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共同进退
“这些话,不是我的话,而是我们唐厂长的话。”
韩伟昌的语气变得庄重起来,就像古时候的太监传达皇帝口谕一般,就差面向西北方向遥拜一下了。
“原来是唐厂长说的!”赵兴根也是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福是祸。
唐子风的大名,赵兴根是从临一机派往龙机做技术指导的装配钳工宁默那里听说的。宁默把这位唐子风称为“我哥们”,在赵家兄弟面前提了不下百次。照着宁默的说法,唐子风乃是古往今来第一天才,会考试、会赚钱、会泡妞,还会搞各种阴谋诡计。
赵家兄弟也是从宁默的讲述中,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栽在唐子风手下的人,有多少比他们地位更高、能量更大的人也都折戟沉沙了。这样一想,他们俩栽在唐子风手里,非但不是一种耻辱,甚至可以算是一种荣幸。被狗咬过是倒霉的事情,但被泰森咬过,可就够你吹上一辈子了。
这一次算计东垣机床,赵家兄弟算是全程参与了。他们用临一机提供的配件,仿造东垣机床,与东垣公司打价格战,压缩东垣公司的利润空间,耗尽了李太宇手里的流动资金。再往后,机二零开始散布东垣机床质量低劣的消息,让东垣公司面临大批退货的威胁,而这期间,许多消息就是经龙机这样的私营企业传播出去的。
所谓“在汽车站偶尔买到”之类的说法,也就是骗骗人而已。汽车站书摊上卖的机床资料,封面上写的是机床,到内文就没有那个“机”字了。好吧,别问赵家兄弟是怎么知道的。
一家流动资金短缺的企业,突然遭遇客户大批退货,其困窘是可想而知的。而这个时候,又恰逢金融危机波及韩国,导致资金来源断裂,东垣公司也就只有破产这一条路了。
换成平常时候,李太宇还可以待价而沽,把公司卖个好价钱。但在金融危机面前,他哪还有时间等待,眼看就要债务缠身,他只能是扔下公司逃回韩国,倒是把一车间**成新的设备便宜了赵家兄弟。
据韩伟昌介绍,所有这一切,都是出自于唐子风的算计。这一番阴谋的分寸与时机拿捏之准,赵家兄弟自忖再修炼200年也办不到,内心早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唐子风跪过多次了。
韩伟昌说:“唐厂长让我转告你们,收购东垣公司,是为了获得东垣公司的设备和技术,绝对不能继承东垣公司的作风。要搞机床,就必须扎扎实实,质量为本,不要祸害用户。如果你们想走东垣公司那种华而不实的老路,他不吝把对东垣公司做过的事情,对你们原样再做一次。”
“呃……”
赵兴根无语了。话是好话,但你能说得稍微委婉一点吗?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总”,上千万的身家,在合岭当地也算是个有身份的人。你这样红果果地对我进行威胁,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心里这样想,赵兴根可丝毫不敢有所表现。一个人敢这样口出狂言,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年轻气盛,随口吹牛,二是实力雄厚,自己在人家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人家不屑于跟自己兜圈子。
结合满脑子有关唐子风的传说,赵兴根知道,唐子风绝对是属于第二类人,自己还真别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韩总,瞧你说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像东垣公司一样呢?”赵兴根赔着笑脸,说道,“我们过去是做过一些假冒伪劣产品,那不都是因为厂子太小,实力不够吗?现在我们实力强了,还收购了东垣公司的资产,鸟枪换炮了,那是肯定要做精品的。
“只是,韩总,不知道临一机给我们提供数控系统和功能部件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说实在的,有了临一机的系统和部件,我们做机床实在是太容易了,质量好,也卖得出好价钱。很多客户都是冲着临一机的功能部件买的,有你们那个什么‘长缨inside’的标签,价格就能比别的机床高出2成呢。”
“这个没问题。”韩伟昌说,“唐厂长说了,只要你们愿意和临一机合作,临一机肯定会保证你们的系统和部件供应。不过,丑话也得说在前头,低档机床的市场,由着你们怎么去竞争。但如果你们想进入中档机床市场,就别怪我们断了你们的供应了。我们不能拿着自己生产的系统和部件,培育出一个竞争对手来。”
“肯定不会的!”赵兴根赌咒发誓说,“以我们的实力,和临一机竞争,这不是找死吗?我们就做点低档机床好了,我们井南这边的小机械厂多得很,大家都是用低档机床的,市场足够我们吃了。”
“那可不够。”韩伟昌正色说,“唐厂长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不断改进技术,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成本。未来咱们国家的机床产业要面向世界,不说亚非拉那些穷国,就是欧美国家,低档机床的需求也是不少的,这些市场,你们也得拿下才是。”
“这真是唐厂长说的?”赵兴根眼睛一亮。他当然想到国际市场上去转转了,时下井南的乡镇企业做外贸的很多,大家都表示外国人傻、钱多,只要看中了中国的什么产品,一个订单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美金,赚钱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这热闹是属于别人的,井南做外贸做得最好的,是轻工业品,什么袜子、服装、玩具、小电器啥的。龙湖机械厂是做机械产品的,这东西出口难度很大,似乎老外不太看得上中国的机械产品。
如今,那位特别有能耐的唐厂长居然提出要面向世界,还要自己这样的民营小企业也参与其中,这岂不是说自己也有做外贸的机会了?
“韩总,你跟我们说说,唐厂长让我们面向世界,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面向世界啊?”赵兴根迫不及待地问道。
韩伟昌矜持地说:“这个问题嘛,还要经过全盘考虑才行。唐厂长说了,我们机二零企业是国家队、正规军,我们是负责打硬仗的。你们乡镇企业,就负责打外围好了。我们会向你们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不过,在此之前,需要看你们自己做得怎么样。
“中国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小型机床企业得有几千家,这么多的小企业,不可能都有面向国际市场的能力。所以,你们要练好内功,积蓄力量,到了能够让你们上的时候,我们这些国营大厂自然会来帮助你们的。”
“哦哦,那就好,那可太感谢你们了!”赵兴根恨不得去拉韩伟昌的手,以示感激之情。
“如果我前面说的这些,赵总都同意的话,我想代表临一机,和赵总的龙机签一个战略合作协议。以后在机床市场上,大家密切合作,共同进退。不知道赵总有兴趣没有。”韩伟昌装一种不经意的口吻说道。
赵兴根却是一怔,有些迟疑地问道:“战略合作?不知道韩总说的战略合作是什么意思。像我们龙机这种小企业,怎么有资格和你们临一机搞战略合作呢?”
韩伟昌说:“企业大小不是问题。也就是大企业承担的责任重一点,小企业承担的责任轻一点。就像我前面说的,我们负责打硬仗,你们小企业负责打外围。举个例子说,如果双方签了协议,那么龙机以后需要的数控系统和功能部件,我们临一机都可以给予充分保证。
“我们还会阶段性地给你们提供新型号的机床图纸,供你们生产,当然,我们是要收一些专利费的。另外,龙机的生产安排,要尽可能和临一机保持一致,不要擅自行事。”
“原来是这样。”赵兴根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这不就是想让自己的龙机给临一机当附庸吗?如果签了这样的协议,自己就成了临一机的下游厂。临一机为龙机提供图纸,还提供机床上利润率最高的数控系统和功能部件。
龙机的任务就是做些傻大黑粗的东西,还要负责把机床卖出去。这相当于脏活、累活都是自己干了,临一机却是赚钱最多的那个。所谓生产安排要尽可能与临一机保持一致,其实就是说龙机要听临一机的安排,这可就相当于把自己卖给临一机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发现了这种合作方式的好处。龙机长期以来的困境,就是没有自己的产品,一味依靠仿造别人的产品为生。仿造的产品,质量和性能肯定不如原装货,所以只能靠廉价来吸引客户,名声也很不好听。
如果能够傍上临一机,照韩伟昌的说法,临一机可以为他们提供图纸,估计还能提供技术指导。生产出来的产品,虽然核心部件是临一机的,但打出来的品牌却是龙机。这倒不是因为临一机有多么高风亮节,而是人家觉得这些产品太低端,不屑于用自己的名字。
对于龙机来说,有了自己的产品,就可以改变过去的山寨形象,开始登堂入室,成为守法企业。大不了干上几年,等有了一定的品牌知名度,再想办法与临一机脱钩,自立门户,这应当也是能够办到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仙人跳
打定了主意,赵兴根的脸上便浮出了笑容,堪比盛夏时节的狗尾巴花。他认真地向韩伟昌打听结盟的细节,又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从今往后就是韩总的人了,韩总让自己赶鸡,自己绝不会撵狗。韩伟昌闻言,连忙摆手声称自己只是给唐厂长打工的,大家都是唐厂长的人,这君臣伦常啥的,是绝对不能乱的。
说罢正事,韩伟昌又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何继安,便扭头向王迎松问道:“对了,老王,赵总收购东垣公司,你被留用了,老何上哪去了?”
王迎松哈哈笑道:“何继安啊?他跑了,跑到鹏城那边去了。这两年,他帮着李太宇推销机床,到处吹牛皮,说韩国机床有多好,把咱们国产机床贬得像渣一样。现在李太宇跑路了,韩国机床的声名扫地,好多老客户都在找他的麻烦,他哪里还敢留在常宁。”
“该!”韩伟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个卖国贼,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自己也是从常机出来的,成天贬咱们国家自己的机床,也亏他说得出口。”
“就是就是!这种人太可恨了!”赵兴根毫无原则地附和着。
“也得亏他跑得快,如果他没跑,我非得上门去寒蹭寒蹭他不可!”韩伟昌说,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他这一回到常宁来,除了与赵兴根等一干民营机床企业敲定战略合作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个私心,就是想当面贬损一下何继安。
他记得一年多以前在黄阳见着何继安的那次,何继安在他面前极尽得瑟,还向他炫耀了自己的浪琴表,让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如今,东垣公司破产了,何继安成了丧家之犬,韩伟昌岂有不来看热闹之理。
只可惜,何继安跑了,韩伟昌付出被老婆孙方梅臭骂数十次才申请到资金买的劳力士手表也没有了表现的机会,实在是让人郁闷。
赵兴根和王迎松都是厚道人,也就是那种有深厚道上经验的人,自然知道韩伟昌心心念念想见何继安的真正目的,二人都是笑而不语。换成他们自己,又何尝没有想在失败者面前耀武扬威的心思,只可惜李太宇跑得比何继安还快,没有给他们留下机会。
“不提那个王八蛋了,今天高兴,我请客,咱们去吃大餐!然后去洗脚、按摩,一条龙!”赵兴根豪迈地向二人发出了邀请。
“大餐是肯定要吃的,就当是给赵总贺喜了。这个一条龙嘛……,呵呵,呵呵,就算了吧,我们唐厂长宣布过纪律的,不让我们搞销售的碰这些。”韩伟昌脸红红地说道。
王迎松一拽他的胳膊,笑着说道:“韩总误会了,我们常宁的一条龙,很干净的。”
他话是这样说,脸上的表情却是另一回事。
韩伟昌秒懂,不禁有些动心……
“你说什么?被公安扣了,要交钱赎人?”
正在临一机的家里和小保姆于晓惠边吃饭边聊天的唐子风接到宁默打来的电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被宁默中了仙人跳,想再多问一句,对面的电话却被另一个人接过去了。那人自称是雁洲县白垴派出所的警察,说他们扣了一个嫌疑人,需要单位领导过去配合处理。
“喂喂,他犯了什么事?”唐子风对着电话焦急地问道。
“这个涉及案情,我们暂时不能向你们透露,你们抓紧派人过来吧。”对方说着便撂了电话。
“这个胖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唐子风抓狂道。
“是胖叔叔吗?他怎么啦?”于晓惠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于晓惠如今已是个高二学生,在临河市最好的高中就读,成绩在全年级排名很靠前。据她自己说,这多亏了文珺姐对她的指点,当然了,唐叔叔对她的鼓励也是很有作用的,真的,非常有作用,不信你看我那真诚的眼睛。
重点高中的学习压力是非常大的,于晓惠当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给唐子风当保姆。不过,在难得一周一次的休息日,她还是会主动跑过来帮唐子风收拾一下房间,洗洗一些厚重的衣服和被褥等。唐子风也不便拒绝这个小姑娘的好意,每次都会从外面的饭馆叫几个好菜,让人送过来,然后再约上宁默,和于晓惠一起吃顿午饭,这也成了规矩了。
宁默并没有因为唐子风当了常务副厂长就与他拉开距离,在胖子的心里,我哥们依然是我哥们,就算唐子风以后当了部长,他也不会与唐子风见外。所以,唐子风每次请于晓惠吃饭的时候,宁默只要听到消息,就会欢欣鼓舞地跑过来,而且屡屡一个人就吃掉三分之二的饭菜,只给唐子风和于晓惠留下三分之一。
于晓惠对于这位胖叔叔也十分喜欢,还屡次让胖叔叔把自己的脏衣服也带过来,她顺手就给塞进洗衣机里洗了。宁默当然也不会让于晓惠白干活,每次都会给于晓惠带一包巧克力。于晓惠说着不要不要的,但哪次也都把巧克力带回去了。唐子风眼见着当初那个瘦巴巴的姑娘渐渐地胖起来,脸上都有一些婴儿肥了,只能一而再地痛骂宁默造孽。
昨天,宁默给唐子风打电话,说锡潭那边有一家客户的机床出故障了,他要赶过去维修,所以今天便没来与唐子风他们一起聚餐。谁曾想,说好的去维修机床,却把自己弄到派出所去了。
锡潭是与临河相邻的一个市,雁洲则是锡潭下属的县。唐子风对东叶的地理还是比较熟的,知道从临河坐长途汽车去锡潭,中间正好要经过雁洲,看来宁默是在过路的时候出了事。
“胖叔叔去锡潭出差,路上被警察抓了。”唐子风用最简洁的方式向于晓惠通报道。
“啊!”于晓惠的嘴张得老大,好半晌才说:“这怎么会呢?胖叔叔又不是坏人。”
唐子风说:“我琢磨着,胖子是被人家下了仙人跳,这家伙读书的时候就智商欠费,被人骗一点也不奇怪。”
于晓惠歪着脑袋问道:“啥叫仙人跳啊?”
“仙人跳嘛,就是……,呃,你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干什么!”唐子风斥道,这种事好像真的不适合向高中生说,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于晓惠不满地一噘嘴,说道:“看不起谁呢,你不说我也猜得出,反正不是好事!等胖叔叔回来,我一定要狠狠地批评他!”
“对!罚他做引体向上,不做50个,不让吃饭!”唐子风说,随后又叮嘱道:“晓惠,这件事你可不能出去说,跟你爸妈也不能说,知道吗?”
“知道了。唐叔叔,你快去救胖叔叔吧,别让人把他吊起来打。”于晓惠捂着嘴笑着说。她听说宁默是被警察抓了,倒是没有太担心,至少警察是不会把他吊起来打的。有唐子风出马,宁默肯定也不会有事。她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变着法地教育这个胖叔叔,让他能在长肉之余也长一点脑子。
唐子风给司机吴定勇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小轿车开过来,然后匆匆几口把碗里的饭吃完,拎上自己的公文包,顺便在包里塞了两捆钞票,留下于晓惠收拾碗筷,自己便下楼去了。
吴定勇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唐子风上了车,向吴定勇说了地址。白垴是雁洲县的一个镇,正好就在临河前往锡潭的公路旁边,吴定勇开了多年的车,对这个地名是不陌生的。
照理说,去派出所赎人这种事情,用不着唐子风亲自出马,他让保卫处去个人也就够了。临一机是国有大型企业,在整个东叶省都是很吃得开的,一个小小的镇派出所,不会不给临一机面子。
可问题在于,唐子风到现在都不知道宁默被派出所扣押的原因,如果真的是中了人家的仙人跳,这事传出去就不好听了。他亲自去处理,也是存了花钱封口的心思,至少得把胖子的清白保住吧?
吴定勇现在是唐子风的专职司机兼秘书和保镖,每次唐子风出差的时候,他便要跟着一起去,在关键时候还能帮唐子风挡挡酒。当然,如果吴定勇喝了酒,唐子风就不敢让他开车了,而是自己给自己当司机。他在前一世是会开车的,前一段时间在厂里开了个证明,去交通队走了个过场,就把驾照拿到手了,只是碍于考虑群众影响,所以不便自己买车。
这几年,东叶省的公路建设搞得不错,从临河通往锡潭的国道宽阔平整,车辆不多,而且没有后世那种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吴定勇开出了百公里的时速,只花了一个小时多一点便把车开进了白垴派出所的院子。
“唐厂长,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吗?”
停好车之后,吴定勇向唐子风问道。
唐子风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先报警,然后进去救我们。”
“报警?”吴定勇看着派出所门上的警徽,好生无奈,这个地方就是派出所好不好,我还报个什么警啊。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其中必有蹊跷
乡镇派出所没那么戒备森严,毕竟小混混们也不至于跑到派出所来寻衅滋事,寻常人到这里都是来开个证明或者问个政策啥的,所以派出所与一般的政府办事部门也没啥区别。
唐子风进了门,没人搭理他。他转了半圈也没找着宁默在哪,只能随手揪了一个出门上厕所的警员,向他打听。那个给唐子风打电话的警察自称姓张,却没说叫什么,唐子风还担心这个姓太过普通,一句话问不清楚。谁曾想,人家一听说唐子风是来找一个姓张的警察,先是白了他一眼,随即用手一指前方,说道:“我们这里也就是一个姓张的,是我们所长,他就在所长办公室呢。”
唐子风向对方道了谢,来到所长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屋里传出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进来!”
唐子风听着这声音与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相仿,于是推门进去。没等他开口询问,便看到办公室的一角坐着一位满脸郁闷的胖子,可不就是宁默吗?再一看,另一边的墙角坐着一位姑娘,面向着墙壁,看不清脸相,从身材来看应当挺年轻的,而且身材很是不错。
坏了,这不像是仙人跳啊……
唐子风在心里暗暗叫苦。
如果真是仙人跳,人家肯定不会把人带到派出所来,更好的方式是直接在宾馆或者出租屋里堵上,找个人假扮警察来敲诈。就算是白垴这个地方奇葩,派出所也参与这种勾当了,至少不会由所长亲自出面,随便安排一个下面的警员来见唐子风也就罢了。
如今的情况,打电话是所长,宁默和对方当事人也被安排在所长办公室呆着,这就应当是走正式程序的事情了,这个死胖子,到底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唐子风心里想着,眼睛却转向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名警察。这警察看上去50来岁的样子,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那种从基层一步一个台阶提拔起来的干部,混到这个年龄还只是一个派出所长,想必能力也有限。
不过,能力再有限,级别再低,现在他手上攥着宁默这个人质,唐子风也不便小看他,于是陪着笑脸,向对方打招呼道:“您就是张所长吧?我是临河第一机床厂的常务副厂长唐子风,这位宁默同志是我们厂的工人,刚才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吧?”
那位张所长上下打量了唐子风一番,有些猜疑地问道:“你是临一机的副厂长,还是哪个分厂的副厂长?”
“是我们大厂的厂长,一把手!”宁默抢着替唐子风回答道。胖子的好处就在于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着乐观,都混到这步田地了,他居然还敢抢答。
唐子风知道张所长的疑问在于自己太年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临一机这种国营大厂的厂领导,更别说是什么一把手了。他上前一步,从兜里掏出工作证,放到张所长的面前,说道:
“张所长,这是我的工作证。我原来在机械部工作,后来被派到临一机来给我们周厂长当助手。去年周厂长调到长化去了,部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负责,就指派我临时在厂里主持工作。张所长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打电话到临一机厂办去核实的。”
张所长将信将疑地拿过工作证看了看,甚至还用手摸了摸钢印,似乎是想判断这个钢印是不是真的。待确定工作证不似作伪之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挺夸张的笑容,忙不迭地起身绕过办公桌,前来与唐子风握手,同时还饱含歉意地说道:“哎呀,真是抱歉,原来真的是唐厂长,我这眼睛真是瞎了。唐厂长,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小刘!”
最后一句,他是冲着门外喊的。一位年轻的女警察应声而入,张所长冲她吩咐道:“快去给唐厂长沏杯茶来,用所里最好的茶叶!”
小刘像进入的时候那样快速而无声地消失了,张所长不容分说,拉着唐子风便坐到了沙发上,同时掏出一包烟向唐子风敬烟,嘴里说着:“真不好意思,还麻烦唐厂长亲自跑一趟。我叫张东升,在白垴派出所马马虎虎负点责,你就叫我老张好了。”
唐子风谢绝了张东升敬的烟,心里好生诧异。看对方这架式,似乎又不是打算敲诈自己啊。张东升所表现出来的恭敬,是发自于内心的。一个乡镇派出所的所长,与临一机的常务副厂长相比,差着七八个台阶。越往基层,官本位的概念是越强的,张东升有这种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那啥,张所长……”唐子风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了。
“叫我老张!”张东升执拗地说。
“这不太合适吧?”
“合适,太合适了!”
“呃,那好,老张啊……”唐子风只能客随主便了。对方表现得这样低调,总的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问题还有解决的余地。
他想,或许张东升是想卖自己一个面子,以换取一些好处。临一机还是有不少社会资源的,唐子风随便张张嘴,要帮张东升解决点办公经费问题,或者个人晋升问题,甚至是抹掉啥处分之类的,应当都是能够办到的。如果对方的要求不算太过分,他就答应了吧,总得把胖子解救出去不是?
“唐厂长,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临一机的一把手,原本我就想请你们厂里来个人,证明一下小宁师傅的身份,却想不到惊动唐厂长亲自来了。你看看,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让唐厂长在百忙之中跑了100多公里到我们这乡下地方来,真是过意不去。”
张东升的嘴比抹了蜜还甜,一条昂藏大汉,摆出这样一副低三下四的姿势,让唐子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唉,估计这位老张是遇到很大的麻烦了,看在胖子面上,如果不是特别违反原则的事情,自己也帮他抹了吧。
“我跑一趟,其实倒是无妨的。”唐子风说,“小宁是我们厂的工人,我作为当厂长的,平时对他关心不够,出了事情,当然要第一时间过来了解情况。如果他真的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该怎么处罚,还是得怎么处罚,我们临一机是绝对不会护短的,这一点张所长尽管放心。”
他的话说得狠,但却带有玄机。他说的前提是宁默真的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至于说一般的错误嘛,那么厂里还是可以护护短的,老张你有什么条件,就开出来吧。
张东升一把岁数,岂能听不懂唐子风的话。听到唐子风这样说,他对对方的身份又更相信了几分。对方年轻不假,但能够把话说得这样四平八稳,那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了,说他是临一机的常务副厂长,应当也是说得过去的。
“唐厂长,其实吧,这事也没多大。”张东升有些窘迫地说,“事情说开就好了,是蓓蓓她非要报警,这不,我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好不接警是不是?唐厂长,你放心,这件事我还没有走程序,就是想请你过来核实一下小宁师傅的身份。只要他的身份没问题,那这件事就过去了,一点后患都没有。”
这么简单?
唐子风愕然了。
等等,蓓蓓是什么鬼?还有叔叔是怎么一回事?合着这个报警的小姑娘是张东升的侄女,那么就肯定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莫非是胖子故态复萌,又到地里偷人家的红薯,被看红薯地的小姑娘发现才报的警?
“胖子,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唐子风扭过头,冲着坐在一张圆凳上的宁默问道。张东升的办公室里有一张长沙发,现在唐子风和张东升就坐在这沙发上。至于宁默和那个名叫蓓蓓的姑娘,都是坐圆凳的,这就是当事人与领导之间的区别了。
唐子风称宁默一句胖子,既是习惯,也是叫给张东升听的。他要让张东升知道,宁默和他的关系是很不错的,一个能够被常务副厂长当着其他人的面叫“胖子”的人,绝不是随便谁都能够欺负的普通工人。
“这位大姐报警,说我抢了她的自行车。”宁默用手指了指张蓓蓓,委屈地说。
“抢自行车?”唐子风只觉得天雷滚滚,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啊。他看了张东升一眼,张东升做无辜状,却不吭声。唐子风只好继续对宁默问道:“那么,你抢没抢呢?”
“抢是抢了……”宁默嘟哝道,“可是我又还了呀,还帮她紧了链条,还帮她修了她家的洗衣机,还有窗户。”
“什么叫还有窗户?”唐子风不解。
“帮她家修了窗户。”宁默把谓语和状语都加上了。
唐子风更不明白了,他看看众人,张蓓蓓依然是独自向隅,肩膀一抽一抽地,这是在哭吗?张东升依然在装傻,既不为宁默作证,也不反驳宁默的话。至于宁默,就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过去读高中的时候,每次唐子风撺掇着宁默和他一起捣蛋,东窗事发之后,老师对于唐子风的错误装作没看见,板子全打在宁默的屁股上,那时候宁默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看来,胖子真的是被冤枉的,这其中必有蹊跷。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为什么报警
“你为什么要抢这位大……,呃,这位女同志的自行车?”
唐子风决定还是自己来问吧,等着胖子有一句没一句而且动辄主谓宾残缺地叙述,他非得急死不可。他差点跟着宁默带的节奏,管那位张蓓蓓叫大姐,话到嘴边又赶紧换了一个词。他没看到对方的脸相,但从背影来看,似乎岁数不大,撑死了也就是……40?
大姐这种称谓,不是给刘燕萍那个岁数的女性准备的吗?人家刚到40,你管人家叫大姐,人家会恼的。
宁默在唐子风面前还是挺乖的,但凡唐子风发问,他必定会如实回答。他说道:“我这不是着急吗,而且我跟张大姐说了,我只是借她的车,肯定会还她的。”
“你急什么?”唐子风问。
“时限啊!”宁默手舞足蹈,似乎不如此就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不就是你定的规矩吗,省内客户报修,维修人员必须在24小时之内到达现场。我一看时间来不及了,就借了……,呃,抢了这位大姐的车,一路骑过去了。”
“你怎么不坐汽车?”
“车坏在半路了。”
“客户在哪?”
“在锡潭西郊。”
“你在哪借了这位女同志的车?”
“就在这里啊,离这不到两里路。”
“你从这里骑车骑到锡潭西郊?”
“嗯。”
“然后再骑回来还车?”
“是啊。”
“我卖糕的……”
唐子风以手抚额,都不知如何吐槽了。
事情挺简单,锡潭市西郊有一家厂子买了临一机的机床,出故障了,于是向临一机的售后报修,售后指派宁默前去维修。
按照临一机向客户作出的承诺,省内报修,维修人员必须在24小时之内到位,随后的维修时间视故障大小而定,没有具体的限制。维修人员到了现场,就相当于临一机做出了响应,客户也就没啥意见了。至于省外的报修,临一机的承诺是48小时内到位,到目前也是这样执行的。
这条售后服务政策,为临一机赚了不少印象分,有些客户也正是因为看到这样的维修政策,所以在机床招标的时候会优先考虑临一机。
临一机开了这个头之后,其他大型机床企业也不得不学样了。你如果不做出一个类似的承诺,人家客户就会冲你嘀咕,动不动就威胁说要点右上角的叉叉,不给你投推荐票了。客户就是厂家的衣食父母,谁敢无视这种威胁?一来二去,机二零的各家成员企业都推出了及时响应的政策。
当然,有些企业因为产品类型以及本企业地理位置等约束,对外省的响应时间不敢定在48小时,而是定为72小时或者96小时,客户也是能够理解的。
为了这事,好几家厂子的领导都在唐子风面前嘟哝过,说临一机把客户给养刁了,明明可以三日一更的,现在做不到一日三更,人家就要寄刀片,还让不让人划水当咸鱼了?
再说宁默,昨天接到维修单,给唐子风打了电话,说今天不能去和他家共进午餐,然后便拎着工具箱,买了张长途汽车票奔锡潭去了。锡潭离临河不到200公里,坐长途汽车是最方便的。
谁知道,长途车开到这个名叫白垴的地方,居然抛锚了,估计一时半会还修不好。宁默惦记着服务承诺,着急上火,正好看到张蓓蓓骑自行车从旁边路过,于是便抢了对方的车,硬是骑着车赶到客户那里去了。按现在的时间来计算,应当是没有超时。
唐子风没有用百度地图查过距离,但以他的印象,从白垴到锡潭西郊,至少有40公里,当然路况是很不错的,骑车过去也没多大问题。宁默虽胖,但平时也会坚持跑步,体质好得很,骑40公里自行车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当然,宁默也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就是把车骑到临近的繁华地区,然后找长途车或者是出钱雇一辆汽车到锡潭西郊去。锡潭这个地方没有出租车,但有一些帮人拉货的小货车或者中巴车,雇一辆车的价格也不贵。
宁默之所以选择一直骑车到客户那里去,是因为他借了人家的自行车,还惦记着要归还,所以才会骑车去、骑车回,一来一回就是80公里。按时间来算,借车应当是昨天的事情,今天他在客户那里修完机床,就骑车回来了。
所有这些,都是唐子风在听完宁默的叙述之后脑补出来的,看张东升的反应,估计宁默说的也没错。既然如此,这个案子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对方实在不高兴,赔她点钱,甚至赔她一辆新自行车,又有何妨?胖子现在在丽佳超市拿着分红,也是个隐蔽的土豪呢。
“你借车的时候,有没有跟人家说清楚是借?”唐子风继续问道。
“我说了呀,我还把工作证也押在大姐那里了。”宁默说。
“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今天会回来还,让大姐在这里等我。”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看大姐的那辆自行车链条松了,还帮她修了一下。等我骑车回来,大姐在路边等我,她让我把自行车给她送回家去。到了她家以后,她说她家的洗衣机坏了,问我会不会修。”
“你说会不会呢?”
“当然会!”宁默得意地说,“也不看我是干什么的,临一机的装配钳工,两层楼高的机床我都能拆开修好,一台小小的洗衣机算什么。”
“……”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她家的窗户也坏了,就干脆一起给她修了,大姨一个劲地谢我,还说要给我煮糖水鸡蛋。”
“大姨是谁?”
“就是我嫂子,蓓蓓的妈。”张东升解释道。
“那怎么又报警了呢?”唐子风心里隐隐悟出了一点什么,但还需要向张东升确认。
张东升用嘴向张蓓蓓那边努了努,没有吭声。唐子风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姑娘说话,便对宁默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为什么要报警?”
“我也不知道啊。”宁默叫着撞天屈,“我们一直聊得好好的,大姐还说要留我吃饭,我死活不肯,后来张所长就来了,把我带到这里来。大姐,你说说,是不是这样?大姐,你倒说句话啊!”
后面这两句,他是冲着张蓓蓓喊的,但张蓓蓓却一声不吭,似乎还扭了一下肩膀,很不满的样子。
唐子风叹了口气,对那姑娘喊道:“小姑娘!”
“哎!”张蓓蓓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立马就转过身来了,脸上笑得像一朵花儿一样。合着刚才她对着墙,一直都在偷笑啊。
这一回唐子风看清楚了,这姑娘长得虽够不上羞花闭月,但至少也是中上之姿,脸上有几个小雀斑,非但无碍相貌,还让她显得有几分俏皮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她的岁数看上去最多也就是20刚出头,也亏宁默这个草包一口一个大姐地喊到现在,换成唐子风也得恼了。
“看看人家小姑娘多年轻,多漂亮,再看你这一脸褶子,你叫人家一句小妹会死吗?”唐子风假装恼火地对宁默训道。
“不会……”宁默低头不敢看那姑娘,小声地回答着唐子风的话。
“那你现在就喊一句,立刻,马上!”唐子风又下令道。他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同时在心里哀叹:
准备随份子吧,来之前塞包里的两捆直接变聘礼了……
“小……,小妹。”宁默嗑嗑巴巴地说道,肥脸上居然泛起了红晕。
“哎!宁大哥!”张蓓蓓欢喜地答应着,丝毫没有一点矜持。唐子风分明看到老张的那张老脸抽搐了一下:丢人啊!家门不幸啊!
“蓓蓓,你别跟他客气,就叫他胖哥好了。”唐子风对张蓓蓓说。说真的,虽然张蓓蓓是刚刚转过身来,总共也就说了两句话,但唐子风却对她产生了许多好感。这是一位开朗、直率的姑娘,长相也对得起观众,如果真的能够看上宁默,宁默也算是古树开花了。这胖子,转眼就27了,也到了该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了。
“好哩,胖哥!”张蓓蓓从善如流,这就叫开了。
宁默一脸无奈,抬头看着张蓓蓓,撅着嘴说:“你不报警了?”
“嘻嘻,人家就是吓唬你一下嘛,我叔又不会真的抓你。”张蓓蓓说,随后又报怨道:“谁让你不告诉我你的联系方法的,人家就只能找你的领导了嘛。”
张东升倒是不好意思了,他也算是公器私用,还害得人家厂里的常务副厂长驱车100多公里过来。万一唐子风要找他讨说法,他还真不好解释。他看着唐子风,讷讷地说:“唐厂长,你看,我也不太了解这个情况。蓓蓓这孩子……”
“没事没事,不打不成交嘛。”唐子风打断了张东升的话,说道:“大家有缘,要不晚上我做东。老张,咱们白垴镇上有没有好的馆子?如果没有,大家坐我的车去县里,咱们喝几杯,怎么样?”
“不用不用,到了我们这里,怎么能让唐厂长破费呢?”张东升赶紧说,“还是我来安排吧,一来给唐厂长赔礼,二来呢,给小宁师傅压惊。”
“老张,你就别跟我争了。”唐子风拍拍张东升的胳膊,然后低声说道:“不瞒你说,我和胖子是老乡,还是高中同学,勉强也算是他家里人吧。第一次见面,按规矩不得是我们这方摆酒的吗?”
“呃?”张东升一愣,随即老脸便笑开了花,“要得要得,那就劳烦唐厂长了。”
第二百六十章 这种事怎么能傻
依唐子风的意思,既然要吃饭,索性把张蓓蓓的父母也叫过来,他自己客串一下宁默的监护人,这就算是双方家长见面了。张东升给村里打了个电话,让人叫张蓓蓓的父亲过去接。他在电话里如此这般地一说,对方便惶恐地表示不过来了,一切交给张东升去处理就好。
张蓓蓓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听说对方来的是临一机这种大企业的厂长,还是主持工作的一把手,哪里还敢来。宁默在他们家里又修洗衣机,又是修门窗,显得既能干又厚道,他们已经非常满意了。至于唐子风这个厂长,他们又有何必要见呢?
唐子风问明情况,也就不强求了。他让吴定勇开上车,载着一干人来到雁洲县城,找了个挺不错的馆子,点了一桌子好菜。张东升不停地念叨着说太破费了,但唐子风分明能够看出,老张心里是挺满意的。这桌子菜的档次,反映出了唐子风对张东升和张蓓蓓的态度,点的菜越贵,就说明人家越瞧得起他们,张东升对此是心里有数的。
唐子风酒量一般,与张东升互相敬了两杯之后,便把战场交给了宁默。宁默心思单纯,对于张东升带他去派出所一事,早已没有了芥蒂。他原本就是个人来疯,得到唐子风的许可,便与张东升拼起酒来,喝得高兴的时候,一口一个叔地叫得欢实。张蓓蓓脸上红扑扑的,不断地给宁默夹菜剥虾,两汪秋水像是沾在宁默脸上一样,让唐子风和吴定勇这两条单身狗都看不下去了。
“唐厂长,要不要我给你订票?”吴定勇抽冷子小声地对唐子风问道。
“订什么票?”唐子风没反应过来。
“去京城的机票啊。”
“谁说我要去京城了?”
“看他们这样,你不想去见肖博士?”吴定勇笑着说。
唐子风瞪了吴定勇一眼,说道:“想请假去南梧就直说,别拿我当幌子。”
吴定勇嘿嘿笑着,并不否认。他也是有对象的,就在省城南梧工作。他问唐子风要不要去京城见肖文珺,其实正是因为自己也想去看对象了。
挨玛,张蓓蓓这小姑娘的眼神里有毒啊!
“蓓蓓!”唐子风隔着吴定勇向张蓓蓓喊了一声。
“哎,唐哥!”张蓓蓓应道。这姑娘声音清脆,嘴还特别甜,先前在车上唐子风只客气了一句,让她别叫自己厂长,叫句哥就好,她就立马改口叫哥了,叫得比亲哥还亲热。
“你现在是在读书还是工作?”唐子风问。
“我去年从商业学校毕业,现在在县里一个私人老板那里打工。”张蓓蓓说。
“具体做什么工作呢?”
“出纳,我在商校是学财务会计的。”
“工作还好吧?”
“挺好的,老板对我不错,就是雁洲这个地方太小了……”
“那么,有没有想过跳槽啊?比如说,到临河来。”
“当然想罗。”张蓓蓓拖着长腔,“可是现在找工作好难啊,我们锡潭好难进,你们临河可能也是这样吧。”
“嗯嗯,我帮你问问吧。”唐子风许诺道。
“真的,那太谢谢唐哥了!”张蓓蓓喜形于色,说着便端起了酒杯:“我敬唐哥一杯。”
这顿酒喝了两个多小时,宁默和张东升势均力敌,各自都喝了不少于一斤54度的白酒。最后是唐子风看不下去了,借口第二天要开会,必须连夜赶回临河,这才结束了酒局。唐子风再三向张蓓蓓承诺会给她在临河找一份工作,张蓓蓓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宁默走了。
“哥们,你刚才在饭馆跟蓓蓓说啥了?”
在白垴镇把张家叔侄放下之后,小轿车向着临河的方向飞驰。宁默坐在后排,回头看着白垴镇的灯光渐渐远去,这才回过头,向坐在前排副驾位子上的唐子风问道。
唐子风寒了一个,说道:“胖子,你现在叫蓓蓓叫得那么甜,刚才在派出所怎么一口一个大姐的?你如果当时能叫人家一句蓓蓓,我压根就不用来好不好?”
“那啥……,我不是为了避嫌嘛。”宁默扭着身子说,幸好唐子风眼睛是看着前面的,否则刚吃下去的饭恐怕也该吐出来了。
“避啥嫌啊。”
“人家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我怕人家说我别有用心。”
“那你有没有别有用心呢?”
“……”
“说!”
“其实,有那么一点。”
“就一点吗?”
“也不是。”宁默扭得更厉害了,“其实,我给她家修洗衣机,就是为了给她,还有她爸妈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卖糕的!”唐子风失声喊了出来,“原来你不傻呀!”
宁默理直气壮地说:“别的事傻,这种事怎么能傻?你和老吴都有女朋友了,我再不抓紧,不是落到你们后面去了?”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唐子风抓狂了,闹了半天,这个死胖子心里啥都明白,是故意跟人家姑娘装憨呢。回头想想,没准他抢人家自行车的时候,就存了这个贼心,那个董永不就是靠着无耻泡上七仙女的吗?
宁默满脸尴尬:“那什么……,我怕自己看不准,所以就叫你来帮我把把关。对了,哥们,你觉得蓓蓓这个人怎么样?”
“配你足够了,就怕你配不上人家。”唐子风没好气地说。一个自诩聪明的人,被一个200斤的死胖子套路了,搁谁也得不开心。
“那怎么办?”宁默慌了,“哥们,你得帮我啊。只要你帮了我这回,以后肖博士来的时候,我绝对不去当灯泡!”
“你狠!”唐子风服了,这个威胁他还真不能无视。他之所以急着要帮宁默解决个人问题,也是怕这个啊。
“我跟你说,你那个蓓蓓是学财会的,现在在雁洲一个私人老板那里当出纳。她说了,老板对她还行,但她觉得雁洲这个地方太小了。”唐子风说。
“那到临河来啊!”宁默脱口而出。
“到临河来吃啥?”唐子风问。
“我养她啊。”宁默的声音小了一点,倒不是他养不活一个女朋友,而是觉得张蓓蓓肯定不会接受这个安排。
唐子风叹了口气,说:“胖子,回去以后,你去找一趟张建阳,让他在临荟公司给张蓓蓓安排一个位置,就说是我说的。临荟公司下面有一大堆企业,安排一个出纳没啥问题。”
临荟公司,全称叫临荟科贸有限公司,正是由原来的临一机劳动服务公司剥离出来之后成立的实体,是临一机的全资子公司。临荟这个名字,听起来挺不错,但来历却有点不足为外人道。当初开会讨论的时候,施迪莎说劳动服务公司就是一个大杂烩,唐子风脑洞大开,便给公司起了个临荟的名字。反正搞工业的都不擅长取名字,唐子风开了口,大家也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没人提出什么异议。
临荟公司独立出来之后,张建阳被任命为公司总经理,董事长一职由唐子风暂时挂着。在临荟公司的旗下,有几十个实体,包括原来临一机大院里的菜场、饭馆,管理临一机家属院和办公楼的物业公司,由绿化队升格而成的园林公司,还有职工挂在劳动服务公司名下创业形成的运输公司、木雕公司、搬家公司等等。
张建阳离开侍候人的办公室副主任岗位,创造力却是被激发出来了。他在临荟公司推行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经营策略,把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一年光是给临一机交利润就高达七八百万,临荟公司的员工工资与本厂职工相比,也已经相差无几。有几个实体里员工甚至还能拿到比本厂职工更高的工资。
虽然已是一方封疆大吏,张建阳对唐子风依然是惟命是从的。他不会忘记,在自己刚刚被贬到劳动服务公司去当经理的时候,是唐子风跑去鼓励他奋发,又给他出了许多经营上的主意,使劳动服务公司打了个翻身仗,他也因此而被提拔为厂长助理。从这个意义上说,唐子风是他的贵人,他是不敢忘恩负义的。
当然,他对唐子风的另外一层敬畏,在于唐子风目前是临一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仍然是他的顶头上司。而唐子风的经营韬略,也是他望尘莫及的。别看临荟公司现在形势不错,他如果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是得请唐子风给他指出方向。
张建阳过去成天围着领导转,练就了一双洞察人际关系的火眼金睛。唐子风与宁默的关系,他早就看在眼里,知道二人绝对不是偶然相识的什么老乡,而是早有交情。唐子风知道张建阳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让宁默直接去找张建阳,他相信,张建阳肯定不会驳宁默的面子。
至于说结果嘛,唐子风就更不用操心了。张建阳想在临荟公司安排一个小出纳有什么难的?肯定是那种干活不多、拿钱不少而且未来还有发展空间的好位子。宁默拿着这样一个位子去当聘礼,张东升的哥嫂还不赶紧把姑娘送上门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帮我们诊断一下
宁默的事情,唐子风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泡妹这种事,原本也不是别人能够代劳的。在他们返回临河的路上,于晓惠放心不下,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唐子风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精灵鬼怪的于晓惠便明白了,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要胖子叔叔请客,而且一顿还不够,需要请三顿。
唐子风没有时间关注这事,他在厂里呆了两天,便又匆匆出发了,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唐子风曾经回来过,也不清楚他这次又要去往何方。
在一些干部工人的眼里,唐子风这个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当得也是够逍遥的。这大半年时间里,他在外面跑的时间,比呆在厂里的时间还要多。厂里的日常管理工作,都是书记章群和一干副厂长做的,唐子风充其量也就是组织大家开开会,提一些大政方针,在必要的时候签签字之类。
不过,厂领导以及中层干部们都知道,唐子风在外面跑,可绝对不是在游山玩水,而是在给临一机拓展市场空间。他花了很多精力在机二零以及苍龙研究院的建设上,而临一机已经从这些机制中获得了很多好处。
通过与其他企业联合攻关,临一机开发出了十几项技术先进的拳头产品,都是产值高、利润大的高端重型机床,虽然每种机床一年的销量不过是一两台,但单台的毛利却可以高达几百万,相当于卖出去几百台中低端机床。
强强联手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能够为一些客户提供整体解决方案,方便了客户,也促进了各家机床企业的业务发展。
比如最近全国各省市都在新建、扩建汽车厂,一家汽车厂里需要的机加工设备数以千计,涉及到各类切削机床和成形机床,投资上亿元,单独一家机床厂是拿不下来的。以往,这些汽车企业要自己制订设备采购方案,然后分别向各家机床厂下订单。不同机床厂的机床型号、规格复杂,给企业的设备管理和维护带来了很大麻烦。
有了机二零机制之后,各家机床企业可以联合为汽车厂设计解决方案,提高机床部件的通用性,协调不同机床的配合关系,甚至连机床的颜色都可以统一,避免了过去那种车间里红一块、蓝一块的不和谐场景。
同样是依靠联合机制,机二零还很大程度地整合了国内的中小机床生产企业。通过为这些企业提供数控模块和高品质功能部件,机二零把大批的中小机床厂绑上了自己的战车,以便与外资机床企业和国外生产厂商进行竞争。在临一机巧施妙计把东垣机床挤垮的同时,国内破产倒闭的韩国机床企业超过了200家。每一桩“惨案”的背后,都隐瞒着机二零企业的黑手。
这些事情,普通工人是不了解的,他们只知道厂子的生产任务越来越多了,自己的工资也是一涨再涨,隔三岔五还有数目可观的奖金。临一机重新成为临河市最牛的企业,临一机职工走到临河大街上去,胸脯也挺得比过去更高了。
钱是穷人的胆,这句话放到任何时候都是不过时的。
临河市的领导对于临一机的态度,又重新亲热起来了。一家经营红火的大型企业,对于当地经济的带动是很大的。不说别的,光是因为临一机职工购买力的提升,就使得全市的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上升了几个百分点,房价据说也被带起来了,你说市领导能不开心吗?
几年前的临河市长已经调走了,副市长吕正洪被提拔起来担任了正职。上任伊始,他就亲自前往临一机,与唐子风把酒畅谈,说了许多诸如“年轻有为”、“后生可畏”之类的恭维话,最终的意思就是临河市希望与临一机保持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共同繁荣。
这一刻,唐子风正坐在滕村机床厂的厂长办公室,与自己的老领导、现任滕村机床厂厂长兼书记周衡聊天。
“滕机的情况,比我刚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最起码,职工的工资已经有保证了,虽然比不上你们临一机,但在滕村本地,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周衡笑呵呵地看着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唐子风,说道。
唐子风笑道:“怎么就成了‘我们临一机’了?你不知道,在临一机,很多干部工人提起你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我们周厂长’呢,如果他们知道周厂长有了新欢,就忘了他们那些旧人,还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周衡摇头说:“他们应该说‘我们唐厂长’才对,现在临一机掌舵的人是你。我听谢局长和一些兄弟企业的领导都说起过,临一机现在的经营情况非常好,比我当厂长的时候强得多呢。”
唐子风连忙放下茶杯,做出惶恐状,连连摆手说:“周厂长,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临一机现在的情况的确还不错,但这不都是周厂长你打下的好基础吗?我只是捡现成的。谁不知道,从你离开临一机到现在,将近一年时间了,我在厂里呆的时间,加起来连4个月都不到,而且大多数时候还是周末。
“说出来不怕周厂长批评我,我起码有3个月没去过车间了。我们新建了两座车间,落成之后,我都没去看过呢。”
“这可不行!”周衡果真严肃起来,“小唐,我知道你这一年来一直在外面跑,给厂子拉业务,联系协作,但厂里的内部管理,你也不能完全放手。局里指定由你主持工作,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哪有你这样主持工作的?
“对了,听说你现在真的在和肖明的女儿谈恋爱,你这样三天两头往京城跑,影响不太好,群众会有议论的。”
“呃……,我真的不是因为谈恋爱才去京城啊。唉,怪我嘴欠,上赶着来让老领导批评!”
唐子风轻轻给自己扇了一嘴巴,算是把尴尬给掩饰过去了。
周衡的话,其实也不算完全冤枉他。他最近去京城的次数的确有点多,除了因为有公务之外,去看肖文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当然了,肖文珺现在是苍龙研究院的编外专家,唐子风去找她,有时候也是讨论技术问题,属于公私兼顾的。
见唐子风如此表现,周衡也就不便再说下去了。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唐子风的领导,唐子风也不再是过去那个机电处里的小科员,而是临一机实际上的一把手。周衡觉得,自己如果再像过去那样对唐子风呼来喝去,唐子风难免是要心生嫌隙的。
“不提你们的事情了,这次请你到滕村来,是想让你帮我们滕机诊断一下,看看滕机的未来发展方向是什么。”周衡言归正传。
这一次唐子风来滕村,正是受到了周衡的邀请。其实周衡很早就说过要请唐子风到滕机来走走看看,只是大家都忙,唐子风抽不出时间过来,周衡也没时间陪他。这几天,正好两个人都有点空,周衡就给唐子风打电话,叫他过来了。
在周衡面前,唐子风是不会客套的。他坐直身子,对周衡问道:“周厂长,目前滕机的主要问题是什么,你又是怎么考虑的?”
周衡说:“在我来滕机之前,滕机的情况和咱们当初去临一机之前的情况是一样的。干部队伍涣散,工人不稳定,缺乏拳头产品,市场严重萎缩,财务上欠了银行一屁股的债。我过来之后,先是进行队伍整顿,对了,黄丽婷的那个丽佳超市,还帮了我很大的忙呢,这个功劳,我得记在你的头上。”
丽佳超市的滕村分店,是唐子风劝说黄丽婷开办的。按照黄丽婷最初的设想,丽佳超市在临河发展起来之后,首先要进军省会南梧,然后再覆盖全省各地级市,接着向邻近省份扩张。而唐子风却突然提出,让黄丽婷到遥远的东北来开一家分店,这事让黄丽婷不满了很长时间。
不满归不满,唐子风的要求,黄丽婷还是不敢违逆的。就这样,丽佳超市的滕村分店在滕村市中心开业了,聘用的服务员中间有80%是滕机的职工家属,这些招工名额,都是直接交给周衡去使用的。
周衡正是利用这些招工名额,解决了一些家庭生活困难的干部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收买了不少人心,也瓦解了一些对他存有敌意的小团伙,从而让自己在滕机站住了脚。
他知道唐子风与丽佳超市之间有一些不能见光的瓜葛,所以自然要把这件事的功劳记在唐子风的身上。
唐子风说:“没事,丽佳超市在滕村建分店,对超市来说也是有利的。黄丽婷一开始不太乐意,后来就明白了,还一直感谢我呢。她说滕村分店的一些经验,对于丽佳超市开拓其他的省外市场,有很大的启发,让她少走了弯路。而且滕村这个地方商业不发达,丽佳超市开张以后,天天门庭若市,赚的钱可不比在临河的总店少呢。”
“嗯,没有损失就好,否则我就更对不起人了。”周衡说道。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吃嗟来之食
感谢完丽佳超市,周衡接着说:“经过这一年时间的整顿,现在厂子的风气基本上是扭转过来了。你那边也帮着找了一些业务,加上厂里原有的一些业务,现在厂子勉强能够吃个七八分饱,干部职工的情绪基本上也稳定下来,算是完成了我预想的第一阶段目标。”
唐子风嗯了一声,并不插话。滕机的基本情况,他其实也知道一些。周衡叫他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向他表功或者表示感谢,下面的“但是”才更重要。
周衡倒是没说“但是”,而是直接说起了问题:
“滕机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活力。这几年东北经济严重衰退,滕村的经济发展与南方城市相比,差距越来越大。这其中有客观地理条件的因素,也有主观上的一些因素,国家也在大力地帮助东北振兴,这些情况我就不说了。
“从滕机来说,中青年骨干人员的流失非常严重。南方一些乡镇企业出高薪从东北的国营老厂挖人才,滕机也被挖走了不少人。在我到滕机之前,技术处的年轻技术员流失了近一半,车间里的中年骨干技术工人也流失了近1/3。
“此外,滕机的干部职工习惯了在计划经济条件下生存,不适应市场经济环境。滕机的销售部官商作风严重,缺乏主动开拓客户的能力。我来之后,下了很大力气试图把销售部推到市场上去,包括我们在临一机用过的各种奖励提成政策都提出来了,但效果寥寥。
“滕机这一年来接的很多业务,都是我出去卖这张老面子拉来的。但人家能卖我一次面子,不可能永远卖我的面子。说真的,我现在手头最缺的,就是一个像你小唐这样的人才,哪怕给我一个韩伟昌,我的压力也会小得多。”
说到这里,周衡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奈。
唐子风笑着说:“我早就说了,让你把我带过来,你看不上我,我有什么办法?至于韩伟昌,他是肯定不会来滕机的,现在临一机的业务形势好得很,他的提成是按照整个销售部的业务总额来计算的,每个业务员拉来的业务都有他一份。去年他光是提成就拿了40万,打死他也不会愿意到滕机来。”
听唐子风说起韩伟昌的收入,周衡的脸微微一沉,说道:“小唐,我还正想提醒你一下呢,听人说,韩伟昌现在有点飘了,手腕上戴个劳力士手表,到处和人比富,你可得找机会敲打敲打他。搞业务的,堕落起来是非常快的,老韩原本也算是一个正派人,别让他走到邪路上去了。”
唐子风闻言,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点点头说:“老厂长提醒得对,我最近的确是有些忽视他的事情了。他买劳力士手表的事情,事先向我汇报过,他的理由是现在商场上风气就是如此,他穿着太寒酸,不利于厂子的形象。我知道他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炫富,出于满足他的虚荣心的考虑,就没有阻止他。”
“阻止倒也没必要,只要不是用公款,而私人收入又是合法的,买块奢侈一点的手表也不算是错误,厂里也无权干涉。不过,从这件事里暴露出来的苗头,你可不能忽视。我们的很多干部,就是从这些小的苗头开始堕落的。”周衡说。
“我明白,我回去就和老韩好好地谈一次。”唐子风说,说罢,他又笑道:“要不,我真的把老韩送给你吧,让他重温一下艰苦创业的滋味,也算是接受再教育了。”
周衡摆摆手:“这就是玩笑话了。别说他自己不可能愿意来,就算他来了,光凭他一个人,也改变不了滕机的业务状况。滕机的职工总体上都带着一些傲气,包括销售部的业务人员也是如此,让他们低三下四地去和客户沟通,他们很难做到。”
这话就有点地图炮的意思了。计划经济年代里的国企地位是很高的,由于各种产品都处于短缺状态,所以在交易双方中间,卖方是大爷,买方是孙子。像滕机这样的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都是由国家计划直接调拨给用户企业的,用户收到机床之后,调试、维修等都要指望滕机。
那时候,滕机的销售人员、售后服务人员到客户单位去,对方都得恭恭敬敬地接待。如果接待的态度不好,没准说好的设备就会推迟发货,或者发运过来的设备缺个把零件,让你一年半载都没法投产使用。对这种情况,客户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毕竟你想要机床,就只能从滕机购买,想换个供货商,比登天还难。
这样的一种体制,就培养出了滕机以及其他许多大型国企的官商作风。所谓“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说的不仅仅是服务类企业,也包括生产企业。也正是因为老国企的这种作风,才使得在改革开放之后乡镇企业能够迅速崛起。
诚然,乡镇企业的技术水平普遍不如老国企,产品性能低、质量差,但你架不住人家服务热情啊!一边是老国企的冷脸,一边是乡镇企业无微不至的服务,客户会选择哪头呢?有些平常使用的设备,客户对性能和质量的要求也不太高,只要能用就行,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当然是选一个服务更好的卖家,谁乐意花了钱还要当孙子?
当市场逐渐被乡镇企业蚕食,自身经营陷入困境之后,一些老国企开始转变作风,模仿乡镇企业的做法,强化服务意识,从而夺回了市场,保持了原有的辉煌;而另外一些老国企则是怨天尤人,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认为政策不对,世风日下,其结果自然就是状况越来越糟糕,最终走向破产的命运。
滕机的情况,就属于上述的后一种。滕机的前任厂长张广成就是一个因循守旧的干部,在计划经济时代里,他能够兢兢业业地完成上级交赋的各项任务,工作成绩很突出。但到了市场经济时代,他开拓精神不足的缺陷就暴露无疑,滕机的经营也是每况愈下,生生把一个大国企拖到了资不抵债的境地。
周衡上任之后,采取了不少措施,试图扭转滕机的状况。他的一部分努力取得了成效,正如他自己说的,好歹能够保证工资发放了。但他转变经营观念的努力,却收益甚微。滕机的大多数干部职工,依然保留着过去的那种作风。周衡将其称为“傲气”,其实是有些粉饰了,这分明就是一种大爷作风。
相比之下,临一机的职工观念还是更为活络的,这或许与南方城市固有的商业传统有关吧。韩伟昌为了拿到一点业务提成,可以对唐子风这种小年轻唯唯诺诺、点头哈腰,这种人在滕机是很少见的。周衡到滕机之后,就遭遇过好几个“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的职工,脾气上来了,你给他多少钱,都无法让他低头,这或许可以叫做傲骨吧。
人不可无傲骨,这话是对的。但具体到业务员身上,浑身傲骨就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优良素质了。滕机的一些业务员出去谈业务的时候,客户方面只是对产品提出一点质疑,还谈不上是挑剔,业务员就先急眼了,直接撂下一句“爱要不要”就扬长而去。
周衡接到过几十回来自客户的投诉,其中有一些还是他想方设法联系来的老关系。人家说了,自己倒也可以不在乎业务员的态度如何,但从业务员的态度,可以想象得到厂子的风气。这样的一家企业,大家还敢期待未来有什么良好的售后服务吗?万一设备出问题了,你们再给我派一个这样的维修人员过来,我们不是花钱买气受吗?
“这样的业务员,你们还留着过年吗?”
听周衡说起这些事情,唐子风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开始吐槽了。临一机也有过这样的业务员,没等唐子风下手呢,韩伟昌就先把他们给收拾了。不想好好侍候客户,那就待岗回家侍候老婆去吧。
待岗期间,工资只能拿一半,你是愿意看老婆的白眼,还是愿意看客户的白眼呢?实践表明,大多数业务员都选择了后者。
周衡叹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问题,可我也得有替代他们的人啊。我这个当厂长的,总不能成天去跑业务吧?”
“怎么不能?我不就是成天在外面跑业务?”唐子风笑着说。
周衡摇摇头:“你出去跑业务,没什么后顾之忧。而且你也没有陷到业务里去,你在前面开拓出来的业务,韩伟昌他们在后面就能够接上。我现在的情况是,哪怕是我联系来的业务,后面的业务员也跟不上,具体到商谈产品规格、报价、交货周期之类的事,还是非常琐碎的,我不可能有精力面面俱到。”
“这倒也是。”唐子风说。周衡的分析是对的,唐子风跑业务,只需要和客户谈定一个原则,具体事务都有韩伟昌带着销售部去落实。周衡这边是光杆司令,让一个厂长去谈业务细节是不可能的。
“那么,周厂长,你的意思是什么呢?莫不是想让我把临一机的销售部整建制地送给你?”唐子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滕机不是一盘菜
听到唐子风的话,周衡没有笑,而是皱起了眉头,脸色显得颇为凝重。唐子风见状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默不做声,等着周衡说话。
“就算你送给我一个销售部,也解决不了滕机的问题啊。”
沉默了好一会,周衡缓缓地说道。
唐子风问:“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周衡看着唐子风,突然问道:“小唐,你有没有兴趣把滕机整个吃掉?”
“啊?”唐子风愕然了。
他当然知道,周衡说的并不是让他唐子风张开血盆大口把一个工厂吃掉,他没这么大的胃口,滕机也不是一盘菜。周衡说的吃掉,是指兼并的意思,具体到这个场景,就是希望临一机能够兼并滕机,把滕机变成临一机的一部分,这样一来,销售以及售后服务之类的事情,都能够迎刃而解了。
在时下,企业兼并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了,一些行业主管部门也热衷于让经营状况较好的下属企业去兼并那些经营不善的兄弟单位,这样就可以甩掉包袱,减少负担。至于说那些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如何消化兼并过来的包袱,就不是主管部门需要操心的了。一家企业能够经营得好,其领导人应当是有一定能力的,亏损企业落到他们手里,实现扭亏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子风没有想到的是,周衡居然打起了让临一机兼并滕机的主意,这相当于把一个巨大的包袱甩到了他唐子风的肩膀上。周衡是滕机的厂长,唐子风现在是在临一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如果临一机把滕机兼并了,周衡岂不就成了唐子风的下属,周衡能接受这个安排吗?
“让临一机吃掉滕机,二局能答应吗?”唐子风首先想到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周衡说:“这件事,我还没有跟谢局长说,现在只是跟你商量商量。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强人所难了,临一机现在经营状况很好,而滕机的情况恰恰相反,内部存在着很多危机。让你吃掉滕机,相当于是给你加负担了,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唐子风说:“负担不负担的,倒是另一回事。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滕机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周衡说:“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刚才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滕机的干部职工思想观念僵化,不适应市场经济条件,硬逼着滕机去面向市场,相当于逆水行舟,难度太大了。就算我现在能够推着这条船往上游开,一旦我离开滕机,滕机还是免不了被市场淘汰的命运。
“你刚才说,是不是要你把临一机的销售部整建制地送给滕机。其实我也想过这个方案,那就是引进一些思想开放的人才,建立滕机的营销队伍。但滕村这个地方地处东北,从南方招募一个销售团队过来,很不现实。
“滕机的优势,在于职工素质不错,生产纪律性也比较强。所以我就想,如果把销售和售后全部交给别人去做,滕机只作为一个生产部门存在,这不就和过去的体制一样了吗?干部职工不需要考虑经营的问题,只需要按照订单进行生产就可以。这一点,滕机是能够做得很好的。”
唐子风哑然失笑。周衡说的还真是挺有道理的,滕机是在计划经济条件下成长起来的,让它去面对市场,它必然会有各种水土不服。与其花大力气去改变滕机的基因,让它适应市场经济,还不如让它回到计划经济模式下,延续按订单生产的模式。
国家已经全面转向市场经济,所以是不可能给滕机下达生产任务的,但临一机可以啊!
如果由临一机把滕机兼并掉,并把滕机当成一个巨大的生产车间,订单由临一机去找,原材料由临一机提供,产品由临一机负责销售,滕机只对临一机负责,这不就和过去对二局负责是一个道理的吗?
只是,临一机可不是二局。二局是滕机的亲爹,可以全心全意地为滕机着想,不求回报,不计得失。临一机与滕机只是兄弟单位,现在要让临一机给滕机包吃包住,临一机可是要收费的,这部分费用,就是滕机让渡给临一机的利润,相当于滕机给临一机打工了。
“周厂长,这件事我现在没法答复你,怎么也得和临一机的领导班子商量一下才行。此外,就是要看局领导的意思了,局领导不点头,我怎么敢兼并滕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唐子风说道。
周衡说:“那是当然,滕机这么大的企业,不是你我两个人随便商量商量就可以决定生死的。其实,我找你过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看这件事是否可行。如果你觉得可行,我再和滕机的班子商量一下。如果滕机的班子也同意,我才会向局领导打报告,届时局领导还得再征求临一机的意见,这中间的周折可不少呢。”
唐子风想了一下,说:“兼并滕机这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乍听你一说,还真有点懵。我刚才琢磨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滕机的问题主要在于干部职工的思想观念方面。这东西要说简单也简单,毕竟都是主观意识问题,转变过来也就行了。但要说难,也的确很难,俗话说江山易难,秉性难移。如果周厂长你都觉得他们的观念难以改变,我觉得恐怕就真的没办法了。那么让临一机把滕机兼并掉,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周衡说:“我已经试过了。滕机过去其实也有一些脑子比较活络的人,但这两年滕机效益不好,他们都跑到南方打工去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实人,不擅长搞各种名堂,指望他们学会商场上的那些规则,我还不如指望你小唐不吹牛呢。”
“老周,咱们不带这样损人的好不好?”唐子风一头黑线,自己怎么就喜欢吹牛了。再说,现在你老周不是在求我帮忙吗,你这样说话,真是求人的态度?
周衡也是习惯性地拿唐子风开涮,他才不在乎唐子风会不会生气。他说:“小唐中,临一机有你主持工作,经营观念方面,我是很放心的。过去一年,你干得挺好,比我在临一机的时候干得好。目前,临一机的业务开拓不成问题,瓶颈反而是在生产能力方面。你与其从社会上招工,再花很大力气去培训、磨合这些新工人,还不如把滕机吃掉,直接获得5000名优秀技工以及一套成熟的生产流程。”
“滕机总共才5000多人好不好,你不会是说他们都是优秀技工吧?”唐子风看着周衡,没好气地呛道。
滕机原来的规模和临一机差不多,这几年流失掉了一些人,余下的职工大约就是5000多人。唐子风不知道滕机的人员构成情况,但他知道,老国企的特点都差不多,那就是单位里五脏俱全,机关干部和后勤职工占比很大,有时候甚至超过一线生产人员的比重。
这样一算,在全部5000多人里,一线工人能有2500就差不多了,而其中能够称为优秀技工的,恐怕又得再打个折扣。周衡一张嘴就说自己有5000优秀技工,这就是在忽悠唐子风了。
听到唐子风的呛声,周衡顿时就有点窘了,他讷讷地说:“5000名优秀技工,可能稍微浮夸了一点,不过,2000人左右还是有的。滕机的底子还是不错的,工人也比较本分,学技术的氛围比临一机强,所以技术工人比例比较高。”
唐子风说:“就算是2000人吧,那么余下的3000多人,我收过来有什么用?你不会是又想让张建阳把他们吸收掉吧?”
周衡说:“余下的3000多人,有一些也是与生产相关的,这么大一个厂子,后勤也是必要的嘛。我估算过,真正需要分流的人,也就是1000多吧,想想办法,应当也是可以消化掉的。”
“那么,还有退休职工呢?是不是我也得背上?”唐子风问。
周衡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了。滕机现有退休职工2000多人,这也是一个极大的包袱,让唐子风背着,的确是有些欺负人了。但不让唐子风背,又能让谁背呢?厂子对退休职工是有承诺的,总不能不管他们吧?
唐子风叹了口气,说道:“老周,我算是被你赖上了。这哪是一个工厂啊,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坑好不好?”
周衡抱歉地说:“小唐,这件事,我的确是有些鲁莽了,认真想想,把这个包袱甩给临一机,可能真的不太合适。你如果觉得有困难,就当我没说吧。要不,你还是帮我出几个主意吧,我尽量让滕机能够自力更生。”
“算了,老周,这种漂亮话你就别说了。”唐子风做出一脸的苦相,说道:“你明明知道我这个人对你周处长忠心耿耿,你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就说吧,打算让我怎么做?兼并滕机的事情,如果局领导同意,临一机的领导班子那边,我负责去做工作。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同意兼并滕机,滕机这边有没有问题呢?照你刚才的说法,滕机的干部职工,那简直就是一群大爷啊。我可以管他们的吃喝拉撒,但我不能上赶着来当孙子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绝对不是为了坑你
“这个问题也是存在的。”周衡坦率地说,“这也是我一直顾虑的事情。”
唐子风把手一摊:“这不就得了,你周大厂长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让我这个临时冒充的副厂长来解决,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周衡正色说:“谁说你是临时冒充的副厂长?二局对你的任命是经过了组织程序的,你不必妄自菲薄。谢局长对你还是很信任的,否则也不会……”
说到这,他突然卡住了,眼神开始有些游离,甚至都不敢直视唐子风了。
唐子风那是什么人啊,岂能发现不了周衡的这个小动作。他盯着周衡问道:“老周,你说实话,这件事你和谢局长商量过,是不是?”
“也不是……”周衡支吾着说,但后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编不出来了。
换成在其他人面前,他倒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他为人正派不假,但说几句瞎话还是能够从容自如的。可面前的人是唐子风啊,这是那种好糊弄的人吗?
“哈!亏我还一直觉得老周你是个厚道人呢。”唐子风叫嚷起来,“你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和我商量完了再去向谢局长汇报,其实你们早就商量过了,就等着坑我,是不是?”
“我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你。”周衡悻悻然地承认了,随即又否认道:“我的确是和谢局长商量过,但绝对不是为了坑你,这一点你必须明白。”
“不是为了坑我,难道是为了培养我?”
“……的确是为了培养你。”
“老周,你对培养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
“这几年,你们培养我还培养少了吗?每次都是让我去填坑,真以为我是蓝翔毕业的?”
“蓝翔?”
“一家培养推土机司机的专业学校。”
“……”
周衡自知理亏,不敢再说话了。唐子风发了一通不着边际的牢骚,把一股怨气泄了个七七八八,倒也恢复了理智。他往后靠了靠,在沙发上睡成了一个葛优躺,对周衡说道:“说说吧,你和老谢到底有什么阴谋,全都交代出来。我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哦。”
“小唐,你是得理不饶人了是不是!”周衡忍无可忍地斥道,“越发的没大没小了。以我和谢局长的岁数,当你爸都够了,你就用这样的口气对我们说话?”
“可我爸也不会坑我啊。”唐子风杠了一句,倒也不敢再这样装下去了,自己先笑了起来,算是弥补刚才的放肆。
他与周衡算是共过患难的,开个玩笑也不算什么。寻常时候,他也曾在周衡面前把谢天成称为“老谢”,周衡纠正过他几回,后来也就放弃了。这一回,他是着实觉得周衡和谢天成不地道,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表现,认真想想,的确是有些入戏太深,过犹不及了。
周衡当然也不会跟唐子风计较这些,他见唐子风服软了,便换了一副口气,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局领导的意思。滕机的情况,局领导也是了解的。不单是滕机,北甸的夏梁一机床、溪云的东吕机床、我们长化曲松的曲机,都面临着相似的情况。
“局领导判断,这些企业的情况,不是简单地换一两个厂领导就可以改变的,而是要全面地转变经营机制,这就意味着要对这些企业进行大换血。而大换血又是办不到的,局里无法找到这么多合适的人手,就算找到了,新旧班子的融合也是一个难题。
“所以,局领导准备转变思路,采取推动厂际合作的方法,先进带后进,由那些经营状况较好的企业,兼并重组落后企业,以便把先进企业的整体管理机制都复制到落后企业那里去。滕机这边,因为产品和临一机有一定的重合,而我又是从临一机过来的,所以局领导希望临一机能够兼并滕机,而且把这次兼并当成一个试点。如果试点成功,就继续推进其他企业之间的兼并。
“局领导也知道,临一机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担心背上滕机这个包袱之后,会把临一机拖垮。尤其是你在临一机干得很出色,万一被滕机连累,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所以呢,谢局长就让我先和你谈一下,听听你的意见再说。”
“我没意见。”唐子风干脆地说,“既然是局领导的意图,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两个厂合并也好,老周你继续回来当厂长,我还是退回去当我的厂长助理,给你跑腿打杂,岂不是比现在这样舒服得多?”
“你说啥呢!”周衡不满地说,“局领导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由临一机兼并滕机,届时滕机成为临一机的一个分厂,我依然担任分厂的厂长,服从你的管理。”
“老周,你想害我就真说。你服从我的管理,这不是存心想给我拉仇恨吗?”唐子风说。
周衡看着唐子风的表情,感觉他并非作伪。事实上,在唐子风的心里,一直都认为周衡资历深,人脉广,比自己的能力强,自己只有给周衡打下手的资格。他并不认为让周衡回来当厂长有什么不好,毕竟周衡已经是奔六的人了,还能干几年?唐子风的机会有的是,并不急于这一会。
看明白了唐子风的心思,周衡摇摇头,说道:“你的想法我明白,不过,局领导的意思也不是让我回去当厂长,充其量是让我给你提供一些支持。如果你觉得兼并滕机的方案可行,那么我肯定还是留在滕机,而滕机在一段时间内也只是充当临一机的生产车间,绝不会喧宾夺主。
“我留在滕机的任务,就是帮助临一机,尤其是帮助你维护好滕机的生产秩序,使临一机对滕机的兼并能够圆满完成。
“我今年已经58岁了,就算是多坚持几年,最多到63岁也得退下去了。局领导对你的期望是很高的,他们希望你能够尽快地独当一面。我如果回去当厂长,局领导此前对你的培养就前功尽弃了。等我退下去,再把你提拔上来,你的那些锐气说不定就已经磨平了。”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局领导的想法?”唐子风问。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局领导的意思。”周衡说。
唐子风点点头:“这么说,局领导还真的是想培养我?”
“废话!”周衡又骂了一句,“你去问问看,哪个国营大厂里负责全面工作的常务副厂长有你这么年轻?局领导如果不是为了培养你,会去担这么大的风险?”
“那我就谢主隆恩了。”唐子风随便找了个方向,拱了拱手,算是对千里之遥的谢天成表示了谢意。做完这个欠揍的姿势,他对周衡说:“既然局里已经定下了这个方案,那我们也别讨论可行性了,直接说说怎么办吧。”
“正是如此。”周衡应道。
唐子风问:“滕机这边,还有谁知道这个方案?”
周衡说:“这个方案目前还没有向外透露,不过几个厂领导应当是已经听到了风声,有些中层干部也向我打听过这件事。”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没听说过。”
“他们相信吗?”
“半信半疑吧。”
唐子风笑了,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大家都不傻啊,这种关系到各人利益的事情,谁都会生出几个心眼来,而且你越是否认,人家就越相信这事是真的,这完全是无解的事情。
笑过之后,唐子风继续问道:“那么,大家对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呢?”
周衡皱着眉头说:“大多数的人,接受不了这种方式。有人私底下跟我说,如果是两个厂子合并,成立一个总公司,总公司的领导职位由两个厂子平分,那么大家举双手赞成。但如果是由临一机把滕机吃掉,让滕机给临一机当二房,大家坚决不干。”
“那就拉倒呗!”唐子风冷笑道,“我还懒得纳妾呢。”
“这是什么话!”周衡说,“这是能够讨价还价的事情吗?”
唐子风说:“我可不是讨价还价,我是实话实说。滕机不想给临一机当妾,临一机也不稀罕纳这个妾,咱们两家八字不合,趁早各回各家。”
“什么意思?”周衡不解。如果他此前没说这件事是二局的安排,唐子风这样说也就罢了。现在唐子风知道这是局里的决定,还说这种话,就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意思了。事实上,如果二局真的下了决心,唐子风这个副厂长是无权拒绝的,临一机又不是唐子风私人的企业。
唐子风嘿嘿一笑,说道:“老周,我的态度就是这个,坚决不要。你把我这话说给你们那些什么厂领导、中层干部去听,最好直接到厂广播站去广播,让大家踏踏实实地。”
周衡眼睛一亮:“你是说,欲擒故纵?”
唐子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我没说,我不知道,别乱讲。”
他越是如此,周衡就越相信唐子风正是这个意思。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会,不禁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还别说,这个主意还真不错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纠结的滕机职工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厂要被临一机兼并了!”
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在滕村机床厂不胫而走,激起了无数的浪花。
“临一机?你说的是东叶省那个临河第一机床厂?”
“可不就是那个临一机吗?咱们周厂长原来就是在临一机当厂长的。”
“不会吧,临一机算老几,它还能兼并咱们?想当年,二局开群英会,咱们滕村可是坐前几把交椅的,临一机给咱们捡鞋都不够呢。”
“切,你那是什么年月的老黄历了。知道吗,临一机去年做了5个多亿的产值,咱们滕机才多少,有1个亿没有?”
“5个多亿,我的乖乖,他们改行造航空母舰了还是乍的,生产机床能生产出5个亿的产值?”
“哼哼,你还不知道吧,当初临一机和咱们滕机的情况差不多,二局派老周去,一年扭亏,两年盈利。这几年,临一机的新产品一个接一个搞出来,赚的钱海了去了。现在人家工人一个月拿七八百块的工资,哪像咱们滕机,拿个三百块钱就乐得像是拣着宝一样。”
“可周厂长不是已经到咱们滕机来了吗,照你这么说,下一步咱们滕机也大有希望了?”
“这可不好说。临一机能做到的事情,搁在咱滕机可就不一定了。反正据我听到的消息,二局对咱们厂老不满意了,这不,就打算让临一机把咱们厂给兼并了。”
“凭啥呀!”有人不乐意了,“它产值高就了不起吗?咱们好歹也是五六十年的老厂,国家骨干企业,咱们兼并它还差不多,凭啥让它来兼并咱们了?”
“对对,想让咱们给它临一机当孙子,妄想!”更多的人附和道。
先前传消息的那人呵呵冷笑:“各位,你们醒醒吧,现在不是咱们让不让人家兼并的事,是咱们周厂长求着人家兼并咱们,人家死活不干呢。”
“什么意思?周厂长为什么要求着人家兼并咱们,人家又干嘛死活不干?”吃瓜众的好奇心被钓起来了,围着那消息灵通人士开始刨根问底。
“我听说啊,我声明,我都是听说的,如果不准,可别怪我。”消息灵通人士装腔作势地说,可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在显摆自己神通广大,最起码也是能够参加二局党组会的那种。
“周厂长要退了,管不了咱们滕机了。所以,周厂长就找了他在临一机的老部下。对了,你们知道这个老部下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这人可神了。他叫唐子风,是人民大学的高材生,今年才27岁,可已经是临一机的常务副厂长了。你们可别小看这个常务副厂长,我告诉你们,二局没有给临一机配厂长,这个唐子风就是临一机主持工作的领导。”
“什么什么,27岁主持工作?你没搞错吧?”有人惊呼道。
国企职工对于领导级别这种事情是非常敏感的,大家虽然看不上临一机,但也知道临一机和滕机是平级的单位。在临一机主持工作,就相当于在滕机主持工作。滕机目前最年轻的厂领导也有40岁了,而且还仅仅是所有厂领导中地位最低的那位。而这位传说中的什么唐子风,居然能以27岁的年龄就在临一机主持工作,这是何方神圣啊。
于是,消息灵通人士少不得把唐子风做过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大家转述了一遍,其中演绎的成分远远多于写实。众人听完之后,感觉这个唐子风基本上就是甘罗再世、霍去病重生,总之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妖孽了。
“周厂长把唐厂长请过来,那就是托孤的意思啊。托孤你们都懂吧?”消息灵通人士继续装叉。
“不就是刘备在白帝城的那一出吗?”工人中有文化的人还是很多的,对于托孤这样的典故当然不至于不知道。不过,他们对于消息灵通人士使用这个典故却是大不以为然:
“刘备托孤,那是因为阿斗根本就扶不起来。周厂长不会觉得咱们都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吧?”
“扶得起扶不起,可不好说。”消息灵通人士冷笑道,“最起码,如果周厂长退了,大家想想,厂领导里还有谁能挑起这根大梁?大家可别忘了,当年张厂长在任的时候,咱们厂可是混到连工资都保证不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黯然了。可不是吗,周衡来之前,滕机离破产也就是一步之遥了,每个月都是靠银行贷款才能发出工资,有时候还只能发个70%。周衡来了一年,大家的工资能够保证了。那么,万一周衡再离开了,滕机会不会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去呢?
周衡今年已经58岁了,再干两三年就得退休了。还有,人家原本就是部里的机关干部,没准退休前还要先回去落实个级别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周衡随时都是可能要离开的。
“我听说,周厂长把唐子风叫过来,说要把滕机交给他,让他保证滕机不破产,全厂5000多在职职工和2000多退休职工的生活得到保障。”
“那么,唐子风答应了吗?”
“那是肯定的。唐子风可是周厂长一手培养起来的,比亲儿子还亲。周厂长开了口,唐子风能不答应吗?”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临一机不想接收咱们吗?”有人质疑道。
消息灵通人士不满地说:“我还没说完呢!这唐子风是满口答应了,可临一机也不是他私人的厂子是不是?他虽然是主持工作的领导,但也要讲个民主集中制,是不是?这一民主集中,可就出岔子了……”
“你特喵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众们受不了了,你这断章断得不是地方啊,大家还等着后面的情节呢。
“临一机要兼并滕机,这件事得临一机的厂领导班子集体同意才行,唐子风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他从滕机回去,召开厂务会一讨论,你猜乍的?临一机所有的厂领导全部反对!”
“凭什么呀!”听众顿时就炸锅了。我们还没答应让你们临一机兼并呢,你们临一机凭什么不答应兼并我们?你们把我们滕机当成啥了!
人的心态就是这样奇怪。如果临一机上赶着要兼并滕机,滕机的职工肯定是满肚子不高兴,甚至会联合起来抵制这种兼并。毕竟大家都是国营骨干企业的人,自己经营不善,生生被昔日的同伴给兼并了,众人脸上是抹不开的。
可现在听说自己还没表态,人家却先拒绝了,大家的心里又是另一番计较。人家拒绝兼并自己,那就是瞧不起自己呗。一个5000多人的大厂送到你嘴边去,你居然还不吃,这不是没拿自己当盘菜吗?自己就这么不堪?送上门去让人收,人家都不要。
“不要拉倒,咱们还不稀罕让他们兼并呢。”
“对,我们自己活得好好的,干嘛要让人家兼并。”
有人便开始撂狠话了。
“咱们真的活得好好的吗?”另一拨人冷冷地反问道。
“也不算差吧?在整个滕村,咱们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吧?”有人怯怯地给自己打着气。
“这你就满足了?”对方呛声道,“咱们滕机当年在滕村可是排第一的企业,整个滕村的姑娘都乐意往滕机嫁,倒贴钱都不在乎,可现在呢?”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就算不说过去的事,刚才老李不是说了吗,周厂长眼见着就到退休的点了,他万一走了,咱们怎么办?”
“你这意思是说,如果让临一机把咱们兼并了,咱们就能保证不比现在差?”
“这个,得问老李啊。”
大家于是重新把头转向那位被称为老李的消息灵通人士,等着听他对此事的解读。老李端起了架子,哼哼哈哈了好一阵,这才说道:
“周厂长卖了那么大的面子,去求自己过去的老部下,可不就是想给咱们滕机找条出路吗?我听人说了,唐子风当时向周厂长保证过,说如果临一机兼并了滕机,一年之内,让滕机全厂职工的工资上涨20%,两年涨40%,五年之内,让全厂职工的工资翻番。”
“他真有这个本事?”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李,同时在心里计算着工资翻番之后会是多少,自己的生活又能因此而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那唐子风是部里重点培养的干部,要不也不会让他年纪轻轻就主持临一机的工作。到了他这个地位,说出来的话,那就是要立军令状的,办不到就会影响他的仕途,你说他能不办到吗?”老李少不得要向大家传播一点内幕信息,大家对于这种官场套路文还是颇为受用的。
“这么说,这事有门?”大家问道。
老李叹道:“这不被临一机那帮厂领导给搅黄了吗?本来唐厂长和周厂长答应得好好的,可回了一趟临河,就全变卦了。人家临一机发展得好好的,谁乐意背上咱们滕机这么一个包袱。唐子风对周厂长忠心耿耿不假,可他也拗不过其他的厂领导啊。”
“这些人,也太可恶了!依我看,都不是什么好鸟!”
大家的愤怒都转向那些拖后腿的临一机厂领导,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高矮胖瘦如何。大家只需要知道一点就足够了,那就是如果没有这些人作祟,临一机就已经把滕机兼并了……
咦,自己为什么要盼着厂子被别人兼并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吃香喝辣
“黄总,我家老李把你教他的那些话,都在厂里说了。现在厂里可热闹了,大家都说,要去京城请愿,必须让临一机把我们滕机给收了,不收大家就不答应。”
滕村市中心,丽佳超市滕村旗舰店的店长办公室里,一名穿着超市工作服的中年妇女,恭恭敬敬地向坐在沙发上的一位少妇做着汇报。
做汇报的这位中年妇女名叫萧桂英,是丽佳超市滕村店的柜台经理。那位在滕机传播小道消息的“老李”,正是她的丈夫。老李名叫李生泉,是滕村机床厂后勤处的一位科长,一向就以喜欢说三道四而著称,人送外号叫“路透社”,也就是经常会在路边透露各种情报的社会人。
坐在沙发上的少妇,正是丽佳超市的老板黄丽婷,她是前几天才从东叶过来视察工作的,这个店长办公室,也是她临时占用的。按照惯例,黄丽婷每次到滕村来,滕村店的店长就要把自己的办公室让出来给她用,自己则跑到别的房间去办公。
李生泉在滕机说的那些话,都是黄丽婷让他说的。有关唐子风的各种八卦,自然也是黄丽婷告诉他的,只是他自己又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这就不是黄丽婷管得了的事情了。
对于黄丽婷安排自己到厂里去做宣传一事,李生泉是毫无怨言的。如果说滕机还有那么一些对临一机有好感的人,李生泉绝对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属于好感度偏高的那几个之一。李生泉对临一机拥有好感的原因,就在于他老婆是丽佳超市滕村店的员工,而且还是个小中层,拿着比滕村其他单位职工略高一些的工资。
萧桂英到丽佳超市上班,是周衡帮助安排的。此前她一直在厂里当家属工,因为滕机的经营效益不好,家属工其实已经无事可做,工资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发放了。周衡把一些职工的家属介绍到丽佳超市去,无异于给这些职工家里雪中送炭,也因此而获得了这些职工的忠诚。
萧桂英到了超市之后,因为脑子比较活络,做事也勤快,从而获得了黄丽婷的赏识,被提拔为柜台经理,同时也有了更多与黄丽婷接触的机会。正是从黄丽婷那里,萧桂英听说了有关唐子风和临一机的种种传说,回家之后又把这些话以枕头风的方式告诉了李生泉。在这两口子的心目中,唐子风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天才,而临一机则是一个令人羡慕的人间天堂。
这一次,受唐子风的委托,黄丽婷想找几个人去滕机制造舆论,萧桂英两口子便成为被她选定的对象。萧桂英听说有这样一个任务,立马打电话把丈夫李生泉喊来,接受黄丽婷的耳提面命。随后,李生泉便利用各种机会,在滕机职工中间大肆蛊惑,还真的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萧桂英此时就是来向黄丽婷表功的。
“真的?那可太好了,谢谢萧姐,也请萧姐代我好好谢谢李科长。”黄丽婷笑吟吟地说着客气话。她是一个很善于做人的人,即使对萧桂英这种下属,也是谦恭有加的。
“瞧黄总说的,这不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嘛。”萧桂英笑得很灿烂,“再说,我家老李说了,如果临一机真的把我们滕机给兼并了,大家都能跟着唐厂长吃香的、喝辣的,不比现在强得多?滕机有些人的脑子就是个榆木疙瘩,都什么年月了,还想着装大爷呢,活该他们受穷。”
“跟着唐厂长就能够吃香的、喝辣的?”黄丽婷把头转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一位年轻男子,笑着说:“子风,你听到没有,滕机的职工对你期望很高呢。”
“啊?”
没等那男子说什么,萧桂英已经把一束目光投向了他,这目光中先是有一丝狐疑,既而就变成了惊愕。
“你就是唐子风唐厂长?”萧桂英以手相指,不敢相信地问道。
“嗯嗯,我就是唐子风。”那男子温和地笑着应道。
“哎呀!”萧桂英一拍大腿,做出一个惊喜交加的模样,“我说今天出门眼皮直跳呢,原来是要见贵人啊!唐厂长,你可不知道,我和我家老李,对你那个佩服啊,那那那……那都是没说的了!”
她原本是想拽一句什么词的,话到嘴边又想不起来了,只能化成一句“没说的”。不过,她说自己佩服唐子风,倒还真不是假话。她不懂什么企业管理的事情,但她却从别人那里听说过,黄丽婷当年开超市,就是由唐子风手把手教出来的。
丽佳超市有多牛,萧桂英是知道的。黄丽婷此前不过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家属工,几年时间就成了这么大的老板,那么,作为黄丽婷人生导师的唐子风,还不值得萧桂英夫妇五体投地吗?
“萧姐太高抬了。”唐子风学着黄丽婷用的称呼,淡淡地说,“我哪是什么贵人,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您绝对是贵人。”萧桂英来了劲头,手舞足蹈地说,“我听我家老李说了,当初临一机和我们滕机一样,也是发不出工资,好家伙,就是因为唐厂长去了,那生产啥的,嗖嗖地往上蹿。听说现在临一机的工人一个月都能拿七八百块钱工资了,是不是这样?”
唐子风说:“七八百只是基本工资吧,加上奖金,一个月拿不到一千五的,在我们厂里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哎呀!哎呀!瞧瞧!瞧瞧!”萧桂英感叹连连,用以抒发自己的震撼。如果说她先前对唐子风的恭维多少有几分虚伪,这一会就完全是真情流露了。一个月一千五的收入,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啊!
这样的收入,放到京城或者浦江那样的大城市去,或许不算什么。搁在明溪、井南那种发达省份,也就是略高于平均水准而已。但长化是什么地方,在这里一个月能挣四百块钱就已经算是好工作的,滕机也是在周衡来当厂长之后,才有了一个月三四百元的工资保障。唐子风轻描淡写地说临一机的职工拿不到一千五会被人笑话,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炫富啊,让人怎能淡定。
“萧姐,你刚才说,如果临一机兼并了滕机,大家就能够吃香的、喝辣的,这个我可真不敢给你保证。现在兼并这事还悬着呢,你也跟李科长说说,让他别抱太大希望,要不万一未来弄不成,不是徒增烦恼吗。”唐子风说。
“怎么就弄不成了?”萧桂英满脸义愤,当然这义愤并不是冲唐子风来的。她说道:“是不是黄总跟老李说的那个,就是你们临一机的厂领导不同意兼并这事。唐厂长,你就不能帮着我们说说话,就算不是帮我们滕机,好赖我们周厂长也是你的老领导不是。对了,周厂长原来也在临一机当过厂长的,你们那些厂领导,不也是周厂长的老部下吗?”
“周厂长的面子,大家肯定是要给的。”唐子风说,“不过,我们一些厂领导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萧姐,你说说看,如果我们临一机的干部跑到滕机去发号施令,你们厂的干部职工,能听他的吗?”
“怎么不听!反了他们了!”萧桂英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随即便哑了。厂里那些职工的德行,她是很清楚的。大家都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良好感觉,让他们听临一机干部的差遣,只怕不少人是要犯别扭的。
李生泉这些天在厂里放风,厂里职工的反应也是各不相同。有人觉得如果被临一机兼并了能够让自己的收入增加一些,那么勉为其难地让对方兼并也行,还有人就是一副老子不差那点钱的傲慢嘴脸,虽然这些人平时为了几毛钱的加班费都能打出狗脑子来。
“所以啊,这事我现在也很为难。”唐子风看出了萧桂英所想,直接就来了一个“所以”,中间的论证是完全可以省略掉的。
“那么,唐厂长,您是希望我们怎么做呢?”萧桂英问道。
唐子风把手一摊,说道:“这个我可真没想好,这不,我就来向黄总问计了。周厂长那边,也是快要回部里去的人了,在滕机呆不了几天。如果周厂长离开了,滕机这边的事情,我可就真的插不上手了。”
“别啊!唐厂长!”萧桂英真的有些急了。周衡如果离开了,滕机只怕连现在的局面都维持不住,这就意味着李生泉的收入要打折扣了。她甚至还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结果,那就是一旦周衡离开,说不定丽佳超市也得撤走,那么她现在的工作也要丢掉了,这一家人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萧姐,你回头还是让李科长在厂里多打听打听,听听厂里职工们的想法。好了,我和唐厂长还有一些事情要谈,要不,萧姐你就先忙去吧。”
黄丽婷下了逐客令。萧桂英只能悻悻然地离开了,临出门之前,还向唐子风送来一个幽怨的眼神。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看着萧桂英离开,黄丽婷起身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坐回到沙发上,向着对面的唐子风笑道:“子风,你这是打算继续吊着他们啊,你就不怕他们真的不跟你们合作了?”
唐子风微微一笑,说:“不合作就不合作呗,我怕个啥?二局那边也只是提出一个意向,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我这边的。如果滕机真的不争气,二局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滕机再搭进去我们临一机的。”
“可是,周厂长那边,你怎么交代?”
“也没啥交代不交代的,滕机这些职工的心态不改变,周厂长也不会同意临一机贸然介入。临一机总共才不到7000人,要背上滕机这5000多人的包袱,周厂长也会斟酌一下的。老周毕竟也是临一机出来的,他会眼睁睁看着临一机往火坑里跳?”
“倒也是。”黄丽婷点了点头。临一机兼并滕机这件事,与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只是受唐子风的委托帮点忙而已,具体到临一机要不要兼并滕机,用什么方法去兼并,她就没必要多操心了。有些事情,唐子风也不可能和她商量。
“黄姐,你这边,未来可能还得帮我做些事。我在滕村这边没有任何一点基础,丽佳超市就是我最大的倚仗了。”唐子风说。
“瞧你说的,自己人之间,还说什么帮不帮的。”黄丽婷嗔怪地白了唐子风一眼,说道:“你要我这边做什么,直接吩咐就行了。姐这个人都是你的,你还客气个啥。”
唐子风假意地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黄姐,你这话可太有歧义了,万一传出去,我怕蔡工会拿着大砍刀追杀我500里呢。”
黄丽婷嫣然一笑,说:“他才不会呢。谁不知道你唐厂长是正人君子。如果换成韩伟昌,老蔡还真的会不放心呢。”
唐子风笑道:“怎么,老韩的名声已经这么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黄丽婷说:“谁敢告诉你啊,厂里谁不知道韩伟昌是你的得力干将,他自己也这样说,所以他有点什么事情,大家都不会跟你讲。
“其实嘛,这种事情,大家也只是私下里互相传,都说韩伟昌肯定在外面花天酒地,但谁也没什么证据。我开了几年超市,也算是对社会上的事情了解一些了,像韩伟昌这种跑业务的,又有权力,还有钱,在外面没点名堂才奇怪呢。不过,他回到厂里的时候,还是挺本分的,孙师傅对他管得严着呢。”
“这就叫水至清则无鱼吧。”唐子风说,“这件事,周厂长上次也提醒我了,看来我真的得和老韩谈一谈了。”
这个话题,大家也只能是点到为止。说起来,黄丽婷和韩伟昌都是唐子风的亲信,黄丽婷这样贬损韩伟昌,肯定是不合适的,她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说话的分寸。
“兼并滕机的事情,如果最终办不成,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要兼并滕机,滕机至少有1500名冗余人员,对他们的安置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黄姐,你对此有什么好建议吗?”
唐子风把话头引回到了正题上,向黄丽婷询问道。
黄丽婷说:“我能有什么好建议,不外乎就是子风你过去在临一机搞过的那一套吧?我看张建阳当初做得就挺不错的,那不都是你给张建阳出的主意吗?”
唐子风说:“当初临一机裁撤冗员,的确是我在操作。但滕机的情况和临一机又有不同。临一机在临河,临河的经济情况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也素有商业传统,我们组织那些裁撤下来的职工做点小买卖,也能做得不错。”
“可不是,汪盈搞的搬家公司,现在就红火着呢。她到处说是你唐厂长指导有方,说要找机会感谢你呢。”黄丽婷笑着举了个例子。
汪盈当初可是临一机裁撤冗员时候的一块绊脚石,为了把她搬开,唐子风没少花心血,还搞了不少阴谋。汪盈被安置到劳动服务公司之后,阴差阳错地与其他被裁撤下来的职工合开了一家搬家公司,凭着她出色的口才,愣是把业务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已然是临荟公司旗下最赚钱的产业之一。
汪盈从搬家公司获得了不少分红,也成了临一机“先富起来”的一员。有了钱,又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汪盈的心态改变了许多,不再是过去那个人见人怕的刺头。回想当初唐子风把她安排到服务公司去待岗的过程,她非但没有恨意,反而觉得这是给自己创造了机会。于是,她在心里对唐子风充满敬意,还经常在别人面前说是唐子风给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二春。
没办法,重工业企业里的风气就是这么开放,大家说话真有那么一点没遮没拦的劲头。
黄丽婷一向把自己当成唐子风的嫡系,现在见汪盈也有对唐子风卖身投靠的意思,心里自然是醋意满满,遇到有机会的时候,就要忍不住酸上一两句了。
唐子风也算是阅女无数的人,对于女人之间的这种小矛盾岂能不懂。他呵呵一笑,并不接黄丽婷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滕村这个地方,和临河不一样。一是经济发展情况差,没有太多的商业机会。另一点就是滕机的职工缺乏经商能力,要让他们像临一机的人那样去做小生意,只怕是不太容易。”
黄丽婷深有感触:“子风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滕村人做生意的意识太差了,就是我这超市里的职工,对待顾客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我原本还担心他们这样会得罪顾客,后来我到其他商场去转了一圈,发现各家商场的职工都差不多,我们丽佳超市的职工还算是热情的呢。”
“这就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唐子风无奈地笑道。
“依我看,指望这些人自己创业做生意是没希望了,最好就是能够直接给他们安排点工作,让他们去做。”黄丽婷献计道。
“可是,给他们安排什么工作呢?”唐子风问。
黄丽婷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子风,你是了解我的,我开这个超市都是你教的,我哪敢给你出主意啊。”
唐子风说:“黄姐,你就别谦虚了,你可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商人。超市这种形式,也就是你过去没见过。但凡你见过一眼,就根本不需要我说什么,你自己就能做得很好了。”
“我可没这个能耐。”黄丽婷娇声说,说罢,她又换了个表情,认真地说:“子风,我觉得,光靠咱们俩在这想,肯定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要想解决滕机分流出来的职工,必须要引入一些新的企业。
“就像我们这个丽佳超市,开一个分店就能够安置100多人。如果你能够找到十几个像我们丽佳超市这样的企业,让它们到滕村来开分店或者办分厂,不就可以解决你说的1500人的安置问题了吗?”
“你说得对。”唐子风说,“东北振兴是国家战略,想必国家各部委都是要提供一些支持的。等我下次回局里的时候,向局领导提一下,让二局出面,给我们协调一些企业到滕村来,最好是那种劳动密集型的企业,便于安置职工。”
“这件事,你其实没必要太着急。”黄丽婷说。
“怎么?”唐子风有些不解。
黄丽婷笑道:“你可以一步一步地来。先让那些职工在厂里待岗,发50%的工资,让他们体会一下没钱的滋味。耗上一年半载的,等到有企业想招募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珍惜了。”
“哈,你这个主意也太损了吧?”唐子风笑了起来。要说,黄丽婷的这个建议,与他目前正在对滕机采取的策略是一脉相承的,那就是欲擒故纵,先断了对方的希望,让对方陷入困境,然后随便扔一根稻草,对方也会拼命地抱住不放了。
“子风,我真不明白,滕机的事情,你这么操心干什么。”说完正事,黄丽婷幽幽地埋怨道,“你刚才也说了,如果你不愿意,二局也不可能强迫你的。依我看,你能够把临一机搞好,功劳已经很大了,何必自己再找一个麻烦背到身上呢?”
唐子风耸耸肩膀,说道:“这或许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吧,功劳不功劳的,我倒是没多想。周厂长找到我头上了,我就想着还是尽量做好。再说了,黄姐,你现在不是拼命地在扩张分店吗,你说你图个啥?”
“我是在给自己赚钱啊。”黄丽婷理直气壮地说,随即又补充道:“这里面也有子风你的钱呢。”
唐子风说:“可是,你现在赚的钱,已经足够你和蔡工过上土豪一样的生活了,你还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我不要给我儿子攒点钱?现在娶个媳妇容易吗?”
“以你现在的身家,想给你当儿媳妇的女孩子,可以从临河排到滕村了吧?”
“也没那么多……”黄丽婷笑了。其实,她的儿子还远没到需要考虑娶媳妇的时候,连谈恋爱都属于早恋,她说这个理由有些超前了。她说:“我可能是穷怕了,赚多少钱都不嫌多。眼看着有赚钱的机会,如果不去赚,就觉得对不起自己。”
唐子风说:“这不就得了。说到底,就是一个习惯问题。我也是习惯了,总觉得一件事可以做好,如果我不去做,就是一个遗憾。滕机有这么好的基础,如果看着它就这样破产、倒闭,最终变成一堆废墟,我心里是过不去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人见面
唐子风在滕村呆了几天,了解了一下滕机以及滕村市的各方面情况,然后便离开了。临离开之前,他与周衡商定了一个方案,基本思想就是继续进行舆论引导,给滕机的职工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感觉到只有并入临一机才是滕机的出路。
滕机有5000多职工,这些人的思想当然不可能是完全一致的,有些职工对于企业被兼并一事没有太多的抵触,另外一些职工则完全不能接受。唐子风和周衡要做的,就是让这两类人充分碰撞,让前者去说服后者,或者至少压制住后者的气焰,从而为未来的兼并创造出一个更好的氛围。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唐子风还交代周衡要减弱一些开拓市场的力度,甚至可以放出一些风声,说他自己可能要离开滕机。这样做,可以让滕机的职工感觉前景堪忧,于是就会萌生出寻找救命稻草的想法。
所谓傲气也罢,傲骨也罢,说到底就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程度。大家觉得日子还能过得去,自然不愿意屈居人下。如果周衡真的离开了,滕机再度滑向崩溃的边缘,大家就没那么矫情了。
这种思想上的变化,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需要给滕机职工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去讨论、去思考。唐子风相信,面对着残酷的现实,他们肯定是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从滕村出来,唐子风先回了京城。现在京城对于唐子风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中转站了。他父母已经在京城定居,女友在京城上学,苍龙研究院和机二零秘书处在京城也有办事机构,更不用说机械部也在京城,于公于私,他都是需要经常到京城转一转的。
“这次回来,能在家住几天啊?”
在京城的家中,母亲许桂香一边帮唐子风收拾着出差带回来的脏衣服,一边问道。
“能住个三四天吧,我得回一趟部里,还有几个客户那边也要去拜访一下。”唐子风含含糊糊地回答道。他嘴里塞满了东西,面前的大海碗里盛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
听说他今天回来,许桂香提前就炖好了一只老母鸡等着他,里面还放了什么党参枸杞啥的,极其滋补。虽然唐子风走到哪里也不缺吃的,但有一种营养不良,叫做妈妈觉得你营养不良,但凡唐子风在家的时候,许桂香都要大鱼大肉地对他进行投喂,生怕他吃得不好。
“找个时间叫文珺一起到家里来吃顿饭吧?过完年到现在,我还没见过她呢。”许桂香笑呵呵地说道。
在外人以及唐子风的父母看来,唐子风与肖文珺的关系是不言而喻的。唐子风来京城的时候,偶尔会带肖文珺回家来吃顿饭。遇到唐子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京城时,肖文珺也会主动过来看看,陪他父母聊会天。在老两口心目中,早已把这个姑娘当成自家的准儿媳了,唯一的悬念只是二人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办事。
而事实上,唐子风与肖文珺之间,却一直都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照肖文珺的室友刘熠丹、董霄的说法,这俩人之间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心心相印,却谁也不率先挑破这层窗户纸。
有时候,唐子风自己也觉得挺可笑的,俩人都已经处到这个程度了,却还要装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这是哄谁呢?
究其原因,或许是俩人都很享受现在这种朦胧的感觉,谁也不想去破坏这样的情调。其实,这俩人都是极其聪明的,彼此的心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语言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用于讨论技术问题的,感情上的事情,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听到母亲的要求,唐子风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妈,我还真打算跟你说呢,明天文珺的父亲要到京城来出差,我和文珺约好了,明天两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咱们也别在家里吃了,我让人订了亚运村的全聚德,咱们上那吃去。”
“什么?文珺的爸爸来京城了!”许桂香惊喜交加,“这么说,明天就是两边的大人见面了?对了,她妈妈来了没有?”
“她妈妈来干什么?”唐子风说,“她爸爸是来出差的,大家只是顺便在一起吃顿饭。”
“这种事能顺便吗!”许桂香斥道,旋即又开始盘算起来,“不行,亲家第一次见面,照规矩,咱们这边是要包个红包的。如果是在乡下,包个880块钱就可以了。现在咱们是在城里,亲家又是个总工程师,我觉得应该包个8800,你觉得怎么样?”
唐子风笑着说:“8800哪够啊,照咱们家的家底,得包个8万8才行呢!”
“8万8啊……”许桂香认真地思考起来,她点着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你看哈,文珺是清华大学的博士,你才是一个大学生,算是高攀人家了。亲家是个领导,又是个大科学家,你爸爸和我都是农民,咱们也有点配不上人家。所以呢,咱们包钱如果包少了,怕人家挑咱们的理。”
“你不会是当真了吧?”唐子风目瞪口呆。他原本只是想调侃一下,孰料母亲还认真起来了。细想一下也对,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家里也就娶这一次儿媳妇,父母肯定是会极其隆重地予以对待的。
别看现在他家的资产已经有好几千万,可父母依然觉得他们自己是农民出身,在城里人面前是天然要矮上半截的,更遑论肖明还是一个享受局级待遇的高级工程师,这简直是让唐林和许桂香觉得需要仰望的所在。
觉得自己与对方的门户之间存在差距,那么就只有用钱去填平了。唐子风随口说需要包一个8万8的红包,许桂香还就当真了。她也不想想,8万8的现金是多大的一摞,如果她把这么一摞现金拍到肖明的面前,肖明不吓傻了才怪。
“妈,你想多了。”唐子风哭笑不得,“老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这两年我到五朗也去过好几次,和老肖在一起吃饭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你们真的没必要这样紧张,就当是平常亲戚见面就可以了。”
“有你这样当女婿的吗!”许桂香恼了,随手扯下一只袖套,在唐子风后脑勺上抽了一记,骂道:“什么老肖,那是你老丈人,你也得叫爸的,别一天到晚没大没小。”
“这是他让我叫的好不好!”唐子风捂着脑袋抗议道,“妈,你儿子现在也是一家国营大厂的常务副厂长,走到他们17所去,那也是得他们所长亲自出来接待的,老肖都只能算是在旁边作陪的。”
唐子风这话就有点吹牛了。他最初一次去17所的时候,在肖明面前的确是有点没大没小,喝酒喝嗨了也曾拍过肖明的肩膀,与肖明称兄道弟。但后来他与肖文珺的关系越处越近,再见到肖明就不敢太过放肆了。
这两年,他去过好几次17所,也应邀到肖明家里去吃过饭,接受了丈母娘的检阅。肖明对他的最初印象不算特别好,这当然也是受了秦仲年的影响。但后来,肖明对他就越看越顺眼了。尤其是当唐子风被任命为临一机的常务副厂长并主持工作之后,肖明对于这个准女婿就愈发地放心。在肖明看来,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组织上能够对唐子风委以重任,就说明这个年轻人的才能和品德都是过关的,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这个年轻人呢?
在17所的时候,唐子风当着其他人的面,管肖明是叫肖总工,私底下则一口一个肖叔叔,叫得倍儿甜。“老肖”这个称呼,唐子风只敢在背后说说,纯粹就是为了过过嘴瘾。
许桂香不知道这些情况,她嗔道:“那是工作的时候,现在是家里大人见面。你是不是打算见面的时候也叫你丈人做老肖?”
“这倒不至于,文珺在旁边呢,怎么也得给她留个面子吧。”唐子风低声嘟哝道。
“算你聪明。”许桂香没好气地说。
唐子风说:“妈,称呼的问题,我就听你的。但红包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包,你会把我丈人给吓跑的。我丈人是个老实孩子……,呃,我是说,他是个老实人,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其实呢,我给他闺女找了那么多活干,挣了那么多钱,我丈人丈母娘在五朗的房子,相当于都是我给他们买的,你说你还需要包什么红包呢?”
“挣钱归挣钱,亲家第一次见面,男方包红包,是我们那边的规矩,不给不太合适的……”许桂香讷讷地说。唐子风说得那么肯定,她也不便坚持了,谁知道这城里人是什么脾气呢,万一人家真的不喜欢这一套,自己非要给人家递红包,倒反而是让人家尴尬了。
包红包的计划被否定了,许桂香便开始琢磨其他的礼仪。她紧急打电话把正在公司上班的唐林叫回来,向他通报了此事。接着,老两口便像没头苍蝇一样忙活起来,又是准备礼品,又是找合适的衣裳,一边忙着还一边紧张地讨论着与准亲家见面时候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说,甚至微笑的时候应当露几颗牙都做了详尽的预案。
“你们自己折腾吧,我还是先去趟公司再说。”唐子风受不了这老两口的兴奋劲,拎着包便出门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当年播的一颗种子
飞亥公司这两年业务规模不断扩大,固定员工已经增加到了200多人,有了专门的策划部、销售部、编辑部、美工部等部门。人数多了,加上名气也大了,公司自然不能继续窝在六郎庄那样一个城乡结合部。去年,公司正式迁出六郎庄,在知春路一幢颇为些档次的写字楼里租了整整一层,足有2000多平米,看上去很有点大公司的气魄了。
唐子风坐电梯来到公司所在的楼层,掏出门禁卡刷开公司大门,前台小姑娘已经小跑着上前来招呼了:“小唐总,您来了?唐总回家去了,王总和小王总都在,要不要我给您通报一下。”
唐子风原来在公司是被称为唐总的,但自从他让父亲唐林到公司来当董事长兼副总经理之后,“唐总”这个称呼便归唐林所有了,他自己只能被称为“小唐总”,这也是许多家族企业里常见的情况了。至于说王总和小王总,后者是指唐子风的同学兼合作人王梓杰,前者则是王梓杰的父亲王崇寿。
王梓杰最近已经洗心革面,准备冲击教授职称了。唐子风在临一机也已进入角色,很少有时间关注自己的公司。目前,公司的日常管理正是由唐林和王崇寿二人负责的,这俩人都是农民出身,管理飞亥公司这个以出版为主要业务的公司,其实是有些吃力的。
所幸唐子风和王梓杰在前期已经为公司铺好了路,有几位前期就参加公司经营的员工如今也已经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两位老人只需要当好儿子的传声筒,日常盯着公司的财务,以免外人损公肥私,这些事情,他们是完全能够干好的。
唐子风来公司的次数不多,但前台小姑娘却知道,他和“小王总”才是公司真正的老板,老唐总和老王总不过是傀儡而已。同样都是老总,该对哪个老总更殷勤,小姑娘是拎得清楚的。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唐子风谢绝了小姑娘的好意,然后还是颇有领导风范地赞了一句:“小刘,精神状态不错嘛,要继续保持哦。”
“谢谢小唐总。”小姑娘甜甜地笑着,露出四颗门牙。
唐子风先去了王崇寿的办公室,给他送去一盒从滕村带回来的松仁酥,与他说笑了几句,这才告辞出来,来到王梓杰的办公室。
王梓杰的办公室里,除了王梓杰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是23、4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一些校园里的稚气。看到唐子风推门进来,王梓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只是笑了笑,两个年轻人却是齐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唐子风微微弯腰致意,其中一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向唐子风打个招呼,却又怕喊错了人。
“这就是唐总。”王梓杰给他们做着介绍。
“唐总好!”两个人这才齐声向唐子风问候。
“坐吧。”唐子风向二人摆摆手,然后自己先在他们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也坐下了。王梓杰继续做着介绍:“子风,这位是郭晓宇,那位是张津,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的,听说你今天过来,我就把他们约来了。”
唐子风向二人笑着说道:“二位好,虽然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是得向你们表示感谢,没有你们辅导,我妹妹不可能考上重点的。”
“唐总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叫郭晓宇的那位赶紧客气道。
“是啊,主要是唐同学自己基础好,我们没做什么。”张津也说道。
三年前,唐子风的妹妹唐子妍面临高考。考虑到老家的中学教学质量差,唐子风把唐子妍带到了京城,让王梓杰帮他找了几位清北的高才生,对唐子妍进行一对一辅导。这几位一对一的老师能够成为高才生,自然是有一套学习技巧的,唐子风在他们的辅导下,成绩提升很快,高考爆了个冷门,考上了华中理工大学的自控系。
唐子风在这件事情上很大方,给几位辅导老师的报酬都是按小时结算的,每人拿到了好几千元,这对于当年的大学生来说,是一笔非常奢侈的外快了。
郭晓宇和张津二人,就是当初辅导过唐子妍的两位学生。郭晓宇在北大就读,张津在清华就读,都是人中龙凤。其他学生拿到报酬,便欣欣然地吃大餐、买奢侈品去了,这俩人却是从中得到启发,在校园里创业,办了一家专门为高考学生提供“一对一”辅导的培训机构。
郭晓宇和张津创业之初,手里只有唐子风付的几千元报酬,这些钱用来租场地、打广告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二人便找到王梓杰,提出希望与飞亥公司合作。
王梓杰请示了唐子风之后,答应了二人的合作要求,由飞亥公司出资20万元,获得了培训机构40%的股权。
唐子风答应与郭、张二人合作的原因,在于他知道这种“一对一”的培训机构在后世发展得不错,属于赚钱比抢钱还快的业务之一。他不知道现在开展这样的业务是否也能成功,但既然对方要的投资并不多,他也就没必要拒绝了。
这种投资,完全就是风险投资,投错了,损失也就是区区20万,唐总赔得起。而万一成功了,收益将是十倍甚至百倍,何乐而不为呢?别的不说,就冲郭、张二人的学历,拿出去也值20万的。
因为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投资,唐子风在交代王梓杰之后,便把这件忘之脑后了,这几年也不曾过问过此事,更不用说亲自与郭、张二人见面。今年年初,唐子风看公司报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有一家名叫“思而学”的公司向飞亥公司上交了10万的分红,再一打听,才知道是当年随手扔的一颗种子结出桃子来了。这一回,他便专门交代王梓杰,把郭、张二人请到公司来,他要与对方见面谈谈。
从王梓杰那里,唐子风知道郭、张二人的创业历程颇为艰难,付出的代价也不少。两个人都是在校大学生,平时学业负担挺重,为了创业,二人没少逃课,据说每个人光是挂科就挂了五六门。毕业在即,郭晓宇的学位已经是保不住了,能够拿到一张毕业证已是不错了。
不过,二人的付出也有丰厚的回报,去年思而学公司的营业额达到150万元,扣除房租、老师工资等成本,净利润达到40多万。二人请示王梓杰之后,决定拿出25万元用于分红,飞亥公司占40%的股权,因此获得了10万元的分红款。
10万元对于飞亥公司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王梓杰此前曾表示,暂时不需要分红,这些钱留给思而学公司作为扩大再生产的投资即可。但郭晓宇坚决说,自己拿了飞亥公司的投资,好几年都没给公司上缴过分红,容易被人说闲话。既然思而学公司今年盈利较多,分一次红也是应当的。
“晓宇,听梓杰说,你为了办公司,连学位都丢了,这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了?”唐子风看着郭晓宇,问道。
郭晓宇略有几分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我大意了,我觉得大学的压力没有高中那么大,考试前努努力就行了。谁知道有几科的老师出题很偏,平时没听课,根本就不知道题目是什么意思,一不留神就挂了。我们学校规定补考五门就没有学位,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呢?”唐子风又向张津问道。
张津笑着说:“我比晓宇的运气好一点,有几科期末考试挂了,但平时成绩得分比较高,平均一下就算及格了,不过,学分绩在全班肯定是垫底的,平时都不好意思见人呢。”
“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以后是打算继续经营这个公司吗?”唐子风问。
郭晓宇说:“那是肯定的。其实我和张津最初办这个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就算是这个公司没办成,以后我们俩肯定也是要下海混的,不想去过那种朝九晚五的生活。”
“其实做公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唐子风说,“你们选的这个方向挺好的,中国的家长在子女教育方面是舍得花钱的,只要你们能够提供一流的服务,不愁赚不到钱。”
“谢谢唐总的鼓励。”二人一齐应道。
大家又扯了一会闲话,唐子风话锋一转,对二人问道:“小郭,小张,我想问问,你们除了做高考辅导之外,有没有想过做其他的培训呢?”
“其他的培训?唐总是指什么呢?”郭晓宇看着唐子风问道。
以郭晓宇和张津的聪明,其实早就猜出唐子风专门约他们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跟他们闲聊,而是另有其他的事情。不过,在唐子风提起之前,二人都不会主动发问,这是一个谈判技巧问题,二人在出门之前就已经商量过了。现在,唐子风终于转入正题了,郭晓宇的心里抨抨地跳着,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平静。
第二百七十章 独门技巧
郭晓宇和张津都是学霸出身,哪怕沦落到毕业拿不到学位的程度,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对自己智商的迷之自信。他们可以说,自己并不是学不懂那些功课,只是志不在此,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们各自的班上都有那种每年拿奖学金的同学,他们对这些同学向来都不屑一顾,觉得自己在公司挣到的钱,比学校里最高级别的奖学金还要高得多,谁更有本事,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然而,在二人心目中,却有一个人是他们必须要仰视的,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唐子风。
郭晓宇和张津都在飞亥公司打过工,对于飞亥公司的起家过程有所耳闻。飞亥公司最早做的那些工具书,以及后来开发的“五三”,都让二人叹为观止。以他们的智商,要开发出类似的图书当然并不困难,但他们自忖想不到这样的点子,因此对于能够想出这些点子的人,自然是满心佩服的。
经过一番打听,他们终于知道飞亥公司的核心人物并不是他们认识的王梓杰,而是远在临河的唐子风。在给唐子妍做一对一高考辅导的时候,他们还遇到了代替唐子风来给唐子妍当监护人的肖文珺,从肖文珺那里,郭晓宇和张津又听说了唐子风的更多事迹,从而又强化了他们对唐子风的膜拜。
二人创办思而学公司,搞一对一培训,便是剽窃了唐子风的创意。一开始,他们觉得办个公司挺容易,这种感觉的来源,便主要是看到飞亥公司的成功。毕竟,唐子风办飞亥公司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大学刚毕业,唐子风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做不到呢?
但真到把公司开办起来之后,二人才发现做一家公司并不那么简单。如何开拓市场,如何稳住客户,如何激励雇来当老师的那些大学生,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两个人跌跌撞撞干了两年多,公司总算是盈利了,但相比飞亥公司的业绩,他们那点盈利简直就是渣。这种残酷的对比,更让他们觉得唐子风高深莫测,非自己所能比。
这一次,唐子风专门邀请他们二人到公司来谈事,事先二人便对唐子风可能谈的事情进行了一番分析。他们认为,唐子风要见他们,很大可能是看中他们的能力,想与他们开展更深入的合作。毕竟,作为两名在校大学生,他们做出来的业绩也还是可圈可点的。
事实上,郭晓宇和张津在此前坚持要给飞亥公司分红,也存着显示一下存在感的想法。他们拿了飞亥公司20万元的启动资金,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唐子风居然对他们不闻不问,这让他们的内心很是受伤。二人都认为,应当通过分红这种方式,提醒一下那位素未谋面的唐总,至少让唐总对公司的经营做一些点评,以便他们未来做得更好。
如今,唐子风果然谈起了经营问题,而且一张嘴就是询问他们想不想做其他方面的培训,这不说明唐子风有新的思路想要提点他们吗?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唐子风要说的是金点子还是馊点子,但至少是一个机会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思而学公司的“一对一”高考培训,在郭晓宇和张津的同学们看来,可谓是做得红红火火,“钱途”无量。最起码,一年40多万的盈利,就足以把一干在校大学生的眼睛亮瞎。但他们二人却清楚,这项业务快要遇到天花板了,如果他们不能开拓出新的业务方向,仅仅局限于“一对一”培训,前途是非常灰暗的。
高考培训的对象自然都是高三学生。高三学生平时是要上课的,晚上还有自习课,能够抽出来接受“一对一”的时间非常有限。除了寒暑假之外,思而学公司的培训课只能集中在周末,或者是晚上9点以后的一个很短时间。培训时间过于集中,就意味着教室资源、老师资源都要集中使用,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经营状态。
此外,一对一这种培训方式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有些中学老师也开始模仿这种方式,来与思而学公司抢生源。郭晓宇和张津使用的培训老师,都是高校一二年级的学生,这些人刚刚经历过高考,知识记忆较深,很适合于辅导高三备考的学生。但中学老师富有教学经验,更擅长于因材施教,尤其是在对上差生的时候,中学老师的教学优势更强。很多学生在上过思而学的培训课之后,便转而投入了那些中学老师的怀抱。
这一年,公司做了150万的营业额,二人已经是精疲力竭。想到未来还要这样苦哈哈地赚钱,两个人都有一些想打退堂鼓的念头。但因为做公司,两个人的学业都受到了影响,现在要放弃公司,回归职场,就相当于走了弯路,这又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基于这些情况,两个人对于唐子风可能提出的建议,都是非常重视的,也隐隐地期待着唐子风能够给他们指出一个新的方向。至于说照着别人的方向去做,会不会折了他们这一对学霸的英名,他们已经顾不上考虑了。
“培训这个市场是很大的,除了高考辅导之外,小升初、中考、考研、公务员考试,都可以做,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唐子风问。
郭晓宇说:“唐总,你说的这些方向,其实我和张津也都思考过,我们还专门到那些搞相关培训的机构去听过课。我们感觉,要做这些方向也不是不行,但看到这些方向的机构也很多,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我们缺乏在这方面的积累,贸然进入,只怕是很难打开市场的。”
张津也说:“是啊,我陪我的一个同学去听过几堂考研辅导的公开课,我发现那些机构的老师对考研命题很有研究,他们讲的那些东西,我和老郭是无论如何也讲不了的。那些培训老师的身价也很高,很多都是培训机构的合伙人,我们也不可能把他们挖过来。所以,这方面的业务,我们就不敢参与了。”
唐子风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方向,目前好像做的人不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什么方向?”郭、张二人同时问道。
唐子风说:“留学英语培训。”
“留学英语培训?你是说考托、考g这方面的英语培训?”郭晓宇问。
“正是如此。”唐子风说。
郭晓宇皱着眉头说:“这个方面,现在中关村这边也有几家机构在搞,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托福、gre的考试,和四六级也没啥大区别,就是词汇量大一些。我们有些同学要考托考g的,都是自己拿着一本词汇书背单词,没人会去找机构培训的。”
“清华这边也是这样吗?”唐子风又向张津问道。
张津点点头:“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的学生自学能力都非常强,背单词这种事情,肯定不需要找机构来帮忙。”
“哈,这就是机会啊!”唐子风笑着说。
“什么意思?”郭晓宇问。
唐子风说:“连你们都觉得考托、考g就是单纯的背单词,这就说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考托、考g的技巧。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些技巧开发出来,专门建一个培训学校,传授这些技巧,顺便还教一些关于申请学校、申请签证之类的技巧,你们说,有没有人会感兴趣?”
“考托也有技巧吗?”张津吃惊地问道。
唐子风反问道:“高考有技巧吗?”
张津迟疑着说:“这个还真不好说,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张津这话,并不是敷衍,而是基于对高考的深刻认识。高考是对学生综合能力的考核,要想在高考中考出高分,无外乎扎扎实实地做题,扎扎实实地背书,从这个意义上说,高考的确是没有技巧的。但作为曾经的学霸,张津却知道,同样是做题和背书,如何做题、如何背书,还是有差异的,学霸在考前花费的学习时间并不一定比学渣更多,但却能够考得更好,这其间的差异,就是独门技巧。
唐子风没有打算和张津去讨论,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们都是参加过‘五三’的编纂的,你们觉得,‘五三’算不算是一本技巧书?”
“咦,是有点这个意思。”郭晓宇想明白了,“五三的确和其他的复习资料不同,它是综合了历年的高考题和模拟题,把各种题型、考点归纳出来,对于一些缺乏归纳能力的高中生来说,能够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这的确是一本技巧书。”
张津眼前一亮:“唐总,你的意思是说,托福考试也有这样的规律?我们可以把规律总结出来,再教给学生,这样他们就可以事半功倍,花费的时间不多,却能够考出好成绩来。”
“你们觉得呢?”唐子风笑吟吟地反问道。和学霸说话,就是这么省事,稍加点拨,两个人就能想到问题的关键。