的柳秦伦和杨姓女子停止了用餐的动作,齐齐看了过来。
栖蝶向左手边望去,莫宸晞正看向她右前方的柳秦伦,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下一秒,莫宸晞目光转向她的同时,栖蝶猛一低头,正看到碗中汤汁里自己的男装模样,或许在满堂一对对情侣恩爱蜜意的衬托下,她形单影只的孤独和一桌子美味佳肴,就显然有些借美食疗情伤的意味,极为惹眼。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大概是不想在这浓情蜜意的氛围里被他可怜的识破,某一瞬间甚至决定向柳秦伦提一提能在这里设立一些上海大饭店那样的包间,那么遇上特殊情况时便能用包间规避见面的尴尬。
但显然,莫宸晞没认出她来,也便佯装着一名借美食疗情伤的食客,继续观望着。
柳秦伦站起身来,彰显着主人家大气的风范走了过来,莫宸晞起身相迎,柳秦伦以堪堪能够弥补莫宸晞强大气场中缺失的儒雅风度伸出手去与他相握。
昨夜当着几城人的面,两人保持着都城四少应有的友好和默契,今夜再见,近距离对视中的一颦一笑,皆充斥着战火气息,紧紧相对的四目里迸出火力十足的火光。
莫宸晞笑问:“柳少爷一个人?”
柳秦伦笑着点头:“出来见客人。”
童静雪随着站起来,打笑道:“请问柳少爷,明天可会带我们去江城最有名的青龙峡谷和爱情树?”
柳秦伦脸色微微一沉,保持着笑容不变:“当然。”
栖蝶本作旁观的心情跟着柳秦伦的脸色沉了一沉。
莫宸晞轻轻揽上童静雪的肩,见柳秦伦后方眼巴巴望着他的姑娘,道了声:“柳少爷请回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世人皆知那棵树是江城最具代表的一处景点,因凤凰只择梧桐而栖的传说,被包装精美,无限放大,每年应景七夕天上的牛郎织女相会的喜日,都有很多情侣前来参拜许愿,愿与爱人携手白头,因此得名爱情树。
怕也只有一人莫宸晞知道,那棵树对柳家姐弟妹的另一层意义。
栖蝶一边吃着各种美食,一边各种观察。左边桌上,旁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唯独景依婷闷着不说话,默默看着碗里童静雪夹来的菜,一脸食之无味,满面愁容地盯着柳秦伦,柳秦伦却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次。终于耐不住心里的苦,起身离去。
负气冲冲的模样,倒是给了那杨家小姐一个很好的转入正题的机会:“景小姐看来是生气了,柳少爷不去解释一下吗?”
柳秦伦背对着她,栖蝶只能根据杨小姐的表情和说话来判断柳他大约是说了句:“为什么要解释?”
杨小姐又道:“这两天很多人都在说,景依婷是柳少爷内定的媳妇,可不是要解释一下吗?”
杨小姐微微嘟了嘟嘴,显然是没有得到柳秦伦正面的答复有些失望,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与他单独见面的机会,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又不甘心的追问道:“柳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呢?”
这话问得栖蝶看着都想抹一把汗了,这些美其名曰都是受过教养的女子,怎么问出口的话都这么让人哭笑不得?她几乎都能猜到,柳秦伦此时一定是莫可奈何地笑着,耐着性子温文有礼地与她对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女子竟再没追问下去。
四周用餐的人散得差不多了,眼见这餐饭也吃到了尾声,杨小姐终于挺直腰杆,鼓起勇气说:“去年我在舞会上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你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你去诗城,我不怕吃苦,我也接触过很多重疾病人,我能处理得很好,还能帮你解决一切医疗上的难题。”
好样的!
栖蝶微松了口气,欣赏点了点头,这才是战争年代里该有的追爱表现。但是不知道柳秦伦会作何回应。
不知他说了什么,杨小姐紧张至绷紧的整张脸松了松,拎起桌上的箱子跟着柳秦伦出了门。
第七十三章 急速奔跑牵共鸣
两人一出餐厅,偌大的厅里就只剩下她和少数几对依旧亲密的情侣,一对的女生嚷嚷着要去看夜景,男生拗不过只好答应;一对的女生过生日,男生精心准备了玫瑰花,说等到零点的时候还有惊喜。
爱情如此美好,她再杵着委实不太应景。
快步走出餐厅,走到大门口,竟见正门的右边显眼站着……可是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送杨小姐回家的路上吗?
栖蝶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他这样子,仿佛是特意在等她?
待她走近,望向门口,来时的汽车已没了踪影,柳秦伦主动搭话说:“我让王叔送杨小姐回家了。刚刚吃得撑了点,有没有兴趣步行回家?”
刚才一边观望一边默默吃菜,不知不觉还真吃了不少。他的话音刚落,栖蝶胃中胀得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她已经很敏捷地抬起右手捂着嘴,却还是迟了一步,没能掩住丑,“呵呵”傻笑了声:“确实该走走。”
两人一路从王廷之都出发,走在灯火明亮的新城大街上,漫步上万安桥,伏在胸高的桥栏上,仰望璀璨星空,仿佛两个沐浴在星光下……呃……栖蝶注意到身后路过的行人会特意回头来用奇怪的眼光看他们。
栖蝶不禁抹了一把热汗,可不嘛,两个男人这样并肩站着,确实很奇怪。
沉默了一路的柳秦伦突然看着她问:“体力如何?能跑不?”
栖蝶取下帽子,斗志昂扬地一抬头,遂面向桥头站立,半躬腰做出起跑的动作。
柳秦伦站在她一米远的地方,做出同样的动作,大声喊出“三、二、一”时,仿佛两阵疾风刮过,带起行人们的衣角,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平时从江家走回柳公馆要两个小时,从新城大街走到北区半中腰的地方,也要一个小时,此时一口气快跑上来,不过半个小时,可栖蝶的这口气却在上腰的时候便开始吁吁直喘,手掌贴着额头,这下真的是抹下一把大汗,直向秦伦摆手:“不行了。”欠身便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不停用扇子打扇取风。
反观柳秦伦,不仅没出一滴汗,连大气也没喘过一口,这点令栖蝶佩服又惊诧:“二哥经常这样运动吗?”
柳秦伦歇了口气,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道:“哈佛的体育无处不在。洋人个高体大,和咱们东方人很不一样,他们在体育运动方面有优势,开始和他们比试,经常都会被他们指着鼻子笑,笑得我都怀疑能不能撑到毕业,心里当然很不服气。心想,洋人能做到的咱们中国人同样也能做到,为了给中国人留学生争口气,每天的课外活动,就是练体能,一度练到自己又黑又瘦,慢慢地,从能与他们打平到超越他们,从被他们攻击到被他们拍手称好,那种释然感和成就感会让你觉得所有的努力真的值得!”
柳秦伦这话倒是引发了栖蝶深深的共鸣,忽然有些感同身受:“国内的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国外,一个中国的富贵少爷,到了美国什么都不是,即使不缺钱银,十年光景也是倍受煎熬的。说真的,对爸爸的这个决定,你有没有怨过恨过?”
柳秦伦回忆道:“刚到那会,我的确很无助,每天要适应美国的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学洋文,吃洋餐,就算有会洋文的福安照顾,每天打理我的生活起居,我还是觉得很孤独,我不能事事都靠福安,要在洋人的地方挺胸抬头,我只能靠我自己。”
“我知道爸爸的本意就是要我体会一下当年他和妈妈白手兴家的苦,哈佛是全世界最领先的学院,他给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和无忧虑的生活,我就一定要用最好的成绩去回报他。”
“我知道爸爸妈妈创建王廷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在我每次遇到困难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这种不容易就会跑出来提醒我,放弃读书就是放弃王廷。我绝对不能做一个不忠不孝的儿子。知识决定一切,没有美国的十年,就没有现在能够正面迎敌的我心。”
栖蝶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终于众望所归,长成了如此出类拔萃的男子。”随之也叹了口气,“你十五岁走的那年,我刚刚进府,十二岁的年纪算是略懂一些人事,为了做到和嫣姐一样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每天接受各种老师地狱式的训练,那时候一心念着妈妈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要珍惜,再苦再累都不能退缩,一定要争气,要让妈妈以我为傲。”
柳秦伦酒窝式的微笑绽放开来,赞赏地看着她道:“‘如果我赢了,从今以后,你和你的队伍,再不踏进中国领土半步!’能放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能成为第一个公然挑衅日本著名武夫酒井藤野的中国女人,你已经让很多人以你为傲了。”
栖蝶愣了愣——这不是,她对酒井藤野说的话吗?
“你怎么知道?”
柳秦伦笑得更欢了:“柳三小姐这番胆量壮举已经在日本中国派遣军南京总司令部传开了。上次酒井藤野一行到乔都,跟着的都是板垣的部下,就算是他狼狈地撤回南京,他也不敢对板垣打谎。”
一想到那酒井藤野满脸的色相、凶相加狠相,栖蝶就忍不住咬牙:“日本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赶走的,我当时不过是挫挫他们的锐气,警告他们,我们不是只会受欺负的。”
柳秦伦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她脸上,栖蝶侧眸与他对视。
两个人面对面的对视持续了几秒钟,栖蝶觉得异常怪异,赶忙回过头来避开他的目光,岔开话题道:“杨小姐医术超群,又有救护经验,二哥为何不考虑让她同行?若有她在,可是比我依葫芦画瓢强多了。”
“诗城行并不需要救护,那些难民早已转入县医院治疗,我们的目的只是扶贫,但诗城到底是重症地区,学一些基本的救护知识可以自我保护。”
柳秦伦回想到餐厅人声嘈杂,她又坐在他后方几桌以外的位置,照理是听不到他们在桌上的谈话声的,除非:“你……会读唇语?”
“……”栖蝶急于掩饰和解释,“没有啊,同为女生,多少懂一些女孩儿家的心思嘛。”
柳秦伦抿嘴笑:“那心思可是不用认识就知道她有救护经验?她想随我去诗城?”
栖蝶尴尬得驳不出话,轻咳了一声道:“前些年二哥忙着学业无心感情是情理事,现在回来了,又有这么多才貌双全的女子倾心,嫣姐这次真的跟童静峰定了,二哥也该要娶位二嫂回来主持家务了。”
柳秦伦隐晦地勾起唇角:“你不认为我是不近女色的人?”
栖蝶笑得自信:“不过是二哥避桃花的招数罢了,要真不近女色,那还不得哭倒一大片女生了。”
柳秦伦笑得深沉,笑得欣慰,突然想起什么,转移话题问:“我觉得你在珠宝和服装方面颇有设计天赋,可是曾经学过?”
第七十四章 本真惹人爱
难得,柳秦伦不谈风月谈专业,但她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接话。
栖蝶重新认真地看着柳秦伦的眼睛,怎么觉着这话有些考验的意味?
如果王廷晚宴那晚,他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迫于父母压力将她纳为股东之一,正式接掌麗装,心中多少会对她存有疑惑,那么,这正是她证明自己以及获得柳秦伦信任的机会。
栖蝶高兴直言:“学过。小时候妈妈对我说,古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必须各方面发展,多学一样本事才能更加的自强自立,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才能有主动去选择的权利。我很珍惜她提供给我的每一个学习机会。以前妈妈主管麗装,就会在服装设计上培养我。”
“你自己的衣服都是自己设计的?”
“日机轰炸前,江城因所处便利的交通地理位置,成为中国西南片区的经济商贸重地,吸引到很多外国商人和外地商人前来买卖,王廷能在两方夹击下稳坐本土首富,靠的不仅仅是老百姓的口碑,还有过硬的品质和独一无二的款式。”
“就拿麗装的服装来说,一年四季,每逢换季,妈妈都会带着我去工厂验货,绝对不允许材质上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为了考验我在设计上到底有多少真功夫,妈妈会订购一些画报杂志给我看,让我从上面吸取一些新的元素,再学以致用。”
“从我18岁那年开始,每一年每一季都会结合市场上最新颖最流行又不失大众化和实用化的风格画好设计图给妈妈过目,她满意后就会直接通知厂里制作,等到成品出来,我觉得欠缺的地方会用一些小饰品做补充和点缀,这样就能让普通老百姓也可以穿到那些贵族式样的服装,久而久之,就会做很多很多自己认为好看的小饰品搭配在衣服上。”
“江城虽然比不上乔都、上海那样繁华,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胜在有自己在乔都郊区的加工厂,我们要在能力范围内,做到在王廷的招牌里,同样把穿在身上的衣服做到最好,不求量只求质,很多款式只有一件或者几件,特别是每年的夏装,褪去了厚重的棉衣,就是女人们争奇斗艳的时候,旗袍和无袖、短袖连衣裙销得最好,还有很多外地富商来江城纳凉,一呆就是好几个月,随着夏季过后他们各自回到各自的城市,也就能把王廷的服装带回各个城市,很好地帮王廷做了个免费宣传。”
听她滔滔不绝讲完麗装的经营史,柳秦伦立时觉得一种完全不敢想象的意外之喜被一丝一丝勾起。
在他一度认为只有号称“十里洋场”“东方巴黎”的上海滩才有的设计才华,竟然在这个女子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几日接触下来,她身上的种种亮点,都在告诉他她的深不可测以及和非比寻常。
她是一个比柳如嫣、景依婷,更能成为他保王廷最得力的帮手的女子!
他开始越来越欣赏、越来越喜欢这个特别的女子了。
“那么你制作的小饰品有没有想过放到靓居对外销售呢?”
“我做的那些也就配配衣服可以,成本比较低,靓居卖的都是针对外地游人和客商以及嫁娶用的,我的根本没法比。”
有江风吹了上来,栖蝶戴上帽子,柳秦伦也不再多问,起身道:“很晚了,回家吧。”
两人肩并肩、神同步地走进灯火辉煌的别墅大厅,正在大厅休息吃水果的杨婉君和柳如嫣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满意的笑容。
柳如嫣注意到,栖蝶身上的那身男装,是去年为了慈善晚宴特意为秦伦定制的一身,等到秦伦回来时才发现这个弟弟被洋人的食物养得又高又壮,穿不下也就搁一边了,栖蝶比秦伦矮了半头,穿上正合适:“晚餐没见到你们俩,去哪儿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没答话。
这无声的一笑却是让柳如嫣和杨婉君更满意。
栖蝶看着妈妈,暗暗传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心里却是决定了明日一定要让柳秦伦认了景依婷,否则再过几日,酒井藤野杀进城,柳秦伦一分心,这事就悬了。
菀儿从楼梯上小跑下来,走到杨婉君跟前,道:“太太,老爷醒了,说饿了想吃东西。”
杨婉君高兴地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吩咐菀儿:“多送些吃的上来。”
三人一听爸爸有了吃饭的胃口,高兴得放了大心。
栖蝶闻到自己一身的臭汗味,也道了声:“我先回房了。”跟在妈妈身后上了楼。
柳秦伦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挽起衬衫袖子坐在柳如嫣身边,柳如嫣看着他道:“嫣然一笑那边交代好了,会准备好吃的用的,不过,你可还有其他安排?”
柳秦伦拿起茶几上的水壶连倒了几杯水喝,解了渴,才道:“那边海拔比这边高,气温要低很多,能在那儿郊游一天,不就是这个季节最好的安排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招待贵客最好的安排,即使没有招待这事,这趟也是必须要去的,可你明知道莫宸晞对王廷有野心,虽然现在念着景家只是一片燎原,可真要去了,还不得点燃吗?”
柳秦伦从水果盘里拿出两片西瓜,递给她一片,一派乐观:“无妨,现在什么时候?说不定哪天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就轰过来了,莫宸晞有座金山,也该知道以不变应万变最为妥当。”
柳如嫣拿着西瓜难以入口:“若真轰了过来,那棵爱情树岂不是保不住?”
柳秦伦点点头:“这也是我必须要去的原因。”没了吃水果的胃口,柳秦伦放下西瓜,起身道,“早些休息,明早八点门口集合。”
“我想去看看爸爸。”
“有杨婉君在那儿就行了,我们去多了只会增添爸爸的心理压力,你若真担心爸爸,不如早些把自己嫁出去,少让爸爸操心。”
柳秦伦回来这么些天,这一次主动提及婚嫁话题,柳如嫣顺着他的话赶紧问:“你就会说我,那你呢?我是你姐姐,是不是要看着你成家了,才能放心嫁出去呢?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认真想过?景依婷?……或者其他人?”
柳秦伦也赶紧用马虎眼打断姐姐:“再说吧。”
留下柳如嫣无奈一叹。
走上旋转楼梯,左转途径浴室时,闻到有淡淡的沐浴香飘了出来,想是栖蝶正在里面洗澡,想起半山腰上她那满脸大汗的模样,恨不得把捂得浑身发热的西服脱了,又因他在场而不得不忍耐、极是逗趣的可爱,忍不住“呵”声一笑。
第七十五章 怦然心动的芙蓉花
回房解下领带和衬衫领纽扣,脱下皮鞋换上拖鞋,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旁屋有开门声。以为是栖蝶洗完了澡出来,待他拿好睡衣出门,正走到浴室门口,却与这才开门出来的栖蝶头碰头撞了个正着。栖蝶赤脚一滑,本能如浮木般抓上他的双臂,柳秦伦身体被她抓得猛一前倾,一个敏捷,在栖蝶快要倒地的时候一把重力双手将她搂了起来。
柳秦伦双手大掌紧贴着她的腰和背,栖蝶整个人被这股力道一带,完完全全地扎进他怀里。
栖蝶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正搭着他的双肩,她猛地抬头——大大的眼睛水灵透彻,刚泡过澡的肤色白里透红,脸上滞留的水珠,湿漉漉的头发……恰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叫他的心怦然一动。
栖蝶见他不动,忍住刚才右脚踝韧带被拉伤的疼痛,站直身子,轻轻推开他,后退一步,拉开和他的暧昧距离,紧张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房了,浴室让给你。”
匆匆逃回房,一片黑暗中,栖蝶一头扑在了床头,紧紧抱着枕头,抑制住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
不知是否是被刚才吓的,还是在被他双手环住腰时,她吸进了自他鼻腔呼出的气息,是一种区别于莫宸晞身上混合了烟酒味的干净的味道。
幸好,幸好,睡裙将她的身体包裹得很严实,没失半分的不雅。
自从柳秦伦回来那天起,她便知道面对这样一位杀伤力比肩莫宸晞、甚至某些方面优于莫宸晞的男子,她必须保持妹妹和哥哥间该有的庄重和距离。
欣慰,欣慰,这样的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好。
莫宸晞……从前夜夜难眠,就会想一些幼时和他那些快乐的事,想着想着就容易睡着了。
夜来江风清凉,透过丝质的长袍睡衣吹得人身心舒爽,舒爽难眠,竟也有了赏月的雅致。
临近七夕,金黄色的月光,温暖怡人地照进漆黑的屋子,照得落地窗前半躺在摇椅上的他半梦半醒。
懂事至今,他知道自己背负的压力和重担,真的无心感情。这几日,同一个事实告诉他,未来的妻子必是豪门巨富或政界要领的女儿,战争残酷,时局动荡,父亲没得选,他亦无法选。可倘若他依了,美国的十年岂不白呆了?
战争越残酷,时局越动荡,人就越发难以安定,为什么不能尝试以自己的能力定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要挑战一把战争和时局,这么想着,忽然又想起了那句“如果我赢了,从今以后,你和你的队伍,再不踏进中国领土半步”,想不到她纤瘦的外表下竟隐藏了如此巨大的能量和勇气,忍不住对着脑海中浮现的那张自然、羞涩、纯净的脸、脉脉含情地一笑。
因着右脚韧带隐隐作痛,栖蝶这夜睡得极浅。
等到第二日到大厅与身着粉衣白色及脚绣花长裙美丽依旧的柳如嫣、一身白色休闲装帅气飞扬的柳秦伦碰头时,见沙发上坐着父亲母亲,正和站在茶几前的两姐弟相谈甚欢,若不是此趟非去不可,她倒真想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提个留在家里养伤的议,虽是破坏了出行的好心情,确能全身而退,给景依婷腾出空间。
不过,她去了也可以借着脚伤为景依婷制造机会。便踩着一双平底鞋,忍着疼痛,正常出现。
柳秦伦见栖蝶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仿佛有些吃力地撑着栏杆,眉宇间微微一皱。
栖蝶走到柳如嫣身边,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精神焕发地抽着雪茄,恭敬道了声:“爸爸气色好多了,一定要继续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少抽烟多吃蔬果。”
柳忠廷听话地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摁灭烟头,抬头依次看面前从左至右的栖蝶、如嫣和秦伦道:“趁今天的机会,多为自己的事上点心。”
柳父意向所指,三人心知肚明。
但见柳父言犹未尽的样子,栖蝶便知这声嘱咐只是引言。
柳父思量片刻后,定睛看着秦伦,郑重道:“和景依婷好好接触一下,多了解了解人家的优点,能把她当做一个交往对象去对待,很多婚姻都不一定有感情,爸爸不勉强你会喜欢她,只是目前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她是最适合你的。”
柳父在景怀生面前不好拒绝,在柳秦伦面前又不好勉强,折个中,说出这句话,既留了余地又不为难地给了柳秦伦足够的发挥空间。如果他有能力不靠景家自立,就有权自主婚姻,但如果他能力有限,那么生活在这个时局里,就有他无法抉择的命运。
只听柳秦伦默然片刻后,应了声:“我答应您。”
栖蝶心里窃喜,她知道柳秦伦一向孝顺,答应了父亲,或多或少都会做些改变,有了这道口令,她再暗推一把,说不定就可以和景依婷化敌为友,再由友情升至爱情。
柳如嫣看了眼墙角钟柜上的时间,道:“爸爸,我们该出发了,还要去饭店接那几位再倒回来,晚上我们会在嫣然一笑休息,后天一早直接去诗城,要两天后才回来,两天后您和妈妈做好准备。”
杨婉君搀扶着柳忠廷站起来,送三人出门。
好在父亲新添置了一台雪佛兰,人多的时候两台正合适。栖蝶缓步走到副驾驶位上坐定,柳秦伦不放心地看着她上车坐定,才和柳如嫣坐上了后车厢。
没有了前夜的拥挤,今日的汽车走得颇为顺畅,很快便抵了王廷之都。
柳如嫣作为代表下车来,走进大厅,几分钟的功夫便将几位贵宾请了出来。
栖蝶侧头一望,童静雪换了件白色蕾丝小洋装,腰间别了一只绸子做的蓝色蝴蝶结,在一身纯白色上起到了很好的点缀作用,到膝的裙摆完美的呈现出细嫩的小腿,可爱逼人。
随后出来的景依婷,一袭鹅黄色连衣长裙,下半身的裙子略微有些紧,确是很好地勾勒出她几近完美的身材,两缕卷曲的长发垂落在两边胸口,高贵性感中极力展示着她端庄大方的名媛气质。
栖蝶真的想笑,这些大家小姐啊,真是无时无刻都要保持自己在爱人面前最完美的形象,无时无刻都想引起爱人的注意。
她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简单的白衬衫配一条黑白格子背带裤,头发也是习惯性地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毫无粉黛的脸上只有一些自然的血色,整个儿一假小子形象,站在几位美女中,着实是能很好地衬托景依婷。不过要真那么一站,她可是寒掺得很呢。
司机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笑说:“童小姐和景小姐虽美,不过看多了也腻,倒是三小姐看着简单干净,舒服多了。”
栖蝶被他安慰得微微一笑,笑中隐了些尴尬。
第七十六章 天然手,神辅助
栖蝶顺着后视镜的视角看了看她身后,柳秦伦心情沉重地呆呆看着几人,毫无语言可述。
窗外,童静峰站在柳如嫣身边,俨然一副姐夫模样,伸手一指便将除他之外的四人安排进后面的车,自己则跟着柳如嫣坐在了她的后面。
两辆雪佛兰沿着来时的路扬尘而去,转过柳公馆所在的北区顶后,直驶上刚好能容下车身的太白山山路。
山路两旁因有着高大茂密的丛林遮阴,太阳只能透过缝隙照下来丝丝光线,故而从上山起,便进入到整个江城最怡人清凉的地带。
全程一个小时车程后,顺利到达柳公馆正对的太白山彼端嫣然一笑所在的石龙峡谷。
几人在谷口下了车,柳如嫣吩咐司机将车开回公馆,明日一早到嫣然一笑接人。
刚下车,童静雪已忍不住拉起景依婷大步朝谷内迈去。
此时正值日照当空,迎面百米之外便是著名的石龙瀑布,瀑布上,一道绚丽长虹驾在瀑布上方,闪耀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光。
瀑布正中心,一条石龙若隐若现,一道道咆哮澎湃的瀑布自矫健的龙身上仿佛银河下泻,激冲在石龙潭中激起巨大波浪,无与伦比的石龙风光,蔚为雄壮,带起的蒙蒙水雾很好的消散了空中的热气,还夹杂了阵阵凉风扑面而来。
那本是山上一块生得像龙形的石,被世人无限夸大渲染,说江城得到了上天的眷顾,特意派了龙王在此坐镇,以庇护此方百姓,政府也借着这个传说,力推距离峡谷最近的北区一带地皮,才有了如今的北区、富人区。
几人迈步进谷,栖蝶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尽量不让自己脚伤太明显,不过眼前这千峰竞秀、瀑布潺潺、百花争艳、芳草蓁蓁,潭边山水、天空融为一体,倒映在水中,美不胜收的风光很好地转移了几人的视线。
正想悄悄往前走,侧头便见莫宸晞正向她看来,栖蝶向他笑了笑。
两人无声的对视被童静雪的惊叹声打断:“石龙峡谷果真是夏日清凉无暑,听说春日山花烂漫,秋日层林尽染,冬日冰瀑奇观,可惜不能每个季节都来一趟。”
柳如嫣接话道:“这里是整个乔都八城风景最好的一处,也是江城独有的风水宝地,胜在还没有被日本人毁灭,下次还真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了。”
几人继续往里走,童静雪拉着景依婷嚷着想穿过岸边的石洞去瀑布边上玩水,柳如嫣回头看向身后距离老远的栖蝶,大声道:“一起去吧。”
栖蝶知道那石龙潭两边的石洞为天然洞府,十分陡峭,洞中又长了许多青苔,一不小心便会滑倒在潭中,那潭水又急又深……青苔滑脚是真,又急又深是真,却无任何危险,她瞧着柳如嫣和景依婷脚下的高跟鞋,说不定可来场英雄救美,让两人加深一下和心上人的感情。
往前走到几人中间,笑道:“童小姐和景小姐第一次来的确该好好玩玩,那边路不太好走,要是摔了就麻烦了,不如由几位男士陪同几位女士上去,一来可以近距离观赏江城独有的美景,二来也好保护几位女士。我就不去了,上次摔了好几天才好呢,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好了。”栖蝶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景依婷,若她会得她的意,便该知道怎么做。
说罢,席草坪地而坐。
童静雪一听,高兴道:“好啊,阿晞这个江城人已经有十年没回来过了,正好借此机会重温放松一下。”
候云帆瞅着眼前几人,除了已经订婚的一对和即将结婚的一对,还有童静峰和柳如嫣这即将定局的一对,剩下一个和他一样单身的柳栖蝶,也是没人需要他保护的。
虽然他答应了某人不动她,可若是她主动看上了他,那么……
柳栖蝶确确然是他想找的结婚对象,再说他俩也有表面上的口头婚约,留下来陪她也是理所应当,也接话道:“我也不去了,你们这双双对对的,没人需要我了。”说完也就地坐在了柳栖蝶旁边。
柳秦伦见她坐在草坪上,右手捂着右脚,想是昨夜那一滑有些拉伤,面向景依婷,道了声:“请。”
景依婷顿时懵了头,被柳秦伦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高兴地一手拉起童静雪的手一手拉起柳如嫣的手往前走。
一行人渐行渐远,幸好她坐的地方离石龙潭不远,隔着几十米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看到几人身在瀑布中,仿佛一副可以游动的画,而她,仿佛一个导演,观看着自己策划的剧,却又仿佛一个观众,抓心似地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
往年,柳如嫣还视她为眼中刺的时候,夏天都会到嫣然一笑住上几个月,对这儿当然是了如指掌,童静峰只搭了个手,便轻松走过那截青苔路;
童静雪今日聪明地选择了和她一样的平底鞋,只是千金之躯不习惯这山上的青苔路,站在洞口怕怕的不敢动。莫宸晞往她身前一蹲,背起童静雪,小心翼翼往前走,突然脚下一滑,滑开一个大一字,栖蝶紧张地站了起来,幸好莫宸晞及时稳住重心,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跨了过去,总算有惊无险。
莫宸晞和童静雪走了过去,便只剩下柳秦伦和景依婷。
景依婷选择在洞前脱下高跟鞋,扔在一边,提起裙摆打算赤脚去走石洞里的青苔。
那石洞里的地面因长年被瀑布和潭水打湿,青苔生了一层又一层,想想就知道有多滑脚,不管是穿高跟鞋还是赤脚,景依婷若走是铁定会滑的,只是她脱下高跟鞋,也是很好地做出一副准备十足的样子,若要再滑了,那也是“情有可原”了。
栖蝶佩服地牵了牵唇角,那日给了景依婷些许暗示,今日也真是没让她失望。
柳秦伦看了看四周,对景依婷道了声:“把鞋穿上。”
等到景依婷穿好鞋,柳秦伦走到她的右手边,挡住潭岸边上的洞口,防止景依婷脚滑时会倒到潭里去,向景依婷伸出左手。
景依婷大喜,赶忙将右手放入他手心。
柳秦伦走在前,景依婷紧抓着他的手臂,害怕得快要贴在了他身上。柳秦伦回头看了她一眼,担心一个放手景依婷会真的落水,不好推让只好由着她,几个大步加小步,也算是平安地走了过去。
过了石洞,栖蝶就看不到几人动向了,索性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旁边的侯云帆:“走,结果去。”微崴着脚准备向前走,忽听侯云帆叫住她:“你脚怎么了?”
栖蝶回头道:“一点小伤,没事的。”转身继续往前方树林走。
侯云帆拦不住她,知道那几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只好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