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问心无愧
“子风,你说得太严重了吧?大家都这样做的……,我听人说,以后可能就没有国营企业了,都是私人企业。咱们现在不抓紧时间,以后说不定就会后悔呢。”
黄丽婷讷讷地说,与其说是要说服唐子风,倒不如说是替自己辩解。她没想到唐子风对这件事的反感有这么强烈,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不动这个心思。
唐子风说:“黄姐,我跟你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要有长远眼光,不是盯着眼前的三年五年,而是能够看到未来二十年。我敢跟你保证,中国不会放弃现在的制度,国营企业不但会保留下来,未来还会有更大的发展。
“就算我们不去说国家政策如何,就说我们自己做人,也还是要图一个心安理得吧?现在丽佳超市的资产加上招牌,已经能值几个亿了,黄姐你已经是一个亿万富婆,难道还不知足吗?
“宋福来打金车的主意,肯定是首先让金车陷入严重亏损,逐步抽空金车的家底,这样才能让主管部门低估金车的价值,把金车贱卖给他。你想过没有,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把金车上万职工都给卖了。
“他捞到了钱,上万职工下岗了。年轻一点的职工还好,年纪大的,没有文化、没有技术的那些人,怎么办?有些人甚至连维持生计都难。黄姐,这样的钱,你赚到手里,良心能安吗?”
“子风,你说的……,姐都同意。姐这不是有点财迷心窍了吗?唉,姐毕竟是个女人,见识就是不如子风你,要不我凡事都要找你拿主意呢,你就是姐的主心骨。”
黄丽婷忙不迭地做着自我检讨,又给唐子风戴着高帽,想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
唐子风说的话,黄丽婷有一半认同,另一半则说不清楚。她也是国企里的职工家属出身,当初临一机经营困难的时候,厂子里的职工家庭有多苦,她是看在眼里的,至今也还记忆犹深。
唐子风说金车一旦被宋福来等人吃掉,上万职工将生计无着,黄丽婷能够感同身受,心里隐隐也有了一些不忍。
但与此同时,伸伸手就能够赚到一个亿的诱惑,又让她难以割舍。她给自己找着理由,觉得金车的死活,其实与她无关,也不是她能够改变的。就算她不与宋福来合作,宋福来也可以找到其他的合作者,同样会把金车搞垮。既然如此,这笔钱为什么不能由她来赚呢?
唐子风看着黄丽婷,笑了笑,说道:“黄姐,人各有志。我刚才说的,只是我自己的想法,黄姐如果觉得我是唱高调,你也可以做出别的选择。超市也有你一半的股份,你可以拿你的那一半去和宋福来合作,回头赚了多少钱,都是你的,与我无关。咱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你看如何?”
“子风你说啥呢!”黄丽婷立马就急眼了,“谁说我要跟你分家了!别说宋福来那边也就是个把亿的好处,就算他堆一座金山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丢掉你,去和那个老东西合作。子风,我可告诉你,我黄丽婷这辈子都赖上你了,你别想把我甩了。”
“呃,黄姐,台词错了,你这话不该是去对蔡工说的吗?”唐子风哭笑不得,赶紧纠正对方的话。
还好,这时候还不算很晚,超市是一直营业到晚上十点的,此时还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总经理室的门外也不时有超市的员工走过。换成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黄丽婷对唐子风说这番话,唐子风就得落荒而逃了。
“讨厌!就知道调戏你姐!”黄丽婷用妩媚的目光白了唐子风一眼,却也不再说那些容易引起歧义的话了。她原本也不是水性杨花的人,前几年觉得唐子风年纪小,不解风情,可以耍弄耍弄。现在唐子风也算是有家有口的男人了,她再在唐子风面前说这些,让别人听去,的确是该说闲话了。
唐子风也不便再纠缠此事,他正色道:“黄姐,我们不说大道理,说点更实在的。这两年国家的政策调整比较大,出了一些漏洞,宋福来他们就是抓住了这些漏洞,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看着吧,等这一段过去,国家肯定要回过头来彻查这些事情。
“到时候宋福来怎么吞下去的东西,国家还会让他怎么吞出来,顺便再送他一副纯钢手镯,外加西北沙漠的免费10年游。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只要安分守己地做下去,就能赚到大钱,有必要去冒这种风险吗?”
“我明白了!”黄丽婷点头说,“我听你的,把姓宋的那老东西给回了。”
说罢,她又感慨道:“唉,你还别说,决定回了宋福来的事情,我突然就一身轻松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天天心里都是揪着的,连睡觉都不踏实。”
“这就对了。”唐子风说,“清清白白赚钱,穷也好,富也好,吃东西有味道,睡觉睡得香。如果昧着良心去赚钱,不管赚到多少,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老蔡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怎么,这件事蔡工也知道?”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跟他说呢,他这个书呆子,肯定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我是说,他过去老跟我叨叨,说我开超市要讲良心,不能卖假货,不能虐待员工。”
“蔡工是个厚道人。”
“可不是,要不就冲他一没钱,二没色的,我能守着他?”
“呃……”
大姐,你别动不动就开车好不好,我还是个孩子啊!唐子风在心里哀号着。
说罢这些闲话,唐子风问道:“黄姐,那么宋福来那边,你打算怎么回复他?”
黄丽婷轻松地说:“这还不简单,我就说超市的资金不足。他想让我拿超市做抵押,从银行贷款,我就说我想拿贷出来的钱去开新的分店,没有多余的钱去投资金车了。”
“这样说,他能信吗?”
“他信不信,关我啥事?”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换个说法。”
“什么说法?”
“你就说,你找人商量过,人家告诉你说投资金车没多大的收益,风险又大,你不想投。”
“子风,你又想坑人了吧?”黄丽婷瞪着唐子风,愕然地说。
“你为什么要说‘又’呢?”唐子风嘻皮笑脸地问道,却分明是承认了自己的确是想坑人。
黄丽婷何其聪明,加之唐子风也没打算瞒她,所以一听唐子风的建议,她就知道唐子风肯定是不怀好意了,目标自然是对准宋福来的。
“你想坏宋福来的事?”黄丽婷问道。
唐子风凛然地点点头,说:“没错。我不但想坏他的事,我还想坏所有这些黑心人的事。这件事,过去我没想到也就罢了,现在既然他提醒我了,我如果不管管,都枉让时空管理局给我这个名额了。”
“什么名额?”黄丽婷听得莫名其妙。唐子风说的那个什么管理局,似乎很高大上的样子,平时在新闻里也没听过,莫非是什么国家的秘密机关?闹了半天,唐子风是身负重任的人,幸好自己没干啥违法乱纪的事情……
唐子风也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暴露穿越者的身份,这句话正是他内心所想,此时说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霸气侧漏。上一世的唐子风也是个愤世嫉俗之人,对于历史上出现过的一些恶劣现象痛恨不已,也曾在社交平台上放言,说可惜自己没能早生20年,否则必定要与这些蛀虫不死不休之类。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会被选中成为一名穿越者,或许就是因为他说过的那些话吧。人总是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
时下正值新旧体制转轨之际,像宋福来那样丧心病狂的国企领导并不在少数。唐子风听到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只是因为离自己比较远,而他手头又有许多事情在忙,所以也没顾上去管这些事。
现在,宋福来好死不死地撞到他面前来了,还打算让他参股的丽佳超市去当他的帮凶,他再不出手,就真的白来这个时代一趟了。他与宋福来可是还有宿怨的,就算是为了打宋福来的脸,他也得去折腾折腾。
“黄姐,这件事,你就先拖下去,让宋福来觉得你只是不看好收购金车的利益,所以才不参与。为了说服你参与,他就会给你讲更多的内幕,到时候……”唐子风嘿嘿冷笑起来。
黄丽婷可没有一点得意的意思,她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把宋福来给得罪死了。他如果知道我在套他的话,而且还把这些话转告给了你,他肯定要往死里报复我的。”
唐子风说:“你放心吧,他不会有报复你的机会的。而且我也不是让你套他的话,只是让他自己做得更疯狂一些而已。古话说,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咱们做的事情,是为民除害,不管怎么做,都是问心无愧的。”
“你呀!”黄丽婷伸出一个手指头,做出欲在唐子风额头上戳一下的样子,娇声说道:“好吧,就算我前世欠你的,你真是我的小冤家……”
第三百三十二章 青年学者王梓杰
《国企不是唐僧肉,国企改制要严防国资流失》
《是管理层持股,还是看门人监守自盗——对26家国企mbo的调查》
《国企改制中的委托-代理困境》
就在宋福来等一干饕餮挥动着刀叉准备瓜分国企这块大蛋糕的时候,一组质疑的文章陆续出现在国内各大权威学术期刊和核心报纸上。这些文章有的是从理论出发,探讨管理层收购中的经济问题和法律问题,有的则是直接摆出事实,揭露某些具体企业在改制过程中的重重黑幕。
这类文章最早出现的时候,还有一些激进自由派学者奋起反击,称这些质疑者带着僵化观念,声称要允许犯错误,对一个新生事物要有宽容的心态,又说国企这种形式不适合市场经济环境,你看人家美国,你看人家欧洲,不都是私企为王吗?更有人疾呼,国企应当尽早分掉,反正是肉烂在锅里,国家也没啥损失不是?
但慢慢地,大家就发现风向不对了,几大报都用了极大的版面刊登此类文章,还配有措辞犀利的编者按,反映出上层对于这种观点给予了大力支持。再往后,一些领导的内部讲话也在私底下传播开来,大致意思就是前一段时间有些地方的做法太过头了,国企永远是国企,你大爷依旧是你大爷,这是不容置疑的。
后知后觉的学者们赶紧转向,把自己此前写过的文章当成透明的硫化氢气体,直接无视了,转而开始跟风,用诸如“既要如何,也要如何”这样的句式,全盘否定自己过去的观点,引经据典地声称国有资产都是民脂民膏,岂容宵小染指。
“这些蠢货,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这些人过去开会的时候,矛头直接指向我,还动不动就说我太年轻,理论功底不够。现在呢,不全都跟在我屁股后面捡我拉出来的东西。”
人民大学的一间办公室里,有着“著名青年经济学家”头衔的王梓杰拍打着手上几份核心期刊,趾高气扬地对唐子风吹嘘着。这位在其他场合里人五人六的青年学者,在唐子风面前却是口无遮拦,尽显“叫兽”本性。
最早那批质疑国企管理层收购的文章,都是出自于王梓杰之手。当然,文章的创意是来自于唐子风的,在唐子风建议王梓杰写一组这类文章的时候,王梓杰还曾经犹豫过,说在这个时候质疑管理层收购,是逆对理论热点,难免会被人批判。
不过,王梓杰最终还是接受了唐子风的建议,并且使用了唐子风替他搜集来的许多案例,结合自己作为经济学博士生的理论功底,写出了一批文章,分投到各大期刊。
在此前,王梓杰作为一名人民币玩家,自己出资赞助了一批学术课题,拉了许多大牛学者参与,在学术圈里积累下了不少人脉,所以要发点文章也没多大难度。一些期刊也需要这种观点不符合主流的论文,以便产生学术争鸣,扩大影响。
与此同时,由唐子风、王梓杰联合署名的一份调查报告,则通过唐子风的渠道,送到了工业口的老领导许昭坚的手上。许昭坚读完这份报告,气得血压上涨了100毫米,他熬了几个夜,亲手写了几千字的意见,附在这份报告之前,然后把报告递给了高层。
再往后,几部委联合派出了十几个调查小组,分赴各地,秘密调查各地国企改制的情况。调查小组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改制过程喜忧参半,有一些国企的改制的确达到了激发企业活力的效果,而另外一些则出现了唐子风、王梓杰报告中披露的故意掏空企业家底,以求廉价占有国企的现象。
国家下发了紧急通知,要求各地区、各部门要加强国企改制中的监管,对于已经实行了mbo的企业,也要进行再次审计,对于审计中发现的违法乱纪现象,要严肃惩处。什么“不追究原罪”之类的说法,也就是自由派学者们自己口嗨一番而已,原罪也是罪,凭什么就不能追究呢?
宋福来正撞在这个枪口上。为了能够收购金车,他做了许多手脚,包括故意制造亏损、在账面上隐匿一部分企业资产、把企业资金转到私人名下用以收购企业等等。唐子风通过黄丽婷,了解到了宋福来的一些秘密举动,并将这些信息通报给了肩负神秘使命的曹炳年。
曹炳年的机构干的就是维护国家经济安全的事情,得到唐子风提供的消息,他安排人进行侦查,迅速就掌握了情况,把宋福来过去十几年干过的肮脏事也都查了个底儿掉。当年唐子风去金车催讨欠款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宋福来、葛中乐等金车领导手腕上的名表,这次曹炳年他们的调查也算验证了唐子风当初的猜测。
随后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宋福来、葛中乐等一干蛀虫被绳之以法,余生都要在西北渡过了。上级部门叫停了金车的改制,派出干部接替宋福来等人的职务,恢复金车的经营。当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金车要想重现昔日的辉煌,怎么也得有几年时间,除非它也能碰上一位万能的穿越者。
金尧市与此事相关的官员不少,其中一些人卷入较深,也都受了牵连,还有一些人此前只是观望,所以幸免于难。此前帮着在宋福来与黄丽婷之间牵线的那位,在事后心有余悸地对黄丽婷表示了钦佩,说黄丽婷没有参与此事是明智之举,否则这一次肯定是要栽个大跟头的,连带着他这位牵线人也会倒霉。
黄丽婷只说自己是过于谨慎才逃过一劫,内心却是对唐子风充满了感激和崇拜。虽然整倒宋福来的直接证据是由她提供的,但她心里也明白,既然国家打算整治这件事,有没有这些证据,宋福来都是逃不掉的。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听唐子风的劝告,与宋福来走动太多,甚至参与了一些不干净的事情,现在就算自己能够逃过牢狱之灾,丽佳超市的发展肯定是要受挫的,那才叫鸡飞蛋打呢。
在整个过程中,受益最大的莫过于王梓杰了。他作为最早质疑管理层收购的学者,俨然成了一个象征。据王梓杰自己说,这段时间,国内但凡有关于国企改革问题的研讨会,就没有不给他下请帖的。在一次有相当级别领导参加的会上,还有一位领导笑称他为“捍卫国资第一人”,让他当场就收获了无数的羡慕嫉妒恨。
国内的经济学圈子,课程表上写的名称是“政治经济学”,私底下大家都说自己研究的是“政策经济学”,也就是专门解读国家政策,为政策放马后炮。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那种不跟风的经济学家,但这种人申请不到课题,上不了各种研讨会,基本就属于边缘物种,是不配称为圈里人的。
王梓杰得到官方认证,自然也就成了学术圈的焦点。虽然大多数学者背后都说王梓杰不过是迎合上意、投机取巧、误打误撞、狗屎运爆发等等,但到了学术会议上还是得拉着王梓杰寒暄半天,换个名片啥的。
“老八,现在我牛了,以后你见了我也得恭敬一点,别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常务副厂长,就在我面前得瑟。老子我现在是学术超新星,光芒四射的那种,小心我把你的狗眼给晃瞎了。”
王梓杰拍着唐子风的肩膀,一脸欠揍的表情。
“行了,王教授,你就别得瑟了。我也就是找不着一个代言人,才勉为其难让你出来说话,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学者了?就你写的那些文章,哪有一点学术味道,包娜娜写的东西都比你有水平。”唐子风不屑地评论道。
王梓杰不干了,叫板道:“啥叫没有学术味道,你知道啥叫学术味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好歹也是和一位青年经济学家在上下铺睡过四年的好不好?”唐子风说,他和王梓杰是大学时候的同铺,这就算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嗯嗯,你说得太有道理了!”王梓杰败了,自己就够不要脸了,可在唐子风面前,自己简直纯洁得像只小白兔一样。
“老七,我花这么多心思把你培养成‘者名’的经济学家,不是让你在我面前得瑟的,而是让你替我在其他人面前得瑟的。下个月,我准备去和滕村市政府谈并购滕机的事情,你要陪我一起去,知道吗?到时候,我们临一机能不能用最低价把滕机拿下,就看你的名气够不够大了。”
唐子风走到王梓杰的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下,把脚架在桌上,颐指气使地对王梓杰说道。
“知道了,唐厂长。”王梓杰长吁短叹。
他能够有今天的名气,还真是得益于唐子风的指点,像自己出钱赞助课题造势这种下三滥的招式,也就是唐子风能想得出来。可别说,还真是挺好使的。作为被唐子风一手策划包装出来的青年学者,在唐子风需要的时候,他除了乖乖地去给唐子风当托儿之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支付一个溢价
法国巴黎,98冬季消费电子展。
韩国仕合公司的展区前,人头攒动,观众们挨挨挤挤的,踮着脚尖,全神贯注地盯着展区里的新品演示。在展台正中,一名工作人员的手上拿着一个不到2英寸见方、银光闪闪的扁平盒子,大声地向众人做着介绍:
“各位,这就是我们仕合公司首次推出的mp3随身听。它拥有64兆内存,可以完整存储一盘磁带上的音乐。使用一节aaa电池供电,可以连续播放10小时。它的音色不亚于市场上常见的walkman,但它的重量却只有区区45克。
“为了满足年轻一代对于时尚的无尽追求,我们这款mp3播放器采用了纯金属外壳,能够适应各种户外环境。它不惧怕磕碰和磨损,即便是使用五年,依然能够保持这种美丽的光泽,甚至这些精美的图案也绝不会出现任何的模糊!”
这时候,早有其他的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把一件件样品递到了前排的观众手里。大家互相争抢着,那些抢到了样品的人,只是略一端详,便全都大惊小怪地嚷嚷了起来:
“哦!额卖糕的,这居然和一台随身听的功能一模一样!”
“做工太精巧了,简直像是一件艺术品!”
“自信点,把‘像’字去掉,它的确就是一件艺术品!”
“太高档了!”
“瞧这金属光泽,上面真的刻了图案,卖糕的,居然还有文字,这么小的字,他们居然还能刻出花体的效果!”
“亲爱的,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那台索尼walkman吗,我决定了,把它送给你,前提是你要帮我买一台仕合的mp3!”
“呸!谁要你那台又大又丑的walkman,以后谁腰上挂着walkman,谁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瓜!”
“不,我等不了啦,小姐,请你告诉我,这台mp3多少钱,我现在就要买下!”
“……”
展台前的疯狂吸引了嗅觉灵敏的新闻记者和商人。各家媒体都在第一时间报道了这款最新的消费电子产品,诸如“划时代”、“革命”、“改写规则”之类的煽情词语像是不要钱一般地堆砌在新闻稿上。
各大代理商片刻不敢耽误,马上与仕合的总部和各地分公司进行联系,抛出一个个数量惊人的大订单。为了抢在别人之前拿到现货,他们甚至不惜答应接受一个比例不低的溢价,并且给各地的市场代表赠送了丰厚的礼品。
世界已经进入了地球村的时代,巴黎展会上的这股热潮,仅仅一天时间不到,就波及到了位于中国南方的鹏城。在鹏城嘉川电子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温国辉接见了匆匆赶来的仕合公司专员朴龙明。
“温先生,首先请允许我向你通报一个好消息。由贵公司为我们仕合公司代工生产的仕合c1型mp3播放器,在巴黎的消费电子展上获得了惊人的好评。到目前为止,我们获得的订单已经超过了2000万台。
“我不想向你隐瞒,据我们的市场部门在展会现场做的调查,消费者们最看重的是这款mp3产品的外观,这样精巧的金属外壳是此前所有的消费电子产品都不曾使用过的。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全球各地的代理商也予以了证实。他们认为,这种金属外壳是仕合mp3的核心竞争力,其他几家电子厂商也推出了mp3播放器,但因为外观过于简陋,并未受到消费者的关注。
“事实表明,你们所提出的在mp3播放器上采用雕刻金属外壳的建议是非常正确的,我代表我们仕合公司的金四坤董事长向你以及你的公司表示诚挚的感谢。”
朴龙明操着不算太流利的汉语,用极其夸张的口吻,向温国辉诉说道。
“是吗,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们起初也只是向贵公司推荐一种备选方案而已,不料这种雕刻金属外壳真的起到了作用。请允许我向贵公司的成功表示衷心的祝贺。”
温国辉微笑着答道,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
嘉川公司为仕合公司代工生产消费电子产品已经有六七年时间了,温国辉与朴龙明也早已互相熟悉,说话用不着兜什么圈子。
前一段,仕合公司准备推出mp3播放器,但外观设计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完美的方案。此时正值mp3播放器问世之初,除仕合公司之外,还有好几家日本和韩国的电子公司也盯上了这个产品。mp3播放器的原理并不复杂,电子部分的生产也是很容易的,难点主要就在于外观方面。
mp3播放器作为传统walkman的替代品,主打的概念是轻薄小巧。但轻薄小巧的东西,如果使用彩色树脂外壳,难免给人以一种廉价玩具的感觉。如果换成厚重感更强的深色工程塑料,又与其时尚风格相悖。采用金属外壳当然也是一个方案,但金属外壳的加工成本之高,又让包括仕合公司在内的几家电子厂商都望而却步。
就在这个时候,嘉川公司突然告诉仕合公司,说他们找到了一种加工金属外壳的廉价方案,能够把一台播放器金属外壳的加工成本由近100元人民币降到不足20元。嘉川公司还提供了金属外壳的样品,上面雕刻出来的花纹和文字精致无比,一下子就打动了仕合公司的产品设计人员,让他们下定决心,在新推出的mp3播放器上使用纯金属外壳。
仕合公司向嘉川公司下了一个小规模的订单,作为试制的样品,嘉川公司用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这批订单,经仕合公司检验,确定质量上乘,而且品质非常稳定。
此次在巴黎消费电子展上展出的,就是嘉川公司代工的这批样品,结果不出预料地引起了轰动,让另外几家同样推出mp3播放器的公司彻底变成了旁观者。
仕合mp3播放器在巴黎展会上的热销,温国辉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情况,他当然是要事先掌握的,如果要等朴龙明来向他通报,在后续的谈判中,他就无法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了。
朴龙明也知道这种事情是瞒不过温国辉的,要想通过隐瞒真相来取得谈判上的优势,完全是一厢情愿。双方的合作并不是一锤子买卖,嘉川公司不至于漫天要价,仕合公司也没必要坐地还钱,事情说开了,才有助于合作的开展。
“从现在开始,未来一年的时间内,我们需要嘉川公司为我们代工生产3000万台c1型mp3播放器,请问嘉川公司能够办到吗?”朴龙明问道。
“电子部分完全没有问题。瓶颈只在金属外壳的加工上。我们加工这种金属外壳的设备是我国临河第一机床厂生产的雕铣机。我们测算过,按照正常的工作负荷,每千台雕铣机的月生产能力是120万个外壳,要达到年产3000万台的产能,我们需要采购2000台雕铣机。而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有临一机免费提供给我们试用的100台样机。”温国辉说。
朴龙明提出的数量,是在温国辉的预料之中的,他并没有被这个数量所吓倒,也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那么,你们采购2000台雕铣机,需要多长时间?”
“这取决于临一机的生产能力,我很担心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生产出2000台雕铣机。更何况……”
“何况什么?”
“我担心临一机并不只有我们这样一个客户。”
“你是说……”
朴龙明的眼睛有些发直了。
温国辉的话说得很隐晦,但朴龙明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温国辉说,临一机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生产出2000台雕铣机,而这些雕铣机却不一定都会卖给嘉川公司,而是会有其他的公司与之相竞争。
这些与嘉川公司竞购雕铣机的公司,自然也是看中了金属雕刻市场的商机。而金属雕刻市场的最大用户,莫过于仕合公司这样的消费电子厂商。那么问题就来了,除了仕合公司之外,还有哪些厂商会推出自己的金属外壳消费电子产品呢?
答案是很明白的,那就是在这次巴黎展会上沦为旁观者的那几家仕合公司的竞争对手。这些公司在看到仕合mp3播放器的火爆之后,将会毫不犹豫地转向采用金属外壳,届时仕合公司的优势就消失了。
“温先生,你们必须抢在其他代工厂商之前,得到这些雕铣机,尽可能地推迟其他厂商获得雕铣机的时间。”朴龙明说。
嘉川公司的产能能不能迅速提高,已经不是朴龙明最关注的问题了,他需要考虑的是,是不能让其他的代工公司获得相似的产能,否则仕合公司就麻烦了。
“这个恐怕很难。”
“如果你们能够一次性地订购2000台,难道他们不考虑大客户的需求吗?”
“我想,我的同行们如果要下订单,也会是这样的规模。”
“如果你们愿意为每台雕铣机支付一个溢价呢?”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代工利润就无法保证了。”
“这部分溢价当然是由我们仕合公司提供的,我们不会让贵公司蒙受损失的。”
“如果是这样……,那我倒是可以试试。”
温国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需要的,就是仕合公司承诺支付设备采购中的溢价,至于说什么担心临一机的产能,那就是谈判策略了。他在试用了前100台样机之后,便向临一机下了订单,这一会,他需要的2000台雕铣机,已经在临一机的生产线上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韩总成了大明星
“韩总,我们要的可是2000台,这么大的量,你们也不能考虑优先供货?”
“韩总,咱们是老朋友了,你就照顾照顾我们吧,价钱好商量啦!”
“韩总,鹿坪的黄厂长给你打过电话了吧?”
“韩总,啥时候到我们姚埠那边去,一条龙……”
仕合公司的mp3播放器在巴黎展会赢得满堂喝彩的时候,守在鹏城的韩伟昌也突然火了。他被一群采购经理堵在宾馆的房间里,各种阿谀之声不绝于耳,让他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此前的几个月,韩伟昌一直在珠三角一带推销雕铣机。这一带目前是全球的电子产品代工中心,光是万人以上的大厂就有十几家,至于那些千人规模的中型厂子,几乎就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了。
韩伟昌最早去的是嘉川公司,温国辉意识到雕铣机能够给他的企业带来新的机会,但又担心雕铣机作为一种新产品,性能不够稳定,于是提出希望临一机提供100台样机用于测试。
刚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韩伟昌几乎觉得温国辉是在耍他。用户希望厂家提供样机,倒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哪有一张嘴就要100台样机的道理。
对此,温国辉却是表现得理直气壮,他声称像嘉川公司这样的大型代工厂,设备都是以千台为单位的,随便一条生产线上也有上百台机器,临一机如果只提供一两台样机,他如何能够判断临一机的产品质量是否稳定,又如何判断自己的企业能否利用这种设备建立起一套有效的生产流程。
最终,唐子风力排众议,同意了向嘉川公司提供100台样机。唐子风对雕铣机的应用前景有充分的自信,认为以嘉川公司作为一个应用范例,有助于在电子代工行业里推广这种新设备。
除了嘉川公司之外,韩伟昌再没有答应给其他厂子提供这么多的样机。有些厂子得到了一两台样机,由于无法形成生产批量,这些厂子只是测试了一下雕铣机的加工效果便罢了,未能将其应用于生产实践。
巴黎展会上仕合mp3播放器一炮打响,全球的消费电子厂商都被震惊了。他们在第一时间弄到了仕合播放器的样品,在看过金属外壳的加工效果之后,马上给自己的代工厂打电话,询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加工工艺。
传统的加工中心当然也能在金属外壳上加工出细密的图案和文字,但加工成本极高,显然与仕合播放器的定价是不匹配的。大家都清楚,仕合公司寻找的代工厂肯定是获得了一种新的设备,才能用很低的成本完成这样的加工。
珠三角的这些厂子,相互之间都是有眼线的,嘉川公司采用了临一机的雕铣机,这是瞒不住同行的事情。各家代工厂向自己的客户汇报了此事之后,这些消费电子厂商立马要求他们大量采购雕铣机,因为各家厂商都已经决定要在下一代消费电子产品上采用金属外壳了。
仕合公司的产品是mp3播放器,还有一些厂商生产的是手机、数码相机、掌上电脑、gps导航仪等,这些产品也同样具有体积小、价格高的特点,配得上一种高大上的外壳。大家都已经看出来了,金属外壳必定是未来几年消费电子产品的新风向,你给电子产品配个塑料外壳,人家消费者多看你一眼都是输了。
各家代工厂的采购经理一开始并没有觉得采购雕铣机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君不见前一段时间临一机的那个什么“老韩”三天两头跑过来,又是给大家陪笑脸,又是请大家吃饭,明显就是手上攒了一大堆设备卖不出去的阵势。
自己一个订单就是几百台、上千台,也算是个大客户吧?像这样的采购量,只要给老韩打一个电话,他还不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侍候着,没准还得给自己塞个大红包啥的?事先可得想好,这个红包如果太薄了,自己可得端着架子,别给老韩好脸……
可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魔幻。大家不想买雕铣机的时候,韩伟昌低三下四地求大家,大家也没给他一个好脸。现在转过头来,大家想买雕铣机了,一问韩伟昌,对方说话的语气倒还是那样谦恭,但话里话外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哎呀,没有现货啊!”
“现在要货的太多,你们那500台,可能要排到明年了……”
“实在是别人先订了,我们也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听着韩伟昌的这些回复,采购经理们方了。干设备采购的,那也都是人精啊,脑子稍稍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家的客户想用金属外壳,别家的客户哪里不是这样想的?现在能在金属外壳上刻字的设备,只有临一机的雕铣机,各家代工厂都想订购,哪家也得有个上千台的量。
机床可不是他们生产的那种消费电子产品,没听说过机床厂能够日产几百台机床的。以临一机的产能,一年能生产几千台也就了不得了,这时候可不就是手快有、手慢无吗?
客户那边想换金属外壳,你没有雕铣机,别家厂子有雕铣机,客户找谁代工,可不就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如果因为自己没买到雕铣机,而导致厂子丢掉传统客户的订单,信不信老板能举着大刀追杀自己三百里。
想明白了这一节,谁也不敢再装大爷了,纷纷从桌子腿下面找出当初韩伟昌留下的名片,照着上面用笔写的地址,来到韩伟昌在鹏城某宾馆包的长租房,准备当面和老韩沟通沟通。
来到宾馆,大家才真切地感觉到雕铣机现在有多火,韩伟昌坐在房间里,旁边已经围了十几个人,都是大家互相认识的各厂子的采购经理。每个人都对韩伟昌极尽奉承,光是韩伟昌身边茶几上众人递上的香烟,就有上百支。再没人敢翘着二郎腿管韩伟昌叫“老韩”了,每个人嘴里都念叨着“韩总”二字,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总”字是从哪论起的。
扬眉吐气啊!
处于众星捧月之中的韩伟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爽快。经他手卖出去的各式机床也有几千台了,但何曾有过现在这样的场面。
已经没有人和他计较价钱了,原来说好的定价是25万台一台,而现在已经有不止一家在私底下表示,愿意出到30万一台,前提就是必须抢在竞争对手之前,拿到足够多的设备。
“涨价这种事情,我们是不会去做的,永远都不可能涨价的。”韩伟昌向众人说道。
其实,有了这么大的批量,即便是25万一台,临一机都是能够对半赚的,这在机床行业里就属于暴利了。如果再涨到30万一台,那和抢钱有什么区别?
唐子风与他商量过,不能利用客户抢购的机会,肆意提价,因为这将破坏临一机的企业形象,不利于与客户的长期合作。以这些电子代工厂的生产强度,一台雕铣机的使用寿命也就是两三年的样子,未来他们还要继续采购,而临一机也完全可能开发出新的适合于电子代工厂使用的机床,这些机床也是要卖给这些厂子的。
既然不是一锤子买卖,那么在这种时候涨价销售,就是自毁信誉了。
“我们会采取满负荷生产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向大家及时供货。但是,这些设备要生产出来,毕竟是需要一个周期的,所以大家必须有耐心。请各位先把你们的需求写下来,我们草签一个采购协议。另外,必要的订金我们还是要收取一些的,就按合同额的30%收取好了。”韩伟昌向众人说道。
闻听此言,有些人二话不说直接就拉着韩伟昌要求签约了,另一些人则以还要向老板请示为由,先退出了房间。来到外面,大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开始商量:
“先交30%的订金,还不能承诺马上交货,这也太坑了吧?”
“那怎么办?如果你不交订金,你就得排在最后了。”
“问问别的厂子看。”
“别想了,我早就打听过,现在别说国内,就是全世界也只有临一机一家能够生产这种雕铣机。其他家厂子就算现在开始仿,没个半年一年的,能仿得出来吗?再说,他们仿出来的机床,你不试试,敢用吗?”
“不会吧,这设备居然这么俏!”
“喵的,早知道这种机床这么火,过去这个姓韩的到我们厂子去推销的时候,我们就该订个千儿八百台的……”
“谁不是这样啊,唉,真没想到,金属外壳一下子这么火。”
“没办法了,还是先交订金吧。”
“太阳的,临一机光收订金都能收好几个亿吧?”
骂归骂,大家到最后还是乖乖地与韩伟昌草签了合同,向临一机汇去数目可观的订金,然后再三央求韩伟昌,务必要优先给他们发货。至于私底下向韩伟昌许了多少好处,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好了,现在可以去找滕村市政府摊牌了。”
收到韩伟昌从鹏城发回来的消息,唐子风笑呵呵地向吴伟钦等人说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我有点耳背
听说唐子风又来了,滕村市副市长苏荣国迟疑了片刻,吩咐秘书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同时又通知了市经贸委主任寇文有来作陪。上一次唐子风来访的时候,苏荣国是专门开了市政府的大会客厅来迎接他的,结果反被唐子风给耍了一通。这一回,苏荣国不想再给唐子风面子了。
当然,说是不给面子,苏荣国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当秘书领着唐子风及一位苏荣国不认识的年轻人一道回来的时候,苏荣国还是从自己的大办公桌背后绕出来,走到门口迎接了一下。
“唐厂长,怠慢了,怠慢了,我刚才在接一个省里领导打过来的电话,没下楼去接唐厂长,实在是抱歉啊。”
苏荣国一边与唐子风握手,一边说着拙劣的托词。类似于这种托词,唐子风在不少官员那里都曾听过,大家的理由居然都是说在接上级领导的电话。也不知道这些人考公务员的时候用的是不是同一本复习资料,居然连编个瞎话都编得如此雷同。
“苏市长太客气了,我冒昧上门来拜访,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搅苏市长的工作。”唐子风也同样说着虚伪的客套话。天地良心,这绝对不是他在学校学的,这分明就是他的天赋技能。
苏荣国往屋里让着客人,嘴里说道:“什么冒昧不冒昧的,我的工作就是为你们这些企业家服务嘛,唐厂长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哪敢说什么打搅二字。对了,这位……,唐厂长能向我介绍一下吗?”
这是他看到与唐子风同来的客人了。他原本猜想此人是不是唐子风带来的秘书或者其他随员,但细一端详,却发现此人在唐子风面前并没有什么拘谨的表现,显然是与唐子风身份对等的人。
唐子风是一家国营大厂的常务副厂长,能够与他身份对等的人,想必也应当是有些地位的,而此人看起来又颇为年轻,大致就是与唐子风年龄相仿的样子。这么年轻且与唐子风地位相当的人,就值得苏荣国多此一问了。
“哦,我还顾上向苏市长介绍一下呢。这位是人民大学的王梓杰教授,在国企改革领域颇有建树。这次我到滕村来,主要是想和市里谈谈关于滕机的问题,王教授说他正好是搞这方面研究的,对这个案例也比较感兴趣。这不,他就跟我一道来了。”
唐子风指着自己的伴当,笑呵呵地说道。
“哦哦,原来是王教授。等等,你就是王教授!”
苏荣国先是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即便瞪大眼睛,盯着王梓杰,问了一句似乎与前文很矛盾的话。
他先说的那句话,是顺着唐子风的话头而来。唐子风介绍说此人是王教授,他也就随口接了一句。而后面一句话,却是他突然想起这个王教授是何许人了,王梓杰,这不就是过去几个月里风头正劲,还曾与好几位中央领导谈笑风生的那个王教授吗?
“哎呀呀,你可不就是王教授吗!我在报纸上看过你的照片的。前几天,你还参加了某某山庄会议吧,我看到你在会上发言的照片了。某某同志也参加了那次会议的,某某同志在那次会议上的讲话,我们还专门组织学习过呢。”
苏荣国赶紧与王梓杰握手,脸上写满了“殷勤”二字。
寻常一个大学教授,哪怕前面挂着人民大学的前缀,也不足以让苏荣国动颜。以王梓杰的年龄,他这个“教授”头衔恐怕还省略了一个“副”字,这样的身份,苏荣国会对他比较客气,但尊重是绝对谈不上的。
但作为一个在过去几个月内名字频繁见诸报端,而且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中央领导的教授,就绝对不是什么寻常教授了。这是一个随便说句话就能够上达天听的人,苏荣国能等闲视之吗?
王梓杰对于地方官员的这种恭敬已经习以为常了,他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与苏荣国握了手,用谦虚而又装叉的口吻说道:“苏市长,我是来学习的。我们这些搞经济学研究的,其实就是百无一用。苏市长、唐厂长你们这些在基层做实际工作的,才是有真知灼见的人,在你们面前,我只是一个小学生而已。”
“哪里哪里,王教授是有大学问的人。我们……,呃,不包括唐厂长哈,听说唐厂长也是名校毕业,学问肯定也好得很。我是说我自己,在王教授面前,恐怕连当学生的资格都没有吧。”
“苏市长太谦虚了!”
“王教授太谦虚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通吹嘘与自我吹嘘之后,宾主分别落座了。苏荣国原来的打算是等唐子风到了之后,让唐子风坐沙发上,他自己坐回办公桌后面去,给唐子风摆出一个公事公办的架式。现在有了王梓杰这个变数,苏荣国可不敢摆谱了,他让王梓杰和唐子风坐在长沙发上,自己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这就是平等待客的姿态了。
这时候,寇文有也已经赶过来了,苏荣国郑重其事地向他介绍了王梓杰的身份。寇文有面子上表现得比苏荣国更为夸张,内心却不如苏荣国那样在乎。在寇文有看来,王梓杰能够与高层说上话,这的确很了不起,但又关他寇文有啥事呢?高层会关注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吗?
“苏市长,我这次到市政府来,是想继续咱们上一次的会谈。上一次,我曾向市政府提出,希望能够兼并滕村机床厂,但咱们双方的条件有些谈不拢,所以一直没能达成协议。这一次,我还想再次提出这个请求,不知道滕村市对这个问题是如何看的。”
说完一些必要的废话之后,唐子风提出了这次会谈的主题。
苏荣国先看了王梓杰一眼,见他只是听着,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似乎的确是来学习的,于是便也不再多想,转头对唐子风说道:
“唐厂长,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市政府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那就是非常欢迎外来投资商兼并我们的亏损企业,帮助我们企业脱困。正如你说的,上一次,咱们双方有些条件没有谈拢,导致合作没有达成,这一点我们是非常遗憾的。现在唐厂长又来了,不知道你们的条件有没有什么变化,能不能先说出来,让我和寇主任了解一下。”
“可以的。”唐子风说,“我们临一机最近开发了一款新产品,叫做雕铣机,其实就是滕机传统上生产的数控铣床的改进版。我们这款雕铣机目前在市场上比较受欢迎,已经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我们希望能够尽快兼并滕机,利用滕机的生产能力来生产这种雕铣机,这对于滕机以及我们临一机,都是很有好处的。对于滕村市,应当也有好处吧。”
“是吗,那我先祝贺唐厂长了。”苏荣国说,“你们想兼并滕机之后,让滕机来生产这种市场上供不应求的新产品,我想这对滕机应当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滕机能够借此一举扭转长期亏损的局面,这对于滕机的一万多职工和家属,将是一个福音啊。”
“正是如此。这么说,苏市长是支持我们兼并滕机的罗?”
“当然支持,我们一向都是支持的。只是,唐厂长希望以什么样的条件来兼并滕机呢?”
“条件方面嘛,我们肯定是要和滕村市协商的。目前我们有两个方案,我想先说出来,算是抛砖引玉吧。如果苏市长和寇主任觉得这两个方案还有哪些不妥,你们可以直言不讳,苏市长觉得如何?”
“我们洗耳恭听。”
“那好。我们的第一个方案是,临一机出资5000万元,收购滕机100%的资产,使滕机成为临一机的一家全资子企业。”唐子风慢条斯理地说。
“多少?唐厂长,我老寇有点耳背,你能把刚才的数目再说一遍吗?”
没等苏荣国说什么,寇文有先用夸张的动作掏了一下耳朵,然后大声地对唐子风问道。
他这样问,当然不是说他真的没有听清唐子风说的数字,而是在向唐子风表达一种愤怒的情绪。
尼玛呀,你上次来的时候,好歹还开出了1亿2000万的价码,结果被我们一口回绝。时隔半年,你再次上门,重提旧事,居然只开出5000万的价格,这是在耍人吗?
上一次,滕机市政府是想和唐子风认真谈判的,结果唐子风却声称自己只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来谈收购滕机的事情。他先是随便出了个价,等到滕村市方面表示不能接受之后,唐子风丝毫也没犹豫,抬腿就走了,随后还到处宣传这件事,弄得滕机的职工一直认为是滕村市政府不地道,吓跑了投资商。
这一回,寇文有觉得唐子风多少应当收敛一点,不能再玩上次的把戏。谁曾想,唐子风比上一次更加变本加厉,莫非又是想让滕村市出言拒绝,然后再给他们扣一个什么屎盆子?
见过欺负人的,可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欺负人的!
这一刻,寇文有真的出离愤怒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寇文有想到的问题,苏荣国当然也想到了。他比寇文有想得更多的一点,便是唐子风带王梓杰同来的目的。
他不知道唐子风与王梓杰之间是什么关系,但很明显,这俩人绝对不会是走到市政府门口才偶然碰上的。以王梓杰现在的咖位,唐子风要请他同来,估计还下了不小的本钱,那么,唐子风为什么要带王梓杰同来呢?
结合唐子风刚才说的这个低得离谱的兼并价格,苏荣国有些怀疑唐子风是想故伎重演,这一回甚至是要让王梓杰做个见证,未来就可以说滕村市政府拒绝投资商,没准还存着把这话传到高层耳朵里去的想法。
至于唐子风为什么要这样做,苏荣国一时猜不透,也没空去猜。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唐子风得逞,务必要在王梓杰面前揭穿唐子风的真面目。
想到此,苏荣国抬手止住了寇文有,用平静的语气对唐子风说道:“唐厂长刚才说有两个方案,那么你们的另一个方案是什么呢?”
“另一个方案,就是我们不直接出钱,而是以我们手里的雕铣机订单作为投资,拥有滕机80%的股权,另外20%留给滕村市政府。”唐子风说道。
“你们不出钱,就要拿走80%的股权?”苏荣国把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直接忽略了唐子风说的用订单作为投资的条件。在他看来,你收购一个厂子,当然是用来搞生产的,把订单当成投资,这不是开玩笑吗?如果省略掉这个条件,就相当于唐子风跑到他这里来,说你原来有一个厂子,要不,你把厂子的80%股权给我吧,我给你留20%。
凭啥呀!
如果不是知道唐子风的身份,苏荣国都会觉得眼前这人是吃错药了。凭空提出这么离谱的一个要求,这完全不正常啊。
可事有反常必为妖,以唐子风的身份,而且还苦哈哈地找了个当红专家陪着一起到市政府来,就是为了说一番这样的胡话,苏荣国能相信吗?既然唐子风不可能是说胡话,那么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唐厂长,你这话,我有点不明白啊。”苏荣国索性挑开了,“滕机是我们滕村市的企业,你说你们临一机一分钱都不花,就让我们把滕机80%的股权送给你们,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没说我们一分钱都不花呀。”唐子风像是看傻瓜一样地看着苏荣国,“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把我们手上拿到的雕铣机的订单送给滕机,这难道不算是一个条件吗?”
“这能算什么条件!”寇文有怒斥道,“你们让滕机做点产品,滕机就要拿出80%的股权归你们了,这是哪家的规矩。”
唐子风看看寇文有,笑着问道:“寇主任不想知道,我说的订单有多大吗?”
“不想!……呃,你说吧。”寇文有先是下意识地表示了拒绝,旋即才发现不对,人家这样说,没准还真有点什么深意,自己怎么能不听呢?再说,人家表面上是问他,其实是在问苏荣国,哪轮得到他寇文有去拒绝?
唐子风把头转向苏荣国,说道:“苏市长,刚才是我疏忽了,没说明白。我们开发的这款雕铣机,目前市场上的反响不错,到昨天为止,我们拿到的订单,共计有27000台,要求是在未来两年内全部交货的。”
苏荣国一愕:“27000台?你们一台卖多少钱?”
“25万。”唐子风淡淡地说。
“才25万……,什么?那那那……,那这27000台,岂不是……”
寇文有一下子就磕巴了。作为一个重工业城市的经贸委主任,25万一台的设备,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大设备了,可当他联系到唐子风刚刚说出的27000台的订单时,才悟出了其中的可怕之处。
25万一台, 27000台的订货量,那就是67.5亿。寇文有的心算速度没那么快,一下子算不出精确的数字,但也知道是在60亿以上了。
60多亿的一个订单,这是要飞天吗!
就这么说吧,滕村市在长化省是排名第二的市,去年滕村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总产值也才不到150亿。唐子风说的这个60多亿的订单,是在两年内完成的,相当于一年30多亿,这就抵得上全市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的20%了,寇文有能淡定得了吗?
“你是说,你们拿到的订单,有67.5亿?”
这会工夫,苏荣国已经飞快地把数字算出来了。与寇文有一样,他也被这个数字惊得木木讷讷的,一时也忘了跟唐子风生气了。
“这只是我们到目前为止拿到的订单,说不定未来还会有更多的订单。”唐子风说道。
“滕机……只怕是没有这样的生产能力吧?”
苏荣国在经过最初的错愕之后,开始恢复理性了。滕机的生产能力如何,他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也知道滕机过去一年的产值最多也就是1、2个亿左右,这两年滕机经营不景气,一年下来连1个亿的产值都保证不了。现在突然就要接下一年30亿的业务,滕机能吃得下吗?
“这个问题,我们肯定是要考虑的。”唐子风说,“如果我们能够兼并滕机,那么将会扩大滕机的生产能力,另外就是广泛地吸收周围的其他企业提供协作。滕村的工业基础很好,很多企业目前开工不足,如果市政府这边能够帮助我们协调一下,请这些企业帮我们做一些外协业务,我想完成一年30多亿的订单,也是有可能的。”
“没说的,没说的,就我们市里那些企业,如果有业务给他们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好家伙,一年30多个亿,这得能救活多少企业啊!”寇文有激动得直搓手,似乎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释放出内心的喜悦。
苏荣国白了寇文有一眼,然后对唐子风说道:“唐厂长,你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好了,滕机如果能够获得这样一个订单,那可是打了一个大大的翻身仗了,甚至连我们滕村市的经济都能被全面带动。不过,这和咱们刚才说的临一机兼并滕机的事情,还是有点距离的。临一机就算不兼并滕机,直接把业务包给滕机去做,也是可以的啊。”
“对对,你们可以把业务包给滕机去做嘛,不一定非要兼并滕机啊。前一段时间,我听说滕机一直在做临一机分包的订单,你们这种合作方式,不是很好吗?”
寇文有也反应过来了,赶紧附和着苏荣国的话。
订单的确是个大订单,大到让人窒息的程度。可不能因为你有一个大订单,我就把企业的80%股权白白送给你吧?
再说,如果滕机接下这个订单,立马就从严重亏损变成盈利大户了,堪称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滕村市凭什么把它白白送人?
你说你想平白无故拿一家亏损企业的股权,说不定我们也就同意了。现在它已经看到盈利的曙光了,我们还能让你伸手吗?
唐子风叹了口气,这两位官员也是当官当习惯了,但凡有点商场经验,也不会提出这么荒唐的问题。临一机如果不想兼并滕机,凭什么把订单交给滕机去做?
现在可不比计划经济年代了,那时候是市场供应不足,谁有产品,谁就有话语权。而今天的情形是市场产品过剩,拥有订单的一方才是大爷。自己答应把一个60多亿的订单送给滕机,其中很大一部分会转包给滕村市的其他企业,凭这一点,让对方把滕机白送给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自己还答应给滕村市留下20%了。
“苏市长,其实吧,我觉得唐厂长提出的方案,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王梓杰开口了,唐子风带他过来,就是负责说这些话的。这些话由唐子风去说,当然也可以,但换成王梓杰来说,滕村市会更好接受一些。
“这些年,北方老工业基地受到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普遍出现了企业亏损、职工下岗的问题,国家对于这个问题也是非常重视的,还专门成立了老工业基地振兴工作小组,我也曾参加过他们的一些研讨,对于国家的政策导向也算是略有一些了解吧。
“在振兴老工业基地的措施方面,领导的精神是鼓励各地区开动脑筋,不拘一格,创造性地提出脱困方案,其中也包括鼓励老工业城市与南方经济发达省市以及一些大型企业强强联手,引入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帮助老工业城市重新焕发生机。
“据我了解,现在北方很多地方都在积极寻找类似于临一机这样的战略合作伙伴,光是和我联系过,想让我帮忙牵线引入大型企业的城市,就已经有五六个。滕村市在这方面,工作算是走到前面去了,这当然是得益于苏市长和寇主任的努力。
“我想,如果临一机和滕机的合作能够达成,对于滕机的脱困以及滕村市的经济振兴,都有极大的促进作用。滕村的成功经验,对于北方老工业基地的其他地市,应当也是有很好的启示的。”
王梓杰悠悠地说道。他字斟句酌,仿佛是在做一个什么学术演讲一般,让人听着就觉得神圣,想扯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声:
说人话!
第三百三十七章 咱们是责无旁贷的
苏荣国一下子就明白了。
王梓杰这些话说得很艺术、很委婉,但话里透出来的威胁却是红果果的。唐子风手上有一个60多亿的订单,北方老工业基地的这些城市谁不想拿到,你真以为人家离了你滕村就没办法了?
机械产品的中间投入少,60亿的产值,起码有20多亿的增加值,这其中包括了工资、利润、税收等,都是实实在在落在地方上的好处。为了抢到这个60亿的订单,别的城市估计能开出5亿以上的价码。临一机如果把订单卖给其他城市,再拿人家支付的5个亿来买你的滕机,你卖不卖?
在此前,苏荣国光想到滕机有生产数控铣床的经验,觉得临一机是要借助于滕机才能完成这些订单的。现在被王梓杰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整个老工业基地,有多少陷入亏损的国营大厂,那都是技术水平不逊色于滕机的。人家临一机真的只能在滕机这一棵树上吊死吗?
如果唐子风一生气,跑到别的城市找人合作去了,他苏荣国可是连哭都摸不着庙门了。
“王教授说得太好了,我怎么就没看到这件事的重大意义呢!”
苏荣国变脸极快,他在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先是恭维了王梓杰一句,转而向唐子风说道:
“唐厂长,我刚才真是糊涂了。唉呀,说到底就是理论修养不够,有机会真应该请王教授过来给我们讲讲课,帮助我们提高一下认识水平。
“对了,唐厂长,你刚才说要滕机80%的股权是不是?这件事,我个人觉得可以,这是对我们滕村市有很大好处的事情嘛。当然啦,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肯定是要上市政府办公会讨论一下的。
“不过,唐厂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说服其他市领导,我也相信他们也一定能够知道唐厂长的良苦用心,不会反对这件事的。关于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打包票,绝对没有问题!”
寇文有反应有点慢,一时不明白苏荣国为什么转向转得这么快。苏荣国已经表了态,寇文有当然也不能直接反驳,只是嗫嚅着提醒道:
“苏市长,这件事……,唐厂长他们要占80%,是不是稍微高了一点啊?”
“不高,一点都不高!老寇,你懂个啥呀!”苏荣国断然地否定了寇文有的话,并且装出严肃的样子,向寇文有斥道。
这一会,苏荣国已经把整件事情都想明白了,包括为什么唐子风要给滕村市留下20%的股权。
唐子风手里握着一个60多亿的订单,就算要求滕村市把滕机完全送给临一机,滕村市也是会同意的。滕机如果成了临一机的全资子企业,利润固然是归临一机全部拿走的,但税收还在啊,滕村市并非一无所获。
此外,滕机的职工拿到了工资,不也得在滕村消费吗,这样间接带动的就业以及创造的税收,又是多大的一笔呢?
滕机在此前已经是一笔沉没资产,不管它价值1亿还是5亿,其实滕村市都是拿不到手的。就算把滕机的土地收回来,开发成房地产,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滕机那一万多职工和家属,将会成为滕村市的一个大包袱。
现在临一机给滕机找来了业务,把它变成了一个税收大户,职工也有收入了,不需要市政府去救济,滕村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这种情况下,唐子风却答应给滕村留下20%的股权,这当然不是因为唐子风心地善良。
我呸,这小年轻的心比蛇蝎还毒,怎么可能会出于好心而给滕村留下股权。
唐子风此举的目的,是要把滕村市和滕机绑到一起去,通过向滕村市让渡一些利益,换取滕村市对滕机的照顾。一家企业在地方上经营,需要地方政府帮忙的地方多得很,说个简单的,万一厂子周边的居民和工厂发生了冲突,市政府在哪边拉拉偏手,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唐子风是个聪明人,知道吃独食是没有好结果的,所以才答应给滕村市留下一些股份。
出于这种目的而让出来的股权,当然不可能太高。唐子风答应给滕村留下20%,这就是极限了。唐子风没有说10%或者5%,更大的可能是觉得这样做显得吃相太难看,他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嘛。
嗯嗯,没准还是因为看到有王梓杰在场,唐子风不想给这位潜伏版的“国师”留下太坏的印象,所以才如此慷慨。
到了这个程度,寇文有还在唧唧歪歪觉得唐子风留下的股份太少,这就是脑子不够用的表现了,让王教授看在眼里,会有什么想法呢?
唐子风和王梓杰用旁人察觉不到的速度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梓杰笑道:“苏市长真是魄力惊人,难怪唐厂长到了北方之后哪都没去,第一站就到了滕村,果然是和滕村市合作最为爽快。有苏市长这样的好领导,再加上唐厂长这样擅长经营的企业领导,我想,滕机的未来应当是非常美好的。”
“王教授过奖了,其实唐厂长的作用才是最主要的,我们政府这边,也就是做做后勤而已。”苏荣国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做着谦虚的模样。
唐子风却是认真地说:“苏市长,您别客气,我们临一机能否顺利兼并滕机,恐怕市里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不瞒苏市长说,过去大半年时间,我们采取租赁经营的方式,从滕机租借了一些厂房和设备,又雇了一些工人,帮助我们完成一些产品订单,在这个过程中,两家企业之间的文化冲突,还是非常激烈的。
“现在我们要正式兼并滕机,相信面临的困难会比前一阶段大出10倍也不止。我们临一机在滕村是客,滕机的干部职工是主,有些事情,如果由我们去做,只怕人家要说我们以客欺主。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妥善解决,耽误生产倒是其次,万一影响了安定,我小唐可就吃罪不起了。”
“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苏荣国挥着手说道,“我相信,滕机的绝大多数干部职工,应当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他们应当会理解市政府的决策,心情愉快地接受企业身份转换,迅速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怕就怕这极少数思想跟不上的人啊。”唐子风接过苏荣国的话头说道。
事实上,苏荣国前面用了“绝大多数”的界定,就是为唐子风留下这个“极少数”的话头的,这就是双方的默契了。听到唐子风的话,苏荣国说道:
“唐厂长说得对,极少数的情况,总是存在的。那么,对于这极少数的人,唐厂长有什么考虑呢?”
唐子风把手一摊,笑着说:“我还真没这个经验。”
小狐狸!
苏荣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才不相信唐子风没有想法,唐子风只是想让市政府当恶人罢了。
大家都能想得到,临一机要兼并滕机,滕机内部肯定是有一些人要闹一闹的。除了极个别脑子进水的人之外,其他人闹事的目的,不外乎都是要争取一些好处。
有些人想要的好处不多,厂里捏着鼻子也就认了。但有些人提出的条件太苛刻,厂里无法答应,这样就难免要出现冲突了。
解决冲突的方法,不外乎先找个人当恶人,好好地收拾一下这些贪心的家伙。接着,就有人出来当好人,拿出一点甜头,给这些人当个台阶,事情也就解决了。
谁当恶人,谁当好人,这就有讲究了。苏荣国刚才问唐子风有什么办法,唐子风却说自己没经验,其实就是大家都不想当恶人,在互相甩锅。
搁在别的时候,苏荣国可以和唐子风讨价还价,一个锅两方背,总比让一方单背要轻松。但此时情况却大不相同,旁边还坐着一个王梓杰,苏荣国如果甩锅甩得太明显,会不会让王梓杰觉得他这个官员缺乏担当呢?
你想想看,人家企业给了你这么大的好处,临到最后只是让你帮着摆平一些厂里的刺头,你还推三推四,你这个官是不是也当得太轻松了?唐子风提出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临一机是外来户,与滕机的干部职工直接冲突不合适,苏荣国是地方上的父母官,出面做这些事是天经地义的,那么,你还有啥迟疑的?
“老寇,这件事,你们经贸委要负起责来。”
苏荣国把头转向了寇文有,严肃地说道:
“唐厂长他们来兼并滕机,这是帮助咱们滕村的企业脱困。咱们政府方面的职责,就是为企业服务,所以这件事咱们是责无旁贷的。”
“什么意思?”
寇文有愣了。这才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自己还没明白为什么要把滕机80%的股权白白送给临一机,却先背起了帮临一机摆平刺头的责任,自己就那么像一个背锅侠吗?
解决极少数人的思想问题,这话听起来很轻松,但寇文有哪会不知道,所谓极少数人,不过是官方辞令罢了,没准就是滕机一两成的职工。要说服这么多人,寇文有估计得送出去半条命了。
“老寇,我看好你哦。”
唐子风幸嘻嘻笑着,给寇文有送去一个幸灾乐祸的鼓励。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人都是理性的
“老高,老聂说要找几个人代表工人去和市政府谈,你去不去?”
滕机齿轮车间里,工人宁大喜对正在一台铣床前聚精会神干活的高树椿问道。
宁大喜说的老聂,是滕机副厂长聂显伦。在临一机兼并滕机这件事情上,聂显伦一直代表着滕机的“鹰派”。他曾多次在工人中放话,说临一机要兼并滕机,也不是不可以,但双方必须要谈谈条件,滕机不能成为临一机的附属,必须与临一机拥有平等的地位。
聂显伦的观点,在滕机职工中颇有一些市场,宁大喜和高树椿都曾是他的拥趸。不过,自从半年多以前传出消息,称临一机与滕村市政府之间没有谈妥条件,临一机兼并滕机的事情已经告吹,大家也就懒得听聂显伦谈论这些观点了。毕竟,一件令人不愉快而又据说没有可能性的事情,谁乐意成天去琢磨呢。
就在几天前,事情突然发生了180度的变化。市经贸委主任寇文有亲自来到滕机,在中层干部会上宣布,滕村市政府已经与临一机达成协议,将把滕机的80%股权转让给临一机,使临一机成为滕机的控股股东。
寇文有在会上透露说,临一机方面表示,为了更好地接管滕机,确保临一机的经营决策能够在滕机得到贯彻落实,在兼并协议生效后,临一机将重组滕机的领导班子,更换大多数厂领导和相当一部分中层干部。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全厂震动。大家议论纷纷,有叫好的,有不忿的,也有声称自己打酱油不掺和此事的。对于普通工人来说,大家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到什么损害,不管谁当厂长,自己不还是得干活吗?但中层干部们就不同了,这可是明摆着要被人夺走位置的事情,谁能开心得起来。
这样的事情,经贸委事先是要与各位厂领导打个招呼的,所以厂领导们都已经知道了对自己的安排,态度也是各有不同。
临一机兼并滕机这件事,原本就是由厂长周衡促成的,他对此事当然是大力支持,毫无异议。事实上,他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与临一机方面办完交接之后,就将回京城养老去,职务的问题,他自不会在意。
常务副厂长宋大卓是唯一保留原有职务的,临一机要接手滕机,也不可能不留下一个熟悉情况的厂领导。宋大卓在滕机工作了几十年,能力方面不是太强,但人品是受到了周衡和唐子风共同认可的,于是就被留下了。
至于其他的厂领导,经贸委进行了逐个谈话,给他们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在厂里,但不再担任原职,而是在保留待遇的情况下任一个闲职,二就是离开滕机,由经贸委另行安排到其他企业去任职。
这些厂领导们对于这个结果也早有预料,纷纷选择了前一项。例如,副厂长石爱林选择了到厂史办去当主任,同时享受副厂级待遇。在他看来,与其换个陌生的企业,去抢人家的职务,看人家的白眼,不如留在厂里混吃等死。临一机入主滕机之后,滕机的经营应当会有一个看得见的上升,届时厂里的福利估计会大幅增长,留在厂里,享受原有待遇,还不用操心干活,何乐而不为呢?
唯一表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就是聂显伦。寇文有亲自与聂显伦谈话,结果聂显伦当着寇文有的面就拍了桌子,声称自己为滕机出过汗,为滕机流过血,滕村市凭什么就这样三文不值两文地把自己给卖了。
滕机由部属企业转为市属企业,市经贸委就成了滕机的主管上级。但在此之前,滕机却是与滕村市平级的,相比而言,寇文有的职务反而比聂显伦要低,这就是聂显伦敢于在寇文有面前拍桌子的原因。
即便有聂显伦的反对,临一机兼并滕机这件事,依然是要进行下去的。聂显伦在与寇文有谈完话之后,便在厂里开始了串连,号召干部职工团结起来,向经贸委施压。
“老聂想让咱们去市政府谈什么?”
听到宁大喜的话,高树椿头也没抬,一边操纵着机器,一边淡淡地问道。
“谈条件啊。”宁大喜说,“临一机兼并咱们厂子的事情,已经改变不了了。但兼并以后,咱们这些工人的待遇,得先跟他们谈谈。你没听说吗,临一机准备把厂里的中层干部都换了,厂领导里除了老宋,剩下的也都换了。
“这样一来,以后滕机的事情,就是临一机的人说了算了,到时候随便找个茬,扣咱们点工资,减点福利啥的,咱是一点辙都没有。”
“那么,咱们去谈啥呢?”高树椿问。
“要把一些事情定下来啊。”宁大喜说,“比如说,不能随便扣工资,福利待遇要和临一机那边一样,生产上的事情,要由咱们滕机原来的人说了算,不能由临一机来的人说了算。”
“人家说了不算,凭什么要兼并咱们?”高树椿问。
宁大喜说:“他们是看中了咱们的技术啊。前一段时间咱们给临一机代工生产的那批雕铣机,听说在市面上卖得可火了。现在临一机把咱们滕机兼并下来,就是要全面增加产量。临一机自己是搞磨床的,造铣床,他们不灵,非得让咱们滕机来干不可。”
“你是说,如果他们不答应咱们的条件,咱们就不给他们造了?”
“哪怕是稍微拖一拖,估计那些南方人就得急眼了。老聂说了,现在是他们求着咱们的时候,咱们如果不开价,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看,是老聂自己想当厂长,拉着咱们去给他造势吧。”
高树椿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来看着宁大喜,不屑地说:
“这段时间临一机租咱们的厂房,雇咱们这些人干活,给钱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含糊。咱们现在还不是临一机的人,人家都没对咱们怎么样。以后临一机成了咱们的东家,咱们就是临一机的职工了,人家凭什么要扣咱们的工资、福利?”
宁大喜有些诧异,他看着高树椿,问道:“怎么,老高,我记得过去你不是挺看不惯临一机那帮人的吗,现在听你这意思,你这是叛变了?”
高树椿自嘲地笑了一声,说:“我叛什么变?只不过是弄清楚了我高树椿有多少斤两。就冲我,除了开铣床啥也不会,没给临一机干活之前,想给我儿子买块酱肉都凑不出钱来,我有什么能耐看不惯人家?
“过去我觉得我是滕机的王牌铣工,老子天下第一,现在才知道,没人给我活干,我那点本事就是垃圾。大喜,你到街上去看看,多少摆摊卖早点的,一看那工作服,就知道都是老把势,没准也是个六级工、七级工的,结果怎么样?厂子垮了,你就啥都不是。
“临一机那帮南方人,说话娘娘叽叽的,我是看不惯。可人家能给咱们活干,只要咱们肯出力气,人家就舍得给钱。这几个月,我每个月光拿超额奖就是六七百块,人家亏待咱了吗?
“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我早就盼着临一机把咱们厂收了,起码我这颗心不用总悬着,生怕哪一天人家就不要咱们了。”
“不要咱们,那不可能的。”宁大喜的声音有些发虚,他说道:“让临一机把咱们厂收了,当然是好事,我也是赞成的。不过,老聂说的也有道理,趁着这会,咱们去谈点条件,没准人家就答应了呢?”
高树椿说:“谁爱去就去,有这工夫,我还不如多干点活。”
与高树椿持相似观点的人,在滕机职工中占了七八成。周衡和唐子风商定了一个温水青蛙策略,先放出风说临一机不可能收购滕机,既而又让临一机来租借滕机厂房和工人开展生产。职工们这个过程中,开始逐渐接受临一机的管理模式,认识到加入临一机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这期间,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表示对临一机的不满。对于这些人,临一机方面的处理原则,就是“爱干干,不干滚”,反正临一机只是临时雇人干活,与这些滕机职工之间没有人事关系。你觉得临一机的要求无法接受,那就别干呗,想给临一机干活的人多得很,也不差你这一个。
人都是理性的,尤其是穷人……
任性这种事情,只是有钱人的专利。作为一个穷人,有人给你活干,给你发几倍于原来的工资,你还有啥可不满的?就算你性子倔,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你的老婆孩子也愿意跟着你一起吃水疙瘩下饭?
除了那些屈服于临一机的人之外,还有一些人是抱着随大流、不惹事的心态,同样也不想跟着聂显伦去闹。
最后,答应跟着聂显伦去与市政府谈判的职工,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个,全都是手上没啥技术,担心临一机接手之后会被边缘化的那类人。这些人有的在市里也有一些关系,托人打听了一下,知道市里态度非常坚决,根本没啥通融的余地,顿时勇气又泄掉了几分。
聂显伦见此情形,也知道大势已去,只能灰溜溜地接受经贸委的安排,调到滕村市的一个冷门单位呆着去了。
滕村机床厂终于像一颗成熟的桃子,落到了临一机的手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已是盛夏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已是1999年的盛夏。
在这半年时间里,全国各地纷纷推进国有企业改制重组。应临河市的要求,临一机一次性地兼并了临河第二机床厂、第三机床厂以及其他几家地方机械企业,规模再度扩大。
随后,经由机械部二局改组而成的国家机电集团公司同意,临一机改组为临河机床集团公司,下辖临河第一机床公司、滕村机床公司、临河机床附件公司、临河机床销售公司、临荟科贸公司等全资及控股子公司,并在东云机床再生技术公司、苍龙机床研究院等企业拥有股权。
临机集团公司董事长由原临一机书记章群担任,总经理一职则众望所归地落到了年仅28岁的唐子风身上。
考虑到唐子风的年龄实在太轻,担任这样一个大型企业集团的总经理过于惊世骇俗,在对唐子风做出任命之前,组织部派了一名司长亲自带队下来对他进行考察,听取了包括许昭坚、谢天成、周衡等一干领导以及数百名临一机干部职工的意见,最后据说还请示了中央,这才算是尘埃落定。
宁素云担任了集团公司的总会计师,秦仲年担任了总工程师,这都是延续了原来临一机的架构。张建阳作为一匹黑马,被任命为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同时依然兼任临荟公司的总经理。
提拔张建阳的原因,一是因为他在临荟公司的工作颇为出色,二则是因为他在原临一机的领导班子里是除唐子风之外最年轻的。诸如吴伟钦、张舒等人年龄都比较大了,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与其让他们到集团管理层走个过场再换人,不如一步到位地任命一位年轻一点的高管。
吴伟钦担任了临一机公司的总经理,朱亚超和原厂办主任樊彩虹担任了副总经理。樊彩虹原本职务比张建阳更高,张建阳只是她的副手,可这几年张建阳不断得到提拔,她却一直在原地踏步,要说没点怨言是不可能的。这一次,她被任命为公司副总经理,也算是熬成正果了。不过,樊彩虹一直从事办公室工作,没有管过生产经营,这就决定了她的位置只能到此为止,不可能再有所进步了。
原临一机生产处长古增超被调往滕村,担任了滕机公司的总经理。原滕村机床厂厂长周衡辞去了滕机的所有职务,返回京城去了。以周衡原来的想法,他这趟回京城,就该办退休手续,回家养老了。但谢天成却提出希望他还能再干一些工作。
在周衡身上,还有一个职务,就是“苍龙机床协作单位联席会议”,也就是所谓“机二零”的主席。这一轮机构改革,好几家机二零体系中的大型机床企业都进行了改制,机二零的组织架构已经不及过去那样紧密,但好歹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周衡呆在机二零里,也算是发挥余热了。
滕机的管理层和中层进行了大换血,一半以上的干部都是从临河派过去的,主要来自于临一机,还有一些则是从临河市招募的机关干部。相比滕村本地的干部,这些来自于临河的干部思想更为开放,更适应市场上的商业规则,他们的到来,为滕村注入了不少活力,整个企业的机制变得比过去更加灵活了。
临河机床附件公司是由临一机兼并的临河第二、第三机床厂及其他几家机械企业合并而成的。这些企业原本技术力量有限,产品落后,临一机将它们兼并之后,抛弃了它们原有的产品,让它们专注于生产机床附件。
附件公司总经理由原临一机副厂长张舒担任,不过,张舒的年龄也快要到点了,内定接替他的是附件公司副总经理,原临一机车工车间主任程伟。
原临二机、临三机的那些领导,在附件公司里都只能担任中层干部,进不了管理层。这一点他们倒也没什么怨言,毕竟原来临一机就是部属企业,而他们只是市属企业。按级别算,程伟过去就是正处级,而临二机、临三机原来的厂长不过就是科级而已。
临河机床销售公司是一个新成立的实体,合并了临一机、滕机和附件公司的销售部门,囊括了售前、售中和售后的全部业务。成立单独的销售公司,能够使几家生产企业的经营变得更加单纯,它们只需要从销售公司拿订单,对销售公司负责,而无须分出精力应对客户。
销售公司的总经理,毫无悬念地由韩伟昌担任了。他单枪匹马在鹏城拿回来近百亿的雕铣机订单,让临一机和滕机两家公司都吃得满口流油,这个成绩是任凭谁都无法超越的。
临一机拿出了一幢办公楼作为临机销售公司的办公场地,韩伟昌在办公楼里贴满了唐子风的语录,他还不止一次地在内部会议上向员工们强调,临机集团能够有今天的规模,都是得益于唐总的英明领导。销售公司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要坚定地贯彻唐总的意志,紧跟唐总的步伐,唯唐总马首是瞻。这就是题外话了,不必赘述。
“唐总,你的就职大典,我们都没能及时赶过来参加,实在是罪过。今天,我就和亚飞一道,用一杯啤酒向你表示祝贺了。”
在临一机家属院的一个露天烧烤摊上,新经纬软件技术公司总经理李可佳端着一杯啤酒,笑呵呵地向唐子风说道。在她的身边,坐着一位脑门顶有些英年早谢的年轻人,那是苍龙研究院工程师、海归博士后葛亚飞,此人也是肖文珺的本门师兄。
几个月前,肖文珺告诉唐子风,李可佳和葛亚飞不知啥时候对上了眼,关系发展极快,还没等周围的朋友适应这件事,就听说他们已经领了证。按时下最时髦的话说,这二人就属于闪婚一族了。肖文珺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里颇有一些酸味,不知道是不是在向唐子风暗示什么。
李可佳在学校里比唐子风高两届,年龄则比他大三岁。虽说现在城市白领结婚都比较晚,李可佳也已经算是老姑娘了,遇上一个对眼的人,迅速领证成家也是理所应当的。
对于李可佳与葛亚飞凑成一对这一点,唐子风觉得颇为奇怪。葛亚飞是个书呆子、技术痴,李可佳则是文科出身,一直做市场,性格外向张扬。以唐子风的看法,这俩人完全没有共同点,怎么就能对上眼呢?莫非这就传说中的互补?
当然,姻缘这种事情,外人也没法说三道四。听到李可佳装模作样地祝贺自己升官,唐子风也端起了啤酒,同样笑着回敬道:
“李总何出此言啊。你是我师姐,葛师兄是文珺的师兄,你们俩领证,我还是事后才听文珺说的,也没去向你们表示祝贺,这才是罪过呢。”
“只是领个证罢了,主要是应付一下亚飞的父母。亚飞说了,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没有帮唐总把船用曲轴机床设计出来之前,我们不考虑成家的事情,对吧,亚飞?”李可佳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老公,嘻嘻笑着说。
唐子风说:“可是上个月葛师兄设计的曲轴机床已经成功生产出了第一支重型船用曲轴,船舶公司的康总专门给我打来了电话,老爷子在电话那边激动得都要哭了,说什么把咱们国家自己不能生产重型船用曲轴的帽子扔到爪哇国去了。你说这爪哇国招谁惹谁了,咱们这些年扔过去的帽子估计都已经造成环境污染了。”
“亚飞说了,生产出第一支曲轴,只是一个开始,他还要进一步完善设计,怎么也得对得起你送给他的那套房子才行。”李可佳抿嘴笑道。
“我是这样说过,可是这和成家没关系啊。”葛亚飞扶了扶眼镜,认真地向唐子风澄清道:“是可佳说她公司里刚推出cae软件,这段时间正忙着推广,没时间办事。其实,我的意思是办个婚礼也不用太复杂,请几个朋友一起坐坐就行了,相当于向大家宣布一下。”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肯定是你爸妈催着你,想让咱们赶紧生个孩子,他们好抱孙子。”李可佳揭发道。这领了证就有这点好处,当着一大群人,她就好意思说生孩子这种事情,没见旁边于晓惠、唐子妍都在撇嘴吗?
“赶紧生个孩子也是对的嘛,你今年也已经过了30了,再拖下去,就成高龄产妇了……”葛亚飞讷讷地说道。
“拜托啊,李师姐,葛师兄,你们秀恩爱的时候,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单身男女的心情啊!”
桌子另一侧传来了一个愤愤然的声音,说话的,正是刚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包娜娜。在她的身边,同样坐着一个小伙子。不过,此人看起来可比葛亚飞要机灵多了,他留着帅气的分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不多,却极其到位,让每个人都如沐春风。
据包娜娜此前向众人介绍,这小伙子名叫梁子乐,是她在美国留学时候认识的一个“师弟”,普通师弟哦……
第三百四十章 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
“子乐虽然出生在中国,却是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移民到了美国,算是在美国的移民二代。他目前在沃顿商学院读mba,主攻金融投资方向。
“至于这一次嘛,他主要是因为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听说我要回国来,便死乞白赖地求着我带他回国来开眼界。这不,你看他吃几串烤串都能乐得眉开眼笑,很明显就是在美国的大农村里呆的时间长了,啥都没见过。”
这就是包娜娜向众人所做的介绍。这一桌子人都已经不是儿童了,谁还看不出她是纯粹的掩耳盗铃。
唐子风清楚地知道,此前正是这个梁子乐,与包娜娜联手帮助临一机在美国打开了迷你机床的市场,这对狗男女光是从苍龙研究院拿销售提成就拿到了几百万美元。他还从肖文珺那里得知,这二人在学校外面租了一套别墅,名义上是作为迷你机床的销售点,实际上就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包娜娜不是那种能藏得住事情的人,身边有了条舔狗,自然是要经常牵出来向朋友炫耀炫耀的。这两年,她光是各种与梁子乐在一起做儿童不宜姿态的照片,就给肖文珺发过不下100张,亏她还有脸在这里说自己是什么单身男女。
“娜娜姐,你就算了吧,我和子妍姐才是单身男女呢。”
照例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给大家分发着烤串的于晓惠笑着驳斥道。
今天这顿烧烤,正是于晓惠请客,大家也都毫不客气,因为这算是于晓惠的升学宴。她刚刚已经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如愿以偿地步肖文珺的后尘,进入了清华大学机械系。
“没错,娜娜姐,你就别装了,我和晓惠才可怜呢。对了,嫂子,以后我也回京城去了,我和晓惠的男朋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你有什么像葛师兄一样优秀的师兄师弟啥的,多给我们介绍介绍。对了,我只要师弟,不要师兄哦。”
唐子妍挽着肖文珺的手,没羞没臊地说道。
唐子妍四年前考取了华中理工大学自动控制系,今年正好大学毕业。以唐子风的原意,他在国内机械系统里人脉很广,随随便便就能够帮唐子妍找一个合意的工作。可唐子妍却拒绝了哥哥的好意,她声称自己学了四年机械,早就学烦了,准备到京城去找一份其他的工作。
对此,唐子风倒也没啥意见,父母现在都已经定居在京城了,唐子妍去京城相当于回家。至于说工作啥的,她乐意干啥就干啥吧,家里也不缺她那份口粮不是?
四年大学,唐子妍学了多少专业课,只有天知道,好像她最后的毕业论文还是拜托了准嫂子肖文珺给她润色多次,才勉强过关的。但她那张脸皮,却是实实在在地锻炼出来了,全然没有了几年前那个乡下大妞的腼腆,说起小师弟来,恨不得嘴角都能流出点哈喇子。
肖文珺笑道:“子妍,你想找男朋友还不容易。你高考前在京城,你哥帮你找了那么多人给你当一对一的家教,事后有好几个男生都打听过你的下落呢。你这次回京城,要不要和他们重新联系一下?至于说晓惠嘛……,我能说句呵呵吗?”
说到这,她看看于晓惠,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文珺姐,你笑啥。哼,你跟着唐叔叔在一起,学坏了!”于晓惠假意地撅着嘴,冲肖文珺做出一个生气的样子,脸上却分明带着一丝笑纹。
“怎么,晓惠有情况?”李可佳对这种事可是异常敏感的,听这二人对话,就猜出了一些端倪。
“没有!”于晓惠断然否认,又用手一指唐子风,说道:“都是唐叔叔多事,其实根本就没有的事情。”
这就属于此地无银了,众人一齐笑了起来,让于晓惠又窘了一番。
“嗯嗯,没有没有。”唐子风敷衍着,又说道:“要不我给船舶公司的康总工打个电话,让他把京城科技大学的那个委培名额退了。”
李可佳眼睛一亮:“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孩子啊!嗯嗯,我虽然没见过,但听赵云涛说起过,说他挺机灵的,尤其是在编程方面,很有天赋。原来他还和晓惠有点关系呢。”
“没有啦——”于晓惠扯着嗓子否认道,“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好不好,你们这些人,思想也太不纯洁了!”
他们说的,自然就是苏化了。在得到唐子风的鼓励之后,苏化便在高三迎考的百忙之中,开始开发网吧管理软件了。这个软件的复杂程度,远甚于他此前编过的其他程序,在开发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遇到了一堆困难。
唐子风替他联系了苍龙研究院这边的软件开发人员,允许他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去找这些专业的软件工程师求助。李可佳的新经纬软件公司是苍龙研究院的股东之一,同时也是苍龙研究院的合作伙伴,经常要派人到苍龙研究院来共同工作,李可佳的合伙人赵云涛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见过苏化。
在一起讨论了几个软件问题之后,赵云涛对苏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李可佳和唐子风都说过,这个孩子如果能够得到系统的教育,未来在软件开发方面应当会有很大的前途。
苏化在完成了网吧管理软件的开发之后,便照唐子风的指点,带着软件四处兜售。他开发的软件功能齐全,而且报价很低,因此得到了许多网吧经营者的青睐,几个月时间里卖出了四五十套,让他由一个穷小子一举变成了腰缠几万元的隐形富豪。
苏化急着赚钱的目的,是为了买一个去京城的大学里委培的名额,以便在于晓惠考到京城去读书之后,他也能跟到京城去,当个护花使者。
可谁曾想,当他带着钱找到从前说过有门路的亲戚那里时,亲戚却告诉他,今年的情况很不凑巧,有几个领导家的孩子也想走委培这条路,名额都被他们提前占了,苏化就算有钱,也无法买到这个名额。
苏化闻听此事,满心沮丧,在学校里便表现出来了。于晓惠再三盘问,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一时又是甜蜜,又是气恼,又是焦虑,可谓是五味杂陈。
再往后,于晓惠便在一个合适的机会,装作不经意地向唐子风打听,问他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够弄到一个在京城某个大学里委培的名额,还伪称是自己的一个闺蜜想去。唐子风当然知道闺蜜是真,但闺蜜的前面难免要加一个性别界定,也就是后世颇为流行的所谓“男闺蜜”。
他虽然并不看好这对高中生的朦胧恋情,但一来看在于晓惠的面子上,二来又从赵云涛那里确定了苏化的确是个人才,所以决定帮苏化一把。
这时候,正值葛亚飞设计船用重型曲轴机床试生产成功,船舶公司副总工康治超打电话过来向唐子风致谢,在电话那头把胸脯拍得山响,说不管唐子风有什么公家的或者私人的事情要办,他都绝不会推辞。唐子风灵机一动,便询问船舶公司有没有在京城某些大学里的委培名额,能否匀一个过来,他有个晚辈想要一个这样的名额。
船舶总公司是巨无霸级别的大企业,和许多高校都有广泛的合作,找高校联系几个委培名额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康治超满口答应下来,没过两天就给唐子风回了信,说给他联系到了一个京城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的委培名额,只要这边的考生高考上了本科线,就能够入学。
当然,委培的费用是要由考生自己付的,毕竟这并不是真正的委托培养,学生毕业之后,也不见得就会到船舶公司去服务。
苏化偏科严重,但好歹是智商爆表的人,即便高三这一年没怎么好好学习,高考的时候也勉强蹭上了本科线,于是这个委培指标就稳稳落袋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唐子风操办的,他也自然不会瞒过自己的枕边人,所以在于晓惠自称单身男女的时候,肖文珺才会呵呵冷笑。
“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包娜娜不知道这中间的关节,不过也能猜出一二,不禁摇头感慨,又对于晓惠劝导道:“晓惠啊,听姐一句话,有合适的男孩子,就要死死抓住,别弄得像姐这样,老大不小了还嫁不出去,最后只能随便找个人对付一下。”
听到她这样说,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梁子乐,想看看这位仁兄有什么反应。梁子乐注意到了大家的眼神,只能回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几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于包娜娜的这种风格了,知道这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女友口无遮拦,同时又口是心非。她越是把梁子乐说得不堪,其实内心对他越是满意,他根本用不着去争这些表面上的是非。
“对了,师妹,你硕士毕业了,现在有什么打算,是回国来工作,还是留在美国?”
唐子风把话头转到了包娜娜身上。他看到于晓惠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她毕竟是个刚刚走出中学,还没踏进大学校园的女孩子,大家围着她谈论她的绯闻男友,的确是一件让她难堪的事。
第三百四十一章 原来不是我的首创
“我呀——”包娜娜拖了个长腔,然后说道:“我原来的打算,当然是留在美国工作了,美国才是搞新闻的好地方呢。可是,我又记得师兄给我的教诲,让我一定要回国来工作,所以没办法,我就只能回来了,谁让我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好师妹呢。”
“师兄?你是说我吗?”唐子风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他实在想不起自己给过包娜娜什么教诲,还有,包娜娜是那种会听他教诲的人吗?
包娜娜说:“当然是你了,我还有别的师兄吗?师兄,你不记得了,在金尧的那次,你跟我说,未来20年,最有机遇的地方就是中国。只要我回来,不管在哪个领域里,踏踏实实地干上10年,都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我说过这个吗?”唐子风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肖文珺点点头,说:“这倒是挺像你的话,至于你是不是向娜娜说过,我就不知道了。”
李可佳也笑道:“没错,唐总就是喜欢讲这些大道理,上次到我们公司去,给我们那些新员工也说过这样的话。我还记得当时他是这样说的,你们都是从外地到京城来的吧?好好干,不要怕吃苦。你们想想,你们在京城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要想在这里呆下来,不努力工作行吗?
“你们还别说,就这些话,说得我们那些新员工热血沸腾的。打那以后,我们让员工加个班啥的,就再也没人抱怨了。”
“说到底,我哥其实就是个黑心的资本家?”唐子妍笑着评论道。
包娜娜点头不迭:“子妍说得太对了,唐师兄就是一个黑心资本家。当年我在读本科的时候,就是被他忽悠着去帮他和那个王教授卖书。这么老厚的书,一本就有十多斤重,我这么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背着三本书挤地铁,卖出一本才拿20块钱提成,反而是这个资本家能赚到100多。”
几个女孩子一打岔,明显就歪楼了。梁子乐憨憨地笑了笑,把话题又扯回到了原来的内容上,他说道:“唐师兄说的那些话,娜娜在美国的时候跟我说起过。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唐师兄的话是很有道理的。我们的老师在课堂上说过,21世纪会是亚洲的世纪,而亚洲的最大增长点就是中国。
“娜娜想回国来工作,我是非常赞成的,美国社会已经固化了,别说娜娜这种外来的留学生,就算我这样的二代移民,发展前途都非常有限。相比之下,还是回国来机会更多。”
“这是毋庸置疑的。”唐子风说,“其实大家从自己身边的例子也能看到。我们临一机这两年的发展速度,绝对是超常规的。我们几个月前兼并的滕机,原来一直半死不活,结果就因为一个新产品,现在成了全市的支柱企业。
“还有李师姐的新经纬公司,原来就是赵云涛和刘啸寒两个人的创业企业,这才几年时间,已经发展到300多人了。对了,娜娜和小梁也是中国发展的受益者吧?”
说到这,他呵呵一笑,没有揭发这二人在迷你机床销售中的收入。
“还有我爸爸也算吧?”于晓惠举手补充道。她父亲于可新原本只是一个病退职工,却因为掌握了设计木雕图案的技能,现在一个月也能赚好几万,让于晓惠成了富二代。
在场的其实还有其他例子,比如肖文珺也是一个迅速富起来的人,除了此前木雕机床的专利收入之外,这一次雕铣机的设计也是以她为主,她同样是有专利费收入的。尽管唐子风出于瓜田李下的顾虑,没让她从雕铣机的设计中拿太多的专利费,一台只是区区100元,可也架不住销量大啊,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万到手了。
另外,今天没在场的苏化,其实也算是一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充满机会的时代,他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机会自己做个软件就赚了好几万元。
“娜娜,你回国来,打算做什么?”唐子风转向包娜娜,继续问道。
包娜娜双手支在餐桌上,托着腮做卖萌状,看着唐子风反问道:“师兄有什么建议吗?”
唐子风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建议。你去美国也是学新闻吧,回来是不是打算到哪家媒体去工作?现在媒体的海归记者还不算多,你如果去了媒体,应当会挺受重视的。”
“我投了十几家媒体,没一家愿意接受的。他们说这几年国家搞机构改革,从部委里分流了一大批人到媒体去,他们现在都满编了。”包娜娜说。
“这不就是胡闹吗!”李可佳愤愤不平地评论道,“我们接触过的几个研究所,也是接收了一大批部委分流下来的人,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科研经历,纯粹就是去占位置的。唉,咱们国家的事情就是这样,要不怎么说……”
“打住打住!再说下去,又是体质问题了。”唐子风笑着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发挥。
这几年,民间流行反思风,大家碰上点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就要往“体质”上引申,动辄还要说什么人家国外如何如何之类的。李可佳作为经常在高等国人群体中出入的人,这种病又尤其严重。
“师兄,我想回来开个媒介公司,你觉得怎么样?”包娜娜盯着唐子风,问道。
“媒介公司,干什么的?”唐子风问。
“就是专门策划和组织媒介宣传啊。”包娜娜说,“我记得那年你们去井南推销打包机的时候,你不是让我帮着在媒体上发了一堆稿件吗?我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思考过这个案例,觉得师兄的操作真的很精彩。
“在美国,就有很多公司是专门替客户做这种媒介炒作的,它不仅需要有新闻学、传播学的知识,还要考验你的社会学、经济学甚至政治学功底,我觉得,这个业务在中国应当也会有很大市场的。”
“你说的,不就是公关公司吗?”李可佳笑道,“这种公司在中国也早就有了,我在图奥的时候,就雇过这种公司帮我们炒作话题的。”
“原来不是我的首创啊。”包娜娜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兴致盎然地说道,“不是首创也没关系,姐比他们更聪明啊。再说了,姐不是还有唐师兄指导吗?”
唐子风笑着说:“我明白了,娜娜不是找不到单位,而是这几年赚钱太多,寻常的单位她已经看不上了,想自己当老板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居然这么不含蓄。”包娜娜做失落状,眉眼间却满是得意。
唐子风想了想,说道:“开个公关公司,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当记者固然很风光,但也很辛苦,自己开个公司,前两年累一点,后面如果走顺了,就轻松了。以娜娜的性格,可能也不太喜欢受人约束。”
“对对,她还是比较喜欢约束别人。”梁子乐附和道,随即就发现在场除懵懂无知的于晓惠之外,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挠了挠头皮,诧异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啥了吗?”
包娜娜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斥道:“不会说中国话就别说,我的光辉形象都被你败坏完了。”
说罢,她又转头向众人说道:“大家别理他,他在美国呆久了,染上了美国人的呆病,已经不可理喻了。”
众人哄笑起来,现场充满了快乐的空气。梁子乐稍稍一愕,也跟着笑了起来,唐子风分明发现,他的眼睛里掠过一缕狡黠的光芒。
这孩子不傻呀!
这是唐子风对梁子乐做出的评价。
关于包娜娜的事业发展问题,当然也没法讨论得更多,毕竟她刚刚回国,对国内情况还不够了解,等在国内呆过一段时间之后,她的想法没准也会改变。大家在这个时候替她谋划过多,反而就是浪费了。
“对了,唐总,我还想问你呢,对于美国国会5月份发布的考克斯报告,你知道什么内情吗?”葛亚飞突然开口了。
刚才大家在聊于晓惠的八卦以及包娜娜的职业选择,葛亚飞跟这二位都不熟,也插不上话。现在前面的话题告一段落,大家稍稍有点沉默,他就逮着说话的机会了。
“葛师兄怎么也关心起这个问题来了?”唐子风一愣,反问道。
葛亚飞说:“前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和船舶公司的人一起调试重轴机床,听他们说得很多。考克斯报告出来,对军工系统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前几天,我在美国的一位同学给我发电子邮件,说我们有几位在美国搞尖端技术研究的同学,都受到了fbi的调查,他们手头的工作也被暂停了。
“我琢磨着,唐总是能够接触到高层机密的人。对于考克斯报告这件事,咱们国家应当也会有一些反应吧?我在家里的时候,和可佳讨论过,我们都觉得,这件事或许会对咱们有很大的影响,我们应当有未雨绸缪的打算。”
听到他的话,李可佳、肖文珺和梁子乐都把目光投向了唐子风,明显是对这个话题深感兴趣。包娜娜、唐子妍和于晓惠则多少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个考克斯是何许人也。
第三百四十二章 考克斯报告
考克斯是时任的美国众议院政策委员会主席。两个多月前,由考克斯为首的一个所谓“联合调查委员会”发布了一份长达872页的报告,这就是臭名昭著的考克斯报告。
在这份报告中,美国国会指责中国在20多年的时间里,从美国国家核武器实验室窃取了七种核弹头和中子弹的秘密,还言之凿凿地声称中国通过学术交流、旅游观光等方式,多渠道地搜集美国的机密技术,用于增强中国的国防实力。
考克斯报告的出台,有其深厚的历史原因。前苏联解体之后,继承苏联遗产的俄罗斯在美国经济专家的忽悠下,陷入休克疗法的泥潭不能自拔,10年间经济总量下降了一半,已经由昔日的超级大国沦为一个二流国家,不再能对美国构成威胁。
美国把注意力从前苏联身上转移出来,自然便盯上了中国。此时的中国,gdp总量还只有美国的1/7,排名尚在日、德、英、法、意之后,对美国而言,并不算是一个强劲的对手。美国的主流声音对中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判断,一种认为中国已经成为美国的威胁,另一种则认为中国自身困难重重,离崩溃也不过就是一两“章”的时间。
顺便说一下,“章”是一个描述中国崩溃的时间单位,翻译成汉语就是立刻、马上、即将。
考克斯报告,就是美国鹰派炮制出来的,其中充满了脑补的情节,却成为一批人攻击中国的炮弹。
“考克斯报告出来之后,多家军工企业从美国订购的设备都被美方叫停了。有比较可靠的消息称,美国政府正在酝酿加大对中国的高技术出口限制,一些学术交流也被搁置了,这件事对咱们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唐子风说道。
正如葛亚飞说的,到了唐子风这个位置,就能够接触到很多国家的高层秘密了。考克斯报告发布之后,高层的战略研究部门对于这个报告的影响进行了认真的评估,军方也提出了一些担忧,这些情况,唐子风都有所了解。
“我们学校和美国一些大学的交流也受到了影响。我们有几个本来准备去美国做访问学者的老师,现在也去不了了。对方的学校倒是说可以照常接收,但原来说好能进的几个实验室,对方说不允许我们进了。如果不是为了进这几个实验室,我们那几位老师又何必去美国呢做访问呢?”肖文珺说。
葛亚飞说:“是啊,船舶公司那边也有这样的情况,说好的一些设备,对方反悔了,咱们这边都已经做了安排,现在只能改计划了,这对船舶公司的生产影响非常大。”
“不过……”梁子乐插进了一句,说到一半,却又了停下,犹豫着该不该说。
“小梁想说啥就说吧,这一桌都不是外人。”唐子风笑着鼓励道。他已经注意到,梁子乐或许是因为在美国呆的时间长了,不太适应国内的这种聊天氛围,说话总有几分拘谨。但这个年轻人的眼界很宽,看问题经常有一些独到之处。
梁子乐笑了一下,说道:“我不太了解国内的情况,纯粹是纸上谈兵。前一段时间考克斯报告发布出来之后,我们学院的老师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有些持仇华立场的,我就不说了。但我们有一位教授,对中国是非常看好的,他认为,考克斯报告虽然在短期内会对中国的发展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从长远来看,或许反而是帮助了中国。”
“帮助了中国,这怎么可能?”包娜娜斥道,“你没听唐师兄和葛师兄说吗,中国想从美国进口的高端设备,都被美国叫停了,这明显会影响中国的发展。”
梁子乐说:“这就是我们那位教授的不同之处了。他认为,过去20年时间,中国从美国获得了许多高端设备和技术,这虽然帮助了中国的技术进步,但也容易使中国产生出对美国技术的依赖,进而失去自己研发的动力。而考克斯报告却提醒了中国,在中国官员的头顶上悬起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相信中国会因此而重启大规模的装备自主化战略,加大对科技部门和工业部门的投资,这对于中国的科学家,以及像唐师兄、李师姐这样的实业家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利好。”
“啪啪!”唐子风没等梁子乐说完,便先拍了几下巴掌,以示赞赏,他笑着问道:“子乐,你说的那位教授,叫什么名字?”
“他叫弗莱托,是研究国际战略的。”梁子乐说,“怎么,师兄对他感兴趣?”
唐子风点点头,说道:“的确,有机会想会一会他,主要是想给他下点毒啥的。”
“什么意思?”梁子乐懵圈。
唐子风说:“我们不能允许美国存在这么理智的学者,这种人必须干掉。”
众人又都笑了,梁子乐摸着后脑勺,对于这位师兄的认识,又增加了几分。难怪包娜娜一天到晚脑洞大开,原来是上梁不正。
李可佳点点头,说道:“小梁说得对,我们公司管理层也有这个看法。考克斯报告出台,应当会刺激国家有关部门的敏感神经,技术自主化的问题应当会得到重视。我们正准备向国家报一个方案,主要是关于工业软件自主化方面的,看看能不能拿到一些资金和政策方面的扶持。”
“我们也是如此。我前两天还和我老岳父通了电话,准备以临机集团和17所共同的名义,报几个装备自主化方案。据说,科工委那边弄到了一大笔钱,现在就看谁有好东西,科工委不差钱。”唐子风说。
包娜娜说:“那我岂不是要赶紧把公司开起来?你们的公司要从国家手里争投资,是不是需要有人给你们造造势,吹吹牛。要不,你们两家公司就做我的第一批客户好了,费用方面,我可以给你们九八折优惠哟。”
“才九八折啊,娜娜姐,你真抠门。”于晓惠笑着批评道。她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但涉及到唐子风的事情,她当然要站在唐子风一边。
“我是新公司好不好,他们不该扶持我一下吗?”包娜娜理直气壮地说,又用手虚点着于晓惠的方向,说道:“你就知道替你唐叔叔说话,枉亏我过去从美国给你寄巧克力了。”
“我记得的啦!”于晓惠扮着鬼脸说,“娜娜姐对我好,唐叔叔也对我好,还有文珺姐,还有李姐……”
她用手划拉着,原本想把该感谢的人都说一遍,结果又发现遗漏了谁都不合适。像葛亚飞、梁子乐,她都是第一次见,要说人家对她好,明显是浮夸,可如果单单不提这二位,好像又是指责人家对自己不好,于是就卡壳了。
“你个人小鬼大!”李可佳善解人意,笑着点评了于晓惠一句,算是帮她解了尴尬,接着又对包娜娜说道:“娜娜,就冲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对你的公关公司就有些不乐观了。你要知道,国家的这些政策举动,反而是不能大张旗鼓的。
“现在我们只能反对考克斯报告,说它是无稽之谈,呼吁中美友好,顺便说说中国的技术是多么落后,被美国一卡脖子,就全军覆没了。”
“是这样吗?”包娜娜看着唐子风求证道。
唐子风说:“的确如此。现在正值中美之间在进行入关谈判,过多宣传中国的自主化战略,对于我们在谈判中争取更好条件是非常不利的。你要做公关公司,不能不研究这些国际政治问题,否则就不但不是帮忙,反而是添乱了。”
“对了,以后我的公关公司就聘李师姐和唐师兄给我们做政策顾问好不好?”包娜娜想一出是一出,立马就开始抱粗腿了。
唐子风笑道:“你如果想拿我们临机集团的业务,就不能聘我去当顾问,否则就是关联交易了。你未来的公司应当也会在京城吧?我倒是建议你把王梓杰聘去当顾问,他现在名气大,而且经常能够接触到高层,政策敏感性好,你们公司和他联手,不会有坏处的。”
“好好,我去京城就马上联系他。”包娜娜从善如流地应道。
这一顿烧烤,众人一直吃到深夜结束。唐子风的秘书熊凯领着李可佳等人去公司招待所休息,唐子风、肖文珺和于晓惠三人则朝另一个方向回家属楼去。
“今天可真热闹。”
于晓惠走在唐子风与肖文珺中间,意犹未尽地说道。几年前唐子风和肖文珺还没有发展出亲密关系的时候,他们三人一道出门就是这样走的,像一家三口一般。
现在唐子风和肖文珺已经成了一对,而于晓惠也不再是过去那个黄毛丫头了,她有意想走在肖文珺的另一侧,让肖文珺挨着唐子风,却被肖文珺推到了中间。很显然,肖文珺也很享受这种一家三口般的感觉。
“等你去了京城,咱们去簋街吃,反正李姐姐、葛师兄他们也都在京城,咱们照样能凑出一桌人来。”唐子风说。
“可是胖子叔叔没法去。今天晚上最美中不足的,就是胖子叔叔没来。”于晓惠撅着嘴说。
于晓惠最早有机会在地摊上吃烧烤,就是与唐子风、宁默一道。宁默为人憨厚,喜欢和于晓惠打闹,这让于晓惠觉得吃烧烤的时候旁边没有一个宁默就缺了一点什么。在她心目中,宁默在烧烤中的重要性,几乎排在孜然的前面。
唐子风笑道:“你这样一说,我也感觉到了,缺了胖子,这烧烤吃起来的确差点意思。可没办法,胖婶刚给胖叔生了个胖弟弟,还不会走路呢,所以没法回来。”
“我知道。”于晓惠说,说罢,又像个大人一样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就是觉得,没有胖叔的烧烤,是没有灵魂的。”
(第二卷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鸣惊人
四年过去了……
“阿嚏!”
井南省合岭市区,一个挂着“胖子机床”招牌的门面里,一身肥肉的宁默半躺在一张睡椅上,正悠然地摇着大蒲扇,忽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他坐起来,用手背揉着眼睛,嘟哝道:“这是谁又在念叨我了。”
“爸爸,当然是我念叨你了!”
一个四五岁的小胖墩从门面后面滚过来,一直滚到宁默面前,嘻嘻笑着便往他的身上爬。
宁默的脸上露出老父亲的欣慰笑容,伸手一把把儿子抄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肚皮上,笑着问道:“儿子啊,你念叨老爸什么了?”
“又到了去买雪糕的时间了,我今天要吃双色雪糕。”小胖墩说道。
宁默说:“可是你妈妈说不能再让你吃雪糕了,再吃下去,你就比我还胖了。”
“你不是说胖人有胖福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上次我妈说你胖,你就是这样说的。”
“那是我骗你妈的。儿子,以后你可不能长得像你爸这样,你得长得像你唐帅叔叔那样才行。”
“唐帅叔叔长什么样子?”
“他呀,长得就像……,咦,长得就像他!”
宁默话刚说到一半,眼睛不由得便直了。只见店门外走进来两个年轻人,当先一人西服革履,面如冠玉,可不就是他刚才所说的唐帅唐子风吗!
宁默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从睡椅上蹦起来,手里抱着自己的胖儿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唐子风的面前,哈哈笑道:“老唐,你怎么来了,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说刚才是谁在念叨我呢!”
“怎么,你刚才想我了?”唐子风伸手从宁默怀里把那小胖墩接过去,抱在手上,笑着问道。
宁默一指儿子,说道:“刚才我还跟我儿子说,让他少吃点雪糕,别长得像我一样胖。我说他得长得像他唐帅叔叔才行。”
“胖子,你这不是骂人吗?”唐子风笑道。
“怎么就是骂人了?”宁默有些懵。
唐子风说:“你儿子长得不像你,要像我,你确信自己不是开玩笑?”
宁默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的确是把自己给骂了,他气急败坏地斥道:“咳!我呸!你这都是啥思想,亏你还是总经理呢!”
一通打闹过后,宁默把唐子风以及跟在唐子风身后的秘书熊凯都让进了厅堂。这个厅堂平日里是作为维修车间的,并没有放置沙发,宁默找出几把椅子,让众人分别坐下,又推了儿子一把,吩咐道:“快去叫你妈妈过来,就说唐总来了。”
小胖墩一溜烟地往后院跑去,带起一阵小风。唐子风看着小胖墩的背影,笑着对宁默问道:“你儿子是叫一鸣吧,今年有四岁没有?”
宁默道:“98年底生的,现在已经四岁半了。他的名字不是你帮着起的吗,你说我的名字是‘默’,沉默久了,就要一鸣惊人,所以就给他起了个‘一鸣’的名字。对了,我老婆肚子里现在又有一个了,我想生下来就叫‘惊人’?”
坐在一旁的熊凯噗地一声就笑喷了,这几年他跟在唐子风身边,与宁默也见过好几面,知道自家领导的这位发小有些习惯性脑子进水,能够给还没出生的孩子起名叫“惊人”,也是够魔幻了。
“胖子就是这样没脑子,唐哥,你可别跟他计较!”
一个声音传来,唐子风抬眼看去,正是宁默的太太张蓓蓓,她手里牵着小胖墩宁一鸣,肚子鼓鼓的,显然里面装着一个“宁惊人”。
“嫂子,怎么把你也惊动了。”唐子风赶紧起身行礼。
张蓓蓓的岁数比宁默和唐子风都小,她最初粘上宁默的时候,就分别称呼二人为“宁哥”和“唐哥”。她嫁给宁默之后,唐子风有一段时间仍然称她的名字,后来就慢慢改口称“嫂子”了。张蓓蓓对唐子风的称呼却是一直没变,这也是为了拉近双方的关系。
张蓓蓓找了张椅子坐下,唐子风看看她,问道:“嫂子几个月了,有没有照过b超,是男孩还是女孩?”
张蓓蓓说:“已经六个多月了,已经找人照过,是个女孩。其实我说家里已经有个男孩,下一个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不用去照。胖子非说要照照不可,照出来是个女孩,胖子可乐坏了,说他就盼着有个女儿,还说生下来名字就叫‘惊人’,你说说,哪有这样当爹的。”
“我儿子叫一鸣,女儿叫惊人,合起来就是一鸣惊人,不是很好吗?”宁默狡辩道。
“可以叫惊鸿,意思就是惊飞的鸿雁,用来形容女孩子身材轻盈。”唐子风建议道。
张蓓蓓眼睛一亮:“这个名字好,我过去学过这个词的。胖子,你看看,还是唐哥有学问,谁像你似的,不学无术,还不谦虚。”
“有老唐看书就行了,我看那么多书干什么?以后我儿子就跟着老唐,给老唐当秘书,我女儿去给肖教授当学生。”
宁默大大咧咧地说道,全然不顾唐子风的责任秘书熊凯脸上掠过一缕不悦:
尼玛,戗行啊!
听宁默说起肖文珺,张蓓蓓笑着问道:“唐哥,文珺也快生了吧?你们去照过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
唐子风摆摆手:“京城不让照,我也没费这个劲。现在连我爸妈都说,男孩女孩都行,不讲究这个。不过,我家那个小一点,你家这个是姐姐。”
聊过家常,宁默问道:“老唐,你怎么有空到井南来了,前几天你不还说在京城开会的吗?”
唐子风说:“没错啊,我前几天还在京城开会。开完会也没啥事情,公司那边有张建阳盯着,比我管得还好,我想着没啥事,就跑来看你们了。”
“老婆,你信吗?”宁默冲着张蓓蓓问道。
“我当然信。唐哥是什么人啊,除了唐哥,谁还能成天惦记着你?”张蓓蓓道。
宁默不屑地说:“老唐才不会惦记我呢。我们之间的交情,那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时没事的时候通个电话就够了。老唐现在也是手下好几万人的大老总,如果没啥事,能专门跑到井南来找我聊天?”
唐子风点点头,说:“胖子说得也对,我到井南来,看你们是主要目的,另外就是上次你说合岭这边很多机床公司都在压价销售,后来我听韩伟昌也说起了,就想着过来看看。这两年国内厂子打价格战打得太厉害了,再这样打下去,咱们自己就把自己打垮了,我得来了解一下情况。”
听他们说起正事,张蓓蓓赶紧起身,说道:“唐哥,你和胖子聊,要不你和熊秘书今天中午就在我这店里吃饭吧,我去准备一下。今天是礼拜天,我们店里的工人都没来上班,咱们就随便吃点,你看怎么样?”
唐子风说:“如果不麻烦的话,那我和小熊就在你们店里吃了。好久没尝嫂子的手艺了,今天我们可有口福了呢。”
张蓓蓓笑着说:“什么呀,我哪有什么手艺,还是文珺的饭做得好吃。你们慢聊哈。”
看着张蓓蓓离开,唐子风问道:“胖子,你和赖涛涛分了家,现在这家胖子机床就纯粹是你和蓓蓓的夫妻店了,怎么样,忙得过来吗?”
宁默说:“还好吧,她管钱,我管技术,店里雇了6个工人,一般的事情都不用我去做。你看,我这身膘前几年掉下去,这一年多又重新长出来了。”
唐子风评估了一下宁默身上的肥膘,笑着说:“你也的确该减肥了。一转眼,咱们都是30多的人了,你这算不算是英年早肥呢?”
“没办法,不操心就瘦不下去。”宁默说,“现在店里的业务很稳定,吃不饱,也饿不死。蓓蓓跟我说过很多回,说是不是可以扩大一点业务范围,多挣点钱。可合岭这个地方的机床市场也就这么大了,街上的机床维修店也多,我要想再发展,就要跟别人抢市场,最后肯定就变成打价格战了,就像那些机床厂一样。”
听宁默又把话头引回到了价格战上,唐子风也就不再关注他的店了,转而说道:“机床行业打价格战的事情,也的确是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井南这边的小机床公司压价销售,倒也无碍大局,咱们机二零里有几家大公司,也在搞恶意倾销,这就严重了。
“我这次在京城,和老周也谈起这件事,他说考虑最近安排一次机二零的领导会议,讨论一下这件事。对于那些破坏行业规则的企业,我们得采取一些行动了。”
“应该!”宁默深有同感,“做得最过分的,就是红渡的临浦机床厂,还有北甸的夏梁机床厂。夏梁机床厂是被井南这边的一个老板收购了,那个老板一向就是喜欢打价格战的,在我们井南这边也是出了名的,大家说起他都摇头呢。”
唐子风说:“那两家厂子,回头等机二零峰会的时候,让老周和他们谈谈吧,如果谈不拢,就只能动手了。井南这边,我想约一些机床厂的老板聊一聊,大家最好是建立一个价格同盟,保住底线,否则大家都是输家,不会有一个赢家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唐总有请
合岭市郊南蒲镇。
广昌机床公司老板游文超躺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的劣质吊顶,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一句流行歌曲里的唱词:
看成败,人生好卖,大不了重头再来……
与合岭的绝大多数私企老板一样,游文超是农民出身,先是走街串巷做小买卖,有了一点积蓄之后,便开了个小厂子,接一点大企业的配套业务。十几年时间,小厂子发展成了有几十号人的公司,他在老家的村子里盖了四层的小洋房,买了宝马车,出门也有人管他叫游总了。
前些年,由于井南的出口加工贸易发展迅速,对机床的需求剧增,游文超看中这个机会,果断地转产机床,大捞了一笔。赚到钱之后,他扩建了厂房,购置了一批新设备,准备大干一场。可谁曾想,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小老板多如牛毛,都说是英雄所见略同,现在连阿猫阿狗都能有同样心思了,这个行业岂能不崩。
严峻的竞争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游文超凭着过去的一些老关系,还能拿到不少订单,可机床的出货价却是一降再降,降到一点利润都剩不下的程度。
游文超也不是没有向老客户们叫苦,但老客户说了,某某公司的同类机床,质量与广昌公司的机床差不多少,价格却还要便宜2%。人家是看在他游文超的老面子上,才把订单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老客户说的那些“某某公司”,有些也是游文超认识的。他把电话打过去,对方的老板对他也是大倒苦水,说自己是迫于无奈,因为还有其他的机床公司在降价,自己不跟进就只能喝西北风,这西北来的风又是沙尘又是雾霾的,让人怎么喝得进去?
没办法,游文超也只能降价了。他这边一降价,又引发了竞争对手更大幅度的降价,他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这种情况就叫囚徒困境,大家明知互相压价最后就是死路一条,但为了不死在其他企业之前,大家也只能这样做了。
这一行是没法干了,实在不行就转行吧,总不能等着把房子和宝马车都赔进去吧?
游文超第100遍地在心里下着决心。
可从头再来这种话,说出来容易,唱出来更好听,落到谁头上也难啊。
正胡思乱想间,一阵音乐响起,游文超用脚丫子从老板桌上把手机夹过来,伸手接了,也不看来电显示,便贴到了耳朵上。
“喂,谁啊!”
“老游吗,你在哪呢?”
电话里传出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隔壁另一家机床公司的老板,名叫宋景灿,平日里与游文超的关系很不错的。
同行不见得就是冤家,生意场上互相竞争的对手,私底下也仍然能是朋友。游文超与宋景灿的关系,就是如此。他们有时候会互相压价以争夺订单,有时候则会互相帮助,在对方抢工期的时候提供一些设备和工人,免得对方违约受罚。
前几天,游文超还与宋景灿一起喝过酒,喝到半醉的时候,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向对方发问,居然都是询问对方是否有意收购自己的企业,连卖企业的借口都如出一辙,那就是自己虽然看好这个行业,但世界辣么大,自己想去看看,所以只好忍痛割爱……
“我还能在哪,我就在公司呢。怎么,老宋,你又想买我的公司了?”游文超懒洋洋地问道。
“我呸,你那个破公司有什么好的,白送给我都不要。”宋景灿骂道。
“不想买我的公司,你给我打电话做甚?”
“市里胖子机床的那个胖子来了,还说带了他的老板来,想找咱们这些机床公司的人座谈一下,你去不去?”
“胖子机床的胖子?他不就是老板吗,他还有什么老板……,等等,你不会是说临机的老板吧?就是那个唐、唐唐唐,唐什么来着。”
游文超腾地一下就坐直了,嘴都有些哆嗦,直接把唐子风的名字突噜成了唐唐唐。
他从来没有去过临河,甚至没有去过东叶省,可临机集团他是知道的,广昌公司生产的机床,数控系统和一些丝杠、导轨之类的配件,主要都是临一机出产的,那长缨飘舞的商标,就是档次和品质的保证啊。
对于合岭市区胖子机床的老板宁胖子,各家机床公司的老板都是很熟悉的。宁胖子的胖子机床,打的是机床维修的旗号,但实际上却是临一机在合岭这边的一个售后服务中心。他能够弄到一些紧俏的数控系统和其他配件,这就足够让小老板们把供奉起来了。
除了能够弄到数控系统这一点之外,宁胖子的机床装配手艺,也为他在当地赢得了很高的声誉。有些企业生产的机床出了毛病,自己都找不出原因,请胖子过来一搭手,他就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基本不会走眼。一些公司甚至专门请他帮助指点自己公司里的装配钳工,以至于胖子不管走到哪家企业,都会有几个企业里的技术骨干跑出来贱兮兮地管他叫师傅。
嗯嗯,就叫胖子师傅。
当然,宁胖子的豪爽与随和,也是有口皆碑的。很多人都喜欢找他一起喝酒聊天,哪怕在酒桌上不谈什么利益问题,光是看他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嘴吹牛,就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有关临机集团总经理,也就是那个什么唐唐唐的轶事,很多就是从宁胖子嘴里传出来的。宁胖子把他们唐总吹成古今中外第一牛人,什么单身闯虎穴,勇擒宋福来,几乎是每场必讲的段子。以至于在合岭的机床圈子里,说起唐总其人,大家都有一些肃然的感觉。
听说是唐唐唐亲自到合岭来了,而且指名道姓要与大家座谈,游文超岂敢懈怠,当即与宋景灿约定五分钟后在公司门口碰面,再一起开车去见唐总。宋景灿已经告诉游文超了,说唐总现在在龙湖机械公司的赵总那里,胖子让大家都到那里去见他。
对于唐子风召见众人这件事,小老板们并没有觉得是受到了轻慢。自己有俩臭钱不假,但在人家唐总拥有的更多臭钱面前,你那点臭钱只能算是小臭,人家才是大臭。临机集团囊括了临一机和滕机两家大厂,加上其他几家子公司,现在有好几万职工,岂是他们这些百十人的小厂子可比的?
更何况,大家日常还指望着临机的数控系统,谁敢不给唐总面子,万一他怀恨在心,通知销售公司断了谁家的货,那这家厂子基本上就算是凉了。
“胖子,好久没见你了,你又胖了!”
在龙湖公司的办公楼前停好车,游文超和宋景灿刚走到办公楼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正站在门外与人寒暄的宁默。没办法,宁默一个人的表面积抵得上别人两个,游、宋二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其实二人前不久刚和宁默一块喝过酒,说不上是什么好久没见,但见了一个胖子,最亲热也最敷衍的招呼方法就是说对方又胖了,正如你见了一位美女要说对方又瘦了一样。
“游总,宋总,你们俩一块来了!”宁默扭过头去,笑呵呵地回应道,随口还来了一句儿童不宜的玩笑:“我说你们俩总这样形影不离的,不会是有啥特殊嗜好吧。”
“我是有点特殊嗜好,不过我只喜欢胖的,像老宋这种竹竿,我可不喜欢。”游文超自污道。
“来来,游总,宋总,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临机集团总经理,唐子风,唐总。”宁默郑重其事地伸手示意了一下,向二人介绍道。
二人这才注意到,宁默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长得那叫一个玉树临风,换成个女老板过来,估计就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了,无奈游文超和宋景灿都是铁杆直男,居然就无视了这样一位帅哥的存在。
“哎呀,我真是瞎眼了,原来是唐总啊,失礼了,失礼了!”
“胖子怎么也不先给我们介绍,弄得我们刚才胡说八道,让唐总见笑了。”
两个人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忙不迭地道着歉。看到唐子风向他们伸出手来,二人又抢着上去和唐子风握手,嘴里念念叨叨的,不外乎都是三生有幸之类的话。
“游总、宋总,不用太客气。照理说,我该到二位公司上门拜访的,无奈这一次在合岭呆不了太长时间,又想多见几位老板,所以只好借赵总这里的地方,请各位过来聊聊。一会中午由我做东,请大家吃顿便饭,就算是给大家赔礼了。”唐子风客客气气地说道。
“唐总说哪里话来,到了我们合岭,怎么敢让你做东,理应是我们来做东的嘛!”
“对对,中午让游总做东,咱们随便吃点,晚上我来做东,搞个大的,满汉全席,吃完了一条龙……”
“你拉倒吧,唐总是什么身份,能跟你去那种见不得光的地方!”
“怎么就见不得光了,你以为我说的是哪?”
“我还不了解你,你蹶一蹶屁股,我就知道……”
两人争执起来,唐子风笑而不语,旁边宁默已经笑得弯不下腰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和气才能生财
龙湖公司老板赵兴根替唐子风安排的场地,是在龙湖公司办公楼二楼的大会议室。照赵兴根的说法,唐总吆喝一声,这些搞机床的企业老板,哪个敢不来?唐总只需要坐在会议室里等着众人即可。
如果想摆摆谱,也可以先呆在赵兴根的办公室,等小老板们到齐了,他再去会议室,然后还要派个人在门口大喊一声:
唐总经理到!
接着大家齐刷刷起立,这就有点常校长的味道了。
但唐子风岂是这种张扬的人,真要如此,他也太对不起自己在人大的四年本科教育了。要知道,人民大学一届届学生口口相传的座右铭,就是六个字:
低调,低调,低调!
就这样,他叫上了宁默,来到办公楼外,亲自迎接前来赴约的小老板们,向他们露出小白兔一般的可爱门牙,让每个人都觉得如沐春风。
“这个人就是唐总?我怎么觉得不像啊。”
与唐子风寒暄完,走向办公楼的时候,宋景灿偷偷地向游文超嘀咕道。
游文超说:“怎么不像了,我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就是这个人,只是他真人比照片上还显得年轻一些。”
宋景灿说:“我不是说长得不像,是说他那派头不像。你想想看,临一机、滕机两家大厂子的总老板,那是多大的腕儿?过去你没和那些国营大厂子的人打过交道?一个销售部里的科长,都拽得一币,这可是正头呢!”
游文超感叹道:“这就是人家了不起的地方啊,你想想看,他看上去也就是和宁胖子差不多大吧,30刚出头,可就能当上临机集团的老总,没点本事行吗?就冲他能够放下架子,跑到楼下来迎接我们,这就是别人做不到的。其实,他又没什么事情要求咱们的,反而是咱们要求着他,他有必要对咱们这样客气吗?”
“这就是我不踏实的地方啊。”宋景灿说,“我听过一句古文,叫做礼下于人,必不怀好意。你说说看,他这次把咱们这些人叫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呢?”
“阴谋?我想不出来。”游文超皱着眉头,“以临机的实力,咱们这些小厂子,也没啥是他们能够惦记得上的。要不……”
“你是说,他个人有啥想法?”
“是啊,你也想到这点了?他可是国企领导,除非搞什么名堂,否则公司再有钱,也不是他的。他会不会是盯上咱们手里的企业了呢?”
“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也不该大张旗鼓请这么多人来啊,单独一家一家谈,不是更好吗?”
“人家肯定不耐烦呗。你没看,他带着胖子呢。回头他在会上暗示一下,会下让胖子找咱们单独谈,这样表面上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道理!可是,咱们凭什么听他的?他想谋咱们的东西,咱们就给吗?”
“如果他答应给你的数控系统降三成的价,你要不要?”
“……,艹,他如果给这样的条件,我还真没法拒绝。”
“我也是……”
“这帮国企的官,太黑了!”
“谁说不是啊!这世道……”
二人脑洞大开,转眼间“体质”又成了中枪侠。
宁默和赵兴根一共帮唐子风约了20多家机床公司的老板,除了有两家公司的老板正在外地,无法前来参会,其余的小老板们都在接到电话通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看到唐子风和宁默陪着最后一拨小老板进门,负责在会议室里招呼的赵兴根让大家停止聊天,然后把唐子风请到主席的位置上,开始致欢迎词:
“各位,今天很冒昧请大家到我们龙湖公司来,感谢大家给我这个面子。今天请大家来的原因,是因为东叶临河机床集团公司总经理唐子风先生在百忙之中莅临咱们合岭,并且愿意抽出时间来和咱们这些乡镇企业的厂长经理见面,指导大家的工作。
“现在,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唐总的到来,欢迎唐总为我们做重要指示。”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已经是掌声雷动。虽然大家对于唐子风的来意尚不清楚,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但该有的礼节,大家是不会省略的。赵兴根的这段欢迎词,除了那浓浓的井南口音有些美中不足之外,论气势已经丝毫不亚于中视春晚,大家的情绪也都被调动了起来。
“大家太客气了!”
唐子风站了起来,抬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笑着说道:
“赵总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呢。我刚才看了一圈,这整个屋子里,除了服务员小妹,剩下的就数我岁数最小了,连胖子都比我大几个月。
“大家玩工业的时候,我还在念小学,大家都是我的前辈,所以什么指导工作之类的,我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唐总,你就别客气了。我们这些人虽然岁数大一点,可那年龄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唐总年纪轻轻,国家就敢把两家老牌子的机床厂交给你管,这就说明唐总你是国家领导看中的人才,比我们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一位企业老板插话道。
“对对,我看过新闻的,唐总和部长都能谈笑风生的,我们都得指望唐总提携呢。”
“我说李矮子,你会不会说话,你还指望唐总给你提鞋,你给唐总提鞋还不够呢!”
“什么提鞋,我说是提携好不好!是普通话,提携。不是你讲的那个土话里的提海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咬起来没完了,听唐总的!”
“对对,听唐总的!”
一通闹腾过去,场内的气氛却是活跃了许多。看看大家都逐渐安静下来了,唐子风看看赵兴根,问道:“赵总,要不我就开始了?”
赵兴根连忙说:“唐总请便,今天大家都是来听你讲的。”
大家听闻此言,也都打起了精神,还有几位甚至摸出了小本子,准备开始记录了。
唐子风站起身来,环顾全场一周,说道:
“各位。首先感谢各位多年来对我们临机集团的支持。据临机集团销售公司向我提供的数据,在过去五年中,合岭的各家机床企业累计采购临机集团生产的数控系统43000余套,金额超过了10亿元。可以说,在座的各位,就是我们临机集团的衣食父母。呵呵,当然,要加上‘之一’两个字。在这里,我代表临机集团的3万职工,向各位表示衷心的感谢。”
说到此,他向众人微微欠了欠身子,大致就是一个鞠躬的意思了。他嘴里说得客气,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在场的各位小老板,都知道这不过就是几句场面话。各家机床企业采购临机的数控系统,根本谈不上是什么衣食父母,你不想买,有的是别的企业要买。临机愿意把数控系统卖给合岭的企业,就算是看得起他们,赏他们一口饭吃了,这些人哪当得起唐子风的大礼。
唐子风向大家施礼,大家也就赶紧微笑、抬手,用各种方法表示客气,这自不必说。
说完这些,唐子风话锋一转,说道:
“今天把各位请过来,是想和大家商量一点事情,可能是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的,机床这个行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它大,是指这个市场一年有七八百亿的总产值,别说咱们这些人,就是再多上10倍、100倍的人,也能养活,而且大家都能活得很滋润。
“说它小,是指大家在这个行业里,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哪家企业有什么经营决策,都会对整个行业产生影响,任何一家企业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所以,咱们这些机床企业平时要多走动走动,遇到事情要多商量,多讲合作,和气才能生财。如果大家互相赌气、互相提防,一言不合就砸锅,最后谁也别想在这个市场上得到好处,说不定最后就让外国厂商捡了便宜。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众人都听得有些懵。唐子风的话,从道理上说是对的,可在这个场合里,似乎就有些奇怪了。说到相互赌气、互相提防这方面,在场的各家小企业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可临机集团也需要提防大家吗?他们的企业和临机集团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对手,唐子风跑到这里来向他们说这些话,是何用意呢?
游文超和宋景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的阴谋论又迅速地更新了好几个版本。顺便说一句,以这二位的想象力,不去写网络小说真是屈才了。
唐子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就说得更清楚一点吧。从前年开始,机床行业里开始出现了价格战。一开始只是少数几家企业为了抢市场,互相压价,闹的规模也不是很大。可再往后,这种互相压价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而且手段也越来越无所不用其极。
“我听宁总说,合岭这边有些机床企业压价都已经压到赔本的程度了,这就有些过头了。如果任凭这种事情发展下去,最后咱们这个行业就会被拖垮,包括我们临机集团,也包括在座的各位,大家都是失败者。”
说到这,他停下来,用目光扫视着全场,等着听众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