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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婉州     梧桐叶下双栖蝶txt下载     梧桐叶下双栖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强大毅力扛到底

    炸弹掷地燃起熊熊火团,肆虐着炸弹黑烟与地面白烟腾腾升起,风火同猛,两人被风舌呼啸,被火舌炙烤,风舌带起火舌,不停往两人身上舔,舔燃衣服,两人索性脱下西服不停拍打身上的火,弹火焚身的痛苦恰如置身无间地狱。

    好一会儿,风舌和火舌分开,莫宸和柳秦伦见六架兽鸟同时停止了攻击,两人缓了口气,惊魂仍未定,同时又瞪向正对面兽鸟没有攻击到的地方走过来的人。

    柳秦伦回神的第一瞬间就是收好两把枪,跑到栖蝶身边,双手猛趴开那些覆盖在她背上的小石头。

    莫宸垂眼,凝神回想方才侯云帆和童静峰倒地的过程,侯云帆那家伙一直很圆滑,战场上也不例外,伤是伤了,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兽鸟的对手,又不想连累了柳秦伦,在几枚炸弹炸来之际,一把推开柳秦伦,在炸弹临地前往前方空地一跳一趴,晕了过去,真晕假死状受到柳秦伦子弹的掩护,顺利蒙蔽了兽鸟的眼。

    同样的,童静峰也不想拖累他。莫宸和柳秦伦互相配合,双手四把枪驰骋战场的威力比童静峰和侯云帆两个无功夫在身的人威力更大,往来时的方向引开敌机,让他们能从后方攻击敌机。这种默契配合,打得敌机摇摇晃晃,方才让敌方停止了进攻。

    莫宸紧密观察栖蝶的双手,微微还在挪动,没有完全昏迷过去。

    那人边走来,边如酒井藤野似的拉长了脸:“战到现在,我们投掷了近20枚炸弹,板恒参谋长在回复你们的电报里,清楚地说明,你们全部活命才算赢,现在你们两生三死,输了。”

    莫宸自信傲气地挺直了腰杆,脸上浮现起一个另对方悚然而惊的笑意:“未必!”

    他反身走到侯云帆身边,戳了一下他最不服痒的腋下,笑穴一戳,侯云帆有知觉反应,当即便醒了。人是醒了,但炸弹炸得他全身没一块好地儿,炸烂的西服西裤里面是鲜血四溢的伤口,侯云帆憋着痛意,笑出了肆意:“你就不能温柔点?我伤得这么重,是个重伤员。”

    莫宸笑中含泪:“就因为你是重伤,我才必须重点,不然你怎么会有知觉醒?我就知道你家伙命大。”他伸出手,“辛苦了兄弟。”

    侯云帆也伸出手与他握拳而笑:“辛苦什么,保乔都商会不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吗,应该的,我也算做了一回梁山好汉,不对,是乔都好汉。”

    莫宸抬头,又朝着远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童静峰大叫:“静峰如何?”

    掷下的炸弹未炸到童静峰的身,童静峰的位置距离弹火围绕地点也比较远,没有被弹火烧到,只是方才那猛往前的一扑,整个身体前倾,灰头土脸的脸被废墟划伤的伤口正皮开肉绽地溢出血液,他从地上缓缓、缓缓、缓缓地爬起来,右脚骨折一个虚踩,踉跄倒地,再缓缓、缓缓、缓缓地爬起来,身体的重力都集中在了左脚上,用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对莫宸笑道:“我也没事,还活着呢?”

    莫宸最后胆怯地看向栖蝶,柳秦伦哭得满脸灰泪,将她紧搂在怀,直拍打栖蝶的脸,颤声唤她:“栖蝶,醒醒,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危险,每次都平安地回到彼此身边,这次也一定一定可以的!栖蝶,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开不起呀,你醒醒,醒醒啊!”

    他好怕,真的好怕。

    上次栖蝶和村上真美一战,功夫战斗,栖蝶就已经伤得昏死在他怀里。这次……柳秦伦真的不敢想,用力去掐她的人中,捏她双手的虎口。

    从小到大,栖蝶的身子都很虚弱,这些年在柳公馆养得很好,常练功夫,一般人都伤不了她,可练习功夫的过程他又怎会不知道比小时候大冬天的蹲在路边卖菜更煎熬。

    那次她被师傅伤得双手骨折,那种睡着都痛得脸色煞白,直呼“痛”的感受,看得他真想替她痛,这些年的大伤小伤无数,到如今身子仍然纤瘦,别说炸弹,就算是那些小石头飞砸在身,也是难以承受的。

    莫宸满心满身尽是狂躁的难受,一个忍不住,也是热泪盈了眶,他咬着牙,忍着抓着手里的西服外套,没有走过去和柳秦伦一同唤她,只静静观望柳秦伦紧紧搂着她,那种撕心裂肺,肺裂欲崩的痛苦丝毫不亚于他半分,那嚎啕痛苦的眼泪,一滴连成一线地落在她的唇上,由双唇之隙渗进嘴里,还有一丝觉感的栖蝶尝到了他眼泪的咸苦,又动了动手指。

    柳秦伦哭声骤停,大概是感觉到她有了动静,握着她的双手,栖蝶又动了一动,果然有动静。

    他又轻轻地拍打她的脸:“栖蝶,栖蝶。”

    炸弹炸得她头昏脑涨,身负重伤,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死不了,她拖也要拖到日本人离开之后才死,便在四人赶来救她的这会儿,趴在地上积蓄体力,她缓缓睁开眼睛才看到,嘴里的水是秦伦的泪,她勉力一笑:“扶我起来。”

    柳秦伦一手搀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手,双手撑住栖蝶的全身体力帮助她站起来。

    莫宸抹掉眼泪,转身看着敌人,大气地伸手指着这几位优秀的同伴,道:“你看清楚了,我们全部都还活着,我们赢了!”

    男人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满眼满脸皆是诧异地质问:“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么近距离的轰炸,你们怎么可能全部活下来?难得说,柳栖蝶,你真有死而复生的本事?”

    栖蝶满是血污的双唇微微张合开:“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是脑子里还有着那股最强大的毅力在,就绝对会撑到最后,和敌人战斗到底。”

    男人怔怔地扫视他们一圈,道:“我现在很想知道,我们的人,你们作何处理了?”

    童静峰忍着骨折剧痛,缓缓向他们靠近,道:“你的人,你应该更清楚他的脾性,结果早就不需要问了。”

    男人惶然定睛,无言的浮光又扫了他们一眼,指了他们一指,招下一架兽鸟,跃上去,六架兽鸟齐齐飞向城外。

    敌人走了,他们赢了,他们终于又赢了一回,栖蝶太了解自己的身体,这下子是再也撑不住了,有了这个好结果,她也终于可以放心地两眼一闭,直线垂落进秦伦怀里,她最后听到的,就是秦伦仿若山谷回音的破音吼叫:“栖蝶!”

第三百〇一章 清净年

    原本两眼一闭只因当时身子疲劳过度,脑子晕晕乎乎外加身体负伤过重所致,栖蝶很清楚自己的身子既没有莫宸那样被子弹穿胸而过,也没有柳秦伦那样中过枪子挨过刀口,只需静养几天,待脑子不那么晕乎了自然就醒了。

    这已经是比她抱死的结果好了太多,所以她并不贪睡,身在医院的第三天就醒了。一直守在床边陪伴的秦伦惊喜地说:“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睡着都在笑,笑着笑着就醒了。”

    栖蝶自觉精神很好,撑起身子坐在床头笑:“我们战斗胜利,当然值得高兴,这就印证了那句睡着了也会笑醒的。”

    栖蝶抓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一番,他身上无血无伤,稍稍放心,又急着问:“他们三个怎么样?”

    柳秦伦握着她的手道:“放心,我和莫宸在童静峰和侯云帆的掩护下都没伤到,童静峰右脚骨折的关节已经结好了,在童家养着呢,侯云帆严重点,不过那家伙说什么也不肯住院,说医院的氛围太沉重,他好不容易逃过一死,还是回家的好,买了很多廷愈再生膏贴在伤口上,这几天一直卧床休息呢,今天我打电话过去,说是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再过两天的除夕,又是活蹦乱跳的猴子了。”

    柳秦伦说到伤势,看到她终于醒了,终于又一次安全脱离了危险,却不高兴地笑脸一凝,眼中含怒,冷冷喝:“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上战场?如果我那天没有及时赶回来,你和莫宸、童静峰都会葬身在那场轰炸里,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后果?”

    “只要你前期抵抗过度,就算莫宸和童静峰及时赶到,童静峰没有功夫底子,莫宸要保护你们两个,任凭他有三头六臂,他两手空空也难以抵抗六架日机的轰炸。”

    “你是想做烈女吗?还是想让我和侯云帆永生遗憾?”他握着她的手突然变得沉重而有力,“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再没了,我一个人还怎么活下去?就算王廷恢复到以前的兴旺,于我一个孤零零的人来说,还有乐趣吗?”

    栖蝶面对她又活了下来的结果,又感悲悯太多,她不能一死解决三个人的愁,只得好好活着,去成为莫宸的憾了。

    栖蝶用空着的右手把身子挪进他,双手捂住他冷冰冰的手,柔声抚慰:“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收到板恒电报,约定22日对决,那时你和侯云帆还在上海,莫宸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为我们付出那么多,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再次让他涉险,童静峰还要担负着乔商银行的重任,乔行不能一日无主,只有我一个小女子,无牵无挂,替你们这些男子汉解决了大忧,你们才能没有阻力地担负你们各自的重担啊,就可以上战场了。”

    “无牵无挂?”柳秦伦被她握住的手僵了僵,失望道:“在你心里,以为一死就真的可以了之了?就算你不在乎我,那么大个江家又怎么办?”

    栖蝶松开双手,有意识也无意识地低下头,抓着眼下的白色医用被罩,喉口涩涩地道:“就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亏待江家,你仍然会重用永泰和几个小弟,有永泰当家,和几个小弟协助,我很放心,才会去。”

    “在我的原计划里,根本就没打算让莫宸和童静峰知道,但是莫宸还是发现了。我没办法,站在轰炸下的土地上,必须在莫宸听到轰炸声从山脚赶到山顶的时候,赶快结束这场战斗,我想着也就几分钟罢了,只要坚持到日机的炸弹放完了,我还能拼着最后一口气,完完整整地站在敌人面前,我们就赢了,这就够了。”

    柳秦伦疑惑地问:“你如何知道就一定能坚持到炸弹放完?”

    “日机一共六架,按照往日的架数和弹数的比例,这六架应该没有多少炸弹,总不过五十,几分钟的时间,五十枚就如雨点洒过,待莫宸和童静峰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完毕。只要能救下莫宸和童静峰,以及整个乔都北区,我死又何妨。”

    柳秦伦闻言心脏剧烈一碎,随之而起的剧痛感和恐惧感让他不敢再看她,艰难地压住抽泣而吸了口充满医院药水味道的刺鼻气息,倏然低下头:“莫宸那样了解你,你又如何瞒得过他?据政府的统计,22日一共有19架日机袭击乔都西郊附近,共投弹20余枚,人员和财产都有损失。”

    侯云帆劝他的那些话又汹涌澎湃地冲击他的脑仁,他烦不胜烦,正好这个时候菀儿又送了饭来,才借故道:“我回商会看看。”

    柳秦伦如旋风般闪出门去,菀儿还没来得及和他打声招呼,就已不见了他的身影,不过栖蝶醒来的好事顺利转移了菀儿的注意力:“三小姐醒了实在太好了,昨天哥回来告诉我说你没事,我还不放心呢,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接二连三的受伤进医院,我都快恐惧医院了,看到你醒了,大事也了了,希望以后,还是离这里远点吧。”

    栖蝶闻着菀儿打开带来的保温桶:“好香啊,你做了什么?”

    “三小姐前天昏迷后,二少爷便一直守着你呢,哥回来嘱咐我送饭过来给二少爷,前天中午和昨天中午都是这样的,今儿你醒了,二少爷又走了,这饭当然就给你了。”

    栖蝶接过保温桶,不管她有无胃口,有无心情,菀儿做的饭菜总能提起她的兴致,浅浅笑道:“他想得真周到,他,还好吗?”

    “挺好的,前日一战,哥没怎么受伤,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哥正准备给银行的职员们发放福利,这两天银行那些人听说你们刚刚又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争着赶着要在明天领福利的时候为哥和童大哥一起庆祝呢,他也挺忙的。”

    “对了,童小姐打算除夕晚上,在童公馆办一场小型的新年聚会,烫火锅吃,火锅是最适合做冬天的家宴的,越烫越暖和,越吃越热火,庆贺你们这次旗开得胜,也庆贺在过去一年里,你们都平安活了下来,不管年后还会有多少轰炸,能聚一时且聚一时。”

    栖蝶嫣然一笑,1940年的除夕,总算是能过个清净年了。

第三百〇二章 一代豪杰莫宸晞

    莫宸能坚持三天不去医院探望柳栖蝶,这让菀儿诧异又意外。她暗眼瞧着三小姐会主动问候哥,哥回到一心花邸却绝口不提柳栖蝶,这让菀儿想问,又不敢问,当着三小姐面也不知如何问,还是憋回一心花邸,等到这日晚饭后,支开康子去洗碗,回房拿好一件正在制作中的棉大衣找到书房。

    门没锁,菀儿轻轻推开门,走到正在书桌上忙碌书写的莫宸面前,愣了几秒。

    莫宸写完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放下钢笔,抬头看她:“有事?”

    菀儿再看他,已没有了绮丽之年再面对心上人的羞赧,只是一个家人对家人的关怀:“三小姐已经出院回童家了。

    “嗯,我知道她会醒得很快。”

    “你在忙什么?”

    “准备离开了,当然是要把银行的琐事整理好,全部交还给童静峰。”

    “当真要离开了?”菀儿深有不舍,眼睛一酸,眼看就要哭出来。

    莫宸却是一派轻松:“乔商银行要交还给童静峰,一心花邸留给了童静雪,过了年,日机松缓下来,我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理由了?”

    “那你准备去哪儿?”菀儿急问。

    “不知道,听上级安排。战争一天没结束,到处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那……”如此难过的当口,菀儿不想提及他的伤心事,婉言道,“我做了一件棉大衣给你,你起来我比比?”

    菀儿的心意很是令他感动,这是唯一一个会动手给他做衣服的女人了,莫宸玩笑问:“你不怕康子吃醋?”

    “哥是谁呀,我和康子的大恩人,康子认识了近十年的兄弟,他永远都不会吃你的醋,而且我一碗水端平了,你们两个一人一件。”

    莫宸起身转身,双手平抬。

    菀儿眼眶含泪,打开绵大衣,比上他瘦弱却坚实的臂膀:“哥这次昏迷,整个人又瘦了两圈。”

    莫宸反过来安慰她:“这些天不是又被你的营养高汤补回来了吗?”

    菀儿心里憋得慌,憋得呼吸沉重,高低起伏不匀,有些事并不是她不问他心里就没有的,他越是不在乎的人心里越是放不下。索性放下原本借着衣服切入三小姐的事,此刻也放弃了委婉,直入主题:“但我不能给你煲一辈子的汤啊。”

    莫宸微微一怔后微微一笑:“当然,你现在嫁给了康子,就是康子的人,以后他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年后乔都一别,我们三个都只能是后会有期了。”

    到了这一步,他多方面见证了柳秦伦对栖蝶的情意,他很清楚,柳秦伦唯一比他差的只是那十年,他充当了栖蝶的整个童年里的保护者,如今栖蝶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他即将告别乔商银行,告别乔都,以后四海为家的日子,太过颠沛流离,随时都会面临到的生死离别,他不愿她再经历第二次,几次大难不死,她也该安定下来了,好好在一个女子绮年玉貌的年纪享受一次最美的爱情。

    这样期待着,他便又能看到她小时候吃东坡肉吃红烧肉时最天真烂漫的笑颜,最纯净无暇的笑颜。这些年的辛苦学艺,这几年的对抗轰炸,把她最生动活泼的一面活活掩埋了,生活不易,生存更不易,他想看到的仍然是小时候那个和他一起苦中作乐,贫中寻乐的江永念,那才是最原始的她,最真实的她。

    可是自己已经做不到让她回到那个她,只有柳秦伦,才可以给她一份呵护着她的心回到原来的她的爱情和未来。

    所以对上菀儿见他有意回避,急不可耐的抓紧他的双臂逼问:“你明明在这里有最最放不下的人,为什么又要避而不见?你就这么走了,你们之间就彻底完了。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就真的甘心拱手让爱?菀儿曾在三小姐的一本书里看到过这一句话:安能辨我是雄雌。现在菀儿有云:安能辨她真爱柳秦伦?”

    莫宸胸间漂浮的大石一点一点往下沉,扬眸直视她焦急得泪光闪闪的眼睛,笑得魅惑至极:“当然,现在最适合柳栖蝶的男人就是柳秦伦,柳氏夫妇美名在外,他们联手,就是乔都八城里一段最美的传奇。从我决定为柳秦伦挡枪的那刻开始,我和栖蝶,这辈子就和静雪一样,是最熟悉的生死之交,我们可以为彼此付出一切,包括死,却独独做不了夫妻。”

    “我本来就是孤儿,家的意义对我来说,早就是处处无家处处家了,所以我真的无所谓,没有我在,她会过得一样幸福。”

    菀儿深深的有种失望的绝望:“其实人人都看得出来,你比二少爷对三小姐的情意更深,但菀儿实在觉得可惜,哥这辈子总不能不娶妻生子啊,你真的愿意面对一个柳栖蝶以外的女人,和她白头偕老,过你的后半辈子?”

    莫宸竟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了,菀儿的质问仿佛皑皑白雪裹心,心被冻得激灵灵一冷,此决已定,后生,还有谁能融化得去。

    不管还有没有人能够融化得去,魅惑至极的笑意都依然坚决,眼中希冀灿灿:“我莫宸的这辈子,除了爱情,还有责任,这个年代的男人更要有一份勇于献身的精神,就让我们一起等待胜利的那一天,只有到了那一天,我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回归平淡生活,踏踏实实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菀儿凛然相视,心生敬佩:“哥果真堪称乔都八城里的一代豪杰。”

    “莫董事果真堪称乔都八城里的一代豪杰呀。”

    这是身在乔都整整十年,身在乔商银行整整第四年的团年宴上,照例还是在东方会馆设宴十余桌,加上他再度劫后余生之喜,乔商银行上下尽兴欢呼,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上冁然而笑之时对他的美称。

    莫宸没想到,他远在重庆、成都、贵阳、昆明的几位客户也为他送来了新年祝福的电报。

    他惊喜地看着一张张电报上对他劫后余生的称赞,耳边,童静峰道:“前两天我收到几大商家新项目的合作邀请,在回复的电报里告诉他们我们刚刚又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他们纷纷发来电报贺喜我们又好好赢了一场战斗。”

    莫宸暗自把乔商银行的业务扩展至四大城市的消息这才从销售部经理嘴里说出来,财务部经理还强调:“今年银行的整体业务较往年上升了两倍的纯盈利,按照莫董事的吩咐,今年发放的新年福利,在原来的基础上,给大家上涨一倍。”

    全场举杯高呼:“莫董事好样的!”

第三百〇三章 催婚

    东方会馆正值热闹喧天,身在二楼加班的柳秦伦婉拒了童静峰邀请的乔商银行团年宴,年关里,他其实无事可做,关掉二楼所有的灯,当做无人,坐在和栖蝶共有的办公室里,听着宴会厅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当中,全场几次高呼:“莫董事好样的!”

    原来不止是莫董事今年给大家伙儿涨的福利,还有那日莫宸和栖蝶、童静峰及时疏散西郊百姓,让西郊百姓及时逃离,减少了西郊一带人员财产的损失,老百姓为感谢莫宸和柳栖蝶的壮举,特意打了一块“救人英雄”的牌匾送到了乔商银行莫宸的办公室,还有一块正挂在他面前的正上方,上面所写,正是“救人英雄”对应的“巾帼英雄”。

    这当中,还有几句令他难忘:“轰炸天的日子已经不快活了,咱们再不自己给自己找点快活,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咱们跟着莫董事好好干,势必和莫董事一起坚守到胜利的那一天!”

    “莫董事可真有远见,发展乔都八城以外的城市,这样一来,不管乔都八城还会面临多少轰炸,我们的资金和资源都不会在乔都八城内套死了,资金流动更大,我们的生活才会最大程度有了保障。”

    这样的声音萦绕在耳,柳秦伦茫然地坐在地板上喝着闷酒,中间,莫宸只回复了一句:“身为乔商银行的董事,我的职责就是为本行员工和整个乔都八城的老百姓造福,让大家都能在大轰炸的环境里保障最基本的生活,不愁吃穿,争取吃得好穿得暖。在未来的轰炸里,大家都要互帮互助,团结一致,这样才能一致齐心协力对抗外敌,来,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干杯。”

    柳秦伦隐约记得他也对着六城的那些商家们说过一样的话,但对比之下,莫宸力保的是整个乔都八城的所有人民,而他能保的只是小小医药圈子里的人民。他和莫宸,差太多。

    一夜就在宴起至宴终中漫漫熬了过去。

    再至除夕夜当晚,栖蝶早中晚第三次从童公馆打来电话,他方才应:“我马上回来。”

    除夕夜的童公馆,大红灯笼高挂,屋里一片红亮,厨房里的小火炉搬到了客厅,火炉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油辣子滚滚开,大锅四周,摆放各种荤素菜品、酒品和汽水。

    除了童振鹏还在书房忙碌,客厅此时,该到的人都到齐了,连莫宸的贴身助手康子和菀儿也受邀前来,众人围着大锅坐了一圈,

    栖蝶瞧见他回来了,忙着小跑上来,一天一夜不见,胡渣暗自生了他的半张脸,眼珠上布满了血丝,身上还有些许酒味,心疼地双手抚上他的脸:“怎么了,商会很忙吗?昨天一夜都没回来,今天我不催你你还不肯回来吧?”

    侯云帆伤口恢复良好,精神奕奕地听到栖蝶的问话回过头来:“不至于吧,忙得你一天一夜没回来?没那么多事啊?”

    柳秦伦不愿自己的心事扫了大家的兴致,苦中带笑:“没有,之前堆了好多文件没看过,就一口气看完了,掌握到商会的最新近况,年后也开展新的工作。”

    栖蝶没有质问他的酒味从何而来,拉他坐了过去,中间隔着麻辣锅的莫宸,在浓浓的麻辣锅升起的辣味中隐隐闻到他身上有酒味,昨夜他拒绝了参加宴会,莫不是在二楼办公室内呆了一夜?他是真的在看文件,还是在借酒浇某愁?

    火锅宴开后的气氛总会热闹得很快,各种话题一开,餐桌立刻如滚烫的油锅沸腾了起来。

    柳秦伦举起酒杯敬向菀儿和康子:“第一杯我先敬菀儿和康子,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菀儿和康子举起酒杯:“谢谢二少爷,没想到我竟比你和三小姐快了一步,这杯酒同时感谢您不计前嫌,让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们永远是朋友。”

    莫宸瞧他情绪很是低落,不知他昨夜究竟为何而愁,却左右都还是因为栖蝶,他举杯道:“是啊,真要恭喜康子守得云开见月明,恭喜菀儿找到了这辈子最适合她的男人。”转眼看向正对面的柳秦伦和栖蝶,“你们呢,栖蝶说,你们约好了,我什么时候醒再谈婚事,现在我醒了,大局已定,你们是不是也应该赶紧把婚事办了?”

    莫宸潇洒大气地举杯恭喜,展开那和柳秦伦的微笑完全不同的魅惑之笑,两边眼角弯成了月牙,满满诚意快要从他由衷的笑脸上溢了出来,将周遭所有人都吓得愣住。

    他左右两边的童家兄妹愣愣地看着对方,紧闭的嘴里,都懂得彼此不出声的意思:

    童静峰的双眉率先一拧:怎么回事?他什么意思?

    童静雪双眉同样一拧,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他会再争取一下的,他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的付出,不都是为了柳栖蝶吗?

    童静峰摇头:罢了,他们三个之间总要有一个人退出,目前这个形式,莫宸的退出是最明智的,王廷还需要他们柳氏夫妇的复兴,栖蝶的江家也需要他们,莫宸孑然一身轻,只要他自己能想通就好。

    看不懂童家兄妹打哑谜的侯云帆,惊讶地指着莫宸脱口“你……”字,便欲言又止。上海那几天,他亲眼目睹了柳秦伦恐惧失去栖蝶言不由衷的痛苦,他固然知道莫宸舍掉栖蝶同样痛苦,却再也不敢往他这边偏了。

    柳秦伦烦他也挺对的,当事人的事只能让当事人自己解决。

    菀儿也懂得,莫宸是真的做到说到,又做到了。

    童静雪笑吟吟地看着柳栖蝶,叹道:“事情发展到今天,你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决定,但是阿都这么说了,我也有一句话不得不说,我老早就想说了,自从我知道有你这号人物一直占据在阿心里的某个位置,我就一度几度地羡慕你拥有阿的真心。”

    “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我曾经妄想过像你和柳秦伦一样和阿日久生情,但我心里清楚,这种日久生情,就是在你面前对我体贴入微,呵护备至,实际他是在安你的心,让你亲眼看到我们婚后有多幸福,你才能真心地接受柳秦伦。”

    “如果他对我的好是把我当做你的替身,我多少都会欣慰一点,至少我们能成为一对正常的夫妻,拥有属于我们孩子。自私地说,有了婚姻和孩子的责任,我和他就不会分开了。但是在他眼里,我身上连半分你的影子也没有,这辈子都只能做朋友。”

    莫宸停在半空中的酒杯一直举着,童静雪便跟着举杯,其他人也便跟着举杯,催促:“赶紧办了,了却大家的一桩心事。”

第三百〇四章 成全

    栖蝶再也心宁不下,一颗心紧张不安得砰砰直跳,她看着一言不发的柳秦伦,微顿两秒,唇角僵着一抹淡而无味的笑,也看了看他。两人默契地举杯致谢,栖蝶不说话,由秦伦代表她说:“谢谢大家关心,诚如莫董事所言,现在大局只是暂定,未来还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那时拒绝夏怡的话,如今也成了他最为栖蝶担心之处,他要有个万一,栖蝶怎么办。

    “现在举办婚礼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柳秦伦暖暖的目光含笑地凝视栖蝶,“栖蝶是位文武双全的奇女子,能为乔都八城的安宁奉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我不能自私地把她绑家里做家庭主妇……”

    然而这说出来的话却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栖蝶愣了一个大愣,再也听不下去,拉紧秦伦的手,大力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厅外的花园小跑而去。

    这也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忧心忡忡地相继走到厅口,莫宸拦住了几人欲再往前的脚步,道:“这里听得到他们说话,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迎着寒冬夜里涩涩刮得人脸生疼的风,栖蝶难以置信地盯着柳秦伦,他别过头,不想直视她的决然,让栖蝶呼吸顿窒,这一窒忽使她往后跌了一步,惊痛和失望交织而突起的怒火灼得她一颗心快要无力跳动,也灼得她一双眼睛涩痛无比,她揪着心口,一字一顿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了吗?”

    栖蝶感觉到他和她掌心相握的手心里滞出了热汗,汗水从掌心润湿到了手指,他缓缓放开她的手,背对着他往前小走两步,道:“我……们……分手吧。”

    栖蝶哽着喉口,静静看着他连后颈也是连绵不断的汗珠,却看不到他脸上此刻的难受状,只从他颤抖得已说不清一句整话的声音里,感觉到他那尽是怔忡悲伤的内心,娓娓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很多,或许我们回到最原始的柳栖蝶和柳秦伦的义兄妹关系,才会是最圆满的结果,才能有最自然的相处方式。”

    “柳栖蝶和柳秦伦不管是夫妻还是义兄妹,这辈子都会是彼此人生里最重要的亲人,就算是夫妻,几十年后也会变成亲人,但莫宸不一样,他失去你便是彻底失去你。”

    他转身回头,看她,明明还是站着的身子却软弱得似没了骨架支撑,软软地在风中摇摆,他茫然凄然、竭力忍着眼泪的哭相,那样痴惘情痛的眼神,那样情痛入髓的悲伤,反而让栖蝶低下头不忍直视他。

    柳秦伦茫然地向天望上一回,叹上一回:“我知道莫宸就快离开了,唯一能够留下他的只有你,莫宸是真正的人才,能和这样的人才爱着同样的一个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们一起经历了同生同长,未来继续把同老同死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才是铭记之心最本质的意义。”

    “我相信这对于乔商银行和王廷都是百利。乔都八城也会得到我们三个共同的力量去保护,我不能那么自私地为了我自己的小爱去造成太多太多人的遗憾。”

    栖蝶张开嘴,近乎窒息的心像是好不容易得到呼吸的空间,用力吸了口大气,眸中凄然得人的光线直逼柳秦伦的眼:“所以呢,你就要把我让出去?”

    栖蝶深感失望,冷然一声“柳秦伦……”唤得他呆呆杵立原地。

    忽又大叫一声:“莫宸!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女人,不是你们互相谦让的物品,你们没有权利在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下就做出这些大无畏的让出,你们觉得很伟大吗?你们认为这是伟大吗?不过都是情感上的懦夫!”

    栖蝶嘶吼一声,眼泪急速喷发,无法再顾忌除夕夜和朋友们在场,拔腿外跑。

    “栖蝶……”柳秦伦急急地拔腿猛追。

    侯云帆按住了愁眉苦脸的目光紧随栖蝶而去的莫宸,又在柳秦伦跑过来的必经路上拦下了他,接过童静雪递来的两件大衣,指着两人厉声喝:“你俩都冷静冷静,我替你们去。”

    出了童公馆,向着上次带她去的凉亭方向往前走了数十米,沿着昏黄的路灯,朝着正抱着凉亭柱子小声啜泣的落寞身影走去。

    侯云帆把手里其中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穿好了,不管心里有多难过,都别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栖蝶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侯云帆穿好大衣,在凉亭柱子间的扶手坐了下来:“这附近要么是被炸毁的废墟,要么就是你不认识的路,这月黑风高的,你又不能离开太远,还不是只有来这儿么。哎呀,我选的这个地方还真好,不容易被他们找到,还能让你暂时避一避。”

    栖蝶穿好大衣,也在身边的扶手上靠了下来:“好不容易又活了下来,我当然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谢谢朋友,每次在我最需要聊一聊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侯云帆挠挠下巴,奇怪地瞅着她:“你这眼泪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栖蝶苦笑:“不然呢,要借你的肩膀大哭一场吗?”

    侯云帆张开怀抱,隔空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很好,这就是我喜欢的柳栖蝶,潇洒,大气,从不耍小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些只会惹男人厌烦的把戏,如此气概半分也不输男儿,所以才会弄得那两个人痴痴呆呆的,竞相不下,都选择成全了。”

    “其实静雪的那番话并不是要让柳秦伦难堪,而是在莫宸的助攻上,要他好好珍惜你,真不知道柳秦伦怎么想的。莫宸也真是,明知道柳秦伦对他挡枪的举动有愧疚,还这么无所谓地催你们结婚,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栖蝶心境坦然:“莫宸是想在临走前,了却我这个他最大的心事,只有看到我有了实实在在的他也赞同的好归宿,他才能走得安心,但他忽略了,秦伦如何能当着他的面和我结婚。”

    “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为我能拥有最好的幸福着想。但他们都忽略了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最好的幸福,只有最珍惜的幸福。不管我现在嫁给谁,都避免不了后面恐依然要面对的分离,妈妈培养了我一身的功夫,现在就嫁人生子,岂不浪费了。”

    栖蝶正了正身:“我是柳栖蝶,王廷的三小姐,乔商商会的会长,我要一如既往地和他们同站一线,不能反倒成为需要被他们保护的人,个人感情,先统统往后抛了。”她说不止,双手集聚着一团空气,当做一个重重的负赘往后一抛。

第三百〇五章 栖蝶方知的背后故事

    栖蝶转头看向侯云帆不禁失笑道:“这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

    “说我的实话,我一直觉得你会选择跟莫宸在一起,我才会在上海的那几天,时刻都在给柳秦伦灌输你最后肯定会选择莫宸,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栖蝶睨他一眼:“哦?你这么确定?”

    “当然,我是谁呀,曾经的情场杀手,情爱一事我看一眼就通透了,我认识你以来,目睹了你和莫宸、你和柳秦伦之间的感情,上海有个夏怡你知道的吧,小蝴蝶,别说我打击你,夏怡比你漂亮,比你高贵,比你更是生来的贵族。”

    “所以柳秦伦没有你,还有一个夏怡做后盾,虽然柳秦伦明确表示和夏怡没有可能,但夏家多聪明哪,用一个技术股东的名义就把他牢牢套住了,柳秦伦以年纪轻,五年后再考虑婚事的名义施了个缓兵之计,哪知夏家会将计就计,来个五年之约,五年后,不管是轰炸还是王廷,都应该、最起码和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他30岁的年纪,也必须该考虑婚事了。五年而已,夏怡等得起。”

    “柳秦伦想拒绝却根本无力拒绝,王廷要在上海发展,就离不开夏家的支持。不过他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上套的,他接受了夏家的邀请,却声称他只会在乔都八城发展,这样一来,他和夏怡就不会有任何形式上的接触,只会和夏翊有生意上互动。”

    “但是,我真的挺看好他和夏怡的,都是留学美国的学子,那么大个美国都能遇上,两人也算是有缘分,是,王廷远远比不上夏氏,但柳秦伦这个人已经远远能弥补王廷的一切弱势,他不受夏家的嗟来之食,王廷是白手起家的企业,为了不让王廷在他手里毁了,也坚持白手兴家,等到王廷在江城复建,又在上海打出了名号,那他就是一个真正叱咤风云的企业家。这也是夏家父母最最看重的。”

    “感情嘛,接触久了都会有的,确实,你俩做不成夫妻,还能做义兄妹,也能共同为王廷重建努力,但莫宸不一样,他早就因为童静雪把他的这些后盾一一屏除在外,你知道有穆心雅,你不知道的还有两个,都是他之前开拓其他城市市场的时候,建立下来的‘友谊’,莫宸,这个如同星月神话般的男人,他这一走,你们很可能就是永别了,你真的放得下?就说上次你们和酒井藤野大战,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你要说是,那我真不信。”

    栖蝶心下一跳,饶有兴致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他开拓的那几个客户都是我介绍的呀,准确地说,是他们通过我找到的莫宸。莫宸美名在外,那些商户自然就主动找上门请求投资了,正好莫宸也想开发其他城市的投资源,一拍多合。”

    “你别看我这个副会长平时吊儿郎当的,正经事还是不敢马虎的。大概就是你们专心研发廷愈再生膏的那段时间吧,我跟他去过两座城市,你是没看到啊,那些名媛千金一个个盯着他目不转睛,满眼金光啊,都知道他是已婚人士,只能是发乎情止乎礼了。”

    “这几天我在家休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知道莫宸离婚了,那个兴奋劲儿,对他的倾慕之情全部都流露在字里行间,看得我都心疼了,那薄薄的一张电报纸简直都快化成水了,要不是过年走亲戚,都巴不得马上过来跟他相亲。”

    “就在今天早上,莫宸去看我的时候,我还把那两张电报纸拿给他看,他就只是微微一笑,一把火烧了。还用我家的电报机回复过去说:多谢您的喜欢,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了,这辈子,我唯她不再娶。”

    “唉,怎么我就没有他俩这么好的福气,得到这么多女孩儿的喜欢呢?不过我也挺佩服他的,从来他靠的都是实力,就算拒绝了示好,他也不怕那些商家会不再与他合作,这就是莫宸强大的地方,一个纵横中国西南片区的银行家。”

    “说真的,我是男人,我都羡慕你得到了这两个男人的真心。如果莫宸不走,你这个二选一的难题仍然存在。如果莫宸走了,你又是否真的舍得?”

    这一刻,栖蝶铭感自己的幸福所在,笑得很美:“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考虑,每上升一个阶段就会更成熟一些,而且在爱情上,我早就做出了选择,在友情上,当然会舍不得,我们各自使命不同,不能永远把他拴在乔都,不管他在哪里,永远都是江城人,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江城见面的。”

    晚些时候,栖蝶和侯云帆一路有商有量地回到童公馆,众人众所期待地目光紧紧聚焦两人,侯云帆看了看她:“你自己说吧。”

    栖蝶满满畅然之色溢于言表:“我曾经跟侯云帆说过,男人可以打光棍,女人也可以,没有谁规定女人一定要嫁人的,嫣姐和童大哥也是30岁才结婚的,我也能等,不管还有多少年,我都会等到胜利的那天,也等到我们肩上的责任都不再那么繁重的时候,再说好了。”

    四周鸦雀无声。

    童静雪带头鼓掌:“也是啊,栖蝶小姐不比我们这些上不了战场的小女子,你的一双手是能做一番大事业的,就此回归实在可惜了。”

    童静峰附和:“大家都高兴点吧,我们旁观者必须尊重当事人的决定。既然他们三个愿意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也算是乔都八城人民的新年福利了。”

    栖蝶心无旁骛地看向柳秦伦:“新年伊始,明天我们该去孤儿院和工地上看看了,后天,也要启程回江城看看了,顺道再去趟凉山。”

    柳秦伦心头一荡,一痛,他已经做好了栖蝶会答应分手的准备,眼下,眼下栖蝶是要和他们都做回朋友吗?呆呆应了声:“好。”

    这天晚上,几个年轻人重新坐在火锅灶前谈论王廷和乔商银行、乔都商会来年的发展大计,在栖蝶看来,只有在这些大事上,方能让柳秦伦和莫宸聊得酣畅。

    却不知,就在侯云帆告诉她那些她不知道的柳秦伦和莫宸的故事的同时,莫宸也主动和柳秦伦来了一场对酒当歌的畅聊。

第三百〇六章 男人之苦

    栖蝶清楚地记得,几十分钟前,她刚刚进门的时候,柳秦伦正和莫宸一起站在楼梯口,郑重又紧张地看着进门来的她和侯云帆,听到她的决定,一个露出满面惊恸的害怕,一个神色如常平静、眼波诡谲微漾。

    栖蝶对秦伦说话时的那一眼看得浑浑噩噩,她也不愿再看。

    童静峰聊到中途,拍了拍莫宸的肩:“你俩谈好了?”

    侯云帆嘴里塞了一块水果,一边嚼一边顺口接:“你俩也谈了?谈的什么?”

    莫宸抬头,与对面的柳秦伦相视一笑。回童静峰:“谈好了。”

    这样融洽得无一星半点情敌之火的对笑,引发了众人对这场催婚无果的好奇,一个个眼睛珠子瞪得老大,唯独栖蝶默默喝着丫头送上来的咖啡,靠在椅背上,不掺和不过问。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人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侯云帆胆子大,敢抓住莫宸的手臂追问:“那结果呢?”

    莫宸抬眸,跳过栖蝶环视一圈,最后的视线悄悄落在栖蝶的脚上,唇角微勾,不说话。

    侯云帆急不可耐,又转向柳秦伦逼问:“结果呢?你俩倒是说句话呀,咱们大伙儿都是关心你们的最好的朋友,可不能这么端着急死人啊。”

    柳秦伦沉重地微微一笑……

    侯云帆追随栖蝶出了们,他心情混乱如无数只蚂蚁乱窜,大家伙儿劝他进屋,莫宸找童静峰要了瓶红酒:“借你卧房一用。”走到他面前,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和酒杯,“聊聊?”

    莫宸领着他上了二楼童静峰的卧房,斟满两半杯红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他:“为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优秀的女人干杯。”

    两杯相碰,两人无声无息地一口饮罢。

    莫宸又给两个杯子里斟上一半的酒,走到床头坐下。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靠在床尾,此刻的莫宸,面对这会儿沉默得落寞得完全没了方向感的柳秦伦,心里有几千几万道怒骂声想一股脑地倒出口,可他还是忍住了,缓缓问:“你为什么要放开她?还记不记得我在昏迷之前叮嘱过你的话?你就这么轻视她答应你求婚的决心,说分手就分手?”

    柳秦伦将思想一点点凝聚,不知不觉就陷入初识栖蝶的回忆里:“我回城那天,在太白山顶第一次见到栖蝶,就被她纯净无暇的笑容感染,当晚就知道了你们的关系,当时我还误以为栖蝶是你派到柳公馆的探子,帮你窃取王廷的机密,所以前期我一直对她有所防范。”

    “不过几天接触下来,我发现栖蝶有大家小姐的端庄聘婷,却没有大小姐的高傲飞扬;她有邻家女孩的俏皮可爱,也有邻家女孩身在大家庭的自尊自爱。她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一句王廷的事,甚至没有主动接近过我,于是我果断断了这个念想,并且开始被她很多纯洁的笑容举动慢慢融化掉和她之间的陌生感。”

    “诗城救援那天,我在弹火中爱上她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我要用我这条命替她挡所有的枪林弹雨,其实我真的没想到回国后会这么快爱上一个女人,甚至盖过了我在美国时常玩在一起的夏怡。”

    莫宸脑子一卡:“夏怡?”

    柳秦伦一仰脖,饮下杯中酒液,直视莫宸:“我在美国读书时候,有过好感的一个上海女孩儿。”

    莫宸挑眉,冷声道:“你的初恋?”

    柳秦伦点点头:“那时候我对她很有好感,但我很清楚,身在美国,就算有好感也不能轻易就去承认一段关系,我身上有太重的担子,万不能在担子还没有挑起之前就沉浸在恋爱里。那时候铭记之心刚刚红火起来,那颗红钻是爸爸妈妈的定情信物,是我在异国他乡唯一能睹物思人的纪念品,我也想通过它,去做些事。”

    “其一,就是找到我人生的灵魂伴侣,而不仅仅是有好感,或者长相漂亮亦或门当户对的妻子。”

    “就在我打算和夏怡确定关系的夏怡23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问她可有看出铭记之心有什么不同,她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我开始质疑用铭记之心去寻找伴侣,会不会太悬乎。直到我遇到栖蝶,她一眼就看出铭记之心是由梧桐为原型设计的,我真的大吃一惊,简直是喜出望外。”

    “慢慢的,我开始注意她,喜欢她,到诗城她奋不顾身人,喜欢到爱的一步之遥就在那样的担心害怕里,稳稳地跨了上去。”

    “其实栖蝶心很脆弱,完全没有她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才会在你和童静雪结婚的那天,那么痛苦,那种此生已然绝望的痛苦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痛,我也痛,为了让她不痛,我只能用我的爱去抚慰她。慢慢的,我尝试着去取代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渐渐的,她心里一点一点有了我,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替代你,所以向她求婚,但我很清楚,她答应我,更多是被我感动的成分。”

    “我跟栖蝶之间,永远缺失你和她共有的那段童年,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么想很偏激,又有几对夫妇是一起经历了一样的童年的?但是你们的童年断断续续的让我印象深刻,放在我和栖蝶身上,我真的替栖蝶感到惋惜,真心希望你能给她一段完整的爱,才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说到此处,柳秦伦的身体开始发抖,他双手紧抓着酒杯,力道大得青筋凸暴:“我爱她,很爱她,除了你,我不可能再把她交到其他男人手里。重建王廷是一项重大又艰难的工程,我一个人扛就好了,她早就应该和嫣姐一样,是嫁出门的女儿了。不应该和我一起承受这份辛苦,她应该拥有一个灿烂的人生,而这样的人生,只有你做得到。”

    柳秦伦哀伤清冷的话犹如一阵寒风,灌入莫宸的双耳,刮过他身体里的每一处都冷飕飕的。

    莫宸心里酸痛得发胀难受,恐下一秒就要咆哮而出。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换上旁边床头柜上的酒瓶,直灌入喉。

    这一刻,柳秦伦再也看不到他凌驾于万人之上的董事光环,仅是一个有苦难言,爱而难得的男人,目光凄厉地看着自己,苦笑说:“既然你那么爱她,那么了解她,为什么偏偏忽略了她是一个可以和你有苦同吃的女孩儿?”

第三百〇七章 终生不嫁之惧

    莫宸心痛欲裂,脑中乍然浮起的一个可怕的想法急得他胸腔内血气翻滚,从紧咬的牙缝间滋出一句:“栖蝶内心脆弱也倔强,除非她心甘情愿接受你的安排,否则就算你大义让爱,她也不可能接受我,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我们两败俱伤,她守着王廷守着江家守着商会,终生不嫁。”

    柳秦伦愣在当场,惊恐得看着莫宸的瞳孔急速收紧:“你说什么?”

    那日栖蝶在一心花邸对他说的嫁衣言论,莫宸这日频频想起,频频心寒,认真地定神道:“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在栖蝶眼里,王廷和江家就是她这辈子活着的第一目的,菀儿在栖蝶身边三年,栖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还是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在我们没有重逢之前,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满足于杨婉君的一切要求,保杨婉君的地位,保江家生活无忧。”

    “我们重逢后,我跟她说明了我和童静雪的情况,她的生活里重新有了我,才会撮合你和其他女人,一来你可以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里娶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二来栖蝶想运用她自己的能力,三全其美地做到保杨婉君保江家,以及嫁给我。”

    “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有了日久生情的感情,而我也不得不为了道义和童静雪结婚,在这样的两难里,栖蝶选择了你。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我们都让爱了,就等于是逼着栖蝶终生不嫁。”

    “你觉得她这辈子还会遇到一个和王廷和江家和乔都商会有关系的男人吗?”

    柳秦伦惊惧无言。

    莫宸目光催促直逼:“我只是在离开乔都之前,看到栖蝶幸福,别无他求,我的人生和你不一样,我还有更加艰巨的使命,不可能长久呆在乔都,这点你比我好多了,你能给她一个固定的家,我还要四处战斗,这样对比之下,你还想放弃她吗?”

    柳秦伦笑得自信而笃定:“你走不了的,你肯定走不了。既然我们现在都有顾虑,那就把我们三个的未来交给缘分吧,真正的缘分是不会畏惧时光荏苒的,等到时局稳定了,再看看我们之间,栖蝶会选谁。”

    柳秦伦收回思绪,周围众人全部一板一眼地盯着他瞧,他保持着唇边的笑意,道:“尊重栖蝶的意思。”

    众人失望地眼神四散。

    哪知童静雪话锋陡然一转,道:“栖蝶小姐现在不嫁人,是为了乔都八城的安宁。但是我记得栖蝶小姐也说过,你也是女人,最终都是要找个好归宿的,即使现在不嫁,以后也要嫁啊,与其这么拖着,我觉得倒不如爽快地选一个,另一个也好早点死心,早点另谋幸福啊。我呀,是没得选,我要有得选,我赶紧就嫁了,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一次爱情,别到了要死的时候,才发现人生还有这么大的遗憾呢。”

    栖蝶倒是想的很通透:“你说得没错,有人选当然要好好选一个,女人嘛,再成功也是要嫁人的。”本着无所谓的态度耸肩欢笑,“可惜我遇到了两人自认为很伟大要互相让爱的男人,既然他们都没诚心,没勇气,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女人是要嫁人,但没有男人也死不了,不如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

    这话呛得两个男人顿时无言得任由尴尬在脸上满载成,看得众人都不忍心又无奈地哽了一哽。

    还是侯云帆敢说:“看来你真打算一个人过到底了,可惜咱俩都是商会的人,我要娶了你,肯定会被臭骂得体无完肤,说我截了柳秦伦的胡,不然你就嫁给我得了,我也还在等你呢。”

    栖蝶凑近侯云帆,凑到他面前和他眼珠对眼珠地看了几分钟,侯云帆坚持不住,猛眨着眼睛避开她受了莫柳两男人的刺激而逗弄他的行为。

    柳秦伦受不住刺激,倏地起身,面无表情道:“各位慢聊,我先回房了。”

    “哎哎哎……”侯云帆想拉住霍然离去的柳秦伦,然而手慢半拍没抓住。

    栖蝶无感柳秦伦离开,扑哧一声大笑:“哈哈,哟,当初的欢唱杀手怎么还会脸红啊?你不是也在等我吗?这么近水楼台的距离怎么就退缩了,不像你呀。”

    莫宸固然知道栖蝶和侯云帆只是开玩笑,但他真心心痛栖蝶这种对男人反常的反应,捏紧了拳头,对康子和菀儿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侯云帆一个激灵弹起身子,扯开椅子:“我侯云帆是那种人吗?好男不跟女计较,我也坐他们车走了,你好好冷静冷静啊。”

    这一夜的两个男人给了她最没有选择的结果,栖蝶也是说到做到,除夕夜后,1941年的大年初一,她常态和柳秦伦、侯云帆一同在东方会馆计算上一年的盈亏,上一年商会大动荡,亏大过盈,好在扫清了三名商会蛀虫,少了三名会员的分红,便能把这三份平均分配下去。

    乔商银行门口,栖蝶停步门口,等柳秦伦和侯云帆取出钱来,再一道前往孤儿院探望,给孩子们送去新年礼物和新衣服,孤儿院经过上次的事,孟清夫妇格外上心,几位雇来的嫂子也格外尽心,如今再瞧着,孩子们圆圆的脸上红嘟嘟的,拔河赛,捉迷藏等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孟清已经怀孕一月有余,冬季衣服穿得厚实,还不太显怀,栖蝶羡慕地把手贴在她的腹部,感受着那个新生的小生命。孟清瞧她如此喜欢孩子又傻又可爱的样子,小声在她耳边问:“你和柳会长好日子定下来了吗?”

    栖蝶心如明镜,也便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轻松道:“现在的我,已经对婚姻没有向往了,女人有好命的比如你,也有和婚姻无缘的人,比如我,咱们哪,都过好当下就好啦。”

    这个语出惊人的回答听得孟清愣得转头看向她身后的柳秦伦,柳秦伦看了看栖蝶的背影,听她如此误解他,只浅淡一笑,送上:“恭喜。”的祝福。

    孟清热情款待三人留在孤儿院用午饭,丰盛的午饭桌上,栖蝶没有看过柳秦伦一眼,柳秦伦看了她好几次都只顾和孟清说话,也闷头闷吃,和孟清的丈夫闷头喝酒。

    这些日子,他的酒量惊人疯长,就连几大杯白酒下肚也心不跳脸不红气不喘,还能赶上栖蝶的脚步,马不停蹄赶往两边工地,对正在加班赶工的工人们送上新年祝福和慰问红包。

第三百〇八章 凉山民情,不如从命

    王廷桐油厂所在的凉山村,位于乌山县的最高处,乌山县以连绵群峰的乌云顶得名,此方一年四季气候偏冷,地位偏僻,恰好凉山村地形平坦,故而能成为最合适桐油加工的地方。

    栖蝶曾经只闻其名没有实地探访过。结束乔都的慰问,大年初三一早,王廷3号轮抵达乌山码头,栖蝶跟着柳秦伦下了船。这才是她第一次真正拜访凉山桐油工厂。

    已经一天两夜无交流的两个人,在船上的两天一夜也是分舱房而息,零交流。下了船,一路步行前往山顶,栖蝶又和柳秦伦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继续无交流。

    可能昨夜下过大暴雨,走到县城背后上山的道路口,有一条蜿蜒上山的泥泞路和横亘在中间的几个大石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柳秦伦卷起裤袖、挽起衣袖,踩上石头,在高台上向她伸手。

    栖蝶还是不理会,她后退几步,再急速向前跑,踩上一块小石头跃上那块大石头,再从那块大石头上向前跃下,双脚落地时被地上的小石子摁住脚底,还好冬天的平底鞋也厚实,右脚崴了一下,幸好她反应快,隐隐之痛也不碍走路。到了这里,栖蝶便知沿着公路一路往前走就好,径直向前走,再无需柳秦伦带路。

    柳秦伦讷讷地收回手,和她一样纵身跃下,看到她崴脚,他一个惯性想上前扶一把,她却漠视于他,执着地向前走。

    他心里也有气,由着她走,跟着她走。

    赌气中的步伐尤为快,栖蝶到达山顶时不过小时的时间,家家户户已经炊烟袅袅,各家都有归省回家的儿子女儿,各家大哥大嫂也正忙着淘米洗菜做饭,栖蝶本以为此处交通不便,工人生活得会比较吃力,但眼前这一派其乐融融的团聚景象,比山下县城里多了一份与世无争的祥和之兆,可是给了她一个好大的惊喜。

    栖蝶在村口站了几分钟,有人朝她的方向看来,露出欢迎的喜色,然而奔过来却擦过她的肩,扑向了她身后的柳秦伦:“二少爷!好久不见您,您怎么今天来了。快屋里请。”

    栖蝶呆了一呆,也觉正常,她第一次来这些人哪儿会认得她,不过在她发呆的片刻,柳秦伦在她身边停了脚,没等他开口介绍,栖蝶主动向对方点头作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柳栖蝶。”

    “原来是三小姐……”男人自知说错话,忙改口称,“夫人好,初次见面没认出来还请见谅,快请屋里坐。”

    柳秦伦与男人握手言好,微笑颔首:“多谢,麻烦去通知一下张村长,我在你家。”

    “好的好的。”男人说罢,一挥手招来大嫂子,招待他们,“快,赶紧把风干的菊花茶泡上一壶,再炖锅红烧肉出来,我去村长家通报一声。”

    “好的好的,少爷少奶奶屋里请。”

    两人盛情难却,跟着大嫂子进了屋,围坐在一个大的蜂窝煤筑的烤火炉前,大嫂子贴心地给他们一人递了一个暖手袋握在手里,笑说:“我们这边不比江城,一年四季都是均匀的凉快,不过一到了冬天就是冷得哆嗦了,好好握着,别着凉了,我做饭去。”

    小会儿功夫,男人就领着一个年龄颇大的男人进了屋,两人同时起身相迎,柳秦伦用暖手袋暖了一会儿的右手与年龄颇大的男人握手言好,又向她一一介绍:“这位是凉山村村长,也是桐油的聘用经理;这位是路大哥,桐油的厂的骨干。”

    “少爷太客气了,自从桐油厂建立以来,老爷从未亏待过我们,让我们呆在家里也能拿到高工钱,这可比外出务工强多了,也照顾了上面的老人和下面的孩子,整个凉山村的村民都因为王廷过上了好日子,住上了能遮风挡雨的好房子。”

    提及柳父,两个男人相继重重叹了一口气,聪明地就此打住,没有来剜他们心里的伤痛。

    “好在老爷这辈子,培养了少爷这么优秀的人才,还有少奶奶这么优秀的女儿加媳妇,我们山野粗人,没你们读的书多,也还是明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我知道少爷少奶奶原定除夕夜结婚的,怎么样了?结了吗?大家还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栖蝶在外从来都不是窈窕淑女的形象,也从来都不是只会站在男人背后的小媳妇想象,既然柳秦伦不愿娶她,她到哪儿都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义兄妹就义兄妹呗,她也承受得起:“我们……”

    “我们婚礼延迟了。”柳秦伦温和地打断她,“王廷遭遇重创,我们都没什么心情办婚礼,现在轰炸随时都还会来袭,不是举办婚礼的时候,也请两位替我多谢大家的关心,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再通知大家前往江城观礼。”

    两个男人意外地互相看了看,那位路大哥笑道:“好是好,不过你们正式婚礼,只怕咱们不能全员到齐,这大过年的,又赶上徐麻子家娶媳妇,要不就借着他家的喜,少爷和少奶奶就在咱们凉山村举办一场凉山婚礼,先让咱们一同热闹热闹如何?”

    栖蝶诧异地凝神,木讷地盯着对方两张笑眯眯的脸孔。

    张经理鼓掌大笑:“哈哈,真是个好主意,咱们凉山的工人们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到少爷少奶奶一次,难得二位今天齐聚凉山,就入乡随礼吧。”

    栖蝶扯开一点笑意,道:“这样不太好吧,我们今天是凑巧撞上徐家的婚事,不能喧宾夺主啊。”

    路大哥摆手笑:“不存在不存在,人多还热闹些,而且只是一场预习婚礼,不用穿礼服,跟着新郎新娘一起行礼就好了。”

    她冰冷的左手忽被一只暖暖的手握住。

    柳秦伦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栖蝶冷得有些发僵的手包在的他手心暂时没动。

    等到柳秦伦的承认,路大哥忙又道:“太好了,我这就去通知徐麻子,晚上双喜临门。”

    栖蝶有一事不明:“旧时婚礼不都是午时拜天地么?”

    “那是正常情况下,徐麻子家特殊情况,他家儿子在你们到的前脚才回来,这不是还得准备准备吗?”

    这话说得栖蝶更不明了:“哪有成婚当天才回家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哪也不好多说。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二位也好好在路家休息,晚上见吧。”

    大嫂子闻声忙从厨房探出头来留客:“干嘛走啊,就在这儿吃午饭啊?”

    “不了不了,我家里也做好了,不回去我那口子也要念叨了,连过年都不安心在家的。”

    栖蝶身在此刻,极其羡慕这样的夫妻关系,点头相送:“张经理慢走。”

    张经理转身刚走,栖蝶豁地抽出被柳秦伦握住的手,转身去了厨房:“大嫂子,我来帮你吧。”

第三百〇九章 拜天地,生罅隙

    栖蝶的倔强就是一个永远无解的谜,让他无法揣度她会将他打入冷宫还是将他凌迟处死。冷宫尚有一丝复活的希望,处死便是再无和好之可能。

    正是这样的恐慌,柳秦伦会被她急得心慌,急得重重叹出一声长鼻息,偏偏他一旦掉进这个谜一样的洞里,就完美没办法自救了,只能做一只井底之蛙,向井口处的人呼唤“救命。”

    又偏偏,这样的危机就是他自找的,他的自寻死路。

    从前和栖蝶相敬如宾,记忆里,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第一次冷战他就快受不了了,栖蝶完全视他如陌路,他只得巴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那道倩影,发呆。

    厨房里的栖蝶,和大嫂子一样系上围裙,在灶台边帮忙洗菜,吓得大嫂子赶紧上来劝:“少奶奶,您这让我怎么敢当啊,您出去坐着就好,一会儿就开饭了。”

    栖蝶谦虚道:“嫂子别客气了,是我们不敢当才是,今天贸贸然过来,还得在您家蹭饭吃,可不能白吃,您就让我帮你吧。”

    大嫂子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懂事:“多好的姑娘啊,少爷可真是有福气。”

    柳秦伦听着,心里就更苦了,大嫂子出来准备餐桌,还背着正在切菜的栖蝶悄悄对他说:“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得好好珍惜了,我们虽然天天呆在村子里,对乔都八城的各种新闻还是有所耳闻的,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还不赶紧把她娶回家好好疼着。”

    这话说得他苦上加苦,苦得比那一锅中药还苦,本是美味可口的一顿午饭,却生生没能吃出味来。一整个下午,也是强打着精神,在张经理和路大哥的带领下,一家家走访工人们,把新年福利发放到他们手里,走到徐麻子家,看到徐家张灯结彩张罗着晚上的婚礼,他倒是有些期待了。

    父亲当初在此地建立桐油加工厂是明智的,整个村子的村民互相敬畏和谐,对桐油的油性也是十分了解,做了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柳秦伦也是真真佩服这些村民在安全上的高度防范。所以每进到一个家庭,他都诚心诚意地双手和工人及家属握手,道上一声“辛苦了。”

    终于挨到了晚上,满目通红的绫罗绸缎挽成大朵的花球布置得整个徐家在灯光的照射中一片红艳。

    栖蝶搀扶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走到新郎面前,这是栖蝶近日第二次把新娘送到新郎身边,再把新娘手里的红色手牵的另一头交到新郎手里。面前这位,虽然是她不认识的新娘,但新人新婚之喜的幸福气氛还是让她深受熏染地落下两滴热泪来。

    她这厢刚放手,大嫂子和其他几位嫂子已经把柳秦伦手里的另一条红色手牵的另一头交到了她手里。

    栖蝶被推到了新娘的正身后,她没有去看柳秦伦,紧咬着下唇。古有半推半就的害羞新娘,今有柳栖蝶全推不愿就的伪新娘,只是不想破坏了村里人高兴的兴致,和这对新人百年好合之夜,只得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听大嫂子说:“难得难得,今天碰巧是个双喜临门,少爷和少奶奶不是咱们凉山村人,也不是徐家人,但徐家父母也算是他们的长辈,就和新郎新娘一起拜天地拜父母了。”

    随着见证人张经理的“一拜天地。”

    栖蝶看着面前背对她的新娘转过身来,无奈,只能转过身去,对着天地拜了一拜。

    下一步该是“二拜高堂”了。

    栖蝶在众人高兴期许的目光中,微微含笑地又转过身去,随着张经理的“二拜高堂”,向徐家父母微微鞠躬致礼。

    再是“夫妻交拜”了。

    栖蝶目光落地,全程都没去看柳秦伦的表情,又随着张经理的“夫妻交拜”,和对面那个人对着鞠上一躬。

    到最后张经理欢快地大叫一声:“送入洞房。”礼毕礼成,栖蝶赶紧缩出众人都拥着新郎新娘进洞房的缝隙,默默逃离了徐家。

    柳秦伦紧随她走出徐家,两人步伐相同地走出徐家的红光好一段距离后,在一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境里,柳秦伦熬不过她默不作声的闷静,率先出声出声喝止:“你站住!”

    前方,没有了脚步声,想是栖蝶停了下来。

    “你那天问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向你表达得很明确。今天,该换我问你什么意思?你连续几天几夜当我不存在,我是真的已经不存在你心里了吗?”

    “二哥言重了,您向我表达的意思我收到了,也很配合你,做好本分,继续做义兄妹,怎么您现在又要问我是什么意思了?我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吗?”

    “你?”柳秦伦被她逼得快要语无伦次,逼得喉咙发紧,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你一定要这么疾言厉色吗?就算是义兄妹,也不需要视我不存在呀。你会生气,会视我作虚无,是因为你心里有我。”

    “有不有都已经不重要了,您既然选择了我们做回义兄妹,那就应当有义兄妹的礼仪,二哥要记性好的话,应该还记得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保持我们兄妹之间的友好距离的,就因为义兄妹不是亲兄妹,二哥是男人,不怕情史上再添一笔,但我是女人,女人贞洁为重,恐被人误会,还是保持该有的距离为宜。”

    柳秦伦被她噎得心脏生生发痛,心中本就因着那晚而撕开的一道口子,又撕开了好大的一道口子,栖蝶,这个他此生唯爱的女人,这个曾经和他心有灵犀的女人竟能这样误解他,把他在万般难受中做出的决定置到如此不屑的田地,那么:“好,既然你说放下便能放下,一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我一个大男人自然也能做到。”

    栖蝶心凉凉地接上一句:“那最好!”

    “少爷,少奶奶。”

    “少爷,少奶奶。”

    ……

    众人这时发现他们不见了,打着手电筒出来寻他们。

    栖蝶高叫:“我们在这里。”

    手电筒直射过来的光线晃到柳秦伦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看着栖蝶,栖蝶却还是没看他,眼睛看着地面道:“时间不早了,做戏还得做全,我们今晚还得路哥路嫂家里过一夜,明日一早,再下山回城。”

    柳秦伦恨着她回:“好。”

第三百一十章 迟来的新年惊喜

    几道手电筒强光中,栖蝶抬头看到大嫂子向她小跑过来,正欲开口返回路家,却被大嫂子拉住,凑近她,用手电筒近距离打照她的脸。

    夜来寒风凛冽,栖蝶狼狈地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又酸又冻,她又为了忍住眼泪而拧了拧,以致又红的鼻子,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的一张脸落在大嫂子眼里肯定不会好看。

    果然,大嫂子看到她的狼狈,急问:“哟,这是怎么啦,今天是徐麻子家的喜酒,也是您二位的喜酒,高兴点高兴点,外面这么冷,你俩在这儿做啥呀,快回院子去喝两杯烧酒暖和暖和。”

    这会儿回路家,也只会是她和柳秦伦独处,吵到这份儿上,她没话再与他说,闹热一下也好。低低点了一下头,跟着大嫂子进了徐家大院。

    婚宴是晚上办的,这个时候,大部分村民都正闹得起劲,柳秦伦被张经理和路大哥请去了主桌,栖蝶只听那边阵阵欢呼“好,少爷好酒量。”

    栖蝶双手捧着烫烫的汤碗,从中找了些暖和,闻着空气中四处飘起的烧酒的酒气,那是比白兰地,老白干还要浓烈的酒,该是村民们自家酿制的酒。

    栖蝶眼不见为净,走到屋里坐下,又等到宴席散半,拉着大嫂子怯怯询问:“他们那样喝下去会不会醉得无法回家,要不要拉他们回去?”

    “平常也不是这么喝的,今儿高兴,放心吧,有你路大哥在,少爷不会有事的。”

    又闷着憋着等到宴席散罢,柳秦伦已经吐了好大一地,栖蝶忍着他浑身酒臭味,一路颠颠颇颇地把他扛回了路家。大嫂子很“懂”人情世故,把他们安排在外嫁的女儿屋里,送来毛巾热水,又送来两床大棉被,捅捅她道:“今夜你们便是拜过天地的正式夫妻了,自个儿的男人好好照顾着,如今柳家只剩你俩了,可要好好珍惜。”

    大嫂子带上吱嘎响的房门出去了,栖蝶拧了一把热毛巾,给倒床睡熟的男人擦了擦脸,她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滑在他的眉鼻间……当初在太白山顶见到他的第一眼,可是比杨婉君给她看的照片更挺拔帅气,他的五官精致得几乎无可挑剔,他的笑容真就像一壶酒,醉得人流连忘返,难怪夏怡、景姓女子、杨小姐,还有那千千万万喜欢他的女孩儿都相继沦陷在他集美貌、高学历、翩翩风度里,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她呢?

    栖蝶无奈自问,大半年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她是喜欢他的,也是深受他感动的,感动奠定了喜欢的基础,喜欢得她总有些迷惘怅然,她和这个男人的命运,从十年前开始就紧紧连在了一起,在没有重遇莫宸之前,她几乎肯定了自己一定会在杨婉君的推动下嫁给这个男人,因为他的优秀,她根本毫无拒绝的动力,她也绝对有信心去成为他的独一无二。

    但命运就是这么奇妙,那一次乔都行,她偏偏就重遇了她曾经心心念念的莫慈,但柳栖蝶和莫宸的距离,比柳栖蝶和柳秦伦的距离还要远,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说她江永念和莫慈有着难以忘怀的童年,那她柳栖蝶和柳秦伦也有着隔空必须铭记的十年。

    成长中谨记柳秦伦的十年,就算杨婉君没有告诉她她这十年是为了柳秦伦而活,她也时刻记着那远在大洋彼岸的他,是她异父异母的哥哥,她要在这个家生存下去,就必须在那个哥哥眼中受到正视。

    或许,这比成长中对莫慈毫无寄望之想的十年,还要刻骨铭心。

    但童年两心相印的十二年,又比童年空缺的十二年,更能刻骨入髓。

    栖蝶叹了一口气,为柳秦伦盖上一床被子,柳秦伦睡在床头,她睡在床尾,都合衣合被睡了一夜。

    第二天,柳秦伦头痛体重醒来的时候,栖蝶已经吃完了早餐,他闻着自己身上难闻的酒臭味,胃里还是很难受,耐着酒臭吃完了已经热过一次的早餐,才和栖蝶与路大哥和张经理道别。

    栖蝶瞧他半捂着嘴,主动道:“感谢二位热情招待,来日到江城我们再好好聚聚,新年工作期,还是按照老规矩,元宵后开始。”

    “我会的,少爷少奶奶请放心。这几年桐油作为战略物资,销量一向稳定,年中的时候,老爷还拉了加单回来,同时加大了定额,年后我们一定会更加班加点地制作,争取把王廷的损失多挣点回来。”

    柳秦伦不说话,伸出手去与两人相握。

    栖蝶在旁配音:“有劳了,大家的辛苦我们都记在心里了,也一定不负大家所劳。”

    沿着昨天的原路下山,路上的绊脚石已经被清理掉,二人在码头等了半天,赶上午间的王廷2号轮,又行驶了大半天,才抵达江城码头。

    江城的空气就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种熟悉的空气,太熟悉的道路,两人一下船就直奔航运行。

    武经理一见二人,立刻盛大又隆重地吩咐工人们起身相迎,柳秦伦站在门口,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她。

    栖蝶撑开信封口看了看,突生一想法,进屋站在武经理所站的位置,大声道:“大家过年好,我和二少爷之前上海行,忙到今天才回来,今天就给大家送上迟来的祝福,我手里是我和二少爷为大家准备的新年福利,每人二十块,加上上个月工资,一共三十块发放给大家,请大家排好队,也请领过的去通知今天没上班的。”

    武经理领头,工人们整齐地列成一行。栖蝶看着工人们一个个脸上乐开了花,惊喜兴奋大道:“拖了这么多天,总算能过个肥年了。”

    栖蝶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过去一年,我和二少爷愧疚王廷给大家带来了伤害,也体恤大家生活不易,过年给大家多发十块钱,不过王廷终究是一个需要盈利的企业,目前制衣、首饰和王廷之都暂缓重建,码头也就没什么需要进出运输的货物了,只有之前由药店改装成住房的在建中的房屋需要人手。”

    “年后,我会安排乔都的营造厂过来对大家进行工地建筑的学习,大家伙儿都一并转到在建房屋的营造中,这样,王廷有了自己的建筑工人,大家也都有活干了,我保证,大家工钱不变,日常伙食也不变,甚至还会更好,还希望大家继续为王廷效力,争取能够更早日地恢复王廷的昔日盛景。”

    所以领钱的积极性永远能带动做工的积极性,众人群起高呼:“太好了,咱们又有活儿干了,每个月又有工钱拿回家了,誓死为王廷效力。”

第三百一十一章 归省江家持续冷战

    新年的初几时,该是嫁出去的女儿携夫返家探亲的日子。

    栖蝶料想永延应该带着冯家妹夫回来了,送完航运行这最后一波福利,栖蝶婉拒了武经理的午饭邀约,深深看了一眼门口的柳秦伦,柳秦伦也痴痴地看着她,须臾一个眨眼,栖蝶回头转身,往江家方向大步走去。

    回到江城,却无家可归只有江家可留宿的落魄感紧紧攫住柳秦伦,栖蝶领头走在前,他黯然地跟在后,从陆家巷子口到江家所在的陆家巷子中段,不停有邻居驻足与他们打招呼,柳秦伦小跑上前几步,和栖蝶肩并肩,还是依照柳氏夫妇的身份一一回笑回礼,正在巷道一酒铺打酒的江永久见着他们,远远就招手招呼:“二姐,二姐夫。”

    栖蝶也十分欢喜雀跃地朝永久挥手:“永久。”

    江永久怀抱酒瓶小跑上来,又是一轮许久不见而再见的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太好,两对夫妇两对情侣,今儿算是到齐了。你俩终于回来了,爸妈都盼了好多天了,一直觉着一家人缺了你们就不完整了,还好还好,今天赶在三嫂第一次登门拜访,总算是等回你们了。”

    栖蝶与柳秦伦相顾愕然,怔怔看着永久问:“两对夫妇两对情侣?三嫂子?什么意思?”

    江永久含笑不语,闻到另一股酒味,凑近柳秦伦身前:“二姐夫,你身上怎么这么大股酒味?”

    柳秦伦不好意思笑:“刚从凉山回来,昨天跟那边的工人们喝了顿大酒,多多包涵啊。”

    江永久大义一扬头:“没事,哪个男人不喝醉几次酒啊,走,今儿中午,继续。”

    新年的江家两扇木制大门上贴上了两个大大的倒“福”字,大大的喜气,栖蝶才走到门口就感受了屋子里一派又一派欢天喜地的气氛。

    刚进院子,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满院子拉着风筝跑的小男孩儿,栖蝶定睛细瞧,那宛然像……宛然正是长姐永芳家的大儿子。

    栖蝶心头大喜,喜不自胜跑到小男孩面前挡住,小男孩讶讶地抬头看她,栖蝶身子一蹲,一把抱起小男孩转悠。

    由着她抱着小侄子一连转了好几圈,母亲才出言制止:“够了够了,再转就晕了,天天盼,真的就把你们盼回来了,你们回来,这江家的一家子才算真正到齐了。”

    栖蝶放下小侄子,恍惚中再看面前站了一门口的家人,有大半年不见的永芳长姐和大姐夫,有腹部微微隆起的永延和四妹夫,这算是永久所说的两对夫妇,栖蝶目光右移,站在永延旁边的永泰,今儿……栖蝶目光下移,正见永泰的左手里紧紧牵着一只手,栖蝶瞅着那只玉手慢慢往上推,只见一位长发披肩,五官秀气的姑娘正依偎着永泰站着。

    栖蝶心头不禁又一次大喜,两粒黑色眼仁大跌眼球地鼓得老圆,真是惊喜得忍不住快要喷出喜泪来,盈盈欢喜地轻迎上去:“永泰,这位可是未来的三弟媳?”

    江永泰害羞得挠挠头,轻声“嗯”一声,介绍说:“二姐,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真担心是不是到我成亲那天你也不会回来?”

    栖蝶惊讶地半捂嘴问:“成亲?这么快?”

    “那是。”江永泰左扭头深情凝望着女友,笑道,“这么好的姑娘必须赶紧抓住了。”他直视她身后一眼,略带不屑的口气,认真说,“我可不要像你们那样,一直一直拖,女孩子的黄金年龄有限,二姐,我听说莫宸已经醒了,你们最大的包袱没有了,现在,还是想拖到三十岁成老姑娘了还不办吗?”

    栖蝶浅浅笑了一笑,避重就轻,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

    江永泰不露声息地叹了口气,也不想在过年的日子提及二姐心里的伤心事,只好道:“就你们去上海没多久,有一次,她过来找我去家里给卧病在床的妈妈看病,一来二往也就认识了,熟悉了。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吕晓雯,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及的我二姐,江家最繁忙的女人。”

    吕晓雯并不觉生疏,第一次见面便呵护直夸:“认得认得,柳栖蝶,江家的二女儿,柳公馆的三小姐,这个名字早就名满江城了,二姐是我们江城女性的典范,活出了战争年代里女人的潇洒大气,杰出的品质应该是令所有江城男人诚服,女人佩服和学习的榜样呢。”

    “吕小姐太客气了,进了江家的门就是江家的媳妇了,也就是我的弟妹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外面天冷,快屋里坐。”

    栖蝶以主家人身份领着吕晓雯往屋子走,丝毫没有去看后面的柳秦伦,还是江永延发现柳秦伦愣愣地看着栖蝶的背影不语,觉得哪里不对劲,高声道:“二姐夫还愣着干嘛,快进屋啊。”

    这一次,江家的一大家子算是凑齐了,不过柳秦伦不太认识栖蝶的大姐和大姐夫,一直在二人有意无意看来的陌生目光里礼貌一笑,整整齐齐的16个人围在一张新做的大桌子前,汤承志开口问:“栖蝶,你也给我们介绍介绍你旁边的男士啊。”

    栖蝶顺着柳秦伦的方向,看向右手边的大姐和大姐夫:“这位柳秦伦,我二哥。这是我大姐江永芳和大姐夫汤承志。”

    “二哥……”

    ……

    众人无比惊讶,面面相觑,一张张面相全是疑问打在脸上,四处飞扬。

    江永延用手肘碰一碰冯文杰,坐在柳秦伦左手边的冯文杰歪了歪身子,小声打听:“你俩吵架了?”

    柳秦伦还真是不知当着江家这一家子该如何作答,然而,那夜在童公馆说的一番话,他还真是没勇气再说一次,尤其是没勇气对着江家再说一次,要当着江家的大家伙儿说,那他和栖蝶之间就真的完了。

    他也成了不忠于婚姻的承诺,不讲忠诚道义的浪荡子。

    这几天栖蝶把他晾得够凉,他才知道原来能说出口的话,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心做到:“都是我不好,我惹她生气了。”

    冯文杰似颇有感悟地蚊声附耳:“理解理解,这女人要不发火,一发火真是不得了。不过我觉得二姐也不是轻易发火的人,你赶紧哄回来吧。”

    栖蝶无视无闻昭然,直接越过柳秦伦看向江永延:“几个月了?”

    江永延初为人母,在人前还很是羞涩:“三个月了。”

    栖蝶含笑看着永延身边的母亲道:“妈妈又一桩心事了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醉美栖蝶

    近来还真是热闹,一桩接一桩的喜事,栖蝶的高兴简直快要应接不暇了。今天自家里,三喜临门,她再也坐不住地主动举起酒杯,像个酒姿飒爽的男人,从大姐和大姐夫开始一对一对地敬阖家幸福,敬新婚快乐,也敬喜得麟儿。

    几个姐夫妹夫和弟弟看出她心情不好,借酒发泄,两人吵了大架,也配合她开怀畅饮。

    上次目睹了侯云帆和几家电影公司老板猜拳行令,他无聊之际从中学会了一两招,柳秦伦真感谢这几个男人,也配合他谈天说笑,啄小酒,行酒令,不让他一个人犹如空气坐在栖蝶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活脱脱一个人体布景板。

    这样的感觉已是痛彻心扉,柳秦伦努力挤出的笑容里,也蕴含了无限凄凉,他此刻已经仿若孤魂游离,没了主意思想,只能用划拳这种形式来让自己动起来,伴着笑声在屋里的回荡来掩饰他和栖蝶在安静的环境中,关系恐冷却至冰点。

    坐在栖蝶对面的江永吉,瞧着两个姐夫和柳秦伦划拳划得正当兴头,难得今天二姐兴致高涨,双双伸手出去与她玩剪刀石头布。

    江永吉不满道:“来吧二姐,小时候玩这个没赢过你,看看十年后我的技术有没有练出来。”

    栖蝶这下来了兴致,动动双手筋骨:“你会输得很惨哦!”

    江永吉挽起袖子,拿出气势:“敢挑战你就不怕输了,来,剪刀石头布……”

    ……

    一边是划拳,一边是剪刀石头布,可江永成瞅着二姐和二姐夫连貌合神离都没有的互不干扰,整顿饭连句交流都没有,这种情形太反常,举杯接栖蝶刚才的话,道:“四姐有孕了,妈妈对四姐大事小事的关心暂时告一段落,今天是家里聚得最齐的一次,二姐二姐夫,乔都日报登了莫宸已经醒了的喜事,你俩之间最大的障碍没有了,是不是也该把没办的婚事赶紧办了,你的事可是咱爸咱妈咱们几个兄弟姐妹最大的心事了,找个时间,了了?”

    这句话让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下来。

    栖蝶举杯又痛饮一杯,醉醉醺醺,满脸霞光四射,本来明**人的、江家众人久违的明媚笑颜,绽放在这样的环境中,竟莫名披上了一层艰苦之气。

    柳秦伦心痛得全身发紧发寒又发冷,还是忍不住微微扭头过去瞧她,她似笑非笑,似哭又非哭地看了眼父亲:“爸的高粱酒真是越酿越有味儿了,喝得我都有点上瘾了。”再才看回永成道,“了什么?怎么了?我刚才不是说了,你曾经的二姐夫现在是我的二哥,哪有妹妹和哥哥成婚的道理,这不乱套了吗?”

    酒杯不过瘾,她干脆放下酒杯,抱起酒坛往嘴里倒。酒液倒得太急,她缓口不及,一口酒呛在喉咙,重重咳了几声,阵阵酒的辛辣之感也随之咳出,呛出。

    众人噎住。

    又因不见柳秦伦有所规劝的行动,就连一向最看好柳秦伦和柳栖蝶在一起的江永延也嗔怪起来:“你和我二姐到底怎么了?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不管你们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和我二姐置气吗?你的男士风度哪儿去了。”

    柳秦伦伪装的笑意再也装不下去,一点点凝固成严肃的样子,道:“请大家理解,目前这个时候真的不是适合我和栖蝶结婚的时候,我们有共同的重建王廷的心事未了,也有共同的乔都商会的责任要担,现在的乔都八城仍然活在随时遭受轰炸的危机中,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我会全身是血躺在栖蝶面前,避免栖蝶受活寡的唯一方法,就是暂缓我们的婚期。”

    “如果有一天轰炸停止,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迎娶栖蝶,但若不幸,她还有莫宸可以依靠,大家比我更清楚,莫宸对栖蝶的感情,我希望栖蝶有个完整的人生,所以……”

    栖蝶急酒攻心,捂着嘴往后院跑,对着潲水桶里一阵狂呕。

    江永芳见柳秦伦不动,只好自己动身去后院看栖蝶。

    江永泰忍了一个中午,此刻见柳秦伦毫无去安抚的打算,便是再也忍不住,起身厉声道:“我有一事想请教一下二姐夫,还请跟我进来一下。”

    江永泰一进里屋便攥紧了前几日又一次引发江城轰动的乔都日报,柳秦伦进屋,他关进房门,“啪”的一声把报纸重重扔在柳秦伦身上。

    柳秦伦矮身一把捞起将落地的报纸,边展开看,边听江永泰压低声音怒斥他:“我尊重二姐夫是高学历的读书人,对待男女感情应该是一心一意的。”

    “乔都日报一直都有驻上海的记者,每次有什么重大新闻,都会和上海的申报互相转载,这次也不例外,我不知道你和这位夏怡小姐是什么关系,不过能够劳动在上海富甲一方的夏怡公开成为你的模特,这份交情,直接让你享誉大上海,相信不止同学那么简单吧?”

    “我不知道我二姐知不知道这事,对于你们这些真正的上流贵族来说,同等甚至更高身份的人会很吸引你们的注意,报纸上的夏怡模样漂亮,我相信她本人会比我二姐漂亮,其他条件我们更是遥不可及,而以你的人品,就算王廷被毁得尸骨无存,也无碍于你这个人在夏怡心里的地位。”

    “如果你受不了诱惑要和我二姐分开,那就算我们看错人了,也请你干脆一点,别拖拖拉拉惹得我二姐精神崩溃,她今天的反常,她越是笑得欢乐,心里就越痛,她是一个永远不会把眼泪流给我们看的人,过去十年,她就算再苦再累,也不会在我们面前反常,永远会用一张淡定无忧虑的脸来掩盖她所承受的一切苦痛。”

    “你要还爱我二姐,就敢把这张报纸摆到她面前,主动跟她说明情况,掩耳盗铃不会是你柳秦伦能做得出来的。今晚人多,我会安排我二姐和你宿在这间屋里,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希望明天一早,能看到一个正常的柳栖蝶。”

    栖蝶在后院吐了半天,看到来看她的人竟然是永芳长姐,她就感伤而激动得紧拥住江永芳:“这是不是代表,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隔阂了?”

    江永芳心疼地拥住她,抚着她的马尾,道:“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去年我们离开乔都回到老家,承志就告诉我你对我们的帮助……对不起二妹,这些年,姐姐误会你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双向决定止步交拜

    栖蝶化爱情之悲为亲情之喜,喜极而泣地紧拥住长姐直摆头:“姐姐没有对不起我,姐妹俩之间从无隔夜仇,只有同一血脉相连的亲情相牵,我能等到姐姐今天想通心事,走到我面前,敞开心扉和我相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江永芳深深感伤地自责:“真是辛苦你了,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我还一味地怪责你,是姐姐太不懂事了。”

    江永芳拉着她到厨房里的两个小板凳上坐下:“决定回来跟你道歉的那几天,我不断地回想小时候你进柳公馆前后,每次你回来虽然没说,但夏天你几乎不敢回来,有几次妈妈担心你,非要你回来,我们才看到了你身上一块又一块淤痕,我当时只知道你在柳公馆的日子并没有我们看上去的那样好,但我被你拉得我们太远的富贵生活蒙蔽了眼,心想你学习功夫再累再苦,至少一日三餐的肚子都是填得饱饱的,在里在外,丫头们也都恭敬地称呼你一声三小姐,那种日子我可望而不可求。”

    “直到前几天,承志问我,如果我是当时的你,我能不能坚持到学会中国功夫。”

    江永芳打开栖蝶那双生不算白皙也不算粉嫩的手掌心,抚着上面清晰可见的老茧,道:“这些都是小时候遗留下来的吧,有砍柴的茧,有练琴的茧,有写字的茧,最深最厚的还属练功的茧,你还真是一个最不像三小姐的三小姐了,所以换做我是你,未必能吃得下来你能吃的那些苦,像我们这种身体哪是练功夫的料,练不了功夫,只怕也是和其他的小孩落得一样的被遣送回来的下场,那时候,遭受着左右邻里白眼,日子会更难过,好在,你为咱们江家争了口气,顺顺利利地把这个三小姐当了下来,才让过去那些年,我们出门总是能高高地抬着头出去,接受着整个陆家巷子明里暗里各种羡慕的眼光。”

    永芳长姐的这颗糖喂得栖蝶心里甜得甚吃了蜜糖,这真真儿是永芳长姐十年来第一次和她这么近距离地说体己话,便泣得更是肆无忌惮了。

    江永芳小慌慌,双手去揩她脸上的汪汪大泪:“要成为整个江城唯一一位高高在上的柳三小姐,你付出的比从前在家里吃的苦要多多了。姐姐真心佩服你,如今是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她心疼地用额头抵住栖蝶的额头,想给她最大的体贴感,“姐妹之间,是无论再过多少年,都无法改变的至亲脉结,但爱情不一样,你一旦选定了一个,另一个纵然可能继续为朋友为亲人,但你们心里都会有个疙瘩,那个疙瘩到底会经过多少年才能慢慢解开。”

    “可能我和你姐夫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体会过婚前的甜蜜恋爱,婚后只好好体会了一把夫妻之情,尤为深刻。而你,介于这两者之间,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年代,能够把一心一意的爱情和婚姻坚持到底的两个人很少很少,别说你们这种贵族,就连我们这种普通人家也很少见,你姐夫算是典范,柳秦伦就更是典范了,连那么高贵的夏怡他都没动心,足见也是有担当有定力的男人。”

    栖蝶还是等到永芳要劝她的话说了出来:“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数,我已经看淡了,能嫁是缘分,不嫁是命定,现在我和秦伦就只是义兄妹关系,我和莫宸就只是合作和老乡的关系。既然这道难题他们做得艰难,我也做得艰难,那就干脆放弃不做,人这辈子,还有很多大业要去追求,也可能我是整个乔都八城最特别的一个女人吧,婚姻,我现在真的不急。”

    栖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昨夜在凉山和秦伦的那场拜天地仪式,大概就是她这辈子和秦伦关系的止步点了。

    江永芳欲再开口劝,栖蝶笑容恬美地打断她:“我已经决定了。”

    柳秦伦坐在床沿上,仔细看着报纸对那夜发布会他和夏怡关系的描写,乔都日报忒给面,再次用了正反整个版面盛载了那夜的详况,字里行间没有明确指出他们的初恋关系,但同属美国留学的同学、夏怡会为了他破例演出的字眼也暗指了他们早就认识且交情匪浅。

    江永泰靠在木柜上,两道审厉的眼光目不转视他,不等到他声明此事亦不罢休。

    柳秦伦淡然迎视:“你希望我说点什么?”

    江永泰站直身子:“你觉得你应该说点什么?”

    “报纸上明示暗示的都是真的,栖蝶也知道,所以这份报纸她看不看都无所谓,我们之间也不是因为夏怡产生的矛盾。”

    “那是因为什么?”

    “我在饭桌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问心无愧。”

    江永泰冷笑一声,大跨一步上前,柳秦伦侧身站起,江永泰想去抓他领子的双手就在空中抓了个空:“我知道你在气我在这个时候暂缓婚期,不够男人更不够君子,真正的爱情哪怕两个人只有一天可过,于此生也已经足够了,但是我想给栖蝶的并不止是那一天,栖蝶该有的幸福也不止是那一天。”

    柳秦伦蓦然想起昨天在凉山的那场交拜天地仪式,他和栖蝶,已经是正式拜过天地的夫妻了,于他已是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他真的:“我不想用这一时的幸福去造成栖蝶一生的遗憾。我还是那句话,我和栖蝶,和你们任何人都不同,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解释这件事,照过去的话说,你是江家的长子,希望你可以跟他们解释清楚。”

    “今晚我就跟你睡了,栖蝶和你女朋友一起睡,这样会比较好,也免得爸爸妈妈担心。”

    江永泰了他一眼:“爸爸妈妈?”

    “我和栖蝶现在是义兄妹,我现在又住在江家,自然还是该称呼爸爸妈妈。”

    江永泰无话再说,指着他撂下一句:“你最好别后悔,我二姐绝对不是离开你和莫宸,就活不下去的人,就算她这辈子不嫁,也会坚持她的原则,你可别挑战她的极限,把你们三个都逼到绝境。”

    柳秦伦没事儿人似地揽上江永泰的肩,出了屋子,正好栖蝶两姐妹也从后院回到厅里。

    江永泰和大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同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第三百一十四章 团年规矩

    每年团年饭的晚上,父母亲都坐在正位上给一家大小发红包,寓意来年交好运,保平安。

    这天晚上,客厅正中心的大餐桌挪到了外面院子,空空的地上放上两个垫子,大姐和大姐夫率先双双领着孩子给父亲母亲拜年。

    按照大小顺序,第二个便是栖蝶。

    这种情况,这种场合,刹那间刺痛了柳秦伦的心,一阵隐伏的心酸痛楚对照同样面露难色的栖蝶:抿了抿嘴、缓缓眨了眨眼,平静地走到中间,他也几乎是同步走了出去。心里再有一千一万个想克制自己不去爱栖蝶,可终究也还是没办法站视不理。

    按照男左女右曲膝跪在母亲面前的垫子上,和她岔开一两秒同时跪下的,栖蝶诧异抬头瞧柳秦伦的脸,很平静,脸上有前夜与他拜天地时那种仿若正式婚礼的如花笑靥,对二老恭敬磕头,目光恭顺,道:“我知道爸爸妈妈都很奇怪我和栖蝶暂缓婚礼的事,不错,到了今天这一步,再没有因素可以阻挡我们结婚了,但大敌仍在,还请爸爸妈妈多多宽恕我一些时间,等到我们真正击败了敌人,我一定一定会给栖蝶一个最盛大的婚礼,将她风风光光迎进柳家,堂堂正正做柳家享福的儿媳妇。”

    父母对视一眼,母亲叹了一声长气说:“唉,江家这一大家子,最担心的就是栖蝶的婚事了,好不容易你们俩有了感情,又出了莫宸的事,好不容易莫宸醒了,你俩又……我们做父母的,不赞同却又不得不尊重你们的决定,相信你们的决定都是仔细考虑过的,加油吧。”

    两人双手接过红包,同声道:“谢谢爸妈。”

    栖蝶想来,在父母眼里,大概是觉得他们吵架了,女儿一气之下就改口称了“二哥。”也好,让父母慢慢去适应她的生活里没有柳秦伦也没有莫宸,这样比突然一下让父母接受她可能终生不嫁的事实,多少会有个心理防备。

    江永芳和江永泰仍对柳秦伦抱有希望,默契地没有点破,口中笑道:“是啊,你俩好好加油吧,几年而已,很快就过了,真正相爱的男女是经得时间的考验的,等到战争胜利的那天,也就是二姐和二姐夫的大喜之日了。”

    “对了二姐、二姐夫,你俩得早日把有王廷招牌的房子盖起来,不然我结婚都没房子住了。”他必须想尽办法把这两人一直连接在一起,这线千万断不得,一断,二姐的下半辈子可真就没着落了。

    栖蝶的注意力得到转移,精神也跟着振作起来:“放心,年后就开始,还带动航运行的工人们一起。你俩婚期定了吗?”

    “还没呢,就等你们的房子盖起来我才敢上门提亲哪,不然空有一身本事,没有具体的着脚点,谁家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呀。”

    柳秦伦人生最大的痛点突然遭到一个无意戳,更是有些无脸再呆在江家,他对夏怡无情有义,都无心去做夏家的上门女婿,又何况是他有情又有义的栖蝶。

    目光指示栖蝶出门,这时永延两口子拜过年,就轮到永泰两人,父母亲对这个新领回门的媳妇格外重视,也就省了投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尾随秦伦走到院里,听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对她说:“抱歉,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那么跪了。”

    这样的声音,是他感冒了吗?栖蝶低头思虑了片刻,还是回了他:“你不需要说抱歉,你是我二哥,在江家长辈面前,下跪拜年,领红包很正常。”

    栖蝶没正眼看他,这声“二哥”听着依然别扭,不过只要她肯理他了,就是抚慰他内心的良药,柳秦伦浅浅笑问:“明天有安排吗?”

    栖蝶低视的目光方才抬起与他平视:“有啊,该去梧桐冢看看爸爸妈妈和姐姐了。”

    真好,栖蝶和他想到了一起。柳秦伦唇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往里伸了伸,栖蝶便又看到他那好看的酒窝,点点头对她说:“那就早点休息,明天一起。”

    年关里,有欢笑的眼泪,也有追忆亲人哀伤的眼泪,每次要去梧桐冢拜祭,栖蝶总免不了一番恸心肠恸肺腑的伤感,尤其是这一次,曾经誓誓在爸妈遗体前说的话,如今怕只能完成一项了。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倔强,也知道只需要像夏怡,像其他那些中意他的女孩那样下个矮状,说两句好话安抚他的心,他一定会有勇气和她结婚,但那样的婚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她和秦伦的未来都需要她下去矮状、去低对方一等才能维护,那倒真的不如做回兄妹,用重建王廷、发扬王廷来弥补她无法做到的为柳家延续血脉。

    还好思想的愁,并不连带身体的愁。栖蝶睡了半宿,夜里被肚子疼醒,她数着上个月那几天的日子,这个月又提前了三天,还算正常,只是裤子上染了点不太好看的颜色,她招来永秀:“去帮我洗洗吧。”

    江永秀皱皱眉头:“二姐,这是冬天,洗了这么一时半会儿的也干不了啊。四姐那有一套旧衣服,是她有一年过生日你送给她的洋装,要不你就凑合凑合?”

    栖蝶如抓救命绳头猛点头:“有换的就行,快去拿给我。”

    庆幸,以前的衣服都还在,正适合她应应急,栖蝶换好以前送给永延的一套和她在柳公馆那时候穿的一模一样的裤装,咖啡色的上下两件套,江永芳又把一件新织的花黑色毛衣递给她:“这是回来前织好的准备送给你,今天是派上用场了。”

    永秀坐在旁边拖着下巴道:“二姐,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不去,不过这段时间老下雨,你可要多注意哟。”

    栖蝶捂着微疼的腹部,苍白着一张脸笑了笑:“没事,这是天性的毛病,时疼时不疼,可能过一会儿就不疼了。我走了。”

    栖蝶刚下楼走到门口,还未出门就先迎来了乔都的贵客,莫宸带着童静峰童静雪进门来,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意外。

    栖蝶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莫宸道:“算着你们回江城的时间,和以前过年及祭祀的前后规矩,就比着时间出发过来了,刚好赶上了。”

    柳秦伦在旁边细盯她的脸,目光下移又盯着她用手捂住的腹部,明白了什么,道:“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吧。”

    栖蝶尴尬地放下右手,满脑子问号直冒,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弱弱羞道:“没关系,老毛病了。”

    江永秀在旁边插一句:“二姐二姐夫,你们还没吃早饭呢?”

    莫宸看了看栖蝶脸上的白色,今日面相虚弱,不太像平日里柳栖蝶女将之范儿啊。他想起他离开的那年,栖蝶12岁,有一次他撞进江家,刚好碰到江永延正搓洗衣服的木盆里满是红色,他那时不明白地问:“家里有人受伤了?”

    江永延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只道了声:“没有没有,女儿家的事,你们不懂的。”

    经过了这多年,他早已明白,看了看手表,道:“时间还早,等你们吃了再走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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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下双栖蝶介绍:
传说梧为雄、桐为雌,梧桐是同生同长、同老同死伉俪情深的象征!梧树亭亭,桐花绽放!20世纪40年代的乔都八城,遭到日机无差别的狂轰滥炸,且看蛰伏十年的柳家三小姐栖蝶,如何携手掌控财权的银行董事莫宸晞和留学归来的企业继承人柳秦伦以三雄鼎立的强势扶贫救援,在大轰炸的废墟中闯出一片未来。梧桐叶下双栖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梧桐叶下双栖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梧桐叶下双栖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