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震动他还是莫慈
莫宸走进内厅,直接右转进了小时候江永念最爱一个人睡的里屋,果就见栖蝶平躺在床上睡熟的样子,皱着眉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烦恼。他很想叫醒她却又怕吵醒她,他悄步走进她,欠身坐上床沿,伸出手去触摸她的额头,正常的温度,他的心也正常了。
莫宸手指下移,抚平她眉间的皱褶。
江永泰抚平他道:“她没事,就是太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也好,睡着可以暂时不去想太多,等她一醒,满脑子又是事了。你怎么会过来?”
“中午侯云帆来找我,我一看你的信,栖蝶病加累,担心她身体负荷不了,就马上坐飞机过来看看,来之前刚把司机安排到1号店住下。”
“到底还是你最了解二姐,知道她一不舒服就宁愿呆在里屋也不愿上楼,小时候二姐只要一发烧,就忙得全家手忙脚乱,她自己不舒服,也担心病菌传染给几个小的,妈妈就陪着她睡在里屋,弟妹们心疼她累,长此以往,就把里屋让给她一个人住了,二姐成了柳栖蝶,里屋也一直为她空着,我们也是定期打扫,方便她回来小住。”
熟睡中的栖蝶,唇瓣干涸,概因嗓子发干咳了两声,莫宸赶紧叫江永泰:“拿温水来。”
家里人口多,妈妈随时都是厨房灶台上备着热开水,再兑一点厅里桌上的冷开水,温度适宜。
莫宸接过江永泰递来的水杯,反身坐到床头,单手扶起栖蝶,把手肘放在她后脖颈处。
栖蝶微微睁开了一丝眼睛,迷迷糊糊地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水杯,一口气咕咚咕咚直灌。江永泰忍住二姐苏醒的小惊喜,不想惊醒,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一大杯温水下喉,栖蝶觉得舒服了些,微一抬头,明亮的灯光直射入她微睁的眼缝中,刺得眼珠生疼,赶紧闭上,把水杯递回给旁边人,轻轻道了声:“永泰,把灯关了吧。”
莫宸拉了一下墙上灯的开关绳,屋里瞬间黑了下来。他打开门,走出去,关上门,把水杯放在桌上,走到门口台阶上坐着的江永泰身边,跟着坐下。
江永泰不见外地用肩头撞了一下他的肩头:“咱哥儿俩有多久没这么坐过了?”
莫宸尬笑:“十几年了。”
“当你在乔都打拼的时候,有怀念过吗?”江永泰问。
莫宸微微进而重重点头:“当然。在我变成孤儿以后,打拼的这十年,有一半时间都在朝不保夕,那时最怀念的就是永念陪伴在莫家的日子,有你们这么多兄弟姐妹围在一起的热闹。”
“是啊,这么坐着的感觉真好,心里有事说出来有人分忧,有一个和你有同样过去,同等共鸣的人分忧,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莫宸听出他话里有话,转头看着他直言:“有话跟我说?”
江永泰转头对上他的直问,今夜,家人都睡下了,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掏他心窝的契机:“因为二姐,你成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共有的大哥哥,在莫阿姨很正式地向爸爸提亲、爸爸断然拒绝那时,我、妈妈和三姐,私下里都在劝爸爸,莫慈哥哥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江莫两家又是同一个巷子的老邻居,老世交,知根知底多好,未来如何还都不一定呢,一个人肯为了另一个人勤奋努力,宁愿自己没饭吃也不会让二姐饿肚子,不就是最好的爱的证明吗?”
江永泰陷入回忆:“还记得你第一次以莫宸西装革履的身份及模样回来,我们一家都被你震惊住的画面吗?很多时候,人脑子里都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如果当时你还是单身,再以你乔商银行董事的身份来提亲,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二姐夫了。”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当时我很看好你,全家人也只有我最看好你……兜兜转转了几圈,柳秦伦和上海那个夏怡暧昧不清,这边又断然和我二姐分手,我真替我二姐感觉委屈不值,你也该看得出来,我二姐现在喜欢的是他,我很想逼迫柳秦伦,他要还爱我二姐,就别婆婆妈妈的,他要是不爱了,就干脆做绝一点,别用一个王廷,把我二姐吊得不成人形,可这个时候,没想到看到我的信,赶来的人还是你。”
正因为是他,江永泰心里就越冒火,他怒瞪他,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质问:“二姐在我们心里,在陆家巷子人心里,在整个江城百姓心里,都是最纯洁无瑕犹如仙女一般存在的女孩儿,一个已婚的你已经让她心痛得对爱情、对你曾经对她的心意绝望,又添一个柳秦伦折磨得她几闯鬼门关,你们到底几个意思?”
莫宸内疚低头,愧悔无尽:“对不起,我在乔商银行董事这个位置上,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在一个男人生命里,恩情和这个位置对市民的责任冲撞爱情的时候,真的不能只顾自己,就只能愧对栖蝶了。后来她和柳秦伦相恋,我真的很祝福她,诚心祝福她,没想到……”
江永泰脸色有些变异地冷笑:“对不起?!恩情?!唬谁呢?咱们都是男人,我明白你面对童静雪那么高贵又那么爱你的女人,会定力不足,但在你和童静雪新婚燕好,如胶似漆,幸福得志的时候,早就把柳栖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还说什么对不起?”
莫宸神色巨震,猛抬头回盯疾言厉色的江永泰,刹时失笑,字字铿锵道:“我发誓,到这一刻的莫宸,仍然是当年的莫慈,这个男人由始至终,都是那个心里只有江永念的男人,从未变过。”
这下换江永泰震动得无以复加,脑中所有怨责的神经刹间被他振振有词的胆壮一拨、轰然断裂。自莫宸结婚后长达一年来的埋怨和痛心,步步转向柳秦伦的决心和积极,都在此刻他乍然说出的真相里,破涕为笑。
莫宸瞧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笑道:“懂我意思了?”
江永泰口吃了:“这、这、这,不、不、不可能啊,你、你、你怎么?!”
莫宸笑容绝世镇定:“我那么爱栖蝶,又怎么能把自己分割成一半去做童静雪的丈夫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28岁限
莫宸言犹在耳,脸上真诚而绽的笑容,江永泰惊魂未定的心本该由此宽解,可他仿佛听到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奇闻,奇惑喃喃:“怎么会呢?”
是啊,一段长达三年多的恋爱和一段长达一年的婚姻,还是在两个人时时朝夕相对间,毫无任何实质性!换谁都无法接受这段太过离奇的关系,只会怀疑……
江永泰身为中西医兼顾的医生,不禁用医生专业性探索人自身身体健康与否的怀疑目光打量他:“你……不会……”
莫宸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觉得我是吗?”
“我……”江永泰刚想说“看上去不是”,但随后他机灵地激将道,“不知道,通过你对我二姐的紧张来看,心理上不是,但心理不代表你整个人,我是个大夫,只相信身体力行,除非你能行动给我看,你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我二姐,不然我不能断然下结论。”
证明?他要怎么证明?
莫宸严肃道:“静雪对我有恩,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是她替那时走出彼岸花开仍然茫然的我,搭上了乔商银行这条康庄大道,让我离那时候已经成为柳栖蝶的江永念又近了一步,以及能在这个平台上全力发挥和施展我所有想做的,所以只要除了我这个人之外她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全力满足她,包括婚姻。”
“也所以,我不可能主动拒绝她,主动离开她,更不能因为任何外界原因伤害她。我了解静雪,她虽然对我痴心,可是人不迷糊,就算是恋爱的三年间,我刻意保持的距离,她也能感受得到我们并不是外界看到的那样相爱,等时间长了,静雪会慢慢醒悟过来,看透我们之间,做朋友比做夫妻更适合,因为,朋友尚能两肋插刀,夫妻就只能空守一生。也就有了后面你所知道的这一切。”
江永泰也醒悟过来:“难怪,以前还不知道莫宸就是莫慈,只知道莫宸对童静雪一往情深,对童静雪以外的女人,从来都是礼貌相待,婉言谢绝好意,我误会你了,原来,你的定力来源于柳栖蝶,而不是童静雪。”
如此,江永泰凑近他,郑重说:“我看乔都日报上说,童家已经举家迁出了乔都,那么童静雪的问题没有了,我二姐也已经和柳秦伦正式分手了,阻挡在你俩间的问题都没有了。”
“我二姐作为柳栖蝶的这十年,吃的苦比江永念时期大有过之,我虽然不知道她和柳秦伦分手是怎么回事,但我看得出来,二姐很难过,她把她所有的难过都融进各种忙碌里来淡忘,所以我非常不愿意再看到她在每月腹痛之上再添其他伤痛!”
“我二姐心里有王廷的重压,现在轰炸渐消,明年就可以开始重建了。我今儿把话撂这儿,我二姐今年23岁,等过几年王廷重建好,重新踏上营运正轨,你得在她28岁前,重新赢回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你。”
“我个人觉得有了乔行的支持,王廷会重建得更快,可我二姐生性倔强,你们的婚姻绝对不能和王廷扯上任何关系,不然外人会认为这段婚姻是交换来了,你只需做到,千万别让她做30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江家的一家子就交给我去疏通。”
“而且!你还必须把我二姐风风光光娶进你莫家的门,让她从此幸福无忧,我才相信你由始至终爱的都是我二姐,不然过了这个期限,你这辈子都甭想了,柳栖蝶嫁谁都不会再嫁你莫宸。”
莫宸堂堂七尺男儿,在曾经几度云霓之望无果,几欲断情绝意而心死,决定守着乔行、默默协助王廷一辈子的推助中,听到江永泰这么支持他,在误会解释清楚后,不计前嫌地更加支持他,他的心终于又有了能向栖蝶慢慢靠拢的动力。
竟也含羞地一笑:“好,等到栖蝶27岁那天,我一定能重新牵上她的手。但在这之前,你要当我今晚没有来过,要尊重栖蝶为了王廷为了柳秦伦所有的付出,因为栖蝶现在爱的是他,她所做的都是她身为柳栖蝶的责任和爱柳秦伦的表现,我不想因为我今晚的出现,和我们的谈话,让你心里有偏向,我希望这仍然是一场我和柳秦伦公平竞争的决赛。”
“……”江永泰迟疑片刻,“公平竞争?”
莫宸轻笑问:“你不会真的以为,柳秦伦和栖蝶分手,是他由衷而发的?”
江永泰犹自不解,叨叨念:“难道不是?他不是和上海那个千金小姐很‘要好’吗?那位夏小姐比我二姐漂亮,比我二姐高贵,那是正统的千金大小姐,不是对柳秦伦更有吸引力?”
莫宸对江永泰这个和其他弟妹别具一格的想法有疑:“我记得你们全家都很喜欢他的,在你个人看来,柳秦伦就那么市侩?”
“倒不是市侩,是他和二姐分手的时机和那位夏怡撞得太巧合了,本来以前他俩好,我就有疑问,他学历高,本事大,还在哈佛校园里就名扬四海了,又还帅得千千万万里挑一,那么优秀的男人,我担心我二姐根本拿不住他。慢慢的,他用行动向我们证明他和二姐是柳栖蝶,和二姐是江永念的两个身份里都没有距离,我才跟着改变了看法。”
“结果呢?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和我二姐一起,用二姐夫的身份向爸妈拜年,没几个月就公布分手了,你没看到,我们在乔都日报上看到他们分手的消息,还是从报纸上知道的他俩分手了,那对我们全家的刺激有多大,几天几夜没睡着啊,妈妈一悲观就叹气,就碎碎念二姐命苦,经历了一次爱而不得,好不容易恢复好的心,又得经历一次。”
江永泰满心苦水一股脑吐尽,无奈叹:“真的,那些话我都不忍心说出来,说出来我的心又会跟着痛一次,想想去年柳秦伦在上海办发布会,和那位夏怡小姐那么‘自来熟’,前因后果连得不信都不行啊。”
莫宸道:“那以今晚之前,你们对我的误会方式来看呢?”
江永泰仔细悟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他了?”看他一副知情者的表情,道,“你好像知道什么,说说看,我怎么个误会法?”
第三百六十二章 引申定义
夜来寂静,只闻得院子里那棵古老的黄葛树上有几只夜蝉唧唧鸣叫,早过了睡觉时间的两人都没了困意,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颇有兴致。
莫宸耳边,里屋没有传出任何异常,栖蝶已经睡熟了。
又一个初冬时节,夜里添风凉,江永泰从厨房淘来一个炭火炉搁在两人脚前取暖,又取来两个暖手炉一人一个拿在手里,莫宸问:“有茶吗?”
“有啊。”
“倒两杯茶水来吧,浓点好。”
江永泰依着莫宸言,把两个瓷杯里塞满了茶叶,再倒上滚烫的开水,冷上一会儿,等到茶叶完全浸泡在水中,茶水变成了深绿色,莫宸喝下一口,苦得眉心紧拧,满嘴发涩,不过古有浓茶提神的说法,他这会儿需要浓茶来提神。
江永泰喝了一口,明明苦得喉咙发紧,莫宸却似喝白水一样,不由问:“明明很苦,你为什么还能全部喝完?”
莫宸皱着眉头,真真儿是苦笑道:“浓茶的效果不就是苦吗,上午开了一上午的会,我明天回乔都还有两个会要开,要不苦点,怎么撑啊?”
“那你这么忙还赶过来?”江永泰登时瞪大了眼睛,随即叹笑,“既然你这么放不下我二姐,为什么在她和柳秦伦分手的当下,还要去公平竞争?你不怕我二姐还是会选择柳秦伦吗?”
“因为柳秦伦值得!”莫宸言简意赅,展唇微笑,“我很乐于和这样一位优秀的竞争对手过招,在他没做出决定前,这就是一场公平的竞争。”
听得江永泰一愕一愣。
“其实在今晚之前,我也是你们眼中有负于栖蝶的男人吧。现在柳秦伦和夏怡的关系就像之前我和童静雪的关系,不过他好一点,他和夏怡之间是对等的。”
“他自己的事本该由他自己来说,我不是他的发言人,没有权利来代他解释,但为了这个‘公平’,我得让你了解他的苦衷。你是江家长子,很多时候对于家人的疑惑,也该有个底。不然照这么误会下去,只会越来越深,如果栖蝶最后仍然会选择他,就会跟你们这一家子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江永泰正面向他,盘腿而坐,洗耳恭听。
莫宸回忆上次和柳秦伦在童静峰卧房里的那段谈话,引申为:“夏怡,是柳秦伦在美国读书时候的初恋,有这份感情基础为动机,才会有你在报纸上看到的那场上海发布会的种种,由发布会衍生出来的,就是都夏怡对柳秦伦依然有情,夏家和夏氏公司用一个技术股东的名义把他绑住,就是为了夏怡在争取他,前几天,柳秦伦受到那边公司的年会邀请前往赴会,今天来的,才会是我。”
“可能你会问,他们初恋的关系,柳秦伦事隔一个柳栖蝶后,对夏怡还有没有爱。”
莫宸平心静气,从一片黑境中收回目光看江永泰:“我不是柳秦伦,也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你:没有。”
“男人多少都懂男人,以柳秦伦的优异,美国十年,不可能只有夏怡一个女孩儿倾心,但以他的谨慎,夏怡身上肯定有某种特质吸引了他。”莫宸垂眸回想那时菀儿还在柳公馆,柳秦伦提前回城,惊得整个柳公馆上下措手不及。
在菀儿次日向他汇报的电报里,对他提及柳秦伦:天之骄子,英气逼人,特立独行,一个人带着随从撑过了十年的异国打拼,铭记之心在手的闪亮,让他如同天神下凡,三小姐对他,多避而不见,他对三小姐,多一眼多解,哥断不可小觑。
由此,他断定:“当时他一个人回国,丝毫没有向家人提过有夏怡这么一个女孩儿存在,说明夏怡并没有达到他心里对于公开女朋友的标准,他们的感情仅限于好感。”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回到江城回到家,会有柳栖蝶这么大一个惊喜带给他那么大的震撼。他能够顶着被江城百姓唾骂他爱上义妹的压力,公开向栖蝶跪地求婚,你得知道这个举动对他那么骄傲尽管他本人并不骄傲,但名扬四海的名声及光环赋予他的骄傲,还有千千万万女子的倾心,混合而成的对于爱情的疲惫感,都很难让他动心,更别谈采取行动。”
“但栖蝶的出现,对他就像在浮躁的尘世中,最独特最纯洁最不沾染世俗的一抹自然的清丽,再加上同一屋檐下的朝夕相见,很容易让柳秦伦这种有太多女孩儿喜欢,却很少主动喜欢女孩儿的男儿心怦然跳动。”
“杨婉君这十年来,已经把栖蝶培养成了一个绝对能与柳秦伦并肩较量的女硕士才华,她也不需要那张学历纸的认可,因为栖蝶的成长就好比王廷的成长,从默默无闻到雄踞一方,杨婉君对栖蝶的培养就等于柳忠廷对柳秦伦的培养,所以,在柳秦伦和栖蝶成长里,都有着为王廷的未来吃尽苦头的经历,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两心相合的效果。”
“但同时,杨婉君尽力控制栖蝶的名声绝对不能超过柳秦伦,才正好体现‘唯她方能’‘辅佐!’二字的意义。”
“在柳秦伦面前,栖蝶才华横溢的能力已然超越一切同龄女子。柳秦伦要么不动心,一动心就是一生一世,柳秦伦和栖蝶自身的优异,王廷的得人心,让他们这场结合很容易成为万人欢呼祝福的对象,柳氏夫妇美名就是王廷代表江城的保证。所以才会有你看到的景依婷一类的女子,夏怡一类的女子,都无法撼动栖蝶在柳秦伦心里的重要性。”
“我会永远记得我重遇栖蝶那晚,当她身着一袭粉红色绣花连衣长裙站在我面前,真的好像仙女站在我面前,一扫我对名媛华丽之美的定义。好美好美!我在乔都打拼的十年,都从未见过像她那种特别美的女孩,她美得很干净,很无暇,没有浓妆艳抹,没有香水逼人,没有繁重的首饰加身,白皙的肤色配上粉红色的裙子,就已经让人有永生难忘的美感。”
莫宸确信:“同样的吸引,也是栖蝶对于柳秦伦的吸引。”
江永泰奇问:“你是说,当年杨婉君收养我二姐,是冲柳秦伦去的?”
莫宸淡然而然道:“不然呢?杨婉君的栖蝶没了,她这么费心费力地收养培养一个义女柳栖蝶,就真的是为了填补丧女之痛吗?”
“那,柳秦伦知道吗?”
“你觉得呢?柳秦伦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栖蝶,完全就像一个女版柳秦伦的复刻,就是因为他。”
江永泰寒毛直竖:“我的天,他既然知道,那他对我二姐……”
“他是真爱栖蝶。”莫宸一话终结了江永泰所有的猜测,“对他,你无需再有任何担忧。”
第三百六十三章 幕后疼爱
莫宸雍容大度至此,江永泰也无话再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拍拍他的肩:“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说完这番话,莫宸释然抬头,已经快要天亮了。江城冬天的清晨,只有灰白二色,当黑夜渐渐现出泛灰的天色,不一会儿就白得大亮。他垂头看看左手腕上的表,快6点了,他起身走进里屋,在黑灰的天色里,摸黑走到床边蹲下,静静感受着栖蝶均匀的呼吸,睡得很香很沉,可还有一种声音从她身体里发出来。
莫宸仔细听,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他在黑色里笑了笑,走出门去对江永泰说:“拿一个大水壶跟我出去一下。”
两人轻跑出去,沿着熟悉的方向,加快脚速往新城大街头那家十年前做糯米饭团最好吃的店铺跑去。
十年前,每天早上6点,江永念准备出街卖菜的时候,街头的那家糯米饭团也热乎乎地出锅了,江永念不舍得花钱,每天都会带一个馒头出门,他每逢身上有铜板,就会买给她,给她一个惊喜。
出了陆家巷子口,往右手边方向跑了十几分钟,莫宸看到那个熟悉的店铺照常营业亮起了灯,门口几口蒸锅也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高兴得狂奔上前,掏出西服内口袋里的钱包,拿出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老板。
平日里接受零碎的散钱多了,老板一下子收十块,不禁诧异抬头,在还未大亮却有明光照亮的视线中,莫宸面带微笑的脸庞就这么映入对方烁烁发亮的双眸。
对方双手颤抖地握着他付钱的那只手不放,欢喜而又激动地直唤:“莫董事?!您怎么来了?!”
莫宸微笑点头:“回来办点事,想起这个味儿过来看看能不能买到,你们十几年如一日,我可是有口服了。”
“那当然,只要咱这店铺还在,我们都会坚持每天供应咱江城人民都喜欢吃的糯米饭团。一来是为了给江城百姓提供口粮,二来也为了自家糊口,一家子上上下下7、8口人都得靠这个店铺生活啊。”
“那就好,坚持下去会赢得更多的回头客。”莫宸垂眸见老板仍热情地双手紧握,“我有点赶时间,能不能?”
“噢!莫董事要买多少?”
莫宸把江永泰手里的水壶递给他:“把这里面斟满豆浆,一个口袋里装五块的,两个口袋里装两块的,再另外来两份豆浆。”
“好嘞!”
老板手脚麻利儿,几分钟便按照他要求分三份装好。
莫宸接过纸袋的时候被里面的热气烫到手,赶紧捉住袋口,把最多的一份和水壶交给江永泰:“趁热赶紧拿回去,就说你买的。”
江永泰明白他意思,可是:“那你?”
“我一会儿就回乔都了,过几天我会写信过来。”
“你这么做,二姐不一定知道,不是公平竞争么?这算哪门子竞争啊?”
“你要说的话,不就说明我来过了么?这点事不算什么,公平竞争是,但我不想趁虚而入,栖蝶现在身子虚弱,精神也虚弱,在她虚弱的时候显出我的关心,这对柳秦伦不公平,他们是因为各种责任加身分手的,不是没有感情,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天,我会等她在柳秦伦的伤口上康复之后再争取,好了,天快亮了,回去吧。”
这一晚谈得好,事也做得巧,江永泰拎着东西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好起来准备做早饭。他朝里里外外的一家子吆喝道:“大家洗漱干净了过来吃早饭,我买了糯米饭团和豆浆。”
一个个还处于清晨刚醒的哈欠饥饿状,听到这声吆喝,都涌进厅里,一口一个饭团包在嘴里,一口一口豆浆吃得悠哉云哉,只有小妹觉出不对劲,反应过来问:“不对呀三哥,你起这么早去帮我们买早餐?昨夜没睡吗?”
江永泰盯着小永秀的眼睛瞧了瞧,“呵呵”“哈哈”了几声,想了想,觉着最有力的说词莫过于:“是啊,我怕二姐会反复发烧,昨夜守了一夜,不敢睡,就怕睡过头二姐喊人没人应就麻烦了嘛,就守到了天亮,别说,二姐昨天醒了一下,二姐最近够累的我估摸着她今天醒了肯定饿了,就去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糯米饭团,哄哄她嘛。”
江永秀老老实实接受了他的理由。江永泰拿起几个饭团放到碗里,又倒满一杯豆浆,走进里屋,放到栖蝶枕边,想用香气嗅醒她。
栖蝶闻香当真有反应,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头。见她有反应,江永泰轻声唤:“二姐,二姐,醒醒,有你最爱的糯米饭团哦。”
栖蝶慢慢睁开眼睛,入眼便是永泰微微笑着的脸庞,也缓缓笑起,轻声叫:“永泰。”
江永泰单手缓缓扶她起身:“怎么样?睡醒了吗?”
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病初愈,栖蝶惨白的唇色极力笑道:“睡一觉舒服多了,就是好饿。”
江永泰扶着她靠在床头,把另一只手里的饭团和豆浆杯子递给她:“快吃吧,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
在自己家里,栖蝶从不讲客气,加之她是真的饿了,就算在永泰面前,也和几个弟妹一样,一口一个饭团一口豆浆吃得津津有味。
江永泰看着二姐狼吞虎咽的样子,便是这个家最大的美好和满足,笑道:“看到你有胃口吃东西我就放心了,有力气吃东西的二姐,只要肚子填饱了,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栖蝶吃得像个得到礼物的小女孩,不断眯眼微笑。
二姐这个样子,真像没有烦恼的可爱天真,江永泰很害怕她是故作出来的轻松,他仔细端量,仔细细觑她清澈的双眸,不像装的,而且,似乎一点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试探着问:“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栖蝶认真思考永泰的问话,细嚼慢咽着最后一个饭团,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感觉满满饱腹,用手背揩了揩两边唇角,转了转两只鼓鼓的大眼睛,方才摇头道:“昨夜,我迷迷糊糊醒了一下,灯光射到了我的眼睛,我觉得很刺眼,就叫你关灯,又懒懒地躺下了,再醒来就是现在了,有发生其他事吗?”
江永泰直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二姐你好像又变成小时候窝在妈妈怀里诉委屈的小女孩模样,和现在的柳栖蝶太不一样了,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就随便问问,你还记得昨夜醒了一次,证明脑子是正常的,我就放心了。”
栖蝶笑道:“咱们自家里,我要还把自己武装得那么强大,岂不太累了吗?家里就是一个放松的地方。”
江永泰真不善撒谎,他高高向栖蝶竖起大拇指遮自己的丑:“是是是,说得对。”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又一年相邀与绑定
栖蝶又一次重新活过来的第二天便书信到王廷号的建造方江南造船厂邀请师傅前来江城修复王廷5号、6号邮轮,信中注明会全权负责来回路费、住宿费、生活费,并召集工人投入到王廷之都四至六号店的重建中。
就在师傅到达江城近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伊娃的邀请函再次如期而至。只是这次的邀请不再是圣诞的名义,而是yw品牌各地会员和设计师的年终聚会,时间定在今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号。
这个名义,栖蝶作为唯一一个西南片区的成员,要合群合主流大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天间隔,莫宸也从乔都寄来信,告诉她:
栖蝶:
半月不见,近来可好?
我知道有永泰和江家一家子在你身边,你身体应该无恙,和柳秦伦分手后心情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我相信你一定能走出来。
你应该看到了1号的乔都日报,柳秦伦率领整个乔都商会深入被炸点和群众生活里,深得好评,他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力保乔都商会的名声,稳固你们柳姓和王廷的名誉。
10月观察期过后,进入11月,乔都一切重回正轨,乔都市内所有被炸的地点全部开始重建,乔都市营造厂含乔都商会培训的500名建筑工人都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当中,乔商银行和乔都商会在这之前所有的余款和政府的资助款项,全都投入到了营造厂,每一笔收支,每天的进度,乔都日报都会列出清单,每天全程跟踪拍摄,力图带给老百姓一个最真实的炸后重建全过程。
我知道你心里有担忧,事后清理废墟,我特意走访了一圈我们几个曾经用命换来安宁的乔都北区,乔都市人民医院及其所在一条街、附近几条街、王廷之都乔都一店全部毁灭,乔都商会名下的住宿点:福兴大街和观音大道街角一带烧显轻微,现在整个乔都市,只有市政府一带、乔商银行、东方会馆、一心花邸一带、童公馆一带留存。
我知道童家外迁,你会很担心乔商银行会不会受影响,我肯定告诉你,影响有,但不大。这几年乔商银行叱咤乔都八城以及这两年业务扩大至外省四大城市的实力,让那些有心找茬的人看在我们业务范围的优势上,也不会无理取闹,在大轰炸的废墟里生存下来,毫无损失,在这一点上的信任就大过一切。
近段时间,有乔行和乔都商会捐款和政府拨款,老百姓取钱的额度不大,我已经顺利把乔行线上所有的余钱转到了上海的金城银行,小部分转到了其他八城供其他地区的百姓正常取用钱。
外省四城办事处的及时成立,收纳进来的定期存款,已经高达八位数,这笔钱我也已经转到了金城银行。
再过一个月,等到乔都八城确定没有轰炸了,我就会前往上海,把这两笔钱找几个合适的项目投资出去。希望能借这次机会,把乔商银行的业务范围扩大到华东地区,这其中,也可以是王廷正式落地上海经营。
所以,这次乔都市所有被毁的门店,在乔商银行的损失中,所占比例不大,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我这个提议。
我知道你心里有担心,所以特意写这封信来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同行还是不同行,月底前给我回复。
莫宸字。
栖蝶收好信放到里屋木柜抽屉里,看了看旁边的永泰:“看来今年的上海是必须得去了。”
“去,当然要去。”江永泰挠挠脑袋,实在忍不住脱口说,“有个事我得告诉你,月初的时候,柳秦伦受夏氏公司邀请前往上海……”双手一摊,“已经半个月了。”
栖蝶懵懵地“哦。”了声,有点摸不着方向的郁郁道:“我去工地看看。”
上海。
柳秦伦乘坐邮轮抵达上海刚三天,两晚住在夏家别墅客房里,白天都在夏翊书房,了解夏翊递给他的两本厚厚的夏氏公司起源和经营史资料。
夏氏公司的成功是王廷的风向标,柳秦伦对每一个字都不马虎地看一遍,时而眼睛干涩抬头,就看到夏翊有意把那份刊登了“柳氏夫妇分手”的转载自乔都日报的申报放在书桌上抬眼便可见的位置。
他只好眼不见为净喝了一口夏怡送进来的咖啡夏翊要让他看到夏怡的体贴,从早到晚都把他安排在书房,早饭到晚饭,都让夏怡送进来,间歇怕他累着,还准备了一壶上好的咖啡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只需往杯子里倒一倒,便可享受到这么周到的招待。
他无话可回应,也无态可表,只好把注意力又放到资料里。
第三天的晚上,他刚刚吃完夏怡送进来的两菜一汤一饭,夏翊推门进来,吩咐跟来的丫头把空掉的碗筷收下去。
夏翊见一本资料放在了右手后,他手里的另一本资料已经翻到了底,靠在放着报纸的桌前,聊天式地问:“看完了?有什么感悟?”
柳秦伦看完最后一页,后靠椅背,合上资料薄,道:“很丰富的发家史,我看完了才知道,夏家的祖辈从前清起就是富甲京城的富商,自家制作的胭脂水粉、绸缎布匹、首饰钗环曾多次作为贡品送进宫里,受到各位娘娘、格格喜欢,从而口碑爆棚,进而销量爆棚。开设的客栈也因为各位娘娘、格格的影响,成了进京赶考的考生必定下榻的地方。很了不起。”
“民初,传到伯父手里,伯父因为伯母出身上海名家的关系,结束了现在的北平的生意,把手艺和家产带到了上海,再后来有了你们兄妹,到现在传到你手上,你着重入股在上海滩名头最响的华懋饭店、百乐门、永安百货这几家公司,把夏氏原来的产品全部融入其中,用它们现有的影响了一代上海人的力度继续为夏氏造福。”
柳秦伦放下资料薄,直截了当说:“直接给夏怡营造了坐享其成的条件,这么好的招婿方法,你这个哥哥也实在难得。”
夏翊鼓掌笑道:“不错,不愧是哈大才子,这么厚的两本,足足三天,最后被你几句话就归纳了。”
柳秦伦重重眨了两下眼睛:“不然呢?需要背下来吗?”
“背倒不用,掌握到精髓就行,明天安排了所有主管分管的人到公司开会,你要做好准备,我可不想你会有水土不服的现象,要知道,你可是公司最贵的也是唯一一个技术股,必须拿出哈大的才干来。”
柳秦伦疲惫地点头:“名声是自己的,我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必须对得起你那一千万。”
夏翊忙摆手:“nonono,你误会了,那一千万是给你的邀请金,从明天开始,才是正式合作。”
第三百六十五章 行动尊重栖蝶意
柳秦伦笑道:“你想用这个技术股,一直把我绑在夏氏?”
夏翊一本正经地和他讲理:“这怎么能是绑呢?诚意留人才!”外加友情表好,“你这样的人才江城建城百年才出一个,你说说在我的生活圈里,还上哪儿去找第二个?”
柳秦伦听不惯夏翊刻意奉承,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欲走。
就在这时,夏翊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柳秦伦回头看他:“还有事?”
夏翊笑容渐浓:“还早呢,坐下聊聊。咖啡喝多了口太苦,会连带着心苦,我让丫头换果汁上来。”他拿起书桌上的电话筒,一个电话吩咐下去,两个丫头很快就送上来一壶果汁退下。
想避的事避不过,柳秦伦娓娓叹了一鼻气,又回到椅子上坐下,索性稳若泰山地看他怎么开口。
夏翊为咖啡杯里斟满一杯果汁递给他,辜辜道:“我过年就结婚了,以后的个人时间就少了,咱俩这么独处的机会就更少了,你嫂子是个醋坛子,别说女人,就连男人,也不许我有过多的接触,你懂的。”
柳秦伦忍俊不禁,揶揄道:“醋坛子你还娶,就不怕将来管得你透不过气?”
夏翊答得洒脱:“不怕,哪个人没缺点呢?吃醋是女人的天性,男人娶进门就是要包容的嘛。”
柳秦伦他一眼:“转性了?你不是最怕被女人管吗?我还记得读书那时,伯母经常电报、写信给你,你都觉得受不了,现在变化这么大?”
“是啊,男人只要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就真的会为了她而改变自己,在她吃醋前,我先保证好和异性之间应有的距离不就好了吗?就跟你喜欢柳栖蝶一个道理。”
夏翊意有所指地看着他,道:“人总要定性,我都30了,再一个人单着,和那些女明星常来常往,负面新闻太多可不是好事,而且,如何压得住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呢?老板得有个老板的正经样啊。难道柳栖蝶就没吃过怡儿的醋?”
柳秦伦看向夏翊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聚精会神而火光炎炎:“她真的没有。”
他无心和夏翊软磨这个话题,直接告诉他:“上次威尔斯别墅一聚后,我们吵过,但吵的内容是,她觉得她没有夏怡更配得上我,我们相识短短半年就一起经历了人间最惨最难的民间轶事,一起对抗轰炸,更一起承受了王廷和柳家被毁的剧痛,也许未来,王廷和柳公馆都会重建得很好,但那一天那一刻的王廷和柳公馆于瞬间在我们眼前消失,还连累了那么多职员殒命,就是我们生命里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痛。”
“以后的王廷和柳公馆再怎么好,都不再是最初的它们了,不再是爸爸传到我们手里的王廷,也不再是我们从小生活过,成长过的那个最熟悉的柳公馆了。”
“所以在她眼里,我们之间的伤痛多过快乐,她觉得我和夏怡在一起,会一点一点找寻到过去的快乐,初恋永远都是爱情在人心里萌芽最伊始也最难忘的感情,有这样的感情做基础,我会活得更快乐。”
夏翊拿起面前的报纸,把柳氏夫妇分手的大标题面向他:“你要搞清楚,这可不是夏怡导致的结果!柳栖蝶能这么想,能结合实际把到手的幸福拱手让出,我很佩服她,你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是不是应该正常点,是不是应该尊重她,别那么执拗了?”
“我是分手了,但……”柳秦伦坚决地想要声明,但就在这刹间,要声明的话蓦然刹住,他忽就想起那日在童公馆,一个个都在离别的感伤里喝得酩酊大醉,康子借酒壮胆,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柳少爷少年英雄,在名气上,远超莫董事,堪当乔都八城最杰出的代表,这样的人也该有颗英雄心。”
他纵然醉意浓,也知康子这话别有意味,他看了看沙发上排排坐着的莫宸、童静雪、童静峰在把酒告别,便向他伸手向外面花园请。
深夜的童家花园秋风瑟瑟,柳秦伦扣上刚才在屋内因为发热而敞开的西服外套,靠在一面墙上,看着近身前的康子,直问:“有话跟我说?”
康子神色庄严而肃穆:“是。”
柳秦伦五分醉意五分清醒,抬手示意:“直说无妨。”
康子犹豫了一下,好不容易借莫宸不注意的机会把柳秦伦约了过来,可不能错过良机:“康子斗胆问柳少爷一句,和栖蝶小姐分手,是真心还是假意?”
柳秦伦因一时诧异而猛吸进一口凉气,愣愣地看着他。
康子想弄得清楚明白,又补充问:“是时事逼人还是再无感情?”
柳秦伦不知何故,竟接不上话地红了眼眶,酸了鼻梁和喉口。他猛眨一下眼,似要落下泪来,别过头,张口猛吸了几口凉气,才看回他:“真假各如何?”
“柳少爷应该知道莫董事的真正身份,照目前这个形式看,他和栖蝶小姐,一个是朋友刚离婚的丈夫,一个是朋友刚分手的女朋友,夹在这两层关系中间,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柳少爷该了解栖蝶小姐和莫董事的脾气,他们要么就做朋友,要在一起就要光明正大在一起,而童小姐另嫁和童家外迁的事还在眼前,这个先后顺序,外界只会认为是栖蝶小姐或者莫董事,第三者插足,逼走了童静雪,伤了柳秦伦的心。”
“莫董事为了乔都八城的百姓,为了照顾到更多人,答应组织留在乔行主事,在栖蝶小姐的事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倘若柳少爷真心觉得和栖蝶没有可能了,也就请您干脆些,只有您另谋到幸福,他们之间才有可能;反之,也请您干脆些,早些娶了栖蝶小姐,让你们这段三角关系彻底划上句号。”
柳秦伦难解且无解的心真是揪心一般难受,每每一直面这个难题,就仿若冰锥痛击头顶,他整个人激灵灵一颤,快要晕倒。
沉默良久,他知道这个难题迟早要解,看着康子期许的脸道:“我知道了,我会早点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康子把莫宸的难题转出,却对柳秦伦抱有几分愧疚地安慰:“对不起柳少爷,站在我们这些至亲的旁观者角度,确实不忍看到你们三个这么拖拉下去,就和今晚童家告别即散的筵席一样,该散的迟早得散,该结的婚也必须得结。”
夏翊见他的话哽在那个“但”字上沉思半天,拍拍他的肩,提醒问:“但是什么?”从柳秦伦嘴里说出来的但是,总不会有好话,夏翊不甘道,“你不会真打算守着她一辈子一个人吧?现实吗?你爸可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打光棍,王廷的未来可就真完了,你和柳栖蝶那么努力要保的企业,到头来就要改做他姓了,你忍心吗?”
柳秦伦醒了醒神,道:“我的观点,我的立场,我已经向你们表述得很清楚了,现在也还是那句话,一切五年后再说,未来会怎么样,现在都是未知。”
夏翊似明白似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怡儿还有机会?”
柳秦伦最后道:“她有没有机会,应该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这个哥哥问到这一步,也该够了,后续如何,就交给时间和缘分去定夺。”
话毕,再不理他,径直出门回客房。
第三百六十六章 缘,之露水情缘?
夏家的客房设在二楼至三楼的转角,柳秦伦从二楼中间位置的书房出来,将好与正从他房里出来的夏怡撞上。
他秉承为客的礼貌,微笑向夏怡点头问好,夏怡亦微笑地回他一个点头之礼,并道:“这三天辛苦了,哥哥也是为了明天你能更好地说服公司那些管理层。”
“我知道,我会正常发挥的。”
夏怡牢牢看着他,柔柔道:“我相信你,哈大的学历可不是白来的。”四目深触的一瞬间,柳秦伦别扭地看向她身后还没关灯的房中,白色的大床上赫然摆放着一套黑色衣服。
夏怡察觉到他目光变化,侧身让行:“那你早点休息吧,哥哥让我为你准备一套明天穿的西服,我放到你床上了,你……要不要先试试看,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拿去改?”
柳秦伦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字:“改?”
“嗯,尺码是比着我哥做的,你身高体重看上去都和他差不多,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我本来也想去找你的,碰上了刚好。”
柳秦伦的记忆倒回到美国读书时期,夏怡何曾做过缝纫活儿?
夏家有这个条件让她日日更换新的,所以美国那几年,他每次见她,她都是一身新衣服,时常还说,有些同学瞧她衣服好看,她就干脆送人了。他目光下移至夏怡的双手,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都红红的,仿佛刚被针头扎过。
他道:“稍等。”
转身走进屋子,脱下身上来时穿的西服外套,把床上的新外套穿在身上,面向夏怡:“刚好。”
“那就好,那……我先回房了,明天见。”
夏怡无话再说地将走。
柳秦伦朝她的背影轻轻一笑:“谢谢。”
两人在柳秦伦进门那天有过一次点头问候,连续三天,再无任何交集,夏怡一天多次送饭送咖啡到书房,柳秦伦都没抬头看她一眼,此刻这声“谢谢”,恰如安慰她干涸心灵的一场及时雨,浇灌得她内心里的那片空守的尴尬土壤润润的。
夏怡含羞地回眸一笑:“晚安。”
柳秦伦寻常礼致:“晚安。”
夏怡转身的昂扬,完好地替代了方才的垂头丧气,他完全可以想象她此刻脸上眉飞色舞的高兴,就像她23岁生日那天,他拥着她,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动心的印记时的高兴样,一时竟走神地想到,那个时候明朗活泼的夏怡,那个积极向上、乐观好动,时常组织各种体育运动来充实他们单一疲乏的学习生活的女孩儿,如今已经完全受他一冷一热的对待影响,丢失了原来的自己。
这个本该活得闪闪发亮、熠熠生光的女子,居然在一点点偏向于栖蝶那种沉着冷静的性子,他是太过低估了夏怡的感情,夏怡的执着,太过忽略了对这样一位公主般活在童话世界里、有着骄傲资本的女孩子一次又一次下“斩首令”,深深对自己如此过激的行为,充满了犯罪感。
柳秦伦困惑了。他随手关上房门,脱下身上的外套,脱下的这一刻,他坐在床沿上,抚摸着才看到的夏怡很用心在西服左边内侧绣的那只蝴蝶,似代表栖蝶吗?
半个月前,他在办公室收到夏翊发来的电报,第一件事,是今年年终大会和公司诸多管理人士为他举办的迎新人、迎新年的年会需要他参加;第二件事,年后年初的新一年公司发展大会也需要他参加;第三件事,夏翊和上海另一大巨头家刚毕业于上海复旦的女儿,唐绮雯小姐定于12月12号,在夏家别墅举行婚礼,诚邀他担任伴郎。
这便是更需要他参加了。
从来不曾羡慕过旁人的他,唯独婚嫁一事上,破天荒地羡慕起身边每一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共结连理的幸福,从柳如嫣和童静峰,到菀儿和康子,到姚安怡和侯云帆,再到现在的唐家小姐和夏翊。
为何从单纯的恋爱到真心相依的结婚,一到他和栖蝶身上就变得这么困难。
他要不要写信告诉栖蝶?新一年年底将至,伊娃那边的邀请函也快到了,今年栖蝶作为yw品牌名正言顺的设计师,理当受邀前往上海参加年会的,他要不要和栖蝶一起?
可他再邀栖蝶一起,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义兄妹?
那一刻,柳秦伦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
康子的话萦绕心头,让他久久不能释怀,栖蝶的爱究竟是因为柳家的包袱还是真的被他感动了?他不知道,他唯一确定的是,莫宸的成全是因为栖蝶答应了他的求婚,为栖蝶,也为他柳秦伦的人品,主动成人之美。
他所有的理智和学识都在提醒他,他和莫宸,对栖蝶并非一场没有底线、左右让爱的选择题,而是一场真正以柳栖蝶终身幸福为目的的奋斗战。
他决定和栖蝶分手并且答应公开的理由始终都是一样的,这个年代他和栖蝶都没有心情谈婚姻,他没有能力谈婚姻,他总不能让栖蝶在婚后和他四处漂泊?一会儿以童公馆为家,一会儿又以江家为家?待栖蝶怀孕、生产还在为王廷操心劳累?
这样的居无定所,一无所有,没有能力让自己的女人安定的自己,他比任何人都鄙视。
在分开和轰炸的伤痛里,还有王廷的重建,打入乔都和其他七城市场,上海生意的巩固,诸多事宜都是他和栖蝶共同拼搏的方向,是身为柳家子女的责任。在这一切都实现之前,他们或许可以做一对夫妻更恩爱的神仙眷侣,可这一切要真的实现了,又是多少年以后?
反观莫宸就不同了,乔商银行和一心花邸,莫宸娶妻的硬性条件都有,以莫宸的能干,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越他,他和栖蝶还有童年那段他永远无法了解、无法切身体会的酸甜苦辣,比起他和夏怡的那几年相识与相知,莫宸和栖蝶自幼长大以及十年不变初心的情分,会更珍贵。
缘分让他认识了栖蝶,他和栖蝶真的有缘,未来还会在一起,倘若只是露水情缘,他真的没有再拖沓下去的必要。
所以他选择了不告而别,要分就彻底些吧。
就在这个晚上,柳秦伦神色大狠,忍痛含泪地决定住在夏家不去饭店了,他拿起外套,出门,上楼,走到夏怡的卧房前停步,敲门……
这个时间,夏怡一定猜不到是他,于是,他出声道:“睡了吗?”
声音传播进去,几分钟后夏怡穿好衣服打开门,又惊又喜:“怎么了?”
他把外套有蝴蝶的那一面面向她,道:“以后别这么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夏怡微一怔愣:“我以为你看到蝴蝶就会想起柳栖蝶,明天会发挥得更好些,有夏氏做后盾,王廷一定潜力无限。”
“我知道,谢谢。”对夏怡,他除了谢谢,也只有谢谢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征服夏氏
夏氏总公司坐落在华懋饭店旁,一栋中西式合并建筑风的三层楼宇。
这是柳秦伦第一次拜访夏氏总部,无论是对他这个人还是对他就的职都得到了夏家全家和夏氏内部各大高管的高度重视。
车刚行至夏氏公司大门口,便见整齐划一的黑色西服男人左右站开。柳秦伦双手拿着今儿一早起来手写的二十份资料,和夏翊于前后车厢右方下车,迎接后车厢内后一步下车的夏父。
一众西服男士齐声尊呼:“董事长!”
60开外的夏父精神尚好,无需搀扶也无需拐杖,因为他的正式加入而容光焕发,领头走在他和夏翊前面,精气神都显得和他们无异。
一行人分四批乘坐电梯抵达三楼大会议室,三人最先上来,柳秦伦正要挨着夏翊坐在椭圆会议桌的右边位置,被夏父请到主位的发言位上就坐。夏父和夏翊依次于他右手边坐定,直接给后面进来的各位管事一个以他为主的印象。
夏家越是看重他,这个技术股的分寸就越不好把握,他既要甩掉这个因夏怡而来的股东名义,又要以自己的实力稳稳地坐好“技术”的职衔。
所有人各就各位,柳秦伦一眼扫过去,将将二十人围满一桌。他扣上西服外套最下端的扣子,起立端正站定,定定和每一位向他看来的陌生却真诚的目光一一相对一秒,后,道:“各位好,我是柳秦伦,首先说声抱歉,自今年年初,在我的一场私人宴会上,有幸邀请到夏伯父夏伯母,和夏翊夏怡一起,成为我的座上宾,在我们几番交流过后,我很荣幸得到两位长辈赏识,作为夏氏公司唯一一位技术股,作为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在今天站在这里与众分享,介于各位对我有一定的认识,我再做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
“我是柳秦伦,今年26岁,江城人,在哈大留学期间发明的一枚可寻觅爱情、脱离险境、改变未来的名为铭记之心的红钻戒指,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仅有的,因为它的轰动,让我‘柳秦伦’的名字响彻世界。”
“缘分使然,留学期间,我认识了夏翊夏怡兄妹,同龄的共鸣,让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同学兼好友,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四年的美好时光,去年我拿到硕士学位回到江城,至今天,成为了王廷的掌舵人,机缘巧合,又成为了乔都市商会会长,和现在的夏氏公司技术股东。”
“由于乔都市和以江城为领县的岛城、阳城、绿城、诗城、乌山、开洲、农县在同一地境,所以那方的老百姓习惯把这九座城市统称为‘乔都八城’。众所周知,这几年,乔都八城遭到了日机大面积大规模的轰炸,很不幸,王廷也因此惨遭重度毁灭,我很感恩夏伯父和夏伯母的雪中送炭,让我有了更大的资本去帮助那方受灾的老百姓。”
“从今年的5月到9月,日机密集的轰炸几乎毁掉了大半个乔都城,和半个江城,直到10月才停下来。因此,我才拖到今天和各位见面。今天,是把原定在下个月底的年终总结会,因夏翊结婚喜事亦夏氏公司同喜的大事而提前到今天,既是年终总结,那我就说说我的总结。”
“夏氏从前清时期发展至今,横跨一百多年历史,辗转八代传到夏伯父手里,由领先女性用品市场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和客栈演变到今天,成为号令半边上海滩的富商,囊括了各位这样行内的顶尖人才,我作为晚辈,站在这个位置上,原也是班门弄斧了。”
“但,我手上有二十份手写的我对夏氏公司文化和产品的概括,现在发在大家手里,请大家一边看,一边跟着我的叙述,重温一下夏氏的能够营业百年的闪光点。”
他步移至每两位高管中间空位,把二十张四四方方的纸张发放到每人手里。
回到主位,他道:“曾经的产品如今按照原配方作为永安百货的招牌产品,是夏氏成为永安百货最大股东的开端,也是为永安百货的‘百货’业最增光添彩的颜色,只要走在上海各大街道上,几乎随处可见可闻和夏怡身上一样清香馥郁,还原至各种提炼之花最本质的各式香水气,以及颜色分明,又不容易因吃饭喝水说话等动作而致脱妆的化妆品。”
“使用香水和化妆品是女人的天性,是上流社会、中层阶级女眷象征美丽的标志,通过广告和口碑,引起社会上更多太太、小姐以及其他女士的追捧,从而带动消费风气的流行和转变,带动其他服饰、钟表、电器的销量,这不仅是为夏氏多了一个广为流传的途径,还为永安百货在整个百货业中的龙头位置,起到了最好的保障作用。因而吸引到国外化妆品牌和其他品牌的入驻。”
“永安百货百花齐放,欢迎各个品牌加入,共同繁荣这个大市场,商品市场,我们一直都是‘不怕货比货,绝对比得过’的生产理念,以它过硬的品质,至今都在化妆行业占主导地位,从而加入资金投入,让夏氏成为永安百货的大股东。”
“同样的品质,夏氏也将他们从前经营客栈的理念融合在华懋饭店里,为华懋饭店华丽的硬件设施上加注了更多软性的、能让外来客商有宾至如归家感的舒适,这一点,我作为住客,曾经两入华懋饭店,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前台接待人员非常完善到位的记录服务。”
“就好像是为每一位顾客的私人订制,每位顾客入住前,前台都会为该顾客登记一个专属的小本子,咨询以及登记好顾客喜欢房间的类型,朝向,楼层,以便更好地为大部分经商的在乎风水的客人提供住宿的便利,按照姓名性别分别放在接待台下方的小格子里,下次顾客再次光临的时候,接待员会先看看小格子里有无该顾客的入驻记录,有,就会直接安排房间,无,会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询问出相同的问题。”
“至于百乐门,就不用我多说了,那是提供给大众娱乐的地方,满足每一位不同心情的顾客进来,统一快快乐乐地出去。上次王廷新品发布会,百乐门暂停营业来帮助我的所需,就是它的迁就点和包容点,不管是谁,都会根据需要一视同仁。”
“以上,是各位手里的纸张上面所列举的点的扩充说明,也是我这个新成员对于夏氏过去经营模式的总结。新年新气象,要知来年我会有何种技术提供,且等下次年初的发展大会我们再聊,谢谢大家。”
话毕,柳秦伦九十度鞠躬致谢。
鞠躬抬头站定一秒,他看到夏家父子脸上灿笑如虹的饱满之色,整间会议室于一瞬间的面面惊觑之后,像是机械,同步爆发出惊雷般的叫好,和热水沸腾般的掌声,管事们竞相兴奋喝彩
“说得好!”
“说得太好了!”
“把咱们夏氏的优势点评得很到位!”
“支持柳秦伦!”
“天才型人才,只怕整个上海滩也找不出来几个呀!”
“柳先生学识渊博,人长得帅,字也写得帅,瞧瞧这钢笔写的楷书,比书上印的好看,一横一竖一勾一撇,力道都恰到好处,而且,每一张都是一个水准,不愧是哈大的才子。”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主位主导
得到一致肯定,柳秦伦欠身就坐,垂下眼皮听那一片片雀跃的欢呼,反倒攥紧了双手,捏了手心里冒出的冷汗。有时候表现得太过完美,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事跟着发生。
他端身于主位坐正,脸色正色一凛,双手手指互叉合石,以一个微带领导范儿的姿势面向众人:“感谢大家认可,下面我们调个头,请在座的每一位向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好让我能够深入了解各位的工作。”
起源于廷愈再生膏,他从江城到乔都七城,见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一个半小时,人均十分钟介绍完毕,众人的目光果不其然又回到他身上。
“以后我们的工作有了柳先生的指导,会进行得更加顺畅,只是柳先生的王廷企业和夏氏集团同属经商,在同一个模式圈里,要如何才能分庄贤呢?”
柳秦伦微微摇头道:“我姓柳,身份是王廷的掌舵人,夏氏的股东,在掌舵人和股东的定义上,庄贤之分已经一目了然了,其实这两者没有任何可比性,王廷和夏氏,一个在西向,一个在东向,所针对的消费者需求和群体各不同,经营模式也完全不同,就算未来王廷打入上海,也是主在服饰珠宝方面,在江城,也是码头和桐油为主打,以后重建好,王廷之都和华懋饭店,也是完全没关系的两家饭店,所以二者没有任何矛盾。”
“像夏氏这样的企业要长久经营,需要是源源不断的新意,王廷现在还处于重建阶段,什么时候建成重新投入市场,还是个未知数,在这期间,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好技术股的本职工作。”
有人笑哼一声说:“柳先生也别怪咱们说话太现实,正所谓人在心不在的未来都是渺茫而不实的,现在是因为王廷重建,你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夏氏,可一旦王廷重建好了,你的人和你的心,于情于理都要飞回江城的。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踏实和安定,你这么优秀,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人才,既然求到了,就渴望是一辈子的事,就像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好不容易找着了,当然就是冲着白头偕老去的,毕竟没有人结婚,是为了有一天我会离婚,你说是吧?”
柳秦伦冷然一笑:“日久见人心。”
旁边人微呛:“柳氏夫妇美名受‘柳秦伦’的影响力同步响当当,上次以王廷的名义把新品所有的收入全部捐出的举动,很是受上海百姓敬仰,所以二位即便是分手了,在老百姓心里仍然会惦记着二位的好,等于就是柳氏夫妇永远都是代表王廷的,这就很难把‘柳秦伦’变作我们夏氏的人。”
柳秦伦和颜而笑,夏氏的目标和野心已经昭然若揭,纵然夏翊本能的脸色一变,对这样出乎意料的问题,帮忙打断和转移,但夏翊的内心,也是和他们一体的,这无论真假的一唱一和戏码他并非看不懂,他身在夏家的地盘,唯有解决了夏怡的根本,方可解他困境,方可达到多全其美的效果。
他要在这种情况下被这些人钳制住,就真的愧对于父亲把他送出国十年的磨练了。多少次,他在表面环境受迫于人时,都会先冷静下来,用不变的微笑面去应对对他提出要求,提出质疑的人的脸孔,这是百用皆有效的笑面缓兵法,永远都不会让对手猜透他在想什么。
在他安静四探的几分钟里,所有人又面面惊觑地小声议论,他没有栖蝶会读唇语的能力,也知道众人都在猜测他为何如此安静。连夏翊也在对他使眼色。
那一张张脸上为了夏怡而掩饰不住的着急,太容易破功,没有动摇他,倒是自己内部开始动摇了,柳秦伦觉得可笑地摇摇头,静静道:“当初夏伯母在和我谈论合作的时候,我们有个四年约定,四年内,我必须为夏氏获得一千万及以上的收益,没有达到的差额,我会悉数补上,今天,我当着夏伯父和夏翊的面,改一下这个约定,把四年一千万,改为四年两千万,以此作为我的诚意,从此我不想再在我们内部会上,再听到相同的质问和质疑,白白给了外界议论和批评的痛点,一个企业要真正做到屹立不倒,靠的是众心齐一。”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他转头,抬手示意夏翊发言。
夏翊道:“秦伦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以后在会上,我也不想再听到我们自己人的互相攻击,今天就到这里,我们12号见。”
大队人马紧随着夏父往外走,柳秦伦亦起身往外走,夏翊怕他误会,出声相拦:“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很想你接受怡儿,从你们认识到现在这个目标都很清晰,特别是在你和柳栖蝶分手的空窗期。”
“新年那晚,我不知道你们谈的什么,但我的眼睛很清楚地看到怡儿的变化很大,她很用心在改正自己身上那些爸妈从小宠出来的毛病,很努力地在向柳栖蝶学习她善解人意,能全力扶持你的优点。”
“我觉得这样的怡儿很适合填补你心里的伤痛,可我作为哥哥,不会强行勉强怡儿,不会勉强你,更不会做出你会觉得的那些龌龊的事,以我夏翊的为人和整个夏氏的声誉,我们没有那个必要。”
柳秦伦旋即回首,看向夏翊的眼中,流出满满失望:“你不应该让她向栖蝶学习,栖蝶是栖蝶,夏怡是夏怡,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栖蝶出身底层,吃过的很多苦都不是夏怡想学就真的能学会的,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夏怡越向栖蝶学习,她身上越会有栖蝶的影子,我看到她就忍不住想到栖蝶,你愿意让夏怡在我心里变成栖蝶的替身?”
夏翊愕然,被问无语。
柳秦伦道:“我知道夏怡很爱我,你们全家都对我很用心,曾经在乔都,也有一个女孩儿因为对我太用心,走上了歧途,闹得最后家破人亡,也直接造成我家破亲人亡,我不会眼看着夏怡为了我失去原来的自己,我现在只剩下栖蝶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也不想失去夏怡这个朋友,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能够更好地处理我和夏怡的关系。是真朋友,就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第三百六十九章 忍痛断念
“好,就像我们不愿意用一张合约纸约束你,就是相信你一定会担负起你承诺的责任。我只有怡儿一个妹妹,我知道你不在乎夏氏一半的财产为嫁妆,你在不在乎是你的事,我们能给出的是我们的诚意,终其一句,我和爸妈都盼望她能有个最好的归宿。”
柳秦伦微驻片刻听完夏翊的话,深感几分厌恶地出了夏氏。
这偌大的上海,他一个人走在上海街头,走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间,渺小如蚂蚁,和平凡人无二。
偶有路人注意到他西装革履、气度非凡的行头,会两两围堆议论几声,一年变幻,上海街头的广告画报已经几经更迭,竟然还有人记得他,惊呼“柳秦伦”呢!
这个下午,上海没有太阳,刮得脸颊生疼的冬风呼啸而过,他站在黄浦江边,闭上眼睛,让自己开始适应以后每一个没有栖蝶的冬天,每一次没有栖蝶的寒风伫立。
上海是一座云集了无数美丽女人的香芬之都,很容易就闪花了眼,涣散了心。然而在他眼花缭乱的绣花旗袍,浓眉红唇,漂亮洋装中间,还是有那些个梳着两条辫子,身着简单裙装的女学生穿梭其间,她们就像这个城市的另一道风景线,让他时不时就会想起她。
就像在无数名媛中间,不浮夸不甜燥,一颦一笑里永远包含着故事和深意的柳三小姐,再平凡的打扮也能在女人堆里引起别人的注目。
初见时,她站在太阳光下,不施粉黛的素颜,连一丝香水的气也嗅不到,反倒看到她额上渗出的汗珠,她不怕在他面前出丑,抬起胳膊来轻轻擦拭。
那时的他喜而意外地看到一幕最本真的做人方式,随意又不失端庄的动作,不为取悦旁人,只为自己想做。我无需为旁人活,只为自己活得舒服。
认识他的第一天,山顶的第一面到回到家的许多面,她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
那时的她,是第一个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子,第一个在他面前为所欲为的女子,高高提起了他对这位义妹的兴趣。
也是那一天,他知道了这位义妹很可能是莫宸的人,才会如此冷待他,可莫宸要收购王廷,这个美人计不是应该对他无尽示好才对吗?
直到那晚,她用萤火虫的发光粉末来当做铭记之心指引爱情的灵力,撮合他和景依婷,连他都想不到,铭记之心可以真的有“灵力”,这种古灵精怪,又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和顺理成章的操作方法,让他警觉到这个义妹真的没那么简单。
只要他一深入,进一步了解了她,那样一位完全能够一一填补他所有缺点,一一替他想到他所有想不到的可能,完美展现出他对于未来妻子的所有幻想,他便心甘情愿地永陷其中,再也不想拔出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去年新年和栖蝶一起进的那家中餐厅,他熟悉地报出上次栖蝶点的那几道菜名,也不知是否这会儿早过了午餐时间,四菜一汤上的很快,四周无人的用餐位置,面前空落的他想象中的那个人,都让他情不自禁地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他不断地往嘴里塞食物,不断往下咽,眼泪却像是刚吞下喉的食物一样,大颗大颗地迷了他的眼。
吃得急,汤喝得也急,喉口一哽,就噗嗤一下喷了出来。
远处有服务生走过来,关切询问:“这位先生,您没事吧。”
柳秦伦深深低下头咳嗽,直摆手:“我没事。”
如果栖蝶爱的仍是莫宸,这几年来从未对他动过心也就罢了,偏偏……他如何不难受。
难受到他真想抛下一切顾虑回去江城,回去她身边,和她完成他还欠她的一个最正式的婚礼,不管未来还有多少困难,他们互相陪伴,彼此为依,不怕克服不了磨难。
可当他魂不附体地回到夏家,看到客厅里坐着的梁燕玲,看到梁燕玲递来的信,对他说:“柳少爷总算回来了,云帆从乔都寄来了信,千叮万嘱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我现在把他的托付交给你,赶紧看看吧,不知道他有什么急事。”
道过谢,送走梁燕玲,他快步走回客房,拆开信封,这一看,他的心痛得似被切割成两半,没有生存的迹象,就在它奄奄一息的时候,在这条切割的缝隙中间,他知道不能再犹豫,必须马上断绝对栖蝶所有遗留的念想。
他把信纸折叠成小方块,揣进西服内兜里,再次就着夜晚,敲响了夏怡的卧房门。
房门半掩,他轻轻一敲,夏怡便闻声回过头来,看到他,条件反射地从座椅上腾身而起:“秦伦。”
“有空吗?我们花园里坐坐。”
现如今,再和他独处的夏怡,就像一个胆小又害羞的惊恐少女,默默地坐着,他不出声她绝对不出声,大概是被他拒绝多了,害怕再一次听到拒绝的话。
柳秦伦也不想再绕圈子,他调整好语气,温柔地开门见山:“开年忙完公司的事,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江城生活一段时间?”
时间仿佛停止,空间也跟着静止,夏怡惊愕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露出的一抹能看到他左边脸颊上酒窝的真诚友善的笑容,在那笑得太不真实的面部表情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了解一个女孩儿无望等待的滋味,只要你不怕危险,我很愿意邀请你去江城,了解我在江城的生活,了解我的未来,以及我现在的和我们过去、和你现在生活完全不同的所有。”
夏怡一颗心满血复活成脸上的红羞,欢喜如斯,惊喜如斯,大喜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在你的环境里,让你看到我的改变。”
“好,你父母和你哥那边,就说我们先进一步了解一下。”
“可以!等我哥婚后,我就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城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我们还能回得去,那他们对我的担心就不是问题了。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我夏怡也不是非要死缠烂打你的女生,天意如此,我只能认命。我现在唯一不甘心的就是你怎么会在半年时间里就那么爱柳栖蝶,远远超过了我用四年的时间才让你动心的程度,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亲眼去看看江城的现状,看看你和柳栖蝶之间的那些同步。”
第三百七十章 二次伴郎触景生情
柳秦伦想着方才看到侯云帆在江永泰来信上另外注明的一句,说道:“过一阵,莫宸会和侯云帆夫妇一起过来,栖蝶也会来,到时,我想请你帮个忙?”
夏怡颔首微笑:“你是想让我假装你的女朋友,让柳栖蝶看透你,好能大方接受莫宸?”
柳秦伦愣了愣:“你了解莫宸?和栖蝶的过去?”
夏怡侧头与他对视:“不知道穆心雅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听过?”
“十年前,和莫宸一起管理乔都市最大的娱乐场所,彼岸花开的老板,前任老板的遗孀。”
“不错,就是她,她是永安百货现任的某位经理的妻子,我知道她是地地道道的开洲人士,嫁到乔都多年。另嫁后,每逢节假日都会回老家祭祖探亲。上次你离开后,我特意向她打听了很多柳栖蝶的消息,她把她收集的所有有关柳栖蝶、莫宸的乔都日报寄给了我,我也好好了解了一下你们都城四少和都城四美的故事。”
“景依婷因为爱你,使用了最卑劣至极的招数,那也是我非常不屑和鄙夷的,所以就算我最后得不到你,我也不会像她一样,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性命,连累自己的父亲死后都只能躲躲藏藏地化成一把灰,洒进长江,这样的人生太悲剧,我绝对比她理智,我会像童静雪一样,该放手时则放手。”
原来如此,不过夏怡并没猜对他的意思,要冒充女朋友,他柳秦伦也挺卑鄙的:“我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你重修旧好,栖蝶不会相信的,她外表坚强,好像没什么能够打击她,但她内心其实很敏感,敏感得太过细致,很多时候都能通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去看穿对方是假装还是真意。”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你在她面前,和我保持一种以前的那种默契度,一种只属于我们留学时期、柳栖蝶完全没有涉略过的你知和我知,只有在她完全陌生的境况里,她才会相信我们已经‘旧情复炽’。”
夏怡在他紧紧注视的目光里沉思,默契度?留学时期?
那只能是……
夏怡笑着,很开心地笑着举起双手,将双手手掌朝向他。
在夏怡举起的同一刻,柳秦伦也举起双手,双手手掌重重和她的一击。
四掌相离,两人又同时高竖大拇指,向对方摇一摇。
夏怡笑道:“不错不错,我们的记性都还挺好的,这是我哥和潘文杰发明的,以前我们避免不受洋人欺负,几个经常聚在一起玩游戏,做体育运动,他俩就提议两个两个一组,这样既锻炼了合作的默契,又提高了同一组的实力水平,每次那组获胜,当组的两个人就互相击掌以示胜利,大拇指的动作就是鼓励。”
柳秦伦心里沉甸甸地道:“是的,这样才不会被栖蝶看出破绽。”
“我答应你。”
转眼便是12月,近几日,夏伯母安排来布置婚礼现场的工人们在夏家别墅各种忙碌,各种捣腾,尤其是昨夜兵兵乓乓的敲打声响了一夜。
次日天亮时分,便是夏翊大婚的日子,12月12号。
柳秦伦被敲了一宿的声音打扰地失了一夜的眠,还好前几日睡得好,今日起来照镜子,才没有黑眼圈。
夏怡昨晚送来今天要穿的一袭灰色的西服,搭配夏翊纯白色的礼服,伴郎和新郎的身份一眼即透。
上次他满心雀跃为姐姐和童静峰做伴郎,亦幸福其中。
这次他满心无奈为夏翊和唐家小姐做伴郎,亦痛苦其中。
以致并不认识这位唐小姐的他,也丝毫提不起去认识去欣赏去交流的兴致,只淡淡看了一眼本就五官精致的夏怡,颇有心思地换上一身与他相搭的灰色丝质伴娘长裙,裙身绣满了立体的小花朵,腰间一根同色系腰带,让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完美显现,浅淡得无色彩的妆容和简洁得无任何发饰装饰的垂耳发髻,似不想枪了新娘子风头。
夏怡虽美,却仍提不起他的兴致。
午间时候的夏公馆,客人越来越多,好在作为半个主角,在新郎在大厅忙碌着招待宾客、他又帮不上忙的时候,暂且可以躲在某个角落,喝着手里的那杯闷咖啡。
直到付明杰拍拍他的肩膀,道:“还好吧,这个场景会不会让你触景伤情?”
柳秦伦冷冷白他一眼:“我说不会你信吗?”
“不信。”
“那你还问。”
“我问是想提醒你,你自己做的选择,就别这么难受人家的喜事,你今天可是伴郎啊,夏翊冒着得罪我们这一波人的风险就让你一个人做伴郎,这风头都让你给抢光了,你还这么冷着一张脸,给那么多客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夏家可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家庭,你可别给人家掉链子。”
柳秦伦扬扬手里的咖啡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掉链子了?”
付明杰“是是是,你就掩饰吧你。晚上安排了百乐门喝酒,一起吧,庆祝夏翊新婚。”
柳秦伦了解哥儿几个的好意,可是:“夏翊新婚之夜,你好意思打扰吗?”
付明杰调皮地眨了眨右眼:“他新婚之夜好意思把我们晾在一边吗?几个小时而已,不碍事,难得夏翊终于结婚了,难得就剩你一个人光棍了,还不得好好庆祝庆祝,差点忘了告诉你,新娘子会和夏翊一起去,所以,这是一个得到了新娘子首肯的娱乐机会。”
他是真不想触景伤情,迫于这兄弟几个的热情,也迫于付明杰这个合作伙伴,只得点头答应。
夏家的婚礼和童家的婚礼,都是在正午举行。柳秦伦没了上次的心情,全程目光低垂,跟着音乐,跟着主婚人的婚礼贺词,和夏怡做着相同递戒指,递交杯酒等动作。
好几天没太阳的上海,这会儿还有一丝懒洋洋的,照得人也懒洋洋的暖阳临空而下。他坚持到婚礼结束,又因为新郎新娘都是高材生,又坚持到几个家伙安排的新郎新娘互相说带有对方名字的情诗、猜新郎、和新人成语接龙、情歌对唱等等游戏,就已经是傍晚的晚宴时间。
整整一天,他强颜欢笑,轻颦浅笑地应对那一众年轻男女活生生地把当下纷乱的生活活出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觉,也真亏他们心态好。
第三百七十一章 唯一乐事
也在这个傍晚,柳秦伦收到了伊娃托人从公共租界送出来要他转交给栖蝶的文件袋。
来人趁天黑,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伊娃和威尔斯夫妇现在处境艰难,出入十分困难,伊娃已于月前向柳栖蝶发出参加今年年会的邀请函,现在年会取消,柳栖蝶不日后就到上海,伊娃和柳栖蝶小姐所有的合作动向,皆在这个文件袋里,务必请柳秦伦先生转交到柳栖蝶小姐手上。”
来人来去匆匆,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柳秦伦也趁还没人注意到他,赶紧上楼,把文件袋藏在他所住客房的棉絮底下。
夏家位于法租界的一条僻静巷道里,12月8号,日军攻进租界,附近日夜皆是哀嚎,yw品牌租界内的店铺危在旦夕,那么伊娃的文件袋里,一定是和租界外的店铺相关交代。
“秦伦!秦伦!”
楼下花园付明杰正高呼他名字。柳秦伦理了理担忧的心绪,开门下楼,面带微笑地继续融进夏翊的新婚大喜中。
百乐门,顾名思义,无论外界多么混乱,这里永远都能“笑谈悲欢离合,诙侃喜怒哀乐”,永远都能色彩斑斓,继续它“东方第一乐府”的快乐。
只是如今,百乐门里纯粹的快乐添上了几抹日本人混迹的丧气,百乐门作为公众娱乐点,招待任何前来寻乐的客人,日本人不挑事倒也相安无事,日本人一对舞女无礼,柳秦伦即使坐在最偏远的角落,也能看到舞池里推推嚷嚷的一幕,看不下去地放下酒杯,腾身而起,潘文杰也看不过去日本人在自己的场子闹事,操起酒瓶跟了上去。
舞女难受地使劲挣扎被日本男人紧抓的双臂,柳秦伦突地一脚踹中男人腹部,男人站立不稳,受这一脚重力身体向后一弓,摔倒在地。
柳秦伦站在舞女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潘文杰赶紧向就近的其他几名舞女使眼色,把该舞女护送回后台。
等到日本男人有了力气重新站起来,柳秦伦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与其对视,道:“舞女有选择舞伴的选择权,今儿我柳秦伦在这儿,就绝对不许你在百乐门撒野。”
日本男人喝得晕晕乎乎,醉醺醺地朝地上狠吐了口唾沫星子,稍稍走近他,恨恨地用右手食指指了他半晌。
柳秦伦不动声色地逼视他因气而急得快要滚出来的红眼珠子,对方大概是被他沉稳站立眼前,气势十足而威严,一张脸上满载的寒气冻得对方右手逐渐收回,喷出一句:“柳秦伦?!你给我等着!”
柳秦伦听着日本男人的口音,日本腔并不明显,由此他猜测这人应当在上海呆了很多年了,若不是那舞女认出这男人,大叫出来,还真看不出来是日本人。
潘文杰向众人拍手示意:“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继续玩。”
回到最角落的雅座,几人是又敬佩又担心,林轩然夸道:“好样的。”又忧道,“不过,我猜不出两天,明晚,那人就会带帮手前来找你麻烦。”
“来呀,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来一队打一队,也得让日本人尝尝我们的厉害,可不是只会受欺负不会还手的。”
这场相助相得酣畅淋漓,是今年最过瘾的乐事,柳秦伦真真有了高兴的兴致,前半场提不起精神的酒会,后半场全数补了回来,不过他仍留了一线清醒,谨防日本人今晚就会带人前来雪恨。
10月、11月轰炸的渐停,无需栖蝶督促,工地和码头两边工人们都在抓紧时间赶工。
12月上旬,因日方攻占的注意力转移,整个乔都八城得到一个正常的喘息期。
莫宸又从乔都寄来了一封厚厚的信,栖蝶拆开一看,是童静雪在武汉新夫家的结婚照。黑白照片上的女孩,身着中式的红色嫁衣,当同样身着中式礼服的新郎双手挑起喜帕,女孩害羞地别下头,右手轻轻捂嘴笑的样子幸福可人且逼人,看得栖蝶泪光盈盈,好生感动。
不枉她和莫宸经历的一番艰难与波折,只有经历过后才更加懂得苦尽甘来的甜蜜,更加珍惜苦尽甘来的不易,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婚姻幸福。
看完照片,她打开第一张信纸看:栖蝶,又是一个多月不见,近来可好?
时间已经是1941年12月14号了,相信你已经在报纸上看到日方已经把轰炸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我也是时候和侯云帆一起前往上海探探那边的市场环境了,你考虑得怎么样?如果你去,请于20号前赶来乔都,如果你不去,21号一早,我会和侯云帆夫妇一起前往,新年也会视那边情况而定。
莫宸字。
栖蝶再打开第二张信纸,扫了一眼前后落的名字,是童静峰写给莫宸的:莫宸,一别已经半年过去,在乔都坚持抗敌的你们,都还好吗?
爸爸现在和我们分开两地办公,不过我在这边买了房子,也算是有了个安定窝了,以后的归属之地就在武汉了,爸爸一有空就会过来和我们、和静雪的夫家小聚,生活也算幸福美满。
月前,静雪终于和她的新男友完成了结婚仪式,我心满足,这封信寄到乔都应该是12月上旬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新的一年1942年了,兑现我离开时的承诺,除夕前我会过来和你们一叙,等我。
童静峰字。
如此,1941年在年末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件喜乐的事,栖蝶感慨童静雪的人生总算圆满了。
童静雪曾经对莫宸那么深爱,今天都放下了,她柳栖蝶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栖蝶整理好心情,清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和永泰算了一下近来的账单。她身上有去年莫宸投资王廷的六百万和和伊娃签的一年合约的签约金四百万,在合计一千万的总数上,减去这一年为了帮扶江城百姓、重建王廷号以及人工费所花掉的现钱,还有八百二十万。
再看看永泰的账本上,记录的,今年一年和乔都几大中药行,用同等价值的廷愈再生膏,交换同等价值的中药,算是不进不出,但是廷愈再生膏销在江城和其他七城乃至乔都八城以外的城市的销量,支出人工费,也算是在稳保成本的基础上,小小赚了一成。
另,航运行和桐油产出的总收入,也比她记忆中的数字高出很多,没有了往年的账本,栖蝶唤来永成永吉,把她从办事处抄来的桐油输向民生方面的汇款记录单交给他们:“你们空的时候把这些理成账本,我回来检查哦。”
两兄弟倒是齐心:“放心吧二姐,我们虽然没有三哥那么能干,可算数题还是会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蓄大势,待发
栖蝶在临走的前三天,分三次从办事处取出五千、五千和一千块的现钱,五千交给母亲,五千交给永泰,她太了解一个人在外地没钱举步维艰的痛苦,最后的一千留给自己路上用。
还把这次卖出再建房合计五十万元的支票交给母亲保存,把一张新年要发放的红利单子交给永泰,道:“我这次去,有可能会在上海过年,家里得多些钱傍身,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永泰你要多去码头和正在建的工地看看,除夕后,代我和秦伦去一趟凉山,照着这张单子,把该发放的钱全部发放到工人们手里。”
江永泰直点头:“放心吧二姐,绝对办好!”
栖蝶此行不带任何行李,在江家穿的衣服和布鞋一到上海就得换,她换上上次从乔都返回江家的那身背带衣裤,在第二天一大早坐上了前往乔都的王廷1号轮。
两天航期,栖蝶达到童公馆,只有姚安怡一人在。姚安怡把这几日转载自上海申报的乔都日报递给她,道:“上海这几日变动大,你先了解一下情况。”
最新一期的《乔都日报》,今晨刚火热出炉,上面刊登了上海商业大亨夏翊大婚的消息,报纸上,夏翊夏怡兄妹笑容明艳,柳秦伦胸前别着一朵伴郎字样的胸花,因为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时柳如嫣和童静峰大婚的场景,有些触景伤情,全程半垂着头,只有几张照片拍到了他抬头看向夏翊微展笑颜的镜头。
人在心不在的滋味,就犹如被掏空的一具干尸,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渐远悲欢离合,舍弃七情六欲,哭笑完全受人影响。
这样的柳秦伦还是柳秦伦吗?
栖蝶不由兀自发呆,这一呆、一想、一坐,就到了天黑侯云帆归时。
“栖蝶?你什么时候来的?”
栖蝶道:“下午到的。”
“你到了就好。”侯云帆赶忙坐到电话机旁边的沙发位上,拨通了一个栖蝶熟悉的电话号码,待那边一接起,他即道,“小蝴蝶到了,在我这儿呢,我们明天一早启程。”
挂断电话,侯云帆对她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上海近来变动大,可能你和伊娃的合约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知道,年初时,我们本来就是签的一年约,将好现在日方暂时停止了轰炸,我们也得开始把王廷重建提上日程了,所以伊娃那边,还要不要合作,怎么合作,也是时候重新商定一下。”
侯云帆顿了一下,似有话与她说,却又不说、只傻笑地起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夫妻俩同心协力地弄出四菜一汤。
侯云帆为人夫后成熟了太多,学会了在饭桌上为妻子夹菜,盛汤。
栖蝶不习惯做人家夫妻俩家的电灯泡,也不习惯自己茕茕孑立的落寞太过孤苦,找话说:“商会近来如何?”
“还行,乔都稳定了,商会也就稳定了,近来乔都城大规模重建,数百家外来商户都在和商会洽谈合作,柳秦伦不在,都成我的活了,所以我也是很忙的。”
“忙好啊,你也得为你侯家多做打算,不能一直借住童家啊。”
“我不急,我们暂时又不要孩子,过几年,等到那些房子重新盖起来再说吧。”
“商会内部人心也稳了吗?”
“你还别说,11月1号的《乔都日报》一出,那几个新人不知道有记者跟拍,等到报纸出来才抓急了,没讨到任何好处不说,还成为众口怒骂的对象,生怕被老百姓逐出商会,最近都老实得很。”
“那就好。”
晚上,栖蝶照旧住在了客房。在乔都耽搁了半日,12月18号一早,四人行登上了前往上海的邮轮。
已经六天了,潘文杰夜夜来电话,向柳秦伦说明那夜在百乐门闹事的日本男人并没有带人前来雪恨,这倒是有些出乎柳秦伦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这大概是他和栖蝶、莫宸、童静峰、侯云帆早就上了南京方面的黑名单,尤其是柳栖蝶,连村上真美那样的间谍高手也败在其手下,再由南京方面广宣,为了不让他们几个坏了大事,也就忍一时风平浪静了。
这个较大的可能性推算一出,柳秦伦就益发期待栖蝶和莫宸的到来。
1941年的最后一天,莫宸的脚底在栖蝶后一步,第一次踏上上海这片土地。上海的城建,上海密集的人口,上海社象的繁荣都堪当“远东第一大都市”的美名。
莫宸凝神,细看纵观这座城市,露出了兴趣颇浓的微笑。
栖蝶看着他笑得自信,问:“你在笑什么?”
“这座城市商业前景可观。”
“你想?”
“暂时还不想,这里市场可观,但仅限商品市场,银行业已经饱和了,我要再加入其中,那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栖蝶双眉微蹙:“难道上海不是和成都、贵阳、云南一样的吗?”
“不一样,乔行在西南片区远近有名,论实力论资历都是领先者,加上各地商家主动来求合作,推波助澜,我再顺水推舟,方能把办事处顺利落地。”
莫宸自入眼方向随手指了几家一定规模的银行:“这里不同,这里以金城银行为例的各类银行太多,所有商家和用户都已经有了固定的合作银行,而且我来是投资方,不是银行家,身份不同,先试水看看行情。”
栖蝶点头道“嗯”,没再细问。
她心里有底,这个时候最不能去的就是租界,她调转方向,道:“我们去华懋饭店休息一下吧。”
华懋饭店前台接待人员,根据栖蝶和侯云帆前两次入住记录,直接给了他们上次同样的房间,栖蝶一进屋,便用房间电话拨通了柳秦伦前两次拨通的夏家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传来的女声说:“你好,夏公馆。”
栖蝶道:“你好,我是柳栖蝶。”
夏怡登时一愣:“我是、夏怡。”
“我知道,秦伦在吗?”
夏怡把电话筒递向沙发上的柳秦伦,轻声说:“柳栖蝶。”
柳秦伦走到办公桌前,接过电话筒,重呼一口气,压下怦怦直跳的心律,道:“栖蝶,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
“在华懋饭店?”
“嗯。”
“晚上一号包房见。”
“好。”
就在刚刚,他正在夏翊书房,带夏怡,一起商量应对日本人攻占策略。
也就在刚刚,他听到久违的栖蝶的声音,心中澎湃的快乐和巨大的痛楚交织出他根本没办法忽略栖蝶的失落和难过,促使他正式相邀于夏怡:“晚上和我一起吧,上次我们说好的事,今晚可以实施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续解转变,栖蝶应允
这次临时租下的两间房,两个男人住一间,两个女人住一间。
栖蝶在洗浴室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干练的马尾,尾发齐后劲的长度甩起来很是飒爽,不施粉黛一张纯净的脸五官分明,大眼睛,挺鼻梁,原也算标志,可到了夏怡面前,她硬觉得自己不够瞧了。夏怡的模样,带了些童静峰般混血气质的美,精致于往日的柳如嫣。
两人一较之下,不爱打扮,行事低调的她就弱了那么许多。
启航上海以来,栖蝶每逢一闭上眼睛,脑中有意识地浮现出柳秦伦和夏怡亲密相偎的画面,心里就莫名的恐惧害怕。
曾经那么执意因为自卑、因为差距想退出的冲动,在柳秦伦一次又一次,果然而坚定的示爱里,也渐渐坚毅了选择秦伦的决心,可原来,爱情不会永远随她逐流,依她心愿地走向圆满,因为在她眼里的圆满并非对方眼里同样的圆满。
他约她在会见客人最正式的1号包房见?那真真的要拉开距离的忍心,让她真的有了危机感,栖蝶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伟大。
她难受得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撑着身体的悬空伏状,脑袋下垂,正思虑着晚上该以何种面目见他,旁边门被轻轻敲响。
秦伦?
门没关,栖蝶一回头就撞上柳秦伦一双满含真挚关心的眸子。
柳秦伦见她这幅难受样,像是又腹痛的样子,可他清楚地记得时间不太对,这是月底,栖蝶往日腹痛是在月间,正因为不太可能是因腹痛引起的不适,才令他慌得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栖蝶抽出被他扶住的右手,双手捂住双眼,抹了把眼角挂着的泪珠,笑道:“没怎么,突然想到一些事,一时不太适应而已。”
她走到客厅,姚安怡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她就着茶几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什么,只知面对秦伦这位她爱的“义兄”,极尽别扭,只能通过这些寻常的动作,来避开和他独处的无措。
方才道:“不是约在1号包房吗?怎么上来了。”
柳秦伦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她:“有东西给你,不方便带到包房。”
“这是什么?”
“伊娃托人从公共租界送到夏公馆给我,再让我转交给你。”
栖蝶一听是伊娃的转托,丝毫不敢耽搁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共两种物件。第一件是一封英文信,仍然处于封闭状态的信封,没有打开的痕迹,栖蝶料想秦伦还没看,便把上面的英文翻译成中文,念给柳秦伦和自己听:
栖蝶妹妹,一别一年,今日的我和yw品牌都已不复昨日的自由和辉煌,租界受日军攻占影响,我和先生日日呆在别墅出不了门,yw品牌各门店也是人心惶惶,这几年,我在上海一共设立了7间yw品牌店铺,为保多年心血,你又是我在中国唯一的合作伙伴,现正式将yw品牌过户给你,我知道你的能力,知道你在日本人眼中的不可轻易招惹的威力,只有它们全部改姓柳,才能不被占据,不被毁灭,我已经把7家门店的房屋租赁契约,给店员由你接管的转让信,以及我们的合约,和yw品牌相关的合法手续全部放到了这个文件袋里,可能“yw”的字母不能再用了,我尊重你一切改变。栖蝶,请你念在我们过去两年相识和合作的情分上,帮帮我。
短短两句话交代,栖蝶脑中一闪而过的便是由“王廷”来替代“yw”。
于是第二件便是一沓用橡皮筋绑着的纸质文件。
栖蝶精神大振,想起莫宸的来意,看着柳秦伦道:“感谢伊娃的信任,我得在最快的时间内,把‘yw’改为‘王廷装’,这是王廷扬名立万和撤退的机会,也是我报答伊娃的时候到了。”
柳秦伦皱眉:“也就是yw品牌风格和货品不变,只改品牌名字,等租界危机解除后,再改回yw,到时再和伊娃洽谈解约,把柳栖蝶的设计留在王廷。在这期间,王廷会在上海正式立名,只要有了保护名和设计名,就算以后不在上海发展,只在西南片区也够了。”
“嗯,来之前我还在想,怎么才能两全其美,既能抽身,还是能和伊娃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现在我想到了,我们的方向错了,轰炸期内开拓王廷的上海市场,是为了保住和弘扬王廷的招牌,宣传、销售、收入、慈善,这一条线的操作主在宣传和慈善两方面,我们都做了,而且两方面效果都很好,我这次在上海街头,几乎已经看不到幼小的孩童沿街乞讨的悲惨。”
“而且莫宸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上海各方面市场都已经饱和了,就算王廷以后在上海自立门户,不见得会有很好的市场前景,很可能还会因为‘柳栖蝶’这个设计师的署名,给上海乃至整个华东片区消费者一种‘虚假’和‘忘恩负义’的误导,因为他们认识‘柳栖蝶’是因为‘yw品牌的中国设计师’这个身份,而非王廷的柳三小姐。”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消耗了很多的时间、精力和成本,还会死在上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别影响到西南片区,毁了王廷数十年的口碑和信誉。只要王廷重建,在西南片区立足,爸爸妈妈的心愿,我们的补偿,也都实现了。”
“倒是会呈现一出,柳栖蝶的设计只在王廷销,上海方面有购买需要,可以到yw品牌进行订购,我可以给伊娃一个代理订购的提成,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只是我现在还不明白,莫宸带着资金前来找项目投资的用意何在,反正伊娃的这个决定,应该彻底改变了你我,要在上海把王廷落户的想法。”
柳秦伦的笑容和语气,都肯定如永不转移的磐石,重重点头应声:“嗯!”
栖蝶看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道:“走吧,1号包房应该有客人等了很久了,姚安怡也应该在隔壁告诉侯云帆和莫宸,晚上我们会在1号包房见。”
柳秦伦不由问:“你知道我会带夏怡来?”
这个时候,她应该微微一笑,以示对他“情变”的大度,但栖蝶笑不出来,只道:“你约我在我们只会宴请客人的1号包房见面,不就是间接告诉我,还有其他客人吗?”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四大巨头汇聚1号
柳秦伦诧异而不疑,自己在她面前已经完全无所遁形到已经细化到一句话的用意也瞒不过她了,只得傻愣地点点头,随她转身出门。
栖蝶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坐在华懋饭店1号包房,面对来意不会友善的夏怡。几分钟前,她和柳秦伦并肩走进来,夏怡即刻起身像个主人家迎上来与她握手,两人面对面,微微笑地友好握了手,又几乎同一时间坐下,栖蝶迟钝地看到夏怡拿起旁边座椅上搁着的外套穿在身上,柳秦伦就顺着空出来的位置坐了下去、和夏怡相视一笑的熟络,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侯云帆那个家伙,是早有预料到她和夏怡,柳秦伦和莫宸这种情敌一见面就分外尴尬,人人周围都充斥着火星随时相撞而具损的危险,才会有意拉着姚安怡坐到她和夏怡、柳秦伦之间。
十人一桌的圆桌,坐6个人显得稀疏,一直和她相隔一米距离,走在身后不离的莫宸,等到各坐各位,方才挨着她和姚安怡,坐在她右手边的侯云帆特意空出来的一把椅子上。
华懋饭店的1号包房,比乔都国宾饭店宴会厅大出一半的面积,屋内五彩家具摆设方正有型,又在四角水晶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整间屋子华丽又亮堂。
在这样的亮堂中,水晶灯粼粼水波般的光芒,漾射在栖蝶右方,只觉眼角有一道刺目的光交接而成,她微微转头,是莫宸左耳耳垂上的钻石耳钉与水晶灯光相互辉映,而产生的一道平行在几人眼平线上光圈。
栖蝶静默,四周亦一片静默,纷纷注目和静观两道灼热的目光碰撞,会有何种火花,栖蝶仿佛已经听到这两束火光里已经有了化学反应而发出的“滋滋”声。
两座似石化的雕塑,看得人无从开口。
还是侯云帆耐不住寂寞,用筷子头,敲了敲面前这桌快要凉掉的盘盏,把中间的一份红烧肘子夹成四份,给夏怡、柳秦伦、莫宸、柳栖蝶碗里各夹一份:“难得难得,今儿个东西两方四大巨头汇聚一起,珍惜难得的相聚时光和难得的有肉吃,都给我个面子,赶紧吃了再说话。”
四人同时挪动双手动筷,把碗里带有卤成锈红色、炸得厚酥的猪皮肉一口一口吃得精光。
侯云帆又道:“有东道主掌半边上海商行的夏家代表夏怡小姐,有远道而来的,名声在外的柳秦伦硕士,女中豪杰柳栖蝶柳三小姐,和我们已经升级为西南片区金主的莫宸莫董事。你们这声名赫赫的四巨子聚在一起,是不是也该满足一下以我为代表的老百姓的需求,什么时候来场盛大的合作呢?”
还是莫宸极具绅士风度地倒上面前一瓶已经打开的红酒,倒上一杯,敬向他正对面的夏怡,微笑开口:“夏怡小姐,久仰大名。”
夏怡回神,也斟满一杯酒,回敬过来:“莫董事有礼,莫董事从一个民间光头小子,一步步成长成如今叱咤西南片区的大金主,您的奋斗史才是真的渊远流长,辉煌史更令人敬佩,夏怡有幸在今晚这个时刻认识您本人,是我的运气。”
莫宸神情淡定,无比阳刚的硬朗的眼眸里柔光闪闪:“噢?夏怡小姐长期在上海,也知道我的出身?”
“当然,莫董事的生意虽然不涉略上海,但《申报》和《乔都日报》的合作,也直接性地让我认识了您,从前只知道莫宸是一位难得的少年英雄,为乔都八城的老百姓庆幸有您这样一位设身处地为老百姓设想的好民营银行家、慈善家,近日,在您的一位故人那里,才得知到您的发家史,当真可以做一本教科书,来供后人学习了。”
莫宸仰脖,饮尽杯中酒,向她再次举杯:“不敢,我能够走到这一步也是我的运气。夏怡小姐所说的那位故人,可是穆心雅,现在的叶太太?”
“是的。据我了解,心雅曾是莫董事的老好友,二位的感情,可是比情侣还亲。”
“是比情侣更亲的亲人,心雅现在的丈夫,是永安百货另一公司的经理,看到她这么幸福,我就放心了。”
“莫董事为了柳栖蝶,真是煞费苦心了,现在能够坚强自持,严格自控的男人真的是近乎绝种了,柳栖蝶能在您心里变作这般强大的力量,支撑了您十年,真是柳栖蝶的福气。”
对话被夏怡转上正题,栖蝶本就一动不动只眼珠子动的浑身,默然僵住。
夏怡转头看了看柳秦伦,柳秦伦做到了眼睛不去瞧柳栖蝶,只看着她微笑。夏怡见氛围挺好,又说道:“莫董事太谦虚了,您所谓的运气只是凑巧遇上了童静雪,得到了一个认识童静峰的机会,由此得到了乔商银行董事的位置。”
“所以我才觉得您这种天才很难得,您非但没有仰仗童家的声望安于现状,还一步步达到了今日成就,把乔商银行也发展为和金城银行、盐业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这四家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整个华北金融业务、行内行外统称为“北四行”的银行实力相当的银行,几乎是在独立控制大半个西南片区,也是能力所成,夏怡衷心敬佩。”一杯酒随她话落而飘然入喉。
栖蝶口渴,也微微笑着倒了半杯红酒喝下。
看来莫宸想在上海投资一笔的打算,渐渐有了夏怡主动请君入伙的端倪了。
莫宸沉吟了一下,笑道:“夏怡小姐对金融行业很了解?”
“实不相瞒,近来听说你很多事,特意去查看了一番。”
不过以莫宸对夏怡这种不问正事的富家千金的了解,能够把他了解得这样透彻,似乎不太正常:“爽快,那我能否请问你查看的动机,单是因为对我的好奇?”
柳秦伦也喝了半杯红酒,道:“还是我来说吧,大家都知道现今日军攻占租界,而夏氏握大股的华懋饭店、百乐门、永安百货,都在租界,夏氏本也是金城银行的股东,但因半年前,夏翊和金城银行其他各股东经营理念不同,由此退出,所以现在夏氏急需另寻银行合作来稳控其他方面的股东及各位成员的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