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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何日请长缨txt下载     何日请长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何乐而不为

    “唉,唐总,你说得太对了!”

    柏峪机械公司的总经理吴廉抢先附和道,语气中透出一种深有同感的意味。他其实算是赵兴根替唐子风请来的“托儿”,原本就交代过让他给唐子风当好捧哏。不过,唐子风说的价格战一事,也的确说到吴廉的心里去了,他这番感慨,倒有七分是真心的。

    “我们柏峪生产的铣床,原本是2万3一台,按这个价钱,我给工人发完工资以后,自己手里就剩不下多少了。可谁知道,这两年大家都在降价,我听说过的最低价钱,是一台铣床才1万出点头,最多不超过1万2000的样子。

    “可我如果把铣床降到1万2000,卖一台就要亏出去半台,这生意还怎么做?”

    吴廉愤愤不平地说道。

    “做不了也得做啊!”宋景灿顺着吴廉的话头说道,“虽然每卖一台都是亏的,可不卖就亏得更多。工人雇来了,你总不能不发工资吧?利润什么的,我们现在是不敢想了,能够不从自己口袋里拿钱出来,就是万幸了。”

    “我已经从自己口袋里拿钱出来了,去年一年,我亏了一百多万。”有人大声地诉着苦。

    “再这样下去,就要卖房子了。”

    “卖房子都贴不起,只怕要卖老婆才行。”

    “你老婆年轻,还能卖得出去,我家那个黄脸婆,想卖都没人要。”

    “我要啊……”

    眼见着又有人要飚车了,赵兴根赶紧出来制止,他说道:“大家说的都对,可唐总说的这个价格战,到底是谁先打起来的呢?刚才大家来之前,唐总问我这个问题,我还真没答上来。你们大家说说看,这个症结是在什么地方呢?”

    “症结吗?”

    游文超想了想,摇摇头说:“赵总,这个问题就太复杂了。按唐总刚才说的,其实就是咱们这些公司互相压价,也说不上是谁最先挑起来的,也有可能就是那些客户在中间搞名堂,故意挑着咱们竞价,结果咱们就都上当了。”

    “我印象中,好像是芮岗那边的机床公司先降价的。”有人回忆道。

    “在这之前,明溪那边就有机床公司降价了,是我的客户跟我说的。”另一个人纠正道。

    “咱们国家这么大,听说像咱们这种私人的机床公司就有几千家,还真不好说是哪家先坏了规矩。”有悲观的人直接抛出了不可知论,想必是懒得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了。

    唐子风听大家说了一会,然后抬手止住大家的谈兴,说道:“从刚才大家说的情况来看,现在要去追究到底是哪家企业先坏了规矩,恐怕是很难的。事实上,说他们坏了规矩,也不合适,因为咱们从前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所以也就无所谓是不是坏了规矩。依我说,我们要想自保,避免这种价格战把咱们拖垮,就要亡羊补牢,赶紧把规矩立起来。”

    “立规矩,什么意思?”宋景灿一愣,这剧情好像和此自己与游文超猜测的不一样啊,莫非唐子风的阴谋这么深,让自己根本看不透?

    唐子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侃侃而谈起来:

    “咱们国家搞市场经济,市场上的商品价格根据供求情况自由浮动,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价格战并不是正常的价格变动,而是个别企业为了抢市场,不惜低价倾销产品,用极低的价格把对方逼死,以达到自己独占市场的目的。

    “价格战这种方式,对于市场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价格战能够把对手逼死,但发动价格战的企业,因为无法从市场上获得正常的利润,必然会减少企业的必要支出,包括放弃更新设备,减少研发投入,甚至降低产品质量,其结果就是会让整个行业的水平全面下降。

    “当前,咱们国家的机床行业是大而不强,刚才有人说咱们全国有几千家机床企业,这个数字不假。但真正有竞争力的企业寥寥无几。我说句大家可能不爱听的话,在坐的各位,你们的企业如果放到国际市场上去,基本上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大家觉得我的话过分吗?”

    “不过分!”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唐子风的话说得难听,几乎就是指着大家的鼻子说“你们各位都是垃圾”,但话糙理不糙,大家的水平的确不怎么样,生产的产品以低端机床为主,少数企业能够生产一些型号的中端机床,但也不拥有自主技术,更别说研发新产品的能力了。

    这几年,大家添置了不少新设备,也招募了一批工程师和国企分流出来的高级技工,技术实力有所上升,产品质量也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但如果要提到国际市场的高度,大家还差得远。

    唐子风笑笑,说道:“大家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我就放心了,我刚才还担心我的话太伤人了,大家不能接受呢。

    “依我的看法,现在大家不是打价格战的时候,而是应当和衷共济,谋求共同发展。大家应当商量一个合理的价格空间,然后就在这个空间里报价,确保每家企业都有一定的利润。

    “有了利润,大家才能改进设备,提高技术,追赶国际先进水平。咱们且不说去与国际机床巨头竞争,至于在国际中低端机床市场上,咱们中国企业应当要有一席之地,大家说是不是?”

    “太是了!”吴廉又抢答了,“唐总一席话,真是拨开迷雾见青天,让咱们看到了光明的前途。”

    “吴总,过去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有文采啊,我怎么记得你连初中文凭都没有呢?”有人忍不住要揭吴廉的老底了。大家都是体面人,就算唐总是个大老板,你也不用这样舔吧?真有舔的机会,放着我来!

    游文超没有接吴廉的话头,而是盯着唐子风说道:“唐总,你说得很对。可是,你说大家要商量一个价格空间,这事得有人牵头才行啊。唐总是不是可以给我们当这个牵头人呢?”

    听到游文超的话,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唐子风。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唐子风专门把大家找过来,又说了这样一番话,莫非真的想当这个牵头人?

    以临机的地位,唐子风想给大家当牵头人,当然是有资格的。但一来临机与大家不在一个层次上,唐子风有什么必要自降身份来给他们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当领导,二来临机的利益诉求与大家不同,如果真的是唐子风来牵头搞价格同盟,能保证大家的利益吗?

    唐子风是想过这个问题的,看到大家的眼神,他微微一笑,说道:“我怎么可能给大家当牵头人呢?这件事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我们临机是不便插手的。我只是因为和赵总是老朋友,听说这件事,就想着来给大家出个主意。

    “如果大家对此事有意,可以组织一个合岭机床业协会,推举几个领头人出来,制定一些规则,让大家共同遵守。至于我们临机嘛,如果大家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做个友情赞助单位,从场外给大家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比如说吧,如果有哪家企业不守规矩,非要祸害整个行业,大家集体投票,我们临机可以中断对它的数控系统供应,它如果想继续在这个行业里做,恐怕就只能花大价钱去买进口系统了。”

    “可是,国内除了临机的东云系统以外,也还有其他数控系统的。”有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当初临一机与溪云省432厂联手开发机床数控系统,民用版本最终确定为东云牌,取了东叶省和溪云省里的各一个字。这些年,东云数控系统更新了好几代,在国内中低端机床领域,已经基本能够替代进口系统了。合岭这些机床企业生产的数控机床,很多就是使用东云系统。

    除了东云系统之外,国内还有十几家企业和科研院所开发了其他品牌的数控系统,有些是与东云系统互补的,有些则构成了竞争关系。唐子风声称会对那些不守规矩的企业实施数控系统断供,这些企业如果不想去买高价的进口系统,就得使用这些其他品牌的系统。

    唐子风说:“东云系统这方面,我基本上就能够做主。至于其他牌子的系统,其实我也能说得上话,就算不能完全中断这些企业的供应,至少提提价,或者拖延一下供货时间,我想我的面子还是能够做到的。”

    太能够了!

    众人都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

    能够研制出数控系统的,都是国字头的大企业、大研究所,人家即便与临机是竞争关系,临机的总经理开了口,这个面子肯定还是要给的。相对于临机这个级别的企业集团来说,像什么柏峪公司、广昌公司,都不过是草芥,人家断你的数控系统供应,还需要在乎你的感受吗?

    唐子风声称自己不插手这个什么行业协会的事情,但又表示可以动用临机的力量,帮大家打击那些不守规矩的企业,其实态度已经很明白了。这个协会的所作所为,必须是符合临机利益的,唯有如此,才能得到临机的帮助,反之,临机要搅黄这个协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然如此,但人家也是好意啊。自己这些企业如果真的能够成立一个协会,互相约束,避免恶性竞争,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唐总想以德服人

    “唐总,我们合岭这边的企业,要想联合起来,倒是容易。可芮岗、武营、渔源那边也有很多机床企业,另外就是明溪的机床企业也不少。如果我们这边限定了价格,他们还在拼命降价,最终我们就等于把市场送给他们去了。”

    赵兴根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唐子风说:“赵总不用担心,回头我也会往芮岗、渔源那边去走走,劝说他们也放弃价格战。你们合岭的机床协会如果成立起来,也可以和他们的机床协会沟通沟通,大家同进退,才能共赢,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还是唐总考虑得周全。”赵兴根笑着应道。

    在合岭的这些机床企业里,赵家兄弟的龙湖机械公司是最大的一家,如果要成立机床协会,赵兴根被选为会长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今天唐子风选择在他这里召集这个会议,其实也相当于替他做了背书,告诉大家说他赵某人是被唐总罩着的。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期望,赵兴根现在就已经在代入会长角色了,话里话外都是一股天下为公的味道。

    “这样一来,唐总可太辛苦了。”

    听到唐子风说要去芮岗、渔源等市,宋景灿恭维了一句,又怯怯地说道:

    “我就担心一点,咱们合岭的企业都是比较安分守己的,唐总给我们把道理讲明白了,我想大家肯定都会照着唐总的指示去做。芮岗、渔源那些地方,有些老板是不太讲道理的,当初挑起价格战的,就是那些企业。万一唐总去了那边,人家不太听话,不照着唐总的要求做,不知道唐总打算怎么办?”

    他的话说得很委婉,但唐子风却听明白了。他分明是说,合岭这些人都是软柿子,能够任凭唐子风捏来捏去,万一芮岗、渔源这边有几个硬茬,就是不接受唐子风的建议,唐子风能怎么办?

    扣数控系统这种事情,只能是作为措施之一。合岭这边要号令所有的企业守规则,也不能仅依赖唐子风的承诺,而是要大家互相监督。井南的百姓是很在乎乡土观念的,企业间搞竞争,互相拆拆台,自然无妨,但如果一家企业犯了众怒,要想在当地经营下去,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唐子风建议大家成立行业协会,其实就是要利用大家的乡土观念。但如果其他城市的多数企业都不接受唐子风的忽悠,不愿意采取共同行动,那么唐子风的断供威胁,就起不了太大作用了,这叫法不责众。

    “这个问题嘛,宋老板不用担心的,我们一向都是以德服人,相信芮岗、渔源那边的企业家,应当会接受的。”唐子风笑呵呵地应道。

    “以德服人?”吴廉诧异道,“唐总,你说的这个以德服人,有什么讲究啊?”

    “讲究嘛?”

    唐子风想了想,说道:“我那就给大家解释一下吧。我到井南来之前,在京城见了几位行业里的老领导,也向他们说起了目前行业里恶性竞争的情况。

    “这几位老领导都认为,价格战这种方式,对于行业是有害的。对于肆意发起价格战的企业,要进行严厉处理,绝不能姑息。

    “我在井南的这些天,这几位老领导也正在京城活动,准备向中央提交一份关于规范机床行业竞争的报告。如果这份报告得到领导批示,那么国家就可能会采取一些必要的经济手段和行政手段,来打击这些扰乱市场秩序的不法企业。”

    闻听此言,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即便已经进入了21世纪,私营企业在社会上依然是弱势群体,国家随便有个什么政策出来,都有可能会波及到他们的日常经营。

    合岭市政府总体上来说,对私营企业还是颇为照顾的,但饶是如此,各个政府部门下来检查检查工作,挑挑毛病啥的,依然是大家回避不开的麻烦。

    逢年过节,这些企业老板们都要到各个部门去走动走动,送上一些“不值钱”的小礼品,以换取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平安。“经济手段”和“行政手段”这八个字,从唐子风嘴里说起来,是那样轻描淡写,可落到众人的耳朵里,却是如雷鸣一般,好几个人当时就觉得腿肚子要抽筋了。

    “唐总,这点事,到不了需要领导批示的地步吧?”宋景灿强装出一个笑容,说道。

    虽然唐子风说的是要用这些手段去对付芮岗、渔源等地的小老板,但合岭这边的小老板们也同样害怕,这或许就物伤其类吧。

    其实,大家心里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那就是虽然答应了唐子风要联合行动,共同维持正常的价格,但谁都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以便未来觉得限价对自己没好处的时候,可以随时反悔。

    唐子风说请动了几位老领导,要去弄个领导批示,还要国家出台相关指导文件,这就是把事情闹大了,把大家的退路也给堵上了。万一啥时候唐子风觉得他们这些人不守规矩,给他们扣一个“扰乱市场秩序”的罪名,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时下与上世纪80年代相比,国家的政策已经宽松多了,大家不用担心会被戴上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遭受牢狱之灾。但国家想对付几家私营企业,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查税、查卫生、查安全、查产品质量,随便一个大盖帽就能查得你生不如死。

    想到这样的后果,宋景灿就忍不住想劝唐子风还是别插手这件事了。

    可是,这是能劝阻得了的事情吗?

    唐子风看出了宋景灿以及众人的担忧,他笑着说:“怎么,大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大家放心,我和那几位老领导聊天的时候,他们对于井南的机床产业发展,都是表示了充分肯定的。

    “尤其是在六七年前,韩国机床企业大举进入中国,想侵占咱们的机床市场,咱们井南的机床企业在抵制韩资企业,捍卫国家利益方面,是做出了重大贡献的,这一点,老领导们都记在心上了。”

    “哈哈,瞧唐总说的,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众人表示着谦虚,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几分。领导记得大家的功劳,哪怕只是嘴上说说,至少就不便对大家下重手了,这应当是一个好消息。

    唐子风继续说道:“几位老领导都跟我说,像我们临机这样的大型国企,应当全心全意地帮助民营企业发展。他们说,井南原来的机床工业基础几乎是一片空白,现在有这样大的规模,都是你们各位努力的结果。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大家更好地开展合作,寻求共赢。

    “所以,只要大家诚信经营,不搞恶性竞争,国家的政策对大家绝对是有利的。我们要打击的,是极少数破坏经营秩序的企业,尤其是一些带头抵制合作,造成严重不良影响的企业。”

    “我明白了。”赵兴根点点头,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唐总的意思很明白,大家诚信经营,唐总会帮着大家发展,让大家赚更多的钱。但如果芮岗、渔源那边有哪些企业不识相,拿着唐总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别怪唐总对他们不客气了。”

    “没有没有,不客气是不可能的,我们还是要讲究以德服人嘛。”唐子风嘻嘻笑着,纠正了赵兴根的用辞。

    赵兴根连忙改口:“对对,以德服人,唐总是最讲道理的。”

    “对对,以德服人,以德服人。”众人也赶紧附和,心里为芮岗、渔源那边的同行默默地点了支蜡烛。

    唐子风这番话,也是故意说的。他相信,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等不到晚上就会传到芮岗、渔源等地方去,过几天自己前往那几个城市,应当能够听到他们的反馈了。

    从唐子风的本意来说,他的确是希望以德服人的,毕竟恶性竞争对大家都有伤害,如果能够有一个行业规范来约束一下大家的竞争行为,所有的企业都能从中受益。既然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只要把道理说透,大家都应当会有积极性吧?

    但是,任何一个群体里,都会有一些另类。倒不是说他们真的愚蠢到要做损人不利已的事情,而是他们自觉比别人聪明,在别人都约束自己的情况下,这些人就想钻空子,捞更多的好处。

    比如说,如果大家都接受约束,选择不降价,那么个别违规降价的企业,就能够抢到更多的市场。别人越是自觉,这些企业就越能获得好处,他们丝毫不认为自己坏了规矩,反而会觉得别人傻,自己聪明。

    对这样的企业,再谈什么以德服人,就是自欺欺人了。既然他们选择了违反规则,那么就该有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唐子风在京城的时候,的确是走访了几位老领导,包括原二局的老局长许昭坚。

    许昭坚答应唐子风,在必要的时候,他会出面和有关部门打招呼,让这些部门出手去收拾那些不开眼的企业。至于说名目,甚至都不需要唐子风去想,“有官部门”干这种事情一向是轻车熟路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这事不妥

    接下来,唐子风又与众人探讨了一下业务发展的问题。唐子风提出,大家目前都是利用外购的数控系统和功能部件,加上自制的床身,生产出一些技术已经定型的低端产品。

    由于缺乏技术含量,这个行业也就没有了门槛,大家都可以挤进来,恶性竞争就是不可避免的。目前大家能够形成一个价格同盟,但新进入者多了,形成价格同盟的难度就会加大,届时价格战就可能会重启,大家头上始终都是悬着一把剑的。

    要想获得可持续的发展,各家企业就不能固步自封,而是要拿出一些利润用于产品研发,促进产品升级换代,提高进入门槛。产品升级了,利润率也会提高,届时大家赚钱就会比现在更容易了。

    至于说有些企业一时缺乏研发能力,唐子风也给大家指了一条出路,那就是临机集团和苍龙研究院都可以接受委托研发,帮助大家形成一两个属于自己的拳头产品。如果不想费事,这些企业也可以选择直接购买苍龙研究院的一些专利,共享或者买断的方式都是可以的,当然,价钱方面就有些讲究了。

    唐子风的这些建议,对于小老板们还有很有启发的。如果价格同盟能够形成,大家在短期内的利润就可以得到保障,拿出一些钱来改进技术,既是可行的,也是必要的。

    井南这边的工业经过上世纪90年代的野蛮生长,如今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不单是机床行业,像什么厨具、家电、塑料制品、家纺、食品等等,竞争都非常激烈。

    有些行业的产能已经几倍于全球的市场容量,价格战已经打到几乎要让全行业都破产的程度。当然,这个“几乎”是针对国内企业而言的,他们的国外同行早就凉了,坟头草都好几尺高了。

    在这种情况下,技术升级成为各个行业的共识。利用低价都吸引到经销商,那就只能是推出新产品,或者提高质量。

    机床行业的这些老板们也懂得这个道理,也有一些企业在进行尝试。但受到价格战的影响,各企业的利润都大幅度萎缩,想投入更多的资金去搞研发,就有些力所不逮了。像宋景灿、游文超这些人,都已经在琢磨着卖掉厂子改行了,又哪会愿意花钱去做研发。

    现在唐子风帮大家创造了机会,还声称临机集团和苍龙研究院可以承担代客研发的工作,大家心里的那点念头又暗戳戳地生长起来了。很多企业在过去这些年的生产中,也积累了一些诀窍,如果能够在此基础上开发出几项独门技术,那可就是可以作为传家宝的东西了。

    会开到这种程度,气氛已经活跃起来了。大家再没有忐忑的感觉,都争着和唐子风说话,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位大佬那里弄到一些好处,即便不是现实的好处,能够让对方对自己这张脸有点印象,日后也好办事不是?

    临近中午,唐子风笑呵呵地表示自己要请众人吃饭,结果这个说法自然地受到了众人的痛斥,每个人都露出生气的样子,说唐总千里迢迢跑过来给大家解困,如果还要唐总掏钱请客,合岭这些搞机床的,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一阵闹闹哄哄之后,也不知道确定是由哪家企业掏钱,总之大家都出了门,开上各自的车,冲向了合岭市区最高档的饭店。今天前来参会的有好几十人,大家开了一个最大的包间,摆上了五桌,各种高档海鲜像不要钱一样的往上堆,啤酒箱子垒得与一座小山相仿。

    趁着唐子风被其他人缠住之际,游文超和宋景灿二人悄悄地把赵兴根拉到了一边,低声地向他问道:“赵总,咱们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唐总这一手,到底是啥目的?”

    赵兴根发迹之前,的确是与游、宋二人私交很不错的。现在虽然他的企业规模比这二人大出了十倍有余,但他并没有看不起二人的意思,平日里相互走动也不少,属于可以私下密谋一些事情的。听到二人的问话,赵兴根皱着眉头,说道:

    “这件事,我也是很突然。你们是知道的,我和胖子一向关系不错,今天早上,胖子突然就带着唐总到我这里来了,说要我牵头找一些在合岭机床行业里有点影响力的老板来坐坐。

    “你们来之前,唐总和我简单聊了聊,主要也是说价格战这事。他说价格战影响了正常的秩序,这样打下去,不但咱们这些中小企业会被拖垮,像他们临机这样的大企业,也会受连累,所以他想找大家一起谈谈。”

    “唐总这个说法,听起来也有点道理。可是,我还是有点不相信,如果仅仅是为了咱们这些中小企业的事情,他有必要这样出力吗?”游文超说。

    宋景灿说:“是啊,虽然他说对他们临机也有影响,但咱们和临机其实根本不是在一个水平上竞争的,就算有影响,也不是很大。如果不是唐总亲自来,而是他们销售公司的韩总或者什么人过来,找咱们谈这事,我倒也能相信。唐总这么大的领导,亲自来管这种事,而且还和咱们这些人称兄道弟,一起喝酒打屁,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赵兴根扭头看了一下包间里的情况,看到唐子风正与几位小老板站在另一个角落里说笑,好像是在谈一些合作的事情,那几位小老板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他转回头来,问道:“那么,以你们俩的看法,唐总还有什么打算呢?”

    游、宋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宋景灿说道:“赵总,你说唐总会不会是有点自己的想法?”

    “自己的想法,什么意思?”赵兴根问。

    宋景灿说:“以我的想法,别看唐总管着一个3万人的大公司,一句话就能够让咱们这些人在行业里混不下去。可要论身家,唐总可不一定比得上像赵总这样的大老板,没准连我和老游这种仆街货都不如。”

    “你特么在老家盖了五层的新房子,光是孩子就生了四个,你还说自己是仆街。”赵兴根笑骂道。

    大家都是同行,谁有多少钱,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游、宋二人的财富当然没法和赵兴根比,但要说是仆街,就是谦虚过头了。前几年机床行业生意好做的时候,这俩人赚的钱起码也是以千万计算的。

    不过,经宋景灿这样一提醒,赵兴根倒是意识到了自己思维上的误区。他光想着唐子风是国企老总,风光无限,却忘了国企里的工资是有限的,除非唐子风搞点**,否则论个人的身家,还真是没法和他们这些私人老板比。

    想到这,赵兴根突然觉得有自信了,原来自己也有比唐子风强的地方,自己的人生也同样精彩。

    “你接着说,唐总会有什么想法。”赵兴根道。

    宋景灿看看左右,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几乎是一种耳语状态了,他说道:“我和老游分析,唐总这样费心费力,又不惜自降身份和大家结交,是不是想在咱们的业务里参上一股。比如说,在哪家企业里拿上几个点的干股,哪怕只是一两个点,如果是10家企业呢?再如果是20家企业呢?”

    游文超接话说:“他还说要去芮岗、渔源这些地方,如果每个地方都弄上几家企业,那可就……”

    说到此,他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

    赵兴根的脸不断变幻着颜色,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像是霓虹灯一般。他原先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经这二人一提醒,他就想到了种种值得回味的迹象,比如唐子风问过他的企业利润如何,又比如唐子风提过企业间搞战略合作的思路。这些话如果不去琢磨,全都是正常的聊天,但认真琢磨下来,似乎每一句都是在暗示着什么。

    难道唐子风是盯上我的企业了?

    这特么还有王法没有!

    “如果他真有这个意思,你们俩是什么想法?”赵兴根问道。

    这其实也是游、宋二人想问赵兴根的话,无奈赵兴根比他们有钱,所以天然就拥有了话语权。他们要想和赵兴根讨论问题,就无法逼着赵兴根先表态,而只能是自己表态,再等赵兴根的回应。

    “我觉得,这事不妥。”游文超说道。

    “为什么不妥?”赵兴根问,“如果姓唐的愿意在你的广昌公司拿干股,你哪怕给他10%,以后能赚到的钱也比现在要多得多。姓唐的随便在手指缝里给你漏点好处,你的公司产值还不得翻上几番?”

    因为对唐子风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赵兴根对他的称呼也就变了,不再一口一个“唐总“了。

    “就怕是引狼入室啊。”游文超叹道,“我当然知道傍上一个大佬有好处,可万一他贪得无厌呢?又万一他出点什么事呢?他如果真的敢拿我们的干股,那就说明这个人胆子太大了,咱们都是做本份生意的,没必要陪着他去赌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个小业务而已

    正经生意人,没人愿意和权贵勾搭。

    和权贵勾搭,看起来赚钱更容易,但人家想谋你的钱也更容易了。平日里吃苦受累的活儿你干了,他们坐着分钱。临到有点风吹草动的时候,人家匿了,出来扛雷的都是你。

    愿意投身权贵的,基本上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无法出头的。与其受穷,不如去给人家当奴隶。但赵兴根、游文超、宋景灿这些人,已经凭着自己的努力混出了一个人样,现在吃香喝辣,虽说生意上的烦心事也不少,可胜在凡事自己能够做主,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

    到了这一步,再让他们去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唐总到自己企业里拿干股,他们可就不乐意了。

    “入股是不行的,如果只是想要拿点辛苦费,咱们大家凑一点给他,倒也无所谓。当然,这也得看他的胃口有多大。”赵兴根沉声说道。

    “要不要找其他人商量商量?”游文超问。

    赵兴根说:“不急,姓唐的不是还没开口吗?咱们现在也只是猜测,万一猜错了,咱们到处去说,回头再传到他耳朵里,咱们可就是把他给得罪苦了。我觉得,这事得着落在胖子身上。我听宁胖子说过,姓唐的和他是中学同学,俩人关系好得很。”

    “有这事?”宋景灿一愣,“如果真是关系好得很,他随便在临机给胖子安排一个位子,不比让胖子跑到合岭来卖体力强?”

    游文超吸了一口凉气,说:“胖子不会就是为了这事才到合岭来开店的吧?他一天到晚跟咱们这些人混,说不定就是在摸咱们的底,替姓唐的探路。”

    “可这也未免太下本钱了。胖子在合岭可呆了五年了。”

    “所以姓唐的着急了,亲自出马了。”

    “这事大了……”

    三个人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够呛。赵兴根让二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过去找了个借口,把宁默拽了过来。

    “啥事,老赵、老游、老宋,你们仨刚才在这聊啥呢,看你们一脸吃了屎的样子。”

    宁默乐呵呵地向三人打着趣,全然不顾这地方是餐厅,说这种话是会倒人胃口的。

    “胖子,我们有个想法,又不方便直接跟唐总说,所以想先问问你,看看合适不合适。”赵兴根咬文嚼字地说。

    “有啥想法不能直接跟老唐说的?我跟你说,赵总,老唐这人性格挺好的,有啥事你尽管跟他说,没事儿的。”宁默大大咧咧地说。

    赵兴根直接无视了宁默的建议,他继续着自己此前的话,说:“是这样的,唐总今天不是建议我们搞个行业协会,规范大家的定价吗?我和老游、老宋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事可行,回头我们就联合合岭的这些企业来办。”

    “这就对了。”宁默说,“我哥们的建议,绝对是没问题的,你们照着我哥们的建议去做,迟早你们会发现是占了大便宜了。”

    “是的是的。”赵兴根敷衍着,又说道:“我们刚才琢磨了一下,我们这些人也没啥见识,搞这么一个协会,说不定就会出各种岔子。我们商量,想从外面请几个有能耐的人,到我们协会当顾问。”

    “你们是想请老唐?”宁默听出了一点味道。

    “是的是的。就是不知道唐总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来担任我们这样一个小职务,这会不会折了他的身份。”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以我对老唐的了解,他估计是不会答应的。他不是说还要去芮岗、渔源这些地方吗?如果每个地方成立一个协会,都让老唐去当顾问,他顾得过来吗?”

    “是啊,我们也知道唐总日理万机,让他来操心我们这点小事,的确是挺不妥当的。我们的想法呢,就是唐总平时也不需要做什么,我们定期向唐总汇报一下工作,是书面的。唐总有空就看看,没空的话,不看也可以。为了感谢唐总的付出,我们每年给唐总100万的顾问费……”

    赵兴根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眼睛看着宁默的脸,等着他的反应。

    “100万的顾问费?”宁默一愕,随即眼睛就眯起来了。作为一个胖子,他的眼睛原本就不算大,这一眯起来,几乎就剩了一线光芒。可他就是用这一线光芒,盯住了赵兴根的眼睛,让赵兴根觉得浑身燥热了起来。

    “胖……,呃,宁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兴根怯怯地问道。

    宁默冷笑道:“赵总,我倒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没意思啊。”

    “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宁总,你觉得我们这样做有哪里不对吗?”

    宁默笑道:“赵总,还有游总、宋总,你们是觉得我胖子傻是不是?你们拐了这么大的弯,不就是想给老唐送礼吗?一年100万,好大的手笔,这笔钱只怕是要各家分摊的吧?你们的意思是说,我哥们跑到合岭来,帮你们解决互相压价的事情,就是图你们这100万的好处?”

    几个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宁默说唐子风不是图100万的好处,这是不是意味着说他所图的远不止100万呢?难道他真的想鲸吞大家的产业,区区100万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唐总图的是什么呢?”宋景灿忍不住发问了。

    宁默说:“他图的东西,今天在会上不是都说了吗?他就是不希望大家打价格战,拖垮了你们大家,也连累了我们临机。老唐是个有理想的人,他早就说过要练好内功,啥时候带着中国的机床企业到国外去打拼,把那些什么德马克、马扎克啥的都弄死。他的口号是,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

    “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

    三个人都呲了呲牙,这句话居然还能这样解读……

    他们无法判断宁默的话是真是假,现在也不是讨论的时候。宋景灿陪着笑说道:“宁总,听你这样一说,我对唐总的钦佩,又多了120万分了,唐总的境界,跟我们这些只认得钱的乡巴佬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们是这样想的,唐总替我们打算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辛苦,我们如果不表示一下,心里也过意不去。唐总是这么大的干部,其他的东西,估计也都不稀罕。我们也就有点臭钱,就是想向唐总表示一个心意,这点钱,给唐总稍微贴补一下家用,也是好的。”

    宁默用手指着三人,说道:“你们那点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耍了。我说刚才你们三个人在这里神神秘秘,像是吃屎一样,原来你们脑子里都是屎,结果就凑出来这么一个像屎一样的主意。

    “我问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哥们不如你们有钱,觉得他到合岭来,是为了从你们身上捞钱?”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呢!唐总这样高风亮节的人,怎么会想着从我们身上捞钱!”赵兴根矢口否认道。

    宁默说:“你们就别装了。我告诉你们吧,就你们那点钱,包括赵老板,你是不是觉得你们龙湖机械公司值一两个亿,算是很有钱了……”

    “哪能啊,我这个龙湖公司,其实也值不了一两个亿,都是空壳子。”赵兴根低调地说。

    宁默说:“赵老板就别装穷了,你的公司值多少钱,大家都有数。我只想告诉你们一句,就你们这点钱,在我哥们眼里,连个渣都不算。你们觉得我哥们想捞你们的钱,实在是想多了。”

    “你是说,唐总他……很有钱?”宋景灿不敢相信地问道。

    宁默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摇摇头,说道:“我哥们是国企总经理,拿的也就是几个死工资,他才没多少钱呢。不过,我叔有钱啊。就我叔的钱,我这么说吧,够把你们几个人的公司买下来10回,连你们仨这500多斤肉也算在内。”

    “你叔?”宋景灿一下子没弄懂这其中的关系。

    游文超却是反应过来了,他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唐总的父亲?”

    “没错。”宁默昂着头说,“你们不信是吧?咱们这餐厅对面,就是丽佳超市,丽佳超市值多少钱,你们想得出来吗?”

    “丽佳超市?”赵兴根不明就里,他说道:“丽佳超市是咱们国内排在前五的连锁超市,我看报纸上有人估计过,说它如果挂牌上市,市值起码有200个亿。”

    “倒不一定有那么多。”宁默说,“我听我哥们说了,以丽佳超市现在的资产和品牌价值,也就能值个100多亿的样子。那么,你们知道丽佳超市的大股东是谁吗?”

    “是谁?”

    “我叔。”

    “啊!”

    三个人的嘴同时张开,好半晌都没合上。大家其实也不知道丽佳超市到底能值多少钱,品牌价值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挺虚的。不过,丽佳超市经过七八年的发展,如今在全国起码200个城市都开了分店,连合岭这种四线城市都有,其规模可想而知。

    可就是这么牛叉的一家连锁超市,它的大股东居然是唐子风的父亲!

    刚才是谁说唐子风没钱来着,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没等大家把这个骇人的消息消化完,宁默笑呵呵地又补上了一刀:

    “这只是我叔公司里的一个小业务而已。”

第三百五十章 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哈哈,我可都是照你的交代说的。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土鳖听完以后,都吓傻了。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就可以在你面前得瑟。论做生意,你老唐一个人能顶他们100个。”

    胖子机床的厅堂里,宁默唾沫横飞地向唐子风讲述着自己吓唬赵兴根等人的过程,说到得意之处,频频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唐子风已经把秘书熊凯打发到街上闲逛去了,此时厅堂里只有他与宁默二人,说话倒是可以不用忌讳什么的。

    “我一直觉得这帮小老板看我的眼神不对,估计一直在琢磨我的用意。那个宋景灿,先前过来敬酒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的,明显就是想套我的话。你去跟他们吹了牛以后,他们再到我们面前来,明显态度就变了,估计也是知道我不会惦记他们那点产业了。”唐子风笑呵呵地说道。

    “呸,他们那也叫产业。”宁默不屑地说,“你和王教授搞的那一摊,才叫产业呢。我听说咱妹妹现在开的那个电子商务网站,叫什么唐易网的,现在火得不得了。蓓蓓分析说,这个网站如果上市,起码也能值200个亿。

    “我真没看出来,咱妹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做生意也这么猛,再练上几年,你这个当哥的没准都不如她了。”

    “那其实是王教授他爸打下的基础,子妍只是去拣了个现成而已。”唐子风淡淡地说。

    唐子风与王梓杰合办的出版公司,以“五三”起家,很快就积累起了若干桶“金”。由于俩人都在体制内,一个是公司总经理,另一个是大学教授,都不适合亲自管理公司,便分别把自己的父母请到京城来,担任公司的管理工作。

    王梓杰的父亲王崇寿是个勤劳而且脑子活络的农民,他利用公司为客户上门送货之机,帮那些订购了“五三”资料的学校代购其他教辅以及一些教学用具,慢慢地居然搭起了一个电子商务的架子。

    唐子风看到这种情形,从新经纬公司请了两个人过去做了一套电子商务系统,又从丽佳超市请了两个人去指导销售,一个粗略的电子商务网站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1999年,唐子妍大学毕业,不想去干自己所学的自动控制专业,倒是盯上了自家家族企业里的这个网站。她给网站起了个“唐易网”的名字,亲自担任ceo,大刀阔斧地进行宣传炒作,很短时间就炒出了一定的名声。

    这两年,国内的电子商务氛围也逐渐形成了,唐易网利用王崇寿建立的配送体系,实现了在京城范围内隔日送达的最快配送速度,一下子就把其他同类网站甩到后面去了。唐子妍看出这个趋势,如法炮制,在国内其他几个一线城市里也建立了自有的配送系统,主打送货快捷的特点,一时间名声大噪。

    张蓓蓓说唐易网的市值能做到200亿,也正是因为不断地听到唐易网的名字。当然,互联网上的市值都是含水量高达99%,200亿的市值炒起来很快,要缩水成200万甚至200元,也就是几个交易日的时间而已。

    到了这一步,唐子风与王梓杰合办的“双榆飞亥公司”,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了。公司原有的出版业务还没有放弃,同时有唐易网这个快速发展的全资子公司,又在全国连锁的丽佳超市里拥有一半的股权。这几项业务加起来,一年的分红收入就有一两亿之多。

    再至于说公司在其他一些业务里参的股,比如在一个名叫“思而学”的培训机构里拥有的四成股份,唐子风不翻翻书还真想不起来了。

    宁默向赵兴根等人透露唐子风在丽佳超市持股的事情,是唐子风授意的。唐子风拥有市值若干亿的家族企业,这件事已经很难瞒过其他人了,像许昭坚、谢天成、周衡这些老领导,对这件事都知道,却也无话可说。

    唐子风早在刚到临一机的时候,就向周衡交代过自己与王梓杰开公司的事情,只是没说这个公司有多么赚钱。再往后,他的个人财富不断积累,在京城坐拥十几套房子,这种事情组织上都用不着刻意去调查,光是听听小道消息就能知道。唐子风如果向组织隐瞒,反而显得心虚。

    没办法,唐子风只能把自己拥有巨额财富的根源推到了父亲身上。从飞亥公司的注册资料来看,两名股东也的确就是他父亲唐林以及王梓杰的父亲王崇寿。大致的故事模板就是两个中年农民跑到京城来创业,他们各自的儿子当然也提供了一些智力支持。经过几年时间,两个中年农民都赚到数亿身家,他们在体制内的儿子也就自然地成了富二代。

    国家有法律规定富二代不能在体制内工作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国家有法律规定富二代不能当国企总经理吗?

    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那么,唐子风是临机集团的总经理,唐子风个人很有钱,唐子风长得很帅……,谁不服?

    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成了一个数字。为个人赚钱,现在已经不再是唐子风需要考虑的事情。飞亥公司现在聘了好几位职业经理人,唐子风偶尔为公司出几个主意,指点一下未来的发展方向,也就够了,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临机集团以及整个国家的机床行业发展上。

    套用一句老话,唐子风现在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唐子风这趟来合岭,的确是来解决价格战问题的,并没有什么个人私利。但他越是这样说,别人就越不相信。

    穷人看富人做慈善,总是会有些不理解的,这就是因为在各自的生活中,钱的概念完全不同。其实,有些富人的确是因为赚钱赚到一定程度,没有了进一步赚钱的动力,所以想去做点好事,把几百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花一些在别人身上。你的财富没到这个程度,凭什么能理解这种行为?

    赵兴根他们怀疑唐子风别有用心,唐子风也看出来了。他甚至还猜出了对方会通过宁默来套他的话,毕竟这也是大家都能想到的套路。他交代宁默适当地向合岭的小老板们透露一下他的身家,也不用说得太多,点到为止,说得太多了,这些人跑过来纳头便拜,唐子风也受不了。

    “对了,老唐,我也想做点事情,你看怎么样?”

    说完其他人的事,宁默略带几分拘谨地向唐子风问道。

    “做什么事?”唐子风不解地问。

    宁默说:“当然是创业了。我马上要添一个姑娘了,一儿一女,我不得给他们挣点家产?你不知道,合岭这个地方的私营老板嫁女儿,陪嫁就是一个厂子,女婿上门直接就能吃上软饭。我担心我手里如果没点钱,女儿都不好嫁。”

    “你就不担心儿子娶不到媳妇?”唐子风抬杠道。

    “不担心啊。”宁默说,“他可以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的。”

    “你狠!”唐子风服了。此前张蓓蓓说宁默更喜欢女儿,看来是真的,小胖墩宁一鸣不会是充话费送的吧?

    “怎么,你不想继续开维修店了?”唐子风问。

    宁默说:“维修店也还可以继续开下去,不过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和那些机床厂的情况差不多。我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开个厂子,生产一点有特色的产品,就像你今天跟赵兴根他们说的那样,有一两个拳头产品,就可以躺着赚钱了。”

    “你想生产什么有特色的产品呢?”唐子风问。

    宁默站起身,走到摆放工具的货架前,拿过来几样东西,放在唐子风的面前。

    “这是什么?”唐子风没看明白。他估摸着这应当是某种工具,但却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这些年,唐子风的工业知识有所长进,但也就仅限于分得清车床铣床而已,技术细节的东西,他是不懂的。

    “这个是拆轴承用的,这个是装丝杠的时候用来对圆心的,这个是用来在导轨上找平的……”

    宁默一样一样地向唐子风做着介绍,语气中颇有一些得意。

    “你是说,这些工具都是维修机床用的?”

    “正是。”

    “是你发明的?”

    “正是。”

    “你拥有完全的知识产权。”

    “正是。”

    “你想开个厂子生产这些东西,然后再卖给你的同行?”

    “正是。”

    唐子风问一个问题,宁默就回答一个“正是”,这也说明二人心有灵犀,宁默所想,唐子风一下子就能够猜中。当然,这种灵犀也是单向的,换成唐子风想了一个什么鬼点子,宁默就猜不透了。

    “不错啊,胖子。”唐子风笑着拍了拍宁默那肥厚的肩膀,赞道。

    宁默这回倒是谦虚了一点,他说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有些工具的思路,是我过去在临一机的时候,从其他师傅那里看来的。不过当时大家都是手上有什么工具,就用什么工具。这几年我自己开维修店,经常要做这些重复的事情,做得多了,就有了一些想法,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些工具给做出来了。蓓蓓总说我其实就是为了偷懒……”

    唐子风笑道:“哈哈,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都是懒汉做出来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懒死你算了

    宁默发明的这些小工具,唐子风看不出它们的价值,但据宁默自己说,市面上肯定没有同类产品,而这些工具又的确可以给机床装配工和维修工提供不少便利,应当是有一些市场的。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考虑申请个专利,没准还能卖到国外去呢。”唐子风说道。

    “蓓蓓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具体该怎么申请专利,我不懂,蓓蓓也不懂,这不,我就一直等着你来帮我弄呢。”宁默赖了巴唧地说。

    让一个大型企业集团的总经理帮他琢磨几个小工具的专利申请问题,宁默没有任何一点心理负担。这或许是因为他从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于唐子风比他高得多的地位,在他看来,临机集团总经理与屯岭中学年级第一名是同一回事,反正都是他踮着脚尖也够不着的。

    唐子风说:“这样吧,你把图纸给我,我到集团技术部找个人帮你申请一下,不过只能是业余时间去做,回头你给他几千块钱,算是跑腿费,如何?”

    宁默说:“出点跑腿费倒是没问题,可要说图纸,就有点麻烦了。我在技校的时候倒是学过制图,可后来一直也没自己画过图,这几件工具,都是我自己琢磨着做,哪有什么图纸。”

    “没图纸你说个屁啊!”唐子风没好气地斥了一句,忽然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不由笑了起来:“这事我不管了,我想起来了,胖子你自己放着现在的资源不用,让我这个日理万机的总经理帮你做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亏你好大的脸!”

    “我哪有什么资源?”宁默诧异道,“你不会是让我去找赵兴根他们帮忙吧,他们公司里倒是有工程师,可我还不放心让他们去办呢。”

    唐子风笑道:“谁让你找赵兴根了。你把晓惠忘了?人家过完暑假就是清华机械系的直博了,帮你画个图,再去查查专利文献库啥的,不是捎带手的事情吗?我跟你说,晓惠可是经常念叨着她的胖叔叔的,她如果知道胖叔叔把她忘了,还不得伤心死?”

    “对啊!我怎么把晓惠这丫头给忘了!”宁默拍着自己肥厚的大腿,“回头我就给晓惠打电话,让她帮我办这事!等这事办成了,她读博士的学费由我包了!”

    仿佛是有些心灵感应,千里之外的京城中关村,鼎好电子商场四楼的一个小柜台里,正在帮着整理货架的于晓惠突然抬起头,看了看柜台外熙熙攘攘的人流,皱了皱鼻子,对同样在忙碌着的一位小伙子问道:

    “苏化,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有人说我的名字?”

    早已褪去一脸稚气的苏化直起腰来,四处看了看,摇着头说:“我没听到啊。你觉得是谁在说你的名字?”

    “刚才隐约听到一句,有点像胖子叔叔的声音,又有点不像。”于晓惠说。

    苏化笑道:“晓惠,你如果想胖子叔叔了,就去井南看看他呗。你不是说胖婶快生第二胎了吗,趁着暑假没事,你去井南玩玩也挺好的。”

    “你就这么盼着我走?”于晓惠假装不满地看着苏化,质问道:“你老实承认,是不是等我走了,你有什么人要见?”

    “冤啊!”苏化叫着屈,“晓惠,这几年我在京城,除了见你,我还见过谁了?我是说,我在中关村摆摊,又脏又累的,你用不着跟着我在这里吃苦,让你出去玩玩,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啊。”

    “我就不明白了,李总和赵总都劝你到新经纬去,说让你独立带一个项目,你干嘛不去?你说你是为了赚钱,可李总答应给你的工资,比你这个摊子的利润高多了。”于晓惠说。

    于晓惠和苏化二人,四年前一齐考进了京城的大学。于晓惠上了清华机械系,苏化则是依靠唐子风的帮忙,在京城科技大学读了一个委托培养的计算机专业本科。说是委托培养,其实委培费都是苏化自己交的,毕业之后向委托单位交一笔数目很少的违约金,就可以自谋职业了。

    今年,二人同时大学毕业,于晓惠因为成绩优异,被保送进了本系的直博。她原本想选已经毕业留校的肖文珺当自己的直博导师,但肖文珺却让她选了其他老师。肖文珺这样做的原因,一是自己资历尚浅,不如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能够给于晓惠的帮助更大,二来则是她与于晓惠原本就有很好的关系,亲上加亲不过是浪费一个拓展人脉的机会而已。

    于晓惠选择其他导师,就可以获得导师名下庞大的师门资源,这对于一个直博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苏化在几年本科阶段,一直是半工半读。学校里的那些课程,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难度,他在业余时间做了不少兼职,其中又尤以在李可佳的新经纬公司干活最多,而且得到了公司两位技术高管赵云涛和刘啸寒的青睐,称他有编程天赋,是个难得的人才。

    苏化拿到毕业证之后,李可佳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愿意以高薪聘他到公司工作。唐子风听说此事,也专门给苏化打电话,劝他不妨先到新经纬公司去干几年,有了资历之后,愿意跳槽也好,愿意自己出来创业也好,总之,那时候的活动空间就大得多了。

    苏化婉拒了大家的好意,与一位名叫周意平的大学同班同学一道,在鼎好商城租了个柜台,卖起主板、显卡之类的电脑配件来了。他这几年在外面兼职,攒了一些钱,租柜台和上货的费用,都是他拿出来的,所以这个柜台80%的股份是归他的,周意平只有20%。

    按照苏化向于晓惠吹牛的说法,周意平只是他雇来的帮手,这个摊子其实是“咱家自己的”。

    没错,几年下来,苏化现在已经敢在于晓惠面前使用“咱”这个词了,不知道有多少清华男生对于于晓惠下嫁给一个211的委培生扼腕不已。

    听到于晓惠的抱怨,苏化叹了口气,说道:“晓惠,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突然有点不喜欢编程序了。如果去李总那边,那我这辈子基本上就是要靠写代码过日子了,我不太想这样选择。”

    “你说你这个人!上中学是这样,上了大学还是这样,就是五分钟热气!”于晓惠跺着脚骂道,“你早说你不喜欢编程序,何以让唐叔叔费那么大的劲帮你弄委培名额?你直接别上大学了,到临河街上去租个摊子当老板不好吗,说不定现在老板娘都换了好几个了。”

    说到最后一句,于晓惠自己先绷不住笑开了,想着苏化身边有一个穿着妖冶的老板娘,她就觉得可乐。

    苏化被她笑得有些窘,他争辩道:“我不是为了跟着你才去求唐总的吗?我有你这一个老板娘就够了,要那么多干什么,能吃吗?”

    “当然能吃,甜着呢!”于晓惠语带双关地说。苏化在中学的时候暗恋于晓惠,但班上却有其他女生暗恋他,那个女生便是叫什么甜甜的,这个梗一向是小两口斗嘴时候于晓惠可以拿出来用的武器。

    苏化赶紧岔开话题,说:“我琢磨着,我将来肯定还是要写代码的,但不是写赵总和刘总他们那种。他们搞的工业软件开发,太枯燥了,我不喜欢。”

    “要不,你跟子妍姐去搞电子商务吧,她不也邀请过你吗?”于晓惠又说。

    “太简单了,没意思。”

    “你现在成天卖主板,没事再帮别人组装一下台式机,这就不简单?”

    “这个不用费脑子啊。”苏化露出一个惫懒的笑容。

    早些年到电子市场买配件的,都是diy高手,买了配件回去自己组装台式机,追求的就是装机的那种乐趣。这几年,高手们逐渐淡出,来逛市场的很多都是自己不会装机的,他们往往是找到一个柜台,让柜台里的商家帮他们凑齐一套配件,装配成整机卖给他们。

    苏化的这个柜台,也承接这种业务。他声称装机免费,但在每个配件里都能拿到一些折扣,赚的钱就不少了。他早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帮网吧修计算机了,装配计算机对他来说实在是简单劳动,装好了再插张“番茄花园”之类的光盘进去,就能够把系统和常用软件都装好,完全是傻瓜化操作,所以苏化说不用费脑子。

    “懒死你算了!”于晓惠恨恨地说。

    以于晓惠对苏化的了解,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偷懒的人。中学的时候,苏化就曾不惜花10个小时编一个程序,以便解一道明明半小时就能够解出来的数学题。这个人的本性是永不安分,永远都想追求挑战,不喜欢按部就班。

    苏化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于晓惠说,他的人生理想是活成唐总那个样子。在他心目中,唐总代表着成功的最高境界,但如何成为唐总,他却一时想不出来。

    他呆在这个小柜台里,每天做着一些不用动脑子的事情,其实就是在历练自己,他觉得,他肯定能够找到方向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对海鲜过敏

    离开合岭,唐子风照着原来的计划,又去了井南的另外几个市。韩伟昌的销售公司在这些地市都有大量的关系,唐子风去了之后,迅速就与当地一些成规模的民营机床企业老板搭上了话。

    唐子风向这些小老板们说的内容,与在合岭说的完全相同,那就是机床行业不能搞内斗,大家合则共赢,斗则皆输。井南的这些机床企业,最近一段时间也的确是饱受内斗之苦,也曾有人试图站出来团结各家企业搞价格同盟,但无奈人微言轻,又有一些实力不俗的企业想搭便车赚便宜,所以这种联合一直都没有搞成。

    唐子风的到来,改变了这种态势。临机集团的名头足够大,而且作为国产数控系统和功能部件的主要供应商,大家都要卖一卖临机的面子,自然不便对唐子风呲牙。唐子风恩威并施,对一些首鼠两端的老板给予了敲打,这就使各地组建行业协会的事情大大地迈进了一步。

    组建行业协会,再以行业协会的名义来约束大家的竞争行为,并对那些违规的企业进行打击,这都是很复杂的事情,需要经过反复的碰撞和磨合,唐子风自然不可能全程参与。不过,出来领头干这些事情的,也都是在商场上浸淫多年的资深企业家,有足够的经验去处理各种变故。

    各地成立机床行业协会,并不能完全限制住价格战,各家企业有各种方法搞名堂。但有了这样一个组织,至少像前一阶段那样的恶性价格竞争,应当是可以避免的,真有哪家企业做事做得太难看,坏了整个行业的规矩,大家是有办法来收拾他的。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大家约好了共同赚钱,你非要跑出来搅局,弄得大家都赚不到钱,真以为别人不会雇人对你打“闷麻”?

    前后跑了近一个月时间,也结交了一大群民营企业家朋友,唐子风疲惫不堪地回到了京城,一进家门就被母亲许桂香揪着耳朵一通臭骂:

    “文珺都六个多月了,你还整天在外面跑,一个月都不见你的人影,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哎呦,疼疼疼!”

    唐子风好不容易挣脱了母亲的擒拿手,躲在一边,揉着耳朵抱怨道:

    “妈,你下手也不能这么狠吧?文珺肚子里的那个是你孙子,可我是你儿子好不好?你不能为了孙子就对儿子下此毒手吧!”

    “活该!”

    呆在家里养胎的肖文珺从屋里走出来,两只手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笑着对唐子风说道:

    “不说你对未来的儿子负不负责,你好歹也是临机集团的总经理,成天跑到井南和一群私营企业老板吃喝嫖赌的,这算不算是不误正业啊?”

    唐子风一下子就听出了肖文珺话里的重点,赶紧辩白道:“老婆,你说的那四项,前两项是有的,后两项绝对不存在,我拿胖子那200多斤肥肉起誓!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熊凯,我走到哪都带着他的,他可以给我做证。”

    “喝酒也不行!”许桂香绷着脸说,“每次给家里打电话,舌头都是大的,你得喝了多少酒啊!你现在才刚过30岁,就这样天天喝酒,身体怎么办?”

    “没有没有!”唐子风继续狡辩,“我每次喝酒都不多,有熊凯帮我挡酒呢,寻常人敬酒,我也就是抿一口。至于说舌头大,那是因为海鲜过敏。井南这个鬼地方,每次吃饭都是一桌子海鲜,我想让他们上个烤羊腿啥的,他们都找不到。”

    “你啥时候海鲜过敏了?每次家里买海鲜,你不是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大半的?”许桂香斥道,脸上却是已经有了笑纹了。

    其实,许桂香这样装腔作势,倒有一多半是做给儿媳妇看的。毕竟一个6个月的孕妇呆在家里,唐子风却在外面跑了一个月,儿媳妇心里肯定是有些意见的。许桂香这样收拾唐子风,就算是给肖文珺出气了。

    肖文珺博士毕业之后便留在本系当了老师。她在苍龙研究院兼职期间,出了不少成果,一些实用性的成果变成了各家企业的产品,一些理论成果则成为她发表在国际顶尖专业期刊上的论文。由于成绩斐然,她去年便评上了副教授,在整个清华也算是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了。

    唐子风与肖文珺是前年结婚的,今年年初肖文珺怀上了孩子。唐子风今年32岁,肖文珺是29岁,也都到了该生孩子的岁数了。君不见宁默与唐子风同年,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唐子风与肖文珺结婚之后没有与父母一起住。唐子风的父母唐林和许桂香也才刚到50岁,还不到需要子女陪伴的岁数。

    唐子风的妹妹唐子妍如今已经26岁,还是单身,原本是可以和父母住一起的,但这姑娘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都市“白骨精”,生活方式与老两口格格不入,但凡呆在家里,必然与父母吵架,最后便自己搬出去住了。

    反正唐家也不缺房子不是?

    这段时间,因为肖文珺身体不便,加上唐子风在外出差,许桂香便让肖文珺搬到家里来住了,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儿媳妇做好吃的,肖文珺的体重已经嗖嗖地往上窜了。

    一通闹腾过后,许桂香去厨房做饭,唐子风和肖文珺回自己房间,聊些属于小两口的话,这就不便详细介绍了。

    第二天一早,唐子风出了门,也没让秘书熊凯过来,自己开着车来到北四环边一个颇有点档次的住宅小区。唐子风的老领导周衡正是住在这里。

    周衡住的这套房子,是一套200来平米的跃层,只住了他与老伴两口子。2003年的京城房价还没有上升,这套房总价也就是120万,不过这也超出了老两口的经济承受范围。买房的钱,是周衡的小女儿周淼淼出的,一次性就拿出了全款,这让周衡两口子惊得目瞪口呆。

    细一打听,周衡才知道,几年前,周淼淼加盟了一个名叫“新彼岸英语”的培训机构,创办这个机构的是两名清华和北大毕业的学生,分别叫郭晓宇和张津。据周淼淼说,郭、张二人据说是慕名找到了她的门上,约她加入这个新创立的出国英语培训机构,并给了她10%的公司股份。

    郭、张二人请她加盟的理由,是听说她在英语教学方面有一些独到之处,这样的才能在中学里无法得到施展,如果到商业化的培训机构里,则是如鱼得水。

    周淼淼对二人的说法有些将信将疑,对这个新彼岸机构的发展前景也有些吃不准,所以一开始便拒绝了二人的邀请。

    谁曾想,二人似乎就是认准她了,几次三番地请她出去喝咖啡深聊,一来二去,互相之间便有了一些了解。周淼淼发现,郭、张二人办这个英语培训机构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梳理出了许多出国英语考试的独门诀窍,以周淼淼的眼光来看,知道这些诀窍都是真实的,如果一名学员能够照着这些诀窍去复习、迎考,上线的概率能够提高好几倍。

    与此同时,周淼淼也发现自己的确有一些对方不具备的长处,那就是英语教学的经验,也就是说,对方请自己加盟,是有道理的,并非别有用心。

    就这样,原本就不安分的周淼淼辞去了在中学里的教职,成为新彼岸机构的股东。经过最初的一些周折之后,新彼岸机构迅速成长成为全京城最著名的英语培训机构,非但占有了京城一半的出国英语培训生源,还有大批学员从全国各地赶过来报班,生意红火得连他们自己都感到震惊。

    不计其数的生源,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去年一年,新彼岸公司的毛利超过5000万,即便周淼淼只占有10%的股权,也能拿到500万的分红,为父母买一套120万的豪华住宅又算得了什么呢?

    听女儿说起这段传奇般的经历,周衡嘴上没说什么,私下却留了个心眼。他通过自己的关系查了一下郭晓宇和张津二人的背景,发现他们的起家与京城一家很有名的出版公司颇有渊源,这家出版公司的名字叫“双榆飞亥”。周衡还知道,这其中有一只“亥”正是他的老部下唐子风。

    周衡当即就找来了唐子风,向他询问此事。唐子风倒也坦率,把自己与郭晓宇、张津的合作都合盘托出,又表示虽然郭、张二人拉周淼淼加盟是出自于自己的授意,但这几年周淼淼对于新彼岸的贡献完全值得上那10%的股权。

    郭、张二人都是学理科的,搞英语培训并不擅长,他们要搞培训机构,肯定要拉一个英语老师入伙。既然随便找谁都可以,那么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让他们找周淼淼加盟,又有何错呢?

    周衡知道这是唐子风对自己的照顾。他又重新问了周淼淼,得到的回答是周淼淼目前对于新彼岸公司来说十分重要,她对公司的贡献甚至超过了郭晓宇和张津,这俩人好几次由衷地表示他们找对了人,如果找了其他人合伙,新彼岸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成绩了。

    到了这一步,周衡也不便说什么了,只能接受唐子风的这番好意。

    毕竟,这件事并没有违反原则。而今天的周衡,只是一名退休干部,虽然在机二零里挂着一个协会会长的头衔,但仅仅是虚职而已。唐子风的实权已经远高于周衡,于是就没有了需要讨好周衡的动机,而是一种对老领导的关心而已。

    周衡在工作中很讲原则,但绝非迂腐之辈。老部下关心他,给他的女儿提供了一个靠能力赚钱的机会,他如果再唧唧歪歪不接受,反而是显得矫情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谁先眨眼

    “你这趟去井南,收获如何?”

    周衡在自家的大客厅里接待了唐子风,坐下来寒暄两句过后,便转入了正题。

    周衡退休之后,应谢天成和唐子风二人的要求,保留了原“苍龙机床协作单位联席会议”主席的职务,做一些相当于行业协会的事情。鉴于主席这个称谓太过敏感,行业里的人一般都称他为周会长。

    当然,如果是临一机或者滕机的人,多数时候就会称呼他原来的头衔,即周厂长,这个头衔听起来比会长更有权力的样子。

    这几年,唐子风与周衡走动很频繁,一般见面都是谈工作。俩人年龄差着30岁,生活经历和性格完全不同,而且都是男性,凑在一起不谈工作反而是怪事了。换成唐子风去拜访刘燕萍,倒是可以谈谈风月,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一次唐子风去井南,事先是与周衡商量过的,甚至可以算是替周衡跑腿。周衡以及他背后的谢天成、许昭坚等老领导,都是行业主管领导,思考问题都是不拘泥于单个企业,而是着眼全局的。

    这两年国内机床市场需求剧增,机床行业迎来一个高速发展期,这让大家都非常高兴。但随之而来的恶性竞争,又让老领导们忧心忡忡。机床不比其他产品,这是需要有持续科研投入的。如果大家一味打价格战,把利润压到极限,受影响的就是各企业能够用于研发的资金以及更新改造生产设备的投入。

    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几位老领导都在各种场合呼吁要建立起良好竞争的秩序,对挑起恶性竞争的“个别”企业要提出批评,限令改正。唐子风这一次去井南,正是应了几位领导的要求,去摆平井南的那些民营中小机床企业。这件事,对临机集团也有一些好处,但更多的好处是针对行业全局的。

    周衡等人对唐子风最满意的地方,就在于这个年轻人有大局观念,虽然自己是临机集团的总经理,做事却不仅限于考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在当今的国企领导中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了。

    “总体情况还不错。大家对于前一阶段的恶性竞争也是深恶痛绝,只是苦于没人出面来进行规范。我去和一些企业的负责人谈了一下,他们都答应迅速组织起当地的行业协会,规范大家的竞争行为,互相监督,维持好正常的市场秩序。”唐子风说。

    接着,他便把在合岭、芮岗、渔源等地与各企业商谈的情况向周衡做了个汇报,有些地方还要加上自己的判断。周衡也是在行业里干了几十年的老人,这些事情一听就明白了,不住地点着头,有时则插进几句评论,提醒唐子风未来需要注意一些问题。

    “中小企业这边,问题不太大。我在走访的时候,大家意见最大的,反而是我们有些大型机床企业在销售中恶意压价的行为。大家提得最多的,就是夏一机,他们生产的车床从前年开始,连续降了六次价,现在比那些中小型企业的车床价格也就高出两三成,弄得那些中小型企业如果不降价就根本找不到买主。”唐子风最后说道。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夏一机还真是一块硬骨头呢。”周衡脸色阴沉地说道。

    他们所说的夏一机,全称叫夏一机床有限公司,原来的名字则是夏梁第一机床厂。夏一机位于北甸省,也是当年机械部二局旗下的十八罗汉厂之一,主打产品是各式车床。唐子风当年组建机二零的时候,夏一机也参加了,是机二零的成员企业之一。

    90年代末,在国家机构改革的大潮中,夏一机被下放给了夏梁市,第二年便被一家名叫锦盛集团的民营企业收购,成为锦盛集团的全资子公司。

    锦盛集团是井南省的企业,最早是做五金工具起家的,创始人名叫高金明,是井南省芮岗市的一位农民。80年代末,高金明的独生子高锦盛大学毕业,回家继承家业。他一改父亲那谨小慎微的作风,大刀阔斧地与同行开展竞争,不惜赔本赚吆喝,硬生生从同行手里抢走了无数的订单。

    五金加工业务是很讲究规模化生产优势的。订单多了,生产成本就能大幅度下降,结果高锦盛的报价虽低,企业却依然有利润。但被他抢走订单的那些同行企业,就无法再生存下去了,要么破产,要么改行,全都黯然地退出了这个市场。

    等到同行退得差不多,锦盛集团成为某几类产品的垄断供应商,高锦盛再以各种名目慢慢地把价格再升上去,借以获得高额的收益。

    高锦盛的这一手,说破了也并不神秘,主要就是要有敢于与同行拼个同归于尽的勇气。高锦盛发起了一次次“谁先眨眼”的游戏,每一次他都是最终的胜利者。仅仅几年时间,锦盛集团就成为芮岗数一数二的大企业,高锦盛的名字,在芮岗的实业界也达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效果。

    取得初步成功之后的高锦盛,又把手伸向了房地产业。凭着在制造业累积下来的财富,再加上胆子大,敢于赌,他在房地产圈子里也做得风生水起,名气很快就冲出芮岗,走向井南,再下一步就要走向全国了。

    收购夏梁第一机床厂,就是高锦盛准备走向全国的一个重要步骤。高锦盛是读过大学的,眼界很高,他看出机床行业未来会有很大的发展,而当时夏一机刚刚被下放给夏梁市,经营状况欠佳,夏梁市打算挥泪甩卖,正是适合捡漏的时候。于是他便毅然出手,以区区几千万的收购价,拿下了这家有八十多年历史的大型机床厂。

    收购了夏一机之后,高锦盛向夏一机注入一笔资金,使其恢复了生机。随后,他便故伎重演,命令夏一机销售部大幅度降低几种车床的售价,与国内同行展开了价格战。

    夏一机的主要竞争对手,其实是国内另外几家生产车床的大型企业,比如宁乡的箐北机床厂、儒北的前堰第一机床厂,这也都是当年的十八罗汉厂以及如今的机二零会员企业,算是夏一机的兄弟企业。

    几家机床厂的车床产品各有千秋,价格上也保持着默契,相互差别不会太大。机床并不属于对价格非常敏感的产品,寻常情况下,价格相差一成之内,用户并不会专门选便宜货,而是会根据自己的使用习惯、与其他设备的适配性、售后服务的便利性等因素,选择最合适的厂家。

    夏一机大幅度降低车床价格,把自己与其他同行的价格差距拉大到了两成以上,这就打破了原有的默契。用户就算再不计较价格,也得掂量一下这件事了。

    比如说,箐机的一台车床售价是15万,这对用户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夏一机突然说自己生产的性能相似的车床,售价只要10万,用户能没什么想法吗?他们或许并不在乎多花5万元,但既然人家能卖10万,你却说要卖15万,这其中是不是有欺诈的成分呢?

    买家的心态就是这样,花多少钱无所谓,但如果是被人骗了,花了不该花的钱,那就不甘心了。

    再至于说那些中小机床企业,原本产品档次与夏一机不同,并不处在同一个竞争层次上。但夏一机的产品价格降得如此低,甚至比这些中小机床企业的产品价格也高不出多少,这就威胁到中小企业的生存了。

    面对夏一机的价格战,箐机、前一机等企业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夏一机的销售部打电话,问他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能把价格降到这个程度。待到听说对方并不是报错了价格,而是刻意为之,这几家企业便把官司打到了机二零这里,要求联席会议来协调此事。

    搁在国家机构改革之前,像这种同行恶意竞争的事情,受害者是可以向二局投诉的,二局也的确担负着监督管理此类行为的责任。可现在连机械部都撤销了,只剩下一个经贸委旗下的机电工业局,工作职责上明确写着只负责行业发展规划,不具备行业管理的职能。箐机这些企业想告状也找不到衙门,只能寄希望于机二零这样一个非官方的协作机构。

    周衡是机二零的会长,唐子风是秘书长,接到会员企业的投诉,二人都不能等闲视之,先后给夏一机的负责人打了电话,协调此事。

    夏一机的负责人名叫邵伟元,是原夏梁第一机床厂厂长,现在的头衔是锦盛夏一机床公司总经理。邵伟元与周衡、唐子风二人都是认识的,其中还与周衡有几分私交。

    接到二人打来的电话,邵伟元唉声叹气,说他现在其实就是一个傀儡,夏一机的重大经营决策,都是由高锦盛独断的。降价这件事,是高锦盛做的决策,公司里的高管或者是出于拍马屁的想法,或者是想明哲保身,都不敢质疑。

    当然,他们也清楚,但凡是高锦盛决定的事情,高管们质疑也是没用的,高锦盛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听别人意见的人。

    电话协调不成,就只能见面商谈了。就在唐子风前往井南去协调中小机床企业的同时,周衡也去了一趟北甸,并且见到了正在夏一机指挥新一轮价格战的高锦盛。

第三百五十四章 彻头彻尾的熊孩子

    “用你过去说过的话来说,这个高锦盛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熊孩子!”

    谈起夏梁之行,周衡愤愤然地说道。

    “熊孩子?这位高总多大岁数了?”唐子风诧异道。

    周衡说:“应该比你大不了多少吧,80年代的大学生,你不也是88级的吗?”

    “我也30多了好不好!”唐子风抗议道,“我儿子马上都能当个熊孩子了。”

    周衡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一边笑还是一边给自己找着理由:“是不是熊孩子,和年龄多大没关系。这个高锦盛,依我看来,就是从小被人惯坏了,天老大,他老二,谁的话他都不听,油盐不浸。”

    “怎么,他顶撞你了?”唐子风问。

    周衡摇摇头:“他没顶撞我,但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句:这只是我们企业内部的经营……而已。对了,他特别喜欢在自己说的话后面加上一个‘而已’,比如,他一见我的面,就说,周会长,欢迎欢迎,快请到屋里坐坐而已。”

    “这都什么语法!”唐子风哑然失笑,眼前立马浮现出一个喜欢装叉却又容易装成傻叉的熊孩子形象。

    没错,周衡用的这个词还挺准确的,这的确是一个熊孩子。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唐子风问。

    周衡说:“当然是咱们过去讨论过的那些问题。我说企业之间的竞争还是要讲一些规则的,尤其是,大家都是为国民经济各部门提供装备的重点企业,责任重大,就更不应当搞这种恶性竞争了。我说虽然机械部撤销了,夏一机也已经改制成了民营企业,但全国一盘棋的观念不能丢。”

    “他说啥?”

    “他说,这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情而已,我们锦盛集团只是一家私营企业而已,我们要考虑的只是赚钱而已,你说的全国一盘棋与我们没有关系而已。特喵的,我从夏梁回来一个星期,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嘤嘤嗡嗡地,全是他那些‘而已’了。”

    “老周,你真是辛苦了。”

    唐子风倍感同情,能够惹得周衡曝粗口,可见这厮的口头禅有多恐怖了。就刚才周衡向他学的这几句,就已经让唐子风觉得头皮发麻了,他估计,如果那个高锦盛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他肯定得疯了。

    “这么说,咱们就拿他没办法了?”

    等周衡说完与高锦盛会面的过程,唐子风皱着眉头问道。

    周衡说:“据我看来,想要说服他放弃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恐怕是很难的。”

    “损人不利己,他才不是这样想的呢。”唐子风冷笑着说,“这一次我在芮岗的时候,听芮岗的企业家们说起过他。大家谈到他的时候,都是三分羡慕,七分愤怒。大家说,这个人一贯的做法都是先和别人打价格战,把同行挤垮了之后,他再提价,利用垄断地位赚大钱。

    “他做房地产之前,在芮岗被他整垮的行业有七八个之多,这些行业里其他的企业都干不下去了,锦盛是一家独大。现在他在夏一机搞价格战,目的恐怕也是要把箐机、前一机这些竞争对手挤垮,好独占车床市场。”

    “你觉得,他的胃口只限于车床市场吗?”周衡问道。

    唐子风笑道:“当然不是。我敢打赌,这孙子一旦把车床市场全部拿下,下一步就得往铣镗床市场上走了,滕机是首当其冲,临一机估计也逃不过去。”

    “正是如此。”周衡说,“我在夏梁的时候,私底下找夏一机的一些老关系打听了一下,高锦盛现在已经在让夏一机的技术部研究镗铣床生产了,说下一步就要开始生产镗铣床。他还说了,夏一机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成行业最低价。所以,他要求技术部必须把生产价格降下来,降到比市场同类产品低三成以下。”

    “这孙子疯了!”唐子风怒道,“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真要打价格战,以临机集团的实力,倒也不至于像箐北机床厂、前堰第一机床厂那样毫无还手之力。临机有一些独门技术,也有很强的成本控制能力,资金也足够雄厚,完全能够支撑得起与夏一机的长期争斗。

    可问题在于,这种争斗是毫无价值的。

    如果对方是国外企业,为了捍卫自己的市场,临机就算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起码还能挣个民族英雄的称号吧?可夏一机也是国内企业,属于国家装备工业的一个组成部分,临机与它拼个两败俱伤,吃亏的不还是国家吗?

    高锦盛可以不顾大局,肆意挑起价格战,唐子风不能这样做啊。如果他这样做了,恐怕许昭坚、谢天成这帮老人也会把他撕巴撕巴喂狗去了。

    “可是的确也没人能治得了他啊。”周衡摊着手说,“机床行业协会那边,虽然说有行业协调职能,可如果企业不听,协会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咱们机二零这里,情况也是一样的,甚至地位还不如机床协会。至于夏梁市政府……”

    “更别指望了。”唐子风说,“我用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市政府肯定是全力支持他的,因为夏一机如果把其他地方的企业挤垮了,利润就都跑到夏梁来了,市政府还不把嘴笑歪了。”

    周衡点点头:“正是如此。我打着许老的旗号去见了夏梁分管经济的副市长,他跟我打了半天官腔,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他们是支持高锦盛这样做的。他说现在是搞市场经济,一切问题都应当用经济手段来解决,只要夏一机没有违反法律,市政府就不能对他们采取任何行动。”

    “许老和谢总那边怎么说?”唐子风问。

    他说的许老,就是二局的老局长许昭坚。而至于谢总,则是二局后来的局长谢天成,现在是国家机电工业公司总经理,是唐子风的顶头上司。

    “许老说,他想听听你的意见。”周衡笑着说。

    “听我的意见?”唐子风好生觉得意外,啥时候自己有这个地位了。

    周衡说:“高锦盛的这种做法,肯定是不利于行业发展的,国家不可能坐视不管。但夏梁市的说法也有道理,现在咱们在搞市场经济,凡事要用经济手段来解决,不能一味搞行政命令。

    “锦盛集团是民营企业,他们的经营,从道理上说,国家是无权干涉的,除非他们违反了法律,则自有法律去惩处。

    “夏一机目前的做法,可以算是一种不正当竞争。但如果要用严格的法律条文去套,恐怕还套不上。企业的成本计算弹性是很大的,咱们要说它是倾销,不一定能够找到证据。再加上夏梁市政府会从中拉偏手,咱们想以这个名义处罚夏一机,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还的确有点无从下口的意思呢。”唐子风笑着说。

    事情虽然挺难办,但他也不至于表现出愁眉苦脸,他相信,一件事都已经到了许昭坚这个层次的老领导关心的地步,就不可能解决不了,充其量是中间有点麻烦罢了。

    周衡笑着说:“许老说了,你小唐素来鬼点子多,而且年轻,懂得市场规律,这件事就当成他出给你的一道考题,看看你能够如何作答。”

    唐子风摇着头说:“许老过奖了。我哪有什么鬼点子,不过就是有点蛮力罢了。许老不会是想让我拿着管钳去要挟高锦盛吧?”

    “也可以啊。”周衡笑道,“临一机不是有工人编了段子,说什么唐子风仗义挥管钳,宋福来丧胆还欠款,你不妨再演一次渑池会呗。”

    “老周,你变了!”唐子风痛心疾首,“你怎么也跟着那些人瞎起哄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开了个玩笑,算是又重温了一遍当初去临一机的旧事,唐子风又回到正题上,问道:“老周,许老说让我来答这道题,他能给我什么权限呢?”

    “你要什么权限?”周衡反问道。

    唐子风说:“当然是越大越好。如果许老能够给我弄一张杀人执照,我直接找俩人给姓高的打个‘闷麻’,问题也就解决了。”

    “闷麻?”

    “就是套上麻袋打闷棍。”

    “……”

    “这么说,不行?”

    “不到迫不得已,先不要考虑这个方案吧。”

    “……”

    “许老的意思,还是应当在合法的范围内解决问题。”

    “也就是说,只要我的行为合法,就可以为所欲为?”

    “还是提前报备一下吧。”

    周衡的口气软了,他回想起唐子风过去给他当助理时候捅的那些漏子,不禁有些害怕。唐子风从来都是不照常理出牌的,手上没什么权限的时候,他或许还能老实一点,如果真的给他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权限,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我明白了。”唐子风点点头。从周衡的表现,他大致知道许昭坚他们是什么态度了,那就是除了违法的行为不能做,在其他的事情上,他唐子风的确是可以充分发挥的。

    高锦盛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国家的利益,惹得老领导也忍不住要出手教训了。而他唐子风,不过是许老的一杆枪而已。

    “我过两天就去夏梁,会一会这个熊孩子。”

    唐子风杀气腾腾地说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永远都不可能放弃的

    听说唐子风前来,高锦盛不但安排了公司最好的轿车去机场接人,还在唐子风他们乘车抵达公司时,亲自带着一干公司高管和中层干部到办公楼下迎接,给足了唐子风的面子,让唐子风觉得此人或许也不是那么熊,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欢迎唐总!”

    “谢谢高总!”

    “我对唐总可是久仰大名而已!”

    “……高总的大名,那也是如雷贯耳而已。”

    “哈哈哈哈,唐总太客气了,咱们是相见恨晚而已!”

    “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已!”

    一通驴唇不对马嘴的寒暄过后,欢迎仪式就算结束了。自始至终,高锦盛都没给唐子风介绍自己那些属下,也没让这些人上前来与唐子风搭讪。事实上,在夏一机的这些干部中,有一些是与唐子风比较熟悉的,比如夏一机的总经理邵伟元。可当唐子风试图去与邵伟元打个招呼的时候,却发现对方避开了他的眼神,明显是不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唐子风不明就里,但想着入乡随俗,也就不多生事了。高锦盛向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他便哈哈一笑,与高锦盛并肩向楼里走。高锦盛的秘书谭茂杰陪着唐子风的秘书熊凯走在各自领导的身后。再至于那些夏一机的干部,则跟在这四人的后面,也往楼里走。

    进了办公楼,后面那些人就散开了,应当是各自回去干活去了。这些人被高锦盛安排下楼来迎接唐子风,却一句话也没说,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回去的。给人的感觉似乎他们只是出来当了一回背景墙,现在老总的见面仪式已经结束,背景墙们也就功成身退了。

    坐着据说是高锦盛专用的电梯来到办公楼的顶层,谭茂杰小跑着上前推开了高锦盛办公室的门,然后站在门口垂手而立。高锦盛矜持地笑着,领着唐子风走进了房间。

    这是一间面积足有上百平米的大办公室,从整座办公楼的格局来看,这间办公室应当是打通了好几个房间才拼出来的。

    屋子的装修很考究,却绝不俗气。在房间的一侧,摆着一张硕大的老板桌,桌上有电脑,旁边有好几个书架。唐子风远远地扫了那几个书架一眼,看到好几本在时下的精英圈子里颇为流行的书,比如什么《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之类,由此也可以看出高锦盛的教育背景还是比较过硬的,手里拿的肯定不是充话费送的文凭。

    在屋子的另一侧,摆着一组沙发,粗略看去便知道都是真皮的。沙发的中间是一个长条型的木制茶几,上面雕着花,有些古色古香的感觉。

    高锦盛把唐子风让到中间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却搬了个藤椅,隔着茶几坐在唐子风的对面。没人招呼熊凯坐哪,他迟疑了一下,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心里难免有几分忐忑。

    谭茂杰从众人一进屋就开始忙个不停,他变戏法一般地拿来了整套茶具,摆在那个木制茶几上,然后支上一个小电炉开始烧水。水是从矿泉水瓶子里倒出来的,唐子风偷眼看去,似乎不是伊云,看来高总也还有知识上的短板,要不要过后提醒他一下呢?

    看到水壶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谭茂杰向高锦盛投去一个眼神,高锦盛摆摆手说:“茂杰,你带熊秘书到你那去坐吧,这里我来招待唐总就好了。”

    “好的好的,高总,有什么事你就按铃喊我。”谭茂杰答应着,眼睛便看向了熊凯。

    熊凯略一迟疑间,唐子风发话了:“熊凯,你就和谭秘书一块聊天去吧,我和高总在这喝会茶。”

    熊凯连忙站起来,学着谭茂杰的话说:“好的,唐总,有什么事你就……,呃,你就打我的手机。”

    两位秘书都退出了办公室,谭茂杰出门之后,小心翼翼地替高锦盛关上了门。高锦盛打开茶叶盒子,用木勺舀了一些茶叶,放进紫砂壶里,又拿过电炉上刚烧开的水,注入紫砂壶中。一股清香顿时飘逸出来,唐子风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

    “高总的茶叶真不错,这应当是顶级的大红袍吧?”

    高锦盛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唐总果然有见识,这可是我最好的茶叶而已,平常人来了,我是不会拿出这种茶叶来的,世间这么多人,也就你唐总配得上我这壶顶级大红袍而已。”

    唐子风说:“高总这话,可让我惶恐了。我怎么觉得,这会应当有一道惊雷,然后我就可以借故把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去了。”

    “哈,唐总说得没错,天下英雄,也就是我和唐总而已。”高锦盛自负地说。

    唐子风刚才那话,用的是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的典故,而高锦盛说的也正是曹操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其实,看到高锦盛支开谭茂杰与熊凯二人,自己亲自为唐子风煮茶,唐子风就知道他是想玩这个梗了,这明显是一位情怀过剩,经常给自己加戏的文艺青年。

    “高总,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应当是我第一次见高总吧?高总怎么对我评价这么高啊。”唐子风半真半假地问道。

    高锦盛端起紫砂壶,给唐子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然后悠悠地说道:“我既然要做机床这一行,行业里的这些头头脑脑,我自然是要打听一下的。全国这么多机床厂的老总,唯一让我佩服的,就是唐总你而已了。我听说唐总你今年才32岁,比我还年轻4岁而已。以你现在的势头,到你36岁的时候,成就说不定比我现在还大而已。”

    “呃……,岂敢岂敢,高总的成就,我是难以企及的。”

    唐子风又好气又好笑,碍于大家还不熟,他也只能这样敷衍一下了。

    高锦盛刚才那话,估计是由衷地想称赞一下唐子风,但在唐子风听来,却是红果果的骂人了。高锦盛说唐子风再过4年能够达到他今天的成就,意思就是说唐子风现在的成就是不及他的。

    高锦盛的自信,来自于他拥有一家成功的房地产公司,还有集团旗下十几家垄断了某种产品生产的制造业企业。他觉得唐子风虽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临机集团这样一家大型企业的总经理,但要论成就,与他相比还是略逊一筹的。

    在来夏梁之前,唐子风让人调查过锦盛集团的情况,知道锦盛集团在井南算是一家知名企业,资产总计有三四十亿。坐拥这样一笔资产,高锦盛当然有狂妄的本钱。

    可你要狂妄,也得分个对象不是?别人看你有三四十亿,觉得你高不可攀,可我唐子风名下的双榆飞亥公司也不是吃素的。光是我在丽佳超市持有的股权,价值也在50亿以上了,你从哪点看出我比你穷的?

    心里这样想,唐子风当然也不会俗气到与对方比富的程度。对方要觉得自己牛叉,那就让他保持这种乐观心态好了。再说,人家也没特别瞧不起自己不是,人家都说出“唯使君与操耳”这样的话了,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高总,我这次冒昧前来拜访,想必高总也知道我的用意吧?”

    唐子风决定避开有关装叉的话题,开始说正事了。

    “你想跟我谈的,应该是周会长说过的事情而已吧?”高锦盛小口品着茶,淡淡地问道。

    “没错,正是周会长跟你谈过的事情。”唐子风说,“我想知道,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说动高总放弃这种价格竞争行为。”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永远都不可能放弃的。”高锦盛说,“上次周会长来的时候,我已经跟他说过了,降价的问题,是我们夏一机自己的事而已,与别人无关。咱们都已经是加入了wto的国家了,一切都应当照着市场经济原则行事而已。国家也不能干涉企业的经营,唐总说是不是?”

    唐子风微微点点头,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高总这样做,弄得我们这些同行很麻烦啊。虽然高总现在还只是在打车床市场,但我相信,等箐机和前一机被高总打趴下之后,高总肯定要开始进军镗床和铣床市场,这可就直接威胁到我们临机集团了。高总当真不能给小弟留条活路吗?”

    高锦盛说:“唐总这话说得太严重了。不错,我们夏一机下一步的确是要搞镗铣床,不过也不至于让唐总没有活路的。我听我们这边的总工说,临机手里有好几种高端机床而已,像加工船用曲轴的重型机床,一台就是三四千万,我们夏一机无论如何是做不了这个的。我们能做的,也就是普通机床而已,本身也没多少利润的产品而已。”

    唐子风说:“船用曲轴机床,看起来利润高,但一年也卖不出几台。要养活临机集团这3万职工,我们肯定还是得靠普通机床。如果这一块的市场完全被高总拿走了,我那3万人中间,起码有2万人就要喝西北风了。”

    “这个就没办法了。”高锦盛说,“我也只是在商言商而已。”

第三百五十六章 高总的少年阴影

    “真到那一步,恐怕大家也只能是拼个鱼死网破了。”唐子风说,“我们集团旗下的滕机和临一机,加起来将近2万人。这么大的企业,不可能像井南那些中小企业一样,一个业务做不下去,就转去做其他业务。

    “滕机和临一机只能做机床,如果机床做不下去,这两家公司就会破产。我作为集团总经理,不可能看着这两家公司破产。所以,到时候不管压力有多大,我们都只能硬着头皮和夏一机顶下去,最终的结果,恐怕是两败俱伤吧?”

    “唐总是在威胁我吗?”高锦盛笑呵呵地问道,同时还没忘了给唐子风的杯子里再续上茶水,似乎二人谈的并不是关系各自企业生死的事情,而是什么花边风月新闻。

    唐子风也呵呵一笑,说道:“高总多心了,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我有点不明白,高总这样做,目的何在呢?”

    “目的,当然是赚钱而已。”高锦盛说。

    “可是,如果夏一机和其他企业保持默契,不搞这种价格战,也同样能赚到钱,高总为什么要做得如此极端呢?”

    “富贵险中求。不行险,怎么可能赚大钱呢?如果我只想赚点一般的利润,我当初根本就不会收购夏一机。我有那些钱,随便做点别的什么,也能赚到这么多利润,何必背上夏一机这么一个大包袱。”

    “可是,高总这样行险,更大的可能是大家一起破产,夏一机并不一定能够笑到最后吧?”

    “那就试试呗。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赌。赌嬴了就大赚一笔,赌输了,也不过就是几千万打了水漂而已,我输得起。”

    “这又是何苦呢?”唐子风叹道,“高总,你已经是一位很成功的企业家了,你在井南的那些企业,尤其是房地产公司,好好经营下去,在你40岁之前,赚到100亿都有可能,为什么非要跑到机床行业里来兴风作浪呢?”

    高锦盛耸耸肩,说道:“赚钱哪有嫌多的?100亿对我来说,已经没啥吸引力了,我要玩就要玩个大的而已。机床行业风险大,但机会也多,我想试一试,万一能成呢?”

    “……”

    唐子风无语了。这一刻,他很理解周衡的心情,眼前这个30多岁的汉子,的确就是一个熊孩子,你跟他说啥都没用。他认准的事情,就要一根筋地做下去。甚至于你越劝他,他就越来劲,摽着劲地就是想让你生气。

    唐子风的眼睛在茶几上逡巡着,想找个什么称手的东西,直接摢到高锦盛的脑袋上去,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高锦盛等了片刻,见唐子风没吭声,便自己笑了笑,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唐总,你上大学之前,家里是农村的,还是城里的?”

    “农村的,父母都是农民。”唐子风说。

    “原来唐总家也是农村的而已。”高锦盛说。

    “这么说,高总家也是农村的?”唐子风问道。其实他早就知道高锦盛的背景,他父亲高金明是一个农民,80年代初才开始办厂子,而那时候高锦盛已经有十多岁了。也就是说,高锦盛至少少年时期是在农村度过的,到十多岁以后才成了富二代。

    说是富二代,其实也还要打个折扣。高金明办的五金工具厂最开始收益也很一般,只是比在农村种田好一些而已,少年时代的高锦盛应当是吃过不少苦的。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而已。”

    高锦盛开启了回忆模式,用一种幽幽的口吻诉说着:

    “我们芮岗,唐总也是去过的,不过现在的芮岗和过去相比,可就是完全两样了。芮岗这个地方,人多地少,粮食不够吃而已。我在十几岁之前,除了过年能够吃上一顿纯粹的大米饭,平时都是要混着红薯吃的,红薯占九成,大米只能占一成而已。

    “后来,政策放开了,我们那里的人要么出来开工厂,要么出去做生意而已。我父亲开了一个小型的五金厂,赚了一点钱而已,家里的生活才算是改善了,最起码,能够吃得上白米饭了,不用再添加红薯而已。”

    “现在红薯可是稀罕物呢。”唐子风随口评论道。

    高锦盛说:“可不是吗,现在有些人到饭店去吃饭,还要专门点一份红薯杂粮,叫什么‘大丰收’而已。这种杂粮,我是绝对不会吃的,我小时候就已经吃伤了。在我公司里,哪个人敢在吃饭的时候点红薯,我会让他去吃一个月的红薯而已,让他知道吃红薯是什么滋味。”

    “呵呵,高总果然是霸气。”唐子风半褒半贬地说。从刚才在楼下与高锦盛见面开始,唐子风就感觉到高锦盛的霸道作风了。邵伟元是原来夏一机的老厂长,50多岁的人了,刚才愣是不敢上前和唐子风说话,估计就是慑于高锦盛的淫威吧。

    吃饭点什么菜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无所谓的。有人喜欢这一口,你凭什么因为自己小时候吃伤了,就不让别人吃呢?做事有必要这么极端吗?

    高锦盛淡淡地说:“我能有什么霸气,不过是有几个臭钱而已。我从上中学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要想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就得有钱而已。稍微有一点钱还不够,得非常有钱,能够用钱把别人砸死,别人才会怕你而已。”

    “上中学?”唐子风诧异道,“高总上中学的时候就能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了,我上中学的时候,光知道和我同桌去地里偷东西吃呢。对了,我们偷的就是红薯。”

    高锦盛没觉得唐子风是在讽刺他,或者即便感觉到了,也并不在意。他说道:“那时候,其实我父亲的厂子也已经有一些不错的收益了而已。最起码,我穿的衣服,用的文具,都比我班上那些父母是城里机关干部的同学要强而已。

    “可是,就这样,人家还是觉得我是乡下人,最多也就是稍微有点钱的乡下人而已。我想去和人家做朋友,人家是不愿意搭理我的,嫌我身上有一股土味而已。”

    “嗯嗯,我明白。”唐子风点头应道。他当年也是农村生,班上也有几个城里同学对他们这些农村生有些瞧不起的。

    不过,认真回忆起来,好像瞧不起农村生的,也就是少数几个人而已,大多数同学并没有那么势力。当然,唐子风当年成绩是全年级第一,这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光环,让人忘记了他的农村生背景。

    这位高总,时隔20年,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看来少年时代的心理阴影是够重的,得找个什么得道的高人去给他点化一下才行。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有钱,而且要特别有钱而已。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跪在地上舔我的脚板而已。”高锦盛阴恻恻地说道。

    “你现在应当已经做到了吧?”唐子风问。

    “还没有。”高锦盛摇头说,“当年在班上羞辱我最深的那个女生,后来嫁了一个老板而已。那个老板其实和我一样,也是农民出身而已,连大学都没上过。”

    “他很有钱?”

    “现在和我差不多而已。”

    “所以你急着想超过他?以便证明你那个女同学其实是双目失明。”

    “这只是我的一个小目标而已。瞧不起我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而已。我不说远的,就算刚才在楼下,我让公司的高管和中层干部都下去迎接你,你觉得那些人对我是什么态度而已?”

    “尊重,景仰,敬畏……,大致应当是这样吧?”

    “哼哼,他们中间哪怕有一成的人能够做到你说的这样,我也知足了而已。我告诉你吧,唐总,这些人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一个井南的农民而已,而他们是大型国企的工人,响当当的主人翁而已,地位比我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唐子风再次无语了。

    他不得不承认,高锦盛的感觉是正确的,虽然他花钱买下了夏一机,凭着老板的身份,可以对手下吆三喝四,但这些夏一机的老员工又岂能服他。

    唐子风当初兼并滕机的时候,还是以另一家大型国企的身份,在滕机都遭遇了抵抗,更何况高锦盛只是一个私营老板,摇身一变就成了夏一机的主人,夏一机这些职工心理上能没有疙瘩吗?

    但话又说回来,人家心里有疙瘩,也是正常的。你高锦盛入主夏一机之后,又是如何做的呢?你在大家面前摆谱,拿人家当背景墙,一句客气话都不肯说,你能指望人家尊重你?

    尊重这种事情,是相互的。高锦盛当年是农村孩子,被城里人瞧不起,心里有了阴影。他现在成了有钱人,又回过头来瞧不起夏一机这些干部工人,这算不算是长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再往深处想,高锦盛不顾机二零其他同僚的感受,执意要打价格战,是不是也有想在这些国企领导面前示威的意思,想用这种方法来嬴得大家的尊重,或者至少是让大家对他生出恐惧。

    这哪是什么成功的企业家,这特喵就是一个心理变态的熊孩子而已好不好!

第三百五十七章 那都是个人爱好

    “我明白高总的意思了。”

    唐子风沉默了一会,点点头说:

    “高总想赚大钱,这一点我理解,其实我也想赚大钱,只是没有高总这样的气魄而已。高总喜欢冒险,这一点我很佩服,做企业的确需要有一些杀伐决断的勇气,冒险是企业家的天赋。

    “但是,高总选择在机床这个行业里冒险,我觉得有些不妥。如果高总能够换一个行业,比如轻纺、玩具、厨具之类的,没准更容易成功。说不定我们临机集团还可以参一股,搭搭高总的便车,也赚一笔好钱。”

    “为什么机床行业不行呢?”高锦盛把紫砂壶里已经泡过几道的茶叶倒掉,换上新茶叶,重新开始沏茶,同时慢条斯理地问道。

    唐子风说:“因为机床行业的地位重要啊。中央领导人都说过,机床是国之重器。这个行业里如果有点风吹草动,会是非常敏感的,所以并不适合于高总兴风作浪。”

    “哈哈,我倒不这样看!”高锦盛笑道,“正因为它重要,能够牵一发动全身,所以才最适合于像我这样的人来兴风作浪。如果我只是一个做饮料的,不管我做得多大,会有人多看我一眼吗?

    “正因为我是做机床的,我刚刚把产品降了一点价,周会长就跑来跟我商量了,还说是代表几位老领导的意思。你想想看,如果我真的能够占据机床业的半壁江山,还会有谁敢看不起我呢?”

    这番话,说得唐子风目瞪口呆。他看着满脸狂热之色的高锦盛,小心地问道:“高总,你刚才说的,不会是你的真心话吧?真的不是在跟小弟开玩笑?”

    “怎么就不是真心话了?”高锦盛反问道。

    唐子风呵呵一笑:“高总,你想多赚点钱,让你那个高中女同学高看你一眼,甚至让她跪在地上舔你的脚丫子,那都是个人爱好,无可厚非。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千万给小弟打个电话,我买机票过去观摩。

    “可你如果想通过占据机床行业的半壁江山,让周会长甚至许老这样的老领导跪在地上舔你的脚丫子,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你是不是对国家的力量有什么误解,真以为你能做到富可敌国?”

    “只要我不做犯法的事情,国家能拿我怎么样?”高锦盛说。

    唐子风说:“这不是犯法不犯法的事情,国家不可能容许任何人垄断国民经济的命脉。”

    “人家美国就是这样的。”高锦盛说。

    唐子风摇摇头:“美国是不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向你解释。但我可以保证一点,中国是绝对不会允许私人垄断国民经济命脉的。你如果是追求这样一个目标,我劝你一句,早日回头,省得自己万劫不复。”

    “是吗,那我倒想试试。”高锦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唐子风站了起来,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告辞了,谢谢高总的好茶。”

    高锦盛也站了起来,说:“唐总大老远过来,我怎么也得请唐总吃顿便饭吧?”

    唐子风笑着说:“吃饭就免了,多谢高总的好意。我们临机在夏梁这边还有一些客户,我也得抽时间去拜访一下。实不相瞒,我太太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我这趟出来,太太只给了我两天假,所以我得抓紧时间才行。”

    “也罢,君子之交淡如水,到了咱们俩这个层次,也用不着这些虚礼。唐总在夏梁这两天,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辆车子,也好方便办事?”

    “不必麻烦了,我和熊秘书自己打车也很方便。”

    “嗯嗯,倒也是,如果是我这边安排的车子,唐总用起来也不一定方便。”

    “这倒不是,只是不想麻烦高总而已。”

    “那我就不留唐总了。唐总有机会去井南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不管我在天南地北,都一定飞回去招待唐总。”

    “好的,一定一定。”

    两个人说着一些廉价的客套话,高锦盛把唐子风送出了办公室。在另一个房间里聊天的谭茂杰和熊凯早已闻声出来了。高锦盛也没太过客气,吩咐谭茂杰替自己送唐子风一行下楼,双方便在顶层的电梯外握手道别了。

    谭茂杰把唐子风一行送出厂区,替他们叫了出租车,还抢着垫付了车费。目送着出租车离开,谭茂杰返回办公楼,来到了高锦盛的办公室。

    “他们走了?”

    高锦盛半躺在自己的大转椅上,平静地向谭茂杰问道。

    “走了。”

    “你刚才和那个熊秘书谈出一些什么没有?”

    “他嘴挺严的,只说了唐子风在公司里的一些闲事,关于公司经营的事情,一点口风都不肯漏。”

    “嗯,看来这个唐子风还是有些驭下之道的。”

    “高总,我怎么觉得,您挺重视这个唐子风的。”

    “这是一个人才啊,才干不在我之下。未来如果能够招到我们公司来,应该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

    谭茂杰寒了一个,自家老板可是越来越狂了,人家唐子风好歹也是临机集团的总经理,在圈子里小有名气的,自家老板居然想着要把他招到手下当马仔了,还说人家应当是可以独当一面的。

    拜托,人家现在就已经是独当一面了好不好?临机集团也有几十亿的资产,整整3万职工,你确信人家不如你牛?

    心里这样想,谭茂杰可绝对不敢表现出来。他点头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这个唐子风可真是好运气,能够得到高总您的肯定。您刚才跟他说了这个意思没有?”

    “初次见面,哪能说到这去?”高锦盛说,“他现在还狂得很,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最后还威胁我呢。”

    “威胁您!他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谭茂杰一脸愤怒,那意思,只要高锦盛给他一个眼神,他就准备带几个人去把唐子风剁成狗肉之酱了。

    高锦盛淡淡地说:“由他去吧。他这种人,就是在国企呆的时间长了,总觉得国家很了不起。他说国家不会允许像我这样的人控制国民经济命脉,还说我会万劫不复。小谭,你说,我会万劫不复吗?”

    “哈哈,哈哈!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谭茂杰干笑着,脸上挤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

    在他的心里,可真不是这样想的。高锦盛干的这些事情,谭茂杰不是没有担心过。上次周衡过来与高锦盛谈判,提到了几位工业口老领导的名字。事后谭茂杰去查过,知道这几位都是在上层颇有影响的老人,高锦盛干的事情惹得这些老人不高兴了,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这样的话,谭茂杰不敢向高锦盛说啊。高锦盛前些年还多少能够听进一些别人的话,这几年随着财富增长,他的自信也以加速度剧增,已经发展到没人能劝的地步了。谭茂杰曾经试着向高锦盛介绍了一下许昭坚其人其事,刚说了没两句,高锦盛的眼睛就立起来了,说就这么一个过了气的老头,能有多大本事,谭茂杰专门去查他的资料,是不是闲得发慌了?

    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听高锦盛说唐子风对他的威胁,谭茂杰可一点也没觉得是个笑话,反而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许昭坚等人托唐子风给高锦盛递的最后通牒。

    高锦盛觉得自己挺有钱的,能够为所欲为,但谭茂杰知道,这个国家比高锦盛更有钱的老板也比比皆是,有谁像高锦盛这样肆无忌惮的?

    汝唯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汝唯不骄,天下莫与汝争功。

    你膨胀到这个程度了,人家跟你说句万劫不复,可真不能算是威胁,充其量就是一个预言罢了。

    “你去把邵伟元叫来。”高锦盛下令道。

    “好的!”谭茂杰答应一声,小跑着回自己办公室给邵伟元打电话去了。

    少顷,邵伟元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高锦盛的办公楼是在顶楼,走廊上打了隔断,与其他办公室分开。要到高锦盛的办公室,必须从楼下绕行,而唯一能够到这一侧的电梯又被指定为高锦盛专用,其他人无权使用。因此,公司里的人要来向高锦盛汇报工作,或者接受指令,只能是步行走楼梯,像邵伟元这种平时缺乏锻炼的人,爬几步楼梯上来,可不就气喘吁吁了吗?

    “邵经理,你记一下,过两个星期,咱们公司的六种通用车床,价格再降5%。”

    高锦盛对邵伟元吩咐道。

    “还降!”邵伟元瞪圆了眼睛,“高总,咱们现在的报价,就已经是亏本了。财务那边计算过,就算咱们把管理成本算到最低,咱们每卖一台车床,都要亏3%至5%,如果再降5%,差不多就要亏一成了。”

    “我能不知道吗?”高锦盛把眼一瞪,“我是公司老板,亏多亏少,都是亏我的钱,你怕什么?箐北和前堰那边,不是还在撑着吗,咱们就接着降价,看他们还能撑多久。财务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让集团再拨5000万过来,等到把这两家打垮,整个车床市场都是咱们的,你还怕没钱赚?”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这家伙疯了

    “这家伙疯了,这是打算跟大家不死不休了。”

    夏梁市一家小餐馆的包间里,邵伟元满脸怒色地向唐子风说道。

    唐子风说自己在夏梁还有一些客户要走动,其实只是一句托词,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找一些夏一机的人聊聊,探探夏一机的底。

    高锦盛多少也能猜出唐子风的用意,所以他一开始表示要给唐子风配一辆车,随后又收回了这个好意,因为这样做显得自己在监督唐子风,唐子风肯定也是不能接受的。

    唐子风在宾馆住下后,便给邵伟元打了电话,约他在方便的时候见个面。邵伟元与唐子风约了这样一家偏僻的小馆子,下班之后还假意地先回了一趟家,然后才出门来赴约。这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前后左右,生怕高锦盛派人盯他的梢。

    “唐总,你是不知道,这个高锦盛,绝对是小人得志。收购了我们夏一机之后,他把财务、人事这几个部门都换上了自己的人,把公司管得像个铁桶一样。也就是他不熟悉国内的机床行业,所以还留着我当这个总经理。我琢磨着,过不了多久,我这个总经理也得被他拿掉,回家抱孙子去。”

    邵伟元嘟嘟哝哝的,恨不得把这两三年受的气都向唐子风吐出来。他知道唐子风此行的来意,也能猜出唐子风与高锦盛谈得不愉快,这样一来,唐子风与他就是同一条战线里的人了,他尽可向唐子风大发牢骚。

    “我今天和他谈了一次,我想劝他从大局出发,不要搞这种价格战。但他拒绝了。”唐子风说。

    “岂止是拒绝。”邵伟元说,“唐总你可能不知道吧,就在你走后没几分钟,高锦盛就把我叫上去了,通知我过两个星期就把我们厂的几种车床价格再降5%。我琢磨着,这应该就是做给唐总你看的。”

    唐子风微微一笑,说:“是不是做给我看的,倒不重要。关键是,邵总,你们的车床价格已经很低了,我让我们集团运营部的人算过,你们的车床现在应当已经是在赔钱销售了吧?如果价格再降5%,可就是绝对的赔本赚吆喝了。”

    “可不是吗!”邵伟元说,“你们算的一点也没错,我们现在的车床就已经是赔钱销售了,价格再降,只能是赔得更多。”

    “那你们的资金能撑得下去吗?”

    “高锦盛说了,他会从集团再调5000万过来,就是补贴这个亏空的。”

    “有种!”唐子风都忍不住想给高锦盛点个赞了,从集团调钱过来打价格战,这个决心可是够大的。锦盛集团在井南有几个房地产项目,收益很不错,高锦盛要调5000万资金过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夏一机的机床是赔本销售,但每台机床亏损的额度不算特别大,有5000万补贴着,足够夏一机撑上一段了。

    箐北机床厂、前堰第一机床厂这两家直接受到影响的企业,面对这种价格战,也只能选择降价保市场。它们背后没有一个房地产公司给它们输血,在亏本销售的情况下,能够支撑的时间就非常有限了。高锦盛的目的,就是用这种方式,把这两个竞争对手拖垮,达到独占机床市场的目的。

    高锦盛此前并没有流露要发起新一轮价格战的意思,与唐子风谈过之后,马上就做出了决定,这应当不是一个巧合。唐子风想,或许是自己对他的威胁发挥了一点作用,高锦盛也担心会有更高级别的部门来找他谈话,于是加快了步骤,想抢在国家动手干预之前,造成一个既成事实。

    “你们公司里的职工,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唐子风问。

    邵伟元说:“职工能有什么看法,这种销售上的事情,他们原本也不懂。也就是我们几个公司领导私下里聊天,说这种做法是损人不利己,把整个市场的价格都压下去了,再想涨回来就难了。现在公司是靠集团输血来撑着,万一哪一天集团不给输血了,公司一下子就垮台了。”

    唐子风说:“这倒不至于。高锦盛的打算是,等到把箐机、前一机这几家都挤垮了,市场就是你们一家说了算了,到时候再把价格涨回来,说不定赚得更多呢。”

    “他想得美。”邵伟元不屑地说,“箐机、前一机哪有那么容易被挤垮。箐机的老赵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直接撂了一句话,说是奉陪到底。他说大不了把公司里更新设备、技术研发的投入都停了,砸锅卖铁,就算最后撑不下去,也得把我们耗掉一层皮。”

    唐子风说:“这也是我今天向高锦盛说过的。我说像我们临机集团旗下的滕机、临一机,除了机床就干不了别的。即使是明显亏本,也只能硬着头皮做,直到撑不下去为止。然后你们那位高总就他喜欢赌,大不了也就是赔上几千万,他赔得起。”

    “他放屁!”邵伟元曝了粗口,“他是赔得起,可我们赔得起吗?到时候他玩不下去了,拍屁股走人,我们夏一机和箐机、前一机都只剩一口气,这个损失算谁的?”

    “邵总,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制止他这样胡闹?”唐子风问。

    “没办法,除非国家出一个政策,不许他这样做。”

    “专门为他出一个政策,他的脸好像没那么大。”

    “倒不一定非要有明文规定,只要有上头的领导说句话,我想他也不敢这样闹下去吧?说到底,他不就是一个农民企业家吗,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唐子风冷笑道:“正因为他是个农民企业家,所以他的胆子才大得很。我跟他说,国家不可能允许他这样肆意破坏机床产业,他说只要他不犯法,国家就管不了他。”

    “国家管不了他?哈,他真把自己当成啥人了?”邵伟元差点笑喷了。

    他在国企当了十几年领导,平时在工人面前,或者在夏梁市的那些政府部门面前,他是可以耍耍霸道的,但要说和国家政策对着干,他可没这个胆量。现在听说高锦盛居然不在乎国家,邵伟元本能地就想到高锦盛肯定是要倒霉了,于是便忍不住想笑。

    “邵总,我问你一句,如果锦盛集团有个好歹,夏一机这边,你们能不能稳得住?”唐子风压低了声音,对邵伟元问道。

    邵伟元心中一凛,反问道:“怎么,唐总,国家真的要对锦盛集团动手?”

    “这算是一个可选项吧。”唐子风含糊其辞。

    邵伟元也是聪明人,当然听得懂唐子风的意思。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件事,可能需要和夏梁市政府那边打个招呼,另外就是要请银行做点准备。锦盛集团如果出了事,我估计高锦盛会马上把夏一机这边的资金全部抽走,到时候我们连给职工发工资的钱都拿不出来,就有可能要出事了。

    “如果银行能够搭把手,支持我们一两个月,我们差不多就能够把生产恢复起来,到时候问题就不大了。”

    “我明白了。”唐子风点了点头,接着又叮嘱道:“邵总,你也是行业里的老人了,应当能够看出来,现在这种情形,国家是不可能不管的。谢局长,许老,还有周会长,他们都已经发了话,说必须解决夏一机的问题。

    “至于下一步由谁采取行动,如何行动,我现在也不清楚,但结果应当是可以预计的。你从现在开始,就联络一下公司里的一些老同志,让大家做好应变的准备。

    “到时候,如果高锦盛只是抽走公司里的资金,也就由他去。但如果他要破坏公司的生产,比如变卖公司设备之类,你们务必要阻止他。

    “夏一机也是咱们国家重要的装备企业,是几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这个熊孩子手里。”

    邵伟元把胸脯拍得山响,向唐子风保证道:“唐总你放心吧,我老邵拼出这条命,也得替许老、谢局长他们把夏一机保护好。”

    “那好,等到事情结束,我会在谢局长和许老面前,替你请功的。”唐子风说道。

    他明白邵伟元这番表现的目的,如果高锦盛被赶跑了,夏一机必然面临再次改制,邵伟元需要做出一些积极的表现,以便在下一轮改制中能够继续得到重用。

    与邵伟元能聊的,也就这些了。唐子风倒不担心邵伟元会去向高锦盛告密,如果他真的去告密,反而相当于替唐子风又威胁了高锦盛一次,没准还真能起到一点吓阻的作用。

    在与高锦盛谈过之后,唐子风就知道夏一机的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和平解决了,要么是坐视高锦盛把整个行业搅黄,要么就是采取断然行动,对高锦盛给予迎头痛击,让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爪子。

    唐子风相信,许昭坚、谢天成这些人应当是会选择后者的,因为国家经不起整个机床行业瘫痪的损失。

    至于说如何才能对高锦盛形成打击,唐子风必须等回去向几位领导请示之后,才能确定。

    在夏梁又呆了一天,私下约见了夏一机的另外几位干部之后,唐子风乘飞机返回了京城,去向周衡复命。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上不了台面

    京城,深蓝焦点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屋子的主人包娜娜化身为女佣,正在给几位来访的客人倒着茶。坐在长沙发上的两位,一位是人民大学经济学教授王梓杰,另一位是京城一家新注册的投资咨询公司的总裁兼唯一员工梁子乐。还有一位客人,正大大喇喇地坐在属于包娜娜的那张办公桌后面的大皮转椅上,左三圈右三圈地旋转着,像是上辈子都没玩过这种转椅一般。

    “师兄,唐总,唐大老板,你能显得成熟一点吗?”

    见唐子风玩得越来越起劲,身体的转速已经接近风扇,包娜娜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地抗议起来。

    “我这不是试试你的转椅质量如何吗?”唐子风伸手按在办公桌上,止住了自己的高速旋转,然后笑呵呵地回答道,“你还别说,这3000块钱一把的转椅,比我办公室那把300块钱的转椅就是强多了,我那把转椅转起来咯吱咯吱响,非常影响心情。唉,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真是太会享受了。”

    “我为什么事先没在转椅下面装点炸药呢!否则这会我一按遥控器,就能把你给炸到顶楼去了。”包娜娜在旁边的短沙发上坐下,咬牙切齿地对唐子风说道。

    “唐师兄办公室的椅子也该换一换了,这不仅仅是一个享受问题,也是一个企业形象的问题。如果总经理办公室的陈设都过于简陋,客户难免不会怀疑你们的经营状况。事实上,以你们临机集团的财力,给总经理买一把3000块钱的椅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梁子乐给新婚妻子做着补充。

    在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几个月前,从沃顿商学院毕业回国来创业的梁子乐终于与包娜娜结束了马拉松式的恋爱,在京城民政局领到了许可证,不再是以往的非法关系了。不过,一日为舔狗,则终身为舔狗,就算拿了证,梁子乐在包娜娜面前依然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而他也对这种处境甘之如饴。

    唐子风摆摆手,说:“你们不了解国企。国企讲究上行下效,我如果花3000块钱换个椅子,各家子公司的那些领导就会有样学样,一个个也跟着换椅子,然后就是中层干部。领导都换了椅子,员工自然也要改善一下条件,换不了3000一把的,换成1500的总可以吧?

    “以我们集团的财力,真给大家都换把椅子,也没那么难。可是这样一来,风气就坏了。大家都追求奢侈享乐,就没人好好干活了。”

    “看看,这就是资本家本色!”包娜娜用手指着唐子风,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别扯这些没用的事情了,说正事吧。”王梓杰发话了,他当了几年知名学者,现在走到哪都装学者范儿。

    唐子风可不吃他那套,他笑着说道:“有王教授在的地方,还能有什么正事?你们教授不都是白天教书,晚上育人的吗?要不你给大家说说,你换女朋友都换到第几个了?”

    此言一出,王梓杰的脸立马就变成了猪肝色,他色厉内荏地辩解道:“什么叫换女朋友,读书人的事,能叫换吗?”

    包娜娜感慨道:“王师兄真的变坏了。我记得当初招我们去卖书的时候,王师兄多纯洁啊,我们几个师妹和他多说一句话,他都脸红呢。”

    “他现在脸也不白啊。”唐子风揭发道。

    “我那是精神焕发!只有搞学术的人才知道这种境界。你们这些资本家,就一个字:俗气!”王梓杰斥道。

    当年的这一干朋友里,李可佳、唐子风、包娜娜都已经成了家,现在倒只剩下王梓杰一个人是单身了。王梓杰的原籍在东南沿海,那里素有早婚和多子的传统,王梓杰也一直嚷嚷着要结婚生子,而且恨不得一口气生上七八个的那种。

    可谁也没想到,他自从成了知名教授之后,也不知道是眼界高了,还是身边的机会多了,让他挑花了眼,他居然到今天还没有成家,甚至连一个固定的女友都没有,至于说不固定的,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朋友们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大家都爱拿他的女学生、女助手、女粉丝之类的当个笑话说,他一开始还有些窘,后来知道自己的名声也就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大家面前也没啥顾忌了。一来二去,拿他的花边韵事开涮,也就成了朋友们聚会时的保留节目。

    对于王梓杰不结婚这件事,他父亲王崇寿一度是很焦虑的,还拜托唐子风去劝过几回。待到发现儿子已经魔怔,不可救药,王崇寿两口子一琢磨,觉得传宗接代这种事情,也不一定非要指望王梓杰不成,他们俩还年轻,为什么不能再生一个呢?

    好吧,现在王梓杰的确已经有了一个一岁多的弟弟……

    打闹过一番,唐子风还真的把话头引回了正题。他在转椅上坐直了身体,说道:“关于锦盛集团以及高锦盛的事情,我能跟你们说的,也就是这些了。现在,我们整个机床行业,加上行业的老领导们,对这件事都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狠狠地收拾一下熊孩子,不能让他把大家的饭碗给砸了。”

    “所以你就到我这个小公司来了,是不是又想拿我们给你当枪使啊?”包娜娜问道。

    “文化人办事,当然得是文斗。师妹是开公关公司的,引导舆论啥的,我不找你还找谁?”唐子风理直气壮地说道。

    由包娜娜创办的这家深蓝焦点文化传播公司,正是时下国内很流行的所谓“公关公司”,就是负责帮客户进行形象包装、舆论宣传的。公关也被称为软广告,相比硬广告,其成本更低,而且收效有时候甚至更好。

    包娜娜是新闻系出身,又在美国学了传播学,回来开办这样一家公关公司,也算是专业对口了。这几年,得益于她自己的努力以及唐子风、王梓杰、李可佳等一干学长的指导与帮衬,深蓝焦点公司的名气不断提升,如今已经挤进了京城公关圈的前几位。

    这一次,唐子风前往夏梁去与高锦盛谈判,没能取得任何成效。甚至唐子风前脚刚走,高锦盛就宣布要开展新一轮价格战,这分明就是打算与整个机床界为敌了。

    唐子风回来之后,把情况向许昭坚、谢天成、周衡等人做了一个汇报,许昭坚当即就拍了桌子,指示周衡和唐子风全权处理此事,务必要把高锦盛的嚣张气焰打下去。许昭坚还放了话,让他们大胆去干,捅出漏子有他撑着。

    得到许昭坚的授权,再加上也知道听凭高锦盛闹下去,整个行业都要遭殃,唐子风便开始行动了。此次到深点公司来,就是唐子风全盘策略的一部分。

    “高锦盛的事情,绝不仅仅是一个夏一机床公司的事情,也绝不仅仅是机床行业的事情,而是涉及到国家如何管理关系国计民生的重点领域的问题。这个问题不处理好,对于国家的技术安全和经济安全,都将产生严重的影响。”王梓杰说道。

    唐子风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教授就是教授,一张嘴就能把事情拔高到这个层次,像我们这种俗气的资本家,肯定是做不到的。”

    “这个定性,会不会太高了?”梁子乐小心翼翼地质疑道。

    虽然知道唐子风和王梓杰的观点是一致的,但梁子乐还是要提出一些不同的意见。唐子风叫他一并来参加这个会议,当然不是让他来给大家点赞的,他能提出问题,对于大家正确认识这件事情是有好处的。

    王梓杰说:“这个定性并不算高。事实上,咱们国家对于关系国计民生的重点领域,一向都是非常谨慎的。像军工、重大技术装备这些领域,目前还不敢向民间资本开放,一定程度上就是担心这些民间资本无法控制,动摇国家基础。

    “机床这个行业,不算特别敏感,但也与国家安全有关。考克斯报告也就是4年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美国把注意力转向了反恐战争,西方对中国的高精度机床禁运肯定是要开展的……”

    “现在有一些高精度机床,西方对中国也是禁运的。”唐子风纠正道。

    “是的是的,但好歹还不是全部吧。”王梓杰说,“我的意思是说,高精度机床也是战略性技术的一部分,中国肯定是要把它掌握在可靠的企业手里的。高锦盛这种行为,明显是不把国家利益放在眼里,如果不能给予打击,未来其他的企业也会跟着做,甚至一些国企也可能参与,这就麻烦了。”

    “王师兄的意思是不是说,高锦盛这件事本身不算很大,但它的示范作用很危险,所以必须防微杜渐。”包娜娜说。

    唐子风说:“高锦盛的事情本身也很大,夏一机床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们临机集团的经营了,你说事情大不大?”

    “切!”包娜娜鄙夷地瞟了唐子风一眼,说:“你这是企业本位主义,王师兄那才叫胸怀大局。我们做公关炒作,是要扯大旗的,你那点企业利益,上不了台面啊。”

第三百六十章 绝对的自由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倒也是。”

    唐子风改口也挺快,他说道:“我们这次打击高锦盛,也是要顶着一个国家大义的旗号,否则只怕地方政府就要护着他了。”

    “你们不仅仅是想用舆论来打击他吧?”梁子乐问。

    “当然不是。”唐子风说,“就高锦盛那种人,舆论压力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他信奉的是自由市场原则,说只要自己没犯法,国家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你想想看,国家机器他都不怕,区区一些舆论,对他能有啥影响?”

    梁子乐嘟哝道:“可是,自由市场原则也没错啊。如果是在美国,只要一家企业的经营的确不违法,国家就不会干预的。”

    “这个问题,让教授来向你解释吧。”唐子风用手一指王梓杰,说道。

    王梓杰说:“小梁说的这一点,和国内学术界的主流观点是一致的。大多数的学者都认为,国家不应当干预正当的市场竞争行为,除非有企业违反法律规定。比如说,如果你们能够证明夏一机床公司的降价行为涉嫌倾销,那么政府予以打击是可以的。如果没有证据,甚至是没有明显的证据,那就应当是疑罪从无,不能粗暴干涉。”

    梁子乐说:“是啊是啊,这也是国际主流经济学界的观点。现在主流理论都是在号召大家回归斯密传统,也就是政府只充当守夜人,企业经营交给市场去调节就好了。”

    所谓斯密传统,就是西方经济学的开山鼻祖亚当·斯密的观点。斯密认为,市场上存在着一只“看不见的手”,能够自发地调节生产,并不需要政府多事。

    在斯密之后的100多年时间里,西方国家一直都是奉行不干预市场的政策,但市场并未如斯密预言的那样,能够“自动出清”,而是每隔十几年就出现一次由于供给与需求严重脱节而导致的经济危机,对市场进行强制出清。

    到上世纪20年代末,西方世界爆发了规模空前的29-33大危机,重挫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在危机过后,鼓吹政府干预市场的凯恩斯学派占据上风,斯密教条被抛弃。西方国家普遍推行了赤字财政政策,由政府出面刺激市场的有效需求,以维持市场繁荣。

    凯恩斯学派红火了半个世纪左右。到上世纪70年代,西方世界出现了既不繁荣也不萧条的长期滞胀。经济学家经过研究,认为这是凯恩斯经济学带来的问题,经济过多地依赖赤字预算续命,相当于一个病人长期吃补药维持生命,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补成了一个虚弱的胖子。

    经济学家痛定思痛,决定抛弃凯恩斯,重新供奉起老祖宗斯密,从而产生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过去这十几年,正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闹腾得最凶的时候,中国国内的经济学圈子自然也不能免俗。做学术交流的时候,你不能飚出几句斯密语录,都不好意思自称是搞经济学的。

    梁子乐的本科和硕士都是在美国读的,说起这套理论,自然更是头头是道了。

    王梓杰说:“小梁说得对,守夜人政府这种观念,现在在国际学术界是共识,在国内学术圈也是倍受推崇的。说真的,如果不是被唐子风这厮裹胁了,我也想投到新自由主义的门下去,申请课题、评奖之类的,都容易多了。”

    他话归这样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做学问的方向,很大程度是受唐子风影响的,这使他的学术观点与目前占据主流的自由派观点大不相同。而也正因为他独树一帜,许多观点契合了政府的管理实践,才使他在各个政府部门受到广泛的欢迎。

    那些自由派学者,看上去挺风光,但政府官员谈起他们的时候,都很鄙夷,认为他们不接地气,他们提出的政策建议,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可行。

    王梓杰能够得到政府官员们的认同,申请课题和评奖的机会其实是更多的。他带的研究生毕业后想到政府机关工作,也比其他导师的学生更容易。

    有些学者表面上嘲笑王梓杰跟着政策转,是个“御用”学者,而实际上对他也是充满羡慕嫉妒恨,暗戳戳地也打算向他学习,这就是题外话了。

    “唐师兄是从机械部出来的,现在又是大国企的老总,当然是支持国家干预的。这叫臀部指挥大脑,我们也不觉得意外了。”包娜娜调侃道。

    唐子风大摇其头,说:“恰恰相反,我这才是真正的大脑指挥臀部。那些信奉新自由主义的,有几个是真正研究过经济的?小梁,你跟我解释一下,考克斯报告,是依据哪条自由主义法则写出来的?瓦森纳协定,用新自由主义又怎么解释?”

    听到唐子风举的这两个例子,梁子乐只能耸耸肩,没法吭声。

    所谓瓦森纳协定,全称叫《关于常规武器和两用物品及技术出口控制的瓦森纳协定》,是1996年由美国牵头发起的一项技术禁运措施。这份协定名义上是限制向一些敏感国家出口武器以及与武器相关的技术和设备,实际上却是以此为借口,限制技术的流动,以保持缔约国自身的技术优势。

    依据瓦森纳协定,西方国家就可以在不违背“贸易自由化”原则的条件下,名正言顺地对其他国家进行技术封锁。而以当今的世界格局来看,这个“其他国家”主要就是指中国。

    梁子乐这些年与唐子风他们交流甚多,思想观念多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尽管一些人能够找出种种理由证明瓦森纳协定的合理性,但只要稍有点头脑就知道,这种解释不过是强词夺理,说到底,这就是国家间的利益之争,扯啥普适价值的犊子?

    国内学术圈里,认为瓦森纳协定合理的人是非常多的,甚至可以说占据了主流。这些人支持瓦森纳协定的唯一原因就在于它是西方国家搞出来的。

    西方国家做的事情,能有错吗?

    相比之下,王梓杰的确算是一股清流了。

    “不说对中国怎么样了。就算是西方国家内部,又哪里搞过真正的自由主义?波音和空客的斗争,背后不是美国和欧盟在使劲吗?两边对着搞补贴,这算哪门子的自由贸易?”唐子风继续说道。

    “绝对的自由,是不可能存在的。”梁子乐悻悻地说话了,“其实就算是美国内部,各个行业的发展也都不是纯粹讲究自由竞争的。像农业、能源产业、军工产业,都是国会游说的大户,他们花钱买通议员,让国会通过对他们有利的法案,说到底也是政府干预经济的表现。关于这一点,美国的很多学者也是指出来过的。”

    “dei头!”唐子风来了一句川地方言,接着说道:“人类还没有实现世界大同呢,这个时候讲自由主义就是幼稚。就咱们中国来说,要想和平崛起,就必须把关系国家经济命脉的产业控制在自己手上,这是不容质疑的。高锦盛的问题,就是挑战了国家的底线,跟这种人还能讲什么市场原则。”

    “我明白了。”梁子乐点点头。这些道理,他其实也不是不明白,刚才也只是和唐子风讨论讨论而已。唐子风说的是高锦盛的事情,梁子乐从中学到的却要更多。他现在在京城开了一家投资咨询公司,如何把握政策脉络也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我们该做什么呢?”

    听唐子风与梁子乐讨论完,包娜娜说起了现实的问题。

    政策上的事,包娜娜多少是懂一些的,这几年下来,她也养成了唯唐子风马首是瞻的习惯,知道唐子风看准的事情,即便与当前普遍的社会思潮相悖,也肯定是正确的。具体到这个高锦盛,包娜娜和他没有一分钱的瓜葛,唐子风要收拾他,包娜娜就负责预备绳子、蜡烛、皮鞭好了,没必要顾及其他的事。

    “你们俩要互相配合。”唐子风指着王梓杰,对包娜娜说:“王教授负责写理论文章,探讨装备工业对国家的意义,以及全国一盘棋思想在今天的价值。至于你们这边,就要负责把媒体文章跟上,要揭露高锦盛的行为对机床行业的恶劣影响,在关键的地方引用王教授的观点,上纲上线,把高锦盛和秦桧、汪精卫相类比。”

    “明白。”包娜娜点头。这几年,深蓝焦点公司做这种公关炒作已经很熟练了,扯一个学者来当大旗,把一些公关公司不适合说的话,栽到学者头上,让人觉得特别有公信力的样子。

    “还有,许老指示,这一次的宣传绝对不能仅限于打击锦盛集团,而是要说明这件事的意义,要让其他企业引以为戒。我们不能每次都被动出击,这样折腾一次,对我们自己的力量也是一个损失。”唐子风又说。

    包娜娜问:“师兄,我想知道,在我们这边的宣传展开之后,你们那边打算对锦盛集团如何下手?”

    “这个暂时还不能透露。不过有一点你是可以放心的,那就是锦盛集团经过这一轮打击之后,肯定是要完蛋的。”唐子风信心满满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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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请长缨介绍:
1994年,国内机床产业陷入全面亏损。上级派遣老处长周衡和年轻大学生唐子风前往濒临破产的临河第一机床厂,帮助企业扭亏。经过艰苦努力,临一机涅槃重生,不断做大做强,其生产的“长缨牌”系列机床走进国际舞台,力压群雄,成为一张闪亮的中国名片。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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